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风行录之风将起》 作者:风行缥缈 内容简介: 异象生引天外来客,千年局现对弈之人。 天下乱局,英豪并起。 千年布局,有人一肩挑之。 执子而弈,对与错,恶与善,谁人知? 曲终人未散,却已不复初时...... 第1章 楔子 万万载消沉纷乱,数千年战火硝烟,千余年平静安逸。 这是这个世界长长一段光阴长河的缩影,却也只是偏隅之一角而已...... 1、异象生 随天地一阵风云变幻,天地秩序大变,世间灵气逐渐稀薄,大道长生成了奢望,强者为尊也成了过往。 万万载消沉,随生老循环的不断往复,难以在长生之路上踟蹰而行,再加上各种内因外因,越来越多野心勃勃之人逐渐认清现实,开始在名利权势上勾心斗角。 天下再次硝烟四起。 数千年烽火狼烟,三方势力脱颖而出,最终形成三分天下的格局。 百年平乱,数十年奠基,三方势力正式称帝,定号溪风、青峦、幽谷。 自此,世俗界进入‘相对和平’时期。 各方僵持制约,互不侵犯。 转眼便是千年。 天元十五年,溪风一场恢弘异象,各方势力再次蠢蠢欲动,僵持格局再次摇摇欲坠,世俗界无数人伺机而动。 那日,是十二月二十八日,距离除夕不过二日。 那日,天降祥瑞,溪风境内,金雨整整下了一天,福泽万民。 那日,溪风皇城中,有彩虹垂降,彩凤相迎,金龙跃空,四灵匍匐,紫电掠空。 那日,世俗界数处禁地,异变骤生,异兽匍匐。 那日,帝君在外游历十年,归来后再得一子嗣,亦是新封帝后子嗣。 那日之后,天下不知多少人翻阅世间典籍,终无一所得。 那日之后,天下谣言四起,三国再次局势紧张。 那日之后,溪风因祥瑞之兆万民一心,国势蒸蒸日上。 转眼已是皇子满月之日,萧武天特取国号中一字赐为其名,曰萧风,寓风行万里,无不可去之地。隐含对其的期许。 又顺民意,命太师柳自语与武侯萧然为其师。 柳自语乃帝君早年之师,可谓德高望重,即使萧武天贵为溪风帝君因师徒之实也要敬他三分;至于萧然乃是萧武天之弟,是除萧武天外皇城明面武力第一人,虽只是先天六窍之修为,然而即使先天巅峰的顶顶尖高手也不一定有人是其对手。 山河依旧动荡,可溪风面对两大帝国的共同发难却游刃有余,故屹然不动。 四载春秋转眼即逝。 八月十五日,三钟齐鸣,三方势力向世俗界万民宣布互为友好。 动荡局势终于平息,溪风却借此彻底坐实了三方势力之首地位,不仅仅只是疆域。 同年,青峦,幽谷来使于溪风皇都宴,出难题欲降溪风脸面,最终却被一四五岁娃娃逼得哑口无言。 小萧风初露锋芒,便惊才绝艳。 那时,天下初识少年,神童之名享誉三国。 后,天下安定,百姓安乐。 又是一年匆匆而过,小萧风在政务处理上也显惊世之才,令龙颜大悦。 自此萧武天特许萧风随其共阅奏章,不时询问其对策并对其加以指导。 不久后朝中尽传“六子当为君也”,传至萧武天耳中,其亦未出言呵责。 后二载,萧风无论为人治国亦或是武道治军皆有所建树,直令人不可置信。 又一载,众臣请示。 五月一日,萧武天封萧风为储君。 那时的少年锋芒毕露,引无数英雄折腰。 然而,那日后少年却突然一场大病,后彻底藏锋。 同年十月,少年以储君之名昭告天下,难担储君之职,后瞒众人留书后离皇城,仅有殿前侍卫于逸一人跟随。 此后踪迹全无,踪影难觅。 2、千年局 寒风凛冽,兜兜转转穿过竹林,带起竹声飒飒,倒是真有几分‘风摇青玉枝’的萧索肃杀了。 竹林深处,竹屋静静而立,虽只是与竹林相伴,倒并不显得如何寂寥萧索,反而有种‘杳杳钟声晚’的悠然自在。 竹屋中一老人悠闲谱棋,左一子右一子,看似杂乱无章,可到了最后却是子子勾连,险象环生之局,若是有旁观者必会看得胆战心惊。 “笃笃笃——” 门外有轻扣竹门声突兀响起。 老人头也未抬,只淡淡道:“进来!” 随即便见一长须中年推门而入,在老人不远处停步驻足,“主上!” “嗯,何事?”老人手中落子不断,平静道。 “溪风帝君开始动用天鬼了。”中年人恭敬道。 “哦?竟这般早!”老人惊讶了下,随即微微一笑,“十年了,似乎也不算早。还有呢?” “派出去的几封信都有了回应,承诺江湖盛事时必重出江湖,再起风云。”中年人继续道。 老人满意点头,随口道:“那无忧岛那些势力那边呢?” “还没回应。” “无妨,那便再等等,还有呢?”老人也不在意,随意道。 “不久前江湖崛起一神秘势力,即使我们动用了大半人力也没找到线索。”中年人皱起眉头。 “飘缈楼?”老人淡淡道。 “是!” “飘缈......虚无缥缈还是超然世外?”老人呵呵一笑,“无妨,手段再好,有那小楼到底是落了下程的,不知飘缈公子是有意为之还是本心所为。”老人又微微摇头,“若是后者,小打小闹,不必费太大心思,只是这故弄玄虚的本事的确让人欣赏。” 中年人眉头紧皱,似懂非懂。 老人抬头又看了中年人一眼,“想不通就记在心里,总会想通的。至于前者......再等等吧,等了千年了,那便再多等两年。不急!” “是!”中年人恭声道。 “那就让他们这两年多些动作,棋子们能收的就都收一收。太松了,以后可不好掌控。”老人低头继续谱棋,随意道,“行了,没什么事你便走吧,让我再好好想想。” “明白!”中年人再次躬身,随即转身离去。 老人目送中年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微微一笑,低头看向棋局,“布局千年,我的局该收了!” 随即他抬起手,手上有微光隐现,他喃喃自语,“这里,天道,老夫总要求一个的。” () 第2章 闲谈江湖势 1、飘缈楼 若说近年来江湖上的大事,当属飘缈楼的横空出世。 要说近年来江湖中最神秘,崛起得最快的势力也当属飘缈楼。 飘缈楼,楼如其名,神秘、飘缈,难以看透。 飘缈楼是一座白色小楼,是一股底细不明的势力,是一个让江湖中人仅仅不到三年时间便认可、敬畏甚至向往、崇拜的地方。 飘缈楼坐落于梅镇不远处的山林间,似是凭空出现的般,无人知何时修建的,门匾是何时挂上去的,楼主是何人,似乎它原本便在那儿,亘古未变。 飘缈楼开始被人们所察,源于其门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对联: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湖色映月,云生蜃楼。 横批:飘缈楼。 先不论对联之意的浮想联翩,引无数人注意并慕名观之的倒是那清俊的字。 虽未见写字之人,单看字迹便让人觉出有渊渟岳峙的气度,生出自惭形愧之感,便足见写字之人的风骨了。 特别是门匾上书“飘缈楼”三字,竟带有几分镇压万古的霸道威严,令人莫敢越雷池一步。 一开始,注意此楼的是无数为赏字而来的文人雅士。 但随不久迷雾笼罩飘缈楼,江湖中人也开始注意此楼。 白茫茫的迷雾并无任何杀伤力,但入迷雾者无一例外皆被困于迷雾中,难觅出路。 若是如此还没什么,令人更纳闷的是,飘缈楼中无人,可其中机关陷阱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也不知何人布置,虽意不在杀人,故威力并不足以致命,却似能料敌先机般稀奇古怪又一踩一个准,任你武艺超绝也能让你叫苦不迭。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每当黄昏之际,都会有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大群白鸽前来领路,将被困了近一天筋疲力尽的倒霉蛋们领出迷雾 但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任人们如何寻找都找不出训鸽人,这也挺令人毛骨悚然的。 于是人们又把飘缈楼当成了鬼楼,敬而远之的同时心里又痒痒的。 这种现象持续了并不长的时间。 因为不久后江湖又因飘缈楼掀起了轩然大波,只因凡江湖中的知名人士都收到了一份来自飘缈楼的请柬。 三月十日,飘缈楼中,以文会天下雅士,以武论人间英豪。 署名:飘缈公子。 江湖一片哗然。 不仅因为飘缈楼的口气之大,还因为飘缈楼送信方式的神秘。 无论一流势力还是霸主势力,众人皆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收到的请柬,且收到的信无一混淆,江湖中但凡有些名气的前辈无一遗漏,仿佛......众人的行踪、底细皆被飘缈公子一人掌控。 更让人倒吸冷气的是江湖前辈们虽收到了请柬,却无一人知晓飘缈楼用的何种方式。 这对江湖人来说比见了鬼还可怕。 所以三月十日那天,或因好奇或因忌惮,凡收到请柬之人竟给足了飘缈公子的面子,无一缺席。 隔日参加之人各自返回,但让无数江湖豪杰尽皆傻眼的是,返回的前辈们对飘缈楼讳莫如深,对飘缈楼之事更是闭口不谈,似乎甚是忌惮。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不少江湖人乃至许多桀骜不驯的英豪们竟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欲加入飘缈楼的意图。 至于之后到底多少人加入了飘缈楼也是个谜团。 若说以上的事让众人诧异的话,那么江湖百晓生的‘于谈笑间理服天下,凭行走间武定河山’的评价便是让众人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对飘缈楼的好奇达到了极点。 这句话的评价太高,高到倘若飘缈楼不能震慑众人便将成为全江湖乃至三大帝国都要觊觎的存在。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此理。 对此,飘缈楼以‘文晓天下事,武败万千难’表示了自己的底气与态度,并承诺若代价足够,飘缈楼可为有难者做到任何不超过飘缈楼底线之事。 此后两年,飘缈楼也不负众望,凡有求者必应之,凡所应之事必能成之。 也因为这份无所不能之势,飘缈楼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便一举成为了人们心中除乔帮、白杨盟外的第三个江湖霸主势力,且在人们的意识中其地位更在两大霸主势力之上。 身处江湖,却超然于江湖。 那是江湖人心中的圣地,是神仙楼,是万事都难不倒,能满足人们一切心愿的神祇。 更因如此,虽飘缈楼之人鲜少行走江湖,地位却甚是显赫,飘缈楼更是鲜少有人挑衅。 飘缈楼有四不应,杀手不应,姻缘不应,邪佞不应,皇权不应。 即凡是寻杀手之类的请求不予应承,有关姻缘之事不予应承,凡邪佞之事不予应承,与皇权有关之事不予应承。 这是飘缈楼的原则与底线,若触及者视为挑衅后果自负。 正是因为这些底线与原则的存在,江湖不仅看到了飘缈楼的无所不能,更见识了其爪牙之利,故面对飘缈楼,偌大江湖真没几个敢挑衅的,即使两大霸主势力及许多超然于帝国的宗门之人亦是恭恭敬敬。 2、林间草庐 天阴沉的有些可怕。 已是初春的时节,寒冬却似乎并不甘于默默无闻地悄然离去,随性地在这刚暖了几天的初春里又尽余力酝酿了一场大雪,算是对人们的告别了。 寒风甚大,吹得原本寂静的树林发出‘飒飒’的响声,清澈的溪流间亦卷入了残破的枯枝败叶,尽显萧条。 树林间,小溪旁,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在狂风中倔强的伫立。 若是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定是有一番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与闲适的;可在今日这般恶劣的天气里,却只会显得分外的孤寂与渺小。 茅屋内很简陋,仅两张矮床,一张木桌与几张板凳,看不到任何物什。 屋内有人,且人不少,足有六人之多,似乎让这间简陋的茅屋也多了份温馨与生气。 一少年半卧在床上看书,脸色苍白。 少年看上去最多十二三岁或许更小些,但少年眉宇间不属于同龄人的沉稳从容却让他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他似乎生了很重的病,但他翻书时的认真与眉宇间的倔强,却让人难以开口打断他的沉思,即便是让他休息一会儿。 距离少年最近的中年男子名为于逸,是少年的贴身侍卫兼管家。他生得很普通,眉宇间却透着寻常人难有的铁血与刚毅,让他看上去十分不凡。 于逸的另一侧的中年男子名为陶静渊,十年前退隐的江湖文冠。为人有些刻板,曾因在酒馆中见少年调侃于逸而怒斥其不知礼,后被少年的卓越学识折服,甘愿追随少年。 陶静渊的另一侧的中年美妇名为李露,江湖人称百变蝶,以易容与诡变闻名江湖,因戏耍少年被少年怒而追踪十日之久,期间即使她如何易容与制造各种意外都未能摆脱,无可奈何之下向少年道了歉。之后,又因好奇及对少年本事的敬服而跟随于他。 李露的另一侧是位魁梧汉子,名王开云,江湖人称开山王,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先天五窍高手,他追随少年完全是因为一个与少年的赌,赌少年三招即可让王开云败北。事实亦是如此。 王开云为人豪爽厚道又不拘小节,输在少年手里也没觉得丢人,还十分热心地将自己的好友刘惊鸿介绍给了少年,便是屋内最后一人。 刘惊鸿生了副贼眉鼠眼,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不过,他的名气可一点不比前几人小,‘铁树狂师’便是此人退隐前的名号。 除于逸外,其余四人皆是隐居已久的江湖巨擘,任何一位出现在江湖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而若是让江湖人知晓他们皆跟随了少年必将让江湖震上数震。 此时的五人正在整理从江湖各处收集回来的厚厚一沓信笺,不时低声交流几句。 不难看出这几人正是飘缈楼的核心智囊。 只是从几人不时瞟少年一眼的心不在焉神色可以看出几人的心并不在此。 少年头也未抬,却似乎能看到几人的神色,“你们若累了便休息会儿,放心,我一会儿就会去看。” “楼主,您是不是该休息会儿了?”最沉不住气的永远是最不拘小节的王开云,他瓮声瓮气地道,“书有什么好看的,不会看得头晕吗?” 少年这才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我看了很久了?” 一旁于逸连忙点头,“近两个时辰了。” 少年狐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有点惊讶,又转头看了看几人整理的信笺,了然一笑,“那我们几个真有缘,脑袋一起不好使了。” 李露讪讪推了于逸一把,“脑袋怎么这么不好使?” 于逸很无辜道:“我已经急中生智了。” 少年无奈摇了摇头,这群长辈怎么半点长辈的样子也没有。 歪头听了听外面的风声,风声愈疾,天暗如夜。 少年轻声问了句,“外面要下雪了?” 平淡温和的语气中似乎带了分难掩的惊喜。 “下雪了,您更不该出去。楼主!”一个平静却严肃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楼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说话的正是陶静渊。他生来就是严正的面孔,比私塾里的夫子更像夫子,是飘缈楼中唯一敢管管少年的人。 其他人都没这个胆子。 李露几人心里齐齐翻了个白眼,话不能说的委婉些吗,楼主还是个孩子。面上却绝对没半分这种想法的表露,摆出一副是极是极的赞同模样,连连点头。 少年也不强求,轻应了声便打算继续看书。 他现在这幅孱弱的身子骨,除了看书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几人犹豫了下,又想着好歹让少年停下来读书了,总要让他休息一会儿吧,等他开始读书,大伙儿又会心疼,怕把人累着了,又不忍心不让他读。 思及如此,一众人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诫。 “楼主啊,您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了,休息会儿。” “您看外面又冷了下来,您不好好爱惜身子,病又加重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欧阳前辈可没在这儿,楼主您可千万悠着点。” “不在乎这会儿睡一觉再看。” ...... 少年默默听这几人老妈子似得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唠叨,等一众人终于劝说完,才略显无奈道:“我身子其实没你们想得那般孱弱,昨天不还出去转了转吗?你们是关心则乱,放心,放心了。” “但楼主,您一到天冷病情便会加重。”难得李露收起了巧笑倩兮的模样,面上一片严肃。 少年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露的话是事实,所以他冬季从不外出游历,而是窝在这小木屋中‘冬眠’。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少年面上却没什么惋惜神色,笑眯眯说,“那我们先说点事?” 几人怔了下,又忙不迭点头。 少年随手扯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笑眯眯说,“第一件事呢,于叔,下完这场雪,我们去登天山脉吧。” 众人神色一滞,这并不是件好事。 “再晚些时候吧,五月份如何?”于逸皱着眉头,轻声道。 “不如何。”少年一本正经摇摇头,“登天山脉,即使以疾风的速度,一刻不停也要赶一个月路程的,若以前自然可以,可今年的事会很多。” “很多?”几人皱了皱眉头,又恍然。 “那便先去冷幽谷看看,见识一下坠仙崖?”李露轻柔劝道。 冷幽谷距此地的距离要比距登天山脉近得多,毕竟中间隔了大半个溪风帝国。 “我也想的,可我还需要在溪风几处地方转转,比如临澧县,清溪,青云学院。”少年甚是无奈道,“况且,今年我们飘缈楼难免要给江湖人透露点什么的,比如浩然他们几个,比如地狱,再比如那些人,我若不早做安排会坏大事的。” 众人心中一惊,这几年太安逸,竟然忘了这件事。 也没等几人回应,少年继续道:“况且群龙盛会我总该露个面,虽然我不在乎江湖人怎么想,那几个宗门也没什么威胁,天机阁却值得让我注意一下,毕竟我这人最怕的就是麻烦了。” 天机阁是江湖公认的第一情报组织,是比江湖百晓生还要消息灵通的地方。 不过它既不属于江湖势力亦不是朝廷势力,江湖人传多半是那几个神秘宗门搞出来的。 因为平日里除了高价售卖情报外几乎并不行走江湖,又猜测是宗门的把戏,人们对它的态度远不如飘缈楼及其它两大霸主势力来得重视。 若说真正让江湖人侧目的便只有五年一届的群龙盛会了,但这也是基于天机阁愿意拿出不少稀世珍宝为奖励的条件下,还有就是凡进入潜龙榜前十名的,若愿意,可直接加入宗门修行。 虽说江湖人都排斥宗门中人,但大多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心理及看不惯宗门中人鼻孔朝天,但若有机会加入资源丰富的宗门,除了三大霸主势力之人没几个人甘愿放弃。 但这并不意味着宗门在江湖人眼中多么厉害,唯利耳。 谁也不会料到被江湖传得好似神仙人物的飘缈公子会将其地位放在两大霸主势力之上。 一众人见怪不怪的撇了撇嘴,对少年如此不将天下英豪放在心上的话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相互对视一眼,对少年之前的提议竟一时不知该赞同还是反对得好。 少年微微闭着眸子,然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替几人做了决定,“既然你们没人反对,我离开后多注意一下乔帮的动静,白杨盟刚偃旗息鼓,乔帮就小动作不断,不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我估摸着乔娘应该与那几个神秘宗门做了笔买卖。” 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歧义,他强调道,“是真买卖,以物易物的那种,你们看看能不能截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 少年语气突得变得有些恼,“不是江湖人,乱七八糟地搅和进江湖事,他们那是惟恐天下不乱呢。” 几人听出了少年言外之意,面色皆凝重了下来。 少年语气却又缓和了下来,“也不用太过紧张,我就是提醒一句,没截下来也没关系。今年江湖难免乱上一阵子的,再让别人添把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还是有点发堵,发发牢骚,你们随便听听。” 几人再次面面相觑。 少年没了讨论乔帮的打算,轻描淡写转移话题,“多注意一下那几个家伙,我准备放手,可有些事还是不太放心,你们便替我盯着点啊。” 几人也不再纠结少年对乔帮的态度,连连点头。 顿了顿,少年继续道:“群龙盛会让他们参加吧,若......算了,到那时再说。” 几人沉默了数息,还是点了点头。 “许天望再来胡闹便随他。他本性不坏。”少年又补充道。 几人似想到了些什么,均皱起了眉头。 王开云直接开口道:“那家伙总截我们的信鸽,就这么惯着他?” 少年似乎也有些无奈,“那能怎么着,他可是‘黑龙窟’的老大,打不得骂不得,要不就依了他?”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黑龙窟算什么,要不是您有意无意袒护着,早把那小子整怕了。依了那小子更不可能,桀骜不驯得很又特别能惹事,让他入飘缈楼还不闹翻了天去? 想到那小子就想到自作主张的另一个臭小子,李露皱着眉头说道:“天清那家伙还没消息,楼主怎么看?” 少年皱了皱眉头,他的人也没找到消息,轻声问,“一点消息也没有?” “嗯。”几人点头。 少年皱着眉头想了想,抬头对几人道:“这事我会处理,刘叔帮忙收集一下天清最近几次给你们的来信,于叔,你也帮我把天清给我的来信整理一下。” 两人应声同意。 又嘱咐了下其他的事,少年便依了几人的意思打算睡一觉,之后屋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几人的呼吸声与信纸摩擦的轻微声响。 随着一阵狂风刮过,酝酿了一天的大雪终于降了下来,鹅毛般的白雪分外纯洁,未过多时便将已现春色的天地再次银装素裹。 终于,最后一封信笺亦被批注了不少字迹。 几人微笑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开始了离开前的工作:李露负责将信笺收拾整齐,这是少年睡醒后要处理的事;王开云与刘惊鸿则分别检查门窗,杜绝门窗被风雪吹开惊扰到少年的可能;无所事事的陶敬渊扯了扯于逸的衣袖,示意其上前为少年掖掖被角——少年睡眠一向浅,除了于逸这个整日陪在少年身边的管家外,其他人一靠近就会被惊醒。 “咯吱——”门被轻轻打开,五人先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茅屋,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 第3章 局起 黯淡星光,凛冽寒风,潇潇竹林,淡淡轻语。 “那个地方?你当真大胆。” “我欲引这方乱局,有些人的态度便不得不试,那里正好。” “可局是小局,却是不堪细查,若有人看出些端倪来,他们可不会给你面子。” “江湖,朝堂,我们......呵呵,无妨,不过我在暗变成处明而已。” “你......罢了,罢了,他们自视甚高,应不会理会的。” “呵呵,老伙计,你又异想天开了。” …… 四溅的鲜血仿若飘零的花瓣,轻附在墙壁、桌脚、地板之上,殷虹的血水顺着木椅汇于地面,宛如花瓣间的花蕊,妖艳诡异。 “花蕊”间、木椅上捆着位身材魁梧、姿势扭曲变形的中年人。 “花瓣”不远处的窗前,一红衣女子背身而立,似远眺又似在等待。 房外传来异常响动,不多时房门上便映出了个身材魁梧似是无头的黑影来。 红衣女子转过身来,昏暗的夜幕下看不清容貌,可不知为何却让人莫名觉得浑身冰冷。 “啊!鬼啊!啊——” 凄厉惊恐的尖叫打破了雪夜的宁静,引来了阵阵喧哗...... 第二天,天色大亮时,府衙档案室再多一案宗。 案宗封面上五个大字:桃苑居命案。 死者:刘金。 死者信息:男,四十八岁,商贾,十年前搬来此县,现家住桃李巷九十五号,家中妻儿老小四十七口…… 案发地点:安阳县桃苑居。 案发时间:丑时到寅时。 嫌疑人:桃君,飞贼,家属,桃君爱慕者,仇家…… 死因:窒息,极可能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勒死的。 其他: 生前无防备下脑后受到过重击,造成过短暂昏迷,不排除熟人作案。 身上伤口纵横密布,凶徒虐待死者很像是报复,可能仇杀。 死者身上,衣物与尸体身上都有被翻动的痕迹,值钱物品丢失,不排除财杀。 包揽花魁一月余,不排除情杀。 三十四天未归家。 桃苑居老鸨说话遮遮掩掩,须细查。 据嫌疑人桃君透漏,案发现场出现疑似九尺无头鬼,可能有人装神弄鬼,须细查。出事前无异常情况,仇家不详。 死后有人挪动过位置,在寅时到卯时之间。 窗户大开,凶徒应是从窗户逃生的。 …… 矛盾:死者伤势凄惨,凶徒该是有意折磨于他,可为何杀死他的方式是勒死? 既然凶手将刘金绑于木椅之上,为何杀死他后还要为他松绑? 难道在凶手走后还来过人?但若真如此,何人来过?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若无人挪动尸体,尸体是不可能自己滑下木椅的。动尸体的又是何人? 还有绳索呢? …… 李中恳有些愁苦看着这份卷宗,现在发生命案,这并不是件好事。 …… 醉芙楼大堂,李云点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却半点动筷的意思都没有。 “云......云哥,”跑得气喘吁吁的王川第一个到,“有......有什么事啊?” 李云抬头瞅了他一眼,站起身一把揽过王川脖子,笑眯眯道,“小川子,来了啊,快坐。” “不......不是,云哥,您,您别这么和蔼,小弟瘆得慌”。王川深吸了口气,有点诚惶诚恐。 李云立即松开王川,斜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让你坐便坐,磨磨唧唧的,老子看着就心烦。” “这才对嘛。”王川松了口气,见李云一眼扫过来,赶忙战战兢兢地坐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没事叫你们来干嘛?闲得我。”李云看着王川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好歹等人来齐了吧。” “哦哦。”王川连忙点头。 不多时,又先后来了数人,都是李云平日里的狐朋狗友。 李云身为县令之子,在安阳县的一众青年中地位之大可以说是难以想象的,李云说请客,自然没人敢放他鸽子的。 见众人来齐,李云也不再卖关子,神秘兮兮道:“叫哥几个来,是想你们帮忙查点东西。” 一众人虽说是狐朋狗友,但李云相信,消息之灵通绝对比老爹及一众衙役来得广泛。 刘吉眼神一亮,“查什么?” 他消息向来灵通得很。 一众人也都露出了颇为好奇的神色,纷纷出言询问。 李云皱了皱眉头,一众人立即屏息凝神,他这才又出声,恐吓道:“接下来的事都给我嘴巴严些,要是传出去有你们好受的。” 一众人眼神更亮,连连点头。 李云满意一笑,“今早,我去了趟桃苑居,那里出了命案,还跟无头鬼有关系。哥几个帮忙查查?” 几人眼神大亮。 “哪个刘金?” “哪个桃君?” 李云撇了撇嘴,倒一点没有求人的样子,“就是包了桃苑居花魁一月的那个。这还需要问,一群一点脑子都没长的家伙。” 几人讪讪一笑,却丝毫没被李云的挖苦影响,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将自己所知部分情况告知众人,沉默了会儿,李云几人便开始闲扯。 几乎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个江湖梦,而对李云这般大的弱冠少年来说,更是如此,谈来谈去话题除了吃喝嫖赌便多是江湖了。 哪个少年不轻狂,哪个男儿不向往踏马而歌,快意恩仇,故这现象一点也不奇怪。 “江湖那个传言中的凡有求者必应,有应者必成的飘缈楼真有那么神?” “那是,那两天我还听别人提起过,凡是飘缈楼应承了的事就没有一个是失败的。否则也不可能就两年就成了江湖三大霸主之一。” “嘿嘿,这倒不假。” “哥们儿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一见飘缈公子是何许人,一人撑起一座神仙楼,不服都不行。” “呦呵,志向不小啊。哥们实在些,再过两年就去江湖闯一闯,怎么着也要见见飘缈六使吧。也不图什么见一见飘缈公子的庐山真面目,就看看能不能加入飘缈楼吧。” “去你的,你这个志向可是顶天了,比俺老王还没谱。” “云哥啊,要不然你去江湖上找找那个飘缈楼。这种小案子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也是小菜一碟。” 突地听到这么一句,李云愣了愣,脑海中却蓦地想起了位许久未见的挚友,嘴角不由挂起一抹微笑。 那个少年,无论何时想起来,给人的感觉总是轻松与温馨。似乎只要他在,天塌下来也不是什么问题,虽然自己在那少年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又天马行空地聊了些有的没的,一人突然说道:“对了,听说督政使到了我们县,这个,云哥你知不知晓呀。这时候出这种案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开口的正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刘吉。 李云正在走神,闻言怔了怔。 “对呀,云哥,咱青天大老爷不会有什么事吧?”又一人皱着眉头担忧道。 “去你的,你咒谁呢?你出了事,我老爹也不会出事。”李云回过神来,骂了一句,笑容却明显收敛了些。 他纨绔却不是真傻,有些事刘吉能想到,他自然也会想到。 吃过早饭,李云想了想,还是准备先去县衙看看,否则太影响他今日吃喝玩乐的心情了。 穿过条条街道,李云很快便看到了县衙的大门,但同时也看到了县衙门口的父亲与一位锦衣中年人。 从自己父亲对锦衣中年人的态度来看,那个中年人必是督政使无疑了。 心中暗叫不妙,李云面上仍强自镇定,“父亲!” 因为顾忌中年人的身份。李云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沉稳且从容地冲李中恳躬身行了个礼,又冲中年人微笑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李中恳看见儿子这副谦和有礼的模样,明显怔了怔。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他便回过神来,转头对那位锦衣中年人道:“萧大人,这是犬子李云,让大人见笑了。” 萧逸似乎对李云的表现十分欣赏,非但没觉得见笑,反而欣喜得很,笑眯起眼道:“叫萧叔即可,这孩子我喜欢。” 有李云恭谦有礼的第一印象,萧逸的态度明显和善得多。 又经过好一番寒暄后,萧逸才心甘情愿地前往了县内驿站。 这让李氏父子二人大大的松了口气。 官场应付即使是同级之人也要小心翼翼,更何况六品县令应付三品督政使呢。 在回县衙的路上,李云迟疑道:“父亲,那萧大人似乎对我挺欣赏的?应该不是错觉吧?” 李中恳笑了笑,显然对李云今日的懂事很是满意,“那大人名为萧逸,是皇室之萧,但着实没什么才能,所以顶天了也只能是个三品闲职。也因为这个,他对有才之士十分推崇。你今日是表现甚佳,或许是让他误会了。” 李云一脑门子黑线,“我本来就很有才呀。” 李中恳嫌弃地看他一眼,“老子生出来的东西,还不明白你啥德行?” 李云张口结舌。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了,难得同自家儿子开玩笑的李中恳轻咳了数声,“其实也没这么差,就是没长大而已。” 李云立即眉飞色舞,“知子莫若父。” “混小子!”李中恳笑骂道。 李云憨憨一笑,又似想到什么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那桃苑居之事如何了?” 李中恳当然明白李云之意,并非问案情而是问督政使的态度。 他对于自家儿子的体贴甚是欣慰,拍了拍李云的肩膀道:“没事,只是多给了我几个案子而已。” () 第4章 鲜血染白衣 梅镇是溪风帝国的一边境小镇,因梅绕满镇而得名。 相传,三国分立之前,梅镇非是梅镇,亦无满镇寒梅。 梅镇之梅源于一远来之客。 数千年战火纷飞,偌大世俗界最终形成三分天下之局势。三大霸主势力长久僵持,世俗界进入了持久的微妙和平时期,数之不尽的谋士门客相继隐居,其中,辅佐溪风开国圣祖的一有名谋士便隐居于此,并栽种了满园寒梅以之修身养性。 历经千年岁月,谋士之名早已无人可知,但其所栽种寒梅却繁若往昔,乃至如今满镇梅香。 也正因为这一标志性景色,人们更热衷于以梅镇相称,久而久之,梅镇便代替了其原有的名称。 自古文人雅士以梅喻人,以示其高洁傲然、不屈不挠,故此梅香满镇的小镇自然而然便吸引了无数自诩高雅之士前来赏梅自喻,抑或欣然隐居,并写下了如“白梅懒赋赋红梅,逞艳先迎醉眼开”等数之不尽的佳作。 久而久之,小镇名气享誉溪风乃至其余两大帝国,成为溪风的几大著名美景之一,更有无数附庸风雅之士不辞万里自各地专程前来。 当然,寒梅傲雪多是寒冬盛景,故前来观赏之人多于晚冬或更早时节前来,以望观赏那“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之景,到现在这梅花凋零的初春,前来之人倒是寥寥无几了。 毕竟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愿见繁花转瞬凋零的凄美呢?那便好像人们看到自己的今生无论多么的辉煌,到最后只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如此的悲哀凄凉。 然而这日清晨,游人尽去的梅镇却迎来了一位清雅如仙的白衣少年,一时间让在外的村民们都看呆了。 …… 梅苑居梅林中。 雾气稀薄,天蓝得醉人,有白云悠悠,旭日冉冉。 “又是一年梅落时,也不知道我还能看几次。” 白衣少年矮下身子,拾起一片飘入暖池的梅瓣,微微笑了笑。 有温润春风裹挟着残梅的芬芳吹起少年的长发,拂过少年如画的眉眼,如云舒云卷般静谧。 少年又笑了笑,却笑得有些伤感。 他喜梅。 以前喜寒梅傲立,如今却只愿见梅落雪,雪纷飞。 以前,他怜梅花之哀。 坚持了一个冬季,傲然了一个冬季,可在春暖花开之际,却要无奈的飘落,何其哀矣。 所以,即使崇梅之不屈不挠,却只愿见其遗世而独立。 可如今想通了,看透了,倒不在意了,只是放不下,不愿释怀。 那一片片冰琢般的花瓣啊,生来耀眼,却孤芳自赏,多么伤感。 特别是白梅,只能绽放一瞬的灿烂,很快又如白雪般隐于天地间,多么可怜。 不过,他现在不这般想了。 现在的他已没有资格。 “落雪起剑时,揽梅赋闲居。若没有那些,多好!” 少年随意将手中梅瓣放开。 有风让它再次飘回池水。 或许是不同于那两年的春雪,如今的梅花凋零总是多了几分不同于平时的凄美,似乎今年的梅花未坚持过冬寒的摧残般。 少年嘴角笑意变得苦涩,望着飘零的花瓣微微有些失神。 这几年,他变了太多。 他人眼中不符年龄的冷静,令人惊叹的才智,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敏锐。 自豪吗? 一切不过昙花一现而已。 上天总是公平的,赋予了他一切,也会剥夺他的一切。 得到得越多,失去的也越多,这个道理没有人比少年体会的更为真切。 “寒梅傲雪终是碾做尘土,蝼蚁偷生可能心想事成?”少年心间略过如此想法,可转瞬间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 梅林之外,于逸看着远处被残梅包围的少年,眉头紧皱,拳头攥得咯嘣作响。 他不清楚前几年少年为何要离开那里,可既然少年想出来,他便随他出来。 但这些年少年很苦,很累,即使面上明明微笑。 可少年不说,他没法帮,也帮不了。 突然,于逸的眉头皱了皱,转身快步向梅苑居主厅而去。 梅林深处,少年回过神来,便随意找了棵梅树依树而坐。 或许因太过湿冷,又或者少年的身体太过孱弱,少年轻轻咳嗽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 深吸了口气,少年终于止住了咳嗽,摊开右手,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滩殷红的血迹,在他苍白的手掌间红得刺目。 少年似乎习以为常,他十分随意地用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白雪在手心搓捻,待手中血迹全无时便将染了血迹的雪随意丢到一边,看也未多看一眼。 目光游离在周围的梅花之上:红梅凄美,美的动人心魄。白梅出尘,却总给人一种如雪花坠落般的平静。 以前早些时候,他也常坐在雪地上赏梅,只是并不孤独。 “三年了,他不会再任由着我胡闹了。”少年轻轻说,“可我不认命,我还想试试,还想先知道他,他们变了多少。” 突地,一阵清风吹来,满树白梅上的霜雪被纷纷吹落。 白梅傲立,美得令人心醉。 但短短一瞬后,满树白梅如雪般纷纷坠落。 少年却怔了怔,随即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释然中却透露着浓浓的悲哀,“你们是想说,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吗?” 少年喃喃低语,口中却又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咳得少年面色惨白,不住有鲜血咳出,污了少年衣衫。 鲜血染白衣,是不甘亦是无奈。 如今少年的处境与雪覆白梅有何区别? 只是少年的神色却逐渐变得平静,忽然压抑着清咳笑了笑,心中自语,“若倾尽所有不过一场空梦,我便换这一场大梦也好。” 于逸再次来到梅园时,少年早已停止了咳嗽,半靠在梅树干上大口地喘着气。 红斑点点,远远看着,似乎风吹起红梅,正好飘在少年白衣上。 于逸的心却忍不住‘咯噔’了下,快步走到少年面前,“少爷,您......” 萧风摆了摆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没事,只是刚才受了点凉。” 顿了顿,他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面色依旧担忧的中年人,神色与语气一般平静,“应该有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只是未看到少爷,有些担心少爷的身子才会贸然闯进来,望少爷恕罪!”于逸目光闪了闪,低头回答道。 少年曾嘱咐过不得贸然靠近梅园,刚才于逸心里一急,竟给忘了。 “于叔,你从不会说谎的。”萧风却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语气温和道:“说吧,应该是远来之客......李云吧?” 于逸苦笑了下,无奈点了点头。 这少年总是这般,似乎什么事都一猜就准。 萧风扶着梅树站起来,嘀咕道,“当初不该跟他说我家住安阳的,真是失算。” 于逸皱了皱眉头。 李云是安阳县县令的独子,也是萧风这几年结交的好友之一。梅镇虽说距离安阳县县城并不算远,可怎么着也是有半天路程的。萧风到梅镇还不到半日的时间,李云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自然不可能是好友之间的拜访;况且,梅镇虽隶属安阳县区,除了风景优美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注意的,萧风在梅镇的消息如此快传到李云的耳中,本身就是件极不正常的事。 萧风却只拍拍身上的残雪,招呼了声,“走吧。” “少爷!”于逸有些无奈喊了声。 “嗯?”萧风迷茫抬起头来,似乎真一点不知晓,温和笑笑,“来者是客,人家大老远跑来,总不能一直晾在那里吧?” “是。”于逸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 () 第5章 入局 “萧贤弟呀,可把你盼来了!你说你怎么回事,一个冬天都不见人影,为兄差点以为你也冬眠了呢。” 萧风还没入大厅,大厅中便先响起了一青年大大咧咧地抱怨,跟记忆中一样没心没肺。 萧风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没好气道:“冬眠?你当我是蛇吗?” 说着,他不慌不忙往一旁挪了一步。 下一刻,只见一蓝色身影迅速自萧风身边擦身而过。 若是萧风刚才并未往一旁挪动,应该恰好与那个身影撞个满怀。 这还未结束。 但听‘扑通’一声,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再然后,是于逸施施然迈入大厅。 “于叔,下手是不是有点狠了?”萧风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有点担心地道。 刚才那叫声着实瘆人了些。 于逸摇摇头。 萧风便彻底放下了心来。 因为,与现在类似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萧风与李云相识是两年多前,那时候这是物以类聚了,李云不靠谱,他的好友更不靠谱,一场酒席硬生生让李大公子等了半天,酒楼里几乎都没人了。 恰巧那时候,萧风游历到此,他对什么都好奇,对于能享誉溪风的清平酒自然也好奇,便打发了于逸去查,他自己待在酒楼里等于逸回来。 萧风是忙里偷闲,李云却是闲得发慌,见萧风生得漂亮就去逗弄萧风,那时候的萧风养气功夫可不如如今,直接让李云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傻子一样又哭又笑了近两个时辰,差点让李云成了个面瘫,然后飘然离去。 李云是记好不记打的性子,也不知什么脑回路,被萧风整了一顿后,就像只跟屁虫似得跟定萧风了。 萧风懒得躲李云,李云却很锲而不舍找萧风,于是在李云的死缠烂打下,两人便成了好友。 之后,李云曾与萧风结伴数次游历,美其名曰:闯荡江湖。 然后便在闯荡江湖的途中,李云终于发现了这小家伙的弱点,很不喜欢别人碰他。 李云便常借此逗萧风,虽然每一次都是被萧风不慌不忙地闪开,并附带上于逸的一拳或一脚,下场凄惨得很。 未过多时,屋外传来委屈至极的抱怨声,“贤弟呀,你躲什么?害为兄一不小心踩空,痛死我了。” 萧风撇了撇嘴,随意端起茶水抿了口,听而不闻。 仅仅几个呼吸后,李云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憋闷。 萧风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笑嘻嘻看他,“劣习不改,活该。” 李云很不服气,似乎想辩驳什么。 于逸就眸色阴森森地盯着他。 李云被于逸盯得发毛,这才不再多说。 萧风便直接入题,“找我有什么事?直接说即可。” 显然,于逸想到的事,他也是清楚的。 李云清咳了声,有点尴尬,又站起来,凑到萧风身边,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你可听说过无头鬼?” 萧风偏头看他,半晌后很平静地摇头,“不清楚。” 李云也不觉扫兴,兴致勃勃说,“最近我这里有些消息,想不想听听?” “不想。”萧风笑了笑,依旧很平静。 “当真?”李云以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似乎萧风不答应会是天大的遗憾般。 萧风微笑,“你见哪个小孩子不怕鬼,反而对鬼兴致勃勃的?” 这是将李云的话都堵死了。 “你……”李云眉头跳了跳。 萧风似笑非笑看他。 李云又清咳了声,暗道他到底是太老实了,乖乖说,“前天县里出了起命案,我去看了两眼,听着跟无头鬼有点关系,所以有点兴趣,就想……” 他忽然冲萧风眨眨眼,不说话了,那意思明确极了。 萧风多看了他两眼,微微勾起嘴角,“棋斋?” “呸呸呸,是桃苑居。”李云似乎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大叫了起来。 “不要激动。”萧风揉了揉耳朵,这声音真尖锐,又问,“为什么?” 李云微微一怔,眨眨眼。 “装什么傻?”萧风挑眉看他,没好气道,“安阳县虽相对太平,但这偌大县区要说命案出得也并不少,若是棋斋还好说,可你偏说桃苑居,当我傻不成?” 李云讪讪咧了咧嘴,“最近就这一件。” 萧风撇撇嘴,站起身来,“于叔,送客。” “别别别。”李云连忙大叫。 “嗯?”萧风转头看他。 “就知道瞒不过贤弟。”李云更加讪讪,“本来劳烦不到贤弟的,不是近日来了个大官嘛,挺奇怪的案子,他却限定我父亲十日内查出真相,这不是难为人吗?” 说到这里,李云一脸愤愤。 萧风轻哦了声,这才又坐下,“所以,你是准备给你父亲分忧?有长进。” “是是是。”李云连忙点头,“你想啊,若是我父亲职位做到了头,我这逍遥快活的大少日子也就差不多没了,自然是要愁的。” 这就很没心没肺了。 萧风却一点不厌恶,偏头问,“很麻烦?” “是,”李云使劲点头,愤愤说,“本来只是一件,谁知道天杀的督政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又揪出来了七八件,还要十天查明。十天,他怎么不去查,我……” “文雅些。”萧风温和打断,“棋斋最近又准备开张了?” “……是。”李云神色一滞,又悻悻然了。 萧风了然一笑,“先跟我说说那个督政使,我看情况决定帮不帮你。” 李云又怔了下,有关系? 萧风温和看他,“有问题?” “没......没有。”李云瞬间回神,也不多想,连忙道:“那个督政使名为萧逸,年约五十,我听父亲说,他为人比较迂腐,算不得有才,若非因他那个姓,绝对到不了三品。” 说到这儿,忽然李云奇怪看了眼萧风,“好像贤弟也是这个姓唉。” 萧风冲他翻了个白眼,“照你这么看,天下所有姓萧之人都算是皇室了?” 李云讪讪缩了缩脑袋,“也对哦。”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立即又变得眉飞色舞,“那人虽没什么才能,眼光却高明得很,对我这种有才之士甚是推崇。哇哈哈哈!” 萧风抽空冲于逸点了点头,随口道:“眼光和你差不多,真是白瞎了三品的高官厚禄。” 李云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这话说得太委婉了吧。 萧风见此只是轻笑,“那他可会参与这案子?” 李云一怔,讷讷道:“应该不会吧。” 萧风想了想,姑且便信了李云所说,“那你的想法?” 李云讪笑道:“我哪有什么想法,就是看贤弟的了。” 萧风也不在意,似乎对李云这种很不靠谱的行为习以为常,“那督政使人呢?” “在驿站。”李云稍稍奇怪了下,心道:这问题有点扯远。却仍是很听话回道。 萧风又笑了下,他或许知道是哪个人了,抬头看向李云安慰道:“放宽心,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李云眨眨眼。 萧风耐心解释,“你不奇怪督政使哪来的那几个案子?为什么一听说到桃苑居命案便将自己手中案子全交给了你父亲,而不是让你父亲与他共同查明真相?不好奇桃苑居的命案与其他几个案子之间有什么关联?” 李云呆了呆,他的确没想这么多。 萧风继续说,“这些案子应该是他沿途一路而来收集的,你若真不放心,不妨去其他地方打听打听,看是否有因之革职的。他自己都一点办法也没有,苛责他人,可能性不大。” 李云再次一呆,过了会儿,喃喃自语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诶!” 萧风微笑又喝了口清茶。 “那……”李云扯了扯嘴角,似乎有点不甘,可又不知如何接话,既然没事了他还该不该查呢。 萧风瞥了他一眼,主动挑起话茬,“你打算一个人?” “还有你和于叔呢。”李云连忙纠正。 萧风不置可否。 李云又补充说,“资料什么的,我想办法,父亲的案宗我看到应该很容易。” 萧风却没听他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随口说,“那什么时候出发?” “啥?”李云呆了呆。 “嗯?”萧风奇怪看他。 “你答应了?”李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否则呢?”萧风淡淡说。 李云莫名其妙给呛了口气。 () 第6章 初至安阳 李云到梅苑居的时辰并不算早,两人一阵闲聊已近正午。 萧风便招呼了李云在梅苑居吃了午饭,然后才去了安阳县。 因为下过一场大雪,气候冷得很,再加上萧风孱弱的身子,自然不可能像李云一般策马而去,三人便索性乘了一辆马车。 等到了安阳县,天色已暗了下来。 萧风与李云暗自琢磨了会儿,李云因为耐不住性子便拉着萧风往县衙跑了。 冬日白天时间短,值班时间也短,这时辰他老爹应该回家了。 然而,谁知,一跑进县衙大门,迎面正好走过来一中年文士。 不是李中恳是谁。 李云立时呆在了原地,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李中恳见到李云,比李云还惊讶,“云儿怎么来了这里?” 李云清咳了下,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介绍,“爹,这位是孩儿在外游历时结交的好友,萧风。几天前,萧贤弟来信说恰好要路过安阳县,孩儿甚觉欢喜,今日特地请了他在安阳县四处逛逛,了解风土人情。” 萧风暗中撇了撇嘴,尽地主之谊尽到县衙来了,这份心也是有点问题,面上却仍旧一副平静淡然神色,上前躬身行了个晚辈礼,“小侄萧风,见过伯父。” 李中恳却并未意识到自己儿子话语中的问题,而是看着萧风忽然有点走神。 最近督政使忽然四处监察,他总觉得朝堂会有些大动作,而这少年的气度不凡,又是‘萧’姓,若是皇室中人,这一切倒说得通。 只是这事,李中恳是真想多了. 萧风小不代表不知人情世故,相反他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浅笑解释,“小侄之‘萧’并非皇室之‘萧’,伯父不必太放在心上。” 李中恳怔了怔,大笑道:“原是伯父多心了。快请进!” 说到“请进”时,他猛地意识到这儿是县衙,不由抬头瞪了眼李云,轻斥道:“怎么将人家带到这儿来了,如此失礼?” 李云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反而是萧风很没心机地直接和盘托出了,意思大体是好奇所以过来看两眼,希望伯父莫要责怪诸如此类云云。 简单几句话,却把李云吓得面色发白。 当着县令大人的面堂而皇之说要抢他饭碗,这不是明摆着找不自在吗? 萧风却坦然得很,似乎真一点没觉得不妥。 只是虽然萧风的话说得好听谦逊,李中恳却不会由着他们胡闹,直接拒绝。 萧风也不在意。 几人又在府衙门口闲聊了会儿,李中恳不知为何就忽然有点不自在了,匆匆忙忙寒暄了几句,走了。 李云看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回事?” 萧风浅笑回答,“他以为我是游离江湖,朝堂外等的宗门中人。” 李云怔了下。 世俗界中,三大帝国三分天下,却也有不少地方不受三大帝国掌控,比如江湖,再比如那几个底细不详的神秘宗门。 江湖势力无法掌控是因其特殊性,在所难免;神秘宗门则要复杂得多。具体怎么个复杂法寻常人不知,却清楚从中走出来的人,个个武艺高强也就罢了,态度还极其傲慢,极不容易打交道。 所以与这些宗门之人有关的问题都很麻烦,大多数人都是能躲就躲,躲不掉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然后他下意识说,“你当真是?” 这两年他虽跟萧风跑了不少地方,这个问题却一直不知答案。 “你猜。”萧风淡淡瞥他一眼,“死者呢?带我去看看。” 李云又是一怔,随即兴奋了起来,将刚才满脑子的疑问全忘了,赶忙扯起嗓子应道:“好咧!您这边请咧。” 萧风无语摇头。 近日,安阳县治安甚好,所以府衙后堂空旷得很,倒不必担心身后会不会突然有个死人坐起来吓人。 一掀开白布,入眼便是一张双目圆瞪,血痕纵横的狰狞面孔,生前想必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 萧风眨眨眼。 李云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心里仍有点凉飕飕的,特别是这后堂的氛围太过阴冷,总让他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萧风瞥了他一眼,善解人意说,“你不如去将案宗拿来?” 李云听此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然后看了眼于逸。 萧风了然微笑,“于叔,你跟李兄一起去吧。” 于逸木然着脸点点头。 萧风便不再管他们,低头开始检查那些可怖至极的伤口。 仵作的检查他不是不放心,而是在具有‘人间仙府’之称的桃苑居发生一起命案,他觉得蹊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李云抱着厚厚一册案宗回来时,萧风早已检查完毕,正拿着块手帕擦手。 见李云来,微笑问,“你看到他时什么样?” 李云怔了下,又得意洋洋起来,“就是这种很古怪的姿势,就像有人把他绑在椅子上,等他死透了又将他从椅子上推下来,这个卷宗上记下来了的,就是我提的。” “哦。”萧风轻应了声,又说,“我借你个东西。” 李云又怔了下,下意识问道:“什么?” 萧风倒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十分随意地一抽,就从李云衣袖中扯出一条质地不错的丝绢,随后在李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丝绢揉成了球儿,径直塞入了死者口中。 死者浑身早已僵硬,按理来说,向其口内塞入一条丝绢应是十分困难之事。 但李云觉得,萧风刚才将丝绢塞入其口中并不十分困难,似乎容易得很。 难不成萧贤弟所为之事皆顺和自然,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觉得就该是理所当然? 李云又在胡思乱想。 不过他很快就胡思乱想不起来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刚才萧风用的丝绢是从自己这儿拿的。但自己身上怎么会带丝绢? 他有点傻眼,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那丝绢......那丝绢不是自己前几日特地买的水蚕丝丝绢吗?啊啊啊啊啊啊......他快抓狂了,自己的佳人倾国一笑……成了白日梦了啊…… “果然……”萧风却没注意李云的表情,低喃了声,又两根手指捏出来,放在一边,“我看看案宗。” 李云却没任何动作,表情扭曲看萧风,萧风又拿起之前那块手帕开始擦手了。 “嗯?”萧风茫然眨眨眼。 “你手里有现成的,为什么用我的?”李云愤恨道。 “这个……你让我查,我还要用自己的东西,岂不是亏得很?”萧风尴尬了下,又不急不缓说,“再者,我的手帕能买你的十块。” 李云彻底噎住。 萧风看着李云一脸憋闷,很温和说,“我赔你?” “不用。”静默了片刻,李云心疼地从牙缝里挤出两字。 萧风的便宜不能占,这是他在与萧风游历时牢记于心的真理,否则到最后后悔的一定是自己。 “那不就成了。”萧风耸耸肩,不搭理他了,可怜兮兮说,“于叔,我要净手。” 他从小就不喜欢脏,很不喜欢脏,特别特别不喜欢。 () 第7章 平凡所以向往 三个人再回后堂,李云的郁闷已经自我调节的七七八八。 萧风跟他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萧风气糊涂他,他再自我安慰,然后萧风再气糊涂他,他若真计较,估计早升天了。 李云也跟着萧风去了井水那边,后堂太可怕,他再生闷气也不敢一个人呆在那里。 所以,等三人回来,都怔了下。 桌上的案宗不见了。 萧风指了指矮桌,不确定道,“你确定放这儿了?” 李云点点头,他记性很好,不可能记错。 “那随便找找?”萧风看向于逸,询问。 “是。”于逸点头,倏忽没了影子。 一刻钟后,萧风与李云将后堂找了个遍,于逸也跑了回来,都一无所获。 萧风与李云眨眼互视,你眨一下,我眨一下,然后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齐齐点了点头。 没多久,三人从县衙出来,已近酉时。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天气更是冷得有些过分。 萧风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转头问,“桃苑居何时去?” 没了案宗,三人只能自己找线索。 “明日吧,天色也不早了,”李云想了想,“毕竟那种地方,若现在去,让贤弟吃了亏,就是为兄的不是了。” 没理会李云后半句的胡扯,萧风随便点了点头,“那……” “走吧,为兄尽点地主之谊,怎么样?”还没等萧风说其他,李云挑挑眉头说。 这真是个很没心没肺的家伙。 一旁的于逸,眉头猛得皱起。 萧风也皱了皱眉头,嘀咕,“这么晚了……” “哎,刚才你还想去桃苑居,现在就嫌晚了?”李云不满大叫。 萧风撇撇嘴,他只是不喜欢拖延,不过李云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索性不争辩,“那可说好了,地方我定。” 于逸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三人便到了闹市地段一家门面招牌几乎褪了色,歪歪扭扭写着‘酒香馆’三个大字的大院子。 实话实说,便是这布置在闹市地段也是足够显眼了。 虽然是晚上,酒香馆附近仍热闹得很,特别是在这个饭点尾声上,食客络绎不绝。 酒香馆外围了一圈栅栏,几十盏灯笼挂满院子,照得院子一片敞亮。虽已歪歪扭扭,很是破败,却是喜庆也舒坦。 先不论店家酒菜如何,单看这点,在外面的人也都比较乐意进来看两眼。 转入栅栏,便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摆了不少酒坛子,杂乱无章却并不显得如何脏,倒是与酒馆的简陋也算相得益彰了。 萧风一边欣赏这杂乱的环境,心中感慨这店家也是个妙人,一边带头往栅栏方向走。 李云与于逸都木然着张脸,并不是很情愿,不过天色昏暗,萧风反正当没看见就是了。 正在这时,冷不丁从一侧慌慌张张跑来位读书人。 栅栏入口本就不宽敞,那读书人又跑得急,险些与萧风撞个满怀。 幸好萧风虽心不在焉,反应却不慢,连忙闪身退了一大步。 再抬头时,那读书人竟是看也没看萧风,径直入了酒馆。 “好生无理!”萧风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然后那一瞬间又觉得有些奇怪。 于逸深深看了那读书人的背影一眼,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木头脸更加冰冷了。 李云可是安阳县出了名的大纨绔,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自然是要破口大骂的,只是被萧风拦了下来。 然后,三人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入了酒馆,随意找了个可以容纳三人的空位置便径自坐了下来。 酒馆中人来人往,多是贩夫走卒,也就这点时间能热闹热闹,喧嚣杂乱,拼酒声、划拳声、吆喝助兴声一波接了一波,一点也不比闹市安静多少。 萧风却表情淡然,嘴角含着笑意,比之李云还要坦然。 虽然他本身性格喜静,不可否认的是,人多而喧闹的地方,总会让人生出莫名的真实感,让人轻易便可看到人生百态。 这便是少年的观世之道。 短暂人生,因为不曾经历所以好奇,因为平凡所以心向往之。 耐心一边看酒馆中的喧哗,一边听李云点菜,萧风视线中突然闯入一人。 那人一副儒生打扮,此时正在与掌柜的说着什么,手中还不停比划着,似乎是在问个什么东西,只是掌柜却推搡着他往外走,连连摇头。 萧风多看了那读书人几眼,他记性比李云还要好些,嘴角微勾,伸出手指轻扣了几下桌面,半开玩笑道:“于叔,帮我教训个人呗。” 于逸微微一愣,顺萧风视线看过去,反应了过来,“那读书人有问题?” 萧风努了努嘴,随意说,“自己看喽。” 于逸二人愣了下,都齐齐看过去。 武者的视力本就极好,更何况酒香馆并不算特别大,三人的位置距离柜台也不算特别远。 可惜,李云一点端倪也没看出来,一脸迷茫看萧风。 于逸倒是看出来了,却不太确定,“他不是读书人?” “他左手茧不多,右手却满是茧,这应该不只是握笔的手。”萧风微笑说。 “左手……右手……”李云眉头跳了跳。 萧风又皱起眉头,看着于逸补充,“但我不能确定。” 于逸略带诧异抬头看向萧风。 “他步伐并不虚浮,而且进来差点与我撞上时特意收了点力,并不勉强,这点连于叔都看不出来,这说明他应该到了初窥门径,可我察觉不出来。”萧风认真说。 于逸低头思忖了下,“那属下去试探一下?” 萧风满意一笑,他正是此意。 正要点头,却听身边一人突然自告奋勇,“让为兄去,事情保证办得妥妥的。” 李云跟萧风游历并非一次两次,对于萧风的突发奇想也是见怪不怪。但他这次是着实好奇萧风主仆俩人要搞什么,一直纠结于人家会不会武这个问题上又有何用意。可奈何当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故一听到于逸说要试探立即提起了兴趣,怎么着也要插上一脚吧。 这不,还未等萧风回话,李云便急吼吼起身,往柜台方向而去了,好似生怕有人抢般。 萧风张了张嘴,最后无奈撇了撇嘴,有点无语。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很好玩吗? 两人静静远望,只见李云先是同掌柜打了声招呼,而后温文尔雅地不知对那书生说了点什么,忽而面色一沉,一爪便向那书生抓去。 那书生显然未料到李云会突然动手,狼狈地退了几步,险之又险地躲过了李云迎面一爪。 之后,李云又连出六掌三腿,皆被书生险险避过。 数招落空,李云觉得甚是没面子,也不管什么招式了,一通王八拳飞毛腿就打了出去。 不远处的萧风与于逸有点看不下去,收回视线,都觉得有点丢人。 眼看李云急了眼,便在这时,书生的运气好像一下子被用完了,自己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虽险险避过了李云的招式,可若无意外,李云下一招必然是避无可避了。 酒馆内众人一片嘘声。 “怎么样?”看着一众人围着起哄,远远观望的萧风冲于逸问。 “有点架子,但底子薄,经验也不够,并非从小练起的。倒是头脑挺聪明,时机把握得还算不错,身法也算高明,还算可造之材。” 于逸作为皇城中精心培养的护卫,眼力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萧风赞同笑笑,又微微眯起眸子,“的确是习武不久,底子差正常。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吸节奏。” 于逸略有诧异,又认真往人群方向看了两眼,谨慎道:“似乎太过绵长了些?” 萧风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眸子,“不仅仅只是绵长,似乎还有一种韵律,就仿佛......他在炼一口气,有趣得很。” 他眸子里开始有些好奇的意味,似乎小孩子遇到了新奇的玩具般。 于逸见此,皱起了眉头,迟疑道:“少爷......” 刚出飘缈楼,于逸觉得都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想随意招惹他人。 “为什么不查?”未等于逸说完,萧风已明白他的想法,微笑打断,“刚出来便有这么有趣的事,若不查清楚岂不可惜?” 他笑容依旧平静,话语中却毫不掩饰兴致勃勃,不靠谱得很。 “少爷!”于逸眉头皱得愈紧,沉声道。 萧风不准备再逗他,轻轻说,“于叔,你啊,还是太耐不住性子。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江湖上大批高手皆能如这书生般,会如何?我既然打算布一局大棋,有些苗头就不能不防。” 于逸微微一怔,面色凝重了下来。 萧风却又随意一笑,“不过,我本以为他能够完全遮掩修为的,未曾想,竟也是个鸡肋。就是不知道他是地位不够,修习的秘法不全,还是秘法本就这样。若是后者,那还真让我空欢喜一场了。”他话语随意,可话中含义却一点也让人随意不起来。 于逸哑口无言。 萧风也不看于逸,心不在焉看着李云在远处表演,“对了,你从见了李县令后就有点怪,怎么回事?” 于逸犹豫了下,开口道:“少爷没有必要让李中恳误会的。” “哦,这件事啊,我本来想晚些再解释的。”萧风收回视线,平静道,“缘聚总有缘散,快刀斩乱麻总比优柔寡断来得好些。” 于逸默然。 虽之前有所猜测,可当真面对事实时,于逸心中却禁不住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风又转回头继续看热闹,随意解释道:“以后江湖会很乱,他若与我有所牵扯,我不一定能护他周全。即是我自己要借势,没必要连累不相干的人。 于逸这次却没听明白,皱起眉头。 萧风又轻轻说,“那个死人是个兵士,溪风的兵士,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于逸眉头一跳。 萧风却不再多说,见那边闹得差不多了,便招了招手。 李云正好看见,立即会意,故作气恼地又踹了那穷书生两脚,发泄似地骂了两句,最后才似乎解了气般转身往萧风所在的八仙桌方向而去。 乍一看雄纠纠气昂昂,细看却让人怎么着都有点屁颠屁颠的,狗腿得很。 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突地又似想到什么,看向走来的李云,笑得分外愉悦。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待李云坐定后,他笑眯眯问。 “嗯?”李云怔了怔,看着萧风那未免太过愉快的小脸,警惕道,“怎么感觉你笑得这么幸灾乐祸?” “有吗?”萧风无辜地看向于逸,一脸纯真。 “没有。”于逸想也不想摇头。 “是吗?”李云将信将疑地瞅了瞅于逸,又瞅了瞅萧风,“好消息。” “嗯,”萧风露出果然如此的玩味笑容,“好消息是,如我所料,那读书人的确是个大高手,而且还是入了品的那种。” 武道修为分初窥门径,登堂入室,后天,先天四境。 其中,初窥门径与登堂入室属于武道基础,并不能算是踏入武道,只有到了后天境才算入了品,才算得上是一方宗师,可开宗立派。 江湖中如此划分,三大帝国其余势力亦是如此。 所以,说那个读书人是名大高手,一点错也没有。 李云的脸上表情僵了僵,几乎要破口大骂了。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他怎么也没想,自己随随便便招惹个人便是个只手能打好几个自己的,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也没等李云发出什么感叹,萧风又接着笑吟吟道:“坏消息是,今日之后,李大纨绔欺负文弱穷书生的消息便会传到县令大人那里了。” 李云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萧风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李云的脸色更黑了。 () 第8章 很有意思 没多久,酒菜上桌。 萧风脸色古怪拿筷子点了几下,最后叹了口气,直接放下了筷子。 清一色的油光发亮,他着实下不去筷子。 李云也有点尴尬,他从小锦衣玉食的,也没在这种小地方吃过。 “吃完。”萧风一本正经强调,然后朝伙计招了招手,要了份甜粥。 李云呆了呆,“凭什么?” “你点的。”萧风很认真提醒。 李云一下子黑了脸,瞪着个牛眼,瞪了萧风半天。 没多久,甜粥也端到了萧风面前。 过分甜腻的香气飘荡到鼻尖,萧风轻蹙了下眉头,这店家真实在,还是打消了再换一碗的想法。 “呦,云哥!”这时候,一个有些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憨厚青年一屁股便坐在了萧风对面,“您老怎么有闲心来这里,上次哥几个请您,您可是说了配不上您玉树临风的气质的?” 调侃的语气,却没有半点讥嘲。 “滚一边去,老子体察民情不行啊?”李云一脚就踹了过去。 那小子也不躲,连忙讨饶。 李云也不是真踹,拍了拍那小子胖脸,“看在萧贤弟的面子上,饶你这次以下犯上。” 刘吉立即一副如蒙大赦模样,朝萧风抱拳道,“谢谢这位小哥咧。” 萧风没理会,拿勺子搅了会儿甜粥,跟于逸说了两句什么。 于逸点点头,起身去掌柜的那边了。 刘吉自觉无趣,撇撇嘴,“云哥,您这贵客架子挺大啊。” 李云扯了扯嘴角,这也叫架子大,真大架子时他还没见呢,“少贫,事儿怎么样了?” “我办事,您放心。”刘吉一立即拍胸脯,笑呵呵说。 “来来,别吃边说。”李云立即两眼几乎放光,拍着刘吉后背说。 “咦,云哥,你这口味老重了。”刘吉扫了眼桌上饭菜,惊诧道。 “少来,有意见啊?”李云一巴掌拍在刘吉脑袋上。 刘吉捂着脑袋再次求饶,李云这才罢休。 萧风不管他们,自顾自喝粥。 甜得发腻,一点不好喝。 “这也算一件奇事。前些时候,我们县里来了个穷书生,学问大不大不知道,但运气是好得很,刚来便上演了场英雄救美。至于这个美,据可靠消息说,就是桃君。” 刘吉是真当故事讲的,“然后,也不知道桃君怎么想的,那么个傻小子,竟然一见钟情了,还照顾了他近月余,你说奇怪不奇怪?” “老鸨乐意?桃君可是清倌人。”李云不信道。 “这可是真的,听说哭着喊着去照顾他呢,说什么那书生是因她受伤,不照顾他心怀内疚,您不信,十里八乡打听打听,都这么传的。”刘吉信誓旦旦。 李云撇撇嘴,“然后。” “当时,你不知道桃君姑娘痴迷这个家伙呀,那是恨不得天天把他拴在身边的架势,可是羡煞了不少人呢,就是为他舍了清倌人都愿意啊。”刘吉清清喉咙,接着说。 “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李云不以为意。 刘吉委屈起来,比吃了亏的小娘子还幽怨,“云哥,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气氛嘛。” “行行行,你继续。”李云连忙摆手。 刘吉又一脸奸笑起来,夹了块猪头肉,“不过上天也开了个大玩笑,一个月前,两个人莫名其妙吵翻了。” 他啧啧感慨,“你说,上天也是搞笑,这么个狗屎运,竟然也能跑了,一个月,哈哈,不对,是两个月,从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一下子掉进了毛屎坑里,您说惊奇不惊奇?” 李云皱了皱眉头,“你不能换个比喻?这煮肉条就挺像毛屎坑的。” 刘吉看了眼名叫‘金宝满园’的菜,讪讪收回了筷子。 “他们当时吵得很凶?”萧风忽然插了句。 王川讶然看了眼萧风,点头道,“听桃苑居中的小厮说,何止是凶,他们就没见桃君发那么大火过,那是真惹恼了啊,否则怎么能隔两天又找了个书生当情郎,硬是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留。” “什么,什么?”这反转得有点快,李云反应不过来了。 萧风看了李云一眼,“我记得桃君姑娘,似乎是一月前出阁的?” “对呀。”刘吉更加惊讶看着萧风,“一个月前,桃君姑娘为了报答刘金三年的爱护,为他摘了清倌人的头衔,而自从那日后,刘金老爷就给了桃苑居好大一笔银子,只为独占桃君姑娘,这不都……一个月了呢。” “不过,要说,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从桃君姑娘十六岁出道,逢桃君姑娘出现的场合,十有八九刘金就在场,只要是桃君姑娘看上的东西,第二天就能送到桃苑居里去,刘金买的,刘金对于桃君姑娘可是早已用情至深。今年......正好满三年。” 萧风淡淡哦了声,没了下文。 刘吉莫名其妙。 李云算是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桃君为了气第一个书生,跟刘金睡了,还另找了个情郎?” 刘吉挠挠头,“差不多吧。” “还能这样?”李云眉头跳了跳,“那被带了绿帽子的仁兄叫啥?” “柳愤,自称是负笈游学的读书人,三个多月前来的,嗜酒如命的很,听说是这里的常客。”刘吉想了想说,“现在戴绿帽子的,叫……鹤听洪,对,就是鹤听洪。” “不错的名字。”萧风低笑了下。 这时候,于逸从柜台后面跑过来,压低声音对萧风说了两句。 萧风点了点头,示意于逸坐。 “要说鹤听洪,还真得说道说道,这家伙啊,痴情得很呢。”刘吉啧啧感叹,“你要知道,读书人最重名声,可人家就没在意这个,被戴了一个月绿帽子愣是没感觉,对桃君姑娘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啊?” “有问题!”李云拍案而起。 四周的食客都诧异看过来。 李云又缓缓坐了回去,低声道,“说不定笑里藏刀,他就是凶手!” “或许他并不在乎桃君,也不在乎名气。”萧风淡淡提醒。 王川怔了下,摆摆手,“你是没见那人,迂腐得不得了,认准一件事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李云却不听萧风的了,兴奋说,“那就查,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 “云哥英明。”王川立即竖起大拇指。 萧风似笑非笑看了李云一眼。 李云不知为什么脸就有点烧,一个板栗砸向王川,“瞎吵吵什么,那人家住哪儿,在哪儿高就,都查出来了没?” 刘吉一缩脑袋,讪讪道,“他是外地人,其他的还没查出来。” “没用,还不快去?”李云又一个板栗砸下去,板着脸说。 王川连忙讨饶,赶紧离开。 萧风看王川背影一眼,轻轻说了声,“不错。” “哈?”李云没听清楚。 “没事。”萧风摇摇头,“那个书生也叫柳愤,在这里欠了不少酒钱,这次来是还钱,顺便问问他的东西是不是落在这了,我觉得你可以查一查他还的酒钱是哪儿来的。” “什么?”李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跳度太大。 萧风却不理会他,继续漫不经心地喝甜粥。 李云有些讪讪,更多的是无奈,只能认命吃菜。 店家太实在也不是件好事。 菜太咸,油太多,粥太甜......总之,一切难以下咽。 就在李云几乎快吃吐了时,萧风突然不经意开口道:“可听出柳愤是哪里人士?” “口音很杂,应该是经常走南闯北的,我也不能确定。”李云病蔫蔫回应。 突地,他滞了下,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般,一下子直勾勾地盯住了萧风,压低声音道:“你怀疑他......” 没等他说完,萧风摆了摆手,“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那人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李云疑惑地呢喃了句,突然打了个寒颤。 在李云的印象中,被萧风说成‘很有意思’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在心中怜悯地为这个不小心惹了大麻烦的仁兄默哀。 虽然萧风说了把菜吃完,事实上酒菜剩了很多,店主人来收拾时直嘀咕浪费,说得李云都不好意思了。 “今天真不去李府?” 宾主尽欢后,李云又一次问道。 “不去!”萧风连犹豫一下都没有,淡淡摇头。 “真不去啊!”李云不甘心道,啊字拖的特别长,显然是希望萧风能稍稍改变下主意的,“既省钱又有人伺候,多好。” 他卖力推销去自己家的好处。 萧风悠闲喝着清茶,不搭理他。 “喂,好歹两年的交情,一点面子也不赏,是不是太过分了?”李云有点怒了。 “呵!”萧风淡淡扫了他一眼,依旧不为所动。 “可是揽梅园离我们李府真的很远诶,本公子要一大清早赶去,你不麻烦?” 萧风摇头。 “我麻烦。”李云终于没辙,气鼓鼓道。 “那便是你的问题了,”萧风毫不在意,“你知道我的性子,是半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 他怂了怂肩,好心好意建议,“要不这点闲事,我们就不掺和了,我正好抽空休息。” 这可是一剂猛药! 李云立即改了口气,“我没问题,保证明日辰时前准时到。” 开玩笑,如果真不掺合了,自己这两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嗯。”萧风满意点了点头,“那你便先走吧,我要等于叔找马车回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了,友情提醒一下,尽量不要在你父亲面前提我。” “为什么?”李云诧异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萧风高深莫测一笑,却依旧半分要开口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李云无奈,只能一头雾水地讪讪离开。 萧风这才叹了口气,有些虚弱地闭了闭眼,神色略显疲惫。 () 第9章 暗流涌动与‘大浪当头’ 风吹过寒枝,抖落积雪,砸在一个小小的身影上。 萧风掀帘跳下马车,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下。 便是这微微的停顿,那小小身影似乎箭矢般窜了过来。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 面前的孩子不过十岁出头,身子瘦瘦小小的,脸色都已经发青,天知道他怎么跑这么快的。 “这位少爷,赏口饭吃吧!”那小乞儿哆哆嗦嗦道。 萧风不知在想什么,只皱着眉看他,默然不语。 那小乞儿见此,有些着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扯住萧风衣袖,哀求道:“少爷,给口饭吧!” 于逸眉头猛地皱起。 却见萧风摆了摆手,低声道:“三个铜板。” 于逸怔了下,随后点了点头,依言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交给了那小乞儿。 小乞儿立即欢天喜地,连连道谢。 三个铜板并不算多,但对于一个乞儿来说,便足够一天的伙食了。最重要的是,这样少的钱不会有年纪大些的乞儿上前讨要,更不会招致一顿痛揍——因为他们看不上。 进入房间,萧风便直接外衣脱了。 像他这种人,不到不得已是不会习惯穿脏衣服的。 于逸清楚萧风的性子,可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将手中的大氅给萧风披上,“少爷,小心着凉!” “我没事。”萧风不好意思笑了笑,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张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纸团,小心翼翼将其摊开,“陶叔捣鼓的这些小手段倒是有意思。” 于逸没说话。 萧风将纸张甩了甩,淡淡说,“不过,知表不知理,实在令人尴尬,这次之事告一段落,我免不了去丐帮拜访一下。” 于逸暗暗记下。 说话间,萧风已将纸团摊平,然后他肃然下来。 纸上空无一字。 当然,这样要忽略那些不成规则的油渍。 他随手拿起茶水将纸浸湿,后又与烛火烘干。 不多时,便见纸上出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 既不是字也不是图画,稀奇古怪得很。 萧风平淡扫了两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弧度,“呵,我说怎么这么安稳,原来真是我想的这般。” 他微阖双眸,脑中思绪飞快转动。 未过多时,他睁开双眸,心中低语,“以你为引,起江湖之乱吗?那你当真配合得很呢!” “少爷!”于逸看萧风已万事了然在胸,轻唤了声。 萧风微笑了下,“陶叔他们说,白无天欲以一人之力战尽江湖英豪,问我如何看。” 于逸表情一僵,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萧风随意道:“本来嘛,白杨盟除势力庞大,在江湖上嚣张霸道也是出了名的。早些时候我还奇怪,以白杨盟中人的性格怎会突然选择蛰伏?看来是前段时间白无天闭了关。如今,虽不知他是否突破了瓶颈,看他架势估计是觉得江湖无人了。” 说到这儿,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可这要对自己多有信心呢?”他好笑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既然白盟主要做这个出头鸟,我便顺手给他个人情,不挡他的道了。” 他语气顿了顿,看向于逸,“我写封信,明日你帮忙交给今晚的那个......乞儿,他今晚估计不会回去。之后我们飘缈楼就该清闲多了。” 于逸一头雾水,显然没听明白,仍是点了点头,“那属下去准备。” “嗯!” 目送于逸消失在视野里,萧风微微摇了摇头。 巧合还是教唆?抑或只是自己想多了? 看来,不老实的比之自己的预料还要多啊。 不过,如此也好。 …… 不提萧风这边的暗流汹涌,李云这头倒真算得上是'大浪当头'了。 因为李云一回家,便被自家老爹揪进了书房。 李中恳黑着张脸看着李云,“你老实说,你对那个萧风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姓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啊!”李云想了想,无辜道。 “什么都不知道?”李中恳的声音略略拔高,有些诧异,“你们相交二载,对他你竟什么也不知道?” “对呀!君子之交淡如水嘛。”李云甚是诚实地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李中恳被噎得不轻,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他叹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对自家儿子的管教得太松,这不都快傻了。看来,以后要多注意一下......嗯......尽快为他找个贤惠媳妇,好让他收收心,要不以后被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呐。 李中恳心中如此盘算。 李云不知道自家父亲现在的想法,只当他还在想萧风的事,看着父亲沉思,心中忐忑不已,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若他知道自己父亲此时心中所想,估计会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长长嘘出口气来,李中恳打定了主意,抬头看向李云,“那个萧风,以后不要与他有来往了,其非善类。” 李云先是一怔,随即一下子就急眼了,“为什么?我不!” 若是其他的事,面对这个不苟言笑的父亲,李云估摸着将就将就也就答应了,但有些事,他是半分妥协的余地都不会有的。 李中恳勃然大怒,“胡闹!你知道那少年是什么人吗?知道与他来往要担多大风险吗?宗门中人,我们都是避之不及。你倒好,一领就领来俩儿。谁给你的能耐?哪天他们若闯了泼天大祸,谁担?” “宗门中人?”李云毫不在意地嘀咕了句,随即又理直气壮“宗门中人怎么了?又不会吃人?况且以萧贤弟的能为,即使日后当真出了祸事,他也必有办法让我全身而退。” “呵!”李中恳冷冷一笑“幼稚!你当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日后若真出了祸事,只会赖到你身上吧,到那时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不可能。您不了解他,他也不是那种人。”李云态度坚定,语气斩钉截铁,“况且我已经将桃苑居之事拜托给了他,便是我想抽身出来也不可能。” 李中恳神色一滞,似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半响后,他再次看向李云,语气严肃道:“宗门中人虽神通广大,可过多纠缠,对我们来说到底是得不偿失。明日,我给你半天时间,你将此事与萧风解释清楚,尽量让他不要插手桃苑居之案。” 他看着李云浑不在意的神色,气就不打一处来,语气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听清楚了没有?” 李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至于此时他对李中恳之言怎么想的,他明天是否照李中恳之意办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第10章 初识桃苑居 巳时,清雅诗意的揽梅园前厅,一位毫无风度、行色匆匆的位弱冠青年毛毛躁躁跑入。 萧风浅抿清茶,将古籍揣入怀中,“李兄,这边!” 平和温润的声音自大厅一角传出,在清雅的大厅中竟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李云循声望去,萧风与于逸正在偏僻角落浅笑看着自己,遂快步跑过去。 “贤弟怎么找了个这么偏僻的位置,让为兄好找。”李云忍不住抱怨。 “李兄若能准时来,我便是找个好位置等你也无妨。”萧风又抿了口清茶,不咸不淡说。 今早,他可是喝了一肚子茶水了,若不是于逸在身边,他估计着早饭都可以免了。 李云讪讪一笑,萧贤弟果然了解自己啊。 “早膳用了没?实话实说!反正我是没。”并不想过多纠结与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帮李云倒了杯清茶后,萧风平淡问。 李云怔了怔,随即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你们也是才起床,还埋怨我,口中却应道:“没呢,一起?” “嗯。”萧风见李云目光古怪,却是一点心虚的意思也没有,淡淡点了点头。 接着,转头给于逸递了个眼色。 于逸会意点头,起身离开坐席,往柜台而去。 李云见状,连忙提醒,“别忘了我的呀!” “贤弟,你昨日说让我不要在父亲面前提你,我还不怎么在意,现在真是一点脾气也没了。”目送于逸起身离去后,李云压低声音,同萧风说起了悄悄话。 “哦?”萧风淡淡应了声,一点兴趣也没有,显然没有丝毫要接话的打算。 李云自觉有点无趣,撇了撇嘴,打算将接下来的话咽进肚子。 但忍了忍,他终究没忍住,继续道:“父亲竟让我离你远点,你知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 “呵。”萧风浅浅笑了笑,“以你的智商的确该离我远点,否则以后就算我把你卖了,你说不定还会乐得帮我数钱呢。” 得嘞!和李中恳昨夜之言意思相差无几。 李云一脑门子黑线,这几个意思?禁不住有点恼羞成怒,“能不能好好说话?” 萧风无所谓耸了耸肩,做出洗耳恭听状,“李兄接着说,小弟洗耳恭听便是。” 李云这才面色稍缓,接着道:“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一个劲说你以后难保不会为我惹大麻烦。” 他说得甚是随意,完全是一副说笑话的表情,看样子是一点也没把李中恳的话放在心上。 相交二载,李云对萧风可是佩服得很。 “他怎么能这么小瞧你?真是的,以后当然只有指望为兄惹了大麻烦等贤弟搭救的机会,贤弟这般懂分寸,怎会闯祸呢,对吧?。 萧风有点哭笑不得,也没接口。 三人吃了早餐,便不疾不徐地往桃苑居赶。 此时已日上三竿。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桃苑居大门上那红艳艳的匾额上,愈发显得桃苑居奢靡华美。 萧风眼中有异色一闪而过。 早听说桃苑居的奢华世所罕见,今日一见,仍觉得有所低估。 他非不识货之人,相反,因为见识本就广博,再加上近几年来走南闯北,绝大多数事物的好坏,他只需一眼便可瞧出。 红楠金丝木产自青峦极北之地,特有的金丝纹理与良好的颜色材质让其分外受人欢迎。不过由于其生长极为缓慢,数量也甚是稀少,故价格极为昂贵。 如此大的一块匾额,便是让一位中等富商倾家荡产也不一定买得起。 萧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也不知桃苑居东家是怎么想的,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桃苑居富可敌国呀! 突然,萧风脚步顿了顿。 稍作犹豫,他转身扯了扯于逸的衣袖,冲一方向努了努嘴。 于逸顺着萧风所指方向看了看,随即摇了摇头。 萧风无奈,又扯了扯于逸衣袖,在于逸低下身子后,不知在其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 于逸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刚才萧风指的方向,随后,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的桃苑居,冲萧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萧风满意一笑,随即快步跟上李云。 “于叔呢?怎么就走了?”李云刚才便见萧风二人嘀嘀咕咕,如今又见于逸突然离开,虽知其必是有正事要办,仍忍不住问道。 “让他帮忙送封信。”萧风显然不愿多说,随口应道。 “哦。”李云识趣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跟随萧风游历过一段日子,这种情况他见了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他不是好奇宝宝,也并非没有脑子,自然明白萧风不愿多说,他便也不多问的道理。 一脚踩入桃苑居,萧风立即有种进入了另一方天地的感觉。 若说桃苑居之外看桃苑居,给人的感觉是奢靡华美的话,其内布置便不能简单以奢靡一概论之了。 上好绫罗丝绸为帘,金丝银线织纹,琉璃玉屏分落四角,精美玉石装饰打点...... 明明是奢华到了极点的布置,却又平白多了份清雅之意。 的确无愧仙府之居! 别说是这安阳县小小的偏僻之地,便是皇城中此等布置也并不多见。 李云见识惯了,倒是理所当然。 萧风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浓郁。 这次似乎撞上了条大鱼,只是不知主人家是大有深意,还是仅仅故意显摆? 沉思间,鼻间突地闻到股浓郁脂粉香气,萧风轻蹙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李云身后。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摇着水蛇腰靠近,仅仅数个呼吸时间,便来到了两人面前。 为首是一位淡妆中年美妇,虽风韵犹存,可她脸上自带的过分谄媚的笑意着实让人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 不用多说,在这风尘之地,能让人生出如此感觉的必是桃苑居的老板娘无疑了。 老鸨身后,四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扭动着水蛇腰紧紧跟随。 这四名女子五官算不得如何精致,但她们的浓妆艳抹与同其气质甚是搭配的服饰吊坠,却让她们显得媚而不妖,让人不禁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单单看这偏隅一角,桃苑居也绝对算得上是一处妙地。 萧风心中默默感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哎呀呀,李大公子,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这倒是难得。点哪位姑娘啊,海棠,雪燕她们可都得空了呢?”还没等李云开口,老鸨已经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忽地,她语气又幽怨起来,“可惜,近日里,我们桃苑居出了些事,不太平得很。李县令一声令下便封了我的小苑,可是招待不了李公子了。” 然后,她语气又突兀带了些诧异,“咦,当日,似乎李公子也是在场的,今日怎会前来?莫非是忘了?没关系,没关系。看公子也是饥渴难耐的模样,今日小妇人便破例一次,给您免费如何?只要您能稍稍动一下嘴皮子。” 这语气,完全称得上一波三折了。 重点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说完了。 李云与萧风嘴角都抽了抽。这自导自演得...... 李云下意识便看了眼萧风。 萧风是谜,而且是浑身上下都是的那种,这几乎是萧风所有朋友的共识。 所以,对于老鸨只注意到了李云,而忽略掉了萧风这个大活人,李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本来嘛,萧风不主动开口,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一旁看戏了。 可李云这队友着实不太聪明,硬是让萧风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混烟花之地的,哪个不是看人脸色过日子?这一看,便十分敏锐地也将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萧风身上。 老鸨眼神大亮。 这是习惯性问题。毕竟风尘之地混的,对美色都敏感得很。 她以十分夸张的口吻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 说着伸手便欲去扯萧风的衣角。 萧风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老鸨伸来的手。 李云却被老鸨的举动当真吓了一跳。 自己当初手贱后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面前就多了个想重蹈覆辙的。真不要命了? 他连忙护犊子般将萧风护在身后,其实是为了避免老鸨她们做傻事,“这孩子,你们不能动,否则我可保不了你们。” 笑话!招惹了这个小祖宗,自己可没有胆子去保人。 众人都愣了愣,随即面上都变得有些古怪。 萧风眉头又皱了皱。 他本想在一旁默默看戏的,询问什么的,李云自己处理便可以了。但被李云这么一搅和,自己便是想再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 稍作迟疑,萧风便大大方方地走到李云身侧,与之并列而站。 既然默默看戏是不可能了,那边早点同桃苑居打交道,正好提前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 萧风气质本就平和,微笑间更是让人如沐春风,连带着古怪的气氛也在萧风的平和微笑间荡然无存。 见了礼,打了招呼之后,自然便是谈正事了。 萧风可没有同他们继续寒暄的打算,隐秘戳了戳,便安安静静地修起了闭口禅。 李云不由苦苦一笑,他可一点不喜欢动脑子。 不过,既然萧风摆出了袖手旁观的架势,李云也不是扭捏之人,清了清嗓子,“放松,放松,本少爷来呢,也不是为了什么事,就是对三天前的命案有点兴趣,希望诸位配合!” 萧风心中微微颔首,对李云的开门见山甚是满意。 混风尘之地的,什么人没见过,最是欺软怕硬,比之虚与委蛇,像李云这般直来直去其实要更有用得多。 场中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吃喝玩乐在行,其余之事草包的纨绔大少会突然狗拿耗子。 老鸨小心翼翼道:“李公子,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小妇人一定配合。” 李云心中无奈叹息。 人家就没看得上自己。 偷偷瞧了萧风一眼,见萧风仍旧没什么表示,李云彻底死了心,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好,张口就问,“刘金出事那晚,苑内可有什么异常?” 神态竟是一丝不苟,语气严肃,倒是难得的有几分为官者的威仪。 “没有!”老鸨老老实实道,“那天正好下雪,恩客来得并不算多,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李云点了点头,“那桃君姑娘那里呢?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桃君啊,那天她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屋里,应该也没什么不妥的。”老鸨回忆了下,说道。 “为何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李云一点线索也不愿放弃,执着道。 “这个.......桃君那天身体不适。李公子,您是知道的,女儿家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是不太舒服的。”老鸨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李云有点尴尬。 “桃君姑娘之前一个人住?”萧风淡淡插嘴。 老鸨微微一怔,随即忙点了点头。 萧风友好地冲其笑了笑,“想来桃君姑娘身子娇贵得很,身边竟无服侍之人?” “有的,有的。桃君身边有个小丫鬟叫小桃,专门伺候桃君的生活起居。只是桃君性子清冷,不愿与人同住。”老鸨谄媚道。 萧风笑容愈发和煦,“这么说,案发当日,小桃姑娘并不在桃苑居内?” 场中之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萧风问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有什么用意? 老鸨亦是如此,不过仍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萧风呵呵一笑,笑意中带了几分玩味,随即正色道:“多谢解惑!对了,听闻桃苑居乃人间仙府,在下仰慕已久,稍后想在苑内观赏一番,不知可否成全?” 场中众人一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跟案子有关系? 老鸨冲萧风咧嘴笑了笑,尴尬倒多过了谄媚,“当然,当然。” “有劳。”萧风微笑应道,甚是谦和有礼。 之后便不再说话,显然又将主场交给了李云。 李云这时也调整好了表情,开口道:“那你可知柳愤与鹤听洪?” 老鸨很是奇怪地看了李云一眼,“知道,这两个人都算是桃君的蓝颜知己,的确有杀死刘老爷的动机。但以小妇人之见,以两人的德性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怎么说?”李云很配合地问道。 老鸨高深莫测一笑,很有高人风范的样子,不过转瞬间又本色回归,一脸谄媚,“李公子,你想呀,这两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又囊中羞涩,自己既杀不了刘金老爷,又没钱请杀手,就算想杀也心有力余而力不足呀。而且,” 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来,“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呀。杀只鸡都不一定杀得了,还杀人?” 李云眉头皱起,他总觉得老鸨的话有点不对劲,但自己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接着问道:“你说柳愤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我可听说了,柳愤与桃君姑娘的相识,可是一场颇为浪漫的英雄救美呢?若真如你所言,他该如何上演英雄救美?” 他可知道柳愤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只手能打好几个自己呢。 “什么英雄救美?”老鸨脸上不屑之色愈发浓郁,嗤笑道,“只是看到桃君被人调戏,那书生就傻里傻气地凑上去,没帮上什么忙不说吧,还被人家揍了个半死,连累桃君掏了不少药钱连带着照顾了近一个月才好起来。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一个月就能日久生情了?还是对一个一无是处又缺了根筋的穷书生。小妇人真是不懂了。” 李云有点傻眼,脸色复杂。原来......这个大高手喜欢自虐呀! 他突地又变得有些轻松。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害怕大高手报复了。 老鸨看着李云莫名的神色转变,脸色有些奇怪。难不成李公子也是个缺根筋的?似乎没这种传闻呀。 萧风瞥了李云一眼,哑然失笑,随即伸手一胳膊就拐了过去。 李云吃痛回过神来,很是委屈看了萧风一眼,倒也不忘正事,继续追问,“那鹤听洪呢?难不成也是日久生情?” 这次,老鸨倒是谨慎了许多,吞吞吐吐道:“这个......小妇人就不知情了,您还需问桃君这丫头了。” 这次连萧风也诧异了下,抬头奇怪看了老鸨一眼。 既然老鸨不知情,李云也不会钻牛角尖般揪着老鸨不放,想了想,抬头认真道:“那我想再看一次命案现场,顺便见一下当事人,可否?” “自然可以!”老鸨连连点头,脸上挂着谄媚的夸张笑容。 正在这时,几乎快让人忽视了的萧风突然在一旁幽幽开口,补充道:“若是方便,将相关人员都请来吧。” 语气顿了顿,他话语越发温和,“这儿东西都价值连城,想来招募的有能之士也是不少,在下不知有没有面子认识一二,” 话语明明温和,老鸨却只觉得沿脊椎骨自下而上冒出一阵寒意,身子也不由僵了僵。 见老鸨不回答,萧风一点也不介意,脸上露出极为善解人意的微笑,甚是人畜无害,“不方便呀,那就算了。真是可惜了。不过,一般有能之士都手段不凡,想来应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看到得更多的,这可要提醒一下县令大人,否则,错过了重要线索岂不可惜。” 李云嘴角抽搐,萧贤弟又开始忽悠人了。 老鸨讪讪笑了笑,“方便,方便!怎么可能不方便呢?” 语气一如既往的谄媚。 () 第11章 桃君姑娘 桃苑居的阁楼却不似前厅的奢靡,反而雅致得很,即使揽梅园之景似乎也稍逊一筹。 萧风第一次来,禁不住有些感叹。 其实也无须老鸨带路,阁楼前的那四个门神实在太过显眼,萧风二人便径直而去。 因为有李云的出面,守门的衙役倒并未过多阻拦,只是嘱咐了李云两句,以防这位没规没矩的大少爷破坏现场。 对此,李云自然是连连点头保证,半点身为县令之子的脾气都没有。 在阁楼上转了转,一众人很快便到了四楼。 四楼上只有四间房间,由前堂相连,分别是书房、寝室、乐坊、浴室。 整体布置亦是极为精雅,虽远不如大厅的奢华,却样样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在老鸨的带领下,几人径直拐入了左侧的书房。 书房的布置很是简单,显然只是附庸风雅。 萧风习惯性打量了番。 入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列枣色梨木木架,木架上置了不少精致物件,并非名家之作,却胜在精美,令人赏心悦目。 房间左侧摆了一楠木书桌,墙角处摆了一排书架,书架上只放了寥寥数本书籍。 书桌四周散了不少纸张,有的四散在桌上,有的已掉落在地上,与凌乱的血迹相衬,竟也显示出了一种莫名的萧瑟。 书桌右侧是一扇窗,距书桌只有数步之遥,此时窗户半开,不时有风将纸张吹得一皱一皱的。 萧风微微眯了眯眸子,回头冲老鸨礼貌笑笑,“请问桃君姑娘何时能到?” 老鸨微微一怔,谄媚道:“那小妇人去催催?” “多谢!”萧风浅笑颔首。 “有问题?”李云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我只是怕她耍什么小手段,或者破坏现场。”萧风毫不在意说。 “破坏现场?”李云眨眨眼,不太明白。 萧风却不再搭理他,径直四下摸索。 要不是没了案宗,他也不必如此麻烦,真是浪费时间得紧。 他先到围着屋子转了一圈,然后去木架边瞅了两眼,看了座“玉篮花女”知道是赝品,瞬间没了兴致。 之后,他又在书桌与书架前转悠了两圈,便坐在了一木椅上,开始发呆。 李云对萧风的瞎转悠见怪不怪,也依葫芦画瓢地学了一路。 可惜的是,一无所获,反而一脑门子浆糊。 他不由有些泄气,看也没看身后,一屁股坐在了另一把木椅上。 萧风怔了下,忽然多看了他两眼,露出一副你真厉害的表情。 李云心中不免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可又不明原因。 萧风显然没打算出言解释,伸手便去拿书桌上的东西。 李云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不要破坏现场!” 萧风伸出去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伸手。 李云起先有些迷糊,在反应会儿后,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在说自己有分寸,不必担心。 李云不由尴尬。 书桌上的东西并不算多,只有一个茶壶,一只茶杯,一个烛台,一方砚台,一笔架及数支毛笔与满桌不知被风吹起的还是人为弄乱的凌乱的白纸。 萧风随便扒拉了扒拉,又将纸张按原来方位摆好,便站起了身来。 李云留意着萧风的举动,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再看萧风,此时正将房间上下打量。 他打量的速度并不慢,却让人觉得分外仔细。 未过多时,萧风便一路打量到了李云所在位置。 他蹙眉看了眼李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说,“李兄,让一让,可否?” 李云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萧风身侧,然后,他一回头,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坐了凶椅怎么办?! 萧风却没觉得什么,毫无诚意安慰,“一把沾了血的椅子而已,别紧张。” 李云脸都气绿了,敢情坐的不是他,“萧风!” 他话语顿了顿,似乎在顺气,“你刚才明明看到了,怎么不提醒我?” 萧风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蹲下身来扣了扣地下血迹,回应道:“我想提醒你时,你已经坐下了。我觉得,坐一息与百息没多大区别,索性便没多此一举。” 李云一下子被噎住,哑口无言。 萧风却毫不避讳吩咐,“叫几个人需要这么些时间吗?要不你去看看?” 李云正巧尴尬,悻悻点了头,转身准备下楼看看。 刚一脚踩出书房,身后的孩子又道,“李兄!” 李云没精打采地转过身来,“又怎么啦?” 此时,萧风正一手抵着窗沿往窗外瞧。 四楼是阁楼的最高层,距地面至少有四五丈高度。以这一高度足以将阁楼附近美景一览于眼底。 或许是因为考虑到大树遮挡视线的缘故,阁楼附近并无大树,倒是低矮灌木成林,湛蓝长天与冬青绿植相衬,其间曲径以五色鹅卵石铺就,错落有致,在这雪覆春色中说不出的美丽。 “他们在楼下,这就上来了,我有点小事要问你,过来。”萧风招手道。 李云怔了怔,有点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将信将疑。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会知道?不是在耍我玩呀。 他小心翼翼拿眼瞅萧风,却半分要依萧风之言的意思都没有 萧风有些哭笑不得。 他要有多可怕,竟让这位大少爷如此警惕。 不过,他也没有自我澄清的打算,板起脸教训道:“脑袋里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不吃了你,快点过来。” 李云挠挠头,觉得尴尬,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萧风跟前。 “什么事?” 萧风伸手遥遥一指最近处的高树,“以李兄的身手可否从这里悄无声息到那里去?” “悄无声息?”李云砸摸了下嘴,“这个,这么远,几乎不可能吧!便是在近一些,我也不可能做到呀。” 萧风想了想继而再次问道:“那如果给你些外力,比如绳索或者让你借力呢?” “借力?”李云想了想,抬手比划了下,抬头认真道:“这个,应该可以吧。不过我可不能保证。” 萧风笑眯眯点了点头,随手拿窗竿点了点窗棂上沿的一处,“有什么想法?” “什么?”李云一脸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 萧风有些无奈,提点道“仔细些,那不是花纹。” 李云微微诧异,凑上前去将窗棂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番。这才发现那些细细的条纹当真不是什么花纹,而是木材变形即将折断留下的细纹。他略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窗棂作为窗户的框架,多是以支撑为主,风吹雨淋,日久腐朽很正常,但出现折断的现象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而且,这里是桃苑居,素有人间仙府之称,装饰布置更是以奢华精致为标志,又怎会允许窗棂上出现断纹? 李云试探性道:“难道说是当初建这阁楼时,施工者偷工减料了?” 萧风翻了个白眼,“这桃苑居怎么说也建了有七八个年头了,你当所有人都眼瞎?” 李云讪讪笑了笑。 萧风不再理会李云,转身自个儿搬了把木椅过来,踩上木椅,微微踮起脚,一手稳住窗棂,另一手将窗棂上沿的木条向外推了寸许。 李云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萧风一个不小心把窗棂折断了。 不过,萧风很有分寸,而且很快便放开了手,窗棂还是老样子。 “裂缝间是干净新鲜的,应该是这两天才有。”萧风跳下木椅说。 李云眼前一亮,“与这案子有关?” 萧风摊了摊手,“不清楚,不过似乎是这样的。” 他又道:“下楼吧。那几位可是要上楼了。” 李云也不再纠结,点了点头。 …… 萧风、李云与一伙儿人几乎同时到达二楼,这也算一种缘分了。 为首带路的依旧是老鸨,只是相比于在萧风,李云二人面前的谄媚,在自个儿属下面前,老鸨要更让人看得顺眼得多。 老鸨身后跟了一打扮清雅,身若拂柳的纤弱女子,两个身穿青衣的大块头,与一位身穿灰衣的冷漠中年人。 那纤弱女子生了弯弯柳叶眉,小巧樱桃口,肤若凝脂,目含秋水,再配上副柔弱玲珑的娉婷身段,着实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现在女子眉头轻蹙、目含哀伤的凄婉表情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如此姿容的,身份定是桃君无疑了。 两个青衣大汉均面目普通,身材魁梧,想来应该是护院之类的身份。 至于最后一人,萧风只打量了一眼,嘴角便勾起了道浅浅弧度。 这有能之士含金量果真不低啊。 “小女子桃君,见过两位公子。”在萧风打量几人时,桃君听从老鸨招呼,上前万福一礼道,动作甚是柔弱优雅。 “小的张千、刘彪见过两位少爷,”紧接着,两青衣汉子亦抱拳躬身一礼。 灰衣中年人却傲气得很,只冷漠说了二字,“吕年!” 萧风,李云二人冲几人点头回礼,并未计较吕年的无礼。 李云将目光移到桃君身上。 美人如玉,令人赏心悦目。 萧风却对这几人都没兴趣,只淡淡扫了眼,便将视线径直投向了窗外。 相互见礼后便是谈正事。 这次却是萧风先一步开口。 “我们这次来是想多了解一些那日发生的事情,所以劳烦桃君姑娘将所知情况再说一说。” 他依旧看着窗外,似乎是在自语,顿了顿,补充,“李兄与在下也注意到了些许小细节,不过有些事情难以确定,劳烦姑娘讲的详细些。” 他斟酌了下,笑得愈发温和,“便从那日白天开始,如何?” 李云诧异看向萧风。 桃君看了老鸨一眼,见老鸨点头,便轻轻点了点头,“当日白天,小女子因为身体不适在房间里待了一天,没怎么出去。那天晚上……” 她身子忽然颤抖起来,“鬼,有鬼!鬼杀了刘老爷,还想杀小女子,小女子什么也没做,与小女子无关。” 她瞬间泪流满面。 萧风无奈看她一眼,“数日了,桃君姑娘还是如此,莫不是心里有鬼?” 桃君咬紧了牙,悲声道,“小公子竟如此认为桃君,桃君不如一死罢了。” 李云呆了呆,连忙打圆场,“萧贤弟年纪小,姑娘莫要计较。” 萧风却不以为然,“既然桃君姑娘那日身体不适,为何还会接客?” 桃君面上凄哀,抽噎道,“刘大老爷当初在桃苑居留了一大笔银子,不得不接待。” 萧风接口道,“所以心生不满?” 李云无奈看着萧风,这少年怎么这般咄咄逼人了,还是逼一个美人儿。 桃君面上凄哀之色更甚,“才不是,小女子对刘老爷多是感激,怎会害他。” “我怎能相信?”萧风嗤笑。 桃君凄凄一笑,“那日小女子身体不适,即使夜深了,刘老爷也没有要求小女子服侍。而是抱着小女子在书房窗前赏雪。雪大得很,映得窗外的景色并不如何昏暗,反而美得很。刘老爷说,佳人相陪,赏雪赋诗当是一件人生快事。” 说到这儿,她语气带了莫名的颤音,“小女子便配合地碾墨,刘老爷执笔赋诗,好不潇洒惬意。” 仅仅一句话,她眼中便涌起了泪水,让人看着分外怜惜,“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小女子忽觉脖上一痛,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再次醒来后,就发现......” 说到这儿,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开始不停地啜泣。 “哦。这就是当日你们为什么是在书房的原因。”萧风打了个哈欠,“早说了多好,省得提心吊胆的。” 李云嘴角抽了抽。 桃君怔了怔,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毫不掩饰惊诧之色。 在场中人也不由怔了怔,觉得有点别扭。 萧风却很坦然,“敢问你与柳愤可是旧识?” 桃君轻轻摇了摇头。 萧风耸了耸肩,“那姑娘与鹤听洪是如何相识的?” 李云皱起了眉头,这又要搞什么鬼? 桃君以手绢擦掉脸上的泪水,语气略带沙哑道:“那时小女子因私家事躲在角落里落泪,恰好被鹤郎碰上。鹤郎是个体贴人的,当日他与小女子讲了不少话......” “哦。”萧风倒没表示出什么惊讶,淡淡应了一声。 接着,他又问了个很冒昧的问题。 只是他说得认真,话语又是温和平静的,着实让人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冒昧问一句,那鹤听洪现如今待你如何?” 桃君脸色微红,“一如初见。” 李云咋舌,“果然是戴着绿帽子毫无感觉啊。” 萧风似乎知晓他的想法,抬头瞪了他一眼。 李云脸上一烧,低头开始看脚尖。 却听到桃君又期期艾艾说,“小女子知道,鹤郎是个好人,是我......委屈了他。” 李云更加赧然。 萧风无奈摇了摇头,随即温和道:“既知如此,便好好待他。” 李云面色有点古怪。这个不该是男子之言吗? 场中其他人面色也有点古怪。 萧风却仍然不在意,话题瞬间拉回,“那夜姑娘醒来后看到了什么?” 桃君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轻柔道:“之后的事,桃君被吓坏了,并未留意。” 萧风点了点头,慢慢说,“如此说来,桃君姑娘既未看到无头鬼的庐山真面目,也不能确定到底无头鬼是不是凶手了?” 众人齐齐一怔。 听这少年意思,难不成凶手另有其人? 桃君不确定地点点头。 李云反应不慢,几个呼吸后迟疑道:“若无头鬼不是凶手,他没事找事来干嘛?难不成还是想让别人误会?” “说不定。”萧风玩味笑笑。 李云莫名其妙。 “对了,姑娘,敢问小桃姑娘何处去了?”萧风想了下,又问。 “真是不巧,两天前小桃便有事回乡省亲了。小公子若真想见恐怕要等上些时日了。”桃君语气略带歉意道。 “的确不巧。”萧风遗憾叹了口气。 “那姑娘可否说说小桃?”李云难得接了话题。 桃君点点头,“小桃要比小女子小上几岁,是妈妈派给小女子的贴身丫头,性子活泼,很讨人喜欢。她虽是下人,小女子与她交情却甚笃,平日里我们都是以姐妹相称的。她并非本地人,而是隔壁县的。家中有位体弱的父亲,家境也并不富裕。最近他父亲似乎患了重病,所以才会匆忙赶回家省亲......” 萧风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姑娘是杨川人士?” “嗯,小女子祖籍杨川县,小公子也是?”桃君略显诧异道。 近八年的在外流离颠簸,她竟还是乡音难改。 “我去过。”萧风微笑说。 桃君皱皱眉。 “对了,我看刘......老爷出生商贾,难不成年轻时还是才子?怎会有闲情雅致赋诗题词?”李云也插口道。 他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可是一伙人的节奏都太快,他一走神就忘了。 商贾多奸滑,且在别人眼中多为不劳而获,所以在大多数人心中,商贾的地位着实有些尴尬,弃文从商的更是少之有少。 桃君眼中有复杂神色一闪而逝,“公子误会了,他只是抄诗而已。” 萧风下意识扫了眼地上的纸张:那些有大有小的宛如稚童草书的大字,着实不像读书人的手笔,不禁微微一笑,“那最后一个问题,敢问姑娘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刘老爷是以何种姿势?” 桃君认真想了想,回道:“若小女子记得不错,应该就是蜷曲在地上的。” “真是这样啊!”萧风忽然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 第12章 哪里是江湖? 询问了桃君,萧风就没什么兴致了,懒洋洋看着窗外发呆。 李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询问。 两个汉子显然比桃君好问得多,只是说那晚桃君姑娘身体不太好,小桃姑娘不放心,来看过,当时下起了大雪,天气冷得很,小桃姑娘热心替我们哥俩温了壶热酒,说是暖暖身子,不过他们绝对没喝,之后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李云尴尬而不失得体微笑,“无妨,无妨。” 他顺便又问了一嘴,“小桃姑娘时常这么热心肠?” 张千反应很快,连忙解释,“小桃这姑娘就是这么热心,人可好了,院里的人都挺喜欢她的,绝对不可能杀人。” 李云这下又尴尬了,连忙说两句客套话,为二人宽了宽心,又转头看向了最后一人。 说实话,李云挺不喜欢这家伙的,一副天下人都不在他眼中的狂傲模样,实在想让人揍他。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李云咳嗽了声,“敢问……” 他还没说完,吕年忽然冷冷一笑,打断道:“那日傍晚就下起了大雪,我便一直躲在阁楼顶蓬上躲雪。” 李云恍然,原来阁楼顶上那类似鸽房的小房子是这个目的啊。 只听那人继续道:“当日,自刘金进入阁楼到半夜丑时,阁楼内除了几声窃窃私语外,安静得很。子时那段时间,阁楼内有过轻微的呻吟声和喘息声。” “那你怎么没有进去看看?这不是很反常吗?”听到这里,李云忍不住打断道。 “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吕年淡淡扫了李云一眼,冷漠道,“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若是他们正在行男女之事,我当如何?” 李云一时有些尴尬,继而转头看向那两个青衣大汉,“你们在命案那天可曾听到过呻吟之类的奇怪动静?” 两人脸色茫然。 萧风不知什么时候收回视线,扯了扯李云的衣袖,“不要纠结这里。” 李云点点头,转头又看向吕年,“然后呢?” 吕年面无表情,“大约丑时过半,苑内曾闯进来个江湖人,我便追了出去,所以之后之事也不太清楚。回来时便恰好听到桃君姑娘的呼叫,便匆匆追了进来。进来时也只看到窗口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至于是不是桃君姑娘口中的无头鬼,我不敢确定。” “那个江湖人呢?”李云又插口问道。 “没追上,跟丢了。”吕年语气平静,即使是在说自己的失误也没流露出什么不妥或懊恼的神色。 “有没有去追?”李云奇怪道。 “那黑影速度太快,一到窗口便看不到人了。” “连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没有。” “这么厉害啊。”李云摸摸下巴,又扯了扯萧风,“贤弟你说是不是真有个无头鬼?” “不知道。”萧风浑不在意打了个哈欠。 李云神色似哭似笑,很是无奈,“我问完了,那现在干什么?” “那就走吧。”萧风站起身来,一下子精神抖擞。 “可是,”李云更加无奈,悄声道,“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萧风有点奇怪看他,“很简单啊,有一段时间,谁也无法确定是否有人进入过阁楼,还有一小段时间,也没人知道阁楼内的情况,或者确定阁楼中是否有人出来了,就这么简单啊。” “哈?”李云一脸茫然。 萧风拍拍李云肩膀,“回去慢慢想,现在陪我到处看看吧。” 他微笑看了眼老鸨。 老鸨立即会意,招呼着几人离开。 临走时,萧风忽然漫不经心问,“对了,桃君姑娘,在下早年也曾碰上过一个名为鹤听洪的兄台,颇有交情,晚些时候想去拜访一二,看看是否是熟人,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住处?” 桃君有些歉然,“鹤郎是负笈游学至此,并无固定住处,小女子不知。” 萧风不在意微笑,“无妨。” 目送几人下楼,萧风长长伸了个懒腰,也未等李云发问,便张口说了句让李云很是无语的话来,“你父亲真倒霉,你最近小心点。” “啥个意思?”李云一头雾水,满脸无奈。 萧风笑了笑,转身往三楼楼梯口而去,“这案子跟乱七八糟的人有点关系,牵扯进来有点麻烦。” 江湖与朝堂本就是互不往来却又相互影响的一对矛盾体。 世俗界中,帝国有三个,朝堂便有三个。 三足鼎立,分庭抗礼。 江湖,世俗界中仅有一个,它是三个分庭抗礼的势力中无明确归属者的集合体:来自三大帝国,却又不愿于三大帝国中墨守成规。 所以江湖如田间草,不一定能成大气候,却随处可见,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有生。所以,三大帝国奈何不了江湖。 帝国更像是一棵巨树,底蕴丰厚,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所以,江湖更奈何不了帝国。 但江湖之人可同仇敌忾,有英雄热血,喜仗剑而歌,恣意洒脱。而朝堂虽人才济济,却多善阴谋算计,市侩小人更是数不胜数,难以做到戮力同心。 况且,江湖无国界,天下之大随处可去的。 可朝堂有界,一国掌管一国,一郡治理一郡,泾渭分明。 所以江湖事多江湖了,帝国大多不予理睬。凡涉及江湖之事很麻烦。 这也是萧风态度转变的原因之一。本以为只是寻常案子,不曾想桃苑居竟硬要插上一脚,还胆子不小得向自己示威,真当他是被吓大的? 你既要试探,试探便是,我奉陪到底。 李云听到乱七八糟,眼神先是亮了亮,随即便似想到了什么,立即苦了脸。 他虽未正式行走过江湖,却也不是傻子,有些事自然想得清楚,连忙追上萧风,“那我父亲岂不是被罚定了?” 萧风懒洋洋扫他一眼,“谁说的?我既决定插手,你父亲还会受责罚,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李云立即眼神大亮,眨巴眨巴眼。 萧风想也不想回绝,“本来是你找我的,我该让你跟着,不过如今你插手实在麻烦。” “什么叫实在麻烦,你是在说我拖后腿吗?”李云一下子炸毛。 “我在江湖,你却不在,”萧风突然回过身来,差点让李云刹不住脚,与萧风撞个满怀,“当然很麻烦了。” 李云还想再说什么,突地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是江湖中人,你不是宗门中人吗?” 萧风的气质跟李云心目中的江湖中人完全不同。 江湖,不该是豪放的,豁达的,却又充斥着腥风血雨,热血豪情的吗? 不该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吵嚷着义结金兰,最最推崇英雄气概的吗? 不该是江湖浪子一声吼,兄弟义气冲天斗的吗? 再看萧风,一副温润贵公子模样,这哪是在闯荡江湖,分明是在游山玩水呀? 萧风奇怪瞅了眼比见了天塌下来还要惊讶的李云,语气带了分调侃道:“怎么?跟我走了这么多次江湖,自己还不知道?” 李云涨红了脸,只恨地上没多出个裂缝来,好让他钻进去,以后打死也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似乎仍一点也不相信。 “当真?”他试探性问道。 萧风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再带我走一遍嘛?”李云突然可怜兮兮道。 萧风脸色一黑,随即轻吐二字,“做梦!” 李云讪讪咧了咧嘴,继续道:“那我自己去重温一遍?” 萧风白了他一眼,“你若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别啊,”李云立即去拉萧风,“贤弟要不再考虑考虑?就一下,考虑一下。” “走了。”萧风不理会他,径自下楼去了。 () 第13章 快三年了呐 从阁楼上往下看,景色宜人;行走在白雪覆盖的鹅卵石小径上,竟也是另有一番不同的风味,美得让人流连忘返。 萧风带着李云不急不缓地踩过鹅卵石地面,踏过积雪覆盖的草坪,又绕过几簇灌木,很快便停留在了一棵大树旁。 大树正对阁楼书房窗户,约五六丈高,人腰粗细,想来该是棵近百年的老树了。 李云疑惑打量四周,忍不住问,“来这里干嘛?” “找个东西。”萧风温和说。 李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便见萧风已一个上跃麻利上了树。 李云本能地抬头。 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好似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地掠过树梢,又轻飘飘地跃回了地面。 动作轻灵闲适,竟连半分树上的积雪也未被抖落下来。 李云忍不住在心中喝了声彩。 等萧风回到李云身边时,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枚玉佩。 玉佩通体呈浅褐色,并不是什么讨喜的颜色,但就其材质来看,却绝对是极品。 李云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萧风手掌一翻,便拍向了那人腰粗的大树。 李云暗道了声不妙,连忙抱头。 接下来迎来的却不是预料中的一头一脸的积雪。 白雪飘扬,宛如鹅毛般从天而降,飘飘洒洒,好不漂亮。 李云瞪大了眼,两颗眼珠子几乎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显然被萧风的如此一手惊得不轻。 萧风却目光平淡,理所当然。 某一刻,他脚尖微旋,摊开那只握着玉佩的手,在漫天飞雪中随意一扫,随后转身一步跳出了雪落之地。 那一树的积雪可不少,估计还要下不少的时间。 他可没有傻呼呼淋雪的爱好,还是积了好几天的雪。 低头看了眼玉佩上粉色的雪花,萧风满意笑了笑,又轻轻蹙了下眉头。 似乎手法生疏了呢。 抬头看了眼依旧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李云,萧风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这人莫非傻了不成? “李云?”他试探性问。 李云回过神来,转头便见到丈许之外的小小身影,怔了下,随即也连忙跳出了落雪之地。“贤弟,你刚才那是......” 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述刚才所见之事,委实是他一个小老百姓,见识太少。 “诺,还不是为了这个?”萧风抖了抖手中的玉佩,正好将玉佩上那些掺杂着的白雪抖落,漫不经心说。 李云有点张口结舌,“就为了这点雪......弄出这么大动静?” “有吗?”萧风奇怪看他。 “嗯嗯。”李云甚是认真地点头,一双眸子几乎快要亮得发光了。 “哦。”萧风却只平淡应了声,直接忽视掉李云眼底的热切,“大点就大点吧,反正收获似乎要更大些。” 李云微微一呆,随即面露狂喜之色,“知道凶手?” “不知道。”萧风随手将玉佩上的雪抖落,“不过至少证明有人当夜曾上过这棵树,至于如何上去的,如何下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我还要琢磨一下。” 说话间,他随手将玉佩丢给李云,继续随意道:“看清楚点,需要你去确定点事。” 李云顺手接住,拿着玉佩前后仔细翻看了下,然后又抛还给萧风,信心满满,“什么事?说吧。” 萧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小手绢将玉佩小心包好,“你应该有机会翻看往年的案例,帮我确定一下刘金当初贿赂给高官的玉佩是什么样的,是否与今日之玉佩相仿。嗯......如果有可能的话,便画幅图给我吧。” 他本来是想让李云查一查玉佩的来历的,但只是瞬间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李云到底只是县令之子,这玉佩品相并非凡品,很可能是史书记载的那块,若真让他查出了点什么,指不定给他弄出什么大麻烦呢。 春寒料峭。 等两人将偌大的桃苑居逛了个遍,都被冻得够呛,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待得两人出了桃苑居,天色已近正午。 想到李中恳的嘱咐,李云估摸着是不是该萧风那里躲两天的,可惜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萧风一句话堵了回去,“去我那儿也没用,县令大人不会找去?你难不成真想被禁足?” 李云讪讪撇了撇嘴,最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同萧风道了别,老老实实回了家。 毕竟他还不想被关禁闭。 不过,临走时,李云仍同萧风约定了下午一起去其他地方找找线索。 萧风微微浅笑,既未答应也未出言拒绝。 等萧风回到揽梅园,于逸早已回到客房等候多时。 “于叔,怎么样?”一入客房,萧风连半分给于逸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径直问道。 这倒不是他有多着急,而是这么冷的天,自己却在外面足足待了一上午,若自己不找点什么转移话题,估计一段苦口婆心的教说又是少不了了。他还想耳朵根子清净些。 于逸表情严肃,使得他原本就鲜少有表情的木头脸更加刻板,“的确如少爷所料,桃苑居很奇怪。” 萧风赞同地点了点头,否则他也不会让于逸前去打探了,随手摸了摸茶壶,竟是温热的,不禁勾起嘴角,心中微暖。 于逸继续道:“上午,属下送完信之后便去了桃苑居。桃苑居的布置极为精巧细致,完全不是平常风月之地该有的规格,即使是在皇城那边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 萧风眨了眨眼,“于叔是想说,桃苑居或许还有别的用途,或者桃苑居背后有大势力支撑?” 于逸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桃苑居内更奇怪。” 萧风微微提起了兴趣,不过神态依旧闲适,为自己与于逸各倒了一杯热茶,“说。” 于逸脸上渐渐有些凝重之色,“桃苑居后院中有阵法,与我们飘缈楼的甚是相似,而且其内也有高手守卫。” “竟是阵法?这倒真是奇怪了。”萧风话语虽有意外之意,语气却依旧平静得很。 阵法之道,传承上古,最是诡异复杂。 史书记载,识天文,晓地理,知山水气运,掌气象变迁,方可初识阵法之道。识阵基,晓阵理,可算出窥门径。然若欲结阵,仍差之远矣...... 由此便可知阵法之博大精深。故凡研习阵法之道者,皆是天资超凡,悟性超绝之辈。 然沿袭至今,由于各种典籍的缺失,及后人对阵法研习的过于浅薄,如今可见阵法早已寥寥无几。当然这也少不了那些有关阵法的书籍记载多被各大势力所藏,刚愎自用的缘故。 桃苑居地处边境,有如此财力物力本就令人奇怪,而今又有与飘缈楼相似的阵法,不得不让人深思。 飘缈楼的阵法乃萧风早些时候自皇都所学,桃苑居的阵法又会是出自何处? 有此背景,也难怪于逸面上神色如此凝重了。 不过,这些也不值得萧风多上心,试了试水温,将一杯热茶递到于逸身前,微笑道:“坐吧,你仔细同我说说,然后呢,若有必要,我便与你掰扯掰扯桃苑居之事。若我猜得没错,你该是入了阵法,还在桃苑居闹了不小的风波,对不对?” 今日,桃苑居的老板娘耽误那么长时间,萧风可不信只是去叫人与纠结派何人给自己个下马威了。 于逸躬身接过茶杯,却没有半分要坐下的意思,“桃苑居内守卫并不算森严,若属下猜的不错,暗中守卫之人高估了也不过能发现后天五六重修为之人,混入桃苑居并不困难。因为当时进入得仓促,属下对桃苑居也只看了个大概。布置极为讲究,似乎也设有阵法。” 说到这儿,他下意识看了眼萧风。 萧风点了点头,“桃苑居,我也只是转了个大概,的确有阵法蕴于其中,不过并不完整,不足为虑。” 于逸微微放下心来,继续道:还有一个阵法位于后院东南角的一片树林后,若不深入,很难发现的。似乎也是个幻阵,属下闯入过,与飘缈楼的很相似,只是规模要大些,但结构要简单许多,否则属下也不一定能出来。” “幻阵中是一间小院,其中并无人声,但奇怪得很。属下原本想进入查看的,却不慎被守卫的一名应该是先天境高手发觉,只能无奈逃离了。然后便一路赶回来揽梅园。” 萧风略觉惊讶了下,这地方鱼龙混杂,最忌高手出现,小小桃苑居竟有先天境镇守,看来的确有意思得很。 他想着时,不动声色地伸手探了探于逸脉搏,发觉于逸并未受伤,浑不在意一笑,“阵法虽说稀罕,其实也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难布置,这天下能布置的人绝对不少。除此之外,阵法间虽形式不同,道理却是相通的,所以同飘缈楼的幻阵相似也没什么稀奇。” 于逸皱了皱眉头,“可是……” 萧风扫了眼于逸,微微勾起嘴角,不要紧张嘛!我有分寸的。” 于逸咧了咧嘴,一时竟找不着什么反驳的话来,半天又挤出了个“可是......” 萧风喝了口热茶,放下茶杯,“好啦,若是真有大问题,就一锅端了,再者,此事是受人之托,总不好答应了再拒绝吧?” 于逸再次无奈咧了咧嘴,这话着实不好接。反对的话说不得,否则岂非置少爷于不义?赞同的话更是说不得,这件事招惹了只会惹得一身骚,没什么好处。 萧风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况且桃苑居里至少有一位先天高手,三个九重巅峰,再加上不知多少个入了品的大高手。虽然这里应该热闹一点,可忽然来了这么多高人,实在不妥。” 于逸只能点点头,这事他解决不了。 “对了,既然我在这里陪他们玩,齐叔帮我办几件事,怎么样?”萧风忽然笑眯眯起来,好像只小狐狸。 于逸心中一惊,“可是,您的身子......怎么可以身边无人照料?” 萧风姿态优雅地伸了个懒腰,“我现在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嘛。” 于逸仍一副担忧神色。 萧风索性懒懒趴在桌上,眯着眸子瞅他,“那今晚我调两个人来照顾我,这总可以吧?” 于逸想了想,“让他们去,属下比他们更了解少爷。” 萧风依旧笑眯眯的,却摇摇头,“这事,还非要于叔去才可以,其他人都没用。” 于逸皱起了眉头,本能觉得有点不妙。 萧风依旧那副懒散的模样,微微眯着眸子,“气焰嚣张的白杨盟盟主欲做那江湖第一人;沉默多年的乔帮屡次出入江湖各大势力间,小动作不断;还有江湖不少势力也都有不安分的迹象,我想再添把火。” 于逸心头一颤,蓦地想到一事,禁不住脱口而出,“三年之约吗?” 不知为何,声音有点发颤。 萧风微微一笑,眸子中有些复杂情绪,“是呀,快三年了呐。” () 第14章 其实就是场游戏 溪风,观其名便可知其灵秀。 相比于其南部毗邻冷幽谷此等禁地的幽谷帝国与其以北以登天山脉为界,半数以上地域皆属山峦丘陵的青峦帝国,这个繁荣昌盛的帝国不仅不存在什么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反而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名山胜景数之不尽,称得上是钟灵毓秀之地。 溪风多盛景,盛景多游人,这是常识。 但溪风有两处地方虽名扬天下,其名气却与人气无丝毫关系,而且恰恰相反的是,能真正见到其庐山真面目之人寥寥无几。 溪风最大的河流名为沧澜河,其发源地便是沧澜山。沧澜山位于溪风极北地区,山势陡峭,海拔亦是溪风名山之最,却难得风景怡人。不过它之所以出名可并非因其之高之陡之秀美,而在于它是溪风帝君祈天之山,自溪风帝国千年一直便是如此,代表着溪风的权威。知溪风者必知此山,沧澜山一定程度上便代表了溪风的威严,这才是它闻名天下的最主要原因。 位于皇城以北的卫松山,山势算不得陡峭,海拔亦不算高,景色更是谈不上如何秀美,但它却素有仙山之称。因为每逢清晨,其上会有五彩缤纷的光线在山顶闪烁,远远看去格外华美壮丽,宛如有神祉现世。不过这只是它闻名天下的原因之一,因为它还有另一重身份,历代帝君辞世后的陵墓安放置之地,简言之,帝王陵。 卫松山上有一寺庙,名曰修贤,取修身养性,成就贤者仁君之意,唯有皇室中少数人方可进入,整个天下可进入其中者更是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寺庙看上去十分朴素古旧,外围墙壁不过是由象牙色玉石修葺,既无精美花纹雕琢,亦无美玉琉璃装饰,粗糙得很,着实配不上一国之太庙之称号。不过,这只是表面看来。看似普通的象牙色玉石,其纹理规律,色泽剔透,价值绝对不会比天谕殿的建材材质差上分毫。清晨的神祉异象便是因之而来。而且这不显山不漏水的古朴玉石,虽看不出格外华美精致,却与寺庙氛围十分相称,更添几分肃穆庄重。 寺庙内建筑错落有致,从分散状绕一高大宫殿而建,似守卫又似在彰显尊卑有序。 高大宫殿亦是以象牙色玉石修建,墙壁刻有壁画花纹,亦或经文典故。 殿开九门,门上刻有龙影盘旋。正门上书一匾额,曰齐贤自省。取自‘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高大宫殿其内分两层,一层位于地面以上,供奉有溪风历代帝君排位,以供后代子弟吊唁;另一层位于地下,其内以玉石雕砌了溪风版图。 那是一间由一根根宛如擎天玉柱支起的白玉色房间,房间地面全部由光滑的各色玉石铺垫,各色纹理遵循某种规律朝四面八方延伸,组成了幅山川河岳图。若是细看便会发觉,这光滑如镜,纤尘不染的地面构成的恰是一幅偌大的溪风帝国版图。 山川河岳,城池建筑......自房间中的一张九龙浮雕案书案往四处延伸,仿佛无穷无尽,永无边际。撑天玉柱上刻有繁杂而生动的花卉虫鸟,栩栩如生,但雕刻最高者也不过五尺之高。再往上便是青天白日,白云皓月。若有人在此,站起身来,便仿若足踏山河自高空俯视,天下万物皆在其脚下。 而现在溪风帝君萧武天便坐在九龙浮雕书案前平静望着天下万物在其身周延伸。他若愿意,只需站起身来,溪风整个大好河山便可尽收眼底。溪风帝国成立至今已有千年之久,总人口数更是多达数白亿之众,放眼整个世俗界,它便是最繁华最强大的帝国,而他便是这庞大帝国者的皇者,这一切的主宰者。 一袭淡紫色罗裙的帝后夜雨涵缓缓自玉阶而下。作为这个庞大帝国最尊贵的女子,夜雨涵生得并不算惊艳,但她身上自有份宁静淡雅的气质,虽不显威严,却衬得她彷如误入凡尘的仙子,出尘脱俗,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帝君,您怎么又在这儿?”缓步来到书案前,夜雨涵轻蹙眉头,轻柔问道。 自从三年前萧风悄然离开皇城,萧武天来这儿的次数便越来越频繁。夜雨涵当然不会因此而有所不满,但作为枕边人,萧武天的一点点变化,她又岂能察觉不出?原本的淡泊平和逐渐消失,性格愈发暴躁多疑,愈发阴沉,掌控欲也越来越强。若非萧武天对她那份未变的柔情,她都几乎快认不出这个男子了。 先人建修贤寺本意是为了砥砺后人,告诫提醒后人山河浩瀚,天下子民皆是吾之子民,故治国安邦切不可掉以轻心,务必勤政爱民。但夜雨涵觉得,自己深爱的男子却似乎因之陷入了死结,陷入了魔障。 “雨涵,你知道吗,今日暗卫那里传来了风儿的消息。”萧武天顺势将夜雨涵揽入怀中,温柔道。 夜雨涵闻言,身子微微一震,挣扎着从萧武天怀中坐直身子,急切道:“真的?在哪儿?” “在昀郡安阳县那边,似乎加入了飘缈楼。”萧武天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平静道。 “飘缈楼?那个两年多前突然出现的神秘势力?”夜雨涵想了想,不确定反问。 “嗯。”萧武天点了点头,“所以,我打算去会会飘缈公子,风儿的消息想必他十分清楚” “可是朝堂与江湖向来互不来往,况且,......”夜雨涵有些迟疑,“不会与外界有关吗?” 萧武天冷冷一笑,洒然起身,环视大好河山,“外界?这是孤的天下,孤又何惧?” 相比于溪风往代的一枝独秀,这一代的皇子公主数量虽不及往代,精彩绝艳者却足有五人之多。 大皇子萧哲宽容仁善,以身作则;二皇子萧宇精通权谋之术,运筹帷幄;三皇子萧文虽不显山露水,却是连帝师也不免称赞上几句的人物;而三公主萧辰雪虽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权谋治军方面丝毫不输男子。 若说前四位是夜空中的明星,六皇子萧风便是抬头可见的皓月。生而异象,又得帝师武侯悉心教导,八岁文武皆可出师,生生让众兄弟姐妹在其面前都黯然失色。故年仅九岁便被册封为了太子,且众臣皆服,无一人反对。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宇轩殿中,气质邪魅却又处处流露的尊贵气息的男子早已忘记了兄弟情为何物,看着属下送来的薄薄一叠信纸唇角微勾。 “消息可都查实了?”待看完信上内容,他将信纸随手放在桌上,慵懒冲身侧中年文士道。 “都已证实,的确是六皇子的手笔。”文士小心翼翼回应。 “呵,”男子邪魅低笑,“三年未见,我这六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你说,他这次突然现身意欲何为?是撑不住准备回来了吗?” “属下不知。”中年文士依旧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恭声道。 “你若知道才奇怪呢。”男子瞥了眼中年文士,摇了摇头。随即,他又喃喃自语,“不过六弟你既然现身了,二哥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对吧?”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抬头看向中年文士,男子笑意愈发浓郁,“那个女人应该派人盯着呢。这么好的机会,本宫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中年文士愈发战战兢兢。 男子收回视线,语气蓦地淡漠非常,继续道:“不管是替身还是本人,让秋刀颌带着虫王去试探试探,最好能将人带回来。另外,将六弟的身份直接告诉那女人,她若真想成为我的女人,总该为我做点什么了。让我看看她的诚意。” “殿下英明。”文士立即单膝跪地,低头恭敬道。 “嗯。”男子语气又恢复之前的那般漫不经心,懒散地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 距离皇城不远的一家农舍中,萧文微笑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轻柔,“不管你以前姓甚名谁,又是何等身份,我既已花了如此多时间,如此大功夫,今后你便是我的棋子,我便是你的主人,你可明白?” “我......明白。”少年低着头,怯生生答道。 萧文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依旧温和,似乎自语,“平时是这般教你的吗?看来这些人是偷懒了,该杀。” 在场众人皆面色大变,有的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却无人敢有半分异议。 “我......我,对不起,我错了。”少年依旧低着头,语气慌乱,声音却似换了个人般。 “嗯,”萧文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是记性差,这次便原谅你。嗯,抬起头来。” 一众人如蒙大赦。 少年也松了口气,但依旧紧张非常。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极其精致漂亮的脸,单看眉眼,竟与萧风有七八分相似。 萧文抬手勾起少年下巴,仔细端详,口中轻声道:“六弟啊六弟,你说老天怎么这般不公平,凭什么你生来便集万千宠爱,所有人都拿你当宝,三哥不甘心啊。”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张狂大笑,再没了半分之前的儒雅温和,“这几年应该不好过吧,这是你欠我的,是你应得的,是你该还的债。” 少年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萧文蓦地抬手一巴掌便甩了过去,语气冷冷道:“再给你十日时间,你若还是如此表现便不必活着了。” 说完转身离去。 少年默然呆了半晌,之后缓缓蹲在地上抽泣了起来...... 皇都最深处的禁地有座七玄塔。七玄塔内紫气弥漫,磅礴浩瀚。七玄塔最顶层,一紫色长剑悬浮半空,周遭磅礴紫气涌动,不时或弥散或聚拢。 这是溪风千年国运之积累。 突然,紫气翻卷,长剑微微颤动,磅礴紫气中似有什么东西要破镇压而出。 “玄虚老儿,按捺不住了吗?”一到阴恻恻的声音突兀自紫气中传出。 “哼,噬魔尊,我们不出去,你们也别想出去。”又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仙灵体岂是你们魔灵界能觊觎的,你们若有自知之明当及早离开。”另一道清朗声音愤愤道。 “哟,脾气不小啊,你这毛孩子是觉得你们能对付得了萧武天了?”一妖媚入骨的娇柔女声娇笑道。 “我们自然有法子让萧武天妥协,用不着你们操心。”清朗的声音再次愤愤道。 “呵,黄头小儿,你虽修为不差,我们魔灵界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又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都吵什么?出去了又有什么用?别忘了,即使出了这里,我们的修为也不过先天巅峰。这世俗界何其复杂,先天巅峰,一不小心身死道消,还何谈宗门传承?愚蠢!”又一道威严声音斥道。 紫气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良久后,终于有人再次开口,“灵云尊者,可若我们不出去,如何引仙灵体入大世界?难不成真让他在这儿当个劳什子帝君,平白浪费了万年难遇的资质?” 又沉默了半晌,之前那威严声音再次开口,“当初本欲找机会与仙灵体接触,岂知竟有人提早泄露了天机,致使仙灵体离了皇城。如今这般僵持毫无意义,既如此,我们与魔灵界各派出一人,诸位一同出手助其躲过萧武天的神识探查,离开这儿。至于仙灵体最终选谁且看天意,如何?” “同意。” “可以。” “但派出之人必须战力相当,且不可随意干涉世俗界之事。” “当然。” “我还不想将那些高人引出来。” ...... 竹林悠悠,竹叶飘扬。 竹林深处清雅竹楼静静伫立。 “主上,一切皆按预计进展,但出了点小意外。”竹楼内,一中年儒士躬身冲低头兀自谱棋谱的老人恭声道。 “哦?什么意外?”老人停下手中棋子,抬头平静道。 “姜老不知何故受了重伤,主上。” “嗯。”老人点了点头,低头继续自顾自下棋。 “飘缈楼突然不再应江湖之事,而且......溪风太子突然现身数出县区,溪风皇都大乱。” “这么巧?倒是有趣。”老人诧异低语了句,随即摇了摇头,“这世俗界会有有资格与老朽对弈的吗?” ...... () 第15章 不识好歹 昏暗房间中,老鸨负手看着窗外夜色,神色淡漠。 “怎么样?” “那少年身边的确有高手护卫,修为是与属下相仿,但属下却感觉并非其对手。此番是占了地利,若那护卫对此地地势也有所了解,属下不一定能逃回来。而且......似乎那少年也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属下一靠近便被他发现了。 “所以,什么也没带回来?”老鸨声音微冷。 黑衣人战战兢兢,“属下无能。” “呵!”老鸨不明意味笑一声,“那想来你也未得手了?” 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接着响起,“妈妈,萧公子......他说他知晓了真相,他还说不是鬼杀的……” 老鸨呵呵一笑,“看来帮主白来一趟了。” “然后呢?”她又问。 “他说他会点拳脚功夫,桃君......桃君没伤到他分毫。桃君杀不了他,也不敢再去杀他了。”柔弱声音继续说。 “嗯?” “桃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觉得那个少年很可怕,他......他是个妖怪。” 老鸨微微皱眉,“说清楚些。”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但就是觉得可怕......” 老鸨忽而怒斥道:“废物!” 两人噤若寒蝉。 过了会儿,老鸨抬头看了看两人,“还有吗?” “没了,柳娘。”两人异口同声道。 沉吟半响,老鸨再次开口,“无论那少年来历多大,非皇族、非飘渺楼,我们便都惹得起。帮主的大事要紧,明日再去警告一下,那少年若还不识好歹,便教教他该如何做人。” “明白。”黑衣人沉声应道。 “嗯,那退下吧。” “是。” ...... 初春的天,亮得总不会很早。但市井中的人们却不会因此便放弃了自家一天的营生。 当天际的迷蒙逐渐黯淡,天边镀上一层鱼肚白时,早市的街道上便开始了喧闹,吆喝声,交谈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了一片。 萧风并没有贪睡的习惯,相反,因为童年的苛刻教导,加上自身的自觉性,天不亮起床早已成为习惯。 而且因为近半个冬季的‘冬眠’,相比于赖床,萧风其实更愿意趁着有力气时能到处走走,四处看看。 所以趁着于逸不在身边,飘渺楼又还没来得及派什么人来的间隙,萧风十分惬意地逛荡到了早市。 也亏得于逸勤快得很,早早去忙萧风交代的任务了。若是让他知晓萧风会胡闹到一个人去早市逛荡,估计便不会走得这般干脆了。 早市,对萧风来说,其实是个很陌生的地方。 从小到大,他虽遍览奇景,见识广博,可唯独远离了尘世喧嚣。 平凡的市井生活,对其他人来说稀松平常,可在萧风看来却新奇是得不行。 少年的人生太短,太过匆忙,对市井的印象也只有马车上的匆匆一瞥与书本上刻板的刻画。 似这般的亲身经历,倒算得上是头一遭了。 所以今日之行对萧风来说,一切都是很新奇,一切都让他充满期待。 早市很热闹,亦很混乱。 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街道旁,摊位一个接了一个,地上七零八落地摆了五花八门的物件,早餐摊位的桌椅上还残留着反着幽光的油渍与未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不时有行人驻足摊前询问价格,或走到油腻腻却让人觉得莫名亲切的早餐摊位上歇脚或喊上些吃食裹腹。 激烈的讨价还价声还在耳边回荡,那头游人的高谈阔论便又飘到了耳畔,不时还有突然拔高的争论声引人好奇,却又很快淹没于闹市喧嚣之中。 一切显得是那般真实。 萧风静静随人流而走,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芒。 经历过大风大浪,人便会更趋向于平静,这是本能。 身边一人鬼鬼祟祟,萧风禁不住好奇瞅过去,便见那人已将手伸向了旁边另一人的钱袋。 他不由哑然失笑,随即偷偷伸脚...... 那人被绊了个狗吃屎。当然,其中难免得连累了旁边几个倒霉鬼以及刚才被顺手牵羊了而不自知的那位仁兄一个趔趄,差点跟着跌倒。 干了坏事的少年暗中吐了吐舌头,面上却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继续走自己的路。 被差点撞倒了的几人站稳了身子,本能地便去摸自己的钱袋。 紧接着又是一阵喧哗吵嚷...... 平民百姓们的生活平凡而朴实,或许有小偷小摸,或许艰难劳累,但更多的是踏踏实实,不会有什么大的阴谋算计,不必整日里劳神费力,不会好像永远有想不完的事情,思考不完的难题,关心的也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到底身子太过孱弱,萧风走了一段路便觉得有些累了。 他四下瞅了瞅,很快便选定了个较为干净的早点摊位坐下歇脚,并顺便随意点了些吃食。 等待的空闲里,萧风四下打量络绎不绝的人群,稚气的脸上不禁露出孩子气的灿烂笑容。 简简单单,毫无杂质。 “孩子,你的早点。”摊位老人慈祥地招呼萧风用膳,并将萧风所点的早餐端到萧风桌前,细心叮嘱,“慢慢吃。豆浆有点烫,喝的时候小心些啊。” 萧风连忙站起身来,接过老人手中的杯碟,还不忘客气有礼的道谢,“谢谢爷爷。” “乖,好孩子。”老人慈祥地应了声。 “哎,张伯,一份豆花羹。” “嗳,来了。”老人连忙高声回应,转身又开始简单的忙碌。 粗糙的早点并不算可口,更远不如萧风的药粥精细,但萧风却觉得心中温暖。 平静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萧风神色略有些恍惚。 只是几个呼吸,他微微叹了口气,甩了甩头,目光再次恢复平静清明。 那些不算遥远却美好的回忆,他不该迷恋的,都是过去了,总该放下的...... 视线再次回到喧哗杂乱的早市,萧风眸色越发清明平静。 没有人逼,人也总要学着一点点长大,学着看透些事情,看淡些事情。事到临头了,世界绝不会再给你时间,等着你长大,等着你耗去你浅薄的天真与执拗。 这是少年最痛彻心扉的教训。 突然,萧风的眸子亮了亮,喊了声‘结账’,便往桌上拍了一块碎银,如风般奔入了人群。 身后遥遥传来老人的呼喊,“孩子,找钱呐。” 很快淹没于闹市的喧嚣中。 萧风身子本就单薄,身法又十分不错,一头扎入人群便如鱼儿入了水,逆流而上,很快便追上了自己的目标——一个身材魁梧,背却驼得甚是厉害的中年男子。 男子力气不小,拥挤的人群对他似乎起不到任何阻挡作用,反而有不少人被男子挤到让路。 对此,男子会憨憨一笑来表示自己的歉意。 看上去是个很老实的汉子。 很快男子走出了早市闹区,往城内而去。 萧风犹豫了下,便一个跳跃上了附近的房顶。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个‘大隐隐于市’的先天境,萧风直觉会更有意思。 跟着男子左拐右拐,萧风很快便见到那人走进了一所并不算华贵的大院。 他抬头四顾,“东巷街十三号?” 又四处看了看,萧风终于没了再继续打探的兴趣,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 男子一进入院子,便见一位读书人殷勤自院内迎出,一脸儒雅微笑,“燕叔,您可来了。” 男子抱拳冲读书人行了个礼,“少爷。” 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恭敬。 读书人并不在意,边将男子往院内领边说,“燕叔,今早儿桃君来了消息,说我的事可能会被揭发,让我提早有些心里准备。您看这......” 男子脚步顿住,皱起眉头,“明知学院规矩还胡作非为,现在着了慌,还有何法子?” “燕叔,莫生气,莫生气。”读书人连忙赔上笑脸解释,“本来这事儿是万无一失的,不过桃君说这次突然冒出来个看不透的孩子,背景不小,难免会出什么岔子。” “呵!”男子冷冷一笑,“那个女人......早让你杀了一了百了。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读书人只当没听见,接着道:“本来柳姨觉得那孩子只是聪明了些,但到底只是个孩子。便打算让桃君演一演苦肉计,实在不行便一不做二不休的。可谁知那孩子竟是有些身份实力的,身边还有高手护卫,所以柳姨让我们自己处理。柳姨还提醒我们说,那孩子身边的高手应能与先天境抗衡,实在不行,她可以帮助我们一二。” 男子眉头皱得更紧,冷冷斥道:“学院你白上了?既是一个孩子,又无冤无仇,怎可随意取其性命?简直胡闹!” “燕叔,这次是没法子。你可一定要帮我,否则学院那边一定饶不了我。”读书人脸色微沉,不过仍可怜兮兮道。 “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当初劝你,乔帮之人多小人,让你莫要与乔帮做此交易,你偏不听。如今剩了烂摊子,怎得不找乔帮去收拾?”男子严厉道。 “燕叔,我这是投名状,过了这个考验,乔帮的偌大势力怎么也会有我的一席之地。如今我是力量不够,才来找你帮忙。你这次若帮了我,以后你将不再欠刘家之情,如何?” 读书人起先语气还算客气,越说语气越差,到最后竟有些咄咄逼人了。 男子面色有些难看,又有些迟疑。 稍稍犹豫了下,他沉声道:“那孩子多大?护卫什么实力?” “我们查到的信息都在这儿。听桃君说,也就是十二三岁,护卫的实力应该也有后天巅峰的修为,不过能与先天境抗衡,应该也非凡人。另外,桃君着重提过,说那个孩子很可怕,让我多注意些。” 说着他给男子递去薄薄几张纸。 男子皱起眉头,又有些犹豫,“年纪这般小,莫不是搞错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桃君的话我信。”读书人连忙摇头。 “呵,那个女人......”男子冷冷一笑,“此事我再想想,明天给你答案。那个去送酒的小姑娘,没什么用处却碍事得很,你最好让她永远闭嘴。” “嗳!”读书人眉开眼笑,“那就多谢燕叔了。” 自家叔叔的性子他了解,一般这么说,这事十有八九便是有谱了。 …… 萧风自然不会知道今早难得见到的先天高手竟是来对付自己的,不过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无所谓一笑。 好奇与放在心上,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早市的一圈闲逛,萧风的心情显然很是不错,所以在发觉自己竟会被人盯上时,不仅没觉得不悦,反而有了些许来看看那人到底要干什么的兴致。 于是,他走得不是一般的慢。 只是让他诧异的是,眼见他都要进入客栈大门了,那人竟然还没动手。 那跟他一路干什么? 脑袋被门夹过吗? 要不叫出来问问? 正在萧风这么不靠谱地想着时,一只朱红色小箭飞快自远处而来。 方向不偏不倚,正好对准萧风。 原来是来送信的。 只是这种送信方式可一点也不友好。 萧风漫不经心一抓,便将那支来势凶猛的小箭抓在了手中。 小箭身长约三寸,做工十分精巧,单看品相十分讨喜。 不过此时箭尾正系了一白色丝带,其上血字异常醒目: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这口气真大!”萧风感慨,然后露出个戏谑的微笑,“那我也不客气了。” 他往箭头上呵了口气,径直将小箭径直掷了出去。 并未用多大力气,小箭却化作了一条白色匹练,向右后方一处店铺急速而去。 去势远胜于之前。 几个呼吸后,一道人影踉跄从一家店铺中逃出,迅速向远方逃去。 …… 萧风这日清晨过的还算是惬意,李云却过的一点也不惬意。 李大少爷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 好不容易想做点事情,第一天被人扣了个欺负读书人的大帽子,还招惹了个自己惹不起的大高手。第二天上午十分悲催地坐了把死人椅,下午更倒霉地被父亲训了足足一个时辰,还被罚面壁思过了一下午。第三天干脆便被彻底禁了足。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瞪眼看着折腾了半天仍纹丝不动的房门,李云既无语又无奈。 “我说,外面的叔叔伯伯,大妈大婶,哥哥姐姐,大侠好汉,美女帅哥,求求你们了,就放我出来吧。”李云试探性讨好道。 “......”门外一片沉默。 “我父亲不会怪你们的。真的!”李云循循善诱。 “......”门外还是一片沉默。 “门外的,你放不放我出来呀?”李云耐不住性子,有点急眼。 “......”门外继续沉默。 “我去,都是哑巴吗?会不会说话?”李云彻底怒了,大吼道。 “......”门外依旧毫无反应。 “让你们不说话,不说话......”李云抬脚狂踹屋门。 一刻钟后。 筋疲力竭的李云终于泄了气。 “就算你不放我出来,好歹也吱个声好不好?”李云无奈道。 “......”门外依旧沉默。 李云彻底泄了气,有气无力嚷道,“外面有没有人呀?有没有神呀?有没有鬼啊?有没有阿猫阿狗啊啊啊啊?” “......”外面那两人憋着笑憋的很辛苦。 碎碎念了半天,依旧无人回应,李云彻底没了脾气,乖乖坐回了房间,口中喃喃念道:“死萧风,明明能猜到本公子会被禁足也不知道来找。交友不慎呀,交友不慎。”他突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活该。” 从窗户缝里往里看的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孩子难不成是被气傻了? () 第16章 稳中求不稳 拐过几条走廊,再经过一片梅花飘零的梅林,便是萧风所居的院落,是揽梅园中最为偏僻幽静的住所。 因为这几日积雪渐融,天气冷得特别厉害,萧风虽有心多四处逛逛,奈何身体着实吃不消,也只能草草作罢。 走至房门前,萧风抬手推门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 下一刻,萧风轻轻摇了摇头,十分自然地推开了房门。 没等到门完全被推开,两道劲风扑面而来,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气势汹汹朝萧风刺来。 萧风面色不变,不慌不忙地侧身避开其中一剑。与此同时,手指微曲,轻轻敲在另一柄长剑剑身之上。 前一柄长剑气势陡转,转个方向继续向萧风杀来。 后一柄长剑的主人却被萧风云淡风轻的一记敲击震得差点握不住剑,一时顿在了原地。 萧风脚尖微旋,再次轻松避开来袭之剑,却并没有半分进攻的意思,依旧只是闪避防守。 眨眼间,两柄长剑再次合为一处,剑锋齐齐一转,如灵蛇游走,再次向萧风袭来。 一剑攻萧风上身,一剑袭萧风下盘,竟配合得十分完美,与上几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气势亦更胜从前。 萧风身形微微一闪,再次躲过当头一剑,随即身形微蹲,不退反进,欺身向前,双指轻巧划过袭向他下盘的长剑剑身,手腕一转,十分轻松便夺去了长剑,那种感觉,便好像剑主人主动将长剑递给了萧风。 于此同时,萧风一心两用,另一只手屈指在迎面刺来的长剑剑身上轻弹两下,长剑竟不知怎的再也握不住了,直接脱手而落。 萧风随手接住。 这一切说来话长,却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手握双剑,萧风也不再与二人纠缠,只以脚尖轻点地面,一个空翻,漂亮脱出了战团,身子轻飘飘地恰好坐在桌旁圆凳之上。 他随手将两柄长剑置于桌上,似笑非笑看向门口的一男一女,“胆子不小啊?” 原本还气势如虹的二人一下子就泄了气,蔫头耷脑挪过去,异口同声道:“公子,我们错了。” 萧风认真看了看两人,随即无奈道:“知错不改,何用?” 两人互视一眼,皆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却很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虚心认错,但就是知错不改。 萧风叹了口气,随即摆了摆手,无力道:“坐吧,坐吧,要不回头再同别人说,我们家公子仗着辈分高欺负我们。”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萧风更加无奈,继续补充道:“剑都自己收起来吧,我可没有没收兵器的习惯。” 两人这才嘻嘻一笑,赶忙长剑归鞘,一脸讨好地凑到萧风跟前。 “怎么样,公子?我进步大不大?” “还有我,还有我呢。” 明明是两个比萧风了大不少的人,可在萧风面前却着实像个孩子。 对于这几年在飘渺楼中挑选出来的几个年轻人,萧风总是纵容得很。故这几人对萧风的态度只能说是敬畏不足,亲近有余,远不如在那几位大人物面前来得乖巧。像随时偷个袭啦,女孩子撒个娇啦,男孩子耍耍无赖啦,几人都熟练得很。 像今天这般,两人胆大包天地对萧风出手,其实也是十分稀松平常之事。 闹着玩而已,自家公子又不会在意,更不会苛责。 萧风对此也甚是无奈,但也并不想约束他们,他行事向来随意。 经两人这么一闹腾,萧风原本刻意板着的脸再也板不住了,便有些恼怒得一人赏了个板栗,“越来越没规矩了。” 两人被赏了板栗后也不恼,只抱着脑袋眼巴巴地瞅着萧风。 便是萧风再大的火气,被两人这么诚挚地瞅着,也能瞅得火气消了大半,更何况萧风本来并未生出什么火气。 萧风无奈冲两人点了点头,“还算过得去,但在我看来,还有些不足。” 两人立即眸色大亮,直勾勾地盯住了萧风。 这个好啊,自己这是又能占点便宜了,回头要向那四个家伙显摆显摆。 若是换个人在这里,定会被两人盯得发毛,不过萧风倒也坦然。 他先看向年仅十七八岁的浅绿色长裙少女,“天月,你的反应能力还是有些不够。我这次虽用了比以往快了五成的速度,但这一动作,我可给你做了六遍了,怎么着也该有点防备了吧。这么轻易被我夺了走剑,是不是有些不应该?” 萧天月眨了眨眼,竟有点兴奋,“这么说我比上次进步了一半?” 这丫头的关注重点完全不对呀。 萧风怔了怔,随手一个板栗砸了下去,“胡说八道!” 萧风打人并不怎么用力气,只是吓唬吓唬,做个样子,所以萧天月这次连捂脑门都省了,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是吗?” 萧风懒得理会她撒娇,继续道:“出手时机把握得很好,与飞扬的剑法配合得也算可以,只是还有些死板。该活灵活用才对。便比如这次与我交手,你有身高的优势,为何不用?这恰好可以弥补你的短板的,对不对?也就是说,你若用飞扬的剑法攻击我,我刚才那个动作便要更慢些,也就是说你的反应时间可以更长些。这个听不听得懂?” 萧天月想了想,甚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萧风微笑,“修为进步不小啊,半年突破了两个小境界。” 萧天月立即眉开眼笑,挑眉去看云飞扬,似乎在说‘看吧看吧,公子表扬我了呐。’ 云飞扬撇了撇嘴,伸手扯萧风衣袖,“公子,那我呢?”表情像个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 萧风转头看向云飞扬——一位容貌俊朗,嘴角挂着放荡不羁笑容的弱冠青年,“可知我为何仅轻弹了你的长剑两下,你便握不住剑了。” 云飞扬收敛了笑意,轻蹙剑眉,“公子似乎是将真气类似弹核桃那般弹到了剑上,我握不住剑应是一时不察吧。” 弹核桃是萧风为培养飘缈楼中坚力量传授的小手段。原理是让他们先以力气隔着一只核桃弹碎另一只核桃,等完全掌握了,再隔两个核桃,三个核桃......直至十个核桃。之后再以真气往返之前的训练历程。 这个其实就类似于先天境的尝试真气外放了。 因为只凭悟性与努力,取巧不得。 看似简单,其实难得很。 当初若不是萧风以前没有玩伴,实在无聊,也不会琢磨出这么让人又爱又恨的法子。 不过说实话,这点小手段也误打误撞成了江湖对飘缈楼崇拜好奇的原因之一。因为此,非先天境真气不可外放的常规在飘缈楼完全不适用。 萧风没回答,淡淡一笑,“拔剑。” 云飞扬呆了呆。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照做。” 云飞扬茫然拔剑出鞘,不解地看向萧风。 “握紧了。”萧风微笑提醒。 云飞扬面色一正,立即单手紧握长剑,虽仍旧不明所以,神色却甚是严肃认真。 与之相比,萧风倒随意得很,只是伸出右手无名指,十分随意地屈指轻弹剑身。 力气虽小,可不知怎的,仅仅三次敲击,云飞扬手中剑便有了握不住的趋势。又弹了两下,云飞扬手中之剑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 萧风手疾眼快,以两指夹住剑身,微笑看向云飞扬,“怎么样?还那么觉得?” 他之前两次轻弹云飞扬手中之剑便是为了让他能注意一下,谁知竟完全没在意。 云飞扬脸上迷茫之色更甚,“请公子解惑。” 萧风温和点了点头,将剑递还给云飞扬,“初学剑时,你师父如何教你的?” 云飞扬想了想,试探性道:“手稳?” 萧风微笑,“无论刀,枪,剑,戟,何种武器,初学时讲究的都是先练稳,这是常识。当一个人练习练到初窥门径,或登堂入室,手稳并不是件难事。之后有些人便求心稳。心稳很难掌握,便是我现在也不敢说已掌握。”他语气略略顿了顿,似乎是在给云飞扬反应的时间,随即道,“便拿你手中剑来说,心稳,一方面讲究出剑时,心如止水,不为外界所扰。另一方面则是,心中有柄剑。心中剑稳,便是心稳,不必管心是否静,是否能为外物所不扰,更不用管手中之剑如何。只需知道,我有一剑,手中之剑,心中之剑,皆是这一剑。此剑若哪天出鞘,不必管对手如何,一剑结果如何,只管递出便是。” 抬头看云飞扬与萧天月皆一副听天书的模样,萧风微笑宽慰道:“后一种情况属于一种心气,境界到了,自然而然便懂了,你们只当听笑话,不必过分纠结。至于真要纠结的......知道第一种情况便可。毕竟还未学会走便想要跑,这着实有点困难啊。” 两人齐齐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萧风想了想,“那我便只掰开第一种情况和你们细说。不过你们需要自己融会贯通,切不可一味模仿,须知经验可借鉴,但每个人的每条路都是不一样的,不要固步自封。” 两人连忙齐齐点头,两眼放光。 萧风慢慢引导道:“剑身震颤难以握住剑柄,你们想的是弃剑还是将剑握得更紧?” “自然是后者。”云飞扬正色道。 萧风继续耐心道:“以力破万法自然可以。可若剑身震颤正巧敲击手中各处大穴,如此,蛮力如何破之?” 云飞扬先是恍然,随即眉头皱起,更加茫然。 萧风微笑,“若让手中剑松一松,当如何?” “可若如此,手中剑便不稳。手中剑不稳,又怎会有伤人之力?”萧天月疑惑道。 云飞扬觉的心头有明悟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萧风看了眼萧天月,温和道:“你手稳还没合格,现在便只听听,切莫好高骛远。” 继而,他转头看向仍旧迷迷糊糊的云飞扬,“握剑。” 云飞扬茫然抬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十分听话地握起长剑,神态依旧严肃认真。 萧风面露鼓励之色,“莫要着急,凡事慢慢来。” 说着,他再次屈指轻弹剑身。只是比之上次,轻弹的频率要低得多。 剑身轻颤,发出清越剑鸣。 云飞扬细细感受剑身的震颤,心中明悟之色愈发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云飞扬忽然一把握住长剑,猛然抬头,面露狂喜之色,“公子,我......” 萧风微笑,“不必同我细说。”他抬手指了指萧天月,很是调皮地眨了眨眼,“你若带坏了旁人,我可不负责。” 云飞扬了然,起身冲萧风洒然一礼,“多谢公子。” 萧风摆了摆手,“个人缘法而已。”顿了顿,他叮嘱道:“切记,稳中求不稳,比手稳要难得多。切不可因进展慢而心浮气躁,更不要走错了路。须知,大坝之溃,仅因蚁穴;垒石之倾,仅因寸石。武道如此,为人亦是如此。” 云飞扬面色肃然,点头应是。 萧天月一头雾水,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没听明白呀?要不你们再解释解释呗。” 云飞扬笑嘻嘻的,抬手一个板栗便砸了过去,“小毛孩子,别胡闹。” 这力道可不是萧风做做样子能比的,痛得萧天月‘哎哟’一声,捂住了脑门,大眼睛里水汪汪的。 不甘地再次抬头,萧天月可怜兮兮地撅着小嘴,“公子,你偏心。” 萧风无奈摇了摇头,一点面子也没给她,很无情地打击道:“等你剑拿稳了再说。” 萧天月立即讪讪低头,撅着嘴,甚是委屈。萧风口中的拿稳剑,可不只是字面意思,更不可能是江湖上那些初窥门径或登堂入室的那种拿稳,这点萧天月虽天真浪漫却也清楚得很。 虽说,云飞扬、萧天月二人是飘缈楼派来照顾萧风的,但单看二人拉着萧风喝了一上午萧风用真气煨的热茶便知,两人并不怎么会照顾人。事实上,两人屁颠屁颠跑来,心里着实没有照顾萧风的自觉。至于当初拍着胸脯保证,必定将自家公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承诺只是权宜之计,听听就可以了,千万不能当真。 毕竟都还算是一群心性不定的孩子,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的好,又怎能指望他去照顾别人呢? 当然这种事派两人来的那几个大人物是绝对不知道的,毕竟这几个孩子在那几个人面前可是乖巧沉稳得很,并不像在萧风面前这般随意跳脱,否则那几人还会不会如此干脆地派两人前来还是个不定数。 这等不足为外人道也之事,若是让派这两位前来的那几个大人物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 “咕噜噜~”奇怪的咕噜声突兀响起。 萧风略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沉默几息,萧天月先可怜兮兮地扬起小脸开了口,“公子,我饿啦。” 萧风微显诧异,转头看向云飞扬,却见其一脸讪讪,“来时有点急,没吃早饭。” 萧风无奈扶额。 虽说自己让飘缈楼派两个人来也没打算让他们照顾自己,只是单纯为了安于逸的心而已,但要照顾自己的人,反而要自己照顾,这就让萧风有点哭笑不得了。 自己竟然给自己找了两个大麻烦。 不过两人可怜巴巴地问自己讨饭吃,萧风自然也做不到无视,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们阅历不如自己丰富,还是孩子,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很正常。 初来安阳县,萧风其实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与面前两人没有多大区别,故对本地的酒楼饭馆更是不甚了解。毕竟他并不贪图口腹之欲。不过两人前来,总不能随随便便便让他们吃路边摊吧。有些名气的酒馆,想来酒菜也差不到哪儿去,萧风便十分干脆地领了两人去了云珍楼。 云珍楼齐全的菜色完全出乎了萧风的意料,这也大大满足了两个吃货的食欲。 对此,两个吃得毫无形象,满嘴满手油光发亮的家伙一直拐弯抹角地调侃自家公子果然也是性情中人。 听得萧风都有些呲牙了。 毕竟萧风只能可怜兮兮地吃面前一碗药粥,而吃着一大桌子好酒好菜的人不仅在一旁故意地嚎饭菜真好吃,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和讽刺的意味,让萧风越听越不爽。 酒饭正酣间,热闹的云珍楼气氛突地一滞,随即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两个埋头狂吃的同时还不忘不知死活地继续调侃自家公子的家伙茫然地抬起头,油光发亮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好奇。 萧风也抬头瞥了眼云珍楼大门,暗道了声‘好巧!’便平淡收回了视线,继续喝自己的药粥。 () 第17章 做人留一线 云珍楼门口,一位身材异常魁梧的男子在数十人惊异的目光中虎步走入。 男子一身粗布麻衣,面容并不如何凶恶,但他身材过于魁梧,浑身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息,即使背驼得厉害也并未有损他的气质分毫,反而无端让人生出种窒息的压迫感,还未进酒楼便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忌惮的目光。 萧风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没了兴趣,自然不是眼拙,而是这位男子赫然正是今早被萧风好奇之下跟踪了一路的那个先天高手。 云飞扬与萧天月两个吃货面面相觑,随即又看了看萧风,见其一脸云淡风轻,便似明白了什么,也没了对其的兴趣,继续埋头吃饭。 公子提不起兴趣的家伙,不是没意思便是花架子,两人连多分点注意力给他的心情都不想有。 或许是因为三人的平淡表现在一众或惊诧或忌惮的人中太过扎眼,男子一眼便看到了这三个家伙。 于是,他径直坐了过去,一双虎目直愣愣盯着三人。 那桌莫名其妙被殃及池鱼的倒霉家伙见状,搁筷就走,可怜了还没动几筷子的一桌饭菜被撂到了一边,无人问津。 萧风仿若不见,继续喝粥。 云飞扬与萧天月也目不斜视,继续埋头狂吃。 其余人面面相觑。 云珍楼中,气氛一时更加诡异。 萧天月沉不住性子,又因为萧风在身边没什么顾忌,片刻后,没心没肺伸出油光发亮的手指戳了戳萧风,悄声问,“公子,那大叔谁呀?什么个情况?” 萧风皱起眉头看了眼衣服上留下的油印,“我怎么知道。” 想了想,他又抬头朗声道:“伙计,来坛醉仙酿。” 醉仙酿是名扬溪风的酒中极品,在云珍楼也是当镇楼之宝卖的,价格十分昂贵。便是小小一壶也顶了萧风一桌子的酒菜钱,更遑论一坛了。当然,这要撇去萧风的一碗药粥。 在场中人都怔了怔,有点佩服这小家伙的豪爽与泰然自若。 云飞扬与萧天月也都怔了怔,疑惑看萧风。 他们可不记得自家公子是喝酒的。 萧天月又伸出手指头,准备再戳一戳了。 萧风警告般看了萧天月一眼。 萧天月这才悻悻收回手指,没敢接下来的动作,不过仍小声道:“公子,你要醉仙酿干嘛?还是整整一坛,可要近百两白银啊,好贵的。” 萧风奇怪看她,“你会心疼钱?” 萧天月讪讪笑答:“我替您心疼啊。” 萧风翻了个白眼,拿瓷勺点了点药粥,“那你不心疼死?” 药粥内的食材配方都是上了年份的珍稀灵植,光成本可就比醉仙酿贵得多了。 萧天月乖乖闭嘴,悻悻然继续埋头吃菜。 不多时,一伙计举了坛醉仙酿到萧风面前,笑意盎然,“哪位要的酒?” “我。”萧风放下瓷勺,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那驼背男子,“劳烦送到那里去吧。” 男人皱了皱眉。 其他人也有点莫名其妙。 随后,萧风冲那男子抱拳一礼,不卑不亢道:“虽不知前辈为何而来,我们三人是何时得罪了前辈。可是前辈若如此这般一直盯着我们三个,我们四人谁也不舒坦。不若如此,不管是何原由,这儿小子以一坛醉仙酿向前辈道歉,望前辈莫要与我们几个小辈计较,就此揭过可好?” 男子怔了怔。 场中众人也怔了怔。 这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只是像少年这般什么也不问就道歉,还以一坛好酒相赠的,倒是少见。 男子面无表情,过了半晌,端起酒坛,启坛便喝。 萧风微微浅笑,低头继续喝粥。 被这么一搅和,云飞扬与萧天月两人只觉得吃什么都索然无味。 草草填饱了肚子,两人便开始瞪着那男子发呆。 男子泰然自若。 萧风依旧气定神闲,直至将碗中药粥全部吃完才施施然带着两人离开。 期间,两方人再未说一字。 萧风离开云珍楼后,未过多时,那男子也默然离去,只是比之刚来云珍楼,脸色更阴沉了很多。 …… 进入萧风居住的院落前,萧天月还算老实,虽一肚子疑问,仍能识趣地闭口不提。 可一进入院落,没了旁人,萧天月便立即现了原形,扯着萧风的袖子,笑嘻嘻道:“公子认识那人?” 她可不信一个无聊的普通人,萧风会白白送出坛酒去。 萧风瞥了眼萧天月的手,见其上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抬头看她,“不认识,不过是位先天境,尽量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哈?”两个人都呆了呆。 老一辈各自藏锋,年轻一辈底蕴尚浅,如今的江湖,不是没有先天境,而是这几年闯荡中,他们连半个先天高手的影子都没看见过。今天只是吃了顿饭,便莫名其妙地被一位先天高手盯上,果然公子身边多发生怪事吗。 “可知道来干什么的,是不是针对我们的?”云飞扬很关心地问道。 虽然一位先天境,他挺想同人家过过招,可如果是针对自己的,这么危险的事,自己的小命要紧。 萧风笑了下,“这两天,你们若单独出去便小心些。” 两人立即苦了脸,打定主意这几天一定紧跟在萧风后面,打死也不走。 人在江湖飘,总是不挨刀,才是闯荡江湖的最高法则。 “他可是收了酒的。”萧天月兮兮叫道。 “就是收了酒才不好。”云飞扬转头就是一个板栗,“先天高手们都多骄傲,怎么会因为一坛酒就妥协了。他这明明是在安我们的心,心里不知道打的什么小算盘呢?” 萧风只是微笑。 萧天月抱着脑袋,仍不死心,“说不定人家是不拘小节,性情中人呐。” 云飞杨又一个板栗敲过去,“性情你个大头鬼,进来便盯我们,给坛酒就不盯了,难不成还就为了这坛酒?” 萧天月疼得几乎要泪眼婆娑了,怒视云飞扬,“你再敲一下试试?” 云飞扬半步不让,“敲就敲,你奈我何?” 说着真要举手再敲一记。 萧风哭笑不得,“好了,不要闹。” 他往房间里去了,“自己找房间,该休息的休息,该练功的练功,不要打扰我。” 两个人眨眨眼,萧天月叫道,“公子,你不是让我们照顾你吗?” “太吵。”萧风头也不回,只淡淡说。 …… 夜色清寒,梅落芳香。 已是深夜,揽梅园中一片安静。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从房顶跳下,撬开一扇窗户,走了进去。 昏暗光线下,映在地面的是一道异常魁梧却无头的黑影。 下一刻,寒光一闪,长刀朝床榻上斩下。 床榻上的少年猛地一翻身,躲过一刀。 深夜前来之人脸色微变,一刀落一刀起,誓要杀死床榻上之人。 少年轻巧躲闪,躲得并不慌乱,也不还手,最后见来人还不依不饶,顿时恼道,“不要得寸进尺。” 那人身子一僵,猛地跃身而出。 少年也不去追,只是看着床榻上的刀痕有点郁闷,这让他怎么睡觉? 然后,他皱了皱鼻子,“是你们先不给我面子的。” 这时,萧天月在外面焦急敲门,“公子!公子!” 萧风小跑去开门,“怎么了?” “刚才有个人从你房间里流出来了,云飞扬却追了。”萧天月将萧风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无伦次说。 萧风皱了皱眉,“飞扬追去了?” “对呀对呀。”萧天月连忙点头。 “胡闹!”萧风抓了件大氅,冲了出去。 “哎?”萧天月一脸茫然,反应过来,“等等我啊。” …… 萧天月好不容易找到萧风,就看到萧风与云飞扬正并排往回走,连忙喊了声,“云飞扬,公子!” “冲动,不动脑子,你们两个回去自己领罚吧。”萧风扫了眼萧天月,黑着脸说。 云飞扬蔫头耷脑,点点头。 萧天月呆了呆,一脸震惊,“为什么?” 她做什么了吗,怎么忽然祸从天降了? 萧风没搭理她,看了眼云飞扬,“现在,给你报仇,去不去?” “去!”云飞扬立即点头。 萧天月还没明白状况,“什么?” “笨蛋!”云飞扬翻了个白眼,“公子要是想留人,人能跑了吗?” 萧天月眨眨眼,再眨眨眼,似懂非懂,“哦。” …… 三个人的目的地是桃苑居。 路上萧风顺便将桃苑居的情况向两人简要说了说,原因是他想偷个懒。 “我想了想,那个先天境便交由你们处置了。”他笑眯眯说。 “啥?”两人有点兴奋的人立即傻眼。 那是先天境啊,不是大白菜,怎么能让他们两个连后天巅峰都没到的小菜鸟出手? “有问题?”萧风微微挑眉。 “没问题。”两人一见萧风脸色不对,下意识异口同声摇头,又赶紧点头,“对对对,有问题。” “放心,又不让你们拼命,等我解决剩下的就帮你们。”萧风拍拍两个人肩膀,友好说。 “那就等着收尸了。”云飞扬黑着脸说。 “哦,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萧风耸耸肩膀,转身离去。 “哎?等等啊,公子!” …… 萧风将桃苑居闹了个底朝天,醒着的人都成了稻草人,很轻松惬意。 至于云飞扬二人就悲催很多。 先天毕竟是先天,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超乎寻常的反应力和悟性的。 云飞扬他们虽是也能如先天境般真气外放,可是力气不如人家,反应能力不如人家,身法不如人家,手中剑更不如人家的刀霸道,勉强缠住了那先天境,身上却不可避免地被划了一道道伤口,完全是在自虐。 于是,等萧风施施然来到三人战团,两个浑身是血的倒霉孩子已满腔幽怨,连带着那个莫名奇妙被两个奇怪孩子缠了半天的先天大高手也一脸煞气地看过来。 萧风表情微微一滞,奇怪道:“怎么不打了?我的任务可是完成了。” 这便是不打算出手帮忙了。 云飞扬与萧天月立即变了脸色,一脸愤慨瞪了萧风一眼,转头气势汹汹便向那先天高手杀去,似乎要将对萧风的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到可怜的先天高手身上般。 然而,令三人都未想到的是,那先天境眼见两人气势汹汹,竟舍了二人径直向萧风杀来。 柿子专挑软的捏! 但......似乎他挑错了软柿子。 萧风叹了口气,对冲来的那人有些怜悯。 随手便又弹出一颗小石子。 石子速度快得惊人,以致在空中划过一条白线,那先天高手又本是朝萧风而来,速度并不算慢。 如此一来,还未回过神来,便与那气势汹汹的一枚小石子撞到了一起,随即......一动不动了。 好吧,又是一个稻草人。 相视而笑,幸灾乐祸的两个家伙还没对视完,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萧风略微有点遗憾。 本来想逼一逼两个家伙,谁知道老天爷都不帮他们。 两个人自然不知道,只有一肚子埋怨。 …… 收拾完一众人,本来没什么事了,不过萧风对于逸之前提到的阵法有点好奇,此番顺便的事,自然不会错过。 走了半路,萧天月与云飞扬的郁闷自我调节的七七八八,也就不跟萧风生闷气了。 毕竟是自家公子,生闷气太影响感情了,再者萧风也不一定在意。 “忽然觉得,先天境好像没我们想的那么厉害,是不是啊,公子?”萧天月笑嘻嘻凑到萧风身边,没话找话。 “扯,我挡了大半攻势,你当然没什么压力了。”云飞扬叫屈道。 “没看见。”萧天月撇撇嘴,抬杠。 云飞扬一阵气闷,据理力争,“你道先天与后天的差距有多大,不说别的,进入先天境,会有一个洗筋伐髓的过程,提升的不仅只是真气的数量及质量,还包括一定程度上清除武者体内后天杂质,使武人身体协调性,灵敏性,反应能力等各方面都大幅度提升几倍甚至十几倍,自古后天难与先天争锋,你当只是说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萧天月堵住耳朵。 “公子,你看她啊……”云飞扬气呼呼起来。 “好啦,”萧风无奈笑笑,怎么跟孩子一样,“你们这次表现还不错,特别是飞扬,不过也别心存侥幸,那个人算是先天境的弱者,若是碰上其他的,你们会很惨。” 两人听前半段都有些兴奋,听后半段完全是被泼凉水了,不由心中郁闷。 太打击人了。 萧天月嘟着小嘴,道:“可是之前,我们与楼里的前辈切磋时,前辈们也说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闲得无聊遛你们玩,自然这般,否则你们会陪他们闹?”萧风笑眯眯说。 两人微微一怔。 萧风推开二人继续往前,“所以呐,以后要用心些,努力些,不要总想着收小弟,闯名气。今年的群龙盛会敢名落孙山,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再次怔了怔,“啥?”信息量太大,两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风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像今夜这般与先天境一较高下的机会可不多,今晚回去都好好想想,虽然有点惋惜,可好歹也是块蚊子肉,莫要浪费了。” 两人似懂非懂,却认真点了点头。 说话间,前面便已是一片树林。 萧风认真往里看了两眼,回头冲两人道:“林子里应有阵法,不要跟丢了。” 两人闻言,再次点头。 在树林间左绕右拐,不知何时,林间竟生了浓雾。 萧天月本能般拉起萧风的衣角,亦步亦趋。 云飞扬则洒脱得多,在距离萧风不远处不疾不徐跟着,还有闲情雅致东瞅西瞧。反正跟丢了,自家公子再把自己找回来便是。 在浓雾中继续行走,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三人便走出了树林。 树林外并无浓雾,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座装饰简朴的院落,而萧风三人所在的方位恰好是院落的一堵高墙 三人微微一怔,都未料到奢靡华丽的桃苑居会有这般简朴之地。 顺着高墙,三人很轻易便找到了院落大门,铁锁紧扣,显示主人家并不在家。 三人略略商议便翻墙而入。 迎面便是一棵紫玉琉璃树,三人再次一怔。 紫玉琉璃树是一种生长在幽谷帝国的罕见植株,通体呈紫玉色,甚是美丽。其结出果实似梨非梨,表皮呈琉璃色,在阳光照耀下便如一块琉璃悬挂树梢,美丽非常。植株生长极为缓慢,生长环境亦极为苛刻,约百年才能结果。果实药用不明,只知有疗伤之效,无毒。味道极为甘甜可口,多进贡于皇都,价格甚是昂贵。 若此树生在幽谷帝国虽是稀罕,倒也并不如何让人惊奇,但生长在溪风便不一样了。溪风的气候水土可一点也不适合其生长。 环视四周,碧霄竹,贵熙花,榴怜慕植,......放眼望去,满院花木竟都非寻常,稀罕得很。 萧风唇角微勾,看来自己三人竟误打误撞入了花园。 招呼两人继续往院内深入,萧风愈发觉得有意思。 各种各样的花木珍奇,完全偏离了该有的地域时节差距,实在是一件奇事。 不过,也就这些了。 “公子,要不去房间里再看看?”萧天月指着院内其中一间房间建议。 萧风随意扫了两眼,微微一笑,“不必了。” 云飞扬又有些不甘心地四处瞅了瞅,“那我们?” 萧风无所谓接口道:“当然是回去睡觉喽。” “什么?”两人都有点难以接受。 我们三个辛辛苦苦闯过阵法,翻墙进来,就看了看花草,长了长见识,便这么离开? 萧风迷茫抬头,“怎么了?” 萧天月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公子呀,我们辛辛苦苦来这儿,什么也没发现就走,是不是太亏了?” 萧风视线随意扫了扫院内,随口道:“没有啊,有点收获。而且我来这儿,只是因为于叔说这儿有个阵法,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况且,做人留一线,总不至于以后见面了互相尴尬。” () 第18章 尊卑 积雪消融,春寒愈发料峭。 于是,萧风整日窝在揽梅园里不出去了,将两个名义上是派来照顾萧风实则是打算来偷懒享福的家伙打发成了跑腿送信的。 三日时光转瞬而逝。 这日清晨,亦如前三日的明媚天气。 窗户打开,阳光照在窗前的白衣少年身上,暖洋洋的。 只是,下一刻,一阵寒风吹来。 少年打了个寒颤,无奈叹了口气,一只手已搭在窗竿之上,天太冷,不适宜开窗。 正在这时,房上突然翻下来了个弱冠青年。 萧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以后走门。” 云飞扬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萧风挑了挑眉,教训道,“有事也不能这般毛毛躁躁。” 云飞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调整了过来,“公子,回来的路上我顺便去了趟桃苑居,天月不见了。” 在大闹桃苑居之后,因为看萧天月闲得发慌,萧风便打发了她去桃苑居附近。一来,是看看桃苑居在他们大闹之后会有何反应;二来,则是为了给萧天月找些事儿做,省得她总在自己面前晃悠。 萧风表情滞了下,脸上神色随即变得更加无奈,“我似乎太惯你们了,连我的嘱咐也当耳旁风了。” 当初为了怕萧天月又犯自作主张的老毛病,在派给萧天月任务时,萧风可是再三叮嘱,有什么情况要立即回揽梅园向他说,不可贸然行动。如今看来,似乎是白说了。 云飞扬的神色也滞了下,旋即正色道:“公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天月不见了。” 萧风抬头看了云飞扬一眼,知道自己再强调也没什么用,便也不再多做计较,“进来坐吧。具体怎么回事,同我说一说。莫要着急。” 云飞扬其实还真没着急。毕竟萧天月身上有飘缈楼令牌,无论什么人,在知道其身份后,凡事总要顾忌几分的。 心里虽是这般想,可没人说还好,萧风这么一说,云飞扬就觉得有点心虚与尴尬了。 他表情再次扭曲了下,勉强显出一份担忧来,跟着萧风进屋,底气不足道:“昨夜,我在将您要的信息整理好后,便想着顺道问一问天月有什么要求便一并传达了,便去了趟桃苑居。可在桃苑居那边,我并未找到天月,反而找到了天月之前留下的记号,说,桃苑居那边似乎有点异常,她去看看。我当时也未多想,便在那里等了等。但一直等到清晨,也没等到人回来,便估计着天月该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便回来先向您禀报一下,看看该怎么办。” 萧风轻轻蹙起眉头,“胡闹!” 云飞扬赶紧点头应是,见到萧风眉头轻蹙,心中真有些忐忑了,“公子,天月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有点玩味,“放心,出不了大事。” 云飞扬又瞅了眼萧风,更不放心了,“大事没有,那小事呢?” “小苦头少不了的,不过正好让她长点记性。若是不过分,我不会计较了。” 云飞扬讪讪笑了笑,知道自家公子有点生气了,小心翼翼道:“那若是过分了呢?” 萧风笑容温和,“那便十倍打回去。” 云飞扬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果然不愧是公子,这话中听。 萧风却没觉得什么,想了想说,“今日我若出门,你便留在这儿帮我应付一下于叔。” “于叔今天便能回来?是不是有点早了。”云飞扬诧异道。他可是知道,于逸这次出的可是远门,三天多时间来回不太可能吧? “虽然时间是仓促了点,但以我对于叔的了解,今天能赶回来。”萧风平静回道,随即又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你也知于叔管我管得紧。若是他回来时发现我没乖乖待在揽梅园里,估计耳朵根又该不清净了。” 云飞扬了然地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别看于逸平日里总是一副铁血冷肃的模样,但当着飘渺六使的面儿,对萧风老妈子似得唠叨的场景,云飞扬可是记忆犹新呢。 萧风满意笑笑,“那就谈点正事。嗯......把我要的那些资料拿来吧,” 云飞扬点了点头,随即递给萧风一小沓纸,“都在这上面。” “嗯。”萧风顺手接过,翻看起来。 将近正午,萧风的院落再次迎来了访客。 只是比之云飞扬的翻墙而入,来客的态度似乎还要猖獗得多。 一连被禁足了三天的李大少爷脾气大得有点出乎萧风的意料,门也未敲,简单粗暴地便推门而入,惊得一旁的云飞扬差一点就拔剑砍人了。 “贤弟,快跟为兄来,快点。再晚些便来不及了。” 一见到萧风,李云就扯着萧风的衣袖往外拉,直接无视了一旁目光很不友好的云飞扬。 “莫急,莫急。”好在萧风冷静,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袖子从李云手中扯回来,他无奈道:“冷静些,发生什么了?” “路上说,路上说。再不走,便是连热闹也看不上了。”李云仍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显然并没有听进萧风的话去。 正在这时,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突兀横在了李云面前。 云飞扬微扬下巴,冷冷看着李云,“让你冷静些,别毛手毛脚的。” 哼!公子是我们的,你一个外人,别动手动脚。 李云被吓了一哆嗦,悻悻然缩回还要去扯萧风衣袖的手,小心翼翼看着云飞扬手中长剑,“这位大侠是?” “云飞扬,”萧风安安稳稳地坐回了桌前,“也是我这几年结识的挚友,并非什么外人。” 转头他冲云飞扬介绍,“这位是李云,你知道的。” 李云对云飞扬手中长剑敬畏得很,即使听萧风说其不是外人,看他的眼神也是小心翼翼的。 云飞扬冷冷一哼,直接将头别到了一边去。 李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萧风哭笑不得,干脆不理这茬儿,转头看向李云,“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李云忽然颇为哀怨地看了萧风一眼,“我这几天一直被禁足,今早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却听衙役们说我父亲找到了无头鬼,现在说不定已经快结案了,我能不急?” 他难得对一件事上心,却不想诸事不顺。若是此番连热闹都看不成,他不郁闷死才怪。 一旁的云飞扬前几天听萧风说过桃苑居命案之事,听到这儿,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萧风有点惊讶,“听谁说的?这么肯定?” “就是县衙里的一个小衙役,我一出门就碰上了,便顺便打听了下。”李云想也不想说道。 “这样呀!”萧风勾了勾嘴角,“但凶手可不一定是无头鬼呀。” 李云微微一怔。 “傻了吧?”萧风笑眯眯说。 李云眨眨眼,有点尴尬。 萧风就是顺口逗他一下,又问道:“你不是被你父亲禁足了吗?似乎现在还不是放你出来的时候,怎么出来的?” 李云似想到了什么,面色有点古怪,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今早,看管我的人似乎忘记了锁门,我一推门,门便自己开了。当时我也没多想,打听了些这几天发生的事,便赶忙来找你了。” 一开始也没多想,如今经萧风一提醒,李云才反应过来。以李中恳的性子,忘记锁门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看守你的人呢?”萧风再问。 “我不知道,一直就没见过人。”李云语气甚是无奈,“连外面到底有没有看守我的人,我也不确定。” “哦?这么说,这三天就没人管你。”萧风奇怪道。 “有啊,只是只包括给我送菜送饭,一句话也不同我说。我更不知道送菜送饭的人是不是看管我的人。”想到这里,李云就觉得很是愤闷。 萧风感慨,“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李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萧风低头想了想,冲云飞扬招了招手,在其耳旁低语了几句。 云飞扬稍稍犹豫,点了点头,起身直接出了房间。 李云一见云飞扬离开,立即又跳脱起来,一脸放光,又想要扯萧风衣袖,“有话路上说,晚了真没热闹可看了。” “放心,这热闹会持续很长时间的。” 李云一怔,“贤弟此话何意?” 萧风语气平和道:“我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信不信?” “哎?”李云微微一呆,旋即大喜,“贤弟果然不负众望。” 然后,他眉开眼笑,“谁啊?快说,快说!” “这个其实很好猜,”萧风笑眯眯道,“你不妨猜一猜?” “不猜。”李云很不配合。 萧风也不在意,“桃君很奇怪,桃苑居的老板娘很奇怪,无头鬼前辈更奇怪,想好怎么奇怪法,就很好猜了。” 李云一怔,下意识想了想,“似乎是挺奇怪的。” 萧风叹了口气,“鬼怪之流,我是全然不信的。那除非有武艺极为高超的大侠决心为民除害,也就是刘金对击晕他之人毫无戒心。前者实在没必要弄这么大的波折,那么可能性大的便是后者,这是第一点奇怪之处。” 李云点了点头。 萧风语气平静依旧,“桃君曾说,当日阁楼中只有刘金与桃君两人,但桌上纸张明明显示曾有人被推下了桌,在书桌上写字的是刘金,那么那人应该便是刘金了。如此刘金又是被何人捆在木椅上的,又是谁杀死的呢?桃君可没这个力气。” 李云缩了缩脖子,“无头鬼啊。” 萧风白了李云一眼,“还大头鬼呢,当然是因为那日阁楼中并非一人啊。” 李云讪讪,“你怎么知道?” 萧风又叹了口气,“刘金那副模样短时间不可能弄出来,我也说过,有一段时间没人能确定是不是有人进去,或者出来,可若是进去,时间上不太吻合,那只能是出来,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在阁楼里,那就是早就在里面了。” 李云挠了挠头,没反应过来。 “你自己想想。”萧风喝了口茶。 李云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萧风便继续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书房中的血迹?其实很有意思。” 李云摇头,他看着那些凌乱的血迹就头大。 萧风也不失望,继续道:“血迹是凌乱了些,血脚印可一点也不凌乱。” 见李云又想说话,萧风微微抬高声音,“其他的我们先不予考虑,单单看明显是绣花鞋踩出的脚印。” 他这么说着,便好像面前真的有血迹,血迹中可以看到血脚印般,让人说不出的信服,“你去了注意一下,绣花鞋是从书桌走到窗口又走回书桌,也就是刘金身旁,然后又跑到墙根。所以说,这段时间又发生过什么呢?桃君为什么跑到窗口,又为什么要靠近刘金,最后怎么又去了墙角?” 李云脑海中灵光一闪,“桃君将刘金推下木椅的?” 以刘金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死状,在木椅上时身子便该是僵硬的了,自然不可能自己滑下木椅。 萧风微笑,“吕年前辈曾说,丑时过半时,他去追了个江湖人,桃君喊人时是在卯时,刘金便该是死在这段时间。人死亡到身体僵硬大致发生在死亡后一个半时辰到三个时辰之间。也就是说刘金被推下木椅应该在桃君喊人前并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内。或许两者是先后发生的也不一定。” 李云表情一滞。 萧风继续道:“凶徒不可能杀人后又停留如此长时间,之后还特意给刘金松绑,又多此一举地将他推下木椅。况且,那段时间可以说是阁楼附近守卫最松懈之时,以凶徒的谨慎,不可能不会发觉,不可能不会抓住。所以做这事儿的另有其人。” 李云又点了点头。 “而如此看来,推刘金的只可能是桃君与无头鬼前辈。那么,桃君与无头鬼前辈谁的可能性更大些呢?” 李云习惯性点了点头,忽而又意识到不对,顿时就有点尴尬了。 萧风只当没看见,“要清楚这个,便必须清楚推刘金的目的。” “你又知道?”李云干巴巴地问。 萧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为了让刘金更像被鬼所杀。” 李云迷茫眨眼,“更像被鬼所杀,什么意思?” “你第一眼看到刘金时,什么感觉?” “古怪。” “怎么古怪了?” “那种姿势,正常人怎么可能摆出来呢。”李云想了想,说道。 萧风随意道:“人摆不出来,自然是鬼帮忙的了。所以啊,我说是为了让刘金更像被鬼所杀。” “那推刘金的是无头鬼......前辈了?”萧风一口一个无头鬼前辈,李云也受了影响。 萧风又叹了口气,“你真是聪明得很,但谁说无头鬼前辈来桃苑居是为了扮鬼了,又或者他觉得自己像鬼,所以来桃苑居是为了装鬼?” 李云表情又是一滞。 “无头鬼是桃君说的,那么,想要让人觉得刘金被鬼所杀的自然是桃君。”萧风继续道。 李云表情讪然。 “当然,桃君最奇怪之处在于刘金死状凄惨,桃君却毫发无损。所以,我说桃君很奇怪。至于桃苑居的老板娘,她奇怪得便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两个穷书生,难不成还能给她什么好处?竟这般袒护。”萧风似在发牢骚。 李云认真想了想,眨了眨眼,没明白。 萧风耐心解释,“你想啊,生意人最忌讳的自然便是出事,如若真出事了想的一定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在桃苑居中,老板娘的想法却是,一味地将两个读书人排除在外,这不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李云迷茫道。 萧风再次叹了口气,很是失望地看着李云,“难道你没有发现,两个读书人都没什么背景,若将他们扭送到县衙,刘金之死判为情杀,影响最小,也最为简单吗?” 李云表情讪讪,喃喃道:“贤弟啊,不是我说你,小小年纪别一脑门的利益得失,阴谋算计。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萧风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我猜测应是桃君的缘故。至于为何对两人的态度均是如此,应该是为了避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境地。不过我觉得,其实最奇怪的是无头鬼前辈。” 李云无趣地撇了撇嘴,见萧风一眼扫过来,立即规规矩矩地做洗耳恭听状。 “所有人都以为无头鬼前辈去桃苑居当了次无头鬼,却忽略了另一件事。” “那个江湖人?”李云脱口而出道。 “嗯,”萧风点了点头“桃苑居内布置奢华,许多物什更是价值连城,自然不是什么人想进便能进去的。况且,能在江湖上闯荡的,哪个不是有眼力劲的?随随便便便闯入桃苑居,不是那人太无知便是有自信全身而退。而吕年前辈身为桃苑居重金聘请的有能之士,能在他手中逃脱自然是后者。而以吕年辈之言,当日见到无头鬼前辈,只说见到了黑影一闪,那么也就是说无头鬼前辈的身手必定不凡。一夜之间,桃苑居内无故闯入两位身手不凡之辈,这也太过巧合了吧。所以我猜测两人应该是一人。” 李云连连点头。 “那么无头鬼前辈两次进入桃苑居所为何事?真的是无缘无故便闯入的吗?两次闯入桃苑居目的是否相同?另外,以无头鬼前辈的身手完全可以不留任何蛛丝马迹,那么他又为何留了如此多蛛丝马迹?” 李云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所以我说无头鬼前辈更奇怪。” 李云微微一呆,“你不知道?” 萧风摊了摊手,理所当然道:“不知道呀,所以我才查呢。不过,刘金能死得那般‘轻松’说不得便是无头鬼前辈的功劳了。” 李云顿时无语。 “至于无头鬼前辈的身份......我查到了些,应该是十一年前刘府惨案的幸存者之一。”萧风慢吞吞说。 “刘府惨案是哪门子事?”李云也不再纠结那一茬儿,好学地问道。 “十一年前,杨川县境内曾发生过一起包括老弱妇孺在内,近五百人惨遭屠戮的灭门惨案,受到牵连的五家大户除却碰巧在外的寥寥数人,一夕之间,满门被灭,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甚至被传到了皇城。后来还是官府中人以山匪劫掠定案才勉强压下。不过,据我所知,时至今日,这起近五百人被杀的惨案仍未水落石出,且因为时间过长,又有几任县令替换早已被搁置,被人们遗忘。”说到这儿,萧风一贯平静温和的面容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讥嘲之色,“当时的刘家便是其中受害户之一,哦,此案发生后,当人们提及此案时,为方便起见便一贯以姓氏相称,刘家的命案自然而然便被惯称刘府惨案。” 李云恍然,“怎么牵扯到这么远了?” “谈到这个,我便再向你说明另一件事。记得我们在酒香馆偶遇的柳愤吗?他也是刘府惨案的幸存者之一。准确的说,是刘家存世直系的唯一血脉。他原名叫刘宇,最后为何改名我不知,来安阳县干什么我倒是猜到了点。” 李云略显惊讶,“竟是这般巧合?” 萧风微微一笑,“巧合的不止这些,对了,我那天让你查的玉佩的事怎么样了?” 李云立即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小菜一碟。”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邀功似地递给萧风,“你说巧不巧,竟然和你那天给我看的差不多。” 萧风摊开纸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随即道:“这玉佩原是刘家的祖传之物。” “这么巧!”李云怪叫一声,彻底惊讶了。 萧风平静点了点头,“知道了这点,很多事就很好猜。” 李云只想仰天长叹。 巧合有时候太多,反而会让人生出一种不愿相信的感觉。李云当前便是如此。 萧风很明白李云当前的心情,很平静地看着。 过了会儿,李云抬头认真道:“刘金也姓刘,那他也是刘家的幸存者?” “但据案宗记载,刘家直系除了位三少爷刘宇外并无幸存,所以,无论如何,祖传之物不该到刘金手中,明不明白?”萧风解释。 李云皱起眉头,“嫡旁系的规矩,当真讨厌得很。” 萧风哑然失笑。 自古以来,等级观念,尊卑意识便是深入人心的东西,直系,旁系身份地位悬殊亦是被奉为圭臬,便是说旁系非本家之人也没人觉得不妥。 萧风不在意这些,是因为这些规矩束缚不了他;李云看不过去这些,是因为李中恳从不以之约束;但对于绝大多数来说,祖宗规矩不可废,尊卑之律不可违几乎是默认的铁律。 () 第19章 来见一人,来接一人 穿过喧哗的闹市,再拐过几条街巷,便是晴楼,安阳县城最清冷的地方,同时也是安阳县不得不忌惮的地方之一。 晴楼是继飘缈楼横空出世后突然出现的又一股底细不明的势力。 说是势力,其实也算不上。相比于飘缈楼的看不透,摸不着,晴楼表面上是个美女如云,乐师成群的纯粹乐坊,只是护院着实厉害了些。 若非一年前有个江湖好汉在晴楼大发酒疯,还胆大包天地调戏老板娘,江湖人谁也不会相信区区晴楼会有先天坐镇。 当然,晴楼也不会生意这般惨淡。 然而,这日,让江湖人忌惮不已的晴楼却来了个找事儿的。 云飞扬闯入晴楼完全可以用霸气十足来形容。估计是在萧风那儿吃了气,连带着看晴楼不爽,便十分随性地发泄个够了。 回身看到一众人满地打滚,云飞扬的心情顿时就舒畅了不少。 冷不丁耳朵突然一下子被人揪住,云飞扬吓了一跳,本能便要回身反抗。可下一刻云飞扬只觉脖颈处一麻,再动不了了。 云飞扬心下一沉,苦着脸叫道:“风......风晴,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的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身后之人冷冷一哼,声音清脆道:“活得不耐烦了,敢来老娘地盘撒野?” 云飞扬都快哭了,“不......不是,是公子让来的。” “哦?”身后之人似有点惊讶,随即又寒声道:“公子可不会让你拆我的招牌。” 云飞扬讪讪,要不是你总欺负我,我会这么着?但这话他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我是看你的人不听话,帮你管教一下。风晴啊,你看在我一会儿还要见公子的份上,下手轻点,别打脸。”云飞扬又可怜兮兮地道。 “噗嗤——”身后之人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飞扬一怔,立即醒悟,“李姨,你又耍我。” 身后之人一个板栗就砸了下来,“耍你咋啦?就是不如我们家小风机灵,被耍了这么多次也不长记性。” 说着,身后之人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那是一张十分俊俏的女子面庞,约二十二三岁的模样,巧笑倩兮间自有一份独特魅力,令人过目不忘。 云飞扬又苦了脸,“李姨,你怎么连风晴的脸也换上了,很吓人的。” 李露呵呵一笑,“我不在这儿帮小晴坐镇,小晴能自己出去闯?” 云飞扬闻言松了口气,“呼——那个母老虎不在,真是太好了。” 李露一个板栗又砸了下来,顺手解了他的穴,“怎么说话的?小心我整你啊。小晴多好的姑娘,怎么就母老虎了?” 云飞扬咧了咧嘴,这是你们惺惺相惜好不好,嘴上却妥协道:“行,行,行,她温柔,她漂亮,她最好,行了吧。” 李露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说吧,你来这里干嘛?” 云飞扬脸色瞬变,正色道,“公子让我在晴楼挑两个押人的,说......去桃苑居耍耍威风。” 李露皱了下眉头,随即有些无奈,道:“嗯,我知道了。嘱咐一下小风,让他照顾好自己。还有,别胡闹得太过。” 云飞扬自然连连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公子那般人物,岂会照顾不好自己,又怎会胡闹? 李露也点了点头,“令牌给我,一切按规矩行事。” 云飞扬很配合地再次点头,手掌一翻,手中便多了块白色玉牌,其正面祥云朵朵,背面刻有一‘云’字。 …… 对于李云的没心没肺,萧风是早已领教过的。 所以当看到李云仅仅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从惆怅感慨到神游天外,萧风一点也不觉得难以接受,反而从善如流地也跟着很是悠闲自在地开始了神游。 半晌后,思想比较跳脱的李云首先回魂。 “如此说来,这起无头鬼命案真的无关鬼怪,只是一场跨越了十余年的讨债。” 萧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看来还并没有回魂的打算。 “可没了的案宗怎么回事?”李云很介意这个问题。 “你回去问问李县令找到了没?”萧风漫不经心说。 “你是说,那是有人搞鬼。”李云恍然,又说,“我如果没记错,桃君祖籍似乎也是杨川,难不成她也是当年的幸存者之一?要不凭什么要做帮凶。嗯?不对呀,她若与刘金有深仇大恨,当初又怎会将自己的清白之身给了刘金?况且她身为枕边人,若真想杀刘金,机会多得是,又何必搞得这般麻烦?” 难得李云动脑子,萧风甚觉欣慰,十分给面子地收回思绪,认真道:“桃君祖籍的确也是杨川县,但她家道中落,沦落风尘却与当年之事无关,而是父辈经商失误所致。至于她与刘宇的关系......嗯,我猜测,用青梅竹马来形容更为恰当。” 经历了之前的刺激,李云这次倒没一惊一乍的,只是语气怪异反问:“你猜测?” 萧风点了点头,“桃君出道三年,自然是见惯了风尘的,那么,一场并不算成功的英雄救美又怎会让桃君对刘宇如此青睐?所以我猜测两人该是旧识。换个角度看,桃君身为桃苑居花魁,又是清倌人,要顾及的事何其之多,桃苑居又怎么可能允许她亲自照顾刘宇,甚至与他日久生情。除非桃君极力要求,所以我猜测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但刘宇十年前便踪迹全无,那么他们之间自然只可能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了。” 李云微微一怔,喃喃道:“原来是场美男计呀。” 萧风眨了眨眼,有点不确定道:“算是吧,” 然后他又很调皮道:“那桃君算不算色令智昏?” 李云也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稍微地插科打诨,两人的话题再次回到正轨。 “至于桃君为什么没在之前杀刘金,她不敢,也下不去手是一方面,或许刘宇觉得为这种人搭上桃君不值是另一方面。只是他们的布局似乎不太完美。”萧风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另外,刘金那般凄惨,像不像......” “严刑逼供。”还未等萧风说完,李云突然一拍桌子,脱口叫道,把萧风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萧风翻了个白眼,闷闷喝了口茶,压压惊。 李云倒似突然开了窍,口中不停道:“这么说,当初感情甚笃的一对佳人突然闹翻是在做戏,目的是为了让桃君有机会接近刘金,并趁机将他制住,好让刘宇有机会进行严刑逼供。但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桃君是不是傻?” 萧风不知何时又开始了神游天外,心不在焉地摊摊手,“这个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李云见此,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那为什么要等到几天前?桃君出阁那天为什么不动手?” 萧风随口回道:“自然是为了保证不出什么意外。刘金又不傻,美人突然献殷勤,心中能不有所防备?人形成习惯不过近一月时间,让一个人放下提防,一个月时间怎么也是够了。” “那桃君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刘宇弄进桃苑居的?”不知是看不惯萧风的心不在焉,还是什么,萧风刚解释完,李云便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呀,不是有个小桃吗?男扮女装混进去不就是了。”萧风神游依旧。 “男扮女装?”李云呆了呆,随即一把抓住萧风的袖子,“什么男扮女装?能不能说清楚点?” 萧风有点无奈,“先易容成小桃,然后再扮个女装,趁着天色昏暗的时候跟桃君进入阁楼,这样应该少有人过问吧。” 李云想了想,点了点头,顺口道:“那小桃也是同他们一伙的了?” “不知道,我没找到她。”萧风很无奈摊摊手。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李云闻言又是一拍桌子,可惜这次萧风可是一点也没被吓到。 李云虚心地瞥了眼萧风,悻悻然缩回了手。 李云再次点头,想了想,“那刘金身上财物为什么全被拿走了?” “这个啊,很好理解的。”萧风解释,“第一,刘宇想让我们误会,让我们以为刘金死于谋财害命;第二,刘宇最近手头紧,顺手便牵走了;第三,刘金有今日的富黍与当年惨案该脱不了干系,刘宇拿走刘金身上的财物是想让物归原主;第四,......” “停停停,算了。”还没等萧风说完,李云便怪叫打断,“脑袋疼。” 萧风点点头,不再多说。 “对了,那几起无头鬼的案子有头绪吗?”李云再问。 “不知道,不过无头鬼若真是无头鬼前辈的话,那就很容易了。”萧风摇头道。 “不一定啊,否则无头鬼前辈为什么不去杀刘金?”李云反驳道。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萧风懒洋洋说。 “那万一要不是呢?”李云对于萧风的不负责任表示有点恼。 萧风笑眯眯不说话。 李云憋了半天,还是不敢同萧风发火,不由气闷,过了会儿,又问,“那裂缝的事你想通了没?” “你竟没想明白?”萧风这次眼神有点奇怪。 李云一怔,随即小心翼翼道:“很简单?” 萧风点了点头,又微微叹了口气,“我之前专程给你指了两棵树,又问了你几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竟没有多想?” 李云一下子涨红脸,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你是说借力?” 萧风笑而不语,李大公子果然好骗得很。 裂缝明明是被一个由内向外打出的力造成,由外借力又怎会弄出来呢? 李云不知萧风心中所想,只当自己猜得极对,不由十分得意,“这么说他上树是为了不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一不留神反而弄巧成拙了。哈哈哈,果然,这老天还是长眼的。” ...... 灿烂暖阳下的桃苑居一如往日的富丽奢华,让人见之难忘。 桃苑居前厅,李中恳皱着眉头看着被一众衙役围在中间却仍一副淡漠无视神色的驼背男子,心头微苦。果然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此间之事并非寻常命案,而是涉及江湖恩怨。可他身为一县父母官,若让他对此事放任不管,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哎呦——”又一位尝试接近的倒霉衙役被狠狠摔出,李中恳收回思绪,更加无奈。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男子到底想干什么。主动现身引众人前来,却既不伤人,也不准备离开,便只是这般旁若无人地杵在这儿,这是何意?难道是在等人?但若真如此,他等的又是何人? 日头渐渐到达头顶,李中恳终于失去了同他耗下去的耐心,有些烦躁地冲众衙役挥了挥手,示意一众人可以撤了。 正在这是,那男子突然霍地抬起头来,视线死死地盯住了门口。李中恳有些诧异,顺着男子的视线也看了过去,便见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的身影一身白衣,气质飘缈淡泊;大的身影一袭青衫,一副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模样,赫然正是萧风与李云。 踏进桃苑居大门,萧风先一步到达李中恳面前,冲其躬身施以晚辈礼道:“在下萧风见过县令大人。” 身后李云微微一怔,随即也赶忙上前施礼道:“父亲!” 李中恳听到萧风的称呼也怔了下,却没有让萧风改口的意思,也不看李云,笑容亲和问道:“贤侄来桃苑居何事?” 萧风礼貌一笑,“来见个人,来接个人。” 场中之人皆是一怔。 萧风继续微笑,“另外,江湖之事江湖了,此事可否交于在下处理?” 李中恳深深看了萧风一眼,眉头紧皱。 萧风似明白其想法般,保证道:“在下以飘缈楼名誉担保,最晚明日,此间之事,必水落石出。并且,此间事了,在下必会派人前去向督政使解释。” 李中恳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李中恳并不在江湖上行走,所以对飘缈楼知之甚少,并不知晓萧风这一承诺有多重的分量。 可场中众人却不由面色大变。燕行天更是脸色阴晴变化,难看非常。 若换了平日里,萧风自然有千万种方法让李中恳放心,但今日此地,他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让李中恳放心,大有深意。 桃苑居如此‘盛情相邀’,他若不拿出点诚意来,岂不对不起为自己而来之人对自己的重视? 不过自己的这份诚意是不是有点重了,希望没有吓到来人才好。 李中恳抬头便见到众人不一的神色,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心中便有了决断,温和道:“既然此间之事交予贤侄处理,伯父便不参与了。” 到底是朝廷官员,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事关江湖之事,他仍旧有所顾忌。 萧风似乎很明白李中恳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李中恳满意颔首,又抬头看了眼微微有些发呆的李云,眉头轻皱。 其意不言自明。 萧风也看了眼李云,善解人意道:“李兄在此也是无事,不如便跟大人回去吧。” 李中恳果然眉头舒展,再次颔首。 李云闻言却是面色大变。刚欲开口,忽觉腰间一痛,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李云正欲破口大骂,转头忽然瞥见萧风嘴角微勾,正似笑非笑地斜倪自己。明明面上含笑,李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浑身发凉,刚欲说的话一时间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仅仅几个呼吸时间后,萧风平淡收回视线,抬手冲李中恳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微笑道:“在下身为晚辈,理应相送。请!” () 第20章 对峙 萧风待人的礼数向来周到,送李中恳一众人直至出了桃苑居他才停下脚步,直至目送一众人消失在视线里,他这才返回桃苑居。 相比于之前古怪的氛围,此时大厅内的氛围只能用更加古怪来形容,且不知何时大厅内还多出了几个熟人。 几个人都死死盯着萧风,那架势就好像萧风能凭空消失了一样。 萧风依旧坦然,很淡定走入大厅,端端正正坐好,然后环视众人微微一笑,“众位别来无恙啊。” 包括桃苑居老鸨在内的五人身子本能般瑟缩了下,竟有点怕萧风。 于是,萧风笑容愈发温和了些,伸手点了点几天前被他教训了一顿的五人,“怕还在这里,是有更大的靠山吧。” 几人身子皆是一僵。 “可是,靠山再大也只是靠山。”萧风无奈摇摇头,“我若想杀你,她也不敢护着。” 几人依旧没说话。 萧风撇撇嘴,似乎对木头人没什么兴趣了,看向燕行天,眉头渐渐皱起。 燕行天也看着萧风,表情有些复杂。 数十个呼吸后,萧风悠悠叹了口气,“让我怎么说你呢?” 燕行天一怔。 萧风继续道:“先天境做到你这个份儿上,也是没谁了。一场缘分竟让你看成了份执念,其实我很奇怪你的天魔炼心劫是怎么过去的。” 燕行天表情逐渐凝重了下来。此事是他的心结,竟被少年一眼便看了出来。 当年,燕行天年轻气盛,仗着一身强悍实力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因而得罪了不少人,以致最后被人围杀,身受重伤,他的驼背便是当时留下的。若非最后被刘家家主所救,他早已魂归天外。如此看来,此事的确算是一份缘;但后来燕行天因未能护住刘氏一家而心中内疚,甚至走了极端,甘愿以刘宇为主,这份缘也逐渐变成了执念,羁绊。 萧风语气很认真,一点没有之前的戏谑,“你觉得当初是你的错,但旦夕祸福从来不是能被预知的,又怎知不是塞翁失马呢?” 燕行天冷冷一哼,“还有比当年更糟糕的结果?” 萧风微笑,“你的仇家可不少。” 燕行天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萧风摇了摇头,“若是那般,你如今糟践自己倒是情有可原。可现在,你又是干什么?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十之八九会丢了命的。” 燕行天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萧风有些怜悯,“护刘宇成人,你已算尽了兄弟之谊;暗中查明当年真相,以‘无头鬼’身份为刘家报仇,你也算尽了兄弟之义。想你当年何其洒脱率直,如今竟是这般委曲求全,助纣为虐,难怪十年修为无法寸进。” 燕行天面色微变。这少年竟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萧风语气却蓦地一转,“窗棂是你打坏的,对不对?” 以力震断木头而其外未留下痕迹,唯先天境真气外放可为。 燕行天深深看了眼萧风,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改口道:“是。” “杀人灭口?”萧风点点头,又问。 “那女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有余辜。”燕行天淡漠道。 “但是,刘宇拦下了。”萧风接下来说。 燕行天抿了抿唇。 萧风笑了一下,“那你为何要救刘金呢?若我猜的不错,当年也有他的一份出力。” 燕行天淡漠道:“无可奉告。” 萧风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不说,我便猜喽!这是刘宇与桃苑居的一场交易,对不对?” 燕行天与老鸨面色皆是一僵。 萧风随意道:“杀刘金的方法比用无头鬼这种方法简单得多的没有十种也有八种,最简单的,你直接杀了,反正也没人奈何得了你。” “可刘宇却偏偏选择了这般复杂的方法,还将地点设在桃苑居,这很奇怪,很像故意做给桃苑居中人看的。” “青云学院之人,不可为非作歹是院规,违反者可以说是前途尽毁。刘宇如此你自然不同意,你想要阻止,所以你才要救刘金。只要刘金不是死于刘宇之手,一切便都可挽回。” 燕行天皱起眉头。 萧风继续道:“但你没想到的是,刘宇会算计你。他算到你会来找他,便利用你引走了暗中之人,之后,你摆脱了吕年的追赶,趁机折回去。可还未入门便听到了桃君的喊叫,又发现刘金已死。便是这时,你大体明白了刘宇的想法,是想借你的无头鬼身份吸引人们注意,于是,你便也十分配合地又扮了次无头鬼。” 他叹了口气,“他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无头鬼和桃君身上,这本万无一失,可他选的逃跑路线着实不太好,或者说他到底太爱美人了,竟不放心桃君的安全,故而上了树,只想让你手下留情。” “造化弄人,树竟留下了他的玉佩。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快查到当年之事。” 燕行天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玉佩在你这儿?” 萧风点了点头,随即眨了眨眼,“还你是不可能了,毕竟帝国开国圣祖所赐之物,珍贵得很,除非你拿东西来换。” 刚说完‘换’字,萧风眉头突然皱了皱,单手轻挥,也不知挥出了个什么东西。 下一刻,便听门外一声闷哼,接着便有细微而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萧风叹了口气,“小动作什么收一收,毕竟都不是笨蛋,是不是?” 大厅中一片寂静。 萧风又叹了口气,随即微微仰头,朗声道:“乔帮主既然看完戏了,不妨出来一见,否则我可要走了。” 大厅内再次沉默。 数息后,一阵银铃般的清越笑声在大厅门口处响起。 “小公子好生有意思,小女子都不舍得你走了呢。” 笑声清越,悦耳动听又透着几分魅惑众生的妩媚,让人禁不住为之迷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接着,便见一身着艳丽红裙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缓步自门外而入。只是这一笑一行间,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成了陪衬。 她非仙子,却似罂粟,剧毒无比却美艳不可方物,让人皆甘心被她惑了心神。 在场众人皆直愣愣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女子,久久未回过神来。 果真是人如其声。 若说场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便只有萧风了。 萧风只淡淡瞥了女子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语气随意,“乔帮主果然不负胭脂之首艳名,只是这般咄咄逼人,小心以后会嫁不出去。” 乔娘看也未看其他人,径直停在萧风面前,掩唇娇笑,“好一副伶牙俐齿,要不你娶姐姐?” “这可不妥,你年纪都可以做我娘亲了。”萧风浅笑说。 “你这般不乖,可是不讨喜了。”乔娘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萧风的眸子毫不在意笑道。 “我要人喜欢干什么?”萧风浅笑,“不过,麻烦你退后一些,你身上脂粉味太重。” 女子怔了下,随即唇角微勾,“有趣。” 随后她美眸直直盯向萧风,浅笑不语。 萧风平淡如水的眸子亦与之对视,分毫不让。 人们这才发现,锋芒内敛的少年风采竟不输乔娘分毫。 突然,众人蓦地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们看到两人身边的桌椅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移动。 因为他们感觉到有一股股无形的力量以两人为中心四散而来,逼得他们不得不一退再退。 因为他们发现那平静如水的少年似乎展露了锋芒,虽依旧那般淡然神秘,却不知为何让人再也难以移开视线。 一白衣,一红裙; 一个淡泊平静,一个优雅邪魅; 一个神秘莫测,一个魅惑众生。 完全不同的气质,却同样神秘得让人难以看透,强大得令人难以呼吸。 终于,乔娘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数步。 觉得乔娘与自己的距离差不多了,萧风满意一笑,轻巧自太师椅上跳下来,人畜无害拱手,“多谢乔帮主手下留情,在下萧风,久仰大名,失敬!” 他说着失敬,语气中却半分恭敬的意思也没有,随意得很。 众人皆一脸复杂地看着萧风,有些不敢相信。 乔娘亦然。 不过,乔娘到底是江湖枭雄级人物,一瞬间的惊愕后,很快巧笑倩兮,“公子好手段,小女子佩服之至。只是不知小女子何时招惹过公子,竟让公子这般为难?” 萧风哑然失笑,“这个倒要问乔帮主手下之人了,况且,乔帮主不盛情相邀,在下又岂敢贸然登门?” 乔娘面色不变,“盛情邀请?小女子怎不记得?” 萧风叹了口气,也不与她打迷糊眼,道:“那就当在下记错了,不过在下来此是为另一事。这几天在下可是给了乔帮主不少面子,乔帮主昨日竟还扣了我的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乔娘怔了怔,“那小姑娘竟是你的人?” “乔帮主何必明知故问。”萧风面色平静说。 乔娘掩嘴娇笑,这小家伙当真有趣得紧,不由调侃道:“这么说你就是飘缈公子了?” “你若这般认为,我一点也不介意。不过我的人可是要还给我的。”萧风笑眯眯起来。 乔娘笑容微微收敛,“可是你放走了我要留下的人。” 萧风微笑,抬手点了点自己,“乔大帮主难道要留下的不是我?” 专程前来,又以燕行天为饵,难道不是想请君入瓮,看看自己的斤两吗? 乔娘脸上再没了笑容,“公子怎这般肯定?” 萧风随意解释,“第一,我似乎破坏了乔大帮主的一场大计;第二,我前几天替乔帮主调教了一下属下,可能让乔帮主心里不平衡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眼燕行天,“也幸得他们眼力差,我才有机会让他们长长记性,否则前几天我也不太可能这般安稳了。” 燕行天面色有点难看。 乔娘也叹了口气,语气略带哀怨道:“公子倒是误会小女子了,小女子只是来看看桃苑居的近况,碰巧碰上公子而已。缘分如此,小女子怎会想要留下公子。” 萧风呵呵一笑,“那便是在下误会了。不过,乔帮主正值筹谋大事之际,想来不会想要因小失大的。” 乔娘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寒声道:“你在威胁我?”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乔娘性情残暴多变,江湖中人多有耳闻。如今见此情形,又岂能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喘。 萧风依旧云淡风轻,“威胁谈不上,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青云学院屹立千年而不倒,可不仅因为其中走出去的学员皆是帝国之栋梁,故青云多受三大帝国照料,还因青云学院曾向三大帝国承诺,青云之人不分国界,可任意选一国入朝为官,为社稷出力。但同时也强调青云学子不可有为非作歹之辈,所以无论你与青云学院的协议是何,是否当真谈妥,如今柳愤都将是弃子,因为你们的考验,他失败了。既如此柳愤交予我处置,你有何损失?桃君姑娘她貌美但已非云英之身,想必不久后也会成为弃子。也就是说你唯一的损失便是一位难以掌控的先天境。可几日前,我不是对你的先天境属下手下留情了吗?所以我要这三人一点不过分。至于我的人,乔帮主的大事,我们飘缈楼不想管,可若让我们飘缈楼落了面子,便一切难说了。否则岂不是遭人耻笑?这种利益牵扯,乔帮主想来应比在下清楚得多。” 萧风这番话说得一点也没有偏袒飘缈楼的意思,对萧天月的安危更是半分也未提及,倒是对乔娘的利益得失分析了个遍。但恰恰正是这种完全站在对方角度上的利益分析,却比什么长篇大论都来得有用,来得令人信服。哪怕乔娘之前早已想清楚了利益得失,仍忍不住再次琢磨了琢磨。 萧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乔娘猛地反应过来,这少年刚才之言可不只是分析利弊这般简单,更多的应是试探自己的态度。她不由深深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还以微笑。 乔娘到底还是忌惮飘缈楼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乔娘嫣然而笑,“小公子当真聪明,不过事实虽如小公子所言,我若轻易妥协岂,不也是在属下面前失了面子?” 萧风浅笑,早听说乔娘生性狡猾多疑,如今看来果不其然,”那你当如何?“ “你不如将所知一切详细说于我。”乔娘十分干脆地开口回应道。飘缈楼总是个大麻烦,未知才是最大的威胁。 “乔大帮主不怕噎死?”萧风声音冷漠下来。 乔娘闻言,美眸中秋波流转,笑容倾城:”那若只是将你刚才的故事补全呢?” 萧风略略犹豫,随即微微颔首,“可以。” () 第21章 乔娘身为江湖三大霸主势力之一乔帮的掌舵人,让萧风补全‘故事’自然不是无聊到要听萧风将她早已知晓来龙去脉的桃苑居命案再分析一遍,当然也不会是忌惮飘缈楼而想给自己一个放人的台阶,而是要知道萧风或者说飘缈楼在这场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的局里到底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多少。 对此,萧风自然也清楚得很。 不过萧风考虑的是,他能说多少,又愿意说多少。 这便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打交道,需要听得出言外之意与掌握火候。 “在我看来,这个故事的来源并非刘宇与刘金十一年前的恩怨情仇,而是乔大帮主与青云学院的一次结盟之约。”萧风慵懒地坐回太师椅上,姿态随意得好像在自己家里,笑吟吟道,“这个其实很好猜的。我来安阳县的第一天便好运气地碰上了刘宇。当时只觉得这人有意思得紧,也没多想。不过,我与刘宇似乎很有缘,第二天去桃苑居又听到了他的消息,而且巧得是,他竟与桃君有点关系。好奇之下,我便稍稍动用了些人脉调查了下。不过,当时更让我注意的是另一件事,桃苑居的主人家对恩客好不厚道,一点也不愿得罪人,这很好理解。但若是连桃君的两位蓝颜知己也颇为袒护,这厚道得就有点过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我当时在想,这是不是桃君请求的呢?直到我发现刘宇竟来自青云学院,且还未正式完成学业。我才明白,或许此事并非桃君想插手便能插得上手的。” “然后我又发现另一件很奇怪的事,桃苑居命案中巧合是不是有点多了。”他叹了第二口气,“巧合多了总会让人觉得是做给别人看的。一个还未完成学业的青云学员,一个巧合太多的命案,若说没其他用意,我反正是不信的。” 他笑得甚是温和,“但众所周知,青云学院名满天下,院规又甚是严苛,小小桃苑居又有什么能耐吸引一位前途似锦的青云学员不辞万里而来,又有什么底气公然挑衅青云学院院规,与之交恶?我琢磨了下,有一种可能,考验之事乃青云学院默许的,且桃苑居背后另有庞大势力作为靠山。换句话说,青云学院有与桃苑居背后之势力结盟之势。” 萧风叹了第三口气,悠悠道:“这点我本来并不如何确定的,可惜你们都太耐不住性子。” 场中众人微微一怔。 乔娘面色却有些难看。 萧风之前只是稍稍做了点小动作,乔娘一伙人便一惊一乍地,甚至还自己跳了出来,的确是太沉不住气了。 这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风似乎并未看到乔娘难看的脸色,继续侃侃而谈,“十一年前的杨川县惨案影响甚广,官府虽对外声称乃山匪所为,但事实上,在官府案卷中,此乃一桩悬案,真相至今也未查明。前几日,我对这案件稍稍留意了下,发现山匪所为的可能性的确要大些。只是是何种山匪倒是有待商榷。”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既然刘宇能找到刘金,我想除了玉佩的缘故,也有乔大帮主的一份功劳,那么想必这桩悬案的真相已经被乔帮主揭晓了,所以这些应该不是我该考虑的了。” 乔娘嫣然笑道:“不错,约十二年前,因溪风突生异象,溪风与两大帝国关系变得十分紧张,天下谣言四起。当时,边境地区虽未发生什么大的战争,小磨擦却接连不断,将士们苦不堪言,甚至还有不少士卒偷偷离开了战场,当了逃兵。而据小女子调查,杨川县那些灭门惨案便是这些人所为。” 萧风神色略显复杂。 他生来便是开了灵智的,并没有像普通婴儿那样经历一段不算短,又不算长的懵懂时期,否则也不会用了不足十年的时间便掌握了常人百年也未必能学了的如此多东西。所以当年之事,虽未亲身经历,他却也是了解了不少的。追根究底,当年之事,如今之事与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微微叹了口气,只是瞬息的功夫,他便再次恢复了平静淡然,接口道:“刘宇既然加入了青云学院,便意味着他想光明正大报仇几乎没有可能,除非他想终身被囚青云。” 燕行天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萧风,眸中异色一闪而逝。若非知道萧风乃飘缈楼之人,他都怀疑萧风出身青云了。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刘宇岂会甘心?恰在这时,青云学院与乔帮意欲结盟,巧合的是竟派出刘宇以表示结盟的诚意。如此一来,刘宇便打起了另一番主意,借此机会加入乔帮,一展才华的同时也是想借此摆脱青云束缚,好报灭门之仇。”萧风继续道,“乔大帮主为人谨慎,想必早就存了考究一下其斤两的心思,便顺势以刘金之命做了试金石。” 他再次叹了口气,“我不知乔大帮主是有意为之,还是世界便这般小,好巧不巧的,刘金竟与当年之事大有关系。” 乔娘笑而不语。 萧风也不在意,继续道:“可事实上,这个考验无论通过与否,刘宇都不会有任何益处,反而极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燕行天百般阻挠,甚至机缘巧合下被人错认成了无头鬼,虽然他已经做了几次无头鬼了。但对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燕行天或许难以感同身受地了解其执念之深,故终究只能是做无用功。而对于刘宇来说,能报当年之仇,哪怕他只能做棋子,只有一线机会,便是为人摆布也是无妨的。” 燕行天面色更加复杂。 乔娘笑容却愈发嫣然,“公子大才,小女子佩服之至。” 萧风回以微笑,却并未因乔娘的称赞而欣喜,”桃苑居小厮与酒香馆伙计皆说刘宇是三月前来安阳县,恰巧与桃君姑娘相识,但在我看来,他来安阳县的时间应更早些,且所谓的偶遇不过是刘宇一手策划的故人相逢而已。想清楚这些,这个案子其实好理解得很。“ 乔娘想了想,微微点头。 萧风打了个哈欠,“既如此,我便只说些你想听的,中间之事便免了,也省得浪费我口水。” 乔娘微微一怔,随即咯咯娇笑了起来,“小女子想听的?小公子竟会知道?” 萧风面色淡然,“第一件事,便是有关无头鬼,哦不,是燕行天之事。” 乔娘笑得愈发嫣然,“看来小公子是真知道的。” 萧风微微颔首,“燕行天作为江湖难得一见的先天高手,乔大帮主自然是眼热得很。但以燕行天的性子难掌握得很,这该让乔帮主甚是头疼。不过好在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刘宇的属下。换句话说,乔大帮主想要让燕行天效命,其实简单得很。只要刘宇加入乔帮,燕行天自然也会加入。如此,便意味着一位谋士与一位先天境同时加入乔帮,乔大帮主当真是能赚个锅满盆盈。第二点,燕行天无论闯入桃苑居的时间还是时机都过分巧合,巧合得便好像两人串通好了般。但燕行天对桃苑居之事十分反对,怎么可能提前同刘宇串通呢?唯一的解释便是.....既使是先天高手,燕行天也不可避免地被刘宇设计成了棋子。虽有些侥幸的成分,但这无疑充分体现了刘宇的能力,也是这场考验中最大的亮点。如此看来,刘宇加入乔帮,对乔大帮主来说,有利无,哦不,或许还有点害......如此便驳了青云学院的面子。所以,这次特地的考验,看得不过是乔帮多刘宇与一位先天境与同青云学院交恶,哪个更划算些。” 乔娘心头微凛,面上却仍笑容嫣然,“哦?那么公子觉得哪个更划算呢?” 萧风十分配合地道:“自然是交好青云了,否则我岂会问你要人?” “青云学院虽底蕴深厚,到底非江湖势力,有何可忌惮的?”乔娘面上倒无惊讶之色,似乎早已料到,娇笑问道。 萧风抬头直视乔娘双眸,微笑道:“青云建院千年,桃李满天下,虽非江湖势力,其在江湖上影响却并不比任何江湖势力小,这点乔大帮主岂会不知,又何必以此试探呢。” 这并非乔娘想要的答案,可却是乔娘最为满意的答案。 乔娘笑容愈发明媚,眼底却流露出些许哀怨来,“小公子当真机敏,只是想这么多不累吗?” 萧风视若不见,答非所问继续道:“第二件事,是有关桃君之事。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刘宇的败笔便是桃君。若桃君被杀,乔大帮主应当对刘宇更加满意。可惜,刘宇不仅没对桃君出手,还阻止了燕行天的杀人灭口。更造化弄人的是,他杀人杀得天衣无缝,救人时却留下了最致命的漏洞——那个所谓的祖传玉佩。” 乔娘美眸微微一闪,“这个,公子倒是猜错了,人有在乎的东西才好掌控,不是吗?” 萧风抬头看了乔娘一眼,并未接话,“第三件事与鹤听洪有关。” “鹤听洪?”乔娘怔了下,随即有些惊讶。 萧风微笑,“是的。” 乔娘是真惊讶了。只是随意挑出来的倒霉鬼,她对其会有兴趣? 萧风似乎很满意乔娘的吃惊,笑得愈发开怀,“从桃苑居的老板娘对鹤听洪似乎并不了解开始,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但当时只以为是老板娘与桃君还未商量,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对鹤听洪倒没什么想法。可等我见了鹤听洪本人才发现,桃君看人当真准得很,鹤听洪比之刘宇分毫不逊色,甚至还犹有过之。”说到这儿,他突然又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如此俊杰怎得甘心为一风尘女子摆布?” 乔娘面色丝毫未变,言笑晏晏道:“小公子竟是不知?” 萧风笑而不语。 乔娘继续道:“小公子的小情人可还在等着呢。” 萧风打了个哈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乔娘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小公子当如何?” 萧风眨了眨眼,一脸的人畜无害,“玉佩归我。” 乔娘皱起了眉头,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 萧风满意一笑,“群龙盛宴快开始了,天机阁不安分也正常得很。” 乔娘面色微变,片刻后,嫣然笑道:“小公子好生调皮,小女子差点真着了道呢。” 萧风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乔大帮主信与不信,全凭心意就好。” 乔娘微不可查蹙了下眉头,深深看了看萧风,随即似想到了什么,盈盈道:“也罢,去见见你的小情人吧,她该等不及了。” 说了这句话,她轻轻咬住红唇,如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心情颇为不错地飘然而去。 看着乔娘的曼妙背影,萧风却渐渐收敛了笑意,犹豫了下,紧跟而上。 () 第22章 翻脸 古朴的青铜色大门久经雨淋风吹已微微褪色,朴素的青灰色墙面隐约还能见到岁月的痕迹——或许谁也不会料到,奢靡华美的桃苑居内还会存在如此简单朴旧之地,更不会有人料到,便是这看似简朴的院子,其实是桃苑居最为宝贵重要之地。 穿过树林迷阵,并不出乎意料的,萧风跟随乔娘跨过青铜大门,进入了这‘朴素’的院落。 入眼便是一屏风似的挡墙,颜色略显驳杂,似玉非玉,略有些透明,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甚是美丽。 “琉璃翡玉?好大的手笔!”萧风微微一怔,低笑感慨道。 上次他只在院落深处转了转,并未到这儿来,自然未能看到这么大一块玉石。 乔娘回眸一笑,“好眼力。” 琉璃翡玉乃暖玉中的一种,多存在于地下近百丈岩石中,极难开采,价格自然极为昂贵,以纯色为佳。这挡墙虽非纯色,可如此大的一块却更为难得,叫人难以置信。 萧风却叹了口气,“可惜用错了地方,真是暴殄天物。” 乔娘一怔,不知为何竟再未接话。 萧风似乎也没有听乔娘解释的打算,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不时还伸手摸上一把,一副对这儿的东西都好奇得紧的模样,姿态悠闲随意得很。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院落深处。 乔娘脚步不停,直至来到一排房间前这才驻足。 萧风微微蹙起了眉头。 乔娘回头看他,笑容明媚。她抬起素手,遥遥一指其中一间房间,“诺,好像便是那间,小公子动作可要快点哦,那小姑娘可是度日如年呢。” 萧风顺其所指方向望去,神色忽而淡漠至极,回头扫了乔娘一眼,随即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掠进了乔娘所指的那间房间。 乔娘微微皱眉,少年那一眼让她很不适。 房间里很乱,一根根五色丝绦与轻纱自房梁上穿过,半垂于地面,还有些交错缠绕,看似杂乱无章,却有着难以言明的韵律,几乎遮挡了萧风所有的视线。 萧风眉头轻轻蹙起,认真地看了几眼那些杂乱无章的轻纱绸缎,随即双目微阖,陷入了沉思之中。 几个呼吸后,萧风睁开双眸,眸中神色沉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深吸了口气,他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残影,踏着玄奥的步伐朝房间的一个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房间一角的无人之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咦突兀响起...... 大红软床,床帘轻纱半遮半掩。 萧天月侧躺在软床上,痛苦地皱着柳眉低低呻吟,俏丽的小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意识迷离。 萧风见此,眉头蹙得更紧,快步上前。 因身中奇毒,萧风的体温说好听点是低于常人,说难听点便是比死人的温度还低。这对常人来说,自然是难以接近,但对于此时的萧天月却极具吸引力。 萧天月本能般凑上前,伸手便去扯萧风。 萧风没料到会如此,身形被扯得一个趔趄,皱了皱眉头,却并未将萧天月甩开。他很清楚,这并非冒犯,只是萧天月意识模糊,一切凭借本能行事罢了。 伸手探其脉搏,萧风的面色很快阴沉了下来。 异种真气滞留体内与体内原有真气冲突,这是走火入魔之兆。 深吸了口气,萧风平复了下微怒的心绪,想了想,伸出食指一指点向萧天月眉心。 下一刻,以两人为中心,一股无形气流自四周聚集而来。 与此同时,一股极为强悍的气息似受到极大震动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如山岳压顶的压迫感令人感到窒息。 萧风心有所感,抬头平静看了眼某个方向,眼瞳中有金芒一闪而逝。 那令人窒息的强大压迫感陡然消失。 一切来得快,去得更快。 正在此时,乔娘笑吟吟自门外走入,“你的小情人在这儿一点也不乖,小女子便稍稍小惩,望小公子莫怪。” 本来,她将真气滞留于萧天月体内是为了消耗来人的功力,最后能将来人也留下是最好。不过,刚刚的一次交手,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来人。既如此,便借此试探来人的斤量到底有多少,能不能化解自己的‘丽魅娘’吧。至于这个小姑娘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后又能留下多少功力,便只能看来人的能为到底有多大了。 ‘丽魅娘’是乔娘所习魅功心法,练得功力越深,人长得越美,也越残忍嗜杀。修习者性情会越来越残暴多变,会做出许多常人难以想象之事,类似于一种邪功。 只是当她看到软床上面色恢复正常的萧天月时,她的话戛然而止。 萧风不知何时已收回了手指,他微垂眼睑,头微微低着,没人能看到他的神色。 这可不止是小惩,而是要毁其修为,要其性命。 算计他,他可以不介意,可以一笑置之。但他身边的人是他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乔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萧风站起身来,一步踏出。 房间内所有物什应声炸裂,唯萧天月所在软床分毫未损。 他缓缓抬起头来,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死寂一片,再没了丝毫情感。 乔娘面色惊恐,再没了之前的从容。 他缓缓开口,平静的语气里再无半分温和,却透出了平常难见的霸道威严,“你们之间的那点龌龊事,我可以只当不见,但我飘缈楼之人岂是谁想欺负便欺负了的?难不成今日我一再退让,你们便真当我没脾气了?愚蠢!今日之事,我只略作小惩,若有下次,必严惩不贷。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再不看乔娘,衣袖轻拂,回身抱起萧天月,飒然而去。 待萧风离开房间后,一佝偻老者虚影隐隐约约自房间一角显露出来,飘忽不定,虚弱感慨道:“好生惊艳的少年郎,看不透啊!” 乔娘看着老者,似自语又似提醒,喃喃道:“飘缈楼,果真名不虚传。”随即轻轻咳嗽了起来,有鲜血自嘴角不断溢出。 ...... 晴楼里专程前来桃苑居准备抖一抖威风的众好汉看着眼前的场景有点发懵。 云飞扬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有点发懵。 这还是自己的那个出尘如仙的公子吗? 确定不是被人掉包了? 或者自己白日撞鬼了? 要不是自己还没睡醒? 虽说也算是一对金童玉女,姿势还是最为浪漫的公主抱,但......白衣少年郎抱了个比自己个头大了近两倍的俏丽佳人,这算怎么回事? 很给人一种蚂蚁抱大象的即视感啊? 气氛有点诡异。 纠结了下,云飞扬神色怪异地上前询问道:“公子,这是......” 萧风面色淡然,似乎并没有看到一众人古怪的表情,冲云飞扬点了点头,“无事,天月只是犯懒而已。” 说完,他将视线移到萧天月脸上,语气略带调侃道:“醒了便自己走,还要我抱到什么时候?” 萧天月原本平静非常的‘睡颜’上腾地泛起两朵红云。随即她睁开眼,在萧风怀里很是无辜地扑闪大眼睛,“公子,......那个......你身上真香。” 一旁云飞扬闻言,嘴角抽了抽,一头黑线。 萧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所以呢?你还不准备下来?” 萧天月神色滞了下,大眼睛猛眨。 萧风叹了口气,“三个数。” 萧天月闻言,却似火烧屁股般,猛地从萧风怀里跳了出来,脚底抹油似得直接躲到了云飞扬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有些心虚地冲萧风吐了吐舌头。 虽然占公子便宜的机会不多,可被公子点穴似乎更不划算啊。 萧风又叹了口气,很是夸张地甩了甩手臂,“天月啊,不是我说你,该减肥了。” 萧天月闻言,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云飞扬则在一旁笑得很幸灾乐祸。 几个看热闹的晴楼之人面面相觑。 萧风叹了第三口气,悠悠道:“飞扬啊,我这边事情都差不多了,你才带人来,这懒偷得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云飞扬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随即面色瞬变,很是委屈地道:“公子,不是我想偷懒,是李姨捣乱,要不我早来了。” 萧风呵呵一笑,“这样啊,那回去我说说?” 云飞扬脸色扭曲了下,“那个......公子,还是算了吧。” 萧风眉头微挑,“这怎么行?这次是没耽误事儿,下次可不一定。”语气甚是坚定。 云飞扬脸色纠结,很是复杂。 萧风见此,心情舒畅了不少,也不再逗他,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下不为例。” 云飞扬松了口气,赶忙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那你先处理里面的事吧,记得一切按规矩来。我便先回揽梅园了。” 云飞扬再次点头。 “天月也别在这儿胡闹了,跟我一块儿回去。”萧风又道。 萧天月认命点点头。 萧风也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自转身,同时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自语道:“不知道于叔回来没。之前没安排好,估计耳根子又该遭罪了。” 萧天月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公子叫自己回去不是担心自己的身子,是要找个同甘共苦的同伴啊。 () 第23章 善后 因为萧风之前的余威尚存,云飞扬一众人在桃苑居抖威风抖得特别顺心,即使那个先天境似乎也一点高人脾气也没有,听话得很。 至于乔娘,再未现身过。 云飞扬行事很是合规矩,桃君是平民,自然被送去了县衙;燕行天与刘宇隶属江湖,因为这事儿是萧风管的,理所当然是被直接送去了飘缈楼,至于会被废去修为还是被关入地狱百牢忏悔,想必不久后自有分晓。 地狱百牢是萧风建飘缈楼时顺带弄出来的附属品,这几年一直被用来关押萧风游历途中碰上的江湖魔头与犯了大错的先天高手了,极少有人知晓。 当然,此‘百’非彼‘百’,乃是虚数。 萧风回到揽梅园时,于逸明显还未回来,这让萧风稍感意外。按于逸的性格,这倒是反常得很。 想了会儿,萧风很快便将于逸之事放到了一边。毕竟以于逸的身手能为,该是自保无虞的。便是真有什么事,没消息传来,他在这儿纠结也只是自寻烦恼,不如不想。 打发萧天月去休息后,闲来无事,萧风自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 玉佩通体呈浅褐色,略略透明,其正面刻了头似龙非龙,似蟒非蟒的大蛇,背面以草书字体篆刻了个刘字,正是萧风之前在桃苑居寻到的那枚。 看着玉佩,萧风很是苦恼地叹了口气。。 溪风建国前,能被称为谋士悍将的自然是数之不尽的,但能被史书记载下名姓的,其实却并不多,至于能被着重记载的更是寥寥无几。故凡出现在史书上的名字,其背后大都是代表了对溪风有极大贡献。 刘宏伟,刘宏杰,这两个名字几乎在溪风各大史书上都会出现。不为别的,只因溪风这大好河山近半都是两人的功绩。 一文,令天下谋臣自惭形愧;一武,令世间将帅心悦诚服。毫不夸张地说,若两人真有逐鹿天下之志,世俗界是否还是三分天下,谁也不好说。 后来,世俗界趋于和平,两人遂归隐山林,从此踪迹难寻。 但史书明确记载,因两人卓越功勋,溪风圣祖曾赐蟒龙玉佩一对以示对两人的重视,并承诺后人若有心朝野,皆可凭此受溪风皇室之礼,且无论闯下多大祸事,只要非叛国,皆可凭此免去罪责。 萧风又叹了口气,桃苑居之事的内幕若真如他在桃苑居中所言那般该多好,可到底天不遂人愿。 此番安阳县之行,看似惬意闲适得很,其表面下隐藏的阴谋算计可着实算不得少。桃苑居阵法内的院落布置是何用意?乔帮与青云学院在桃苑居中的小局当真是为了结盟?或者另有图谋?青云派出之人为什么是还未出师的刘宇而不是其他人?蟒龙玉佩除了本身意义还有何深意值得乔娘如此看重?...... 都说暴风雨前是难得的平静,可这****前的风起云涌,态势却着实大得有些惊人啊。 ...... 漫漫长夜,衬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更显寂寥。官道上,马匹嘶鸣声阵阵,是商队趁夜出行,还是游人远行? ....... 静谧的树林间,一座通体雪白的三层小楼于浓雾间静静伫立,平凡却分外神秘,正是名动天下的飘缈楼。 突然,寂静的小楼内鸽鸣声大作。 紧接着,无数白鸽似受了极大惊扰般轰然自楼内飞出,飞向四面八方。 楼内隐约有低低的咒骂声传出。 ...... 清晨,金灿灿的晨辉洒满大地,李云卧室的窗户被人‘砰’地一下子推了开来——难得李云起了个大早。 伴随窗子被推开的不大动静,扑棱棱的翅膀煽动声突兀响起。 李云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去,正好见到一只白鸽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天际。他怔了怔,转头去看白鸽刚才所在之地。便见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些小东西:一封书信,一条丝绢,一支梅花簪。 李云又怔了怔,心中嘀咕,定情信物?情书?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虽这么想着,李云的手还是不自觉伸了过去。 没办法,他手贱。 先拿起的是那支梅花簪。簪子入手温润,并没有普通簪子入手的冰凉质感,想来材质必是绝佳;簪子雕工精巧细致,寒梅沾雪亦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即使不懂之人也能看出珍贵来,必是出自名家之手无疑了。李云仔细打量了番,没看出什么线索,便很是粗鲁地随手丢到了一边。 再伸手去拿的是那条丝绢。咦,不对呀,这不是被萧风弄坏的那条吗?不对,不对,这是条新的。巧合,一定是巧合。李云心中再次嘀咕。拉扯了半天,李云还是没瞅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又很干脆地将之扔到了一旁。 最后,他拿起了那封信。当看到信封上的字时,李云怔了怔。因为信封上写了四字:李云亲启。字迹很漂亮,即使当世书法大家都不一定能写得出来。还真是给我的呀,李云暗自嘀咕了下。嗯?怎么越看这些字越觉得眼熟。 将信封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淡淡檀香夹杂着清淡的药香传入鼻腔,甚是好闻。李云又是一怔。在自己认识的人中这般讲究的,似乎只有那个少年吧。他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萧风不会又偷偷溜了吧。 三下五除二地拆开信,只见清隽的字体映入眼帘: 李兄收到此信时,桃苑居之案应是告一段落了,李兄的大少爷生涯没有受到影响,小弟甚觉宽慰。此番写此信只为三事。 第一,萧逸虽无能却也是朝中重臣,小弟打算让李兄跟随他一段时间,前往皇城长些见识。以后为官为民,亦或行走江湖,李兄可于这段时间仔细想想。李兄当真想闯荡江湖,若信得过小弟,请选择静等三年。三年后,江湖之大,之浩渺,任由君踏马而行。 至于丝绢与簪子之事,算是小弟给未来嫂嫂的见面礼,李兄不必惊异。 另外,不久之后,小弟打算离开溪风,前往其余两大帝国游历。 此番一别,山高水长,望自珍重。 没有啰嗦客套,也没有寒暄应承,简单得便仿佛那个少年就在李云面前,平静从容地讲述自己的打算。 看着戛然而止的信,李云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到最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仰天长叹,这个没心没肺的小魔头啊,除非他愿意,要留住他难如登天啊。 而李云不知道的是,这个想法不知在多少人心中有过。 这个少年啊,其实真的很像他的名字。似乎什么事他都不会在意,什么事也留不住他。 与此同时,距安阳县约五十多里远的官道上,一辆白棚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行。马车前,一白衣少年与一青衣中年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马车内,不时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荡出来。不用多说,赶了一夜的路还有这般精力的自然只可能是萧风一伙人了。 于逸是昨天傍晚回到揽梅园的,比萧风估计的时间略晚了些。 至于原因......他带回来了个小拖油瓶,便是与萧天月相谈甚欢的马车中人。 小拖油瓶名为洛天怡,芳龄十三,与萧风是同龄人,是李露的独女。据她自己说,她跟来的目的很简单——来游山玩水的。 对此,萧风也只能无奈一笑了。 他当初将飘缈楼选在安阳县附近,便是因为这儿水深,水深自然鱼多,以后才会有趣嘛。但他的的确确没想到的是这儿的水会这般深。看吧,他只是稍稍动了动桃苑居便引出了两个庞然大物,估计是把飘缈楼里的那几个大人物吓坏了吧,否则怎么会派出个小拖油瓶来提醒自己别玩得太过呢。 至于萧风为何昨晚连夜离开,怕那几人还不放心又多派个拖油瓶来是一方面,怕李大公子缠着萧风不放是另一方面,当然,在桃苑居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也占小小一部分。麻烦这东西,萧风向来不喜,既然安阳县没他什么事了,自然是要趁早溜之大吉的。 至于为何要安排李云跟随萧逸一段时间,萧风也是有一定考量的。 人总要学着长大的,况且,李云年纪也不小了。至于皇城的复杂,人心的叵测......既然与自己有了牵扯,以后难免会更残酷,倒不如如今一并处理了。 桃苑居命案的后续之事,萧风已在昨天下午同云飞扬讲明,李云的事也对他提了提,相信以他的能力必不会出什么乱子。 “于叔,你说,按江湖规矩,柳愤为报血仇杀刘金其实并无过错,但以溪风法规判处却是杀人偿命,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将桃苑居之事同于逸大致讲了下,萧风身子随马车颠簸微微摇晃,托腮冲于逸问道。这是少年的习惯,他所经历之事只要非涉及他自身或者实在不方便同于逸说的,他总会十分仗义地同于逸分享,当然也会顺带问一问于逸的想法。少年到底年纪还小,阅历少,不可能什么事都想得明白。 “不好说.“于逸下意识又将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些。毕竟少年这两日身子才有所好转,他可不希望少年再有什么闪失。 “你怎么想的怎么说啦,反正也是闲得无事。“萧风扯了扯于逸的袖子,一脸希翼。 于逸想了想,正色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个没错。刘宇杀刘金报血仇也没错。但属下觉得,什么身份便该遵循什么规矩。刘宇既将这事儿闹到了县衙,自然是以溪风平民身份而非江湖人,所以,以快意恩仇来看自然不妥,属下觉得以溪风律法处置更为恰当。倒是燕行天与桃君有些可惜了,本性不坏却必会受到牵连。” 萧风听得满脸笑意,“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也是江湖与朝堂向来泾渭分明的原因之一,法规上虽有漏洞,人到底还是不能因之便心存侥幸的,否则天下岂不乱了套儿。于叔与我当真是同道中人。” 于逸哭笑不得地咧了咧嘴。到底还是个孩子,这点孩子气还是掩不掉的。突地他想到一事,“少爷,您不确定如何处置刘宇算是妥当,为何还要这般草草就处置了?” 萧风似笑非笑看他。 于逸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属下逾矩了,少爷恕罪。” 萧风轻轻摇了摇头,桃苑居命案的内幕他自然不会同于逸提及,至于刘宇,他其实也没想到太好的解决办法,毕竟有些事涉及了先祖,可他总不能直接送去皇都吧。 他半真半假解释道:“本来也是想多过几天逍遥自在日子的,但机缘巧合下在安阳县找到了块玉佩。”说着他从怀里将那块龙蟒玉佩掏出拿给于逸看,继续道:“这玉佩干系甚大,可惜我终究是年纪不够,没能去秘藏看看,所以有些事只能到青云找答案了。” 这就是说青云之行必须提前了。 于逸了然地点了点头。 世俗界三大帝国中都有秘藏存在,位于皇都禁地之中。其内书籍不多,却皆是记载了些为人所不知之秘,所存物什也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世俗界难觅之物。 见于逸这儿蒙混过关,萧风姿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身子后仰,轻靠在马车车厢上,“我眯会儿,于叔,你驾得再快一些,别白白浪费了这好马。 这驾车之马可是萧风为了赶路下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的,不仅极通灵性,马速也十分之快,若是全速奔跑可日行数千里不止,比之一位后天境以轻功赶路毫不逊色。 于逸皱了皱眉头,“少爷,要不您进马车睡会儿?” 萧风怂了耸肩,“我也挺想啊,但马车里吵得很,还不如外面安静,我会睡不着的。” 于逸又皱了皱眉,还要说些什么。 萧风继续道:“好了,那两人我一个也不想招惹,就这般已经够我头疼的了。再者,天气正好,我想晒晒太阳。” 于逸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 第24章 乱将起 江湖滔滔波浪涌。 若说江湖是汪洋河汉,江湖之事便如波浪滔滔,风波难止。 江湖从来不是个安定的地方,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麻烦事随处可见。然而,无论何事,影响自然分大小,小可如风吹湖畔,涟漪微扬;大可为狂风大浪,波澜壮阔。 像哪个白衣仙子仗剑斩邪祟,哪个绿林好汉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哪个英年俊杰恣酒而歌,引无数侠女奉为神仙中人,抑或是某个江湖势力广招豪杰,哪个德高望重之辈大摆宴席等等影响自然是有的,但只能算得上小打小闹,属于前者,波澜微起,却总不会让江湖有太大的震动,与后者的波澜壮阔相去甚远。 当然,如今能称得上后者的江湖事少之又少。 江湖到底是平静了太久。 久静必是大动。 便如今日之江湖,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只是一觉醒来,便似变了天,喧哗四起,波浪不止。 江湖三大霸主势力之一——白杨盟盟主白无天正式向江湖宣布,欲以一人之力挑战天下之英豪,不日即送上挑战帖,令江湖一片哗然。 白无天,自小便是精彩绝艳之辈,江湖上,鲜少有能与之比肩者。十岁入品,二十岁入先天,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却已是先天六窍之修为,江湖莫说战力,便是修为如今能与之比肩者也寥寥无几,在这人才辈出的江湖怎么说也算得上是百年难得一遇了。 也因此,其接任白杨盟时虽不过及冠之年,白杨盟中那些老人们却也没几个是反对的。如此情况在江湖上少见得很。 白杨盟向来以霸道强势姿态行走江湖,前些日子的突然偃旗息鼓着实让一众江湖人摸不到头脑,如今有此一举倒也是说得通了。 至于白杨盟盟主的突发奇想,江湖上也是议论纷纷,倒也算得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有江湖人猜测白无天是欲借挑战江湖英豪之势一举突破先天六窍瓶颈,成为江湖第三个先天七窍的绝顶高手;也有人猜测是白无天欲做那江湖第一人,还有人猜测白无天或者说白杨盟这是有称霸江湖之心,更甚者,猜测白无天修为近日已突破先天六窍,一举进入世所罕见的先天巅峰之修为,此番白无天所为,不过是对飘缈公子下的战帖。 毕竟江湖之中,一般都是江湖人看白杨盟脸色,两年多前突然冒出个飘缈楼来,藏头露尾不说,架子还端得极大,白无天看不惯正常得很。他能忍飘缈楼两年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此番借突破之势给飘缈公子一个下马威,也是说得过去...... 紧接着又发生了第二件大事令江湖喧哗不止。因为它着实不比第一件大事对江湖人的冲击力小多少。 飘缈楼对外宣布,即日起,飘缈楼将再不会接受任何江湖中人的任何请求,但与此同时,飘缈楼人将不再隐藏身份,正式行走江湖。 这便意味着飘缈楼不再超脱江湖,游离于江湖与世俗之间,而是真真正正的‘神仙下凡’了。 当然也有有心人有所察觉,飘缈楼此举或许另有深意。 毕竟这江湖的确平静了太久了。 江湖上开始了风起云涌,便好像约定好了般,平静了许久的溪风皇城也有了大动作——因为踪迹全无了近三年的溪风太子萧风竟莫名其妙有了消息。 溪风才子聚集之地——扬州城,一位白衣少年设下擂台,以三关考验扬州才子。可七日时间竟无一人可三关皆过,让无数文人唏嘘不已。偌大扬州城,无数青年才俊竟比不过一十余岁的孩子。 西子江上,一白衣少年踏舟而歌,好不潇洒惬意,引无数游人纷纷侧目。而此少年相貌竟与当今太子萧风极为相似。 汴江镇上,有皇城暗卫曾见一中年人驾马车而过,中年人相貌与于逸无甚差别。 ...... 一个个有关太子的消息,犹如雪天中飘飞的大雪,一股脑地飘到了皇城大人物们耳中,不知是否准确,不知其真实性,却着着实实将皇城中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惊得失了分寸。 三年前便仿若突然消散于天地间般失了消息的太子殿下突然间又凭空出现,这个消息着实有点太惊人,让这三年暗暗谋划的无数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亦不知该喜该忧。 皇城彻底乱了,大批大批人马自皇城出发前往溪风各个县区,皇室的,各大势力的,各方官吏的...... 萧风的第一步棋,效果显然是很不错的。 既然江湖之乱在所难免,那么我便借势再推一把,让整个帝国乱个彻底。 ...... 碧水蓝天,风景宜人。 清幽的山林小路,清风飒飒,马蹄声阵阵,嬉闹欢笑声不时回荡。 突然,欢笑声渐止,便见一只白鸽自远方天际而来,停留在马车上咕咕低叫。 马车前的少年微微一笑,自白鸽右腿信筒上取下纸条,缓缓摊开。 正在这时,一个小脑袋自马车内探了出来。洛天怡笑嘻嘻凑上来,“萧哥哥,似乎楼里来了消息,什么事啊?” 萧风抬头温和道:“李姨他们的信,该是江湖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了。” 正在这时,又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正是萧天月。她撇了撇嘴,插口道:“公子,你还没看信就说,这是在忽悠我们吧。” 萧风无辜耸肩,“我说了应该的。”说着视线往纸条上扫去。 安静看完飘缈楼送来的消息,萧风抬头冲几人眨了眨眼,“我猜得没错啊,就是一些江湖趣事。” 两个姑娘将信将疑,可奈何飘缈楼消息的传递信号她们看不懂,只能拿怀疑的眼神看萧风。 于逸见此,心中自有计较,开口转移话题道:“赶了不少路了,天月你们两个要不要休息会儿?” 两人闻言,连忙点头,也顾不得怀疑萧风刚才的话的真假了。三日赶路,她们一路上虽说说笑笑,可着实被颠得不轻。 依次下了马车,几人便随意而坐,或四处闲逛。 萧风抬头望向蔚蓝无垠的天空,微微一笑。 虽不知自己的一把火会让溪风变得多么混乱,也不能确定这把火引起的乱局会持续多久了,这个比人们所认知的聪明人还要聪明的少年却明白,这次的混乱将是自己的一次机会,也是唯一一次机会。三年之约,他不会忘记,这次混乱便是他的契机。他会让许多困惑了自己许久的内幕真相一一浮出水面,他会让溪风进行一次大的洗牌,江湖真正焕然一新,他会让许多事情有个真正的了结。 以天下为指尖棋局,今日起少年执子; 以己身为导火之索,今夕后风云变幻; 玲珑棋对弈,天下乱将起! () 第25章 对弈人 溪风,观其名便可知其灵秀。 相比于其北部毗邻冷幽谷此等禁地的幽谷帝国与其以南以登天山脉为界,半数以上地域皆属山峦丘陵的青峦帝国,这个繁荣昌盛的帝国不仅不存在什么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反而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名山胜景数之不尽,称得上是钟灵毓秀之地。 溪风多盛景,盛景多游人,这是常识。 但溪风有两处地方虽名扬天下,其名气却与人气无丝毫关系,而且恰恰相反的是,能真正见到其庐山真面目之人寥寥无几。 溪风最大的河流名为沧澜河,其发源地便是沧澜山。沧澜山位于溪风极北地区,山势陡峭,海拔亦是溪风名山之最,却难得风景怡人。不过它之所以出名可并非因其之高之陡之秀美,而在于它是溪风帝君祈天之山,自溪风帝国千年一直便是如此,代表着溪风的权威。知溪风者必知此山,沧澜山一定程度上便代表了溪风的威严,这才是它闻名天下的最主要原因。 位于皇城以北的卫松山,山势算不得陡峭,海拔亦不算高,景色更是谈不上如何秀美,但它却素有仙山之称。因为每逢清晨,其上会有五彩缤纷的光线在山顶闪烁,远远看去格外华美壮丽,宛如有神祉现世。不过这只是它闻名天下的原因之一,因为它还有另一重身份,历代帝君辞世后的陵墓安放置之地,简言之,帝王陵。 卫松山上有一寺庙,名曰修贤,取修身养性,成就贤者仁君之意,唯有皇室中少数人方可进入,整个天下可进入其中者更是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寺庙看上去十分朴素古旧,外围墙壁不过是由象牙色玉石修葺,既无精美花纹雕琢,亦无美玉琉璃装饰,粗糙得很,着实配不上一国之太庙之称号。不过,这只是表面看来。看似普通的象牙色玉石,其纹理规律,色泽剔透,价值绝对不会比天谕殿的建材材质差上分毫。清晨的神祉异象便是因之而来。而且这不显山不漏水的古朴玉石,虽看不出格外华美精致,却与寺庙氛围十分相称,更添几分肃穆庄重。 寺庙内建筑错落有致,从分散状绕一高大宫殿而建,似守卫又似在彰显尊卑有序。 高大宫殿亦是以象牙色玉石修建,墙壁刻有壁画花纹,亦或经文典故。 殿开九门,门上刻有龙影盘旋。正门上书一匾额,曰齐贤自省。取自‘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高大宫殿其内分两层,一层位于地面以上,供奉有溪风历代帝君排位,以供后代子弟吊唁;另一层位于地下,其内以玉石雕砌了溪风版图。 那是一间由一根根宛如擎天玉柱支起的白玉色房间,房间地面全部由光滑的各色玉石铺垫,各色纹理遵循某种规律朝四面八方延伸,组成了幅山川河岳图。若是细看便会发觉,这光滑如镜,纤尘不染的地面构成的恰是一幅偌大的溪风帝国版图。 山川河岳,城池建筑......自房间中的一张九龙浮雕案书案往四处延伸,仿佛无穷无尽,永无边际。撑天玉柱上刻有繁杂而生动的花卉虫鸟,栩栩如生,但雕刻最高者也不过五尺之高。再往上便是青天白日,白云皓月。若有人在此,站起身来,便仿若足踏山河自高空俯视,天下万物皆在其脚下。 而现在溪风帝君萧武天便坐在九龙浮雕书案前平静望着天下万物在其身周延伸。他若愿意,只需站起身来,溪风整个大好河山便可尽收眼底。溪风帝国成立至今已有千年之久,总人口数更是多达数白亿之众,放眼整个世俗界,它便是最繁华最强大的帝国,而他便是这庞大帝国者的皇者,这一切的主宰者。 一袭淡紫色罗裙的帝后夜雨涵缓缓自玉阶而下。作为这个庞大帝国最尊贵的女子,夜雨涵生得并不算惊艳,但她身上自有份宁静淡雅的气质,虽不显威严,却衬得她彷如误入凡尘的仙子,出尘脱俗,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帝君,您怎么又在这儿?”缓步来到书案前,夜雨涵轻蹙眉头,轻柔问道。 自从三年前萧风悄然离开皇城,萧武天来这儿的次数便越来越频繁。夜雨涵当然不会因此而有所不满,但作为枕边人,萧武天的一点点变化,她又岂能察觉不出?原本的淡泊平和逐渐消失,性格愈发暴躁多疑,愈发阴沉,掌控欲也越来越强。若非萧武天对她那份未变的柔情,她都几乎快认不出这个男子了。 先人建修贤寺本意是为了砥砺后人,告诫提醒后人山河浩瀚,天下子民皆是吾之子民,故治国安邦切不可掉以轻心,务必勤政爱民。但夜雨涵觉得,自己深爱的男子却似乎因之陷入了死结,陷入了魔障。 “雨涵,你知道吗,今日暗卫那里传来了风儿的消息。”萧武天顺势将夜雨涵揽入怀中,温柔道。 夜雨涵闻言,身子微微一震,挣扎着从萧武天怀中坐直身子,急切道:“真的?在哪儿?” “在昀郡安阳县那边,似乎加入了飘缈楼。”萧武天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平静道。 “飘缈楼?那个两年多前突然出现的神秘势力?”夜雨涵想了想,不确定反问。 “嗯。”萧武天点了点头,“所以,我打算去会会飘缈公子,风儿的消息想必他十分清楚” “可是朝堂与江湖向来互不来往,况且,......”夜雨涵有些迟疑,“不会与外界有关吗?” 萧武天冷冷一笑,洒然起身,环视大好河山,“外界?这是孤的天下,孤又何惧?” 相比于溪风往代的一枝独秀,这一代的皇子公主数量虽不及往代,精彩绝艳者却足有五人之多。 大皇子萧哲宽容仁善,以身作则;二皇子萧宇精通权谋之术,运筹帷幄;三皇子萧文虽不显山露水,却是连帝师也不免称赞上几句的人物;而三公主萧辰雪虽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权谋治军方面丝毫不输男子。 若说前四位是夜空中的明星,六皇子萧风便是抬头可见的皓月。生而异象,又得帝师武侯悉心教导,八岁文武皆可出师,生生让众兄弟姐妹在其面前都黯然失色。故年仅九岁便被册封为了太子,且众臣皆服,无一人反对。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宇轩殿中,气质邪魅却又处处流露的尊贵气息的男子早已忘记了兄弟情为何物,看着属下送来的薄薄一叠信纸唇角微勾。 “消息可都查实了?”待看完信上内容,他将信纸随手放在桌上,慵懒冲身侧中年文士道。 “都已证实,的确是六皇子的手笔。”文士小心翼翼回应。 “呵,”男子邪魅低笑,“三年未见,我这六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你说,他这次突然现身意欲何为?是撑不住准备回来了吗?” “属下不知。”中年文士依旧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恭声道。 “你若知道才奇怪呢。”男子瞥了眼中年文士,摇了摇头。随即,他又喃喃自语,“不过六弟你既然现身了,二哥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对吧?”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抬头看向中年文士,男子笑意愈发浓郁,“那个女人应该派人盯着呢。这么好的机会,本宫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中年文士愈发战战兢兢。 男子收回视线,语气蓦地淡漠非常,继续道:“不管是替身还是本人,让秋刀颌带着虫王去试探试探,最好能将人带回来。另外,将六弟的身份直接告诉那女人,她若真想成为我的女人,总该为我做点什么了。让我看看她的诚意。” “殿下英明。”文士立即单膝跪地,低头恭敬道。 “嗯。”男子语气又恢复之前的那般漫不经心,懒散地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 距离皇城不远的一家农舍中,萧文微笑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轻柔,“不管你以前姓甚名谁,又是何等身份,我既已花了如此多时间,如此大功夫,今后你便是我的棋子,我便是你的主人,你可明白?” “我......明白。”少年低着头,怯生生答道。 萧文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依旧温和,似乎自语,“平时是这般教你的吗?看来这些人是偷懒了,该杀。” 在场众人皆面色大变,有的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却无人敢有半分异议。 “我......我,对不起,我错了。”少年依旧低着头,语气慌乱,声音却似换了个人般。 “嗯,”萧文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是记性差,这次便原谅你。嗯,抬起头来。” 一众人如蒙大赦。 少年也松了口气,但依旧紧张非常。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极其精致漂亮的脸,单看眉眼,竟与萧风有七八分相似。 萧文抬手勾起少年下巴,仔细端详,口中轻声道:“六弟啊六弟,你说老天怎么这般不公平,凭什么你生来便集万千宠爱,所有人都拿你当宝,三哥不甘心啊。”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张狂大笑,再没了半分之前的儒雅温和,“这几年应该不好过吧,这是你欠我的,是你应得的,是你该还的债。” 少年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萧文蓦地抬手一巴掌便甩了过去,语气冷冷道:“再给你十日时间,你若还是如此表现便不必活着了。” 说完转身离去。 少年默然呆了半晌,之后缓缓蹲在地上抽泣了起来...... 皇都最深处的禁地有座七玄塔。七玄塔内紫气弥漫,磅礴浩瀚。七玄塔最顶层,一紫色长剑悬浮半空,周遭磅礴紫气涌动,不时或弥散或聚拢。 这是溪风千年国运之积累。 突然,紫气翻卷,长剑微微颤动,磅礴紫气中似有什么东西要破镇压而出。 “玄虚老儿,按捺不住了吗?”一到阴恻恻的声音突兀自紫气中传出。 “哼,噬魔尊,我们不出去,你们也别想出去。”又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仙灵体岂是你们魔灵界能觊觎的,你们若有自知之明当及早离开。”另一道清朗声音愤愤道。 “哟,脾气不小啊,你这毛孩子是觉得你们能对付得了萧武天了?”一妖媚入骨的娇柔女声娇笑道。 “我们自然有法子让萧武天妥协,用不着你们操心。”清朗的声音再次愤愤道。 “呵,黄头小儿,你虽修为不差,我们魔灵界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又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都吵什么?出去了又有什么用?别忘了,即使出了这里,我们的修为也不过先天巅峰。这世俗界何其复杂,先天巅峰,一不小心身死道消,还何谈宗门传承?愚蠢!”又一道威严声音斥道。 紫气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良久后,终于有人再次开口,“灵云尊者,可若我们不出去,如何引仙灵体入大世界?难不成真让他在这儿当个劳什子帝君,平白浪费了万年难遇的资质?” 又沉默了半晌,之前那威严声音再次开口,“当初本欲找机会与仙灵体接触,岂知竟有人提早泄露了天机,致使仙灵体离了皇城。如今这般僵持毫无意义,既如此,我们与魔灵界各派出一人,诸位一同出手助其躲过萧武天的神识探查,离开这儿。至于仙灵体最终选谁且看天意,如何?” “同意。” “可以。” “但派出之人必须战力相当,且不可随意干涉世俗界之事。” “当然。” “我还不想将那些高人引出来。” ...... 竹林悠悠,竹叶飘扬。 竹林深处清雅竹楼静静伫立。 “主上,一切皆按预计进展,但出了点小意外。”竹楼内,一中年儒士躬身冲低头兀自谱棋谱的老人恭声道。 “哦?什么意外?”老人停下手中棋子,抬头平静道。 “姜老不知何故受了重伤,主上。” “嗯。”老人点了点头,低头继续自顾自下棋。 “飘缈楼突然不再应江湖之事,而且......溪风太子突然现身数出县区,溪风皇都大乱。” “这么巧?倒是有趣。”老人诧异低语了句,随即摇了摇头,“这世俗界会有有资格与老朽对弈的吗?” ...... () 第26章 云骆寒 “出于常山,中过邱阳,徘徊于湘泗,终入无尽海。”这便是《江河注》中对澧江的记载。 作为溪风第二大河流,因其中下游流经地域几乎皆属平原,澧江水量并不算大,更算不得湍急,但其流域却甚广,足足占了溪风五大郡区,故对溪风的经济发展,城池迁徙,人文文化等方面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有着母亲河之称。 临澧县,顾名思义,临近澧江之县。作为母亲河直接流经的县区之一,凭借着便利的交通与得天独厚的丰富资源,临澧县轻而易举便成为了溪风最重要的物流运输枢纽与经济繁荣区。 临澧县有个十分奇怪的现象,县区内多乞丐,且乞丐不仅不会被人们所厌,反而受欢迎得很。更加奇怪的是,乞丐们虽穿着邋遢,不仅不乞讨,不以自己身份为耻,反而都骄傲得很,更是不时衣着光鲜之人对乞丐们低头哈腰,甚至主动送钱。 当然,这并不是说临澧县的百姓们真的都是奇葩,而是临澧县是名扬江湖的一流势力之丐帮的总舵,故如此场景正常得很。 丐帮,听起来是乞丐成群,不入流的货色。好吧,的确是乞丐成群,但现在看来绝对算不得不入流,反而入流得很。自三百多年前丐帮成立,丐帮便将自己的老巢建在了临澧县。在无数人讥嘲鄙视下,丐帮一点点成长,不知不觉便成为庞然大物,而与此同时,临澧县也成了乞丐为尊的奇葩县城。 当然,这也意味着入了临澧县,不管你是才俊英杰还是背景深厚,一定要学着夹起尾巴来做人,因为临澧县水深得很,说不定哪个一不留神从身边经过的乞丐或普通平民便是你见都没见过的神仙中人,或者武道宗师,毕竟受丐帮高人们的影响,临澧县的江湖前辈早已习惯了‘大隐隐于市’了。 不过,这同样也意味着不是随随便便个乞丐便能进入临澧县的,你若没有点真才实学,来临澧县当乞丐,便意味着自己找不痛快。捋虎须捋到丐帮来了,这胆儿够肥啊。 临澧县里有个出了名的老乞丐,十年前便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如今仍是一点未变,至于他出名的原因......跟临澧县的风俗一样奇葩:性似顽童,特别喜欢逗弄往来的年轻侠士,逃得还贼快,被一众年轻气盛的侠客们在心中几乎把八辈祖宗都快骂活了。 不过骂归骂,一众年轻人是万万不会让自家长辈出面教训人的。毕竟这老家伙能在临澧县这块地儿安然无恙地胡闹了十年,连丐帮都故作不知,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平常人,而且据丐帮内幕消息,这位老前辈似乎是丐帮的前任帮主,有先天三窍的修为。 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云骆寒眼见前方之人愈行愈远,恼意顿起。他轻哼一声,径直将手中长刀一把掷了出去。 不多时,前方烟尘渐散,便见长刀刀身入土大半,径直插在一位衣着邋遢的老人脚边。可想而知,老人若是再快上一分,便决对是身上多个窟窿的凄惨下场了。 那邋遢老人先是看着面前的长刀呆了呆,旋即面色大变,捂着胸口碎碎念叨,“哎呀,吓死老头子了。”他抬手颤动地指着自己脚边的长刀,很是委屈道:“就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可怜老头子一把年纪......” 只是老人还未说完,便见一黑衣少年绕过他径直拔起了他脚边的长刀,将长刀往肩上一扛,一脸玩味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老人神色一滞,随即苦兮兮哀求道:“少侠,老头子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旋即,他扯起自己沾满油渍的袖子,作势便要去擦眼角,“老头子这都道了几次歉啦,你这小祖宗还追着不放,什么意思?真要逼死老人家不成?” 云骆寒不为所动,语气玩味道:“要我放了你也没什么问题,师尊让我借你打狗棒耍几天,怎么样?” 打狗棒是根仅两尺长的短棍,通体碧绿,除了好看些,材质硬了些,没什么稀罕的。不过,话虽如此,作为首位丐帮帮主的兵器,打狗棒自然意义非凡,自丐帮成立以来便一直是被看作丐帮圣物的存在。 老人一下子苦了脸,“我的小祖宗呀,那是老头子的传家宝,借不得啊!” 云骆寒冷冷一哼,将长刀自肩上拿下,单手握住,以刀尖直指老人,“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但你招惹了我,便要付出些代价来。” 老人小心翼翼将长刀往旁边挪了挪,见云骆寒眉头微挑,又悻悻缩回了手,“那个,换个其他条件,行不行?” 云骆寒踏前一步,与老人仅咫尺之隔,刀刃更是已紧贴老人之身,“你可以试试看。” 老人面色更苦,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 下一刻,却见云骆寒面色微变,陡然退后丈许之远。 便见老人不知何时手中已多出根碧绿色短棍来,此时一脸欠揍微笑地看着云骆寒,“咦,小家伙怎么跑啦?快来!快来!老头子无聊得很呐。” 云骆寒闻言,脸色黑了黑,破口大骂道:“老东西,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小爷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若非刚才他跑得快,那一棍子下去不痛死他才奇怪呢。 老人一脸无辜,厚颜无耻道:“没有啊,老头子什么时候要偷袭了?刚才老头子那是想把打狗棒给你来着。快来,你看,老头子都双手奉上了。”说着,他真做出了副将打狗棒拱手送人的姿态来。 云骆寒脸色黑如锅底,这他妈的是在讥讽我?他禁不住有些恼羞成怒,“老家伙,你是真惹恼了我了。今天这打狗棒交不到小爷手里,小爷跟你姓。”说着,他将手中长刀往身前一横,身形一闪而逝。 下一刻,长刀突至,对着老人面门当头劈下。 老人呵呵一笑,抬手将打狗棒横在头顶,却正好挡住了长刀的锋芒。 云骆寒冷哼一声,抬脚便往老人下盘招呼。 老人见状,不甘示弱,亦抬脚格挡。 先手两招未能得逞,云骆寒面色不变,以单手握刀向老人劈砍,另一手径直点向老人胸口大穴。 老人依旧那副轻松随意的模样,抬起另一只手顺势向云骆寒手腕抓去,还不忘为老不尊地调侃,“呦呵,脾气不小,本事倒是不大呀。要不,拜老人家为师,老人家教你绝顶功夫,咋样?” 云骆寒心中大恼,面上倒仍旧一副镇定沉着。突地,其长刀上亮起微弱白芒,长刀速度亦陡然骤增,往老人腰间横斩而去。 老人面色不变,短棍上紧接着也亮起微弱光芒,抬棍迎向长刀。 正在这时,云骆寒刀势陡转,转而向老人一臂砍去,另一只手化掌为爪径直向老人胸口抓去。 老人不慌不忙,手中短棍亦随之变向,口中仍不忘调侃,“还行,还行,有点架子了。” 只是,下一刻,老人的话却戛然而止,身子亦陡然僵在了原地。 云骆寒与老人拉开一段距离,似笑非笑看他,“当真以为小爷就这点能耐?懂不懂得藏拙啊。” 老人使劲瞪眼。 云骆寒视而不见,从老人手中拿过短棍,在其身上点了两下,随后得意一笑,“老家伙,你今天惹小爷不高兴了,所以让你哭上两个时辰小作惩罚。”说着,他又在老人脸上轻拍了两下,“哭得可要认真些哟,这可是小爷学来第一次施展。” 话音刚落,嬉皮笑脸的老顽童竟然真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云骆寒满意一笑,对老人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后转身潇洒而去。 云骆寒离开不多时,便见那原本大哭的老人突然止了哭声,旋即面色涨得通红。只听他大喝一声,紧接着体内传出轻微爆响,便如同突破了什么束缚般,下一刻,老人竟能够动弹了。 随后老人活动了下筋骨,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似乎换了个人般,再无了半分的之前的邋遢糊涂之态。他点了点头,喃喃自语,“这点穴的手法挺有意思的。”随即他微仰起头,也不知是对空气还是对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朗声道:“你那徒儿挺不错的,不过,老伙计,你借去我的打狗棒可是要还我的。” 下一刻,一同样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知道,老夫还看不上。” ...... 云骆寒当然不知道他离开后的诡异场景,否则必会惊得下巴都掉地上。此时的他正站在一棵桃树旁看着打狗棒怔怔出神:那个少年似乎有个碧色长箫,与这打狗棒好生相似。每次与那少年相处,自己都能听他一曲长箫,好不惬意自在。如今已近一年未见,不知那少年如何了? 云骆寒是个孤儿,八岁前与自己的弟弟相依为命,八岁时,自己弟弟因一场大病去世,而自己却被师尊收留且习得了一身武艺。这么多年来,弟弟一直是他的心结,所以他虽十三岁便已是后天巅峰之修为,却自此之后被困在了天魔炼心劫上,两年再未有寸进。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位有着与自己弟弟同样清澈眼眸的少年,他才一举突破了瓶颈,如今已是先天二窍修为。 每次想起那个少年,他都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那个少年和自己的弟弟一样的聪慧,一样的心灵澄澈,似乎他的眼里永远不会有人心险恶,永远都存在着光明希望。但那个少年却有先天不足之症,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的奄奄一息。每次见到那少年,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身体日渐虚弱。他不知道少年还能坚持多久,但他却清楚,若情况一直如此,总有一天这个自己看作弟弟的少年也会像自己弟弟那样永远消失于这个世间...... () 第27章 出谷 宁静祥和的羽化谷谷口,两位即将踏入纷杂江湖的少年人正在同养育了他们十数年的土地告别。 “江湖游历,须知人心险恶,切莫轻信于人。” “切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事莫要逞强。” “还有,遇事要多想想,莫要意气用事......” “是,徒儿明白。” 看着面前两个从小养到大的徒儿,老人眼中有不舍之色一闪而逝。但雄鹰总要展翅高飞,大好男儿又岂能总偏居一隅? 老人叹了口气,继续嘱咐道,“遇事要懂得分善恶,不要只看表面,要有眼力劲儿,要懂得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事,还有,不要只是古道热肠而无头脑。” “嗯,徒儿记下了。”两个少年人再次点头。 “昊儿,为师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出门在外,记得多听你师兄的话,遇事要多想想,有不懂的就向你师兄请教。”老人将视线转向林昊,嘱咐道。 “嗯,徒儿晓得了。”林昊看着自家师父苍老的面庞,鼻头微酸,声音略带哽咽道。 老人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与一块白色玉牌来,“桓儿,昊儿,为师知晓你们没有称手的兵器,谷内的兵器又不太适合你们,拿着这封信去找铸剑山庄的庄主南宫凌天,为师当年与他尚有些交情,想来为你们打造件兵器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这块玉牌是之前那个小家伙留下的,算是个人情,你们若有事可凭此玉牌找他。但切记,要妥善保管此物,莫要被歹人得了去,否则会捅出通天娄子的。另外,五年一度的群龙盛会也快开始了,你们若有兴趣便顺路去看看,长些见识,顺便磨砺一下你们的武艺。”老人话语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尽快出谷吧。” 两人闻言,眼圈皆一下子红了。 陈桓抽了下鼻子,拉着师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老人连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徒儿此次出谷不知何时能回来,望师傅保重身体。” 老人再次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陈桓站起身来,接过老人递来的信笺与玉牌,又伸手拉起身旁的师弟:“师傅保重,徒儿们走了。” 说完,拉起林昊,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老人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怔怔出神。半晌后,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往竹林深深而去。 ...... 皇都天谕殿内,萧武天翻看着面前厚厚一沓奏章,眉头越皱越紧。忽而,他勃然大怒,将奏章狠狠掷于桌上,“孤行事岂容尔等指手画脚。” 静立一旁的萧哲被吓了一跳,看着暴怒的父王微微皱眉。 自从萧风离开这冷清的皇都,萧武天便让萧哲替代了萧风的位置。朝中众臣皆以为帝君这是有意栽培大皇子,但萧哲却知道,父王只是习惯了常有个孩子在身旁看着,并没有丝毫栽培自己之意。因为除了偶尔会挑几件并不确定的事情询问自己,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几乎并不怎么同自己说话。 失神间,萧哲突听萧武天平淡道,“哲儿,对于飘缈楼之事,你如何看?”语气中没有半分父亲对儿子的慈爱与关怀。 “启禀父王,儿臣认为飘缈楼太过诡异神秘,不宜与之过多打交道。”他回过神来,稍作犹豫,开口道:“儿臣还觉得,贸然试探飘缈楼终究不太妥当。” 萧武天抬头打量了下萧哲,忽而冷冷一笑,“这么说,你也不支持父王的看法了?” 萧哲低下头,“是的,父王。” 萧武天深深看了萧哲一眼,再次冷冷一笑,不再多言。 天谕殿陷入一片静默之中,静得落针可闻,静得让人窒息。 ...... 安阳县境内的一家私塾中,陶静渊四人对着薄薄一张信纸面面相觑。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楼主?”良久后,王开云首先耐不住性子,有些底气不足道。 “不怎么办啊,不告诉楼主还能咋得?”刘惊鸿平静接口。 “可那是溪风帝君,楼主的父亲啊!”李露迟疑道。 “要不我们直接拒绝?” “拒绝?”陶静渊冷冷一哼,显然心情极差,“帝王威严被挑衅,这溪风便可名正言顺地对付我们飘缈楼了。” “那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出去个顶着?” 几人一阵沉默。 十数息后,陶静渊板着脸道:“第一,我们当初的名气都太大,若出去顶了飘缈公子的头衔,我们飘缈楼将再无神秘,江湖必会大乱;第二,无论我们谁都不能保证不会露出马脚,最终反而弄巧成拙;第三,溪风流传了那么多关于楼主的消息,这溪风帝君却径直向我们飘缈楼发难,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谁也无法保证能够将此事压下,楼主知晓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重重叹了口气,“通知楼主吧,既然楼主当初在桃苑居自报了家门,想必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这......”三人尽皆默然。 陶静渊深吸了口气,盖棺定论道:“只有楼主才有决策此楼命运的权利,我们都没有这个资格。” ...... 萧风平淡温和的话语甫一落下,船舱内一下子便陷入了剑拔弩张之态势。 老妪木然上前一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陡然出现,随即愈来愈明显。 萧风见此,淡淡一笑,亦踏前一步,旋即身周一股无形力量突兀出现,与那股压迫感分庭抗礼。 白衣老妪面色微沉,一步步向前,如临大敌。 萧风嘴角含笑,只是平静站着,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 萧天月三人丝毫未受影响,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神色,只差没摇旗呐喊了。 正在这时,大船船身突然剧烈一震,无形气势陡然散去,紧张异常的气氛亦被打破。 萧风耸了耸肩,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看戏的三人凭直觉知道这一架估计打不起来了,很是扫兴地撇了撇嘴。 白衣老妪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她着实未料到被雪雕选中的孩子竟这般厉害,轻描淡写便挡住了自己的先天威压,若真动起手来,她未必会占上风。 紧接着,便听船外有清朗少年声音滚滚而来,“贼人,还我师妹来,否则我清华山必不会善罢干休。” 清华山,既是山名,亦是江湖势力之名。 清华山,地处湘郡,山如其名,钟灵毓秀,水秀山清,景致怡人,是不可多得的避暑游览圣地。 清华山,江湖九大一流势力之一,看似不显山露水,却在江湖屹立已近千年,英豪辈出,俊杰无数,以此足见其不凡之处。 萧风嘴角挂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呵,看来这慕雪派挺能惹事的啊。 老妪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继而转头看向萧风,“小友,我们皆退一步,可好?” 萧风平静微笑,“怎么退?退多少?” 老妪眉头再次一皱,“我们不再阻拦小友离开,但请小友三思后再决定是否拒绝,可否?” 萧风继续微笑,“当真?” 老妪点头,“当然。” () 第28章 诡师 既然白衣老妪选择了退上如此大一步,萧风自然也乐得给慕雪派一个面子。毕竟比起以力服人来,萧风还是更倾向于以理服人。 不过虽是如此,萧风对其心中可没生出半分好感来。毕竟有错在先的是他们,萧风虽心胸坦荡,也不可能别人给了他一棒子,然后再给他个甜枣,他便能冰释前嫌。 况且,若非慕雪派之人似乎面临了个大麻烦,萧风才不信他们会这般好说话。 说实话,若非有所顾忌,萧风其实一点也不介意让他们长长记性的。 人家都不讲理,他又何必讲什么君子风范? 既然慕雪派之人不再阻拦,萧风四人也不愿在大船上多呆,便径自向船舱外而去。 看着慕雪派这群人,四人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至于船外那几个找慕雪派麻烦的,关自己几人何事? 一出船舱,便见两艘小船兀自横亘在大船之前,虽看上去有点蚂蚁与大象对峙的滑稽感觉,可大船中一众人皆皆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倒是让那两艘小船似乎也有了莫名的底气。 要说小船上人并不算多,不过仅七人而已——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三个弱冠青年与两个中年男子。七人皆是一身青色衣衫,气质很是不俗。不过都说人比人,气死人。若将之与慕雪派之人相较,气质却要输了大半,因为着实比不上人家的神仙中人风采。 此时两个少年人正站在船头对着一大船慕雪派之人唾沫星子四溅地破口大骂,附带上好一通指手画脚,甚是滑稽。至于剩余五人,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神色,既不劝阻,也不出言支持。 萧风好笑地摇了摇头,并没有管这一档子闲事的打算,径直向自己小船方向而去。 只是萧风不想惹事,不代表事就不会自己找到头上来。 眼见萧风四人便要离开大船,原本还对着一众慕雪派之人破口大骂的少年人们立即转移了目标,不分青红皂白地指着萧风四人便是一顿污言秽语。 “贼人,见势不妙便想逃吗?之前的趾高气扬呢?” “呵,敢做不敢当,鼠辈尔。” “就是,便是你们想走,就能这么轻易走了吗?” “交出我们小师妹来,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于逸闻言,眉头猛地皱起,手顺势便握在了腰间的狭刀刀柄之上。 萧天月与洛天怡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萧天月更是已踏前一步,看样子是准备毫无形象地回骂回去了。 萧风挑了挑眉,平静转身,冲三人摇了摇头。虽然那两个少年骂得难听,以萧风的气度涵养还不至于这般容易便被激怒。 萧天月与洛天怡见此,有些愤愤然,不过却也未接下来的动作。 并未出言辩解,萧风淡定转身,往大船甲板那边走了两步,随即淡淡而立。这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让那几人放心——事情未解决前,他是不会擅自离开的。 然而,萧风退让了一步,那两个少年却兀自不愿罢休,依旧口气恶劣地对着几人叫骂不停,似乎认定了掳走自己小师妹的那几人便是萧风几人了,更是直接将慕雪派之人撂到了一边。 萧天月与洛天怡两人越听越气,小手不自觉攥得紧紧的,蓄势待发。看架势,显然,只需萧风一声令下,两个姑娘便会大显雌威。 于逸身为皇都护卫,若是换了平日里,自然不可能因这几句辱骂便恼火,但自家少爷是那般尊贵,又岂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辱骂的?故于逸也是越听面色越沉,手中刀亦握得越紧。 萧风倒并不在意这两人的谩骂,他的情绪向来很少会受外界的影响。不过转头扫了眼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的老妪及慕雪派众人,萧风就有点不爽了。 这是打算祸水东引,再算计自己一次? 他忽而淡淡一笑,深吸了口气,随即朗声道:“阁下不分青红皂白便对我们几人大肆辱骂,是否太过草率?难不成清华山之人也如慕雪派之人那般不讲理?”声音虽平静非常,却如洪钟大吕般滚滚向四周传荡,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两个少年人的辱骂声戛然而止,皆以一脸见了鬼的惊诧表情看向萧风几人。他们本以为这几人是软柿子,却没想到竟是踢到了铁板。 小船上的两位青衣中年人与大船上的白衣老妪面色尽皆凝重了下来。 刚才那声势绝对超过了普通先天高手的范畴。 澧江之上,一时寂然无声。 萧风笑容温和,平静继续道:“敢问两位兄台,在下何时说过自己是慕雪派之人?阁下师妹被掳与在下何干?” 下一刻,小船上一青衣中年人突地冲两位少年人怒斥道:“道歉!” 萧风笑着摇了摇头,淡然道:“不必了。” 小船上两中年人闻言,皆眉头大皱。 正在这时,便见萧风忽而十分有失身份地吹了声口哨。 船上众人皆怔了怔,面面相觑。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令他们终身难忘的诡异一幕。 一匹通体雪白的健壮白马以前蹄控制方向,后蹄划水,施施然划船而来。速度极快不说,划到大船面前后还仰头长嘶了一声,似乎是在向众人显摆,之后才让小船停止。 一众人目瞪口呆,只觉得......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见小船驶到近前,萧风满意笑了笑,温和有礼地对场中众人道:“在下只是个看戏的,诸位继续即可。”说完径直跳上了小船,安抚似得拍了拍马头,随后淡淡而立,当真是摆出了一副从旁看戏的架势。 萧天月三人亦尾随跳上小船,如萧风般淡然而立,皆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漠神色。 场中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因为有萧风几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慕雪派与清华山之人自然是打不起来的,即使之后的骂架也是稀松平常,平淡得很。 开什么玩笑?自己一方曾得罪过这几个祖宗,这几个祖宗若是小肚鸡肠的,背后捅自己一刀怎么办?自己连哭的地儿都没处找。 最后,两方人马几经商议还是慕雪派选择了妥协。 毕竟这事,错的确在慕雪派。 两方没了剑拔弩张的架势,自然也没人管萧风的去留,当然也没人敢管。 因为萧风对后续之事没什么兴趣,便索性领了萧天月几人潇洒离去。 这让两方人马皆暗暗松了口气。 无形中抖了次威风,虽然偶遇慕雪派的这段小插曲着实不怎么令人愉快,萧天月三人的心情仍是很是不错。 眼见小船愈行愈远,萧天月有些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公子啊,你不好奇那个小师妹长什么样?走的这么急干嘛?” 萧风回头看了萧天月一眼,大大伸了个懒腰,“不好奇呀,有什么可好奇的。再说,不走,留在那边等人家管饭吗?” 萧天月无趣地撇了撇嘴。 正在这时,洛天怡忽而脆生生开口道:“萧哥哥,那慕雪派之人明明有意算计于我们,萧哥哥为何还有意袒护?难不成真是有心做那劳什子圣子?” 萧风回身便在其额头上轻敲了一记,“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区区圣子我能看得上?” 洛天怡小嘴一撇,有点委屈。 萧风见此,无奈摇了摇头,温和解释道:“圣子这称号听着好听,其实不仅不是什么好事,还无趣得很。” “这个怎么说?”萧天月好奇道。 萧风继续道:“在慕雪派,圣子圣女们因为雪雕主动亲近,被认为是被雪女认可之人,在慕雪派地位极高。但是呐,你可别以为这个身份有多好。第一点,慕雪派的历代圣子圣女都需久居寒谷之中,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兼为子民祈福。” 萧天月‘哎呀’了一声,“那公子可是万万去不得的,否则岂不是小命都没啦。” 萧风好气又好笑地一板栗砸过去,“没大没小!” 萧天月乖乖抱住脑袋,做讨饶状。 萧风继续道:“第二点,凡是被选中为圣子圣女的孩子,终身不可嫁娶,否则便会被视为对雪女的大不敬,会受‘雪浴’之刑。” “雪浴?什么鬼?”洛天怡听着听着也没了脾气,好奇问道。 “雪浴,嗯,简单地说,就是将人埋在雪堆里活活冻死。”萧风想了想,言简意赅道。 “哦,”萧天月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您之前说的‘沐雪’也是这么个意思了?” 萧风也点了点头,“第三点,其实呢,慕雪派久居大雪山附近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崇尚雪女,还因他们所修习的功法到了后天境便要以雪莲为引,所以圣子圣女们的另一项职责便是在雪莲成熟之际上大雪山替慕雪派众人采集雪莲。凡百年以上雪莲皆会有雪雕守护,而那些先天境们又不敢私自打杀雪雕,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雪雕与圣子圣女们亲近,自然将自己守护的雪莲交给他们的可能性大些。虽是如此,因之而被雪雕杀死的圣子圣女也占半数以上。所以说,在慕雪派中,被选为圣子圣女或许算得上是种荣耀,却绝算不上是件好事。” 萧天月两人面露恍然之色,随即又有些愤愤然,“哼,竟打主意打到您身上了,真是胆大包天。”随即,她们又有些埋怨:“那您还这么淡定,也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萧风无奈耸了耸肩,“其实我也挺想教训他们一顿的,但教训了之后,船上的一群孩子怎么办?被他们用蛊控制了的江湖人怎么办?” 萧天月与洛天怡尽皆默然。 于逸面色略显凝重。 江湖流传有五大诡师:蛊师、毒师、易容师、调香师、占卜师。 蛊师,阴冷残忍,一身蛊术诡异难缠,可控人生死。 毒师,精研毒术,可杀人亦可救人。 易容师,世间容貌千万,在吾手中皆皮相尔。 调香师,香惑世人,迷乱人心。 占卜师,可看前缘后世,可晓命数今生。 诡师出世,天下乱起。 于逸不信自家少爷不会想到此点。 良久后,萧天月弱弱开口道:“公子难道没有办法吗?” 萧风叹了口气,“我虽对蛊有所了解,却不懂如何解蛊。这也是我没有选择让慕雪派之人放人,而是直接离开的原因,看慕雪派那几个大人物性情,皆是些不择手段之人,我虽有心救人,却到底势单力孤,难保他们会不会一气之下破斧沉舟。” 萧天月与洛天怡闻言皆低下了头,有点蔫蔫的。 萧风见此,微笑宽慰道:“放心,待小船靠岸后,我会通知飘缈楼多注意那些隐世势力,若他们还不安分,我不介意再让他们隐个十年八年。” () 第29章 人与鱼 绯、丹、赤、朱、绛......晚霞漫天,似哪个随性画家随手而为的水墨画,虽并不如何层次分明,却分外的绚烂夺目,映得如画碧水也似涂了层胭脂,清雅秀美间多了分妩媚风情,虽不一定及得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瑰丽壮美,倒是着实有几分‘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悠闲诗意。 红霞暖水间,一小船在空旷江面悠悠飘荡,其远处不时有飞鸟掠过,留下嘹亮鸟鸣传荡四野,带了几分闲适,几分诗意。 小船船头,一白衣少年安静垂钓,自在清闲,其身旁一青衣中年人静静而立。少年不远处,两个少女凑在一匹神骏白马跟前嬉笑玩闹,不时有银铃般的清越笑声于江面传荡。 “公子,不是我说,您这垂钓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差了。本来还想着今天晚餐吃鱼来着,看来是没戏了。” 眼见萧风再次无功收线,一旁玩闹的萧天月很是幸灾乐祸地道。 没办法,谁让智勇双全的飘缈公子今日运气这般差劲,锲而不舍地垂钓了一天,硬是连半尾小鱼也没钓上来。 萧风倒一点也没觉得尴尬,再次平静投饵抛线后,眨了眨眼,温和开口道:“我在逗一条鱼玩,你如果真馋了,我可以考虑把它钓上来。” 萧天月一点儿也不信,只当这是自家公子给自己找台阶下,不由撇了撇嘴,不再搭理萧风。 倒是一旁的洛天怡对萧风逗鱼甚感兴趣,好奇问道:“逗鱼?怎么个逗法?” 萧风微笑道:“江底有一条很贪心的大鱼,从我开始投饵起,它便开始吃,而且也不许其他鱼靠近,都吃了一天了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之前一直在等它什么时候离开或者耐不住性子咬钩。” 萧天月闻言,更加不信,再次撇了撇嘴,“公子,你真无聊。” 萧风一点也没在意,继续道:“之前,我一次性投掷的饵料那么少,那大鱼一定吃不饱。这一天消磨下来,估计他的耐心也快耗光了。所以我现在在想,要不要引诱那鱼儿主动咬钩。” 洛天怡彻底提起了兴趣,“那萧哥哥准备怎么引诱?” 萧风温和道:“我只需对鱼钩上饵料一点点地加量,那鱼儿定会生出我这里其实有很多饵料的想法,它会越来越贪心,到最后呢,它一定也会觉得只要把我的鱼竿咬下去,便能吃到更多的饵料......” 洛天怡听着听着,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萧天月仍旧不以为然,嬉皮笑脸道:“公子,那您就钓上来呗,咱们正好吃烤鱼。” “当真?”萧风古怪看了萧天月一眼。 “嗯嗯。”萧天月连忙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笑得特别温和。 晚霞渐散,傍晚的江面升起了薄薄的水雾,水汽朦胧间偶尔传荡出水鸟低低鸣叫。 萧风再一次耐心地投饵抛线,然后静静等待。 一旁,萧天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公子,要不算了。天月不会笑话你的,真的。” 洛天怡温婉一笑,“萧哥哥加油!” 萧风平静扫了两人一眼,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耐心些。” 正在这时,一只水鸟悄无声息地飞上小船,轻巧停在了萧风肩头。 萧风眉头微挑。 两个姑娘见状,立即来了兴致。 “公子,什么事?” “嗯嗯,还有不许忽悠我们。” 好笑地摇了摇头,萧风将鱼竿递到左手上,以右手轻巧自水鸟右腿信筒上取下纸条,麻利摊开,随即扫了几眼,微笑道:“有大人物要来看我们飘缈楼,陶叔他们几个跟我打声招呼。” 两个姑娘对视了眼,姑且信了萧风的话,异口同声道:“那是什么大人物呀?” 萧风摊了摊手,“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们了。” 两个姑娘同时‘切——’了声,随即很是扫兴地去哄马了。 见两个姑娘离开,萧风脸上温和的微笑渐渐收敛,看着信条上潦草古怪的符号微微叹了口气。 有些时候,人与鱼何异? 飘缈楼能在仅仅不到三年时间便被江湖人认定为神仙楼,除了飘缈楼之人自身能力的卓越外,自然也与背后庞大而灵敏的情报传递系统脱不了干系。偌大溪风,即使先天境全力而行也要百余日之久,而飘缈楼的情报传递仅需七日,以此足见飘缈楼的效率。但再强大的情报组织收到的也只是情报而已,永远也不可能阻止已知后续事件的发生。 这世间万事靠的终究是执行者,而非知情者。 正在这时,鱼线再次开始了抖动。只是相比于前几次的轻微抖动几下便恢复平静,这次倒更像鱼钩下的鱼儿卯足了劲儿在与萧风拔河。 萧风嘴角挂起抹玩味的笑容,随即摇了摇头,“你上钩了,可他们呢?” 随即他略略抬高声音道:“天月,大鱼上钩了,还要不要?” 萧天月神色微滞,一脸惊讶地看向萧风,“公子竟真钓上了鱼?”语气中满满的不敢置信。 随即她撇了撇嘴,笑嘻嘻道:“要啊,怎么不要,公子直接扔给我就行,我看看有多大。” 萧风回头看了萧天月一眼,语气有些古怪,“当真?” 萧天月连连点头,“嗯嗯。” “不后悔?” “后悔我跟公子姓。” “接稳了!”萧风好笑地摇了摇头,提醒了句,随即猛地一甩鱼竿。 便听‘哗啦’一声,一白影随鱼线被抛上了半空,连带着好一番水花四溅。 随后,只听一声高亢马嘶,然后......小船内一片寂静。 萧天月目瞪口呆,与突兀掉入怀中的半人大白鲦面面相觑......都被吓傻了。 洛天怡小嘴微张,似乎也被吓得不轻。 于逸嘴角抽搐。虽然不知少爷用何种方式卸了大鱼上船的冲击力,可这次玩得似乎有点过了啊! 作为始作俑者的萧风自然不会有心虚的觉悟,很是平静地转身,一脸微笑看向与大鱼对视的萧天月,“天月啊,今晚吃鱼有没有戏?鱼够不够大啊?” 船上三人一头黑线,这就是传说中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这般尴尬的气氛也只维系了数息的时间。 下一刻,只听萧天月一声惊呼,随即大鱼便自其怀里挣扎了出来,在小船上活蹦乱跳,小船摇晃不止,江面上惊呼声不绝...... () 第30章 一剑翻江 经历了萧风的惊魂一鱼,萧天月明显老实了不少,即使萧风接下来的三天垂钓仍是连一尾小鱼也没钓上来,她也未敢再胆大包天地出言调侃。 至于那条贪心的大鱼,萧天月的的确确是有将之大卸八块之心的。可惜,一来,洛天怡这丫头竟鬼使神差地对那鱼儿甚是喜欢,死活不让萧天月动它;再者,那条鱼也着实太大了些,萧天月即使心里再气,也不见得真愿意将之‘五马分尸’。毕竟吃上半个月鱼的经历着实有点可怕啊。 所以那鱼儿十分幸运地被遣返回了故里。 小船虽飘荡地自在悠闲,七日沿澧江水势而行,也勉勉强强将四人送出了澧江上游地带。 行入中游,水势渐缓,虽依旧是清天碧水的如画美景,可比起上游的水秀山清及奇峻景致,中游景致到底是太过千篇一律了些,两个姑娘看着看着便没了在上游游览观赏的那股新鲜劲儿,反而是对着碧水蓝天只觉得昏昏然了。 倒是萧风,自从到了中游地带,运气便似乎开始了好转,鱼儿钓了一条又一条。 不过让两位姑娘甚是无奈的是,萧风每次钓到的鱼别说是烤来吃,还未送到鱼篓里便被萧风又随手丢回了江里。这么半天下来,其实跟前几天的结果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两手空空。 随水势渐缓,江面渐有渔船驶过,间或有渔女的婉转歌声或渔夫们的爽朗号子声不时回荡。 再次将一尾巴掌大的鲤鱼投入江里,萧风放下鱼竿,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转头冲于逸微笑道:“于叔,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小村落来着?” 于逸单手撑篙,回头冲萧风微笑喊,“是的,少爷。村落名为黎厝村,不过百余人口,村中众人终年以打渔为生,民风应该算得上淳朴。” 萧风也点了点头,仔细将各类渔具分门别类,一一收拾整齐,随口道:“那便在黎厝村靠岸吧,这水速终究是慢了点。” 说着,萧风手中动作不停,一句话的时间便已开始收拾鱼线了。如有人注意便会发现,萧风所用鱼竿的鱼钩竟非弯钩而是直钩。 两个蔫蔫的姑娘闻言,精神猛地一震,随即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到底是两个孩子,终于能够脚踏实地了,她们自然欣喜得很。 正在这时,同样蔫头耷脑的马儿似乎也听懂了萧风的话,在两个姑娘背后很是欢快地长嘶了声,将萧天月两人吓得一哆嗦,差点回头一拳头砸过去。 有了萧风的这一承诺,萧天月与洛天怡两人明显精神了不少,也不再对着碧水蓝天昏昏欲睡了,都眼巴巴地瞅着江面,在旁人看来当真有趣得紧。 又行不多时,众人便见远处芦苇丛丛,隐约有炊烟袅袅。 萧天月两人见此,兴奋得都有些手无足蹈了。 坐了这么多天的船,可快把这两个姑娘闷死了。 萧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这炊烟似乎有点奇怪呢。 小船愈近江岸,袅袅炊烟竟随时间流逝逐渐变成了滚滚浓烟。 即使两个姑娘再心大,心中也难免有些嘀咕了。 怎么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了? 萧天月看了一小会儿愈来愈浓的烟雾,忽然皱了皱鼻子,回头冲萧风问道;“公子,是不是哪儿起火了?” 萧风平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船继续前行,未过多时,四人便见到了江岸码头。 估计是渔夫们长期由此出船的缘故,码头附近十分空旷,既无青草茵茵,也无芦苇飘扬,显眼得很。不过让四人奇怪的是,此时的码头内竟是一艘渔船也未停靠。 再看江岸上,不知何故聚拢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足足四五十人,吵吵嚷嚷,甚是喧哗。而以四人的眼力轻易便可看出,那浓郁烟雾便是自众人群中央飘出的。 待得近了,便听出有大人的叫骂声,孩子们的大哭声,凄惨求救声,呵斥声,隐约还夹杂着叹息声,呻吟声...... 萧风眉头微蹙。 待得小船又行数十丈后,萧风忽而脸色微变。 随即只见他重重一踏小船。 一石激起千层浪。 便见浩瀚江面陡然翻腾了起来,磅礴水浪铺天盖地而起,形成无数水幕,遮天蔽日。 再看萧风,借势已来到江面数丈之高之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他大袖一挥,天地间便似有无数剑气回荡八方,无形气流四散开来。随即,只见寒光乍现,数十丈水幕被拦腰横斩而断,水花四溅,迎着那浩瀚剑气向江岸风驰电掣而去。 仅仅一剑,宽达数百丈的澧江江面波澜万顷。 江岸一阵瓢泼大雨。 随即,萧风身影一闪而逝。 待得再看到其身影时,便见其已伫立江岸。 他微微仰头,深深看了眼他一剑挥过的天际。 刚才若非他的幻觉,便是天真的破了。 抬手抹掉嘴角血渍,萧风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又微微叹了口气。 可那又如何呢? ...... 登天山脉之巅,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同时抬头看向东北方天际。 一老人喃喃道:“不错的剑意。” 另一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差一点。” ...... 荒山之巅一黑一白两两对峙,一邪诡一正气,不分上下。 只是一身气息皆似宝剑出鞘,锋锐逼人。 忽而,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北方天际,片刻后又齐齐收回。 “剑圣,做你传人正好。”邪魅黑衣人嘴角微微勾起,玩味道。 “太纯粹,易折,我需再看看。”白衣剑圣平静回答。 黑衣魔者无趣撇撇嘴,“我魔者之物以后自然归魔者,小心一场空欢。” “无妨!”白衣剑圣微微摇头,“世之最浊最易磨砺纯粹剑心,我更期待。” “哼,我剑魔看中的弟子还没人能争到。” “呵呵,我剑圣亦然。” ...... 安详平和的小村落里,年迈的老夫子侧躺在竹椅上午睡,突然他微微眯了眯眸子,随即呓语了句什么,翻了个身,继续打盹。 ...... 混乱嘈杂的闹市区,一打铁的壮汉忽然身子一震,一锤打歪。随即,他很是愤懑地抬头望天,有些气急败坏地咒骂,“妈的,哪个天杀的王八蛋,竟然还不讲理了?” 闹市依旧热闹。 四周之人浑然未觉。 半晌后,壮汉忽然变得有些讪讪,“呵呵,竟然不是那些人。咦,这小地方还有触及到这一步的,挺不简单啊。” 然后他又愤愤不平,骂骂咧咧,“这不公平,凭什么他就不受压制......娘的,天底下最不讲理的果然还是剑修,看看,看看,连这儿的天地规则也压制不了他们。” ...... 清雅竹楼中,一老者悠闲谱棋。忽而,其手微微一抖,搅乱了一局的好棋。 他微微皱起眉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也好,那就再热闹热闹。” ...... 前往安阳县的官道上,一妖媚入骨的女子怔怔看着远方天际,忽而邪魅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 清平县境内,一相貌堂堂,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皱眉看着远方天际低骂了句什么,随即化作一道残影向东北方向急速而去。 ...... 溪风皇城,萧武天忽然霍然站起。 “父王?”一旁,萧哲迟疑低唤了声。 “没事。”萧武天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勾起,又缓缓坐回龙椅。 () 第31章 黎庴村疫病 小船上的三人被少年一剑翻江的豪气买卖惊得目瞪口呆,即使小船自个儿悠悠靠了岸也浑然未觉。 萧风转过身来,便见三人一脸呆滞,眉头不由皱了皱,清喝道:“还愣着作甚?快去救人!” 三人蓦地回过神来,随即下意识看向人群方向。便见不知何时,喧哗四起的一众人已满满跪了一地,远远看着,气氛甚是诡异。 三人皆微微一怔,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在江上遇到的慕雪派之人——一样的神神叨叨。 萧风见三人又在发呆,眉头再次皱了皱,“看人群中央。” 三人下意识看去,旋即尽皆脸色大变,也没来得及管小船抛没抛锚,身影闪烁径直往人群方向而去。 三人都未想到,那滚滚浓烟竟是用来烧人的。 眼见三人走远,萧风轻轻吁出了口气,身形踉跄了下。随即他缓缓蹲下身子,轻轻咳嗽了起来。自己这次终究是有些莽撞了,可人命关天,他又如何能做到漠然视之? 于逸三人还未靠近人群,便听人群中突然有一老者大声哭嚎,声音甚是凄哀,“老天爷啊,您这是要全村人的命啊!” 随即人群中接连响起数十道压抑的哭声。 气氛更加诡异。 即使以三人的心性也忍不住觉得头皮发麻。 三人脚步微顿,但稍作犹豫后,还是抬步往人群中央的高台而去。 毕竟人命要紧。 靠近高台,三人这才发现,高台上竟足有二十三人之多,几乎相当于台下众人的一半了。而且看这些人皆是一副瘫软在地,奄奄一息的凄惨模样,想来若不是萧风果断,估计都差不多快魂归西天了。 也顾不得脏乱,三人径直跳上高台,向那一众人身边掠去。 台下众人估计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吓懵了,对于逸三人竟是视若不见,兀自朝天叩拜。 小小渔村中人自然不会相信这场泼天大雨并非天喻而是人为。 一一查看一众人后,于逸三人皆暗暗松了口气。这一群人看似被烧得凄惨狼狈,不过只是轻微烧伤,并无生命危险。 这时,他们才有空想起被他们忘到一边的萧风来,下意识便往澧江码头方向看去,却见那里哪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萧风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人群之中,此时正在一脸认真听那个起先哭嚎的老人说着什么。 也亏得萧风向来观察入微,只是看一众人的古怪表现便大致猜出了村庄的困窘,于是便径直找到老人,先说明了于逸是个郎中,自己三人是药童,然后又说自己一伙人云游至此便是为了钻研这些怪病奇病,有八成的把握将怪病根除,这才好不容易撬开这个古板老村长的口。 “约莫半个月前,村里一个年轻人在江面上捞到了具浮尸,当时村里人都被吓到了,也没多想,便招呼了一群胆大的小伙子将那尸体草草掩埋了。可谁知,从那天起,我们村子里的人就接二连三地生起了怪病,先是那群去埋浮尸的小伙子,随后是他们的亲人,再然后便到了全村。都是先浑身无力,然后身上起红疹,发高烧,再然后浑身发青,就跟诈尸似的,没几天就没了气。而且无论村里人用什么法子都好像一点用也不管,只是几天的功夫,村里便死了好几个人。五日前,村里来了一群外地小伙子,看着凶神恶煞,心眼该是挺不错的,说我们这是得罪了江神,要将那些生了怪病的村民都隔离起来,今天早上又说需要将那些病得厉害的都献祭给江神,江神才会饶恕我们。”说到这儿,老村长叹了口气,“可这是有伤天和的呀,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场大雨警示我们。可我们也没法子,老天爷又没办法让村民们的病都好起来,这不是要村民们的命吗?”说到这儿,老人又要哭嚎起来了。 萧风之前都是静静听着,到了这时便不得不打断老人了,“那敢问老伯,那伙人现在可还在村中?” 老人抹了抹眼角,也不敢怠慢,声音压抑道:“在村中呐,一直都没离开,否则村民们也不会信他们。可是,小夫子,你们当真有把握治好村民们的病?莫不是诓骗小老儿?” 萧风温和道:“自然是有法子的,否则那几个人怎敢贸然去高台上?” 老人似乎还有点不信,再次问道:“可那群外地人之前的法子也是管用的,当真是怪病,而不是触怒了江神?” 萧风好脾气宽慰,“是与不是,老伯静待便是。若是我们诓骗与你,你带着一众村民找我们算账便可。反正我们这伙人也跑不掉。” 老村长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憨厚笑了笑,“小夫子说的什么话?你们这些贵客能来帮我们,小老儿便感激万分了,又怎么会去找小夫子的麻烦?” 萧风点了点头,当然知道这只是老人的客套之言,当不得真的,便只是冲其笑了笑,提醒道:“那老伯便通知一众村民吧,好让他们安心。” 老村长自是连连点头。 不多时,便听老村长语气激昂道:“乡亲们,村里来了活神仙,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一众人微微一呆,哭泣咒骂声戛然而止。 于逸三人也呆了呆,下意识向声音发出方向看去。便见一老人旁边,萧风正平静冲着三人微笑,脸色有些苍白。 三人立即了然,果然是自家公子的手笔。 黎厝村村民生的怪病属于疫病的一种,不算特别难治,传染性却极强,也极容易死人。 普通郎中不一定有法子救治,萧风却是久病成医,接触的医师都是些鼎鼎大名的医道好手,再加上天资又甚是聪颖,耳濡目染下,虽未系统地学过医理,也成了比之普通郎中高明上不知多少的半吊子医师,所以对如何解决黎庴村疫病自然是没什么困难。 不过经历这场大难,黎厝村中原本一百二十三人如今只剩了不过七十余人,青壮汉子更是不足三十人,让人唏嘘不已。 待得萧风协同于逸处理完黎庴村疫病的种种事项已近傍晚,四人都累得不轻。毕竟,因疫病的传染性极强,四人一下午时间算是救治了七十余人,这工作量的确大了些。特别是在为那二十多个被烧伤的倒霉蛋们上药包扎时,萧天月与洛天怡两人都忍不住生出了还不如被烧死了算了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她们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否则岂不是自讨苦吃。 不过于逸说黎厝村民风淳朴,倒也不算假。并不用萧风四人打招呼,老村长便十分麻利地给四人准备好了住处和吃食,都是村里最干净的。 这让四人甚是欣慰。还好救的不是一群白眼狼。 要说唯一让四人心情有些不好的便是,老村长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四人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算很好的消息——出馊主意说火祭江神的那伙人竟主动要求要见见萧风四人,还说是故人。 故人?四人怎不记得何时结交过这般冷血的朋友? () 第32章 许天望 要说这伙儿‘故人’的架子端得还真不小,说是要见见萧风四人竟不是主动前来拜访,而是直接让老村长将他们的居住地点告知萧风四人。 这便是让萧风四人屈尊降贵走一趟了。 果真是霸道强势得很呢。 不过萧风四人是什么人,什么人物没见过,对此,自然是相视一笑,直接无视。 至于那伙‘故人’昨晚等没等他们,到底等到了何时,关他们何事? 一夜无言。 毫无愧疚感地呼呼大睡了一觉,待得萧风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这倒是难得得很。 不过萧风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攥了攥拳头,脸上苦笑之色愈浓。 正在这时,门外突传来敲门声。 “公子,起了没?”紧接是少女清脆的询问声。 叫门的竟是萧天月。 萧风叹了口气,随即朗声应道:“稍等!” 并未让萧天月等待多长时间,萧风很快便收拾洗漱完毕,将萧天月让入房间,“有什么事吗?” 萧天月竟是一副扭扭捏捏的姿态,有点心虚似乎还有点......害羞,“那个,公子......故人是天望哥。” 萧风微微一怔,旋即一个板栗就砸了过去,板起小脸道:“胳膊肘往外拐了,是不是?” 萧天月没觉出疼来,知道自家公子并未真生气,立即堆起一脸谄媚的灿烂笑容,天真浪漫道:“公子,天望哥在于叔那儿等着呢。” 萧风闻若未闻,依旧板着小脸,面无表情看她。 萧天月终究是有些心虚的,被萧风这般看着,终于打消了准备插科打诨的想法,“那个......公子,我就是在我们刚坐船的那会儿告诉了他一下,当时也只是说我们要沿澧江水势而行,在其他的事就再未跟他说过。真的,天月可以对天发誓。” 澧江上游江河分支甚少,水势又湍急,极少有停靠之地,所以萧天月同许天望说顺澧江水势而行,便等同于将他们这一路的行程和盘托出了。 萧风无奈叹了口气,随即又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下不为例。” 萧天月立即眉开眼笑。 略显昏暗的土坯房中,于逸与一位一身黑衣的霸道青年隔桌对峙,青年身后站了五个同样一身黑衣的冷峻青年人,亦是一脸漠然地看向于逸与洛天怡二人,颇有一种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正在这时,门口有轻微脚步声响起。 那霸道青年忽而冷冷一笑,身影闪烁,往门外而去。 于逸脸色微变,亦抬脚往门口而去,欲拦住青年去路。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只是瞬息间,霸道青年便出了房门。紧接着,便见那五个冷峻青年顺势挡在了于逸身前。 于逸眉头紧皱,犹豫了下,最终缓缓退回了原位。 萧风刚到土坯房前,便见一黑影自房内闪出,一爪便向自己抓来。 萧风眉头微挑,踏前一步,竟是丝毫不惧,亦抬起一掌迎向来人。 掌爪相交,便见两人竟是谁也未退一步。 霸道青年冷哼了声,径直一拳砸向萧风面门...... 两人都是非凡之人,缠斗在一起,但见手掌翻飞,残影重重,令人眼花缭乱,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不知交手了多少个回合。 一旁萧天月被突如其来的来袭者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便只见到两道残影闪烁,根本看不出两人的身形与招式来,更别说战况了,不由银牙紧咬,急得直跺脚。 正在萧天月手足无措间,便见两人突然分了开来,随即一前一后向远方掠去。 萧天月借两人分开之际已看清来袭之人,心知自己闯了祸,又见两人快速远遁而去,不由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随即快步往房间而去。 因为一场疫病泛滥,黎庴村街道上空无一人。 故萧风两人毫无顾忌,一白影一黑影,一前一后,径直往黎庴村外而去。 出了黎厝村便是树林小路。 萧风脚步不停,身影连顿也未顿,径自往树林深处掠去。 许天望亦半步不让地紧追而上。 不多时,但见林间间或有坟冢座座,虽凄凉萧索,倒并没有其他坟地中的那般凌乱与阴森可怖。 又行数十丈,萧风脚步一顿,停下了身形来。 身后,许天望见此,面色一喜,想也不想,欺身向前,再次与萧风缠斗在了一起。 但见烟尘四起,枯叶纷飞。 数个呼吸后便有寒光乍现,随即只听萧风冷冷道:“够了,你再胡闹,我不介意让你长长记性。” 烟尘渐散,便见萧风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径直抵在许天望喉前,而许天望手中正拿着一柄泛着碧绿色幽光的匕首,距萧风还有数寸距离。 眼见自己在无还手之力,许天望无所谓地怂了怂肩,随即直接将手中匕首丢到了地上,“别生气嘛,我只是想试试你到底隐藏了多少,真没伤你之意。” 萧风冷哼了声,“呵,那你试探出多少了?” 许天望似乎认定了萧风不会伤他,语气轻松,“你若不出软剑,我估莫着是能试探出几分来。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多少收获啊。不过,你以真气驱使剑哪有找把长剑来得方便,你又何必......” 萧风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皱了皱眉,长剑一抖,再次没入袖中,冷冷打断道:“这个便不必你费心了。” 许天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又何必什么事都自己扛,难道我们就这么不入你法眼吗?” 萧风冷冷一笑,竟是罕见地收起了温和,并不回答其询问,而是语气冷漠道:“不知鼎鼎大名的黑龙窟黑龙王跟踪在下一众人所为何事?”他问的自然是许天望问萧天月自己一众人行程之事。 许天望倒丝毫不在意萧风的冷淡态度,笑呵呵道:“在下这可不是跟踪,是守株待兔。”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十分玩味的笑容。 萧风面色却依旧淡漠,“所以呢?” 并未看到他想见到的失望表情,许天望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你可知,乔娘已去过了黑龙窟。” 萧风面色无丝毫变化,“所以呢?” 许天望皱了皱眉头,这少年竟不好奇所为何事,“你难道没什么表示?” 萧风语气淡漠,“有何要表示的?” 许天望眉头皱得愈紧,这少年竟一点也不忌惮乔帮。他不由深深看了萧风一眼,忽而朗笑道:“好,很好,好得很。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想法。” 萧风扫了许天望一眼,语气平静道:“你既来找我,便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又何必再来问我。” 许天望笑容终于收敛,斩钉截铁道:“让我加入飘缈楼,否则我便与乔娘合作。 萧风想也不想,淡漠道:“做梦。”态度坚决,竟是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说着转身径直往坟冢深处而去。 只是在离开时仍淡漠提醒道:“不过,乔帮多小人,你好自为之。” 许天望微微叹了口气。果然如此,这个少年果真不是这般容易便能被威胁了的。 不过他到底是习惯了。 只是稍作犹豫,许天望便再次朝着萧风的背影追去。 () 第33章 澧江浮尸 黎厝村虽不过几十户之众,世代久居于此,村中坟冢倒着实算不得小,足有方圆数百丈的面积。 对此,萧风在感慨黎厝村民风果真淳朴之余,也有些犯了难。毕竟自己是同许天望一路打出来的,若是耽搁太多时间,难保那三人会不会着急。 虽这般想着,既然出来了,萧风自然也不打算无功而返,所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不过萧风到底是萧风,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到底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只是先大致将坟冢绕了个遍,随手顺了一把铁锹,随即径直往一处明显破败荒芜的坟地方向而去。 既然老村长说那浮尸是被草草掩埋的,想必应该便在那个地方了。 未过多时,萧风脚步忽而微微一顿,随即停在了一座既无墓碑又无祭品的新坟前。 身后跟来的许天望见此呆了呆,有些茫然,之后有些愕然,很快又便成了目瞪口呆。 萧风竟然在......挖坟?! 堂堂飘缈公子,神仙般的人物竟会挖坟,而且还是座无碑无冢的野坟。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许天望,许天望也不会相信。 所以为了表示他的意外与惊诧,许天望在呆愣了半晌后,十分不客气地仰天大笑,且足足笑了近一盏茶的时间。 笑得他毫无形象风度,笑得他几乎快直不起腰来了,笑得他几乎都笑出了眼泪。 可惜萧风一点也没受其影响,依旧平静淡定地自顾自忙活。 早在昨天他听老村长讲述疫病的来龙去脉时便起了疑——黎厝村疫病十有八九便是那浮尸带来的,但疫病向来是大面积爆发的,单个人突患疫病几乎不可能,可他却并未听说过最近哪儿曾有疫病泛滥,既如此那浮尸是如何得的疫病?——但奈何既没有借口支开于逸三人,又着实抽不出时间来,所以这才拖到今天。 虽然这事看着跟他没半点关系,挖坟这事也有点缺德了,可他毕竟是萧家之人,溪风帝国是萧家的天下,他到底还是有这份见微知著与防患于未然的责任的。若这真是疫病泛滥的前兆,他便必须提前做些什么了。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黎厝村坟冢之地的,自然是向村里人拐弯抹角打听的了。 待得许天望笑完,萧风恰好也将坟挖得差不多了。 便见九尺长近七尺深的土坑中静卧了一条破旧的鼓囊囊草席,草席外露出了两只沾满了黄泥的绸缎长靴。 萧风眸子微微眯了眯,眼中有异色一闪而逝。 许天望见萧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以一副笑得几乎快直不起腰来的夸张姿态慢悠悠走到萧风身前,“萧老弟啊,你......不会让我跟了一路便是为了让我看你挖......坟吧。”语气也是几乎快要笑得岔气了的那种。 萧风淡淡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调侃之言闻若未闻,淡漠道:“这便是那具浮尸。” 许天望笑容微微一滞,旋即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你怀疑黎厝村疫病是我搞的鬼?” 萧风平静摇了摇头,“没有,你不会这么傻,”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黑龙窟虽是混乱,提倡强者为尊,在江湖上的名气更是差得出奇,可其内之人却并非都是为非作歹之辈,至少许天望不是。况且,小小黎厝村发生疫病,许天望可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所以他自然也不会闲到没事找事。至于故意做给萧风看,更不可能。毕竟黑龙窟中可不止一人被萧风关进了地狱百牢。他若真这般做了,而且还傻乎乎地在这儿等萧风来,估计黑龙窟的那些龙守们都能被他傻哭了。 许天望微微一呆,随即爽朗大笑,“哈哈,不愧是飘缈公子,果真名不虚传。”语气竟甚是开怀。这两年,萧风不待见他,他本以为是萧风不喜他的出身人品,故甚是郁闷。而如今萧风之言倒是等同于萧风认可他的人品了,他又如何能不开怀? 萧风没再搭理他,径直跳下了土坑。 其实他对许天望算不上讨厌,若是换了以前,他也不会这般漠然待之,但许天望对黎厝村村民们的做法却着实让萧风有些恼了。诓骗他们说得罪了江神,甚至还提出以火祭之法祭祀江神,这与草菅人命何异? 虽然以黑龙窟的名声,见死不救很是正常;虽然清楚黎厝村之事与许天望毫无关系,许天望能让村民们进行隔离处理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虽然理智告诉萧风,自己该平静待之,不可将心中的不满表现出来。可萧风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就是看不惯许天望的漠然视之。 即使许天望真的半分医理也不懂,即使他并未自县城请来高明郎中医治这些村民,便是许天望直接袖手旁观,少年也不会这般恼。但他让村民火祭江神,少年便真恼了,人命在他眼中当真就这般卑贱? 就像少年心中坚信,每一个生命都是美好而值得尊重的般,就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是少年不愿也不能接受的。 或许有些执拗,或许有失理智,可在少年心中便是如此想法,而且他也不想将自己的这种想法隐藏起来。 幸好如今季节只是初春,虽天气渐暖,地下仍冷得厉害,蛇虫鼠蚁更是还未回过劲来,否则这十余天下来,萧风还能不能看出点线索来还真不好说。 轻巧跳下坑,萧风立即抬袖捂住口鼻,随即将草席以铁锹一点点掀开。 草席被完全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恶臭突然扑面而来,熏得好奇探头的许天望差点背过气去。 恶臭渐散,便见草席上躺着的尸体是个脸色青紫的二十七八岁青年,或许是因为溺水后的肿胀退了,看上去微微有些干瘪。尸体表面看不出任何腐败的迹象,但其皮肤下却似积了什么虫子似的东西不断蠕动,甚是恶心。当然,还有一阵阵恶臭不断自尸身散发而出。 许天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转身跳出了土坑。虽然他见惯了腥风血雨,可眼前的尸体却太过恶心了些,他着实不太想面对。 不过等他回过身来时,却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跳了起来。 那个孩子......萧风竟然俯下身子去查看那尸体的情况,还......伸手去触碰?!他不是最爱干净的吗?不是有洁癖来着吗?连自己都忍受不了的东西,他竟然还伸手碰?是不是自己没睡醒? 于是,许天望开始一脸复杂地看着萧风。 不多时,萧风也跳出了土坑,回身看着坑里的尸体微微蹙起了眉头。 看了会儿,萧风叹了口气,随即看也不看许天望一眼,直接转身离去。 许天望并未再去追,只神色复杂地看着萧风远去的背影,良久也叹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萧天清几人为何对萧风那般死心塌地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似乎无所不能,让人不得不敬服尊重,还是因为他对似乎所有事的泰然自若及过分理智。 这个少年,他若能抛去那份近乎天真的仁慈与宽容,这天下之大,他何处去不得? 萧风自然不知道许天望心中的想法,此时的他满腹疑云。 那倒霉青年明显是家世非凡,死亡亦是简单的溺死,但他为何去荒无人烟的澧江上游?又是如何去的澧江上游?他一个人还是与其他人结伴?又是为何会溺死在澧江中?还有他身上的疫病是从何处而来?他又是何人?...... () 第34章 偶遇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不是自己身边人,而是自己的敌人,其实这话儿一点也不假。 身边人关注的是自己的生活起居,身体冷暖,而敌人想要抓住的却是弱点短板,时时刻刻都等待着自己露出破绽,好一击致命。 许天望自然算不得萧风的敌人,但近三年的斗志斗勇,萧风待他虽总是带了几分疏离,他对萧风的性情却也算了解了七八分。 不出许天望的意料,仅仅两刻钟的时间后,萧风果然再次回到了土坑前。只是相比走时的两手空空,其手中此时已多了满满一大坛子的劣酒。随后便见萧风在土坑旁麻利打开酒坛,将其内烈酒均匀倒入了土坑中,随即又自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也直接扔到了土坑之中。 只听‘呼’的一声清响,数息后土坑中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旁看着的许天望无奈地耸了耸肩,心道这少年果真是一点未变,面上却露出了一副极其夸张的吃惊表情,阴阳怪气地啧啧感慨:“啧啧,刨人家坟不说,还毁尸灭迹。萧老弟呀,不是我说你,你这着实是有点过份了啊。”说完他还摇头晃脑,看着熊熊大火,喃喃自语,“这事儿真不厚道,有损君子之德啊!” 萧风不愿理会,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无视。疫病传染性强又不易根除,若不将之深埋地下或是以火焚之,难保天气渐暖后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许天望见萧风没丝毫反应,自觉无趣地撇了撇嘴。他生来便是桀骜不驯的性子,鲜少有能让他敬服之人。如今难得遇上了个,可人家就是不待见他,这就让他郁闷了。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小,渐有黑烟袅袅。 萧风叹了口气,随即拿起铁锹,准备将这个倒霉青年的骨灰入土为安。 正在这时,身后树林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声音极小,几不可闻,显然是练家子无疑了。 萧风与许天望皆眉头皱了皱,转身往身后树林看去。 数息后,萧风稚气的小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低唤了句,“骆寒!” 许天望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萧风。 他从未见过这般开心的少年。 又过数个呼吸,便见一黑影自树林间窜出,身如鬼魅,径直向两人方向而来。以许天望先天二窍的修为,来人都已现出身形来了,他竟还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许天望神色不由一凛,警惕地作出了防守姿态。 不过来人显然没有要搭理许天望的意思,只是瞬息间便径直到了萧风身前。 便听一声轻喝,“霸刀!”随即便见萧风两人身周尘土飞扬,风沙四起,似乎真有无形霸道刀气冲天而起。 “剑!”随后,便见萧风微微一笑,伸手作剑指迎向砍来手刀,指尖似有剑气萦绕,锋芒四溢,锐利非常。 下一刻便见指掌相交,有无形气流自两人手指尖四散开来,空气似乎都出现了扭曲。 一旁观战的许天望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几个呼吸后,便见两人突然分开,各自后退了两步。 直到这时,许天望才真正看清了来人。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生得算不得俊郎,却双眉如刀,眸若寒星,眉宇间流露着同龄人没有的英气与冷肃,便是仅让人看一眼也能记忆深刻。 此人绝非好相与之辈!许天望心中对此人下了如此评定。 “先天二窍了,好厉害!”正在这时,萧风浅笑看向来人,首先开口道,“小弟自愧不如。” 许天望眸子微微一闪,落了下风的竟是萧风? 哪知,下一刻,云骆寒上前便给了萧风一个爆栗,“小混蛋,又留手了,是不是?” 许天望眼皮一跳,这位仁兄好生生猛,连这个孩子都敢打。 不过当他看向萧风时,立即傻了眼。 萧风不仅没有半分被打了后的恼意,反而捂着额头一脸无辜地眨眼,“没有啊。” 云骆寒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又要一个板栗砸过去,可看萧风一脸无辜的天真模样终究没忍心下手,只是转而将两手捏得咯嘣作响,“没有?你当你哥是这么好骗的。我可还没能耐三招便让开山王败北。” 萧风吐了吐舌头,很是惭愧地低下头,没再接话。 云骆寒见此,瞪起了眼,“怎么着,又想蒙混过关了?” 萧风挠了挠头,不说话。 云骆寒却忽然很是猥琐地一笑,挑眉看着萧风,“你只要喊我声哥,我便原谅你,怎么样?” 萧风撇了撇嘴,突然抬头淡漠看了他一眼,那神色似乎在说“你做梦呢”。 云骆寒见此,呲了呲牙。不过,正在这时,他忽而注意到了一旁看戏的许天望,语气不善问道:“这家伙是谁?不会是找你麻烦的吧?要不要哥帮你教训一下?”看来是打算将从萧风这儿生出的火气都撒到这个看戏人身上了。 萧风嘴角抽了抽,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无奈道:“不用,不用,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许天望神色微微一黯,在少年心中,自己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吗? “故人?”云骆寒挑了挑眉,“看着不像什么好东西,当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许天望皱了皱眉,若不是自己打不过这家伙,他一定将这家伙打的哭爹喊娘。 萧风温和道:“当然不是,再说,除了你谁还敢找我的麻烦?” 云骆寒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 萧风却又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上一次你不是说要去青鸾游历的吗?” 云骆寒闻言,也不在纠结那一茬儿,语气变得有些无奈:“是呀,一年多前,师傅的确是要带我去青峦帝国转转的,可到了半路,师傅他老人家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让我先拿临澧县的那个老叫花子练练手再说,然后我就又转回来了。” 萧风了然地点点头,“这么说,你这是刚从临澧县来?” 云骆寒也点了点头,“是呀,师傅说这次去青峦帝国游历的时间可能要长一些,我便想着先去梅镇一趟,看能不能碰上你,和你说一声。然后,走到这儿就迷路了,之后看到这儿有烟就想着来碰碰运气。”说到这儿,他很是欢愉地吹了声口哨,“事实证明,我们俩还是挺有缘的,是吧。所以,认我当哥哥怎么样?” 萧风再次撇了撇嘴,这家伙怎么三句不离这事儿,他也是无语了。所以,他不得不再次拉回话题道:“那你与那位老前辈交手的结果怎么样?” “自然是那个老叫花子被我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了。”说到这儿,云骆寒立即眉飞色舞。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打狗棒来,很是潇洒的一把丢给萧风,“诺,这是我的战利品,可是丐帮的圣物呢,是不是跟你的长箫很像?”颇有一种向自家人炫耀的感觉。 萧风接过打狗棒看了两眼,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无奈道:“那我可就惨了。” 云骆寒呆了呆,下意识问道:“为啥?” 萧风更加无奈,“因为我要去临澧县啊。” 云骆寒更加迷惘,“那老叫花子又不认识你,你也没招惹他,你怎么惨了?” 萧风苦着脸道:“可是我要去找那个老前辈帮忙呀,丐帮消息那么灵通,怎么会不清楚你我认识,看来这次苦头可是要吃大了。” 云骆寒闻言果然也发起了愁,“也对呀,那要不我再把他打一顿,打到他帮你为止?” 萧风叹了口气,抬头认真看他,“骆寒啊,不是我说你,一年多没见,你怎么脑袋越来越不好使了。” 云骆寒神色一滞,随即板起脸道:“怎么跟你哥说话呢,信不信我收拾你?” 萧风耸了耸肩,一点也不在意。 “那你说怎么办吧?”云骆寒也是无奈了,可谁让他是自己认准的弟弟呢? 萧风眨了眨眼,“打狗棒,你还有没有用?” 云骆寒也眨了眨眼,实诚道:“没用啊,就是拿来玩两天的。” 萧风狡黠一笑,“那你把打狗棒让我捎回去呗,这样我再道个歉,想必也就没什么事了。不过,你不会打算将它据为己有吧?如果真这么着,算我没说。” 云骆寒想了想,“这个也行,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不过过两天我师傅去找你,你可要替我作证,否则师傅还以为我偷懒呢。” 萧风灿烂一笑,“那多谢了。” 云骆寒也笑了笑,旋即一板栗砸了过去,“矫情!小混蛋,你我之间还用言谢吗?” 萧风揉了揉脑袋,这人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旋即微笑道:“一码归一码嘛。” () 第35章 第一帖 本来,萧风的打算是,能找到浮尸埋葬地便去看看,找不到就算了,没打算花多少时间。可等到萧风三人将尸体的事处理妥当,回到于逸几人所在的土坯房前时,距离他出村已是近两个时辰的光景了。 显然,萧风这‘尽人事,听天命’的做法似乎是与其意愿背道而驰了。 如此,于逸三人自然是确确实实着了急,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差没团团转了。毕竟萧风虽身手不凡,却有身体孱弱这一绝对硬伤,若是突然体力不支了怎么办?突然间又犯了病该怎么办?他们不得不急啊。 不过在这般情况下,原本剑拔弩张的态势却因一方的心不在焉而有点‘名不副实’了,气氛倒着实是轻松了不少。 见到萧风安然无恙地回来,于逸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特别是萧天月,在看到萧风的瞬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是她招来的许天望,若自家公子真因此有了什么闪失,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不过虽是如此,三人仍保持着与五人对峙的姿态,气势分毫不让。 萧风见此,温和冲于逸三人摆了摆手,“好啦,不要这么紧张了,他们不是来找事的。” 于逸三人微微一怔,随即果真放下了心来,再不看那五人,径直往萧风方向而来。 那五个冷峻青年本来是想拦的,但恰好看到萧风身后的许天望冲他们摆了摆手,便也只能作罢。 先到萧风面前的自然是于逸,他先是将萧风上下打量了番,确定自家少爷并没有什么闪失后,才看到云骆寒,冲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一步退到了萧风身后。 洛天怡与萧天月几乎是同时到达萧风面前的。不过,细心体贴的小少女很能理解萧天月此刻愧疚忐忑的心理,于是只是冲萧风温婉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萧天月显然因萧风久久没回来被吓得不轻,一到萧风面前,眼泪就忍不住一颗颗落了下来,扯着萧风的袖子哽咽道:“公子......我错了,天月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萧风有些无奈,他便知道会如此,只是当时偶遇云骆寒,欣喜之下竟是忘了时间,到底还是自己太不注意。想到这儿,他便也觉得有些愧疚,只能出言宽慰道:“没事,没事,公子不是说不怪你吗。再说,公子也有错,若不是在外忘了时间,也不会让你们这般着急,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公子。” 哪知萧风不安慰还好,听萧风这么一说,萧天月就觉得自己更对不起公子了,于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高挑少女对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三虚岁,看身形更是也就十岁出头模样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这画面其实还是挺滑稽的。 于是,一旁看戏的几人都觉得挺有趣,没一个出言宽慰的。 萧风苦恼地揉了揉脑袋。他最不擅长的便是哄人了,特别是哄这种哭得好像天都塌下来了的人,毕竟从小到大也没人哄过自己呀,他怎么学?想了想,萧风决定还是以理服人得好。于是他将萧天月拉到桌边坐好,随即温和道:“天月,你先别哭,听公子说,可以吗?” 萧天月乖乖点点头,眼泪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地往下掉。 萧风抬袖轻柔替她拭去泪水,语气更加温和,“你说你错了,那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萧天月啜泣道:“不......不该自作主张地向外人......透露了我们的行程,不该跟......公子插科打诨,不该知错不改。” 萧风微笑点头,“对呀,但公子并没受伤,你也没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对吧?” “嗯......嗯。” “也就是说,并未对我们造成什么损失,对不对?” 萧天月很艰难地想了想,再次抽噎着点点头,“嗯。” 萧风再次替她拭去泪痕,“所以呢,你还哭什么?以后只要改了不就行了吗,对不对?” 萧天月再次点头。 “再者,若不是你,公子也不会遇到故人,所以公子还要感谢你呢。”萧风继续轻柔道。 萧天月诧异抬头,连啜泣都忘了,回头看了眼云骆寒,又转头看向萧风。 萧风擦掉她脸上的最后几滴清泪,“所以呢,没什么好愧疚的,只要以后不会这样就可以了。不过,也不要因为这次没出什么大事,以后便心存侥幸。等真出了事连后悔都晚了,懂不懂?” “嗯嗯。”萧天月使劲点头。 萧风却突然在其额头上轻戳了下,“好啦,堂堂飘缈楼明月使在这儿对着一个小孩哭鼻子,江湖人若是知晓了岂不笑掉了大牙。” 萧天月破涕为笑,“嗯,天月明白。” 一众看热闹的人本想看少年难得的囧态,却不想见到这个少年从开始短暂的手足无措到几个呼吸后便用几句话的功夫让萧天月破涕为笑了,不由一脸愕然。 原来以理服人还可以用来哄人?! 正在这时,却见萧风洒然起身,冲着于逸与洛天怡二人认真道:“今日是我忘了时间才让于叔与天怡担心,对不起啊。” 场中众人再次愕然。 许天望面色复杂...... 湘水蕴芙蓉水蕴佳人,月辉映广寒辉映月寒。 月寒宫位于湘江之畔,作为江湖九大一流势力之一,不同于其他势力的阳盛阴衰,月寒宫是阴胜......没有阳的势力。其内门人弟子均是清一色的妙龄少女,即使不是,表面看来也是。个个美若天仙,清冷出尘,如同月宫中走出来的仙人,果真不负其名——月寒之宫。 虽月寒宫门内弟子皆为女子,武力难免要低些,不过美人多却也有美人多的好处。 毕竟人皆有爱美之心,若无必要,又有几人乐意辣手摧花呢。 所以,在江湖中,势力不如月寒宫之人不愿招惹它,同为一流势力的其他势力看在美人的面子上也乐意保持绅士风度,月寒宫安定得很,鲜少有麻烦缠身。 然而,这日,月寒宫却是迎来了大麻烦。 白杨盟盟主白无天送出的第一份挑战帖,接帖方竟是月寒宫宫主月无痕。 江湖上一片哗然,几乎没有人料到如此。 白无天竟当真要做那辣手摧花之人,以月寒宫作为自己的第一块垫脚石?!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毕竟,一流势力中,月寒宫向来是武力垫底的存在。柿子专挑软的捏。白大盟主不第一个找月寒宫的麻烦找谁的? () 第36章 听风 三日跋涉,对萧风与于逸二人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二人已在外游历了三年,这种经历完全属于稀松平常。可考虑到身边带了两个拖油瓶,萧风在权衡了一下后,还是决定耽搁一下行程,在镇江县休整两天再上路。 反正时间应该是够的。 再者,虽说飘渺楼既然并为同萧风提前说明此间之事,便证明这儿之事并非什么大事,可人皆有好奇之心,而萧风向来都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所以,既然不会耽误事儿,那便顺便打听打听怎么回事,权当趣闻了。 一群人都不是什么很挑剔的人,故只是在城池中稍微转了几转后,一伙人便选定了暂住歇脚之地。 “‘隔江闲听风吹雨,对月细看水映星。’单看这幅对联,这听风客栈倒也算得上是文雅之地。”仔仔细细地将客栈大门上的对联来来回回看了数遍后,萧天月终于舍得同一众人进入喧哗的听风客栈了。不过临进门时,她仍是颇带书生腐朽气地摇头晃脑感慨了番,看得许天望几个大男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天月姐,你错了。这副对联在这儿的意思是说闹市喧嚣,入客栈之人只要有闲听风雨,细看映月的雅意便可以了,不要介意客栈内的喧嚣杂乱。”心思玲珑的洛天怡显然一下子便听出了萧天月的言外之意,这是明摆着拐弯抹角的讽刺呢,忍不住咯咯娇笑着回答道。 萧天月微微怔了怔,然后眨了眨眼,“是这样吗,”转而将视线投向了萧风,“公子?” 萧风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己想。” 说着,也不再理会她,径直往客栈内而去。 洛天怡见此,冲萧天月做了个鬼脸,也紧跟着萧风入了客栈。 萧天月无趣地撇了撇嘴,见一众人没一个等自己的,只好悻悻然快步跟了进去。 一入客栈,入眼的便皆是把酒言欢、高谈阔论之人,讨论的也都是近日大事,如此看来,在此地得到消息必定也是灵通的了,当真并不愧对听风之名。 “小生听说清华山、丐帮两大势力都派了人来,不知此事是否为真?”正在这时,一书生询问声飘入萧风耳畔。 “这还有假,隔壁街的那个映月客栈住的不就是这两伙人吗?”紧接着是一爽朗的大汉声音,虽是反问句,语气却是十分肯定的。 萧风转头看去,便见不远处的靠窗桌前两个白面书生与三个壮实的麻衣汉子正推杯换盏,一边斯文拘谨,一边爽快洒脱,两厢对比,倒是滑稽得很。他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毫无瓜葛的两伙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不过,这般似乎也挺有意思的。略犹豫了下,萧风便同于逸三人打了声招呼,径自找了个空位子坐下,打算着听一听。 几人见此,也不打算先上楼了,亦学着萧风找了个相互临近位子坐了下来。 “嗯?不是城东那家吗?那城东那家是哪方势力?”正在这时,另一桌一青衣青年回头诧异道。 “那里住的是乾云山,碧落宗那些二流势力。”另一壮汉插口道。 “行了,别说的这么心不在焉,二流势力也不是好惹的。”又一壮汉一拳砸在那壮汉胸口上,提醒道。 “对了,老哥不说城东,小弟还忘了,昨儿城东是不是有人闹事来着?”另一个白面书生插口道,显然要比之前那个聪明得多,也洒脱得多。 “是啊,听说是碧落宗的,好像是跟一个无门无派的剑客打起来了。”与之前青衣青年一桌的另一浅蓝色长衫青年随口道。 “哎呀,那结果怎么样了?”附近几桌人都提起了兴趣,有人催促道。 “对呀,谁赢了?” “打了一半被拦住了,听说好像是打铁的那个老张头出的手。”那青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可能吧!”围观不少人惊讶道。 “怎么不可能,我听说老张头好像是飘缈楼人。”也有人出言确定。 “这个是真的,我当时就在场,老张头亲口承认的。”淡蓝色长衫青年再次回答道。 “哎,我听说城北也有闹事的,好像是一个布店老板出手制止的,也是飘缈楼人,这个是不是真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真的,这个我也知道。”那淡蓝色长衫青年平淡回应道。 “我去,怎么感觉这飘缈楼中人不再隐藏身份,就好像一夜之间哪儿都是飘渺楼人似的。”有人感慨道。 “可不是嘛。” 萧风甫一坐定便听到如此讨论,不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萧天月凑到萧风跟前,压低声音道:“公子,那个蓝衣服的是不是我们楼的人啊,怎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萧风微笑,“不是,我们楼里应该还没这般好大喜功之人。” “好大喜功?公子怎么知道?”萧天月诧异道。 萧风继续微笑,“你只看到那青年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但你没觉得他好像太过显摆了吗?” 萧天月眨了眨眼,没明白。 萧风随意解释,“第一,他很会吊人胃口,很会引人注意,让人不得不好奇,第二,你没发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那青年便在人群中很有话语权了吗?表面看着淡定沉着,心里不知道多乐呵呢。” 洛天怡从旁插口道:“但那大哥哥好像很厉害啊。” 萧风赞同地点点头,“很有心机,很聪明,但我们飘缈楼不适合他。” 许天望闻言,眸中有异色一闪而逝。这也是少年拒绝我的理由吗? 于逸在一旁微微叹了口气。所有人都不清楚少年的选人标准,他却清楚得很。首看的不是能力,而是心性与人品。飘缈楼到底成长得太快,人心若不齐,能力再强也无用。 正在这时,隔壁桌上又有高谈阔论之声突然拔高。 “你们知道那几个扬言要收徒的白衣侠士是哪方势力呀?看着卖相是挺不错的。” “不是月寒宫的吗?”立即有人回应道。 “不懂别乱说,月寒宫里哪来的男子?”一模样斯文的白衣青年斥道。 “我听说好像是叫慕雪派来着,反正以前没听说过。”一黑黢黢的小个子不确定道。 萧风四人皆皱了皱眉,此间之事竟是慕雪派搞得鬼。 “不过好像这些江湖人不少来这儿都是说要见识一下慕雪派的能耐的。”那淡蓝色长衫青年这时又淡淡插口道,“而且听说还有不少人想拜入慕雪派呐。” “这么厉害?那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客栈中再次一片哗然。 “好像是隐世势力,这是打算重出江湖。”客栈中不知谁又补充道。 萧风眉头一挑,猛地抬头看向人群。慕雪派乃隐世势力,一般人不会知晓。然而,人群纷杂,他只看到了一片衣角,似乎......是那个黑黢黢的小个子的。 “怎么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于此同时,又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自人群中传出。 萧风微微一笑,似乎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呢。 “可不是嘛。” “就是。” “感觉有点堵得慌。”紧接着,便有人出言附和,且附和的人还不少。 “不仅这个,你们听没听说白杨盟已经送出第一份挑战帖了?”客栈中央一桌突然吼了一嗓子。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是给月寒宫的。”人群中很快有人回应。 “我去,真是月寒宫啊,我以为我听错了呢。”起先那桌的三个壮汉几乎同时感慨。 “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流势力中也就月寒宫最弱,白杨盟不先拿它开刀拿谁开刀?”淡蓝色青年淡淡道。 “也对啊。”周围果然又是一片附和。 “还有呢,我听小道消息说,你们别外传,听说我们帝君似乎要与飘渺公子来个松山之约,真假我不知道,但想必无风不起浪,十有八九是这么着。” “不会吧?”客栈内再次一阵大哗。 萧风一众人却有些沉默。 “公子,您说的大人物不会就是溪风帝君吧?”数个呼吸后,萧天月小声问道 “嗯。”萧风平静点了点头。 “那萧哥哥还说不能说。”洛天怡不满地撅起小嘴。 萧天月也撇了撇嘴,很是不满。 萧风无奈耸肩,“那时候是真不能说,知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两人不为所动,异口同声道:“骗人,我不听。” 萧风有点哭笑不得。 “那少爷......”又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于逸有些迟疑开了口,毕竟溪风帝君是萧风的父亲,两人相见,若是露出什么马脚,该如何是好啊?可碍于身边几人他又不可明说。 萧风微笑冲于逸点点头,“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 第37章 凌老 有听风客栈中的一众食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江湖大事,再加上人群中不时还有心思活络之辈在关键处插上句嘴,萧风一众人很快便听明白了镇江县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用一个字来说是,乱。 用一句话来说是,乱成一锅粥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是,半个月前,慕雪派对外宣布了欲于镇江县收取门徒。 虽慕雪派不为江湖人熟知,可凭着它提出的丰富利润仍吸引了不少无门无派的不入流江湖人前来投靠,当然也有少数入流的,这才出现了如今如此多江湖人齐聚镇江的古怪现象。 至于,江湖各大势力为何也齐聚镇江。 丐帮等几个一流势力是艺高人胆大,存了试探慕雪派斤两的心;二流势力们则是持了观望态度,看能不能找机会分一杯羹;三流势力更实在些,打算着看能不能来个雪中送炭或是互惠互利。 想清楚了一切,一众人都无语地摇摇头。 在一众人心中,这完全是一群闲得无聊的家伙在这儿玩过家家啊。 正在这时,萧风突然皱了皱眉头,冲众人低语了句什么,随即起身往楼梯口而去。 于逸一众人微微一怔,也没了继续听风的心思,亦起身紧随而上。 柜台前一直百无聊赖的老掌柜无意间抬头看了眼往楼梯口而去一众人,微微怔了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萧风一众人刚离开一楼,便见自听风客栈外走入五个气度不凡的青衣人:两个淡漠中年人,两个蔫头耷脑的十七八岁少年与一位十岁左右的清冷少女。若是萧风几人在此,一定会暗叹一声‘好巧!’,因为这两个中年人与两个少年竟都是熟人。 客栈内气氛微微一滞,随即是一阵大哗。 清华山?! 竟是清华山之人。 听风客栈不是向来不接待大门大派之人的吗,他们几人来这儿做甚? 不出众人意料,下一刻便见柜台方向的老掌柜一脸微笑地挡在几人跟前,“不知几位大侠前来小店所为何事啊?来看一眼的话,小老儿欢迎之至;若是打尖住店,江湖上该知道小老儿的规矩,请出门左拐去映月客栈。” 为首一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找人。” 老掌柜闻言,脸上笑意愈发浓郁,十分客气道:“打听事儿,十两银子。” 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闻言皆是一怔,随即又是一片大哗,这老掌柜也太坑人了吧,摆明的是要黑这伙人的钱财嘛。 五个青衣人皆皱了皱眉头。 不过,只是稍作犹豫,便见那为首的中年人自怀里掏出一锭银锭丢给了老掌柜,直截了当道:“请问老前辈,今日是否有个十岁出头的白衣小少年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与一个冷峻中年人在此留宿?” 老掌柜微微一怔,随即呵呵一笑,“小少年?呵呵,客栈中来往的客人那么多,小老儿记不得了。”说着竟是做出了副要将银子还回去的姿态来。 正在这时,另一个默然伫立的中年人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按住老掌柜的手,“老前辈,银子都收下了,可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老掌柜笑容不变,抬起另一手点了点头顶,“这江湖上,小老儿得罪不起的可不少啊。” 两个中年人面色微微一变。 老掌柜斜倪了两人一眼,随即抚须笑道:“不过,小老儿可以先帮你们去问问。怎么样?” 两中年人对视了一眼,稍作犹豫,随即点了点头,“那便多谢老前辈了。” 老掌柜呵呵一笑,自怀里掏出两块小碎银在手中摩挲,“不谢,不谢,只要你们有诚意就行。” 都说江湖闯荡是‘携三尺青锋纵马而歌,披一身月华仗剑天涯’,逍遥自在得很呢,事实上......也挺自在逍遥的。 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敢问这江湖又有几个前辈年轻时没或多或少吃过这方面的苦头。所以,退隐江湖了,相比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少老前辈其实更乐意闲来淡看江湖百态,做个‘大隐隐于市’的坊间老财迷。 听风客栈的老掌柜便是如此。 当然,久居江湖,这些人老成精的老人们自然而然也多了分经验,像哪方势力不用给面子了,哪方势力可以结一下善缘了,哪些人自己可以逗一逗,找点乐子了,哪些人最好不要招惹,小心应对了,心里都跟明镜似得。 这也是江湖晚辈敬重前辈的原因之一。 毕竟还有句老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二楼之上,萧风一众人随意找了个雅间,又要了些吃食,便都开始了各有心事的闭目养神。 萧风在消化在一楼得到的信息。虽然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可让他注意的,可若过家家烧坏了房子就有点过分了。 其他人则都在想萧风的那句“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去二楼躲躲。”什么意思。不速之客?什么不速之客?还要躲?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雅间外有轻叩门扉之声响起,似乎甚是客气。 于逸,云骆寒几人微微一怔,客栈小二可没有这涵养。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 萧天月与洛天怡两个姑娘却没多想,只以为是饭菜到了,快走两步便开了雅间房门。 可惜,入眼却是一位须发半白的长须老者,两个姑娘微微一怔,觉得有点面熟。 萧天月客气问道:“请问老先生有什么事吗?” 老人抚须亦客气道:“小老儿敝姓凌,忝为听风客栈掌柜,久仰明月使大名,特来拜会。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少年俊杰,失敬失敬。” 萧天月闻言却轻蹙了下眉头。 能成为飘缈六使之一,并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气,萧天月自然不是什么痴傻之辈,更不会因老人的一两句夸赞便得意忘形。毕竟又不是自家公子夸奖,谁知道真的还是客套。可若是被哪个年轻才俊认出自己了,这还没什么奇怪的,自己这几年打交道的都是年轻一辈,被认出实属正常。但现在被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客栈掌柜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就让她有点警惕了。 不过虽是这般想着,她脸上却在转瞬间又堆满了微笑,客气道:“当不得前辈赞誉,不过既然是访客,前辈请里面请。” () 第38章 江湖,人心 萧天月同凌老客套的声音并不小,所以雅间内一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这倒是省了凌老再自我介绍一番。 当然对于凌老的一系列说辞,一众人自然是十有八九都持怀疑态度的。您说您一个退隐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前辈,会无缘无故屈尊降贵地亲自来拜访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您自己信不信? 故待得萧天月将凌老被请进雅间后,一众人便只是同凌老礼节性地打了招呼,便尽皆选择了沉默,静待老人下文。 凌老显然没料到一伙人都是沉得住气的,见此不由微微怔了怔。虽说也有主随客便一说,可怎么着也要先相互客套寒暄一下吧,否则怎的宾主尽欢?都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什么意思?总不能让老人家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要说凌老,完全是属于人老成精级的人物,单单同那两个清华山之人的几句交谈便能知晓两伙人必是有些过节的,所以他前来非是以说客身份,而是以拜访之名。只要没被人家拒之门外,最后怎么说还不是看自己一张嘴嘛。 当然,若是他并未归隐,一方是一流势力清华山,一方与飘缈楼大有关系,他一定是会选择避而远之的。不过既然他不再理会江湖纷乱,一方还能来道歉,这过节自然大不到哪儿去,他便也乐得做这顺水人情。还能同两方结份不大不小的香火情,挺不错的。 不过,他如意算盘虽打得噼啪响,遇上萧风这伙不按常理出牌的可就有点不够看了。 气氛沉默片刻,见一众人还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凌老百般无奈下也只好别别扭扭地开门见山了,“清华山诸人前来拜访诸位,小老儿前来打声招呼顺便混个脸熟。” 他实在没办法面对数张木然默然的脸侃侃而谈,太尴尬了。 不过,说话间,他那一双看似浑浊的眸子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萧风,他可记得,那伙清华山之人似乎是对这个孩子比对其他人都上心得多呢。 云骆寒与许天望对视了一眼,五个冷漠青年也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微显诧异。不速之客竟是清华山之人。 萧天月与洛天怡面露恍然之色,不过倒并未出言。 萧风面色无丝毫变化,平静看着凌老,微笑不语。 却是于逸站起身来,冲凌老洒然一礼,“那劳烦前辈告知清华山诸位,之前误会我们早已忘了,道歉,道谢便都不必了,以后河水井水不相犯即可。” “这......”凌老闻言,略有迟疑。 于逸见此,继续道:“我们一伙人还不想掺和镇江乱局,请前辈见谅。” 许天望微微一怔,转头看了眼萧风,恰好看到萧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心中不由一凛。 凌老猛地转过头来,深深看了眼于逸。没想到这几人初到镇江便已将镇江局势看得这般透彻了。随即,他微微叹了口气,这江湖果真是人才辈出呐,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也罢,也罢,既然如此,自己便也不瞎搅和了。 待凌老走后,萧天月一脸疑惑看向萧风,“公子,为什么不见见清华山之人?您真不好奇那个小师妹吗?” 萧风微笑道:“如今因慕雪派收徒一事,江湖诸派齐聚于此,镇江表面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是众势力相互较劲,各自提防,最是混乱。而如此情况下,任何一方心里都没谱,都会想着尽可能网罗各方力量,巴不得自己的实力能强一分便是一分。所以,千万别以为清华山今日来此是为了道歉道谢。因得罪我们心中忐忑自然是有的,但若我们真见了他们,这两天便也别想着休整了,行程会耽搁不说,其他那些势力烦也能烦死你。” 萧天月没听明白,茫然地眨了眨眼。 云骆寒倒是听懂了几分,试探性问道:“这么说,他们来此还存了要借我们的势的心?也就是说,若是我们见了他们,即使我们并不准备掺和进慕雪派搞出的这场闹剧里,他们也会对外大肆宣传我们这伙人的能耐,让我们不得不掺和其中了?” “嗯。”萧风微笑点了点头。 “怎么能这样。”洛天怡皱了皱眉头,嘀咕道。 萧天月也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却再次问道:“那他们不是又得罪我们了吗?他们就不怕给自己门派惹大麻烦?” 萧风平静摇摇头,继续道:“不是一码事,对他们来说,之前是个人恩怨,现在这是门派利益,他们虽能猜出我们是飘缈楼的,可我们又没说,他们完全可以装成不知道嘛,如此,对我们来说还是个人恩怨,得罪也只是得罪了我们而非飘缈楼,我们又不能借此冲清华山发难,总要自持身份的。” 五个冷漠青年怔了怔,随即瞪大了双眼。这几人竟是飘缈楼人?! 萧天月想了想,又道:“那刚才的老前辈呢?他是什么意思?” 萧风耐心解释,“久看江湖百态,难免会技痒的。” 萧天月眉头一皱,“这是都看我们飘缈楼好惹了?” 于逸纠正道:“不是,是觉得我们飘缈楼在江湖地位太高,不会同他们计较。到底是我们飘缈楼对江湖太温和了。” 许天望亦平淡插口道:“江湖,人心,皆是如此,人善被人欺,都是趋利避害,到最后看得不过利益得失而已。” 萧风浅笑着摇了摇头,却也再未说什么。 虽说饭前的一通闲谈着实不怎么让人开怀,萧风一众人倒也应该并未因之便坏了吃饭的心情,反正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是着实没剩下多少的。 吃过午饭,两个姑娘便吵嚷着要出去逛逛。 对此,萧风自然是不会约束,只是让云骆寒也一同跟了过去。虽说以两个姑娘的身手,外出自然不至于不安全,可到底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如今各方势力齐聚,外面热闹得很,若她们艺高人胆大地掺和一脚,那便真有乐子看了。 萧天月几人去闲逛,如此一来,许天望几人也耐不住性子一同跟了去。 客栈便只剩了萧风与于逸两人。 于逸是因为萧风没去。 萧风则是当真没有逛街的心情,毕竟澧江之行该是耽误了不少事的,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有些事自然是要尽快安排安排了。 () 第39章 拜访 夕阳的余晖带着醉人的暖意倾洒在书桌上墨渍未干的白色萱纸间,追随着笔尖划过的优美轨迹随时间逐渐淡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夕阳殆尽,火烧云却烧红了大半天际。 萧风终于写完了要安排的一切,搁下毛笔,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现晚霞的天际,微微一笑——又是一天悄然逝去。 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萧风转头看向静立身旁的于逸,感慨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抬头就是夕阳西下了。” 于逸无奈扫了眼房间中挂着的五张画像与铺了一桌的十数张写着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的白萱,微微叹了口气,“是少爷一忙便忘了时间,您不看看您都写了多少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埋怨。 萧风冲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揉着自己肩膀道:“别生气嘛,不是那几天耽搁的事情有些多嘛。” 于逸又叹了口气。 萧风顺势活动了下有些酸涩的手腕,继续道:“再者,不是正好能让于叔少跑两趟嘛。” 于逸更加无奈。其实比之如此,他更乐意多跑几趟的。 稍稍活动了下手脚,萧风感觉疲惫感稍缓,便开始收拾他写了一下午的信笺,随口道:“于叔,那五张画像中人身份让他们尽快查清楚,越快越好。嗯......中间那个可以稍稍慢些。” 一旁自觉去卷画的于逸闻言,点了点头。 萧风满意笑了笑,手中动作飞快将不同内容的信纸分门别类一一封入了信封,继续道:“这几封信也要让他们快些,否则陶叔他们会来催的。” “明白。”于逸再次点了点头。 萧风语气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事,于叔,等会儿我要去张伯伯那边一趟。” 于逸卷画卷的动作微微一顿。 萧风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于逸认真道:“张伯伯非我们飘缈楼之人,此次却借了我们飘缈楼的身份出手,这份人情太大,我若不去,便有点过分了。” 老张头本名张泽华,五年前因厌倦了江湖纷争而大隐隐于市,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铸剑师,单论铸剑手艺便足以与天下第一剑——铸剑山庄的南宫凌天比肩,以此足见其技艺之高,亦可想象其在江湖上的地位影响。 萧风手中的‘吟雪’便是此人的手笔。 于逸皱了皱眉头,“那等属下送完信回来陪您去?” 萧风说话间已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便不必了,你若有空便去找找天月他们一伙人,逛了一下午也不知有没有闯祸。” 于逸犹豫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夜幕将至,低矮昏暗的铁匠铺中,打铁声伴着炉火忽明忽暗一声接了一声,规律而平稳,似乎永远不会有停歇的时候。 忽而,一阵清风闯入铺中,在昏暗炉火映照下,屋内隐约有白影微微闪了闪。 打铁声骤停,紧接着是一声雄浑暴躁的大吼,“哪个小混蛋鬼鬼祟祟的?找打是不是?” “张伯伯还是这般火爆脾气,就不怕真把小混蛋吓跑了。”随即,少年清朗中略带笑意的声音自火炉旁响起,萧风不知何时已站在赤裸上身的老人身旁,此时正冲着那老人微微而笑。 这个在邻居们眼中脾气暴躁却又很热心肠的老人也不知是被少年的突然来访惊喜到了,还是惊吓到了,先是呆了呆,旋即不是冲这个自己很喜欢的小家伙打招呼,而是‘哎呀’了一声便开始赶人,“出去,出去!这儿又脏又闷的,你一个小孩子家家,闷坏了怎么办?” 萧风依旧笑得灿烂,顺手从老人手中拿过铁锤,放到墙角,“无妨,在这儿正好暖和。” 说话间,他已动作麻利地拿起了一旁夹铁块的大钳子,动作娴熟地开始收拾老人刚才已打成形的铁片。 显然,这种事他早已熟稔得很了。 老张头看着少年自顾自忙活先是有些无奈,随即似这才回过神来般,奇怪道:“小风,你不是该四处游历吗?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萧风一边小心翼翼地拾掇铁片,一边笑着回道:“对呀,这几天正好游历到这儿了,恰巧又听说张伯伯给了我好大一个人情,便不得不来拜访拜访了。” 老张头似乎没听出少年的言外之意,很是欣慰地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长须,“不错,不错,能记得你张伯伯就好。” 萧风闻言,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他,“可是您才归隐江湖了几年便又重出江湖,是不是有点儿戏了啊?” 老张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儿戏?怎么儿戏了?我老头子乐意出手就出手,乐意什么时候隐世就隐世,谁他娘的敢管老头子。” 萧风更加无奈,“可是,以后您就是我的属下了,您这么说,我怎么管呀。” 老张头微微一怔,随即爽朗大笑,“你这小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讨人喜欢。” 他虽说着萧风不讨喜,可一副笑没了眼的开怀模样可看不出半分不喜来。 萧风无所谓地耸耸肩,显然也清楚老人的话只是玩笑。 在一大一小的闲聊中,萧风很快便将铁片收拾完毕,一脸大功告成的自豪模样拍了拍手,看得一旁的老张头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萧风对此也没觉得尴尬,只是两手一摊对老人做了个鬼脸。 别看老张头一副凶神恶煞,其实他应该算是萧风认识的众多江湖前辈中最没架子的一个了,在之前萧风同他一同铸剑时,像插科打诨啦,斗嘴玩笑啦,他都熟稔得很,完全是老顽童一个,连萧风这个自小被教导得规矩有礼,自律性又强到令人发指的孩子都能被他惹没了风度。所以萧风在几次失态后,与他打交道便也是一副没规没矩的模样,否则不知不觉会被老人带歪了,尴尬得很。 不过,萧风此时来拜访也不单单只是拜访,毕竟萧风向来不是迂腐的性子,既然木已成舟,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物尽其用’才不亏嘛,所以在一阵插科打诨后,萧风还是先说了正事 “对了,张伯伯,小风来此还有件小事需要麻烦您一下。” 老张头微微一怔,随即爽朗道:“何事?只要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张伯伯一定在所不辞。”他就是喜欢少年的这份坦率。 萧风微笑,“很简单的,就是让您帮我养几只小鸟。” 老张头又是一怔,“什么小鸟?” “这两天,于叔应该会送几只雪雕来您这儿,您帮我养几天呗。不用活蹦乱跳的,半死不活就可以。” 老张头面色有些古怪,“不是那个慕雪派的吧,我可听说那些人都信这个的。” 萧风一双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对呀,对呀,就是慕雪派的。前几天那些人非要让我当什么劳什子圣子,我估计这两天还会来,所以我就想给他们点小教训。” 老张头半辈子江湖闯荡,自然清楚慕雪派圣子意味着什么,一听说慕雪派让萧风当圣子,当即横眉竖立,“这胆子不小啊,敢打我们家小风的主意,不能惯着。” 于是,一老一小便在昏暗铁匠铺中击掌统一了意见。 () 第40章 祝青山 习惯了平凡的热闹喧嚣,身边突然莫名其妙多了许许多多拿刀佩剑的江湖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得了,普通老百姓们显然亦是如此。所以还未入夜,镇江县城街道上的小摊小贩们便似躲灾般,急匆匆地收拾完东西往家里窜,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赶着最后一抹夕光消逝便匆匆散了伙,街道一下子空旷了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数个摊位,及不多的闲得发慌四处瞎逛荡的江湖人,气氛倒真是诡异得很。 那些个或单人独刀或结伴扎堆的江湖人显然早已料到如此,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丝毫未受影响地继续在稀稀拉拉的数个摊位前转悠。 萧天月一众人却是看着一刻钟前还热闹喧哗的街道转眼间便安静了下来,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云骆寒随手拉住一位擦肩而过的扛刀大汉,“请问这位大叔,这是怎么回事?” 江湖闯荡,人心叵测,最忌讳的应该就是云骆寒这种不打声招呼的随手拉人了,因为太有挑衅性了。 不过,云骆寒也管不了这些了。 那大汉冷不丁被人突然拉住,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正欲破口大骂,不过回头恰好看到云骆寒身旁冷着张脸的许天望及其五个属下,知道这伙人不好惹,到嘴边的话又乖乖咽回了肚子,不情不愿回道:“能怎么回事,不就是被我们吓得嘛。” 萧天月几人闻言,微微一呆,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不由都一脸无语地叹了口气。 既然没什么好逛的了,一众人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听风客栈似乎等了个人,相互对视了眼,赶紧动作麻利地便往听风客栈赶。在外野了一下午,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着没着急?不过一伙人似乎没惹什么事,这也算让那个孩子省心了。 然而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还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刚转过一条街道,萧天月一众人便见头顶有几道黑影闪过。 一众人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看向前方。 便见不远处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伙相互对峙的江湖俊杰。 靠近萧天月几人的是七个二十五六岁的持剑青年人,皆一身黑衣,黑衣上绣有青云缭绕,显然是碧落宗中人无疑了。 另一伙......一人,一身简陋蓑衣遮住了其大半容貌,不过看身形应该也是二十出头多点的岁数,手中一柄血色长剑散发着诡异红芒,似被鲜血浸染了般,有尸山血海蕴于其中,说不出的血腥阴森。 萧天月一众人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掉头准备绕路而行。 那个孩子说不让惹事就一定要听话,否则会吃苦头的。 然而,正在这时,突听碧落宗中人一声爆喝,“小贼,好大的狗胆,连我们大师兄的剑也敢偷。” 萧天月一众人闻言,脚步又是一顿,有点好奇。 紧接着,又听几人接连出声。 “交出剑来,否则饶不了你。” “对,把剑交出来,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是一清朗声音朗声道:“小子,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你乖乖交出你手中长剑,我等便饶你一命,如何?” 萧天月一众人完全提起了兴趣,齐齐转身,准备从旁看戏。 便听那蓑衣青年突地冷冷一哼,虽单人独剑,气势却丝毫不让,冷声道:“笑话,恩师之剑何时成为你们的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天月一众人相互对视了眼,那这是胆大包天还是以势压人? 不过,下一刻便有了答案。 只见碧落宗中一人上前一步,语气甚是咄咄逼人,“你这贼人昨日弄坏了在下之剑,难道不该以你手中之剑偿还吗?当真以为能一笔勾销了?” 萧天月一众人微微一怔,还有这么不要脸之人? 那蓑衣男子也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荒唐,真是荒唐!”旋即他笑容收敛,冷漠道:“原来你们大派之人都如此德行,在下佩服之至。既如此,你们若想要祝某手中之剑,来拿便是。”说完,他身影一闪而逝,竟是抢先一步向碧落宗一众人杀去。 萧天月,洛天怡与云骆寒三人再次对视了眼,随即一脸无奈。 有行侠仗义的机会,出不出手? 若是换了平日里,萧天月三人一定大袖一挥,豪气干云道,这事儿,我管了! 可如今......萧风的嘱咐还犹在耳畔,镇江乱局,四方齐聚,出手岂不是自找麻烦? 许天望六人依旧是那副从旁看戏的淡漠神色,显然是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在黑龙窟,像这种以多欺少,仗势欺人的把戏,随处可见,他们早已熟视无睹了。反正与他们无关,他们才不会闲得没事找事。 只是数十个呼吸的工夫,碧落宗与蓑衣青年双方便已是打得不可开交,刀光剑影阵阵,间或有血花瀑瀑,显然是都见了彩。 势单力孤的蓑衣青年更是狼狈万分,身上已被划出十数道尺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 云骆寒见此,神色数度变化,突然一拍长刀,身形一闪便冲入了战团。 萧天月与洛天怡两人微微一怔,旋即一咬银牙,也攥起拳头往战团中冲去。 豁出去了,大不了就被公子教训一顿。 刚冲了两步,却听身后许天望笑嘻嘻喊道:“喂,都是一群刚入品的小菜鸟,云骆寒一个人就能收拾了,你们去瞎掺和啥?” 两人脚步微微一顿,随即齐齐回头,怒斥道:“闭嘴,没良心的家伙!” 回头继续往战团里冲。 许天望嘲讽一笑,“一群榆木脑袋!” 随即,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可飘缈楼中,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昏暗夜幕中,一人影自另一条街道拐入,见到刀光剑影,身形微微顿了顿,随即一个闪身,悄无声息跳上了就近的屋顶。 由于有几员猛将的突然加入,原本已占了上风的碧落宗一众人仅数个呼吸的工夫便全军覆没,被打得满地打滚,凄惨狼狈得很。 看得那蓑衣青年目瞪口呆,久久没回过神来。 云骆寒收拾完一众人,回头便见萧天月与洛天怡也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了的自豪模样,先是呆了呆,随即有些恼怒道:“我自己出手就够了,你们瞎掺和什么?” 两个姑娘被吼了也不恼,反而脸上自豪之色愈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云骆寒一步到了两人身前,抬手一人一个板栗就砸了下去,“同当什么同当,你们这么一搅和,小风这次行程可真是要耽搁了。” 两个姑娘吃痛抱住脑袋,闻言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 正在这时,一旁发呆的蓑衣青年回过神来,上前冲三人抱拳一礼,“在下祝青山,多谢三位侠士仗义出手,今日大恩,没齿难忘,他日必会重谢。” 云骆寒也不再训斥萧天月二人,回头已是一脸微笑,冲祝青山爽朗道:“无妨,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许天望不知何时凑到了四人身前,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地一把将萧天月扯到身边,旋即在其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 便见萧天月忽而双眸一亮,笑嘻嘻自怀中掏出一枚散发着白玉色荧光的玉牌来,往地上打滚的其中一人身上一丢,随即霸气十足道:“玉牌看仔细些,回去告诉你们那些长辈,若想寻仇,便来找我萧天月。另外,我们飘缈楼不会掺和镇江这点破事,但也不许你们胡作非为,若有下次,我们飘缈楼绝不轻饶。”声音洪大,滚滚向四周传荡。 街道的另一头,听闻打斗声赶来的于逸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皱了皱眉头,身形一闪,顺势上了房顶。 他很清楚,如今镇江,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有心人之眼。萧天月今夜之行为虽表明了飘缈楼的态度,却也会引各方势力关注监视,这是自家少爷绝对不喜欢的。 少年在外游历,除了桃苑居那次的一子玲珑棋,身上从不曾被打上过飘缈楼的印记。 所以,于逸不会主动现身。 如何处理,那几人自己看着办。 正在这时,于逸突然感觉身旁有人戳了自己一下。 他心中不由咯噔了下,有人近了自己身自己竟浑然未觉。 下意识做出防守姿态后,于逸警惕回过头来,却见萧风冲他点了点头,随即纵身离去。 于逸怔了怔,之后微微叹了口气,也紧随而上。 () 第41章 一锤头锤死 直至目送碧落宗一众人连滚带爬地离开视线,萧天月这才一脸嘚瑟将玉牌揣回怀里。 动作豪气十足,大有一种‘玉牌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霸气,看得云骆寒一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今夜此举的后果萧天月一众人自然都清楚得很,镇江县城许多人必会彻夜难眠,今夜之后,听风客栈也必将门庭若市,自己一伙人更是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关注监视。 不过,对此,几人其实都并不如何忧心,即使来镇江县另有目的的许天望亦是如此。 有那个小家伙在身边,这点小事还能算事吗?只要一众人回去吃一顿不大不小的苦头,什么小事,大事,坏事,难事....... 么的事,怕啥? 只是,虽这般想着,不仅萧天月与洛天怡二人对视苦笑,连云骆寒也苦了张脸,因为一顿苦头可真是一点也不好吃啊。 倒是许天望......似乎有点期待。 不过萧天月三人终究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辈,只是郁闷了一小会儿,他们便将这茬儿抛到了脑后,齐齐转头看向祝青山。毕竟自己三人即将要吃的苦头可是因为这个人,不将此人的底细与同碧落宗的恩怨纠葛搞个明白,绝对是太不值得了。 不过能为一个故事便让自己一伙人几天不得安宁,这天底下也就这独一份儿了吧。 清楚萧天月乃飘缈六使之一后,祝青山对萧天月一伙人的警惕心明显降了不少,对于自己与碧落宗的恩怨纠葛也没过多隐瞒,只是稍作犹豫,便向一众人娓娓道来了。 以飘缈楼人的骄傲与底气岂会对他祝青山有所图谋?出手相助自然只可能是古道热肠。 原来祝青山也是因慕雪派收徒之事被吸引而来的众多江湖人之一,只是他来此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小妹加入慕雪派。 毕竟他已有师承了。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只是来了镇江县一天,小妹便在拥挤的人群中走丢了,而自己也因为找小妹心切,一不小心冲撞了碧落宗精英,这才有了昨天的那场闹市闹事。蒙兵器之利,昨日一场乱战中,他算是占尽上风,却万万未料到会因之遭了有心人觊觎,这才有了今夜的巷弄乱战。 萧天月一众人闻言,一方面对没让萧风出来甚觉庆幸,另一方面,对祝青山之言虽未尽信,却也信了大半。 碧落宗在江湖中的名气虽算不得差,却也绝对不属于好的那种。毕竟以毒术闻名江湖,若在江湖上名气很好,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呢。几人甚至毫不怀疑,若是碧落宗非二流势力,而是霸主级势力,必将会成为江湖上第二个白杨盟,甚至犹有过之。 考虑到碧落宗中大部分人的德行,萧天月几人在几番权衡后,还是打定了主意让祝青山随一众人一起返回听风客栈。毕竟,若碧落宗中人还不肯罢休,以祝青山的身手是绝对没有能力再次躲过碧落宗中人的纠缠的,应该更不可能好运气地再遇上个像萧天月三人这般侠义心肠的。 当然,萧天月三人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若是带了个外人回去,想必以那个孩子的性子对一众人该不会罚得太重了吧。 不过像这种事,萧天月一众人是绝对不会向祝青山提及的,太有损自己大侠形象了。 祝青山对于几人的盛情邀请倒也未拒绝,十分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惹了点小麻烦,自然而然的,萧天月一众人回听风客栈的动作就没了之前的麻利,许天望一边与祝青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懒散地四处晃荡,萧天月三人更是都抱了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的心理,就差没一点一点往听风客栈挪了。 这是都期待着最好能磨蹭到那个少年睡下了,那样明天再被罚,就只可能是被训斥上两句。罚不重了。 祝青山一开始也没觉出什么,过了一会儿也觉出了不对劲,一脸古怪外加一头雾水。怎么感觉三个高人都一副赶上刑场的壮烈模样?这听风客栈里难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然而,虽然他们已经走得够慢了,慢得从街道那头到听风客栈如此短的路程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可等上了楼,却悲催地发现,萧风房间中依旧烛火摇曳。 显然那个孩子还没有睡下的打算,或者说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一伙人乖乖前来领罚呢。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三人对视了眼,也没过多纠结,便心下一狠,抬手敲响了萧风的房门。 不出乎众人意料,开门的自然是于逸。只是看他黑着张脸,一言不发,一众人心中便忍不住‘咯噔’了下,暗道一声,大事不好。 忐忑进入房门,便见那白衣少年正悠闲惬意地翻书,神情专注,没有丝毫要搭理一众人的意思。 昏黄的烛火映着他出尘的身影,让人觉得他似乎并非身处精致打点的听风客栈,而是静坐山间溪泉,细看空谷幽兰,说不出得飘缈虚幻。 祝青山一时间竟看呆了。 正在这时,萧风忽然轻蹙了下眉头,抬头冲于逸吩咐道:“于叔,麻烦你去问一问凌老,房间及我嘱咐的东西可是都准备好了。”认真想了想,他又自怀中掏出一白玉色玉瓶递给于逸,继续道:“这个也往浴桶里放点,以防万一。” 萧天月一众人呆了呆,一脸茫然。 于逸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 萧风见此,补充道:“反正我也用不上,给别人用比放在我这儿当摆设好得多,至少也能算是物尽其用了,去吧。” 于逸叹了口气,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萧风这才看向众人,莫名其妙解释道:“那小瓶里的是解毒用的,不是什么毒药,对身体也没什么坏处的。” 一众人面面相觑,一点也不明白这个孩子要搞什么。 萧风也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抬手指了指房间的一角,温和道:“都别傻站着了,坐吧。今晚这事儿你们没做错,我不罚。” 萧天月三人闻言,先是一阵愕然,等反应过来后,立即眉开眼笑,麻利往萧风所指方向去了。 便见萧风所指的房间一角,安安静静摆了数把木椅。 许天望虽面色无丝毫变化,心中却微微有些失望,转身往那个方向而去。 这个少年只有对他真正亲近信任的人才会责备惩罚,对于外人最多只会好言劝诫,以后改不改变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祝青山回头看了眼萧风所指方向,随后彻底怔住了。 因为那儿的木椅不多不少,刚好十把。 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凉意。 这个孩子似乎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美好得不真实,但也可怕得让人胆寒心惊。 萧风见祝青山仍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冲他微微笑了笑,抬手再次指了指房间一角,“祝兄之事在下已知晓了七八分,所以,祝兄不必拘束。倒是在下有点事想问他们,祝兄若是好奇,便去那儿坐会儿听听,一会儿于叔回来会领祝兄去房间处理伤口,祝兄只需在这儿稍等片刻即可。” 祝青山回过神来,稍稍犹豫了下,转身往几人方向而去。 待一众人都坐定,萧风先是看着祝青山,认真道:“傍晚的时候,我是去了趟城东才知道祝兄的情况的,并非是有意调查祝兄,望祝兄莫要介怀。” 祝青山微微一怔,作势便要起身,却不想被一旁的萧天月一把拉住,低语道:“在我们家公子面前不必拘礼的。” 萧风也冲其微笑摆了摆手,“随意些便好。” 祝青山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随即道:“无妨,想必飘缈楼中高人应该不会在意在下一介莽夫的。” 萧风温和笑了笑,继续道:“祝兄招惹了碧落宗中人还在镇江县逗留,可是为了等慕雪派收徒大典?” 祝青山再次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在下不是为了拜入慕雪派,而是为了确定自家小妹是否在慕雪派中。” 萧风也点了点头,微笑道:“所以说,即便碧落宗中人再次发难,祝兄也不会离开了?” 祝青山斩钉截铁道:“未找到自家小妹前,在下是绝不会离开镇江县的。” 萧风再次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看祝青山,转而低头开始看书,“你们几个可想清楚你们出手意味着什么了?”显然这话是对萧天月几人说的了。 萧天月三人认真点点头。 萧风继续漫不经心道:“嗯,既然你们清楚,那我便也不再多说。不过你们这么做的确是没错的,只是法子着实笨了点。” 几人皆微微一呆。 萧风也不抬头,继续道:“你们出手之前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能猜出来。你们出手后如何处理的,我也只看了几分,但动静如何却看个清清楚楚。至于出手的缘由,我也猜出了些,所以你们不必惊讶。”他叹了口气,“骆寒这先天也是白当了,隔空掷物不会?” 几人尴尬地挠了挠头。 祝青山却是再次怔住。 十七八岁的先天境?!怎么可能? 正在这时,门口有敲门声传来,随即是于逸恭敬的声音,“少爷,都准备妥当了。” “嗯。”萧风轻应了声,随即放下书本,再次看向祝青山,“东西都准备好了,祝兄可先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萧天月一众人又是一怔,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萧风让于逸去干什么了。 萧风语气顿了顿,继续道:“祝兄伤势虽不严重,碧落宗到底是以毒术闻名的势力,难保不会在兵器上淬毒,早些处理总归是好的。再者......在下不太喜欢血腥味,而祝兄身上的太重,所以,若是祝兄真有什么好奇的,可在处理完伤势之后再来找在下,在下必不会敷衍。” 萧天月一众人无语望天。公子,您怎么可以这么率直呢?很让人尴尬啊! 萧风都说到这份上了,祝青山便是不想去,碍于面子也是要去的了,所以,也未过多犹豫,他便洒然起身,转身随于逸离开了房间。 待得祝青山离开后,萧风只当没看见一众人的古怪面色,继续低头翻书,与此同时,漫不经心道:“你们想管祝青山之事?” 萧天月三人立即收敛心神,连连点头。 看得一旁的许天望六人直翻白眼。 萧风也点了点头,平静道:“那行程可要耽误不少。” 许天望忽而正襟危坐。 萧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只要天月与天怡之后行程中保证不喊累了,这事儿我便答应管了,怎么样?”他抬头看向两个姑娘。 许天望也转头看去。 萧天月与洛天怡两人自然是连连点头。 萧风笑着摇摇头,又低头继续翻书,“天望今天的做法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以说是......将影响降到了最低,但我觉得还差一小把火。”他语气又顿了顿,忽而问道,“你们知道那些隐世前辈们出手后为了防止麻烦会怎么做吗?” 一众人一怔。 萧风自顾自平静道:“是一声爆喝,谁再敢打扰老子,老子就一锤头锤死你。” 几人一阵愕然。 萧风继续漫不经心道:“所以呢,你们知道明天该怎么做了吧?” 几人眨了眨眼,随即回过神来,相互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 第42章 饮血剑 将萧天月一众人打发走后,萧风便开始了沉思。 有些事,看似微不足道,可细微处的牵扯却远不是想象的那般简单。 典籍曾有记载,百余年前,江湖突现一魔头,人曰血魔。血魔,生而赤瞳,性情残忍嗜杀,喜食人血。其手中有一诡剑,名曰饮血,通体赤红,削铁如泥,入鞘可惑人心神,出鞘即可饮人鲜血。故血魔出世不久便为江湖诸人所忌,甚至最后被江湖诸派联手追杀,坠入断肠崖而亡。之后,饮血剑也不知所踪。 如今,这段历史早已被人们淡忘,可百余年后,诡剑竟再次出世,不知又会引起几多腥风血雨。 微微叹了口气,萧风无奈摇了摇头。 生逢乱世,他只想借自己微薄之力让江湖,让帝国得一时安宁,还了自己欠这偌大溪风的债。可随着他逐年游历,一件件诡事怪事纷纷呈现眼前,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异数,即使萧风想自欺欺人,也无法再说服自己了。 这世界当真广大神秘得很,或许数年的探究,终有一日,自己只会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井底之蛙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房外又有敲门声传来。 萧风收回思绪,微微收敛了心神,平静道:“门未关,请进。” 下一刻,便见祝青山推门而入,随即在萧风面前的书桌旁站定,抱拳一礼道:“见过.....小公子。” 直到现在他才想到,他竟是不知面前这个孩子姓甚名谁。好生可笑! 萧风微笑看他,“别听那伙儿家伙胡喊,喊我萧风即可。祝兄前来,可是要问令妹之事?” 祝青山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他虽不清楚这个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小妹的下落,但直觉告诉他,他一定能从这个孩子这儿找到些线索。 萧风也点了点头,随即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前,在下可否先确定一事?” 祝青山再次怔了怔,随即认真点了点头。 萧风满意笑了笑,平静道“祝兄之剑可是名为饮血?” 祝青山眉头猛地皱了皱,“萧兄是如何知晓的?” 这算是承认了。 萧风微笑继续道:“在典籍中见过,觉得与祝兄之剑有点像便随意问问。” 祝青山将信将疑,警惕道:“那不知萧兄可还有其他事要问?” 萧风懒散打了个哈欠,似乎并未听出祝青山的试探之意,“巧了,在下这儿也有一剑,名吟雪,虽不是同字,音却极为相似。” 祝青山眉头皱得更紧,却不再回应。 萧风也不在意,平静道:“若在下欲以手中之剑与你的‘饮血’交换,你可同意?” 祝青山脸色勃然大变,怒道:“恩师之剑,岂是说换便能换了的。” 萧风面色无丝毫变化,微笑道:“你连看也不看,便一口拒绝?”说着,只见他手腕微微一抖,便见一柄寒光闪闪的雪色长剑已出现在萧风手中。 当真剑如其名,似自白雪中生出之剑,洁白无暇又清冷凛冽,当是世所罕见的好剑。 铸剑三年,萧风一直藏锋,世间能观得此剑者又有几人? 不过,祝青山显然没有意识到能观此剑该是多大的殊荣,态度更加坚决,没有半分动心的意思。 萧风叹了口气,倒是不见多少失望的意思,只是将吟雪再次收入袖中,轻声感慨道:“我之‘吟雪’仅有兵之利,却无杀伐之气,的确不适合你。可你之‘饮血’生于尸山血海,长于尸山血海,杀戮之气终究太重,更不适合你。” 祝青山皱着眉头看萧风,他并未明白萧风何意。 萧风却突然又叹了口气,平静道:“饮血剑可否借在下一观?” 祝青山有些犹豫。 换了任何一人,有萧风刚才欲换剑的经历,再遇到此种状况估计都要犹豫上一番的。 萧风也不在意,只淡淡看着,既不催促,亦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十数个呼吸后,祝青山到底没让萧风失望,纠结片刻后还是皱着眉头将背后长剑拔出,双手递给萧风。 剑鞘非此剑之鞘,他自然不打算给萧风看。 萧风微笑接过。 然而,萧风接剑的刹那,异象陡生。 便见散发着诡异红芒的血红长剑忽然红芒大盛,剑身剧烈嗡鸣震颤了起来。 祝青山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这种诡异场景,他自拿到这柄长剑后从未遇见过。 萧风眉头一皱,双手上突然亮起莹白色光芒,似月光又似荧光,带了几分神秘,几分虚幻。随即,便见白芒逐渐炽烈,开始在剑身上不断蔓延,似与红芒较劲。最终,白芒密布整个血红长剑全身,饮血剑便似被裹在了云朵间般,不时有红芒自白芒间透出,说不出的诡异。 饮血剑亦停止了震颤。 祝青山彻底被惊吓到了,不仅仅是因为饮血剑的异状,还是因为萧风。 真......真气外放?! 一个十七八岁的先天勉勉强强还能接受,十岁出头的先天境,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萧风才没有闲心去管祝青山的震惊,他的注意力已完全放在了饮血剑上。 道家典籍记载,万物有灵。 可萧风从来不信。 花草虫鱼有灵,一颗石子,一粒尘土怎会有灵?这不是笑话嘛! 然而,刚才,饮血剑竟似活物般,要主动饮自己之血。 长剑有灵?这怎么可能? 仔细端详手中血红色长剑,萧风迷茫地摇了摇头。这长剑与其他长剑有何区别?难道是这些花纹? 眉头轻轻蹙起,萧风想了想,忽而将一手在剑刃上轻轻一划。便见萧风手上立即多出了寸许长的伤口,有鲜血不断溢出。显然,伤口很深。 于此同时,门外‘哎呦’了一声。 萧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饮血剑,随口道:“外面偷听的都进来,别鬼鬼祟祟的。” 祝青山一阵愕然。 随即,便见萧天月,洛天怡,云骆寒与许天望四人一个接一个进入了房间,一脸心虚。 不过萧风显然没空搭理他们,因为他看到,剑真的在饮血。 自己的血竟真的一点点顺花纹渗入了剑身。 这完全颠覆了萧风自小的认知。 万物当真皆有灵? 抬头看向祝青山,萧风皱眉询问道:“这剑,以前饮过血?” 祝青山呆了呆,“没有,剑怎会饮血?” 萧风眉头皱得更紧,低语道:“可我的血呢?” 房间中众人齐齐一呆。 祝青山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萧风想了想,又开口道:“骆寒,借你点血。” 云骆寒一脸茫然,不过仍咬破中指往剑上滴了几滴。 可长剑再没了半分饮血的意思,血顺着剑身滑落在地。 萧风叹了口气,又是自己的缘故吗? 云骆寒见此,眨了眨眼,试探性问道:“小风?” 萧风回过神来,冲其微微一笑,“无妨,或许是剑吃饱了。” 一众人呆了呆,随即齐齐翻了个白眼。 萧风也不在意。 微微摇了摇头,萧风不再纠结这一茬儿。虽不知为什么只有自己是例外,但饮血剑一定有古怪。 或许道家典籍中的那些记载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人有敬畏之心,或许.....许多事都是真的。 将长剑递还给祝青山,萧风平静道:“昨日在城东与碧落宗中人激战,你是如何占了上风的,你心中清楚。但切记,外力终究是外力,不要过多依赖。另外,你能得到饮血剑虽不知是孽缘还是机缘,都是你的造化,我不会管。但饮血剑的传说你该是清楚的,记住,人是主,剑是辅,只有人控剑的份儿,莫真要哪天让剑控了人。” 祝青山面色复杂,饮血剑的传说他的确听过,可这些事这孩子是如何知晓的? 萧风抬头认真看他,轻声道:“若真有那天,嗜血杀人,你还能算是人吗?” 祝青山身子猛地一颤。 萧风却不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淡淡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会不会画画?” 祝青山又呆了呆,话题转得太快,没反应过来。随即摇了摇头。 萧天月一众人也呆了呆。 萧风点了点头,低头想了想,“那你能描述出你小妹的长相吗?” 祝青山点了点头。 萧风满意笑了笑,“这便可以,你同我细说说,我看能画出几分来。” () 第43章 对弈 暮色还未完全褪去,听风客栈便开始了热闹喧哗,陆陆续续有青年”才俊登门,见面后相互客套,彼此寒暄,当真热闹得很呐。 看似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风度翩翩的俊俏贵公子,手捻佛珠的光头和尚,腰佩双刀的江湖浪子,不拘小节的豪爽侠士......有些是慕名而来,有些则受门派长老重托,当然也有两者皆备的。 不知不觉听风客栈内便挤满了各色各样的江湖俊杰。 按理来说,看着自家小店里人满为患,主人家该是喜得眉开眼笑,可凌老却看着一楼大厅中满座的贵客,死活也高兴不起来。 当初,凌老开这家听风客栈时,仗着老一辈的身份名气,曾很是大爷的立下规矩,明确向江湖宣布听风客栈不接待大门大派的江湖人。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霸主级江湖势力。 毕竟能称之为霸主,自然不是什么人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了的。 你说你的,我自然还是我行我素我的。 当然,对于江湖中其他势力,即使是九大一流势力也乐得给这位老前辈些面子。 可他哪里能料到会有今天这种情况。 如今,近百个江湖人打着找人的幌子挤满了一楼二楼不说,还吓得自己的主顾们生怕招惹了这群背景深厚的,没一个敢迈入听风客栈大门的。 这每一息耽误的都是银子啊。 他能不郁闷? 如果不是牵扯的江湖势力太多,他早就抄起扫帚来赶人了。 找人? 找你妈的大头鬼的人。 可一想到若这么做要得罪多少江湖势力,凌老也只能哀叹一声,老人家吃不消呀。 正在凌老纠结骂娘间,便见萧天月,洛天怡,云骆寒三人笑吟吟下楼而来,面色极好,显然昨晚睡得不错。 凌老心中再次暗暗骂了声娘,随即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立即堆起和煦的微笑迎上前去。 萧天月三人在老前辈面前丝毫不拿大,在凌老面前站定后,便规规矩矩冲其行了个晚辈礼,略带歉意道:“真是抱歉,给凌老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此乃小老儿之幸。”凌老面上倒依旧笑得春风和煦,慈祥开口道。心中却在哀嚎,“知道给小老儿添麻烦了还这么晚下来,看这都日上三竿了,年纪轻轻的,赖什么床?还有昨晚闲得没事找事耍什么威风,小姑娘家家的要什么大侠风范。” 萧天月自然不清楚凌老心中的想法,继续温和有礼道:“晚辈知晓前辈规矩,但今日之事,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所以晚辈打算,今日听风客栈所有开销,晚辈一人承担,如何?” 凌老闻言,双眸一亮,连连点头。这小姑娘会做人,不错,不错。 萧天月见此,笑得愈发甜美,“那若今日晚辈想以个人名义宴请楼下诸位俊才英杰,不知可算不算破坏前辈规矩?” 凌老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笑意犹如初秋里盛开的野菊,分外灿烂,“不算,自然不算。不过小姑娘,咱可说好了,这是你请客,可与小老儿无关,跟听风客栈也无关。” 萧天月浅浅一笑,“这是自然。” 三楼客房中,萧风与许天望隔桌而弈。 许天望捻起一颗黑子置于棋盘之上,“难得你会主动要求与我对弈,当真稀罕。” 萧风紧接着落下一子,“这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是一时无聊而已。”语气依旧是平常那种平静温和。 许天望撇了撇嘴,“当真?” 萧风打了个哈欠,“还有想给你提个醒。” “提醒?”许天望捻子的手微微一顿,“提什么醒?” 萧风伸出食指轻扣了几下桌面,示意他落子,语气平静,接着道:“可还记得三年前飘缈楼出世时,我的那三问?” 许天望落子的手忽而一抖,险些搅乱了整盘棋局。 他又怎会忘记那让江湖上的聪明人尽皆自惭形愧的三个反问呢? 萧风略有些责备看了他一眼,抬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摆放整齐,随即继续道:“那日,我便说过的,如今的江湖便如开局过半的玲珑棋,看似无波无澜,实则仅需一子便可风起云涌。” 说话间,他一子落定。 便见原本平静的棋局竟不知何时已子子相互勾连,暗潮汹涌。 许天望心中一惊,少年是何时布下的如此多暗手? 萧风冲许天望微微点头,示意其该落子了。 许天望面色凝重,思虑片刻,才谨慎落下一子。 萧风紧接着又落一子。 棋盘上两军忽而对峙,剑拔弩张。 许天望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每次落子似乎都在少年的算计之中,或者说,少年早已猜出了他会下在哪一位置。想到这儿,他心中又是一惊。 萧风面色依旧平静,继续道:“今日之江湖已在这一子之间。” 许天望微微一怔。 萧风抬头看许天望一眼,“这便是我要提醒你的,你可明白?” 许天望猛地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萧风。 提醒吗? 他为何觉得,似乎在少年眼中,江湖其实便是眼前这一盘玲珑棋呢。 萧风似乎清楚他心中想法,微微一笑,“所以,有些事你可以放心去做,有些事却必须三思而后行。否则,我不会留情。” 许天望面色更加复杂,这少年想干什么? 萧风再次笑了笑,又伸出食指扣了扣棋盘,“今日这些事,你若能想清楚便想,想不清楚便只当笑谈。现在好好下棋。” 许天望深深看了萧风一眼,随即甩了甩头,思绪再次回到棋盘上。无论这少年到底要做什么,反正他们之后不会成为敌人就是。 幸好他们以后不会成为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喧哗声渐大。 许天望捻起一枚黑子于手中把玩,“对了,你真放心让那几个家伙处理外面那些人,就不怕他们搞砸了?” 萧风再次平静落下一子,抬头微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并非没有能力,而是因为有我在身边懒得动脑子?再者,若是连这些小事她们都处理不好,我这三年也是白费功夫了。”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样我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吧。” 正在这时,楼下有清脆女声清晰传来,正是萧天月。 “今日能得诸位如此看重,天月甚感荣幸,无以为报,特地置好酒好菜以示感谢。至于拜访之类的,这次酒宴便算打了招呼了,单独拜访便不必了。天月此次前来镇江只为游玩,不愿理会江湖诸事,望诸位海涵。另外,温馨提醒一下,天月不介意你们好奇,但千万不要被我逮到,否则我不保证你们离开镇江县时是否是完好的。” 萧风笑容愈发温和,挑眉看向许天望。 许天望唇角微勾,喃喃低语道:“的确挺有意思的,看来真是我小瞧人了。” () 第44章 苏钲 日头渐升,朝气蓬勃的朝阳逐渐变得温暖和煦,楼下的成片喧哗声也逐渐平息,想来该是到了酒尽人散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三楼客房中,萧风与许天望的对弈也几近尾声。 萧风无聊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对面良久未落下一子的青年,随意道:“游戏而已,不必太过较真的。” 许天望却似并未听到萧风的话,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丝毫杀机未显的棋局,眉头几乎皱成了疙瘩。 纠结片刻后,他咬了咬牙,随即抬手落下一子。 原本平静无波的棋局陡然间杀机四伏。 萧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一点未变。” 随即便见他将手中棋子径直放回棋盒之中。 竟是弃子认负。 “你......”许天望愕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 当前棋局中,萧风明明是占尽上风的。 萧风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都说了娱乐而已,在乎输赢作甚?” 许天望皱起眉头,脑中突有灵光一闪,随即面色变得有些复杂,“既是娱乐,你又何必在意两败俱伤呢?” 萧风微笑,“我不喜欢。” 许天望微微叹了口气,这少年怎么还是如三年前的那般天真。 严格的说,萧风与许天望两人相识便是因三年前的一局手谈。 当初,少年比现在稚嫩得多,与人对弈几乎是步步退让,轻而易举便能让内行人看出棋局深浅来。而如今少年之局,即使许天望走一步想十步也看不出少年到底功底如何了。 想当初,许天望锋芒毕露,亦如今日的步步紧逼,分毫不让。只是当初的少年远不如如今少年这般的沉着从容。 最后少年因一再退让被逼得没了退路,竟是宁可弃子认输也不愿玉石俱焚。 那时,他曾问少年为什么。 少年也是如今日这般,只说了四字:我不喜欢。 后来他才知道,少年的棋艺很高,可凡是与少年手谈者,竟从未有人输在少年手中过,要么和棋,要么少年弃子认输,从未有过意外。 如今已是三年,可少年的这份天真竟是丝毫未改。 萧风似乎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转而微微一笑,随意道:“坐了一上午了,估计外面那些江湖俊杰都走没了。要不我们下楼看看?”虽是征求意见的口气,可也未等许天望回应,萧风便自顾自转身往房门外而去了。显然萧风刚才只是打声招呼而已。 许天望又叹了口气,随即也紧随向门外而去。 刚一出房间,好巧不巧的是,祝青山恰好也要出门。 两方恰巧碰了个正着。 祝青山见到萧风,微微怔了怔,随即洒然一笑,上前打招呼道:“徐兄和......萧兄也是要下楼?” 萧风两人亦微笑点头回礼。 萧风想了想,随手掷给祝青山一物,随意道:“借你个小东西,防身用的。以后若再遇到昨晚之类的事也好拿来唬一唬人。” 祝青山顺手接住,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许天望也微微怔了怔,随即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飘缈楼令牌?竟是飘缈楼的身份令牌! 自己苦求三年,少年都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这祝青山连开口都未开口便被少年随手给了枚。 难不成自己还不如面前这个刚入品的臭小子? 萧风转头看了许天望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随即平静补充道:“记得,这是借你的,不是给你的,等你没用了,我还是会要回来的。另外,你虽名义上有飘缈楼的身份,实际上却非飘缈楼人,飘缈楼不会对你开放,你今后行事也不能代表飘缈楼,所以切忌凭此胡作非为。” 祝青山倒也未拒绝,郑重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话虽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可祝青山心中却当真没有半分恼意。他很清楚一个飘缈楼人的身份在江湖上会有多高的地位,他也清楚少年这般做并不是真的认可了他是飘缈楼人,或许仅仅只是为了让那些觊觎饮血剑之人有所顾忌而已。他持有饮血剑,自然清楚饮血剑到底有多么珍贵。饮血剑并非如今实力的自己能配得上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少年这或许是想护自己周全,也可能是担心若是被歹人得了去,引起江湖几多腥风血雨。但无论哪种,祝青山都清楚自己拒绝不了。 至于少年为何明知饮血剑的诡异却并没有向自己强求,祝青山觉得,君子不夺人所好是一方面,飘缈楼人的骄傲也不会让少年有这种想法是另一方面。 飘缈楼当真不愧飘缈之称。 萧风见此,冲其微微一笑,也未再多说什么,转身往楼下而去。 两人亦纷纷跟随。 萧风三人的时间都掐得极准。等三人下了楼,一楼二楼的江湖俊杰显然都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凌老与听风客栈中的十数个伙计也不知道去哪儿躲了清闲,入眼只见到数桌狼藉及三个刚送走最后一批江湖豪杰而大大松了口气的倒霉孩子。 萧风看着三人一副快累趴下的夸张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后笑嘻嘻走到萧天月身后,“自我感觉如何啊?” 萧天月闻言,苦着脸回过头来,可怜兮兮道:“公子,天月快累死了。”看那一副没精打采的无赖模样,哪还有半分面对众多江湖豪杰的从容正经。 萧风似笑非笑看她,“这么说,你是后悔了?” 萧天月眨了眨眼,随即腰杆一挺,一本正经道:“我萧天月会后悔?笑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份内之事,岂有后悔一说。” 正气凛然,无愧大侠风范。 萧风随手从身边一桌子旁拎来一板凳,一屁股坐下,笑吟吟反问“当真?” 萧天月大袖一挥,大义凛然道:“当然。” 萧风打了个哈欠,“那你身后的两人,你自己处理吧。大侠风范点。另外,回头时有点心理准备,别吓坏了。” 萧天月微微一怔,随即小心翼翼回头,便见到两双甚是凶残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咽了口唾沫,“你......你们两个,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云骆寒与洛天怡一大一小冷冷一笑。 洛天怡笑得甚是和煦,轻声道:“风头都让萧姐姐一个人占完了,姐姐当然开心得不行,那我们两个劳力呢?该怎么补偿?” 萧天月挠了挠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很难办啊!她心中嘀咕。 无意间瞥见两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又咽了口唾沫,“那个,冷静点,大不了下次再有这种机会,让给你们就是了。” “哦?还有下次?”云骆寒似笑非笑看她。 洛天怡亦以一种审视的怀疑目光瞅她。 “不,不是,我是说......是......”萧天月心虚了把,四下看了看,忽而脑海中灵光一现,一声大叫,“看那儿!” 云骆寒与洛天怡两人微微一呆,下意识四下打量。 随即又相互对视一眼,什么异常都没有啊。 再看萧天月刚才所在之地,哪还有萧天月的身影。 便见不知何时萧天月已到了三楼楼梯口上,此时正在拼命爬楼呢。 两人回过神来,这是又耍我们呢。 “啊,萧天月,你死定了!”随即洛天怡抓狂的声音陡然响起,声震苍穹。 紧接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亦飞速向三楼追去。 萧风微微一笑,心中竟不知怎的有些羡慕,又微微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听风客栈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 萧风三人皆微微皱了皱眉头,同时转头向门口看去。 便见门口一锦衣青年正缓步而入。 青年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容貌俊朗,气质温和,俨俨然有君子之风。 许天望眉头却猛地皱起,“苏钲?他来作甚?” 萧风看到来人,眉头也不自觉挑了挑,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波澜不惊。他虽不认识来人,不过看此人修为气度,想必该是近几年在江湖上初露头角的那几个人之一。不过赶在一众江湖俊杰拜访完后才来,应该不会是后知后觉,而是另有所图吧。 想到这儿,他回头看了眼眉头紧皱的许天望,语气随意问道:“找你的?” 许天望很是实诚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自己虽之前与绮云台,阴山教,碧落宗几个势力的一众人约了在镇江共商大事,可却并未让苏钲来找自己,还是当着萧风一众人的面儿。 萧风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就是你认识了?” 许天望闻言,也点了点头,“他是苏钲。” “苏钲?”萧风轻声呢喃了句,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苏钲这名字其实并不少见,但能被黑龙窟黑龙王记得并难得重视的,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君子剑苏钲,作为武道宗师级的人物,又有江湖九大一流势力之一绮云台作为背景,以温润谦和,侠义心肠为江湖无数英豪敬仰崇拜,名气丝毫不比飘缈六使差上分毫,更不是像‘铁臂’薛金,‘花仙子’沐秋芳,‘霸刀’张然,‘毒蜂’洛丽曦......这些初露头角的江湖翘楚能比的。 只是据萧风所知,这绮云台的小少主可不是如其外表所见的这般正人君子。 无趣地打了个哈欠,萧风漫不经心道:“反正估计不是找我们的,出去转转?” 许天望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平静点了点头。 便是萧风与许天望两人闲谈的空挡,苏钲便已到了三人面前。 见到许天望在此,苏钲似乎很是意外地怔了怔,随即抱拳客气道:“在下苏钲,见过三位。”旋即他又从善如流道:“竟不想黑龙王也在此处,当真巧得很,失敬失敬。” 许天望呵呵一笑,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皮笑肉不笑道:“的确挺巧,只是不知苏少主前来何事啊?” 苏钲似乎丝毫不在意许天望的无礼,黑龙窟中人大部分都是这种无法无天的桀骜性子,让许天望有礼才奇怪呢。他语气丝毫未变,继续温和道:“自然是有重要之事,只是事关门派,着实不便向许兄细说,望许兄海涵。” 许天望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萧风却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毫无风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即抬手戳了戳许天望,语气略带强调道:“我要出去转转,你去不去?” 苏钲闻言,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这小家伙竟如此懂事。 许天望也怔了怔,低头看了眼有些反常的萧风,随即点了点头,“自然。” () 第45章 蛊师梓裳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人一豹便已到了于逸跟前。 随即便听一清悦女声突然响起,“停!” 话音刚落,便见黑豹陡然驻足,距于逸不过仅三尺距离。 然而,于逸面色无丝毫变化,只是皱着眉头淡淡看着居高临下的女子。 女子银冠赤足,肤似凝雪,五官精致漂亮,虽已非二八年华,一颦一笑间却仍透露着少女特有的精灵古怪。身着一身大红长裙,长裙腰际绕一周佩有细小精美银质坠件,叮咚作响,裙角及袖口也皆绣有银色花纹装饰。其颈间戴有络缨配饰,如瀑秀发卷于银色头饰之中,手腕脚腕间皆有精美银铃装饰,随女子动作发出清越响声。虽是繁琐艳丽的装饰,在女子身上竟一点也不显得多余,反而衬得她多出几分柔美来。 女子见于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无趣地撇了撇嘴,随即只见她微微提气,轻巧自黑豹背上跳了下来。不知有意无意,竟恰巧一步跳到了于逸跟前。 随即她优雅站定,冲于逸灿烂笑道:“梓裳这厢有礼了。” 于逸脸色木然地点点头,“是少爷吩咐于某来接人的。”随即便见他一拉缰绳,翻身上了白马,“走吧,少爷等着呢。” 牧梓裳浅浅一笑,倒是没有半分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尴尬,随口道:“哦?小风竟不亲自来接我?可是他主动请梓裳来的呢。” 于逸皱了皱眉,却再未多说什么,随即一拉缰绳,白马化作一道白影向远方疾驰而去。 牧梓裳见此,丝毫也不在意,嫣然一笑,转身轻巧跳上黑豹。 旋即,黑豹亦化作一道黑色流影紧追白影而去。 留下清悦铃响回荡于空旷官道。 春风温润,春日和煦。 金灿灿的阳光流连于阳光可见的每一个人身上,暖洋洋的。 镇江县城城墙之上,一大一小懒洋洋地仰躺在城墙边沿上晒太阳。 城墙之下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城墙之上两个无聊闲人悠闲惬意地打着盹儿,倒是自在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上慵懒打盹儿的白衣少年突然皱了皱眉头,随即便见他睁开眸子,慢吞吞爬起身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面对着城外的空旷官道大大伸了个懒腰,转头冲依旧打盹的黑衣青年喊道:“喂,别睡了,正主儿来了。” 许天望懒散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嘀咕道:“可是来了,再不来我估计就真睡过去了。” 其不足寸许之地便是十数丈高的城墙的边缘。 说话间,他已晃晃悠悠踱步到了萧风身侧,姿态惬意懒散得很,“在哪儿呢?” 萧风转头看了眼许天望,随后抬手点了点远处官道几乎难以让人察觉的尘土飞扬,轻声道:“看那儿,他们速度很快的。” 许天望顺势看去,便见远处黄沙滚滚正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逼近,他微微眯起了眸子,自语道:“似乎挺嚣张啊。” 只是片刻的功夫,来人便已到了距离镇江县百余丈之间,虽黄沙满天,烟尘滚滚,倒也能看清是一黑影一白影疾驰而来。 只是即使距城墙这般近了,来人似乎仍没有半分要减速的意思。 萧风眉头蹙起,有些不悦。 随即便见他往前迈出一步。 便见其身影竟似一落叶般轻飘飘落下了城墙。 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向来人方向迎去。 许天望微微一怔,随即也反应了过来,想也不想,紧随萧风身形跳下了城墙。 镇江如今各方齐聚,若真让来人以这般声势入城,估计免不了又是一场浩大风波了。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两方人马便碰到了一起。 于逸见势,赶忙一拉马缰。 白马仰头长嘶了声,随即猛地顿住了步伐。 黑豹却仍是速度不减,竟直直向萧风所在方位冲去。 萧风眉头蹙得愈紧,随即低喝了声,“停下!” 黑豹身影陡然僵住,竟一下子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了起来。 紧接着,便见牧梓裳一个空翻跳下黑豹之背,身形微微一闪,便到了萧风面前。 竟是二话不说便与萧风动起了手来。 不过,两人交手,双方竟是皆站立不动,以手掌或格挡或进攻。 虽并不怎么激烈,却速度快得惊人,只是瞬息的功夫,两人便交手已了数十个会合。 许天望微微皱眉,没想到来人修为不高,身手竟也不凡。 果真难缠得很。 思索间,两人竟不知何时皆僵持在了原地。 气氛一时间诡异无比。 随即便见萧风嘴唇轻动,不知对牧梓裳说了什么。 牧梓裳脸色微微变了变,竟主动退了一步,与萧风拉开了距离,微笑道:“小家伙的防守还是像以前那般滴水不漏,当真厉害。” 萧风浅浅笑了笑,“你可要把那东西给我收好,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师傅的心血溃于一旦。” 牧梓裳笑容不变,“那是自然,既然占不到什么便宜,梓裳也不会自讨没趣。” 说着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个碧绿色竹筒来。随即便见其手中有莹碧色光芒微微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自个儿进入了竹筒之中,她抬头笑吟吟道:“这个东西你该是知道的,应该不用再怕我耍什么花样了吧。” 萧风打了个哈欠,“希望如此吧。” 许天望与于逸两人听着萧风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眉头都禁不住蹙了起来。 许天望是单纯地心里不爽。 于逸则是在疑惑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他很清楚蛊冢的那伙家伙对自家少爷的心思,否则当年绝不会弄出以万蛊相逼之事来。 蛊冢,是不属于三大帝国任何一方掌控且几乎所有江湖人都难以生存的禁区般存在,既是蛊虫的埋葬地,亦是发源地。 其内多蛊,亦多蛊师。 毒虫遍地,蛊师成群,它是普通人的地狱,蛊师们的天堂,可以说是当今世俗界中蛊虫种类及蛊术传承最齐全,完整的地方。 其内极其混乱,既无规矩限制又不存在其他势力管辖,以蛊术高低评定地位贵贱,以本事论英豪,从来不存在所谓的亲情,更没有长辈提携后辈一说。 当然,蛊师自选的继承者除外。 高明的蛊师可以享有所有人的尊重,可以从其他蛊师手中掠夺培养成熟的珍贵蛊虫,更甚者主宰一个蛊派的生死,完全是无法无天。 那完全是属于以蛊为尊的不讲理世界。 正在这时,牧梓裳突然注意到一旁的许天望,柳眉禁不住皱了皱,嫌弃道:“你这家伙身上好重的血腥味,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竟敢出现在本姑娘面前,看本姑娘不让你长长记性。”话音刚落,便见其身形闪烁,径直向许天望方向掠去。 这才是萧风拉许天望单独见牧梓裳的原因。 蛊虫虽多数喜阴喜寒,可有一类蛊师,作为其本命蛊的蛊虫虽是以蛊师心头血酝养,却极爱干净,极厌他人的血腥味儿,对于杀伐之气过重的人更是厌恶至极。而蛊师与其本命蛊心意相通,受此影响,自然亦是如此。 牧梓裳便是这类蛊师。 便是考虑到此点,萧风才非要将许天望拉出来先同牧梓裳打个招呼的。否则,若两方真在听风客栈打起来,这乐子可就大了。 许天望微微一怔,他自然不清楚牧梓裳的身份,更不知道她想教训自己的原因但萧风所说的脾气古怪他可真是领教了。自己既没招她又没惹她,她怎的便突然向自己发难了?难道是自己还长了张拉仇恨的脸不成? 呆愣间,便见掌风迎面袭来。虽看似无力,许天望心中却陡然生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来。他猛地回过神来,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躲过来袭之掌。 然而,令许天望吃惊的是,女子出掌竟掌掌皆给他如此感觉。 他这才明白这女子刚才为何能与萧风打个旗鼓相当了。 这完全是没法打啊。 () 第46章 白杨盟来人 只是数十个呼吸的功夫,堂堂黑龙窟的黑龙王,先天二窍的神仙修为人物便被牧梓裳逼得险象环生,狼狈非常。 当然,这并不是说牧梓裳就有多厉害,而是她手上动作实在太快又掌掌蕴藏凶险。许天望觉得,便是被面前这难以理喻的女子打在身上一下,应该就很够自己受的了。所以他打得束手束脚,便只剩防守之力,而无还手之功了。 因为这简直没法还手啊。 又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一直安静旁观许天望两人打斗的萧风忽然皱了皱眉头,冲依旧在你打我防的僵持的两人喊道:“好啦,别闹了,有人来了。” 看来两人的打斗在萧风眼中只是胡闹而已。 牧梓裳闻若未闻,手中动作丝毫没有要减缓的意思,更别说是停战了。 许天望倒真是有心休战,毕竟这架打得太憋屈了。可奈何牧梓裳进攻不停,他又不想冒险,脱不开身,也只好勉勉强强地被动防守了。 萧风见此,眉头微微蹙起,“别闹,梓裳!” 语气虽是温和平静的,牧梓裳心中却猛地颤了颤,身子也本能似得僵了僵。 只是这瞬息的功夫,许天望便快速脱出了战团,并与牧梓裳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牧梓裳心中微恼,狠狠瞪了眼不远处的许天望。 许天望默默将头别到了一边,当自己没看见。 牧梓裳心中更恼,随即又转头看向萧风,恼怒之余还有些神色复杂。 不通蛊术却能让蛊虫心生亲近甚至甘愿听命于他,不曾培育过本命蛊却能让蛊师们精心培养的以蛊师唯命是从的本命蛊为他所掌控。 这是几乎所有蛊师的克星,完全不符合人们对蛊理的认知的存在。 这个孩子是天生的蛊王,为蛊而生。只需稍加教导,他必能成为蛊师中最为尊贵的存在,成为蛊冢中的王者。 而想当初,这个孩子误打误撞闯入蛊冢,引万蛊臣服,百毒避让,惊艳了多少蛊冢中的大人物,引多少人垂涎觊觎? 他几乎是所有蛊师心中最理想的继承者。 然而,他却宁可硬闯万蛊大阵也不愿接受命运的安排。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自蛊冢存在以来便从不曾有人生还的万蛊大阵对这少年竟似乎毫无作用。 万蛊退让,无一蛊敢近其身;毒瘴,蛊毒亦对他没有半分作用。 少年悠闲穿过大阵,在无数大人物们愕然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于逸潇洒而去。 至此,万蛊大阵再不是绝地,可仍还是绝地。 萧风对牧梓裳的复杂神色只作不见,淡定退到路边,提醒道:“都靠边些,一会儿会来人的。” 于逸闻言,半分犹豫也没有,一步退到了萧风身侧。 许天望与牧梓裳则都微微怔了怔。来人?他们怎么没有感觉? 只是下一刻,他们便觉脚下大地微微震动,随即有轻微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声势越来越大。 两人又是一怔,也麻利退到了路边。 “轰隆隆......轰隆隆......” 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见远处大地有烟尘四起,尘土飞扬,一行铁骑由官道上疾驰而来。 速度奇快。 萧风眸子微微闪了闪,随即身形闪烁,径直跳上了旁边的大树。 于逸微微一怔,随即默然转过身去,背对官道。 路中央的一马一豹似乎是对视了眼,随即齐齐抬足,挪到了官道不远处的草坪中,匍匐在地。 许天望两人并未注意到萧风两人的反应,也没看到一马一豹的小动作,都皱着眉头看着愈行愈近的一伙人。 行铁骑疾驰而过,带起尘土弥漫,飞沙滚滚。 显然,一伙人路过三人,是没有半分减速的意思的,径直往镇江县而去。 气焰当真嚣张得很呐。 烟尘渐散,便见许天望与牧梓裳两人灰头土脸,一身黄沙......有点可怜。 牧梓裳再没了半分淑女风范,吐着口中的黄沙骂骂咧咧道:“身上血腥味重不说,还这么没教养,可恶,可恶,可恶!看老娘下次见到他们会不会打断他们第三条腿。” 许天望本来也在吐口中的沙子,闻言动作不由顿了顿。 于逸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闻若未闻。因为在一伙铁骑临近时,他见势不妙,早已转过身去,下场倒远不如两人来得倒霉狼狈。 萧风慢悠悠自树上爬下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悠闲踱回原来的位子,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般,微笑道:“好啦,若没什么事我们就进城吧,听风客栈里还等了几个人呢。” 许天望点了点头,顺口道:“刚才那伙家伙是什么人,挺嚣张的啊。” 牧梓裳闻言,也抬起头来,恶狠狠道:“对,告诉老娘,下次见了他们非把他们搞残了。” 许天望打了个寒颤,往于逸那边挪了两步。 萧风平静道:“是白杨盟之人,估计是趁着中江湖势力齐聚的档儿来送挑战帖的。” 许天望闻言,暗暗啐了口,面上却堆起了微笑,口中嘀咕道:“怪不得,跟我们黑龙窟一样霸道,我喜欢。” 萧风只当没听见。 牧梓裳闻言却皱了皱眉,她虽久居与世隔绝的蛊冢,江湖上许多势力甚至江湖大事却都是知道的,自然清楚白杨盟不好惹,也清楚白无天的对外宣言。如此这般,她倒真要掂量掂量了。不过虽这般想着,她却不可能在许天望面前露出半分怯来,凶狠道:“哼,怪不得跟你一样让我讨厌。下次见到他们非要让他们长长记性不可。” 许天望呵呵一笑。 萧风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即想了想,温和道:“梓裳,我清楚你厌恶那些身上血腥味重的,但这是溪风帝国,不是蛊冢,比许兄身上杀伐之气重的人很多,所以能忍就忍忍,可以吗?再者,你迟早要出蛊冢历练,若遇到不喜欢的便出手教训,很容易栽跟头的。毕竟......蛊师并不是万能的,不是吗?” 一旁许天望微微一怔,随即一脸震惊。蛊冢?蛊师!竟是蛊冢之人,难怪如此危险。 牧梓裳愕然看向萧风,这少年是在关心我吗?他竟似乎不介意当年之事? “嗯?”萧风并未在意许天望的吃惊表情,看这牧梓裳微微挑眉。 牧梓裳回过神来,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了眼官道一侧的约一人高的黑色大豹,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家伙这么大,若是这般带去了镇江县,不知会吓坏多少百姓。 黑豹抬头讨好地看着萧风,豹尾摇个不停,冲萧风呜咽了两声。 萧风收回视线,低头想了想,随即平静看向牧梓裳,“另外,你的小黑能不能稍微装饰一下?” 牧梓裳又是一怔,“为什么?” “他个头太大,样子也太凶,太吸引人注意了。”萧风平静解释,“当然,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我不想太让人注意,所以客栈你是住不了了,我可以安排你去城北将就两天。” 牧梓裳微微犹豫了下,随即轻声道:“那我这几天让小黑在城外树林里等着?” 萧风点了点头,“这样也可以,但你要保证它不会无故伤人。还有,如今江湖人齐聚,难免会有人看到小黑技痒,你是否能保证小黑的安全?” 牧梓裳怔了怔,她并未想这么多。 萧风平静道:“当然,你让小黑天黑后再入城也可以,但以后就只能待在客房里了,可明白?” 牧梓裳犹豫了下,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 第47章 捕雕 受蛊虫习性的影响,蛊师大都性情阴冷残忍,气质也多偏向于阴鸷类型,让人仅看一眼便会心生惧意。故在大多数人眼中,蛊师皆是阴晴不定的善变性子,视人命如草芥,极难打交道,且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绝大多数普通人对蛊师向来是敬而远之,且敬且惧,江湖人对蛊师则多是忌惮不已,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而蛊冢中的确绝大多数皆是这种蛊师。 这才有了蛊冢中蛮不讲理的生存法则。 但蛊师中有一类人,自小习蛊理,修蛊术,饲蛊虫,却似乎是天生就不会受蛊虫影响,性子与平常人无疑,气质亦属于美好而阳光的。若他们不说,甚至不会有人相信他们是蛊师。 这类蛊师心性虽不一定良善,却十分单纯,性子较为温和,很容易打交道。他们数量极为稀少,却似上天眷顾,在蛊术方面天赋都极高,在蛊冢中都是注定能称霸一方的人物。所以每逢有这类人出世,必将受诸多大人物的关注或悉心教导,更有幸运者一出世便被某个大人物选为继承者。 牧梓裳便是这类幸运儿。 当然,萧风放着蛊冢中如此多大人物不请,偏将这份对于蛊师来说泼天大的人情送给牧梓裳,自然并非看中她的天赋资质。 毕竟,这对萧风没有一点意义。 萧风考虑的更多的是人心及对自己身边人的影响。 在绝大多数蛊师眼中,人命不如蛊乃是惯例,故蛊师出世大多会以人试蛊,视人命如草芥。这是萧风怎么也无法接受的。所以,萧风第一点便是要保证来人的心性。 第二点要考虑对萧天月几人有什么影响,且能同他们合得来。毕竟他们几个是萧风领着的,自然要多为他们考虑考虑。 第三点则是他必须接触过的人,否则先不论蛊术如何,品行不佳,萧风请来也没用。 至于自己以后要用多大代价来还这人情,萧风倒不如何在意。 而以上三点牧梓裳皆满足萧风的要求。 所以,虽两年多前,牧梓裳算计过自己,萧风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等到几人回到听风客栈,客栈内不知何时早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完全看不出几个时辰前残羹冷炙遍地的狼藉景象来。 客栈内没有一个食客,便是昨天那些住宿的客人们也齐齐没在客栈,不知去哪儿躲清闲了,客栈内空旷得很。可凌老却依旧是笑呵呵的,此时正手中动作不停,在柜台前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个不停呢。 想来这个老财迷是在算今日一天要让萧天月付他多少银两才算不亏呢。 一楼大厅中间的一八仙桌旁,十数个伙计正无所事事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个个眉飞色舞,倒是自在。 大厅的一角,萧天月,洛天怡,云骆寒三个家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无聊得发慌。 萧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径直向三人所在方向而去。 萧天月三人听到有脚步声向自己方向而来,疑惑纷纷抬起头来,朝一个方向看去。 今日听风客栈可是歇业的,怎么还有人往自己方向跑? 待到看清来人后,三个家伙皆明显怔了怔,随即长长松了口气。 云骆寒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来,快走两步便到了萧风跟前,随即将萧风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见萧风当真没有半点不妥之处,这才有些埋怨道:“小风啊,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哥我可就去找了。”说完转头狠狠瞪了许天望一眼。 许天望被瞪得莫名其妙,自己做什么了吗?似乎也没招惹他们呀。 萧风也被弄得莫名其妙,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萧天月又有些不满地抱怨,“公子,您去哪了?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害我们几个好等。” 萧风更加奇怪,疑惑道:“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三人异口同声道。 萧风微微一怔。 紧接着,洛天怡又小声抱怨,“出去也不同我们打声招呼,害我们白白担心。” 萧风又怔了怔,随即抬手给了洛天怡一个板栗,玩笑道:“我不同你们打招呼,自己还不能出去了?这么霸道啊!” 虽然萧风敲得一点也不疼,洛天怡还是很是委屈地抱住了脑袋,撇嘴嘀咕道:“不是担心萧哥哥出事嘛。” 萧风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有些无奈地抬手给洛天怡揉了揉额头,“那是萧哥哥错了,萧哥哥向你道歉,好不好?” 洛天怡立即眉开眼笑,使劲点头。 萧风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这镇江县好像没有能让我出事的人诶。” 萧天月与云骆寒微微张了张嘴,却并未再说什么。 洛天怡则小嘴一撇,“谁说的。”她抬起小手很是直接地指了指许天望,“这个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人。” 许天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己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吧。 萧风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那以后我出门都向你们打声招呼,这总可以了吧?”萧风无奈道。 三人连忙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继续道:“对了,我出去带回来了个朋友,正好同你们介绍一下。”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牧梓裳。 三人微微一怔。 刚才一伙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萧风身上,生怕许天望存了什么坏心思坑害萧风,这才注意到于逸与许天望边竟多了个异服女子。 云骆寒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服饰似乎在哪儿见过。 萧天月与洛天怡双眸一亮,异口同声道:“好漂亮。” 牧梓裳闻言,唇角微勾,下巴微微扬起,看上去傲娇得不行。 紧接着,便见两个女孩子身影‘嗖’的一下便窜到了牧梓裳面前,随即两人你伸手撩一撩其身上的银制挂件,我伸手触一下大红衣裙,开始低声细语。 “哇,好漂亮的挂件。” “嗯嗯,可我觉得她头饰更漂亮些。” “但我觉得红裙最漂亮了。” “都挺漂亮的,你看这个,好精致。” “对呀,对呀。” “还有这个,好美。” ...... 牧梓裳越听脸色越差,阴晴变换。 “请问这位姐姐,你的衣服从哪订做的?好漂亮。”正在这时,洛天怡抬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希冀道。 “还有头饰,在哪儿买的,也好美。”萧天月也一脸羡慕道。 牧梓裳脸色黑如锅底。 许天望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云骆寒则一直咳嗽个不停。 萧风眼见牧梓裳就要发飙,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好了,天月,天怡,都给我回来!” 两个姑娘闻言,怔了怔,可怜兮兮地回头看了眼萧风,见萧风板起了小脸,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退回到萧风身侧。 萧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两个神经大条的拖油瓶,萧风也是无语了 因为没什么事,今天他也不打算再出去,在同萧天月三人大致介绍了下牧梓裳,又隐晦嘱咐了牧梓裳不要乱来后,萧风便同几人打了声招呼,打着哈欠自个儿回了房间。 他有点累了。 至于几人怎么相处,他倒不如何在意。只要牧梓裳不随便拿蛊来整人,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夜色皎洁,沿窗户倾洒在书桌不远处的地面,如同铺了一层流动的银沙,有些梦幻。 书桌旁,少年在昏黄烛火下悠闲翻书,手中动作不时微微停顿,似乎是在抽空思考,可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又很快翻页,又好像这只是少年的习惯而已。 很快,数百页书籍已被少年翻了个遍。 少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即朗声道:“于叔,几只了?” “三只,少爷。”紧接着,一中年男子嗓音自窗外响起。 少年微微勾了勾唇角,“那就回来吧,今晚如果再来便随它们。” 这次,窗外沉默了数息,随即才又有回应,“嗳。” () 第48章 遇事 桃林悠悠,有清风拂过,夹带着淡淡花香,树梢上花苞丛丛,间或有桃花半开半阖,在清风中微微抖动,虽然不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灿烂嫣丽,却自有一份难得的诗意雅致。 春日和煦,阳光灿烂,倾洒在高低错落有致的树林深处,令人心情舒畅。 可在树林中打转的两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心情舒畅,反而都要抓狂了。 “师兄,是不是又迷路了?”林昊用一种几乎快咬牙切齿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本来就不是什么耐性好的性子,而出了羽化谷后却接二连三的迷路,两天前好不容易从一片山林间绕出,如今似乎又在另一片山林中迷了路。他都快疯了。 陈桓无奈地怂了耸肩,语气随意道:“我怎么知道?师弟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师兄其实也是个路痴吗?” “俺.....”林昊微微一呆,随即无语望天。 “好了,好了,逗你玩儿的,”陈桓笑嘻嘻看着自家师弟一脸的生无可恋,摆了摆手道,“我记得前面似乎有块大青石,在那儿歇脚正好。休息一下,师兄就带你出去,咋样?” 开什么玩笑,自己两人都在这山林里转了两天了,他若是还找不到出路,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哦。”林昊蔫蔫地应了声,显然并不怎么相信。 未过多时,便见树林中突现有一处凹地,凹地旁一两人宽的大青石静卧于地,倒真是歇脚的极好之地。 林昊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完全确定自家师兄并没有诓骗自己。 快走几步,林昊一屁股坐在青石之上。 这十天的赶路,他可是被自家师兄坑得不轻。 陈桓也紧随林昊坐在了大青石上。 只是刚刚坐下,陈桓面色突然微微一变,警惕地坐直了身子。 林昊眨了眨眼,显然没反应过来。 未过多时,便听远处有杂乱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响声。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慎重之意。 他们一路走来都没遇到过人,怎么可能就今日便这般凑巧碰上了?况且这等偏僻之地怎会有人前来? 凡事小心为上,麻烦能免则免。 只是略作犹豫,陈桓果断出声道:“师弟,快寻个地方藏身。” 说话间,他便纵身一跃,上了身旁一棵大树,身影略略闪了闪,便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林昊身法虽远不及陈桓的灵活,行动去半点也不慢。微微怔了怔后,也几个弹跳便消失在了树上。虽然没明白自家师兄何意,但只要自家师兄靠谱点,跟着做就准没错了。 树林间本无人,不多时却已是尘土飞扬,紧接着便见有五匹雄健棕马由远及近而来,在树林间转了几转后,最终也停在了大青石所在的凹地旁。 树上两人微微愣了愣,忍不住低头多打量了马上五个大汉一眼。 五人皆是一身淡青色绸子衫,绸衫上有金线相缕,一看便知绝非普通人穿得起的。 五匹骏马的马鞍之上皆缕有金丝流苏,阳光倾洒在马健之上,马蹬也是闪着精光的。 陈桓微微蹙起眉头,看来自己师兄弟两人可是碰到事儿了。 又过片刻,便见五个大汉齐齐一勒马缰,马匹嘶鸣了声,随即打了个响鼻,停在了原地。 随即,便见五人翻身下马。 其中一位面色阴沉的汉子四下望了望,沉声道:“就在这儿休息吧,估计这儿便是他们的必经之地了,在这儿等着绝对错不了。” 又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翁声翁气道:“我说大哥,不就是个破娘们儿吗?咱哥几个还不手到擒来。”说着也不等别人答话,他便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插,径直坐了下来,“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刀身入土半尺仍在嗡鸣不止,显然这汉子也是个练家子无疑,力气着实不小。 那被喊作大哥的男子皱了皱眉头,“老三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咱们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稍有点差池便是灭顶之灾。前几年咱们干下的那些事,可是惹了不少势力,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找咱们的下落,若不是因为这次是笔大买卖,我绝不允许咱们这么会儿出山。” 也亏得林昊与陈桓二人都是一身黑衣,在自家师傅那儿学到的隐匿气息的手段也相当不凡,藏身在不远处倒并未被几人发现。 林昊虽不清楚下面五人到底要干什么,可看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当勾当,他抬头看了眼身旁的师兄,想张嘴问点什么,但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开口。 陈桓皱着眉头看着那伙人,眼珠咕噜噜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五人中的刀疤汉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另一文士模样的汉子突然轻喝道:“禁声!”随即便见他匍匐在地,像只壁虎般趴在地上,以耳贴地,似乎是在听什么动静。 又过片刻,那汉子突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对着那大汉喊道:“大哥,来活了,两辆马车,九匹马,距离这里还有不到一里的距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能到这儿。” 那被称为大哥的汉子点了点头,随即‘嗖’地窜上了高树,向远方望去,便见远处有尘土飞扬,黄沙滚滚,果然该是如那文士模样汉子所言。 汉子拧身窜下高树,朝另外四人使了个眼色。 四人立即会意,均拿起武器,同时隐身树后。 面色阴沉的汉子手指微曲,便接连有数颗石子自其手指间弹出。 马匹受惊,嘶鸣一声,奔向树林深处。 随时间流逝,远处马匹嘶鸣声越来越近,隐藏身形的五人脸色也愈发紧张了起来。 马车驶近树林,王涛突然掉转马头慢行至马车旁,恭声道:“林小姐,人马长途跋涉,都已疲累,可否在前面树林中休息一阵再行赶路?” 马车内随即传出清悦如银铃的清脆女声,声音甚是好听,“一切全凭王大侠安排即可。” 王涛听此,点了点头,随即朝身后几名护镖之人大声道:“诸位弟兄们,打起精神。赶到前面的树林中便休息。” 队伍中人闻言,神色都明显振奋了些。 “驾!”奋力挥动马鞭声接连响起。 队伍再次提速,向前方快速行进。 马车中女子微微一笑,抬起纤纤素手,再次拨弄起手中古琴。 微风轻拂,带起车帘半卷,隐约可见女子绝色容颜。 好巧不巧,一伙儿十余人驻足歇脚地竟也是那块大青石旁。 林昊自觉有趣,忍不住无言地憨憨傻笑了起来。 陈桓瞥了眼二傻子似的自家师弟,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将视线投在了树下一伙人身上。 “警戒!” 正在一伙人停下步子欲休息时,王涛突然一声大喝,惊得一众人疲惫全无。 不愧是闯江湖的老手,即使并未有什么异常,王涛仍察觉出了些不对劲,及时出声提醒。 马车车帘微微掀开,便见一怀抱古琴的绝色女子自马车中探出半个身来,“王大侠,发生什么事了?” 王涛并未回答,只是一挥手,喝道:“保护林小姐。” 随即便见镖师中几人迅速至女子所在马车旁,将马车团团为主,一脸警惕。 紧接着,便见王涛一跃下马,神色警惕地抱拳冲前方桃林喊道:“是江湖上的哪位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现身划下道来吧。” 林昊闻言,心中大为惊愕。自己都收敛了气息了,怎么还能被发现? 正待现身,陈桓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按住,随即冲他努了努嘴,示意其静观其变。 林昊只能悻悻点了头。 随即只见树林间人影一闪,五个手持兵器的大汉便先后掠出了树林。 树林间路途本就逼仄,如今被这五人一拦,便当真是被拦得死死的了。 两方人马互相打量了番,皆暗暗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竟是这伙人。 镖队中的王涛更是忍不住讶然道:“竟是岭南七霸!” 此名号一出,王涛身后数人皆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岭南七霸是江湖上近几年出了名的江洋大盗。七人均姓何,可并非同一家,只是凑巧而已。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乃是他们常干之事,且他们行事狠辣,向来不留活口,因此招惹了不少势力,在江湖上恶名昭著。江湖上不少人也曾多次组织人手围剿七人,但七人行踪飘忽不定,又狡猾如狐,虽多次行动,却仅仅留下两霸而已,其余五霸至今未寻得踪迹。 如今,竟不想都被自己一伙人遇上了。 不过忌惮归忌惮,镖队一伙人却也并不打算因此便弃镖。 虽不知这批镖是什么,但能开得起如此高的镖银,想来必不是什么寻常货色。如若此镖失败了,名誉受损不说,赔偿人家损失后自己的镖局还能否开得起来都是两说。 故两方人马竟是相互对峙,寸步不让。 () 第49章 出手相助 对峙片刻,王涛先五人一步,冷声开口道:“看来诸位是不准备给王某这个面子了?”话语虽是反问,语气中却透出难言的笃定与冷然。 “呵呵,在江湖上,你王涛‘快刀’的名气虽是不小,我们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交出这批货来,我们双方互不相干。”五人中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将长刀往身上一扛,沉声道。 王涛冷冷一笑,“十三对五,就怕你们吃不下。” 何老大亦冷笑了下,“你们一伙人中入了品的才几个,怎知我们吃不吃得下?我们哥几个敬你是条汉子,不愿与你为难,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涛单手一拂腰间刀鞘,便见宝刀出鞘反着幽幽寒光。他冷声道:“王某还不屑于你们的敬重。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呵!既如此,我们便试试。”何老大心知此事没得商量,嗤笑了声,随即沉声喝道:“动手!” 随即,便见五人齐齐拔出手中兵器,身影闪烁,径直便向镖队一伙人杀去。 王涛亦将手中宝刀往身前一横,运起轻功向五人挥刀而去。 然而,才走两步,突听身后有两声惨叫。他猛地回头,便见队伍中两位镖师已瘫倒在地,胸口皆有刀尖自衣襟内冒出,有鲜血自伤口间汩汩流出,浸红衣衫。显然已是奄奄一息。 而镖师中的另外两人不知何时已悄然与岭南七霸会合在了一起。 王涛心中微惊。 镖师中竟有叛徒。 镖师队伍中一众人脸色皆微微一变,随即下意识各自拉开了距离。 显然,这一变故让队伍中众人心中皆有了防备。 岭南七霸那五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皆露出了森冷的笑意。那刀疤汉子冷笑冲王涛道:“现在可是九比七了。” 王涛脸色难看至极。 树上观战的林昊一脸愕然,不可置信。这些人怎能这样? 一旁陈桓一脸冷笑,“这便是师傅所说的江湖吗?” 再看树下,喊杀声四起,不知何时,一众人已战作了一团。 何老大手执意对判官笔,何老二手拿一口丧门剑,何老三挥舞一把大金刀,三人皆兵器挥动,向王涛围杀而去。以多攻少,这已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了。 另外四人则皆挥舞的手中或弯刀或大剑与那八个镖师缠斗在了一起。 便见刀光剑影阵阵,间或有血花瀑瀑,只听兵器碰撞声接连不断,噼里啪啦,夹杂着刀剑入肉的轻微声响,或是两方人马的痛呼惨叫。 林昊见此,略有些着急,压低声音道:“师兄,咱们不去帮忙吗?师傅可是教导咱们要行侠仗义的。” 陈桓皱了皱眉头,耐心道:“不急,后天四重对付三个实力还行的后天三重的家伙,胜负应该能在五五之数,我们再等等。” 林昊烦躁地挠了挠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 下方打斗愈发激烈,喧哗声大作,掩盖了师兄弟两人的窃窃私语。 何老三一把大金刀大开大合,招式霸道张狂,颇有种气吞山河之势。何老大一对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专挑何老三金刀刀势难以顾及之地,绵里藏针,阴险狠辣。何老二一口丧门剑虽看似最是平凡,招式却诡异毒辣,不时伺机偷袭,防不胜防,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三人配合皆默契无比,招式联接亦是几乎毫无间隙,即使王涛虽自认修为高他们一重,手中刀亦是以速度见长,仍是半分好也讨不到,打得憋屈无比。 不过半辈子江湖闯荡,王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因势单力孤,他也不与三人硬拼,反而借身法优势,次次在刀剑间险险掠过,倒也算有惊无险。不时又刀走偏锋,快若闪电,让三人猝不及防。如此这般,虽看似惊险,却也未让三人占上半分便宜去。 然而,虽然王涛四人所在战团战得不分上下,可镖师中入品的加上王涛不过四人而已,而何老四何老五都是后天二重修为的武道宗师级人物,故在另一伙战团中,镖师虽是人多却占了绝对的下风,险象环生。 正在十余人打斗异常激烈时,陡听有琴声自马车方向传来。 初时婉转如山间溪流,汩汩韵味,陡然间琴声一转,音色突地变为高昂尖厉,犹如长猿啼叫,万马奔腾,壮志激怀,令人热血沸腾。渐渐声动天地,有刀剑声,鼓点声,喊杀声,剑弩交织声......混杂一片,如沙场激战,忽而对峙,忽而兵戎交击,有两军交战的激昂壮烈之势。 观战的陈桓闻声,微微蹙起了眉头,脸色越来越凝重。 林昊则什么也没察觉出来,只是看着树下战局,着急得不行。 一刻钟后,场中打斗声渐止,便见场中镖队一方还有还手之力的只剩王涛与另一位身受重伤的护卫;而另一方虽也是个个身上鲜血淋漓,狼狈不已,比之王涛一方却不知好了多少。 何老大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污血,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便是想留你也留不得了。”说着他一步步缓缓向王涛两人逼近。 王涛脸上毫无惧色,冷道:“便是只剩王某一人,也不是你们五人想杀便能杀得了的。”气势竟是寸步不让。 身旁那护卫似乎本能般地往王涛身边靠了靠。 王涛并未在意,依旧冷目冷冷盯着岭南七霸五人。 五霸一步步逼近,面色略显凝重。 王涛警惕环视几人,下意识往护卫身边靠了靠,有意无意将之护在了身后。 然而谁也未料到的是,那护卫忽而在腰间一抹,竟是手握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径直向王涛身后刺去。 此人竟也是个叛徒。 两人相隔不过三尺之距,如此短的距离,王涛即便想躲也绝对是躲不开的了。 电光火石间,一枚石子破空而至,正巧打在了那柄匕首之上。 只听‘哐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随即只见血花飞溅,那护卫的头颅被高高抛起,随即砸落在地。紧接着其身子也被人踢出了老远,砸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之上,带起鲜血如泉。 原来是王涛顺势一刀了结了此人的性命。 岭南七霸心中皆陡然一惊,怎么也未料到场中竟还有人隐而不出。 王涛面色则有些复杂,心中甚是担忧。 此人是正是邪?何时来的?为何而来?又为何隐而不出? 陈桓与林昊两人先后自树上一跃而下。 林昊刚一站定,便冲场中众人憨憨一笑。很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陈桓则一言不发,只皱着眉头深深看了马车方向一眼。 何老三见到两人皆是一身粗布衣衫,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便禁不住心生轻视,大喝道:“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杂种,敢坏爷爷的好事,早点滚,否则就把命留下。” 何老大皱了皱眉头,眼见其中一少年一脸镇定,一副处变不惊的淡定模样,便知其绝非等闲之辈。估摸着刚才出手的便是此人了。思及如此,他厉声呵斥道:“老三,住口!” 其余三人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何老大又转过头来,抱拳冲陈桓两人问道:“不知两位是哪位高人门下?” 陈桓闻若未闻,根本不搭理他。 林昊倒是挺想接话的,但他又怕自己嘴笨,说漏了什么,便也只能悻悻然装没听见。如果不是看在王涛忠心护镖的份儿上,两人是绝对不会出手的。什么江湖道义,今日一见,乱七八糟的,他这榆木脑袋就没看明白。 王涛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心中有些拿不准。若这二人只是恰巧至此倒没什么,若也是为这批货而来,今日便绝无生还之路了。 琴声渐停,场中一片寂静,马车内人儿却没有半分要出来的意思。 陈桓右手握剑,上前一步,脸上挂起浅浅微笑,“好一曲《十面埋伏》。” 随即,马车内有女子动人嗓音清晰响起,只听其声便知其必是倾城佳人,“少侠要不留下再听一曲?” “故弄玄虚!”还未等陈桓回话,见两人看也不看一众人一眼,耐不住性子的何老三冷哼了声,随即挥起大刀便向陈桓砍去。 何老大心中一动,再未阻拦。他有心试探来人斤两,若是事可为便再拼拼。 然而,长刀还未至陈桓身前,一根铁棒便迎面而来。 毫无花哨的碰撞,力与力的直接较量。 只听‘砰’的一声,何老三便被直截了当地震得倒飞了回去,一口鲜血喷出,拿刀的手微微颤抖,竟是连刀也握不住了。 “好大的力气!”场中众人脑海中皆闪过此等想法,随即面色复杂地看向林昊。 先不说大金刀本身就重达三四十斤,就何老三这身蛮力也是出了名的。然而,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光头小子,竟一棒子便将何老三震飞了。 这力气之大,不言而明。 再看林昊,仅仅只是脚下土地下陷半分,竟似乎未受到半点影响。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林昊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道:“你这家伙,力气挺大的嘛。” 若是在这之前,何老三听到这句话,必然是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此情此景看来,却简直算得上是羞辱了。 而且还是自己无法反驳的那种。 何老三只觉得胸口浊气淤积,有些喘不过气来,气急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陈桓似笑非笑看了眼应该是被自家师弟气得吐了血的倒霉家伙,心中估摸着若是自家师弟再刺激他几次,是不是就能一命呜呼了。 场中众人再次愕然。 仅仅这么一手,便绝对足以震慑全场了。 更何况旁边还站了个看上去似乎更加非凡的陈桓。 何老三脸色难看,神色几度变化,终于抱拳拱手道:“技不如人,就此别过。” 陈桓讥讽一笑,当自己是三岁的毛孩子呢?这伙人的作风,他在树上时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况且撤走怎么连要撤走的样子都没有? 果不其然,就在几人转身之际,何老大突然大袖一挥。 随即,便见密密麻麻一大片银针如同天女散花般向陈桓几人笼罩而来。 针尖微微发黑,显然是被淬了剧毒的。 紧接着,便见其余四霸十分默契地自两侧向陈桓三人杀来。 陈桓踏前一步,腰间长剑出鞘。手腕一抖,一翻,一挑,只听啪啪数声,不知不少根银色长针皆被长剑所挽剑花所阻,后又齐齐向两侧飞去。 五霸显然并未料到会如此,而且几人中本就有重伤的,老二、老三、老五还来不及躲闪,便被银针扎了个正着。只是瞬息的功夫便全身抽搐倒地不起了。 只是眨眼间,五人便只剩下了何老大,何老四两人。 “自作孽,不可活。”陈桓以长剑直指两人,面色阴沉,语气却平静异常道。 两人见事不可为,转身便逃。 陈桓哪里肯罢休,身形闪烁,施展轻功与两人缠斗在了一起。仅以一人便缠住了两人的脚步。 林昊见自家师兄与人打起来了,虽清楚这二人对自家师兄绝对造不成什么麻烦,可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也果断加入了战团。 只是数个呼吸的功夫,两人便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两人。 可正在这时,何姓两人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快拦住他们!”王涛见此,急忙出声道。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便在大笑声中,两人几乎同时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王涛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自两人口中皆取出一颗假牙来,假牙上还残存着残余的黑色粉末。 王涛皱起了眉头。 陈桓却不准备再理会这一切,回身看着满地残尸,心中黯然。 这便是江湖吗? 微微叹了口气,他目光再次恢复清明,回头冲正在发懵的林昊道:“师弟,我们走。”说完,转身向树林深处而去。 林昊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紧随而去。 “两位少侠,可否留下名讳?他日在下必登门拜谢。”王涛抬头见两人欲走,急忙出声喊道。 “江湖儿女,居无定所,日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告辞。”陈桓并未停步,平淡说了句,随即运起身法,快步离去。 林昊亦紧紧跟随。 “少侠,少侠......”王涛犹不死心,朗声喊道。 陈桓却再未回应。 马车之上,林殊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勾,“倒是识趣。” 王涛眼见与两人结识无望,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多想。随即他草草掩埋了几人尸体,又将还有口气的镖师们妥善安顿好,之后,来到马车前,歉然道:“林小姐,镖师中出现了叛徒,让您受惊了。” 林殊菀似乎并不在意,声音依旧平和清悦,“无妨,以后路途还是要仰仗王大侠照拂的。” 王涛心中微宽。 他却不知,此时的马车中佳人面色阴沉,心中冷哼,“果然如此,不过帮主的计划岂是那叛徒能阻止得了的。” () 第50章 时间差不多了 以轻功疾行了数里后,陈桓的速度才减缓了下来。 林昊见自家师兄速度慢了下来,长长松了口气。他是以力气见长的,轻功身法本就不算太好,故既使陈桓并未全速奔行,追起来仍是有点勉强。快跑两步追上陈桓,林昊气喘吁吁道:“师兄,......咱们走得这般着急作甚?又没干什么不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以为我们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吗?”陈桓回过头看着自家师弟,微笑反问道。 “难道不是?”林昊更加不解,奇怪道。 “你难道没发现那马车中的女子有什么不妥吗?”陈桓再次反问。 “不妥?”林昊呆了呆,旋即很认真想了想,“没有吧,除了那琴声乱七八糟的,有点奇怪外,没什么奇怪的呀。” 陈桓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林昊的肩膀,“师弟啊,你还是太嫩了。” 林昊摸了摸脑袋,啥个意思? 陈桓耐心解释道:“你想呀,外面打斗得那般激烈,那女子不仅不害怕,还能在马车内悠闲弹琴,这不奇怪?而且即使到了最后,他们一方明显落了下风,那女子仍是镇定自若,难道不奇怪?所以一定有所凭仗。若我猜得不错,那女子应该才是这趟镖的真正护镖之人,其余人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否则,一大马车珠宝,怎么会没有高手坐镇?” 林昊又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可师兄又没上车,怎么知道那是一车珠宝?”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陈桓一记板栗敲在自家师弟光头上,“后面的马车进林子时,车轮进土比较深,后轮扬起的尘土也不高,说明车很重。那车又不大,所以只可能是马车中拉了什么重物。而且,拉车的马匹都是膘肥体壮的好马,马车内之物又能引得岭南七霸觊觎,拉的不是珠宝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石头?那五个家伙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抢石头呢。” 然而,陈桓却不知道,那一车拉的还真是石头,只是石头的价值却比珠宝还要贵重得多。 “哦,”林昊讪讪点了点头,随即又小声嘀咕道:“那也不用走得这么急呀。” “那女子的功力可比你我深厚得多,不赶快走,难道留在那儿等人家灭口吗?”陈桓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有些气笑道。 自家师弟当真是单纯得有点可爱呀。 林昊又呆了呆,随即反应了过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陈桓无奈摇了摇头,突然微微一怔,随口道:“我们这是在哪了?” 林昊也怔了怔,“俺不知道呀,是跟师兄来的。” 陈桓猛眨了眨眼,随即突然冲林昊憨憨一笑,“那个,师弟呀,咱估计又要在这林子里转两天了。” 林昊又怔了怔,随即脸色大变,“师兄,咱们又迷路了,对不对?” 陈桓挠了挠头,“没事,没事,过两天就能转出去了。” ...... 街道上虽阳光明媚,低矮铁匠铺中却仍是昏暗非常。 老张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铁,一边看着炉火旁围了一圈的六个鸟笼,乐呵呵笑个不停,不是还吹声口哨逗弄两下。 自己平日里打铁无聊得很,不想如今有六个小家伙陪着,打累了便看看它们的倒霉模样,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鸟笼中困着的是一只只浑身雪白的雪雕,正是被于逸逮到的慕雪派的圣兽。 雪雕们一只只都病蔫蔫的,一副半死不活的狼狈样儿,哪还有半分原本的神骏英武。在慕雪派中,它们都是被人悉心照料,奉为至宝的存在,何时有过被人关进铁笼里的经历?更何况它们本身是喜寒不喜暖的习性,而现在却整日里被放在炉火旁烤个不停,没死就已经是很坚强了。 正在这时,一中年人自铁匠铺外走入,手中拎了三只雪雕,正是于逸。他走到老张头身前,将雪雕随意丢在地上,恭敬抱拳一礼道:“前辈。” 老张头放下手中铁锤,看着于逸笑呵呵道:“小于啊,又来送雪雕了啊。” 于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即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少爷说,让前辈将您这儿的雪雕连带着这三只再折磨折磨,然后明日都一起放了,不用生龙活虎的,这般便行。” 老张头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舍道:“哎,别呀,老头子还没玩儿够呢。” 于逸继续道:“少爷还说,三天时间差不多就够了,若时间再长,慕雪派慌张之下连收徒大典都不举行了,就有乐子看了。” 老张头闻言,有些不甘地撇了撇嘴,“那明天让小风来陪陪老头子,否则老头子不放。” 于逸皱了皱眉头。 老张头见此,有些不满,“小于呀,不是我说你,你管小风管得太严了,小风脾气好,什么都依你,但到底你是少爷,还是小风是少爷?” 于逸眉头皱得更紧。 老张头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小风都不在意,我一个老头子瞎操心什么?”他又抬头看向于逸,随意道:“小于啊,老头子说着玩的,你当没听见就行,啊?对了,小风还说了什么啊?” 于逸继续道:“少爷还说,慕雪派收徒大典,前辈可以去凑凑热闹。” 老张头眸子一亮,“那天会有好玩的事儿发生?” 于逸平静道:“少爷没说。” 老张头撇了撇嘴,“小于,跟你聊天真没劲,你就不能活泼点?” 于逸紧抿嘴唇,不发一言。 老张头无趣地撇了撇嘴,摆手道:“滚吧,滚吧,老头子不浪费你时间。” 于逸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老张头无奈叹了口气,随即对着于逸背影喊道:“别忘了跟小风说啊,要不老头子可真不放。” ...... 随着慕雪派收徒大典的日渐临近,江湖诸人越聚越多,镇江县也喧哗热闹了起来。 镇江县的老百姓们虽仍是战战兢兢,却也不乏胆大又头脑活络之辈,趁着各地人马聚集镇江县之际摆起了摊位,专门高价出售镇江县及其附近特产,说得天花乱坠,吸引了不少年轻人自愿掏腰包,倒也是赚得不少。 镇江县街道之上随处可见拿刀佩剑之人,细细看去竟是比镇江县当地居民的数量还要多,倒是稀奇。 似乎为了迎合镇江县的热闹喧嚣及江湖人愉悦的心情,老天爷这几日也很是给面子的整日里阳光灿烂,让无数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春日和煦 听风客栈中,一位白衣少年双手枕于脑后,仰躺在客栈楼顶上晒太阳。虽身周无人,楼下街道上却是人流如织,热闹不已,倒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是自在惬意得很。 忽而,一道红影窜上楼顶,径直停在了萧风身旁。 萧风依旧微眯着眸子打盹儿,一点要搭理来人的意思也没有。 牧梓裳也不在意,亦学着萧风仰躺在了楼顶上,微微眯起眸子看着和煦春日,随意道:“怎么在这儿?一个人不无聊吗?” 萧风依旧是那副慵懒模样,微微摇了摇头,随意道:“在这儿听街道上人声鼎沸,挺好的。” 牧梓裳笑眯眯道:“那姐姐带你去逛街,怎么样?” 萧风又摇了摇头,“这样他们一伙人都会提心吊胆的,再说我现在也懒得动弹。” 牧梓裳无趣地撇了撇嘴,“我说,你怎么一点少年人该有的生气都没有啊。” 萧风转过头来,眯着眸子微笑看她,“我只是懒而已。” 牧梓裳呵呵一笑,“借口!” 萧风不再搭理她,再次转回头去,继续打盹儿。 又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牧梓裳突然凑到萧风耳边,轻柔道:“小家伙,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喜欢?”温热的呼吸同春日一般温暖。 “嗯?”萧风慵懒应了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牧梓裳继续道:“所以,如果我想让你成为我的蛊人,你同不同意?” 萧风忽然大大伸了个懒腰,睁开眸子随意道:“那你就回去吧。” 牧梓裳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无语道:“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萧风点了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但如果我要还的人情是这个,那还是算了。” 牧梓裳皱起了眉头。 萧风平静看她,“我说的是真的。” 牧梓裳叹了口气,“你便不能不这般机敏吗?” 萧风浅浅笑了笑,“所以,千万不要想着用你师傅的那个东西控制我。” 牧梓裳又叹了口气,无奈耸了耸肩,“所以,跟你在一起时也千万不要想着耍什么小聪明。” 萧风微笑点了点头。 牧梓裳又叹了第三口气,随即,很是无奈地将一莹绿色小虫子放回了碧绿色竹筒之中。 萧风这才又恢复慵懒姿态,平静道:“本来以为你来找我,是要问我请你来干什么的呢,没想到你竟能耐得住性子。” 牧梓裳眨了眨眼,“其实你可以晚点再说的。” 萧风从脑后抽出一只手来,在面前甩了甩,懒散道:“时间差不多了,不拖了。” () 第51章 天谕殿内外的对峙 萧风的一番讲述虽简明扼要,牧梓裳却真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不敢相信。 这小家伙找自己的目的竟这般简单。 只是替数十个江湖人解蛊而已?! 这几乎是随随便便个刚入门的蛊师都能做到的啊。 因为蛊师的基本功就是解蛊啊。 不对啊,这小家伙以前挺机灵的。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这小家伙没睡醒? 要不是被人掉包了? 难道他不知道对蛊师来说人情意味着什么?又或者不知道他的人情对蛊师们来说有多大?要不就是不知道自己可是蛊冢中百年难得一见的蛊道奇才? 这般随意,这般简单,最主要的是这般的暴殄天物,真的好吗? 然而,下一刻,她又听到更过分的一句话,“其实我对你......还有点不放心的,所以我想了想,打算今晚先带你去看看情况。” “你......”牧梓裳微微怔了怔,随即勃然大怒。自己乃天纵奇才,这般简单之事竟还被人质疑了? 她正欲破口大骂,便听萧风语气十分平静地打断道:“你先听好我的要求再说话。第一,不能被对方的蛊师察觉;第二,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第三,速度必须尽可能得快,必须赶在被人发现前全部解完。”他转头认真看着牧梓裳,“你能保证做到吗?” 牧梓裳又是一怔,随即一下子蔫了下去。这孩子看来真没被掉包,这要求完全是难为人啊。 萧风显然也知如此,有些歉然地冲其笑了笑,“我这么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了,你若办不到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所以今晚你我先去探探情况,若事不可为不为便是了。” 牧梓裳闻言,立即精神了不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便听萧风又道:“有人找我,我先下去了。”说着,也不等牧梓裳回应,径自跃下了楼顶,往听风客栈内而去。 牧梓裳微微一怔,张了张嘴,又悻悻闭了嘴。她刚才想问那些萧风要救的是什么人,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萧风一进三楼便见到自己房门前,萧天月正使劲儿叫门,祝青山则静立一旁,一脸风尘。 萧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唤了声,“别敲了,在这儿呢。” 萧天月见萧风竟是从外面而来,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公子,您去哪了?” 萧风浅笑解释道:“我可没出去,在楼顶晒了会儿太阳。” 萧天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风又转头看向一旁风尘仆仆的祝青山,温和道:“祝兄可是要问令妹之事。” 祝青山闻言,连忙点头,“不知萧兄可有小妹下落了?” 虽三日前萧风曾向他承诺两日后便会有消息,他却之前并未打算欠萧风这个人情,所以这三天一直在外奔波。可三日寻觅,他竟是半点有关自己小妹踪迹的信息也没找到,无可奈何下便只能再回来寻萧风了。 只是自己一离开就是三日,又未同萧风几人打招呼,不知几人还有没有对小妹之事上心,祝青山难免心中有些惴惴。 萧风上前推开房门,微笑道“是有些了,不过在下还需要等一个人回来才能告诉祝兄,祝兄不妨先进屋等会儿。” 祝青山微微皱起眉头。 萧风温声解释道:“祝兄放心,令妹并无什么危险,只是在下还需要先确定一事。” 玄风酒楼中,苏钲平静看着面前脸色略有些难看的男子,“这么说,黑龙王约在下单独谈谈是准备当一次大善人了。当真稀罕。只是此事乃在下门派之事,似乎与许兄无关,许兄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许天望皱了皱眉头,“我只是提个醒,放不放是你的事,只是希望你莫要后悔才好。” 苏钲微微一笑,“那估计是要让许兄失望了。” 许天望冷冷一笑,“这么说,你是不准备放了?你可想过后果?” 苏钲慵懒打了个哈欠,“这便不必李兄费心了,况且,这小小镇江县应该还没有能有如此大面子之人。” 许天望微微诧异,随即忽而意味深长一笑,也不再理会苏钲,转身拂袖而去。这伪君子真是天真得很,那就让他长长记性好了。 苏钲目送许天望背影消失在雅间门外,淡漠一笑。跟了明月使几天便真当自己是正人君子了?可笑!什么后果?后悔?不知所谓! 天谕殿殿门外,几乎全部的文武重臣齐聚于此,跪请帝君收回成命。 自溪风帝国成立以来,江湖与朝堂便一直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也因此,彼此才会相安无事。 而如今,帝君竟要打破这维系了近千年的界限。 这如何能不让文武百官惶恐惊呼? 天谕殿内,萧武天看着面前厚厚一沓内容几乎相同的奏折,冷冷而笑。 几日前他只是稍稍透露了些风声,朝堂上反对声便一个接了一个,彼此起伏。而今日他也只是稍稍一提,便引百官反对。或许是最后的那句改日再议给了他们错觉,竟给了他们胆气以这种方式逼他妥协吗? 但这是孤的天下,孤的大好河山,那是孤之家事,与尔等何干?又岂容尔等指手画脚? 一旁静立的萧哲皱着眉头看着身旁面色略显狰狞的父王,有些无奈,又有些担忧。 以往,若是出现满朝反对的情况,父王绝对不会如今日这般极端,必会再三考虑,并找朝中重臣商议讨论,分析厉害关系后才会谨慎做出决定。 可今日,涉及飘缈楼及飘缈公子,父王便似魔障了般,固执己见,一点意见也听不进去,半分也不愿妥协。这并非智者所为,亦非一国之君该有的气度。 可这些话又岂是他能对父王明说的。 再次叹了口气,萧哲不免想起那个善解人意的少年来,若是他在此,想必该是有法子让父王改变心意的吧。可是他何时才会回来呢? 日头升高,渐渐爬上了头顶。 天谕殿内仍是一片寂静,无任何回应。 天谕殿外亦一片寂静,无一人离开。 双方便这般僵持,无一方肯让步。 () 第52章 钓鱼 时至正午,天谕殿内仍无任何回应。 殿外,文武百官亦无一人离开。然而,有些身体差的官员却已渐显不支之态,神色开始恍惚。 忽然,人群之前传出一声闷响。 神色有些恍惚的一众人下意识朝声音发出方向看去,便见百官之首,一位未着官服的文士模样的花甲老人双目紧闭,软倒在地。 显然因体力不支昏死了过去。 “帝师!” 一声惊呼,随即百官大惊,殿外喧哗声一片。 天谕殿内,听闻殿外突然响起的喧哗声,萧哲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抬头往殿门方向看了看,神色略显担忧。 外面似乎出事了。 萧武天也皱了皱眉头,却并未有什么表示,继续自顾自埋头批阅奏折。 忽而,殿内有风铃声响起,阴暗处人影微微闪了闪。 萧武天眉头微微一挑,随即站起身来,往屏风之后而去。 萧哲目不斜视,继续翻阅奏折。作为皇都的半个主人,他当然清楚那风铃声非真正风铃,而是暗卫口令。 而皇都暗卫,直属皇都帝君掌控。 不多时,萧武天返回书案前,嘴角挂着浅浅微笑,心情似乎变得十分不错。 萧哲心中略有些疑惑,却并未开口询问。皇家中最忌讳的便是知道得太多,即使是父子也不会是例外。 并不出乎萧哲的意料,萧武天显然也没有同他分享的心思,只是在坐定后忽而平静道:“哲儿,柳师近日身体不适,明日你可代父王去慰问一二。” 能被帝君称之为师的自然只可能是帝师柳自语。 萧哲有些愕然地抬头看向萧武天。虽然柳师已是花甲之年,身体却是极好的。况且,早朝时他明明看柳师的气色并不算差,怎会突然身体不适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自己这般着实有失君臣之礼了,连忙低下头,强压下心中疑惑,恭声道:“儿臣明白。” “嗯。”萧武天并没有计较萧哲的冒失的打算,满意点点头,随即挥手道:“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便先退下吧。” 萧哲皱起眉头,“父王,那殿外的百官们......” 萧武天再次皱起眉头,不耐道:“告诉他们,三日后孤会给他们答复的,让他们散了吧。” “可父王......”萧哲还想再说点什么。 萧武天有些烦躁地挥手打断,“倘若他们还想在那儿跪着便让他们跪着吧。你去吧。” 萧哲眉头皱得更紧。父王如此这般,可没有半分要退步的意思,看来与缥缈楼的正面碰撞在所难免了。 心中不由微微一叹,萧哲只能躬身施礼道:“是,儿臣告退。” 萧武天不耐地点了点头。 萧哲听话地躬身倒退着出了殿门,随即转身离去。 萧武天抬头目送萧哲直至消失在天谕殿,随即眉头微微舒展,嘴角挂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 蔚蓝的天空,安静的茫茫大地,有溪流自远处而来,汇于祥和平静的小村落前,哺育着一代代世代居于此处的数百之众,又悠悠延伸向远方。 小溪旁有一座小亭,古朴优美;古亭内石桌石凳俱全,在溪水潺潺映衬下倒是雅致得很。也不知是小村落村民有心为路人提供歇脚之地,还是自小石亭存在便是如此。 此时,古亭之中,一道身影正安静坐在石凳之上,手握一杆细杆,悠闲垂钓。 那身影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衫,面色温和,气质淡泊,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年轻得很。他看似平静普通,只这般坐着,便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令人经不住生出自惭形愧之意。 远处一黑衣男子急掠而来,身后拉出一道道残影。随即便见男子在古亭外陡然驻足,之后静静而立。 片刻后,垂钓之人手中鱼竿微微抖动。 垂钓之人微微一笑,随即便见其手微微一抖,银色细线顺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即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一条斤余重的大鱼准确无误地落入了他身旁的竹篓之中。 垂钓之人再次笑了笑,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微敛,自嘲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回过头看了眼黑衣男子,温和笑道:“辰风,来了,坐。” “殿下。”辰风对着青年微微躬身一礼,却没有半分要依言坐下的意思。 青年也没强求,继续道:“你既然来了,想必事情也差不多了吧?” “嗯。”辰风微微点头,“皇都那边已经得到消息,只是还不知结果如何。” 青年满意点了点头,随即动作娴熟地开始投饵抛线,随口道:“辰风,你说若鱼儿知道我撒的不是美食,而是饵,它还会不会咬钩呢?” 辰风想了想,平静道:“它若真饿了,还是会咬钩的。” 青年点了点头,“所以我只需静心等待即可。” “殿下英明。”黑衣青年亦点了点头,随即提醒道:“不过,殿下是不是该回去了。” 青年再次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之后皇都应该会热闹上一阵子,我不在场岂不惹人怀疑?” 听风客栈中,萧风,萧天月,祝青山三人隔桌而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悠闲品茶,倒是惬意。 丝毫看不出三人是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有开门声响起,接着是‘砰’地猛的关门声。 看来隔壁之人的心情不是很好。 萧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来,冲祝青山微笑道:“请祝兄稍等,在下要出去片刻。” 祝青山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萧兄自便即可。” 萧风冲其歉然笑了笑,随即出了房间。 几个呼吸后,隔壁传来敲门声,很是客气有礼。 萧天月与祝青山恍然,看来萧风口中的要等之人已经等到了。 祝青山心情变得有些忐忑。 未过多时,萧风返回客房,神色与出去之前没多少变化。 祝青山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萧兄,......” 萧风自然知晓他要说什么,冲其安慰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令妹踪迹在下已经知晓,并无什么危险,祝兄大可放心。不过这事儿内情有些复杂,不便向祝兄提及。不如这般,若祝兄信得过在下,此事交于在下处理,可否?。 祝青山微微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旋即他眉头皱起,有些不悦,“那祝某何时能见到小妹。” 萧风平静道:“明日辰时后来接人即可。” () 第53章 热闹 这几日的镇江县已经足够热闹了,热闹得几乎堪比远在数千里之遥的临澧县了。 然而谁也不会料到的是,慕雪派收徒大典还未开始,镇江县的热闹程度竟还更上了一层楼。 当然,这并不是说又有多少江湖势力准备在镇江县乱局中横插一脚,而是,在慕雪派收徒大典的前夕,镇江县内发生了几件足以令人津津乐道之事。 早市中,随处可见镇江百姓们交头接耳。内容除了讨价还价,东家阿婆的狗偷叼了西家大婶晾在外面的鞋子,南边那家丢了只鸡吵到了北家,谁家孩子有多乖巧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再局限于人们嘀嘀咕咕,含沙射影地小声议论身镇江县聚集的众多江湖人,更多的谈资是昨夜半夜突兀出现在镇江县夜空,几乎照亮了整片县城的硕大烟花。 烟花在民间虽说稀罕,可逢年过节,老百姓们还是能趁着富豪们相互炫富饱一饱眼福的,所以自然算不得如何惊奇。 但,昨夜的烟花却真真实实是令人见之难忘,可以说是镇江百姓们或者说镇江之所有人平生之仅见。 银色烟火悄无声息升上夜空,平静得似乎只是夜空中转瞬而逝的流星。然而当其怦然炸开,却是几乎笼罩了大半个镇江县城,衬着明月当空,月色皎洁,似星辉漫天,说不出的绚烂瑰丽。 想必,这将是无数人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洪大盛景。 酒楼客栈中,一大清早便挤满了各色各样的江湖人,高谈阔论,把酒言欢。 喧哗声一片接了一片。 单单只是看着这热闹盛景,便足以让人热血沸腾了。 当然,令江湖人这般兴致盎然的自然不可能是老百姓们口中鸡毛蒜皮的市井小事,也不会是昨日那瑰丽壮美的灿烂烟火,而是凑巧的是,昨夜江湖上当真发生了两件足够成为众多江湖人好长一段时间饭后谈资的有趣事件。 第一件事,前来镇江县的二十余位绮云台之人,除少主苏钲外尽皆被人废去半数修为。 是真真正正的半数,不差分毫。 挥手毁去一人修为,大多数江湖人都可做到;出手小做惩罚,毁去一人部分修为,也有不少人能为,当然,这必须看那人的功力与把握火候。毕竟一个不留神,小做惩罚变成严惩不贷,江湖上其实也不少见。 但似去绮云台捋虎须那人这般,人人皆是被废去了半数修为,且分毫不差,这便有点可怕了。 看来绮云台是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第二件事,也是不知哪位好汉大侠艺高人胆大地捋了虎须。当然,准确的说,到底捋的是不是虎须,还是有待商榷的。 今日清晨,慕雪派中人收到了九只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雪雕。 竟有人主动招惹慕雪派之人,无缘无故将作为慕雪派圣使的在外巡查的雪雕尽皆折磨得那般凄惨。 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 虽说,前来镇江县的不少江湖人都存了试探慕雪派斤两的心思,可这般耐不住性子,这般明目张胆的下绊子,不知背后之人意欲何为?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没脑子,倒也是江湖人争论不休的重要话题。 当然,江湖人讨论这些,大多也都是抱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话语中却都难免透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像是不是哪个江湖前辈看这两个势力不顺眼,或者说哪个霸主势力看不惯他们等等不靠谱的猜想也是层出不穷。 不过,如此一来,江湖众人显然对两日后的慕雪派收徒大典更为期待了。 如今便已是热闹非常。那日来临,江湖众势力齐聚,又将会碰出什么样的火花来? 映月客栈,苏钲听着门人一个接一个地禀报,面色难看至极。 许天望之言竟是真的。 竟当真有人为了区区一孩子,而得罪绮云台这般的庞然大物。 当真荒唐至极,也可笑至极。 如今自己带来的精英尽皆折损,无论众门人气势还是绮云台的声望必都会受到极大影响。 况且,群龙盛宴日期临近,如此时候发生如此之事,群龙榜单上绮云台在江湖势力中的排名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他本并未将许天望那日之言放在心上,竟不想会惹出如此大祸事来。早知如此,他又何必与许天望置气。只是低个头而已,有何可纠结的? 不过,既然如今木已成舟,他苏钲也不打算再主动去向许天望求和。 他虽可以不要脸面,可若是可以,他还是比较乐意体面些的。 反正天大地大,又非只有与许天望结盟这唯一出路。况且,昨夜之事,他苏钲才不信与许天望没有半分关系。既然你无情,也不要怪我无义了。 冷冷一笑,苏钲手中狼毫疾挥,不多时便见白萱上已洋洋洒洒地写了数千余字。他将白萱举在头顶看了看,随即唤来一黑衣青年,将白萱折叠后递于其手上,平淡嘱咐道:“这个给本少主尽快送往门中,记得必须要快。” 黑衣青年淡漠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苏钲的应对之法显然是果断而决绝的,然而,距之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间中,慕雪派之人却远不如苏钲来得爽利,当然也不如他来得极端。 只见此时,三位老者正看着面前神色萎靡的雪雕,眉头紧皱。 一手持暗褐色手杖的白须老头沉声道:“看来,圣子是并不愿接受自己的使命。” 另一长眉老人面色严肃点了点头:“应当是如此,而且看情况,圣使们该是找上了同一人。” 那手持手杖的老人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是如此这般,我们当如何?” 长眉老人面色更加严肃,稍作迟疑,随即道:“既然他们敢公然与我等叫板,想必也非寻常之人。”他转头看向一旁沉思不语的白衣老妪,“古妮,你有什么看法?” 白衣老妪迟疑了下,紧皱眉头道:“我在来镇江县前,曾碰上个很厉害的小家伙。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模样,声势却绝非普通先天可比,而且这小家伙也是雪雕选定的圣子之一。只是当时我着实没把握能拿下他,这才放了他离开。若我猜得不错,这次让圣使们吃大苦头的,应该便是这孩子了。” 长眉老人微挑了下眉头,“十岁出头的先天境?不可能吧。” 白衣老妪叹了口气,“但事实便是如此,而且这小家伙也古怪得很。” 手持手杖的老人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古怪了?说说看。” 白衣老妪想了想,语气古怪道:“圣使们对那孩子似乎不仅仅亲近,更多的是敬畏。” “敬畏?怎么可能?”手持手杖的老人语气甚是惊讶道。 雪雕久居大雪山,是雪山的王者,生性高傲,岂会对人生出敬畏之心来? 白衣老妪点了点头,“的确是敬畏,既敬且畏,就好像......低等生灵见到至高无上的存在般。” 两位老人神色微滞,有些难以理解。 白衣老妪继续道:“所以,我觉得那孩子有望登上山顶。” 两位老人猛地抬头看向白衣老妪,脸上是难掩的震惊之色。 () 第54章 暴力下的平静 在苏钲以决然姿态下定了决心,慕雪派的三位高人或震惊愕然或心情复杂的同时,作为始作俑者的萧风的心情却也是一点也不美好,反而苦恼得很。 因为他面临了一个对他来说,绝对比棋手天下还要困难的难题——哄小孩儿,还是哄一个精灵古怪,一点道理也不讲的小孩。 “停停停,那个......咱俩打个商量,行不行?”萧风见面前笑得纯净,实则一肚子馊主意的可爱少女毫无生疏感地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而且看样子是打算一直这么说下去,很是无奈地打断道。 “不行,没得商量,我就是要跟着你。”少女终于停下了喋喋不休,只是说出的话却依旧让萧风头疼万分。 这完全没法讲理啊。 “不是,你跟我非亲非故的,为什么偏要跟着我?再者,我跟你哥不熟,你不怕我卖了你?我说的是真的。”萧风面色认真看着少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人畜无害表情,很是平静道。最后还不忘强调一下,显然这是没辙了。 这小丫头怎么比洛天怡还难缠?洛天怡至少一开始还能听自己说话,可这丫头完全自说自的。 怪不得在那儿呆了数天什么事也没有,自己进去时,其他孩子都在哭,就她笑得灿烂,还精灵古怪地冲自己眨眼。 原来完全是个小魔头啊。 少女依旧笑嘻嘻的,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萧风的嫌弃,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比我哥厉害啊,你同那个老爷爷的打斗,我可是看见了......” 萧风微蹙了下眉头。 小少女立即反应过来,语气一转,继续道:“而且你生得这么漂亮,人见人爱不是很正常吗?还有,我哥说漂亮的人心都很好的,所以,你一定不会卖我的,是吧?”她将小手在额头上点了点,作思考状,随即抬头认真道:“嗯......跟我哥不熟,这个没关系的,只要我跟你熟不就行了吗?” 萧风一脑门子的黑线。这丫头怎么这么多歪理?心怎么能这么大? 很是苦恼地挠了挠头,萧风当真是一点风度也不想有了。低头严肃想了想,他勉强保持平静道:“那若是这么着,等会儿你见到你哥,同他说说,若是他同意你跟我,我便让你跟着,怎么样?” 萧风对于绝大多数事可以说是皆能信手拈来:有道理可讲的萧风自然是很乐意讲道理,若对方不愿讲道理,用拳头说话便是。 可是面对这少女这种看似讲道理实则完全不讲道理的,萧风就真是无可奈何了。 难不成还能对这么个十岁不到的小家伙拿拳头说话? “真的?”小少女闻言,却突然一脸惊喜,叫道。 萧风心中顿时生出了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便听那小少女笑嘻嘻道:“那你就不用问了,我哥很听我的话的。” 萧风神色微滞,随即一脸苦笑。 正在这时,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萧风揉了揉脸,神色再次恢复平静,“请进,门未关。” 随即便见许天望推门而入。 他看到小少女先是怔了怔,随即奇怪道:“小风,你从哪儿偷来的野丫头?” 小少女竟一点也不恼,反而安静非常也乖得很。 萧风冲其点了点头,顺手请他入座,平静道:“这是祝兄小妹,我昨晚出去了趟就顺手带回来了。” “哦?”许天望略略挑眉,“这么说外面之事真是你所为了?” 萧风顺手在小少女身上一点,随即点了点头 小少女忽而觉得困意袭来,迷糊了下,便很是直接地往萧风方向一歪,睡了过去。 萧风顺势扶住少女身子,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就是看自己脾气好,好欺负。 许天望看也不看少女,继续道:“可你为什么废那些人修为?” 萧风面色无丝毫变化,“我知道他们无辜,可绮云台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况且,我并未大惩,对他们的根基没什么影响,修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许天望皱起眉头,有些烦躁道:“你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的。你这般我与苏钲该如何结盟?” 萧风平静看他,“你竟没想明白?” 许天望微微一怔。 萧风叹了口气,“乔帮与绮云台的大多数人是一样的性子,善变多疑。今日你与他结了盟便真能放心了?” 许天望皱起眉头,“你是怕他背后使手段?” 萧风摇了摇头,继续道:“苏钲还不值得我废脑筋,我只是单纯看他不爽而已。” 许天望想了想,“你这是逼他投靠乔帮。” 萧风也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误打误撞,差不多算是吧。” 许天望嘴角不自觉勾起,“这么说你是担心我,所以是在帮我?” 萧风微微一怔,随即瞪大了双眼,“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为了那些孩子。” 许天望却不再听萧风说话,爽朗大笑,随即洒然离开。 萧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 镇江县突生风波,除却客栈酒楼中一众高谈阔论,各抒己见的‘智者’们的大惊小怪,打定了主意表面上做出一副哑巴吃黄连的姿态,让江湖众人皆以为他们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实则各自在心中都打着小算盘的两方主事人外,镇江县其他势力自然也变得相当活跃,当然也十分勤快地做了不少小动作。 数十个可怜兮兮的孩子显然便是昨夜那人放盛大烟花的原因了,只是为何是吸引众江湖人前去,而不是送佛送到西? 难不成捋虎须之人乃是个侠义心肠的浪子,无门无派? 但出手在绮云台与慕雪派被人找茬的时间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此事绝对于与这两方势力之一脱不了干系。 基于此点原因,江湖人更倾向于那人是个归隐的老前辈或者是隐居山林的不世出高人。估计是嫌麻烦才会让一众江湖人自行处理。 反正众目睽睽之下,江湖各大势力也不会对这些孩子做点什么,否则吃相就太难看了。 至于这些孩子为何会被关在那里,一众江湖人们倒不如何在意先,毕竟那点私底下的阴暗勾当,一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当然,便是有再过分的事,只要没牵扯到自身利益,不少个江湖人还是会选择袖手旁观的。 久经安逸,许多江湖闯荡之人早已忘了自己江湖闯荡的初衷。 古道热肠什么的,年轻时耍耍便可以了,如今没了热血,还要它作甚? 说实在的,若非镇江县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兀出现了位高人甚者是一群底细不明的势力,他们才懒得动用那些气力,独善其身便可以了。 不过如今既已发生了意外,他们便也不得不有所安排。否则,一个不知跟脚的高人在身边,他们难免心中有些疙瘩,总觉得提心吊胆的。 不过,他们自然也清楚,涉及绮云台与慕雪派两方势力,这事儿不一定真能如他们所愿。 而若无意外,事实也是如此。 一来,谁又能料到这两件胆大包天的捋虎须事件并非什么高人所为,而是某个小家伙没事找事,随性而为呢? 再者,无论绮云台还是慕雪派,两方势力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所为之事也必不是什么好的勾当。 有些事江湖人心里明白即可,若真摆到台面上那就很不会做人了。 况且,他们两方吃了这么个众人皆知的闷亏,你若还来主动询问,这不是来打脸是什么?人家会好心好意将事情原委告知你? 开什么玩笑? 保不准人家会觉得你这是幸灾乐祸或者赤裸裸的讥讽嘲笑呢。 今日之事先记在心里,改天了再来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且无论势力庞大的绮云台还是底细不明的慕雪派,江湖上绝对没人乐意就为这点事得罪便上。这一点也不划算。 所以一众老狐狸们便玩起了相互暗示,比起了养气功夫。 谁先耐不住性子,谁来当这个出头鸟,我们先忙别的。 不过,对于这点,萧风自然是早已料到了,而且他也并不打算让这些人失望。 只是若是早知后果,或许他们更喜欢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先前萧风不打算插手镇江县之事是因为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想耽误行程,可如今耽误行程是铁定的了,而有人又不长眼,他也没办法。 心里不爽自然是要出手的了,否则要拳头干嘛? 不过,在这之后也是要有点其他小文章的。 利益最大化可不只是商人们的专利。 于是还未至晌午,镇江县便开始有许许多多的小道消息流传,不知何人传出,却几乎充斥了镇江县的所有江湖人出没之地。 而到了下午,萧天月更是直接出面,很是大爷地发表了声明。 具体意思就是: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我们飘缈楼不管。但千万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另外多长点眼力,别一不小心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于是一众江湖势力尽皆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开始战战兢兢,私底下的许多小动作也收敛了些。 果然老实了不少。 开什么玩笑,若是真被飘缈楼抓到了什么把柄,那后果绝对是要比招惹了小人门派绮云台还要恐怖得多。 不过,镇江县齐聚的众多江湖势力中自然也有不以为然之人及势力。毕竟明月使可不能真代表了飘缈楼。有些更是小动作做得明目张胆,似乎生怕萧天月不知道般,比如气焰嚣张的白杨盟之人。 只是当天傍晚,那十几个白杨盟中人便被萧天月领了一个稚嫩可爱的小姑娘与两个面目俊朗的青年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收拾了番。 打得一个个抱头鼠窜,只差没哭爹喊娘了。 那气焰绝对比白杨盟嚣张霸道得多。 于是其他几个不怎么老实的势力也瞬间老实了不少。 还说不掺和镇江县诸事? 那你明月使还是掺和掺和吧。 便在这般诡异而又平静的氛围下,江湖众人度日如年地悠悠挨过了一天两夜。 慕雪派的收徒大典也悄然而至。 () 第55章 再见云飞扬 这日的镇江县,清晨到来得特别缓慢,清晨之始的热闹喧嚣却比往日里来得早得多。 天色还未完全大亮,镇江县的大街小巷上便已是人流如织,喧哗声四起。 随处可见早已蓄势待发的江湖人。个个佩剑扛刀,或气宇轩昂,或洒脱不羁,行走间皆呼呼生风,乍一看去当真称得上英姿飒爽。他们或高谈阔论,或交头接耳,有些人在这头客套寒暄,有些人在那头窃窃私语,不时又爽朗而笑,倒是洒脱自在。 除此之外,自然也有不少镇江县的当地人,或许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中的谨小慎微,跟着众江湖人起了个大早,或提着菜篮子,或肩背自家小孩儿,夹杂在众多雄赳赳气昂昂的江湖人中,一脸兴致盎然地往城南广场赶,虽着实有些破坏氛围,倒也是有趣得很。 当然,人群中自然也不乏被齐聚镇江的江湖人激起了心中热血的青年人,心怀侥幸地想着碰碰运气,看自己有没有机会脱胎换骨,从老实本分的老百姓转行成恣意洒脱的江湖人。 不过,以上这些自然是与那些齐聚镇江的大门大派之人无关的。 身为江湖巨擘级势力的精英,他们总要自持身份,保持高人风范的。况且,以他们的眼界与心气,像慕雪派收徒大典这种小事,自然不值得他们心存期待,来找茬儿在一众才俊英杰心中也不过是闲得无聊而已。 除此之外,萧风一众人倒也是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 萧天月与洛天怡两个小姑娘仍一如往常地窝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对于这两个懒虫来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萧风虽早早起来了,倒也没闲着,正在自己房间里钻研于逸这几日找来的孤本典籍呢。他对自己的要求向来很高,也自觉得很。 许天望在自己的房间里闭目沉思。今日必定热闹得很,他既决定凑凑热闹,便必须保证没什么纰漏。 五个冷漠青年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云骆寒与牧梓裳竟是奇怪地合得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也算相谈甚欢。 天色渐亮,萧风房门外突有轻叩门扉声响起。 萧风放下手中书本,随口道:“请进!” 随即,便见于逸推门而入。 萧风冲其微微浅笑,“是飞扬到了?” 于逸点了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随手递去一封书信,“那麻烦于叔把这个给他,然后顺便通知天月他们一声,该准备走了。” 于逸再次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出了房间。 萧风目送于逸离开,随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继续低头翻书。 镇江县城城南有一大广场,虽非城中商业繁茂区,布置亦很是简陋,好在四面却甚是开阔,倒是人流汇集的极好之地。 平日里那儿挤满了小摊小贩,有不少外来之人于那儿闲逛,也因此,其四周开了不少茶楼酒楼,为远来之客提供歇脚之地。 如今倒是凑巧为江湖诸势力提供了大方便。 此时,广场上人头攒动,不时还有人流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熙熙攘攘,远远便能听到喧哗吵嚷声一片接了一片,倒是一点不比平日里的热闹逊色分毫。 和煦的阳光带着令人心情舒畅的醉人暖意穿过白云悠悠,丝丝缕缕,温和友好地为广场上摩肩接踵的众人披上了层金色轻纱,带着春日特有的澎湃生气。与此同时,也细心地为广场中那样式简单却布置细致的高台镀了层华美的金辉,为其增添了几分恰如其分的庄重与威严。 萧风一众人便是伴着这和煦朝阳,不急不缓地来到了广场附近,走上了广场不远处的茶楼。 刚到四楼,萧风几人一眼便见到不远处的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几人灿烂而笑。金灿灿的晨辉顺着大开的窗户倾洒在此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之上,衬得那人的笑容格外的阳光美好。 萧风遥遥冲其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半分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云飞扬亦然。 一众人见此,心中明了,也只微微驻足,冲其友好一笑,算是打了声招呼。 只有萧天月没注意到两方人的异常,微微一怔,随即瞪大了双眼,一声怪叫:“云......云飞扬!你怎么会在这儿?” 其声尖厉,如魔音灌耳,声势‘浩大’。 茶楼中的热闹氛围微微一滞,旋即四楼中一众人齐齐朝萧天月方向看来。 萧风无奈扶额,低下头,假装不认识萧天月,径直往于逸之前预定的雅间方向而去。这丫头果然一点也没长进,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云骆寒几人则无奈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也似乎不认识萧天月般,一点犹豫也没有,紧随萧风而去。 即使洛天怡亦是如此。 萧天月见此,微微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却也不好便这般跟上萧风,只能一脸凶恶地回瞪向众人。待得众人收回视线,她这才满意点点头,大大方方地上前与云飞扬‘客套寒暄’。 反正她是明月使,云飞扬是白云使,她怕啥? 于逸所选的雅间显然是处在极好位置的。萧风一众人只需倚窗远望,便能轻易将广场内的一切场景收入眼底。 对此几人自然是相当满意。 待一众人尽皆坐定,萧风忽而转头看向往窗外瞅的许天望,一脸和煦微笑,“你等会儿是不是也打算出去闹一闹?” 许天望微微一怔,迟疑道:“为什么这么问?” 萧风继续微笑,“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同飞扬打招呼?” 许天望撇了撇嘴,直接将头转到了一边。 萧风叹了口气,“梓裳,这点小忙你帮不帮?” 正好奇往外探头的牧梓裳闻言,立即精神一振,一点犹豫也没有,干脆道:“没问题!” 随即她转头看向许天望,笑容灿烂非常,拳头却捏得咯嘣响。她可没忘了与许天望初次见面时的不愉快经历。没能教训到人也就罢了,之后竟然还敢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 许天望瞥了眼笑得开怀的女子,很是没骨气地往萧风旁边挪了挪,随即指了指一脸茫然的五个青年,“我不出手,真的。所以,能不能让他们出去,我留在这儿。” 萧风微笑点点头,“只要你老实,我便不会赶你。” 许天望连忙点头,随即挑衅般地回看了牧梓裳一眼。 牧梓裳扫兴地撇了撇嘴,忽而冲许天望诡异一笑。 正在这时,萧天月一脸快哭了的表情走入雅间。 几人微微一怔,心中略有疑惑。 萧风却一点也不奇怪,只当没看见,干脆利落地将头别到了一边。 并不出乎萧风的意料,萧天月一入雅间便直接站到了萧风面前,可怜兮兮地皱起小脸,“公子,您是打算不要天月了吗?” 一众人又怔了怔。 萧风回过头来,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啊,你听谁胡说的?” 萧天月依旧苦兮兮的,“云飞扬啊,您叫他来不就是想赶我走吗?” 萧风犹豫了下,旋即微微一笑,“天月,你变聪明了呢。” 萧天月立即苦了脸,泫然欲泣。 () 第56章 点香 虽然得到了萧风的明确表态,萧天月却既未与萧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有上演一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只是苦着小脸冲萧风好一顿撒娇,之后见萧风不为所动,便悻悻然缩到墙角生闷气去了。 估计俗话中的‘雷声大,雨点小’便是当前这种情形了。 这倒真是出乎场中一众人的意料,却也让许天望,云骆寒,牧梓裳三人心里觉得别扭非常,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不过,对此情况,于逸与洛天怡倒是见怪不怪,表情相当淡然,似乎还有点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模样。 试问前几年,缥缈楼的那几个年轻人谁没想过一直赖在少年身边不走? 万事不必担心,只管或游山玩水,或踏马而歌,无聊时稍微闯点祸,遇到什么气焰嚣张的,贼眉鼠眼的......反正就是看不惯,稍微露两下子,耍耍威风;有什么不平事,只需回头看少年一眼,若少年没什么表示,便大大方方出手相助就好了。 不用担心背后,也不必有所顾忌。 反正这些少年一定早已想好,既然没反对,自己放开手脚大干即可。 即使最后留下了个烂摊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差也就是吃一顿小苦头,便绝对有法子处理了。 再者,那点小苦头,最后会不会让自己因苦得福还是两说。 这般闯荡江湖,多么恣意洒脱。 只是让这几人失望的是,少年身边可不是谁想呆便真能呆了的。 只要有人跟在少年身边,少年铁定会莫名其妙有许许多多的小事等那人帮忙,或跑腿送信,或哪里出现了点小情况需要有人走一趟,所以...... 于是跟在少年身边的人便不知不觉都被支走了。 等那人忙完了,兴冲冲一回头,少年与那个木脸大叔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 等下次好不容易终于又遇到一起了,还未等开口说上一句话,少年便又会笑眯眯道:“那个谁谁谁......正好啊,在哪里哪里哪里......去帮我个小忙,可以吗?” 于是人又被支走了。 当然,少年请几人跑腿办事从来不会仗着身份强行要求,而是耐心征求意见,几人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而且几个年轻人也真的是拒绝过几次的。 不过,接下来他们也万万不会如愿以偿的,反而会选择主动离开。 因为他们待在少年身边,一定会如同被诅咒了般,日子变得很是不顺,比如头顶突然频繁掉上滩鸟屎,脚边突兀窜出一条大蛇啦,一不留神突然掉进大坑啦......反正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却绝对能让人觉得倒霉到家了,最奇怪的是竟防不胜防。 而更让人可气的是,每逢这时,少年还会笑得特别肆无忌惮,连向来冷脸示人的于逸也会很配合地笑得前仰后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些恶搞的事与这两个家伙脱不了关系。 可几人一直是待在一起,两个家伙又哪来的时间去布置这么多东西? 不过疑惑归疑惑,纠结归纠结,吃了几次苦头后,几个年轻人到底还是开了窍。 于是几人也不再奢望赖在少年身边享清福了,都乖乖开始了四处游历。只是,奇怪的是,只要几人有机会得到少年的踪迹,便能很凑巧地恰好也游历到此。 这当真有趣得很。 当然,这点事,少年自然心中有数,不过也没打算计较,短暂重逢后,便好聚好散,倒是洒脱。 久而久之,少年与缥缈楼的几个年轻人也算形成了默契。 所以,如今萧天月才没有如许天望三人预料的那般来一番硬泡。 毕竟,萧风能默许萧天月在萧风身边呆这么长时间,已经很是让几人惊讶了。 如今这般,才是理所当然,于逸几人才不必心里一直像堵了块大石头般,别扭得厉害。 至于萧风为何没有莫名其妙地将萧天月派到哪个地方当苦力,而是选择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几人倒不如何在意。 当然萧天月的软磨都是在五个倒霉青年被许天望赶出雅间后发生的。否则,让外人看到明月使的这幅赖皮模样,估计她也没脸混江湖了? 日头逐渐升高,朝气蓬勃的朝阳变得愈发温暖和煦,虽已非那般金灿灿的耀目,却能让人觉得分外地美好,只觉得心情舒畅。 广场上越来越喧哗热闹,吵嚷声一片接了一片,人流如潮,摩肩接踵,若自高处俯视,黑压压的,人头一个接了一个,偶尔还有几个灯泡闪烁,且无论灯泡与否几乎都是往高台方向挤。 倒是整齐一致。 沿窗口向外看,便可见有白色飞鸟不时自高空一掠而过,忽高忽低,衬得浩瀚苍穹格外空旷寂寥。 茶楼雅间之中,萧风大致扫了眼窗外的热闹喧哗,随即微微一笑,“于叔,点香吧。” 雅间中的一众人都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点香?!什么鬼? 便见于逸只平静点了点头,随即自怀中取出一手帕,其内小心包了一小块淡红色香料。 也不招呼茶楼内伙计,于逸便自个儿掏出火折子点燃了。 香是萧风昨晚交给于逸的,说是驱兽用的。 于逸当时没明白过来,刚才看到窗外不时飞过的雪雕,这才幡然明悟。估计是自家少爷怕慕雪派还没死心,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提前准备了这香来以防万一。 不多时,三足鎏金圆盖尖顶香炉中渐有淡淡幽香发出,顺着窗口悠悠飘向窗外。 其味清淡似雨后溪流旁朦胧的雾气,空灵清新,倒是好闻得很。 只是如今雅间内窗户大开,窗外之景又这般热闹喧哗,此时点香着实不太适合,这清雅香味也当真不太应景。 萧天月几人见此,心知萧风此举必是大有深意了,可想了想,当真一点也没想明白萧风何意,于是都眼巴巴地瞅向萧风。 可惜,萧风只平静说了句“让你们静静心。”便没了下文,径自开始了闭目养神。 几人无奈撇了撇嘴,您这般明显地敷衍真的好吗? 许天望似笑非笑瞥了眼萧风,“矫情!” 萧风微阖双目,只作不闻。 正在这时,雅间外有稚气少女嗓音清晰传来,“哥,你说萧风在这儿,哪儿呢?难道是雅间里?你不是看错了吧。” 随即又有一青年嗓音传来,语气略显无奈,“应该是这儿,我刚才看见明月使进去了的,应该错不了。” 只是不知为何,青年的声音竟似自远方遥遥传来,有些模糊。 五人都微微怔了怔。祝青山?祝青蓉?他们找萧风干嘛? 萧风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这雅间的隔音效果当真不怎么样啊。 () 第57章 好戏即将开始 溪风中部地区生长有一种名为‘传音’的奇特树木,其外形与普通杨树无甚区别,木材纹理也算不得美观,无太大观赏价值,且其不会开花结果,更没有什么药用价值,乍一看去当真算得上‘一无是处’了。 但既然被人起了名,自然不可能真如其表面这般无用。 因其特殊的木质及纹理,传音树具有极好的隔音效果,而且同时又具有单向传音性,可通过木质纹理间的单向震动传递声音,即你只要将身体的任意一部分贴在传音树制成木材的传音一侧,即使数百丈距离也可将声音清晰地传入到另一侧去,但另一侧之人却无法将声音传回。 便仅这种特性就很有可取之处了。 故即使传音树的木质纹理并不如何美观,却也成了无数楼阁殿宇建筑中的必选建材,特别是像书房、客栈客房、茶楼,酒楼等的雅间等私密房间,几乎都采用了这种木材,甚讨人喜爱。 而且因其生长周期比之其他木材并不算长,再加上以孢子传播,生命力及适应能力都不弱,在无数人眼中便是大有利可图了,故也有不少其他地方之人将之引栽往别处繁衍生息。也因此其虽大受欢迎,倒并未出现供不应求之态,数量不减反增,价格亦算不得昂贵,且几乎遍及了大半世俗界。 甚至还有不少爱好迥异之人将之栽成了盆栽,以供观赏。 而以于逸的谨慎与周到,为萧风几人所选的雅间自然便是由此种木材制成的了。 这也是祝青山的声音会听起来模糊不清,而祝青蓉的声音却如近在耳畔,清晰可闻的原因。 当然,这也间接性地证明了一件事,外面那小丫头这是在故意演戏,等着几人主动给她开门呢。 萧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两天前,这小丫头也不知脑袋里想的什么,非要跟着萧风。只是当时恰巧碰上许天望去找萧风,萧风恐许天望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带坏了小孩儿,便顺手点了小丫头的睡穴让她好好睡了觉,也顺势将这个有些刁蛮任性的小鬼无波无澜地送走了。 本以为以祝青山的心性必不会由着这小鬼胡闹,竟不想今日还真找了回来。看来,那天这小丫头的话并非都是虚言了。 可这就真有点难办了。 不过,萧风到底是萧风,虽然对祝青蓉的胡搅蛮缠有些头疼,可还不可能因之便要躲她。 况且,若非他近日想的东西太多,习惯了以大人的思维行事,也不会被这胡搅蛮缠的小丫头搅得没了法子。如今既已反应过来了,自然没什么好烦恼的。若这小丫头再蛮不讲理,他便也小孩子一回,看谁能不讲理过谁。 并未过多犹豫,萧风转头冲于逸使了个眼神,示意其去开门。 于逸虽心有疑惑,仍是依言而行。 打开雅间房门,果然便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静静杵在门前。 祝青蓉仍是初见时那副精灵古怪的淘气模样,祝青山却真是有些赧颜了。若非拗不过小妹纠缠,他绝对不会干这种幼稚事儿,太丢人了! 房中众人都是些见识广博的,如此拙劣的伎俩岂会看不出来? 不过,萧天月几人到底都是细心的,倒并没有计较两人的冒失,只冲两人友好笑了笑,便开始自顾自或埋头喝茶或是交头接耳。既是来找萧风的,几人便不动声色地从旁看戏好了,反正也是无聊得很。 许天望倒是对这两人的行径觉得有些不悦。他与这两个家伙都不熟,虽说也算得上是有点交情,满打满算却只能算是点头之交,萧风几人亦是如此。可两人竟这般不见外地找来了,先不问何事,他都觉得有点不爽。帮你一次是因为那几人傻,侠义心肠,难不成你还真不客气了?又不熟!不过碍于萧风在身边,他也不好冷脸相向。 萧风似乎并未看到两人的赧颜,冲两人温和笑了笑,“两位想必是没找到好位置吧,若祝兄不嫌弃,便与我们几人挤一挤,如何?” 祝青山微微一怔,这倒是个好台阶。 正欲点头,突听身旁自家妹子一声欢呼,“好啊,好啊,还是萧哥哥好。”说着便见她一蹦三尺高,径直往萧风方向跑去。 洛天怡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家伙突然让她有点讨厌了。 云骆寒,萧天月,牧梓裳三人只微微笑了笑。 萧风既然答应了几人,出去便会同几人打招呼,自然便不会食言。那天出门,萧风也是同几人打过招呼的,故萧风将祝青蓉带回来时,三人自然也是见过的。以三人的眼力,一眼便可看出了这小丫头对萧风的亲近,而且也能看出小少女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虽然这小家伙的自来熟并不怎么讨喜,可如她这般缠着萧风,到底是能让萧风多出几分生气来的。萧风到底也是个孩子,虽然几人着实没把萧风当孩子看,却也希望萧风能多几分孩子气的,最好能真生一下气,别一直温和待人。 少年脾气实在是太好了。 许天望嘴角微微勾了勾,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祝青山无奈扶额,伸手一把把自家妹妹扯回来,佯怒道:“不要闹,听话。”只是语气中却不难听出宠溺与无奈之意来。 不过,祝青蓉显然不吃这一套,一点听话的意思都没有,一边往萧风方向挣扎,一边很是不服气喊道:“哎,别拉我,别拉我啊。” 场面虽有点滑稽,萧风面色却依旧平静,只作不见,随手指了指洛天怡旁边的两个空位子,“要不,两位便坐那边吧,正好两个同龄人可以说说笑笑。” 祝青山点点头,正欲开口说话,一旁被紧紧抓住的小少女立即不乐意地嚷,“我不,我要坐在萧哥哥那儿。” 祝青山更加无奈。 萧风冲祝青蓉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可是我这边没位子了,你该怎么坐?” 许天望闻言,屁股微微挪了挪。 萧风不动声色地一脚踩在许天望脚背上,随即又紧紧扯住许天望的袖子,回头冲其灿烂一笑。 许天望被踩得脚背生疼,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想起身又被萧风紧紧扯住袖子,死活都动弹不得,不由心中叫苦。如今突然见萧风灿烂一笑,心脏不由跳漏了一拍,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立即老实了不少,目不斜视。 萧风转头继续看向祝青蓉,笑得很是让人信任的样子。他的位置紧靠窗户,另一边自然是不可能有人坐的。 祝青蓉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随即小手一拍,欢快道:“那我与萧哥哥坐一个位子好了,萧哥哥还可以揽着青蓉哦!”说着调皮地冲萧风眨了眨眼。 雅间中一众人眼皮都禁不住跳了跳。 萧风嘴角一抽,一本正经道:“我这儿位子太小,挤不下两个人,再说,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你从窗口挤下去。”他抬头看了眼祝青山,继续道:“我们这儿可是四楼,别说是你,便是你哥掉下去也会瘸条胳膊断条腿的,而且你若是在运气差一点,正好脸着地,那......” 他接下来的话虽未说,半场中所有人却已经想象到了,不由一脸古怪。 祝青蓉脸色微微白了白,随即正要勉为其难地点头,忽然想到一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未等祝青蓉开口,便见萧风冲她眨眼,“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哟,你上一次可是差点爽约了呢。” 雅间中一众人微微一怔,一头雾水。 祝青蓉却立即垮了小脸,蔫蔫地耷拉下了脑袋。 祝青山见此,心知机会来了,连忙开口道:“蓉儿啊,要不你就去那个小姐姐旁边坐着,正好交个朋友嘛,对不对?”自家小妹这真是胡闹,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两个小家伙也都是没长大的半大孩子,可哪有自家小妹这么说话的? 萧天月几人也顾不得疑惑萧风之前之言何意了,不得不也出口劝说,“对呀,窗户那边多不好,又冷又不安全,若真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若是你不愿意坐那边,坐我这边也可以呀。”本来几人只是想看萧风的窘态,却不想这小丫头竟这般大胆,要占萧风的便宜。其他的事都可以忍,但这事就不能忍了啊。 经过几人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祝青蓉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头,随即忽而抬头狠狠瞪了萧风身旁坐得稳如泰山的许天望一眼。 许天望怔了怔,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窗外喧哗声忽而拔高。 几人下意识转头往窗外看去。 便见广场高台上不知何时已有数十位白衣侠士并列而立,个个腰佩长剑,白衣飘扬,在温暖日光映衬下,宛如谪仙临世,说不出的潇洒出尘。 随即又见一手持暗褐色手杖的白衣老者自高台后的近十丈遮风屏上方飘然而下,衣袂飘扬,道骨仙风,亦是神仙中人风采。 人群中气氛微微一滞,随即惊叹感慨声不绝于耳。 广场再度喧声阵阵,一时热闹到了极点。 () 第58章 慕雪派的手段 一位白袍老者悠悠然自近十丈的半空飘然而落,不见其借力缓冲,速度竟无半分增势。风吹华发,衣袂飘扬,宛如神人下凡,好不恣意潇洒。 与此同时,遮风屏上方的数十只英武雪雕齐齐飞上高空,随即又四散开来,围绕人群上方不断盘旋。 艳阳高照,银色高台,群鸟齐飞,仙人临尘。 好一番出尘盛景! 广场中气氛微微一滞,随即惊叹感慨声不绝于耳。不仅仅因慕雪派中人的风姿卓越,更因白袍老者的轻功之高之巧。 “华而不实!”茶楼中,许天望见到此景,不由讥讽一笑。 黑龙窟向来讲求直接霸道,从来都看不起这些中看却不一定中用的东西。看上去挺唬人的,屁能耐没有。 萧风回头看了眼许天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云骆寒见萧风没打算说些什么,忽而面色一正,一本正经地冲许天望道:“老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那老头看上去似乎是在卖弄能耐,实则大有深意。自近十丈的高空一跃而下却屁事儿没有,而且还能这般从容不迫,只要稍有点眼力劲的都能想到,这人是个先天境无疑了。而仅仅一个慕雪派收徒大典,各方势力派出之人怎可能有先天境?所以说先不论前来参加大典之人是何用意,只要这老头有这么一手,慕雪派便能压那些人一头,那些人必定也会老实不少。虽不一定是怕了慕雪派,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者,既然慕雪派中有先天境坐镇,显然是二流以上势力无疑了。那那些找茬儿的便是真想为难,也不能为难得太过......” 名义上,只要入了品便可开宗立派,成就一方宗师。 但身份地位分等级,门派当然也分三六九等。 若以后天初境,中境成立山门,所开山门无高手镇守,只能算得上不入流之流;以后天上境广招门徒,虽能算得上入了流,但也只能算得上属四到九流门派,要有所名气难如登天,既使门派中之人是后天九重巅峰的大高手。毕竟,江湖那般浩大。门派如此之多,若无神仙中人坐镇,在偌大江湖又怎可能有一席之地? 至于一方势力要在江湖上叫得出名,怎么着也要有三流势力的实力的。 而三流势力,门派的最低要求便是至少要有一位先天境镇守门派;二流门派则是至少要有三位先天境;至于一流门派,门派中若没有先天二窍以上修为的高手,便是被群龙榜单上列入了一流门派名单中,也不会得到江湖诸势力的承认,反而会因在江湖上的地位高不成低不就而尴尬无比。最终,即使之前真有一流势力的能耐,等到下一次群龙盛会也会被耗个干净,在一流势力中完全除名。 至于霸主级势力倒没有太多的要求限制。毕竟人家就是强得离谱,也神秘得离谱。无论武力还是智力都远超了一流势力,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你若不服,打到你服便是了,你还能说些什么? 霸主之所以能称为霸主,就在于其完全不讲道理,当然也完全没道理可讲。 “我知道。”许天望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云骆寒的喋喋不休。他又不傻,自然能想到这些,只是看到那些人在高台上像小丑一般地卖弄本事,便觉得厌恶非常,忍不住想讥讽嘲笑。 “原来如此。”虽许天望不想听,雅间中其他几个人却听得津津有味,闻言不禁恍然大悟。 萧天月想了想问道:“这么说,那个老头的意思除了卖弄本事显示慕雪派的强大外还有警告江湖诸势力莫要胡来喽?但那些势力也不一定真怕了慕雪派,找茬应该还会找茬,但不会那么过分了,对不对?” 云骆寒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本来还一脸崇拜地看向云骆寒的几人齐齐翻了个白眼,脸上崇拜之色全无,再不搭理他,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云骆寒也不在意,偷偷斜眼撇萧风。却见萧风也在看窗外之景,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刚才之言,这才真变得有些蔫了。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白袍老者便稳稳站到高台中央。 只见他先是双臂交叉环于胸前,冲东北方向遥遥一拜,口中高呼了两句什么听不懂的奇怪语言。随即才抬起头来环视众人,爽朗而笑,“今日能得诸位豪杰前来观礼,老朽荣幸之至。不过诸君千里迢迢而来,想必不是来听老朽唠叨的,老朽便长话短说了。今日吾派于此广招门徒,凡拜入慕雪派者,皆可习本门内功心法,藏书阁亦对其开放,无任何限制,并且每人都享有一定门派补给。” 广场中一众人立即一片大哗。 功法武技,门派补给,这些便差不多是江湖人加入门派势力的原因了,的确足够吸引人。 老者继续道:“另外,凡表现优异者,可传镇派心法,直接无视境界壁垒,直入先天之境。” 人群再次一片大哗。 广场附近的众多茶楼中也有了不少议论声。 先天境,那是江湖上无数人梦寐以求,甚至想都不敢想的境界,而如今竟有功法能让其直接无视境界壁垒,这如何能不让众江湖人哗然? 老者见此,脸上笑意愈浓,“我慕雪派乃隐居大雪山附近的隐世门派,以雪女殿下为尊。受雪女殿下恩赐,建派已有千年之久,底蕴丰富,不是老朽自夸,实力完全可跻身一流势力之列。” 广场中开始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禁不住生出了加入慕雪派之心。 老者见气氛差不多了,语气忽而变得激昂,道:“接下来,老朽便说说吾派收徒的要求,凡十五岁以下的登堂入室者及被圣使选中之人,若有意愿,皆可直接拜入吾派。至于其余之人,吾派亦不会拒绝,但我慕雪派从不养无用之人,诸位若有有意愿者,需让老朽看出你的能耐来。” 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不少人跃跃欲试。 一青年忍不住嚷道:“那如何让您看到我们的能耐呢?” 老者微笑道:“等会儿,我慕雪派会在高台附近设下人手,负责登记等事宜。若有意愿,诸位可去那儿自行报名。有修为者以擂台赛为主,不论输赢,只论潜力大小。无修为者也不必气馁,我们会测尔等根骨,若合格者亦可加入吾派。” 台下一众人连连点头,自觉慕雪派处事公正非常,不觉好感大增。 不多时,果真便见高台附近有白衣侠士摆了十余桌椅,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布置。高台上十数位白衣侠士亦跳下高台,开始维持秩序。 广场上虽是人流如织,喧哗吵嚷,在数十位侠士的安排下,登记抽签等事宜竟也算井然有序。 茶楼中,没热闹可看的祝青蓉很是无趣地撇了撇嘴,不满嘀咕道:“哼,就不知道早点布置,懒死了。” 萧天月眨了眨眼,好心好意冲其解释,“早点布置也没用啊,毕竟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和砸场子的,报名的也必然大部分都是来捣乱的,真正来报名的不多。早些布置,这会儿的时间也不会少了,反而给了那些捣乱的人机会,让他人小觑。像现在这般一番警告又激励鼓舞一番后再布置,既能让不少人生出加入之心,还会给人一种慕雪派对这场收徒大典其实并不怎么看重的感觉,反而会让众势力对慕雪派高看几分。” 萧风赞同地点点头,冲萧天月竖了竖拇指。 萧天月立即眉开眼笑。 “这么多讲究啊。”祝青蓉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忍不住小声嘀咕。 “对啊,大人们的世界都这么复杂,所以呢,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也不要多抱怨什么,更不要想着快快长大,懂不懂?”萧天月笑嘻嘻提醒。 祝青蓉更加无趣,嘀咕道:“啰嗦。” 随即她抬头笑嘻嘻看向萧风,“萧哥哥,要不你同洛姐姐换个位子,可不可以呀?”她撒娇道。 萧天月有点尴尬,不过想到萧风冲自己竖拇指,又立即尴尬全无,眉飞色舞。 萧风转头看向祝青蓉,笑容和煦,“不可以,那儿离窗户太远,我不习惯。” 祝青蓉有些扫兴地‘哦’了声,“那我去你那儿,可不可以啊?要不,让天望哥哥换个位置也行。” 许天望正要点头,萧风随手在其身上点了下,笑容更加和煦,“男女授受不亲,天望不想换。” 雅间中几个大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祝青蓉冲许天望瞪起了眼。 然而许天望却在‘怔怔出神’,似乎一点也未察觉。 祝青蓉瞪了会儿,只觉得眼睛酸涩,又看许天望仍没有半分回神的意思,自觉无趣,这才收回视线,不再瞪许天望。 又过了会儿,一直安静得有点反常的洛天怡突然开口道:“萧哥哥,听那老头之言,慕雪派的镇派心法似乎很厉害的样子,真的假的?” 萧风微笑,“当着众势力的面说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是假的。怎么着,眼馋了?” 洛天怡心情有些低落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那就是真能一举突破先天而无任何瓶颈了?”萧天月转头看向萧风,一脸认真道。 “差不多。”萧风点了点头,道。 萧天月,许天望,祝青山,云骆寒四人不由瞪大了眼。竟是真的,竟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法?! 云骆寒径直问道:“这么厉害,他们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不怕其他势力觊觎?” 许天望问得更直接些,“既然这么厉害,他们怎么不说有霸主级势力实力呢?” 祝青山张了张嘴,却没开口问什么。他虽对萧风一伙人都有些好感,但到底与他们不熟,不可能与萧天月一伙人般与一众人不见外。 萧风平静道:“那种功法需要以雪莲为引,但在三大帝国,除了大雪山外便只有与冷幽谷相邻的死亡冰原可能存在雪莲。所以自然供不起多少高手的。” 四人微微一怔。 萧天月直接道:“那他们就是骗人喽?” 萧风眨了眨眼,“应该不算吧,他又没说谎,这功法如果有足够年份的雪莲,的确不存在什么瓶颈。” 祝青蓉眸子闪了闪,突然叫道:“哥,我要加入慕雪派!” 萧风平静看了祝青蓉一眼,补充道:“但是,突破先天境,必须是百年以上的雪莲,而先天境每突破一境,雪莲年份便要加上百年,否则再多也无用。而现在,据我所知,大雪山中的雪莲年份最高也不过二百年,也就是说若修习慕雪派的那种功法,若无太大机缘,便只可能止步于先天二窍,再无寸进。” 祝青蓉微微一怔,“哥,先天二窍有多厉害?” 萧天月笑嘻嘻道:“能打过你哥,但打不过天望哥,打不过云骆寒,更打不过我们家公子。” 祝青蓉一下子蔫了下去,“哥,那算了,我不去慕雪派了。” 雅间中一众人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 第59章 大典开始! 雅间中一伙人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便已是近半个时辰的光景。 高台附近的报名之人渐少,先前那鼓动人气的白袍老者也不知何时再次回到高台之上。 显然,慕雪派的收徒大典即将正式开始。 雅间中,祝青蓉还在与萧风纠缠换不换位置的问题,花样百出,而且乍一听上去好像都挺有道理的。 可惜,萧风也决心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站得住脚的,站不住脚的理由也一个接了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胡搅蛮缠的程度同祝青蓉不分上下。 两个小家伙吵得不亦乐乎。 雅间中一众人却看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谁也不曾想到,温和平静的少年竟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一面。 若说唯一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只有于逸一人了。 于逸在萧风三岁时便开始跟随萧风,可以说几乎是看着萧风长大的。从萧风年幼时的调皮捣蛋,到之后的绝世风采,再到如今的平静淡泊,锋芒内敛,他都是见证者,且是有幸目睹全过程的唯一见证者。近十年来,少年变了很多,变得也太快,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少年便已长大成熟。可无论少年变得再多,再快,于逸都知道少年还只是个孩子,也会调皮,也喜欢胡闹,只是......心中的事太多,肩上的担子太重。 “喂,许天望,你能不能有点反应?”祝青蓉见自萧风那里占不到什么便宜,终于耐心耗尽,恼羞成怒,忽而冲还在‘怔怔出神’的许天望一声大吼。 许天望一下子‘回过神’来,随即脸上神色阴晴变幻,古怪无比。 祝青蓉还在大发雷霆,“你不想换就不换嘛,装什么听不见,真以为我怕了你啊,有本事你打我啊!”显然小丫头是真被气急了。 许天望皱起眉头,回头狠狠瞪了萧风一眼。 萧风当没看见,还抽着了空扫了眼窗外之景,这才笑嘻嘻冲祝青蓉道:“许兄不想换就不换,我与你换换位置,可以吧?” 祝青蓉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风笑眯眯道:“你这是答应了?那就说定了。” 雅间中一众人嘴角抽搐,原来这小家伙也能这般无耻啊。 祝青蓉更加茫然,“什么?什么?什么?” 萧风眨眨眼,一脸的人畜无害,“问他们,我好话不说第二遍。”说着,他已将头转向了牧梓裳,抿了口清茶,语气变得平静非常,“梓裳,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吧。” 雅间中一众人微微怔了怔。 祝青蓉本来还不想罢休,可刚要开口就被祝青山拦了下来。 牧梓裳本来正惬意非常地往窗外吐瓜子皮,吃的不亦乐乎,也听得不亦乐乎,闻言不由一怔,“这么早?” 萧风微微笑了笑,“不算早了,你还要去跟飞扬......就是我们刚来四楼时看到的那个蓝衫青年,同他打声招呼,他会与你同去。” 牧梓裳眉头皱起,“你要我听他的?还是说你这是派他监视我?” 萧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你想多了,我是怕你一个人镇不住他们,毕竟你知道你是去救他们的,但他们不知道呀。” 牧梓裳冷哼了声,没好气道:“那那家伙就能镇住了?” 萧风点点头,“飞扬的身份挺能唬人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牧梓裳犹豫了下,这才面色缓和下来,“算你有良心,本姑娘答应了。” 萧风好笑地摇摇头,“那你去吧,记得随机应变,还有,不要大意,若事不可为,也不必逞强。” “知道,知道了。”牧梓裳站起身来,冲萧风摆了摆手,随即头也不回往门外而去,低声嘀咕道,“本姑娘天纵奇才,能出啥事?” 萧风目送牧梓裳离开雅间,这才收回视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便见到萧天月,云骆寒,许天望,祝青山,于逸五人都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由奇怪道:“怎么了?” 许天望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你也想插上一脚?” 萧风眨了眨眼,随即反应了过来。他之前未同一众人说明一些事,这估计是要秋后算账了。他将双手交叠被在脑后,慵懒往椅背上一靠,“不想,我这人还是比较喜欢看戏的。” 一众人将信将疑。 云骆寒紧接着插口道:“那你让牧梓裳去干嘛了?”今早他可是同牧梓裳来了场开诚布公的,对其底细自然是知道几分的。 萧风眨眨眼,认真看着众人,“别这么紧张嘛,一副逼供的样子,也不怕吓到我。” 萧天月五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祝青蓉闻言,在一旁咯咯直笑。 萧风见几人不愿罢休,耸了耸肩,继续道:“只是去让梓裳帮飞扬添把小火,没别的意思,真的。” 萧天月四人闻言,虽没明白萧风之言何意,却知晓此事或许不该多问,便都乖乖闭了嘴。 “小火?什么火?”只有许天望皱起了眉头,一点也不想罢休,执着道。 萧风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倒也未过多犹豫,便一五一十道:“不久后,各方隐世势力及诡师奇师应该会相继出世,陶叔他们几个准备先拿慕雪派开刀,给他们提个醒。所以飞扬才会来。” 萧天月呆了呆,“云飞扬不是您叫来的?” 萧风打了个呵欠,“我闲得没事呀,有你们几个小鬼在身边已经很让我头疼了,我还会叫他来?不过,飞扬这次来恰好能把你领走,我也正好省心。” 萧天月立即又苦了脸,终于明白萧风之前为何那般干脆了,不由将云飞扬连同其八辈祖宗在心里都问候了个遍。 萧风见此,嘴角微微勾了勾,继续道:“我来这儿是恰巧,陶叔他们应该没料到,否则,应该就不会让飞扬来了。但既然碰上了,我总要帮一帮的,否则估计该有不少人背地里说我没心没肺了。” 许天望眉头皱得更紧。萧风给他透漏的消息可不少。张了张嘴,他还想再问点什么,但看到萧风似笑非笑看他,犹豫了下又乖乖闭上了嘴。 到底没太过得寸进尺。 祝青山皱起眉头,深深看了眼萧风。他在江湖中的地位不高,自然不可能像许天望那般从萧风的几句只言片语中看到更多东西。但他却清楚,许天望并非飘缈楼之人,更何况雅间中还有云骆寒,自己与小妹三个外人,按理来说,涉及飘缈楼之事,萧风便不同许天望解释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他不仅解释了,还解释得这般漫不经心,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是否会被其他人知晓了。而且,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萧风的身份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得多,而以前他竟丝毫未意识到,只是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不过,祝青山不知道的是,在萧风看来,这点小事其实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来,这些都是自己猜的,江湖人能猜到的也绝对不在少数,有什么好隐瞒的?二来,都已经在发生了,隐瞒还有什么意思? 至于他说的诡师及隐世势力出世一事,虽有些过界了,却是他有意给许天望提的醒。至于祝青山能不能听出萧风言外之意,若是听出来了,又能想到几分来,萧风倒不如何在意。 这便是萧风的傲气,也是飘缈楼人的傲气,是坦然,是豁达,亦是一种智慧。 便如萧风飘缈公子的身份,无论他还是飘缈楼都从不曾隐藏,可却从不会有人去问,也不会有人想到。 “吾宣布,吾派收徒大典正式开始。” 正在这时,广场方向有洪大声音滚滚传来。广场中虽人声鼎沸,洪大声音却似有魔力般清晰无比地向四方传荡,直入人心。 人群中喧哗声陡然平息,随即掌声如雷。 萧风一众人也下意识看向广场方向。 然而,正在这时,东南方茶楼方向又有滚滚声浪回荡八方,“清华山,青墟,携众前来观礼。” 滚滚声浪铺天盖地而来,声势丝毫不逊于白袍老者。 “好强大!” 广场中陡然间寂静一片,众人心头巨震,皆抬头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却只见东南方向一茶楼窗口,两青衣中年与一十余岁的俏丽少女正悠闲品茶。 其中一中年人抬杯冲广场高台方向遥遥一举,随即一饮而尽。显然是以茶代酒向白袍老者打了声招呼。 高台上的老者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又一道浑厚声音,自另一方向响起,声势亦是浩大非常,“灵虚宫,段坤,率众前来观礼。” “昆墟剑宗,陈奕,来访。” “阴山教,腾隐,来访。” 紧接着,又是两道雄浑声音自不同方位传来,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 第60章 小和尚与老和尚 ‘世间蛊术源蛊冢,天下机关出唐门。’仅仅十四个字便足可看出唐门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 作为在江湖上屹立了近千年的庞然大物,又是传承悠久的世家门阀,唐门无论在三大帝国中的影响力还是在江湖上的知名度,都不会少于任何一方势力,它的立场与决定也不可避免代表了无数人的利益牵扯与立场决定,而且因为其本身传承多为江湖人忌惮,唐门虽向来秉承广结善缘,与人为善的理念,却从不曾与哪方势力过于亲近,更从未明确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与态度。 正与邪,恶与善,江湖与朝堂,它永远属于中立势力。 然而,如今唐门三当家竟这般直接地出现在了慕雪派收徒大典上,而且还是在慕雪派众人群之中。 这如何能不让江湖中人疑惑震惊? 唐门如此做法,是否是向众江湖人表明了态度,亦或是另有深意? 好在,让茶楼酒楼中一众势力松了口气的是,唐焕影到底没像雷鸣天那般公然出言维护慕雪派,而是静观事态发展,默然不语。 虽不明白唐门如此是何意,唐门到底没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否则,看在唐门的面子上,他们这几天的谋划或许就真要选择落空了。 正在众人喧哗吵嚷时,东南方向茶楼又有浩大声音回应,“慕雪派诸位若当真能耐非凡,能让我们心服口服,贺礼自会双手奉上,改日亦会登门道歉。但若只是故弄玄虚,只会平白丢了众势力的面子,对谁都不好看。雷兄如此耐不住性子,又是何必?” 雷鸣天闻言,再次爽朗大笑,“那便好,倒是雷某小人之心了。” 白袍老者却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便在雷鸣天大笑间,广场另一方向又有滚滚声音传荡,语气有些不耐,“区区一个开幕便磨磨蹭蹭了近一个时辰,忒不爽利,真当我等是来看你们叙旧了?”开口说话的竟是青年嗓音。 人群气氛微微一滞。 何人如此大胆,当着如此多势力的面,说话竟还敢这般不客气。 然而,令广场中无数江湖人吃惊的是,四周酒楼茶楼中一片寂静,数十个江湖门派势力竟无一人出言呵责。 那嚣张声音仍在继续,“要收徒就麻利点,要叙旧等结束了再叙,不要浪费我等时间。” 雷鸣天与白袍老者相互对视了眼,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茶楼雅间中,萧天月一众人对于气焰嚣张的发言之人倒并不如何在意,一伙人都在纠结于另一个问题。 唐门,霹雳门与慕雪派是如何混在一起的?是何时混在一起的?他们三方势力又是何关系? 高台上,经过了一番小插曲,开幕大典逐渐进入了正轨。 雷鸣天与唐焕影两位贵客已被两个高台上的白衣侠士恭敬领了去慕雪派所驻茶楼之中。 白袍老者开始了很是敬业地长篇大论:擂台打擂规则,收徒标准,流程...... 四方茶楼之人也再未有人出言打断。 便是这空挡间,萧风已拉着洛天怡挤入了人潮之中,身法灵活地在人群中左拐右挤。 洛天怡虽心情依旧不怎么好,但情绪好歹没有在雅间中的那般低落了。 对于洛天怡不开心的原因,萧风倒没有多问,只是将她拉出来透透气,任由着她自己想通。 未过多时,便见萧风挤到了一老一少两个光头身后。 萧风很是不客气地抬手直接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语气略带调侃道:“呀,小和尚长高了呢。” 小和尚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等回头见到是萧风,他先是怔了怔,随即长长吁出了口气,“萧施主,是你啊。”语气有些无奈,却更多的是欢喜。 萧风冲其眨了眨眼,到未急着同他打招呼,反而转身冲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来,此时正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恭敬做了个佛礼,“前辈。” 老和尚微微笑了笑,“萧施主竟也在此,当真是巧。”随即,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眼萧风,忽而微微叹了口气,“施主竟还未放下吗?” 萧风又眨了眨眼,抬手又摸了把小和尚的光头,答非所问道:“小和尚还小,少教他些东西。” 小和尚明明比萧风看上去要大一两岁,可萧风却偏喜欢摸他的光头。 小和尚也不在意,只看着萧风憨笑,有点傻,有点可爱。 老和尚扫了眼着自家徒弟的憨傻模样,又转头认真看萧风,“这是命运,也是他的责任。” 萧风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轻巧避开挤过来的人群,“去楼上吧,那儿视野好。” 老和尚见萧风不愿纠缠于这个问题,无奈笑了笑,随即微微颔首,“依施主之言。” 正在这时,洛天怡好奇扯了扯萧风衣角,低声道:“萧哥哥,他们是......?” 老和尚这才注意到突然出声的洛天怡。在他眼中,少年的风采太过卓然,以致于竟未注意到萧风身旁还跟了个小少女。他浑浊的眸子突然亮了亮,随即又很快黯淡下来。竟是那种体质,可惜了。 萧风注意到老和尚的神色变化,淡淡扫了眼老和尚,随即转头冲洛天怡低声解释,“我这两年游历结识的高人,好像是余寺的。”说着他抬头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微笑颔首。 洛天怡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有些奇怪。余寺也不过是江湖的一流势力,竟有能被萧哥哥称为高人之人? ...... 或许连萧风也不会料到,脾气一直捉摸不定的牧梓裳竟会与云飞扬一见如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天说地,交流各自见闻,相处得甚是融洽,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是多年结识的老友。 便在欢笑说闹间,两人便已到了城南一家宅院门前。 牧梓裳看着暗黑色已微微褪色的大门,挑了挑眉,“你怎知是在这儿的,前两天可还在映月客栈呢。” 云飞扬傲然而笑,“不要忘了我的身份,再说江湖人都去看慕雪派大典了,这伙人若都待在映月客栈不出来,岂不是惹人怀疑?慕雪派之人可不傻。” 牧梓裳想了想,也对。不过依旧有些迟疑,“当真?你没记错?” 云飞扬也没有被质疑后的恼意,反而不羁一笑,“骗你作甚?再者,可是公子交代的,我可不会怠慢。” 牧梓裳点了点头,忽而也洒然一笑,“你可比那小家伙好骗多了,有趣。”话音刚落,她已翻墙而入。 云飞扬皱了下眉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想了想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便也不再多想,亦一个纵跃入了宅院。 () 第61章 魔怔 萧风返回雅间时,萧天月与云骆寒还在窃窃私语,许天望亦仍自个儿皱眉沉思,祝青山,于逸则一直看着窗外,眉头微皱,不知在想着什么。至于祝青蓉......正很不淑女地仰着脑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挂了好长一串口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晶亮晶亮的,显眼得很。 听到敲门声,除了祝青蓉依旧睡得香甜,雅间中的五人皆一下子回过神来,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随即便见到萧风推门而入。 云骆寒四人不由双眸一亮。 萧天月更是霍地站起了身来,有些激动地喊了声,“公子!” 而她心中想的是,手里没多少情报,脑袋又不好使,仅凭空想象唐门与霹雳门有何深意,这技术活,着实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事,愁死我了,还好救星来了, 萧风自是不知萧天月心中所想,抬头冲几人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怎么都这么兴奋?是又有什么热闹了?” 萧天月三人齐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萧风也不多问,只眨了眨眼,微笑看着三人。 萧天月刚想开口解释,突然注意到萧风身后跟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不由微微一怔,旋即一下子转了口气,看着两个陌生人迟疑道:“公子,这两位是?” 萧风笑了笑,也转头看了眼老和尚与小和尚,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又转回头来耐心解释,“我以前游历时结识的高人,你们不必太拘礼。” 萧天月三人了然地点了点头。 见到那老和尚仍似魔怔了般直钩钩地盯着祝青山,萧风稍作犹豫,开口轻唤道:“前辈?” 老和尚回过神来,重重叹了口气,又转头深深看了眼祝青山,又叹了口气,随即冲萧风平和笑了笑,“萧施主,何事?” 萧风礼貌微笑,“自是请前辈入座。” 萧风说不必太过拘礼,对老和尚两人便真是一点也不拘礼了,只是将两人安排入座,又为他们各自倒了杯热茶,便自个儿坐在了牧梓裳之前坐的座位上,竟连将两方人郑重其事地相互介绍的程序都省了。 对此,几人倒是谁也没在意。 萧风那儿正好空了几个位子,洛天怡犹豫了下,便顺势挪了过去。小和尚想了想,看了眼身旁的老和尚,也默默挪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模样便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过,老和尚倒并不介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待得坐定后,老和尚先是将雅间内一众人都打量了番,暗自点头。但在看到祝青蓉时,眉头又禁不住皱了下。 随即他径直看向于逸,肃然道:“于施主生了心魔,当注意。”他转头看了眼萧风,又收回视线,补充道,“须知,有些时候,情看得太轻,伤人,但同理,看得太重,会伤己。凡事看开些,命运如此,缘当如此,何必纠结。” “大师。”于逸站起身来,冲老和尚勉强笑了笑,行了个佛礼,对于老和尚的建议却似并未听到,既未点头也未摇头。 老和尚无奈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萧风倒一点也不好奇于逸两人的交谈内容,坐定后便直接看向了萧天月三人,“我出去这段时间,广场上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说说?”他出了雅间便再未注意广场上的情况,只是听人群中似乎提了唐门,还说了霹雳门,那有些目中无人的青年应该便是白杨盟中人了,不过这些他都没多想。 萧天月瞅了眼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又忍不住多看了眼小和尚,强忍住上前摸上一把的冲动,这才转头同萧风道:“您出去后,唐门,霹雳门又相继出声,白杨盟的人好像也出了声。但唐门与霹雳门都是自遮风屏后出来的,也不知三方势力是怎么混在一起的。我们猜测估计另有内情。” 云骆寒也跟着点了点头,“霹雳门支持慕雪派可以理解为两方门派有所渊源,毕竟霹雳门向来喜欢与奇人诡师及这些隐世势力打交道,但唐门向来不是中立势力吗,它又是如何与慕雪派混在一起的?” 萧风微微一笑,“哦?这个呀,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广场上那个高台?” 萧天月与云骆寒微微一怔。 萧风身旁听得认真的洛天怡与小和尚也都怔了怔。 许天望皱起眉头,回答道:“那高台似乎是以纯机关骨架构造的,想必是唐门的手笔。” “嗯。”萧风点点头,感慨道,“这可是笔大买卖。” 许天望微微一怔,“这么说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嗯。”萧风又点了点头,抬头认真看他,“要不呢?唐家堡虽属江湖势力,可其产业势力却更倾向于商贾,利益得失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们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许天望想了想,点了点头。 萧天月四人皆一头雾水。 萧天月眨了眨眼,有些不忿道:“喂,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好好说话,行不行?” 萧风转头微笑看了眼萧天月,又转头看向许天望,“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 许天望不明其意,仍点了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旋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你给他们解释解释,我懒得多说话。” 萧天月五人闻言,嘴角都抽了抽。 萧风也不再理会三人,转头看了眼于逸那边,见老和尚不再同于逸交谈,便礼貌开口道:“敢问前辈可是因慕雪派蛊控江湖人而来?” 老和尚点点头,“心术不正,当以佛法渡之。” 萧风微笑,“那现在呢?” 老和尚双手合十冲萧风微施一礼,“萧施主在此,老衲自不会多此一举。” 萧风亦回以一礼,笑容愈发温和,“那前辈是否算是欠了晚辈一个人情?” 老和尚微微一怔,“萧施主仁义,此乃众生之福。” 萧风摆了摆手,“当不得前辈赞誉,是前辈高看晚辈了。”继而他补充道:“晚辈不过一江湖浪子,福泽不了天下万民,只愿独善其身。” 老和尚神色微滞,“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大善!” 萧风微笑,“前辈又误会了,晚辈是达则独善其身。” “......贪嗔痴怨乃佛家大忌,施主当自省。” ...... “那萧施主有何要求?”一番纠缠,老和尚终于无奈妥协。 萧风笑了笑,“现在还没有,以后自会劳烦前辈的。晚辈在这儿先多谢前辈慷慨。” “无妨。”老和尚语气平静道,可嘴角还是没忍住抽了抽。 便在雅间中一众人高谈阔论时,窗外老人嗓音忽而变成了清冷女声,如积雪消融般平静清淡,又悦耳如夜莺之啼。 雅间中一众人皆怔了怔,随即转头往广场方向看去。 () 第62章 林浩然 广场上突兀有清冷女声传来,虽说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听不懂语言,却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清冷悦耳,令人莫名沉醉。 萧天月几人都怔了怔,随即齐齐往窗外看去。 然后,除了萧风与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外,其他人尽皆神色木然,彻底呆住。 雪落巍峨山巅,有女天上而来。 白衣轻纱幻似梦,青丝浅黛缈如烟。 月色映她半遮倾城貌,朦胧夜半星辰;雪色衬她玲珑出尘姿,忘却尘世烟云。 这便是台上女子给几人的第一感觉。 虽轻纱遮面,身处春日艳阳,仍美如梦中童话,出尘似雪中仙人,抛却了俗世一切烟火风尘。 这是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 “太完美了!”云骆寒喃喃自语。 萧风见此,微微摇了摇头,随手又摸了把小和尚的光头,“小和尚竟没犯色戒,有长进了呢。” 小和尚腼腆笑了笑,“什么色戒,萧施主?是说广场上那个白衣服的姐姐吗?” 萧风笑眯眯点点头。 小和尚惭愧道:“静辰还没开窍,看不清广场上的情况,所以想犯色戒也难啊。不过仅远看气质身形,静辰想那姐姐必也是个佳人。 萧风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老和尚,“前辈竟还未打算教静辰武艺?” 佛门开窍自然不是初入先天境的开窍,而是以佛法开心智,外力贯通奇经八脉,蕴一口佛法真气。这与武道上炼真气其实差不多,只是武道上的真气是通过自身努力炼得,而佛道上的第一口真气却是由外力相助产生,更类似于拔苗助长,只是没什么副作用。 不过,佛法入道虽简单,要求却比武道高得多,还须有高人相助,若无引路之人,一般人绝不会采用此法。 老和尚微笑道:“静辰其实不必习武的。”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那前辈要教他什么?” 老和尚平静道:“除武艺外,什么都教。”说着,他转头看向窗外,“便如看广场上的女子,即使看不清女子相貌,仅凭背影静辰也能断定......” “此女知应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见啊。”小和尚看着广场上的白衣女子,轻声感慨。 萧风嘴角一抽,深吸了口气,好心提醒,“前辈可是出家人。” 老和尚微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关出家与否。” 萧风眨了眨眼,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可前辈教静辰这些作甚?” 老和尚一本正经道:“看人,看人心。” 萧风皱了皱眉,这个他有点没听懂。想了想,他眉头舒展,忽而微微一笑,“那若晚辈过些日子去瞻仰余寺佛法,前辈可介意?” 老和尚怔了怔,旋即微笑道:“此乃余寺之幸。” 正在这时,窗外女子声音忽而又变为了溪风官话,语气肃穆庄重,“圣女苏雪凝,遵雪女殿下法旨,今以雪女殿下之名,号令百使,恭请诸位圣子,神子。” 萧风微微一怔,随即再次看向窗外。他怎不记得慕雪派中还有‘神子’一说? 然后,便见绕人群盘旋的数十只雪雕不知何时已返回高台,围绕苏雪凝而立。紧接着,苏雪凝忽而双膝跪地,抬袖露出两节雪白藕臂,随即双臂交叉环于身前,以雕语开始低吟。 随即,便见近百只雪雕齐齐飞上高空,在苏雪凝头顶围绕苏雪凝盘旋低鸣,片刻后又轰然散开。一小部分往人群中飞去,其余竟径直往萧风几人所在茶楼方向而来。 萧风微挑了下眉头,想也不想,抬袖便往香炉那边弹去了一香丸。 先不论雪雕是不是来找自己的,总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否则若是真被这么慕雪派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找出来,不论结果如何,过两天自己保准又出名了。 那可真麻烦得很。 香丸的速度飞快,只是瞬息的功夫便到达了香炉上方,随即只听‘噗’的一声,香丸便自个儿炸成了粉末,洋洋洒洒,准确无误地飘入了香炉之中。 香炉内呼的火光大盛。 紧接着,有浓郁香气自香炉内传出,不再是之前的清淡,反而有些呛人。 萧风抬袖轻掩口鼻,轻轻咳嗽了两声,等到再转过头来,便见一老一少都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色。 萧风扯了扯嘴角,抬手一个板栗砸在小和尚光头上,“什么表情?学坏了,是不是?跟谁学的?” 小和尚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没有,没有,是萧施主的手段太过精彩,静辰佩服得很。师傅说这时候就该这个表情的。” 老和尚也插口道:“萧施主手段,老衲自愧不如,叹为观止。” 萧风挑了挑眉,无奈道:“是前辈谬赞了。” 又过了会儿,雅间内香气愈浓,萧风被呛得连连咳嗽,可奈何身旁堵了个洛天怡,他又没法子出去开窗。 见一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萧风不由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都回神了。你们怎么回事?便是真见到了仙人也用不着反应这么长时间吧。还有天月,天怡,你们两个可是女孩子呀,怎么也这副痴呆模样。” 声音虽不大,却如玉石敲击般清越,直透人心。 萧天月几人被萧风的一番‘当头棒喝’所震,齐齐回过神来,紧接着有些赧颜,见萧风微笑看着自己,立即都乖乖坐好,目不斜视,便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般。于逸更是赧颜非常。 可过会儿,几人又忍不住往那白衣倩影方向偷看了眼。但奇怪的是,再见那抹倩影,几人虽仍觉得惊艳,却再没了之前的那份震撼。 萧风见此,有点哭笑不得,“让你们回神又不是不让你们看,偷偷摸摸作甚?” 几人更加赧颜。 萧风有点无奈,不过更多的是呛得够呛,便也不准备让几人难堪,转移话题道:“骆寒,那个,你旁边的窗户开大些,天望,那边那个窗户也打开吧,这里有点呛人。” 说话间,他又连咳了几声。 几人下意识皱了皱鼻子,这才注意到雅间内有些让人窒息的香气,不由都咳嗽了起来,亦纷纷抬袖掩住了口鼻。 于逸忙不迭跑去开另外一扇窗户,云骆寒也站起身来,去开就近的窗户。 许天望一边去开窗,一边奇怪问道:“小风,你干嘛了?把这儿弄得乌烟瘴气的。” 萧风耸了耸肩,“没干嘛啊,刚才......”转头看到那些雪雕果然都不知道飞到哪儿了,萧风心中暗赞了声‘真乖,’继续道:“香炉里呼的就起了场大火,然后就这样了。估计是很久没调香,手法生疏了,所以就调出了份失败品。” 几人也没多想,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于逸给萧风递去一杯热茶。 萧风微笑谢过。 洛天怡想了想,笑嘻嘻道:“那这估计是收香那一块儿出了点小问题,萧哥哥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萧风微笑点点头,随口问道:“天怡学调香了?跟谁学的?” 洛天怡甜甜一笑,“也不算,就是去年跟浩然哥哥学了点皮毛,还调不出香来。” 萧天月闻言却怔了怔,随即瞪大了眼,有点难以置信,“林浩然教你调香了?他怎么教你了?他不是说不收徒的吗?” 洛天怡抬头认真道:“没收我当徒弟,只是他教着玩儿,我学着玩儿的。再说他自己都没出师,收什么徒弟?” 萧天月脸色阴晴不定,随即有些咬牙切齿。自己这是被耍了?! 许天望呵呵一笑,“还没出师?我记得他香调得挺不错了。他又不是调香师,要求那么高作甚?” 洛天怡一本正经道:“浩然哥哥说,不能什么都比不过萧哥哥呀,所以他觉得怎么着也要能自己调出一种新香来才算得上是出师。” 云骆寒与萧天月齐齐翻了个白眼,“这志向真大。” 许天望笑呵呵看了眼萧风。 萧风倒依旧平静,微微一笑,“浩然兴趣极广,又喜欢四处游历,见识也比你们广些,眼界自然也要高些。而且他是将那些兴趣都当正业的,做出成就不难。” 许天望无趣撇了撇嘴。 萧天月三人则一脸不在意。 萧风无奈笑了笑,抬手点了点几人,“你们啊,别小瞧人,那天的烟花便是浩然做的,霹雳门都不一定能做出来。” 几人都怔了怔。 洛天怡奇怪道:“不是萧哥哥做的?” 萧风微笑,“我没空,就让浩然送来了份。” 洛天怡更加奇怪,“那浩然哥哥怎么没来?” 萧风眯起了眼,笑得愈发愉快,“我的信是从临澧县到黎川县,又转站到姜阳县,又水路过平越,咸茳,褚俪,湘西,又让镖队送了一路,然后才到了浩然手里,所以浩然估计还在路上。” 几人嘴角抽搐。 小和尚又是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被脸色古怪的老和尚看到,一个爆栗就砸了下去。 萧天月无语道:“公子,您不嫌麻烦啊。” 萧风微笑得愈发人畜无害,“没有啊,我只负责写信,剩下的又不归我管。” 而远在数千里之遥,一位书生打扮的俊郎青年再次黑着脸自一家酒楼中走出,随即翻身上马,往咸茳官道行去。 () 第63章 吃不下? 仅仅半刻钟的时间,雪雕们便纷纷飞回了高台,停靠在高台两边的围栏前打盹儿,有点蔫蔫的。 而未过多时,几个白衣侠士也从人群中领出了几个孩子,三女二男,都怯生生的,应该便是慕雪派恭请的圣子,神子了。 台下一众人窃窃私语。一些是刚回过神来讨论台上那个出尘清冷的仙子的,而也有些是在议论这五个孩子。 不参加任何审核便被慕雪派选中,这跟天上掉馅饼恰好掉到头上般,当真运气好得很。 只是这五个孩子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荣幸,反而紧张得不行,不知所措。 这五个小家伙估计都是早起来被父母领来凑热闹的当地人,还都是懵懵懂懂的,连什么事还不一定搞明白,就这么被莫名其妙请上来了。 他们哪会在乎什么慕雪派收徒大典? 没被吓懵了已经算是表现出色了。 苏雪凝将五个孩子挨个儿打量了番,禁不住轻蹙了蹙眉头。护法们所说的神子似乎并不在其中。 按惯例来说,身为近十年来唯一一个存活下来并长大了的圣女,她的身份何其尊贵,本没必要现身收徒大典这等小事的。只是前些日子,古婆婆说事关重大,非要她前来,她才自寒谷中走出,又赶在收徒大典之前赶来。 可如今不仅她所主持的迎圣仪式并没有让她满意之人出现,连古婆婆口中所说的奇怪的孩子也未被找出来,那她现身大典有何意义? 五个孩子见面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姐姐面色似乎不太好看,虽依旧说不出的好看,可几个孩子就觉得发怵了,心中也不由更加忐忑。 三个年纪小点的禁不住抹起了眼泪,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可怜极了。 高台下凑过来的几个大人也有些心情忐忑,不知道这神仙般的人物要对自家孩子做些什么。 苏雪凝见此,眉头又轻蹙了蹙,觉得雪雕今日选出的几个圣子着实不太合格。可既然是圣使们选出来的,她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依惯例为几个孩子依次赐福,随即冲台下几个大人打了声招呼,便领了几个孩子往慕雪派诸人所在的茶楼方向而去。 萧风几人所在的茶楼雅间中,几人见此,神色不一。 祝青蓉睡得香甜,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师徒两个和尚依旧盯着广场上巴巴往窗外瞅,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祝青山,于逸与萧风都是一副平静模样,似乎也没觉出什么不妥来。 许天望脸上似笑非笑,不知在想着什么。 云骆寒,洛天怡则眼巴巴地瞅着萧风。 萧天月就真有点坐不住了,直接开口道:“公子,您不管管?”她着实无法眼见着几个孩子羊入虎口。 祝青山微微一怔。 老和尚与小和尚奇怪看了萧天月一眼。 萧风笑了笑,“先别急,不是还没送去大雪山吗?” 萧天月闻言,却更加着急,“等送去了不就晚了吗?公子真不管?” 许天望眨了眨眼,在一旁插口道:“小风,你若不好出面,我去帮你拦下来也是可以的。” 萧风淡淡瞥了许天望一眼,“飞扬还没出场,急什么?再说,那几个孩子,慕雪派吃不吃得下还是两说。” 雅间中一众人都微微怔了怔。 萧风却将食指放在嘴边轻嘘了声,微笑道:“原因现在不要问,你们先看,自己猜,否则就真一点也不好玩儿了。” 一众人有些悻悻然,到嘴边的话不得不乖乖咽回了肚子,转头看向窗外。几人都清楚萧风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你便是再怎么问,他也不会说的。 许天望无趣地撇了撇嘴。 萧风又转头看向许天望,“你呀,不用好奇,也用不着着急。那女子身手挺不错的,等会儿估计有出手的时候,到时候你若有理由发难,我不会拦你。” 许天望微微一怔,“当真?”随即,他又反应过来,“那女子竟真也是先天二窍修为?” 萧风点了点头,却也不再多说。 许天望见此,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便是几人这么交谈的空挡里,高台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二十多个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人,个个倒也算器宇不凡。想必是从前来报名的那些人中挑出的有登堂入室修为的小天才们。 只是这些孩子倒是没有之前那五个孩子那般的好待遇,仅仅是被两个白衣侠士领入了遮风屏之后。 紧接着便是擂台赛。 估计是,在台下慕雪派之人已经将前来报名之人进行了抽签、分组、筛选了,报名的人当时看上去黑压压的一大片,能上擂台露面的人倒是不算太多,也就近百人而已。 而且也都是些有两下子的,引得人群中喝彩连连。 只是擂台赛虽也算精彩,可无论修为还是身手对萧风几人来说却着实没多大看头,萧天月一众人便索性无视了擂台赛,闲得无聊对台下的各色江湖人起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即使老和尚也丢了高人架子,与几个年轻人聊得不亦乐乎。 萧风倒真没这份闲情雅致,悄悄将于逸唤到身边交代了两句,便打了个哈欠,自个儿安安静静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儿。 只是同样是打盹儿,同样的随意,比之祝青蓉的口水四溢,萧风的睡姿倒不知优雅了多少。 上台的人不多,擂台赛自然也没耽误多少时间,接近晌午便差不多结束了。 不过估计是看着时候还早,慕雪派又别开生面地加了个挑战赛,让台下那些又有意愿加入之人自行上台挑战。 台下随意两人上台相互打擂也可,看谁不服从被选定的这些人中挑出来挑战也可,便是自己一人只要有可取之处也是可以的。 不过估计那白袍老前辈在大雪山待久,人情世故差不多都忘没了,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细节——人群中可不止江湖人啊。 于是,一场挑战赛硬生生多了不少与挑战赛无关的热点。 比如,不知是走错了场儿还是会错了白袍老前辈的意,一对杂耍的难兄难弟在高台上大气十足地给江湖众人上演了一场武生打斗,花脸红脸打得不温不火,最后,虽被两个白衣侠士黑着脸赶下了台,倒也赢得了不少掌声。 再比如有个憨厚的汉子领了大包小包上台,说是会魔术,将一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就为江湖人上演了一番精彩街戏。口吐大火点火圈,猴子钻火圈......引得一众江湖人欢呼连连。而当那位仁兄很是实在地让小猴子围高台向一众江湖人讨赏时,住持大典的白袍老者嘴角明显一抽一抽的。 还有,也不知道被家里哪个无良大人忽悠上台的熊孩子,一个空翻漂亮上台倒是引了不少江湖人喝彩,只是等看到那孩子一通疯魔棍法后,一众江湖人就彻底怔住了。 ..... 萧天月几人对之前的正经打擂兴趣缺缺,看闹剧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跟着吆喝两声,雅间内也同广场上般热闹非常。 只是奇怪的是,祝青蓉睡得跟死猪似得也就罢了,一向睡眠很浅的萧风竟然也似乎并未受到几人的影响。 而且,几人都未意识到,自从黎厝村之行后,少年似乎就越来越嗜睡了。 () 第64章 英魂逝 继贤殿内,萧哲听到自宣政殿方向滚滚传来的洪大声音,怔了怔,随即脸色勃然大变,想也不想,往殿外而去。 只是还未出殿门,两个金衣侍卫便径直拦在了萧哲面前,“帝君有令,今日所有皇子不得外出,殿下请回。” 萧哲眉头皱了皱,斥道:“闭嘴!让开!” 然而,两个金衣侍卫却无丝毫反应。 其中一个金衣侍卫平淡道:“帝君旨意,请殿下莫要让奴才们为难。” 萧哲摆了摆手,淡漠道:“莫要拿这些借口搪塞我。本宫且问你们,今日登叩天台的是何人?” “属下不知。”两个金衣侍卫齐声道。 萧哲眉头皱得更紧,“都让开,本宫不想为难你们。” 两个金衣侍卫纹丝不动。 “放肆!”萧哲见此不由大怒,衣袖一挥,浑身真气鼓荡,便打算这般硬闯出去。 “得罪了,殿下。”两个金衣侍卫却仍没有退步的意思,似乎丝毫不顾及萧哲的身份,与其缠斗在了一起。 宇轩殿内,萧宇看着殿门口守着的两个金衣侍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即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文旭殿,萧文站在窗前遥望远处微微跳动的金光,文雅笑了笑,轻声道:“老师......哦,让我这么称呼您一回吧。如果您知道您的逝去会让六弟回来的早些,估计也是会很欣慰的吧。不过,六弟一定会不开心,而若是让六弟知晓了您的逝去是父王一手谋划的,他会怎么办呢?” 落梅居,萧辰雪还未出院落便被两个宫女拦在了门口,不由微微皱了皱秀眉,斥道:“大胆,不长眼吗?连本宫的路你们也敢拦,是不想活了?” 一个个子高挑些的宫女低头恭敬道:“启禀殿下,并非奴婢们想要拦殿下的路,而是今早儿帝君交代过,今晌午之前不许公主外出。” “哦?”萧辰雪微微挑眉,“父王?他老人家拦本宫作甚?” “奴婢们不知。”两个宫女齐声回道。 萧辰雪眼珠子转了转,浅笑道:“这样啊,那你们就帮本宫传个话,可否?” 两个宫女相互对视了眼。 较高挑些的宫女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萧辰雪甜甜笑了笑,“昨日,母后邀了本宫今日一同游园,既然父王不让本宫出去,本宫自然是要向母后说明的。这样吧,你们稍等片刻,然后去栖凤殿帮本宫送封信,如何?反正让你们说,你们也不一定能说清楚。” “诺!” 叩天台顶,金灿灿的警王钟在灿烂艳阳照射下炫目非常,几乎耀得人睁不开眼,却也愈发显得威严神圣。 叩天台台阶上,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一步一叩首,颤巍巍攀行于巍然伫立的庄严高台。单薄的背影,蹒跚的脚步,孱弱得似乎只需一阵风便会被吹走。 台顶金钟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犹如降世神祉,却衬得台阶上蹒跚而行的老人如仰望神祇的蝼蚁,仰望却永不可及,说不出的可笑滑稽。 可宣政殿殿前的一众文武百官却是谁也笑不出来。 可笑吗? 或许吧! 可那是半生为国的柳老,那是几乎所有朝臣都心服口服的帝师,那是年过古稀却因放不下帝国而依旧勉力踟蹰而行的巨人,谁又能说可笑?谁又有脸笑? 但同样,朝中也有不少官员在心中凄哀的同时又难以理解帝师的执拗。 帝君近日的做法比之之前的确是有失妥当,但今日之事只是涉及了一次江湖与帝国朝堂的会晤而已,虽有令民间乱起的可能,可到底只是可能,帝师何必如此偏激? 要知道,虽然此事朝中大部分人都是持反对态度的,满朝文武中也并不乏赞同之人。 毕竟江湖与朝堂的界限模糊些也并非全是坏处。 江湖上人才辈出,奇人高人无数,比之朝堂,到底是要精彩了太多。 而这些对于许多人自然眼馋得很。 可过去江湖与朝堂太过经渭分明,以至于许多人虽有心大展拳脚,却是鞭长莫及,只能望洋兴叹。 而若如今能让江湖与朝堂适当多些交集,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到底是能方便了不少的。 日头逐渐升高,不知不觉间,老人已步履蹒跚地行到了高台之顶。 日光混着钟身反射的金光映在老人佝偻的身影上,远远看着不仅并未为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增添几分庄重威仪,反而平添了几分悲凉萧索。 老人在高台顶站了半晌,等缓过劲来,颤巍巍走到警王钟前的香炉前恭敬焚香,三跪九叩。 宣政殿殿前,文武百官面色更加凄然。 继贤殿,萧哲与两个金衣侍卫打得不可开交,难分高下。 随时间流逝,萧哲越打越烦躁,招式开始凌乱,渐入下风。 不过,好在两个金衣侍卫只意在缠住萧哲,倒是没敢拿萧哲怎么样。 又交手数十招,萧哲心道若一直如此必然不可能脱身,便咬了咬牙,索性不再防守,只出手进攻。 如此以来,两个金衣侍卫倒真是失了分寸。 萧哲身为溪风大皇子,万金之躯,他们这些殿前侍卫岂敢真伤他分毫?点穴倒是可以,但若真这么干了,估计都不用等第二天的太阳,两人便已经脑袋搬家了。 便在两人这般束手束脚与萧哲交手下,又过数十招,萧哲竟渐渐占了上风,并找了个机会点了两人的穴。 好不容易将两人制住后,萧哲长长松了口气,随即也不再多想,快步往宣政殿方向而去。 不管是不是他预料中的那个人,他都必须阻止。 登叩天台之人绝对不能死,至少绝对不能因今日之事而死。 而另一个方向,一道幻影正急匆匆往皇都禁地方向赶。天谕殿,宣政殿,泰和园......凡是帝君能去的地方都差不多找了个遍儿,估计只会在那儿了。 若是皇都里其他人能看清幻影的面貌,必会惊得下巴都掉地上。 谁都不会想到,十几年前被帝君带回来的与人为善,弱不禁风的帝后竟也是个修为不俗的高手。 “铿!”正在这时,一声幽远而嘹亮的钟声自宣政殿方向传来,并遥遥向远处传荡,悠远浩大,震撼人心。 急行中的夜雨涵与萧哲身子陡然僵住,脸色也蓦地变得惨白。他们缓缓转头看向宣政殿方向。 便见到天边火光漫天,映着灿烂骄阳,说不出的绚丽壮美。 () 第65章 三钟齐鸣 夜雨涵与萧哲看着远处的火光漫天,脸色蓦地惨白。 警王钟竟真被敲响了! 火焚之刑竟真执行了! 帝君要干什么? 他竟真放任他人敲响警王钟而无动于衷? 他疯了吗? “铿......” 然而,正在两人震惊无措间,又一道震撼心灵的钟声遥遥传来,幽远肃穆,宛如天外乐章。 并非自宣政殿而来,而是自西南方向遥遥传来。 “铿......” 紧接着,第三声幽远钟鸣遥遥传来,同样的音律,同样的震撼人心。 声音却是自东南方向传来。 夜雨涵与萧哲身子彻底僵住,脸上神色震惊至极。 青峦帝国?! 幽谷帝国?! 再加上如今的警王钟鸣。 三声钟鸣,三个不同帝国的钟鸣,三钟齐鸣! 怎会如此? 萧哲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无比。咬了咬牙,他身形忽而化为一道魅影往宣政殿方向而去。 夜雨涵脸色阴晴变换,随即一拂衣袖,愤然往皇都禁地方向而去。 这次帝君真的过分了! 叩天台顶,老人的身影在大火中渐渐消失,其中却无一声呻吟痛呼声传出。 帝师风骨如此,天下谁不敬服? 然而,今日之后,一代帝师将不复存在。 宣政殿殿前,文武百官望着叩天台上的熊熊大火神色凄然,怔怔失神,有些难以置信。 帝王之师,哪个不是衣锦还乡,颐养天年?而德高望重的柳师竟落了如此下场,一代宗师竟真这般而去了。 而且帝君竟无半分问询之意。 这是默许吗? 然而,正在一众官员心绪凄楚复杂之际,又有两股浩大钟声自远处遥遥传来,威严神圣。 百官齐齐一怔,心神剧震。 三声钟响彼此交汇,既似互鸣的暮鼓晨钟,振聋发聩;又似彼此间分庭抗礼,分毫不让。天地间便仿佛只剩下了钟鸣之声,犹如天地之大势,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与伟力,笼罩整个皇城,亦几乎传遍了整个世俗界,神圣威严,震人心魄,经久不息。 与此同时,高空之中,钟声相交之处,有无形气浪涌现,三股钟声相互较劲,又彼此交融,气象诡异无比,白云之上翻腾不息。 文武众臣皆下意识抬头仰望,随即面色勃然大变。 三钟齐鸣?! 竟真是三钟齐鸣! 这是三大帝国对重大事件意见一致后昭告天下的象征,是世俗界最尊贵威严的统治者对世俗界万民的宣言。 可如今,没有任何风声,这怎么可能? 正在一众官员震惊失神间,宣政殿殿门缓缓打开。 紧接着,一位身着暗红色锦袍的中年宦官从容自殿内走出,手中恭敬捧了一卷金黄绢纸。 他清了清嗓子,尖声道:“帝君圣意,今日早朝免上。” 语气微微一顿,他淡淡瞥了眼叩天台顶渐熄的大火,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小心翼翼打开绢纸,郑重宣读,“奉天地承运,帝君法令,曰,即日起,昭告天下,五月十日,三国齐邀缥缈楼缥缈公子松山一聚。” 众朝臣神色微滞,紧接着一片哗然。 ...... 广场上,挑战赛仍在继续,人群中热闹喧哗声一片接着一片,似乎永不会停息。 此时,擂台上交手的是一位魁梧的赤手光头青年与一位手持了柄青色长剑的青衣青年。 青衣青年以剑技攻防,挑、刺、击、砍、撩......动作一丝不苟,防守得密不透风。剑法虽着实算不得精湛,剑势却是四平八稳,基础相当不俗。 光头青年虽无太多武功根底,却似有天生神力,更倾向于一力破万法,刚猛霸道,反应也是极快,故虽招式凌乱,远不如青衣青年那般出彩,表现倒也算得上可圈可点。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谁也没占了上风,你攻我防得甚是热闹。 虽远不如之前擂台赛的对擂来得精彩,在一众挑战赛中却算是极为出彩的了,反而比之前的擂台赛更引人注意。 即使眼光极高的萧天月几人亦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出言喝两声彩。 不过,萧天月几人到底是真觉得两人打斗有意思,还是当猴戏看,还真不好说。 雅间中,萧风不知是做了场噩梦还是什么陡然惊醒了过来,只觉得疲惫感阵阵袭来,脑袋也昏昏沉沉,紧接着,浑身上下传来刺骨的冰寒与疼痛,他虽不是第一次经历,仍不由轻蹙了蹙眉头。 抬头看向窗外,阳光依旧灿烂,喧哗吵嚷声未减分毫,萧天月几人正对擂台上的打斗评头论足,呼喝连连,不时还有春风绕窗而过,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暖与生气,一切一如之前的热闹真实。可萧风却不知何故只觉得莫名心悸与不安,似乎在未知的角落匍匐了什么怪兽,待他一不留神便会跑出来择人而噬。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感觉,而且他之前也从未有过如此感觉,这让萧风十分不适。 深吸了口气,萧风微微闭了闭眼,旋即又缓缓睁开,目光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可心中的不安却未减分毫。 这让他禁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旁看热闹的老和尚似乎能察觉到萧风的异样,微笑转过头来看他,“萧施主似乎有心事?” 萧风不失礼节地冲其笑了笑,“是前辈想多了。” 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 “铿......” 一声幽远钟鸣自西南方向遥遥传来,打断了老和尚接下来打算说的话。 “铿......” “铿......” 紧接着,又有两声嘹亮钟鸣分别自南方与东南方向传来,同样的幽远神圣。 三钟齐鸣,天地间突兀间似有无形大势铺天盖地而来,震撼人心的同时又似黑云压城,让人感觉莫名的压抑与窒息。 广场中热闹的气氛突然滞住,人群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高台上打斗正鼾的二人身形亦微微一滞,本能似得不敢再有所动作。 只是转瞬间,广场中寂静一片。 萧风的眉头猛地皱起,快步行到窗前。 便见高空之上,白云翻腾不息,天地间似乎有一道道无形波浪交织缠绕,诡异非常。 () 第66章 局中局? 钟声浩荡,带着莫名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仅仅一瞬间,广场中寂静一片。 即使雅间中的萧天月几人亦没有避免,只觉突有难以言明的窒息与惊惧感袭来,身子本能般僵在了原地。 这是天地之徨徨大势。 萧风却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快步行至窗前,抬头便看到了高空之上罕见的诡异天象,不由眉头皱起。 这似乎是三钟齐鸣的异象。 可三钟齐鸣,唯有决议对三大帝国皆影响甚大之事时才有可能发生。 但近日似乎并无值得三钟齐鸣之事。 脑中思绪飞快变换,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萧风脑海中便已有无数可能一一略过,青云学院的学院入院考核的确足够让人重视,但往年却从未敲响过警王钟;天机阁的群龙榜单统计,涉及三大帝国,却只限于江湖之中,也不可能;进学取士,众所周知,这更不合理...... 萧风眉头越皱越紧,以自己所知的信息,当前绝对没有值得三大帝国联合昭告天下并敲响警王钟之事,除非涉及了那些禁忌。 几番思虑无果,萧风便干脆不再多想,准备将之姑且放在一边。 今日飘缈楼必会传来消息,自己没必要自寻烦恼。 心悸之感未减分毫,显然并非因为这事儿。 萧风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下起伏的心绪。 抬头看了眼老和尚,萧风眸子微微闪了闪。自己是因为皇室身份而不受警王钟影响,老和尚与祝青蓉两人似乎也未受到三钟齐鸣的影响,这是何故? 此时的老和尚正目光奇异盯着被钟声惊醒的祝青蓉,脸上神色古怪至极。 萧风犹豫了下,试探性开口,“前辈可知是何事?” 老和尚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萧风,平静微笑反问道:“萧施主难道不知?” 萧风眉头微蹙,“与晚辈有关?” “差不多,但准确的说,是与飘缈楼有关。”老和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萧施主可须谨慎。” 萧风眉头皱得更紧,与飘缈楼有关?难道真是自己的那一子之故?可如此也太过荒谬了吧。 飘缈楼虽说无论在江湖还是朝堂都影响甚广,可却绝对到不了让三大帝君联议,又敲响警王钟昭告天下的地步,即使三个帝君是真打定了主意要借那事打破千年格局。 这并非萧风妄自菲薄,而是事实。 毕竟飘缈楼只成立了短短三年,先不论到底隐藏了多少,无论底蕴还是其他方面都绝对到不了让三分天下的三大帝国如此忌惮的地步。 再者,若真这般忌惮了,马踏江湖岂不比先打声招呼有意思得多? 可既然老和尚这般说了,便不可能是胡乱臆测,事实十有八九便是如此。 他脑中思绪飞快变换,很快又有所明悟:这其中定是涉及了一些自己还不知晓的内情,以致于飘缈楼被人彻底误会了。而三大帝国统一意见也不会是自己想的那般纯粹,而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明悟之后,萧风又陷入了更大的疑团中。 那么自己不知的内情是何?在那些人心中,飘缈楼到底代表了什么?地位有多重? 萧风隐约觉得他似乎误打误撞将自己卷入了另一场玲珑棋中了,而这场玲珑棋或许比自己的棋局大得多,也或许就隐藏了自己要寻的最终答案。 抬头冲老和尚微微一笑,萧风躬身一礼,道:“看来之前是晚辈想得简单了,多谢前辈提醒。” 老和尚不动声色微微侧了侧身子,竟不正面接受萧风之礼,旋即慈祥而笑,“那萧施主当如何做?” 萧风微笑,“舟随水流,自然是顺大势而行。” 宣政殿殿前,文武百官听闻帝君圣意,心中不由一惊,随即又觉得荒唐至极。 区区一个飘缈楼,即使真是神仙楼,也不过江湖势力,竟引了三国共议,甚至三钟齐鸣,帝君在想什么?难道是真打算搅天下乱局? 可既如此,帝君又何必给众臣三日时间等待消息?还是帝君便是打算借三国联议堵住众朝臣之嘴? 如此这般,帝师之死岂不毫无意义?帝君竟当真是丝毫不顾及师徒之谊了吗? 思及如此,众朝臣心中陡生凉意,心有戚戚。 朝中重臣纷纷请示,要面见帝君。 宣政殿门前再次喧声四起。 “放肆!” 然而,正在这时,高空中忽有威严怒斥响起。 众臣齐齐一怔,皆再次抬头看向头顶。 便见天际两道金芒突兀碰撞在了一起,空气似乎微微一滞,旋即金芒相交处陡然爆出刺眼光芒。 皇城中一阵房摇地动。 叩天台上的火光亦在地动山摇间快速熄灭。 有清风吹来,卷起漫天灰尘,夹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顺玉阶飘洒而下。 皇都禁地中,萧武天面色阴沉地看着悬浮紫气中的长剑,“你们,过分了!” 紫气翻卷,随即有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过分?是你自己用人不察,与我们何干?” “呵呵,他们不老实与我们这些老实人有什么关系?”一懒散声音继续道。 “萧王在这儿找我们算账,还不如想想以后,能隐藏一甲子,连你我都难以察觉,那人可不是善辈。”又一清朗声音冷道。 “就是,你防我们,可别便宜了他人。”一青年嗓音阴阳怪气道。 紧接着,又一妖媚声音笑嘻嘻道:“不若这般,萧王放我等出来,我等为萧王出力,如何?” ...... 萧武天面无表情听着紫气中的喧声,忽而微微一笑,“当真以为偷溜出去的两只小老鼠孤不知?”语气有些玩味。 紫气中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萧武天继续道:“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便真当孤不知你们的小动作了?” 紫气中依旧沉默。 萧武天微微浅笑,“孤敬你们是前辈才给你们些面子,可莫要太得寸进尺了。毕竟这是孤之天下,可不会容尔等放肆。” 紫气翻腾,其中却依旧寂静一片。 “祈祷那两只小老鼠老实些吧,否则孤可不保证你们谁会第一个魂飞魄散。”萧武天淡淡微笑,随即洒然转身,大步而去。 紫气翻腾不息,长剑剧烈颤鸣,可长剑下的镇压依旧稳若盘石。 良久后,紫气翻腾中再次有声音传出,有些感慨,“当年的天骄,即使折了翼亦是天骄,是我等小瞧了他。” () 第67章 请教?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高台上的两方人便将切磋事宜商量妥当。 具体就是双方一对一切磋,按意愿自行上台挑战,每人仅限一场。双方交手无时间限制,只要对方主动认败或将对方打落场外即算胜。点到为止,不可下重手,不得伤人性命,禁止用毒。 规则也算公平公正。 未过多时,高台上众人便尽皆准备完毕。 慕雪派门人与众江湖俊杰各站到了高台一角,给挑战者让出了中间场地。 第一个站出来切磋的是‘铁拳’吴明川,被祝青蓉认定为很好骗的家伙。第一眼看上去的确挺憨头憨脑的。 “传闻此人有生撕虎豹之力,一身拳意更是刚猛霸道,特别是他的成名绝技‘神人擂鼓’,连绵不绝,一抓到机会便绝对不会给你喘息之机,只有被他活活捶死的份儿。” “可不是嘛,而且这人脾气暴躁得很,还特别容易眼红。” “千万别同他交手,听说与他交手的都会被他打得凄惨非常,断胳膊断腿都是好的,就是不知他在这儿会不会收敛些。” “应该会吧,毕竟只是切磋,若真下手太重了,两方人马谁也不好看。” “此人也算是近两年才崛起的天才,前几年听说也不过初入后天的境界,算不得如何厉害。这两年突然便突飞猛进,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天七重,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了。” “后天境,还不算厉害,你后天一个试试?” “哎,此人资质当年真算不得出彩,否则怎么会一点名声都没有传出来,江湖不少人猜测他是得了老一辈的传承,要不怎的进境如此之快。” “嗯,这事应该假不了。我还听说当初不少人想打他的主意,不过伏龙宗对他也是上心,也不怕得罪人,都下了狠手,打他主意的那些人现在坟头上的草都长半人高了。” “那是那些大势力们看不上,否则随便一个一流势力,他再硬一个试试?” “嘿,有个庞然大物在身后还真是好,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 “再好也要先看自己拳头硬不硬。白杨盟厉不厉害?前几天不还是给明月使打得跟狗似的。” “胡说什么,想死也别拉着我啊。” “对了,那天跟在明月使后面的两个年轻人是什么人,以前怎么没听过。” “不知道。” “一个好像是黑龙窟的黑龙王。” “不可能吧,飘缈楼会和黑龙窟混在一起?” “个人交情,跟各自门派势力有什么关系,别瞎说。” “就是,没听明月使说是来游玩的吗。” “呵呵,老兄,也就你信。” “那个小丫头呢?小小年纪便已是登堂入室的修为,过两年想必也会名声大噪。” “这个就不清楚了。” ...... 人群立即沸腾,对这台上的青年议论纷纷。 高台上,吴明川对台下的议论声却置若罔闻,转头将高台上的诸位慕雪派门人挨个打量了番,随后憨厚一笑,“各位,谁同俺比试?” 数十位慕雪派门人见此相互对视,不可避免地交头接耳了番。 不多时便见一位面容普通的青年自慕雪派众人中走出,冲吴明川郑重点了点头,抱拳客气道:“在下风昌,前来领教吴兄高招。” 吴明川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嗓门道:“高招算不上,俺叫吴明川,你该知道的。对了,......俺下手没轻没重的,若等会儿风兄撑不住,可一定要说出来,一点也不丢人。否则,俺怕俺一不小心伤了风兄。” 台下人群面色古怪。 风昌脸色黑了黑,深吸了口气,语气尽量平静道:“吴兄若有此能耐,风某心服口服,自会认输,绝不让吴兄为难。” 吴明川咧嘴一笑,“那就行,那风兄可准备好了,俺要开始进攻了。” 风昌右足后拉半步,右手前伸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随即便见吴明川大吼一声,径直便往风昌方向跑去,速度竟也不慢。 雅间内,萧天月一众人对高台上的情况倒没了之前的兴趣,都神色古怪地看着萧风。 萧风视而不见,只自顾自打哈欠,似乎困得不行。 洛天怡见此,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抱住萧风的手臂,撒娇道:“萧哥哥,外面那些事你都猜到了,是不是?” “老实点,老实点,别乱抱。”萧风身子果然明显僵了僵,也不能再当没看见了,一边把自己的手往回抽,还不忘抽空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有啊,也就猜出了七八分。”泪眼汪汪,煞是可爱。 可几人一点不信,萧风越是表现得无辜就越不能信他。 萧天月一脸怀疑,“哦?那公子还有什么没猜到的?” 萧风好不容易从洛天怡怀里抽出手来,回头瞪了眼也打算有样学样耍耍无赖的小和尚,直接无视于逸递来的手帕,极不文雅地拿手背揉了揉眼,心不在焉道:“很多呀,比如会有多少势力露面,再比如要上台多少人,还有多少势力隐而不发,那些势力准备怎么为难慕雪派......对了,你们猜猜飞扬会什么时候出场?” 几人微微一怔。 云骆寒不确定道:“这几场比赛结束后?” 萧风微笑摇了摇头,“早了点。” 许天望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萧风面前,一屁股坐在萧风面前的桌子上,“哎,别转移话题,说,你还猜出了什么?” 萧风无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自己看嘛,说出来多不好玩。还有,你们不要一直看我,我都不好意思打哈欠了。” 几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老和尚一言不发,笑呵呵看一众人胡闹。 萧风见一众人还不愿罢休,耸了耸肩,无奈道:“虽然这些人还算不得年轻一辈中的顶尖,这几场比赛中慕雪派其实注定会输得很惨,这个你们应该猜到了吧?” 几人齐齐点头。 萧天月忽而瞪大了眸子,怪叫道:“后天八重还算不得顶尖?”要知道她才后天八重。 萧风抬头看了眼萧天月,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算不得,各大势力中应该都雪藏了后天九重甚至是巅峰的天才俊杰,他们的目标不是闯荡江湖,而是群龙盛会的十强,所以像这种小事他们自然不可能出面。”说着,他转头看了眼许天望。 “群龙盛会其实就是那些后天九重及巅峰修为的江湖人的争锋,后天九重以下的也就是打个酱油的份儿。”许天望微微点了点头,补充道。这事儿没必要掩藏。 “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个很正常,但平时里连后天九重的前辈们都不多见,突然间冒出这么多后天九重,是不是就有点不合理了?难不成老一辈们的修行修到狗身上了?”云骆寒想了想,奇怪道,“若不是,那他们人呢?” 萧风微微笑了笑,“不是忽然间就冒出来了,而是......每一代其实都有这么些资质很好的,只是他们崇尚的不是名气而是力量,又或者宗门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进十强,所以才不被人们熟知。后来,被人们知道了,又困在了瓶颈上原地踏步,自然而然便被后辈们追上了。再说后天九重的前辈们,你们觉得平时不多见,其实也不是不多见,而是他们没心情现身。” “那他们人呢?”云骆寒锲而不舍道。 萧风无奈看了云骆寒一眼,“耐心些,你想啊,江湖上每五年都会涌现数十近百个后天上境的年轻俊杰,然而为什么江湖上先天境还是那么百余位?还不都是被困在了先天境瓶颈上。凝气,开窍,天魔炼心劫,甚至是传说中的凝神识,哪个不是千难万难?被困在这些关卡中的又有多少人?逐年递增,会积累多少人?所以,我觉得后天中期以上的最多的就是后天九重了,甚至比初入先天的小宗师都多。另外,在许多人眼中后天境或许便算得上高手高高手了,但理论却是先天之前其实并不存在什么瓶颈,只要能够入武道,即使资质再差,悟性再低,只要不放弃,水磨水磨,到了中年或者是晚年也能到后天境的,这是熟能生巧。而后天境以上先天境以下讲的是真气数量积累,理论上可以说是一片坦途。只是看是不是有足够的寿命去熬到后天巅峰。从这个方面上看,后天九重也不会少。” 许天望眉头渐渐皱起,他竟从未想过这些。 老和尚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小家伙的思路有点新奇啊。 “既然如公子这般说,那么为什么还有不少人卡在后天境数年难有寸进?”萧天月奇怪道。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理论是我说的那般,但我觉得每个境界其实都对应了一定的心境,有些人进境水到渠成,或许不是他们资质多好,而是心境到了,真气又足够了,自然而然便进境了。同理,如果你在哪个问题上钻了牛角尖,甚至是走了回头路,也自然不可能有寸进。这跟瓶颈无关,只是心境问题,就像天魔炼心劫一样。”萧风微笑道。“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的,我也不能太确定,你们就只当听着玩就可以了。” “这么说,其实我也不用太过着急境界了,反正早晚会进境,对不对?”萧天月眨了眨眼,天真烂漫道。 萧风微笑,“自然,但我似乎说过群龙盛会不准名落孙山的。” 萧天月微微一怔,随即一下子垮了脸。 萧风不再搭理萧天月,继续道:“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没了踪迹。一方面,离先天只有一步之遥,他们不会眼馋?自然是眼馋的。所以他们会寻找各种方式度过先天境的各个大关。自然是没空在江湖上瞎搅和的。而他们又是先天境以下的王者,若想隐藏平常人谁又能找得出来?另一方面,你想想,若是江湖上后天九重高手遍地,江湖会如何?各大势力又会同意吗?” 云骆寒恍然大悟。 许天望面色却愈加凝重。 “然后呢?”洛天怡忽然在一旁插口。 一众人都怔了怔,没反应过来。 萧风却清楚洛天怡指的哪个然后,这小丫头年纪还小,自然不会对这些江湖秘辛有什么兴致,其实他也不如何愿意讲,于是平静道:“然后呢,慕雪派自然也会想着扳回点面子,所以请圣女出手是一定的。” 洛天怡突然又打断道:“那慕雪派不会在意门人们丢了慕雪派的脸吗?” 云骆寒插口,“自然不会,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点不要紧,毕竟,台下的人都不是傻子,慕雪派门人只要能证明了他们的实力,能让江湖众人认可便算很好了。” 几人了然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继续道:“但这还不保险,因为,他们也不能确定江湖上年轻一辈是不是也有与他们圣女同修为的年轻人,就比如......”他抬手点了点许天望,又点了点云骆寒,“所以我还觉得慕雪派应该还有后手,比如说,藏了个先天三窍的大高手,又或者有比圣女还能打的人,反正一定要震慑住江湖人却不能很让诸势力忌惮。所以虽然段墨云提出的建议对慕雪派没有半分优势,那白袍老前辈答应的如此干脆。” “嗯?那个白衣服的大哥哥不是还说风雷化龙吗?怎么没半点优势了?”祝青蓉奇怪道。 萧风赞许看了眼祝青蓉,继续道:“段墨云说的风雷化龙,好听是好听,只不过却是个不切实际的噱头。毕竟有时候风雷太大,龙也是难以腾渊的。当然这个,白袍老前辈应该也是知道的,不过他诱导安排得很好,也不贪心,要的也不是立威,而是向江湖人展现慕雪派的实力,丢些面子不要紧,只要不让人小觑了便够了。” 几人想了想,纷纷点头赞同。 正在这时,广场中忽然喧哗声拔高。 几人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便见高台之上,风昌满身是血躺倒在地,浑身止不住地抽搐,明显已是奄奄一息。 而在风昌一旁,吴明川双目通红,情绪暴躁不已。若不是有人拉着,估计将风昌活活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 第68章 以退为进 谁也没有料到,即使双方有言在先,吴明川还是下了如此重手。 这是完全没将慕雪派放在眼里啊。 高台下气氛微滞,几个呼吸后又如同炸开了锅般,喧哗声大作。 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对高台上的情形议论纷纷,也有些人议论慕雪派该如何处理高台上之事。 先不论吴明川是什么情况,如此明目张胆地打伤慕雪派门人,而且还是算在慕雪派的地盘上,若白袍老者不给出个妥当的处理办法,慕雪派的门派声望必将一落千丈。 当然,也有些人对吴明川的突然发狂议论纷纷。 对于这个突然崛起的天才,江湖诸人可是好奇得紧,况且吴明川即使现在还是一副面目狰狞扭曲的模样,不得不让人注意。 雅间中,萧风几人被广场中的喧哗声吸引,纷纷转头看去。 待得看清高台上的情形,萧风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又摇了摇头,平静收回了视线。 萧天月几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这些人闹得有点过了啊。 老和尚与小和尚则齐齐双手合十,悲悯叹道:“阿弥陀佛。” 高台之上,慕雪派众人看着一刻钟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同门七窍流血的凄惨模样,瞳孔骤缩,面色难看非常。 白袍老者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阴沉着脸转头看向段墨云。 这是要个说法。 段墨云身为这几人的领头者,出了这种意外自然是要给出个交代的。 段墨云依旧是那副温和平静的模样,上前一步,冲老者从容一礼,“前辈勿怪。对于这次意外,晚辈深表歉意。但前辈应该看得出来,吴兄并非有意,而是其所修功法出了岔子。况且,之前吴兄可是打过招呼的,只是贵派门人似乎没放在心上,并非全是吴兄之过。” 慕雪派众人闻言,面色更加难看,这难道还是他们的错了?谁能想到吴明川会突然发狂,拳势那般猛烈,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便是风昌想认输也不可能。 白袍老者面色亦愈加阴沉,冷冷一哼,旋即也不再看段墨云,转头看向东北茶楼方向。 那里正是伏龙宗众人所在的茶楼。 很明显,白袍老者是真生气了,而且看样子,在老者心中,段墨云还没有同老者平等对话的地位。 段墨云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不过面前的白袍老者到底是先天高手,他虽是一流势力精英,却也的确没与先天平等对话的实力,故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倒并未再说什么。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几个呼吸后,伏龙宗还没出声,便有浩大声音滚滚自东南方向传来,“拳脚无眼,失手误伤乃常见之事,以阁下的身份实力,何必因这等小事斤斤计较?” 紧接着,西南方向又有浩大声音滚滚传来,“就是,我辈江湖儿女,热血豪情,伤筋动骨又如何?若是束手束脚,才是真没意思,晚辈们切磋还有何意义?” 随即西北方向也有宏大声音传来,“阁下门派即是一流势力,想必门内后天七八重的才俊也不会少了,何必因此便为难一个区区二流势力?” 除了清华山的先天境未发言外,之前发言的其余三方一流势力竟再次齐齐发言。 而且竟是联合打压慕雪派之势。 人群议论声渐小,开始窃窃私语。 白袍老者眉头皱了皱,“既如此,老朽不与伏龙宗为难便是。” 诸江湖势力之人闻言,暗暗摇了摇头,都以为老者是准备认怂了。 毕竟,三方一流势力袒护,慕雪派便是真有一流势力实力,也要掂量掂量的。 高台上的九人脸上皆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隐世势力又如何?怪只能怪你们太不长眼,选择出世的时间太不对。 然而,却听老者接着道:“但我派中门人,虽说是学艺不精,也该有所交代的。如此,老朽便小做惩罚,顺便请吴小友到我慕雪派做客数日,待风昌伤势好转,自会放吴小友离开。” 说话间,他已到了吴明川面前,抬手在他丹田与眉心各轻点了下。 便见原本还暴躁不已的青年突然似被抽空了全部气力般,瘫软在了高台之上,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随即,老者朝身后挥了挥手,便有两个门人上前,径直将吴明川拖去了遮风屏后。 雷厉风行,完全没打算给诸势力表态的机会。 众人都未料到会如此,不由有些神色呆滞,呆呆看着高台之上的情形,直到吴明川被人拖去了遮风屏之后才回过神来。 高台之上的九人神色也不由滞了滞,随即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之前拉着吴明川的两个青年更是脸色难看至极,心中微凉。 那白袍老前辈竟随手废了吴明川的修为,这是小做惩罚?那大惩岂不就是要人性命? 这简直是在打众江湖势力的脸。 广场四周茶楼酒楼中,气氛也有些凝滞。 慕雪派虽说不为难伏龙宗,却是当着众江湖势力的面儿废去吴明川修为,甚至扣押吴明川,这的确不是为难,而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但之前众势力表明态度,不愿牵扯上两方势力,慕雪派也如他们所愿,如今只将恩怨限在了吴明川与风昌之间,江湖诸势力还能说什么? 雅间中,萧天月几人见此,虽并不如何赞同白袍老者的做法,却也不由都为其以退为进喝了声彩。 萧风却微微眯了眯眸子,继而浅浅一笑。看来慕雪派是真打算不再隐世了,那想必其余几个隐世势力出世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群龙盛会?若是赶得上,那便真是热闹了。不过,就今日之事看来,慕雪派所图可是不小,陶叔他们的警告似乎有点不痛不痒了呢。 幸好自己提前有了防备。 大大伸了个懒腰,萧风转头看向于逸,奇怪道:“于叔,都这个时辰了,张伯伯怎么还没来?” 于逸微微一怔。 萧风见此,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试探性问道:“于叔,不会是忘了说了吧?” 于逸面色尴尬。他没忘了说,是忘记告诉张泽华前辈雅间是哪个了。 萧风挠了挠头,转头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立即双手合十,冲萧风作了个揖,“出家人不欲理会凡俗之事,望萧施主莫怪。再者,老衲要代表也是代表余寺,又岂能代表缥缈楼?所以还请萧施主另请高明。” 萧风撇了撇嘴,低头想了想,抬头认真道:“那我还是出去找找吧,要不过会儿没人背锅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雅间中一众人微微一怔,都没听明白。 萧风却没有细说的打算,微微打了个哈欠,“你们接着看,特别是天月。于叔不用跟着,我就是出去醒醒神,顺便将大救星接来,过会儿就回来。困了一上午,都快发霉了。”也不等一众人反应,萧风便自顾自往雅间外而去。 老和尚犹豫了下,在萧风关上雅间房门时突然喊了声“萧施主,老衲有事相商。”便直接追了出去,连同一众人打声招呼都忘了。 雅间中一众人面面相觑。 小和尚面色古怪,师傅,说好的,出家人,要有静气呢? () 第69章 镇江城外的对话 虽发生了如此让人不愉快的‘意外’,高台上的两方人却谁都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江湖诸势力精英们皆面色沉寂,一脸默然。他们对白袍老者之前的手段自然是十分不满的,可到底谁也没有站出来‘仗义执言’的打算。 毕竟,一来,这事他们并不占理,站出来叫屈只是徒增笑料;再者,慕雪派的底细,诸门派还并不算太清楚,白袍老者又身为先天境,若真撕破了脸,倒霉的是谁还真难说。 故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说到底还是事不关己,一伙人虽说也算是同盟,一个与他们关系不大之人还不值得他们以身犯险。 白袍老者招呼了两个门人妥善安置风昌,又让门人收拾了下高台上的狼藉,便直接宣布了挑战赛继续。 倒是爽快。 只是脸上再没了之前的和善,笑容亦很是牵强。 都说枪打出头鸟,第二个上前切磋的却是一点也不含糊,白袍老者话音刚落,她便不急不缓地走上了前来,一脸人畜无害微笑,正是‘毒蝶’杨薇薇。 而其对手是个腰佩双剑的刀眉青年,气宇轩昂,亦是不俗。 虽以毒术名扬江湖,杨薇薇的身手除了略略有些阴毒外,倒也算不凡。九尺长鞭挥动,犹灵蛇游曳,角度刁钻,又灵活迅疾;粉裙翩跹,看似如游戏花丛的粉蝶,赏心悦目,其身形却飘忽不定,犹如诡影迷踪,诡异难测。不时还有暗器射出,防不胜防。 比之杨薇薇的诡异招式,刀眉青年却要直接得多,且更注重迅疾。虽不至于‘不见其身,只见其影’,却也着实让不知多少人有种看不过来的感觉;虽佩双剑,他却仅一剑出鞘,剑影交织,不时还有叮咚声响起,防守倒是滴水不漏。剑随鞭走,身随意动,虽鞭影杂乱,他却是游刃有余。 两人一鞭一剑,鞭影剑光交缠,精彩纷呈。 台下人群喝彩连连,叫好声阵阵。 当然,也有眼力不凡者,看着高台上的打斗不禁唇角微勾。两个人看似打得旗鼓相当,实则那刀眉青年明显留了手。这般点到为止,不知此人是怜香惜玉,还是当真识大体。 而在广场高台上打斗正鼾之际,镇江县城城门外不远处也同样热闹至极。 而且比起高台上的‘中规中矩’,这场打斗明显要诡异精彩得多。 冷清的官道上,不见人影,只见有劲风冽冽,黑雾弥漫,不时又有掌影重重,抑或寒光瞬逝。 掌印连绵,招招角度刁钻,式式防不胜防,诡异阴毒的招式,带起阴风阵阵,黑雾翻腾不息,劲风呼啸不止。 剑影交织,快到极致的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寒光闪烁,冷冽逼人。任你百般能耐,我自一剑破之。 一剑一掌纠缠不休,打得亦是旗鼓相当,分毫不让。 忽而,黑雾寒光间忽现猩红色一点,随即那一点似墨水滴入了沸水中般在黑雾间迅速扩散。 只是眨眼间便弥漫了整片黑雾,并不断向四周漫延。 紧接着,便见一紫色身影一青色身影迅速自猩红色浓雾中一掠而出。 “汐王,你过分了。”青色身影甫一站定,便转头看向紫衣女子,斥道。 紫衣女子邪魅一笑,媚意自生,“过分?有吗?” 青衣中年人只作不见,冷声道:“这里是世俗界,你竟敢擅用‘晓梦’,是想让镇江附近一片死地吗?” 紫衣女子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哦?视人命如草芥的益王竟有闲心关心蝼蚁们的生死,今个儿太阳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她忽而又似恍然大悟,喃喃道:“哦,是了,是了,要在仙灵体面前保持正派形象嘛,否则岂不是配不上仙灵体的无暇之资质?”她转头看向青衣中年人,一脸认真,“那阁下可要快点,这‘晓梦’可是毒得很。” 青衣中年人却忽而平静了下来,微微皱起眉头,“这不是‘晓梦’,你用的什么?” 紫衣女子脸色玩味,“‘锁魂’,梦魔尊新研制的,挺有意思的,好像只对神识有效呢。” 青衣中年人面色微变。 紫衣女子又随意道:“反正这些蝼蚁又不可能出去,会有什么关系呢?咦?这么说似乎只对你一人有影响呢。”她突然又露出一副懊恼至极的神色,“哎呀,亏了,亏了。好不容易凑齐了材料才炼出这点来,竟只祸害了一人,哦不,听说仙灵体也在此地,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到影响。” 青衣中年人面色难看,“你......你疯了?你就不怕惊动到那些人?” 紫衣女子笑吟吟转头看他,“牵扯到他们的利益了吗,没有吧。他们会管?再者,我一未杀人,二未作恶,更未破坏规矩,便是惊动了又如何? 青衣中年人面色愈发难看,“你要如何?” “不如何,你退出,我便退一步。”紫衣女子笑嘻嘻道。 “做梦!”青衣中年人冷冷一哼。 紫衣女子微微挑眉,“嗯?你是觉得你还是我的对手?” 青衣中年人眉头大皱,忽而又冷冷一笑,“呵,你是当真以为,你我分出了胜负,你就一定能拿得下那孩子了?”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眯起了眸子,“难道不是?” “亏你还是魔,难道就没想过,萧武天找了三年都没找到他,为何我等一出世这般轻易便寻到?”青衣中年人冷漠道。 紫衣女子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 “你我能找到这儿,无非是因为那缕剑意与仙灵体没打算隐藏身份。可他隐匿三年,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现身又是何意?是真准备回皇城,还是想警告那些不安分之人,或者是另有所图?那缕剑意又是为何?难道只是想同萧武天打声招呼?” 紫衣女子目光闪烁。 青衣中年人淡淡瞥了眼紫衣女子,继续道:“萧武天选他当太子,你真以为只是拿他与我等拔河了?帝王无情,可帝王之家,愚笨之辈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人?他难道不会有所察觉?还有当年他为何离开皇城?真的是心灰意冷?可他如今又是何意?这三年蛰伏又干了什么?难道不会是打算请君入瓮?””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你的意图?” 青衣中年人平静道:“你我合作,结果如商议时那般,且看天意。” 紫衣女子眸子闪了闪,“你会信我?” 青衣中年人平静道:“事之轻重,汐王当明白。” 紫衣女子忽而粲然一笑,“我苏汐从不信天,你跟我说天意?”她美眸中秋波流转,“你以为这些我不会想到?不过一十二三的小娃娃,魔会忌惮?可笑!”她语气忽而霸道张狂,“另有所图又如何?请君入瓮又怎样?当年他只能为我等摆布,如今亦只可能如此。” 青衣中年人眉头皱起。 紫衣女子笑意盈盈,“你们真以为碧寒之毒能奈何得了仙灵体?无暇之体会惧凡毒?没有十成把握,我们魔灵界可不会如此重视。” 青衣中年人面色骤变,“你......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他人帮忙做了点什么。”紫衣女子邪魅一笑,随即低喃道,“那几个皇子虽不差,可到底是天真了点。” () 第70章 街谈 略显清冷的街道上,一老一少于明媚艳阳下缓步而行,倒是悠闲惬意得很。 “前辈有何事,直说便是。” 走出广场一大段距离,见老和尚仍没有半分开口的打算,萧风微微停住脚步,转头认真道。 老和尚也紧随停住了脚步,慈祥笑了笑,“老衲只是有几事不明,不知萧施主可否解惑?”语气甚是谦逊。 “若不麻烦,晚辈自然乐意知无不言。”萧风点点头,礼貌回答。 老和尚满意点了点头,随即脸色瞬间肃然非常,“老衲想知道饮血剑是不是饮过血?” 萧风点了点头,“七日前,当时差点把主人吓坏了。”倒是不见什么意外之色,又开始继续沿街道晃悠。 老和尚连忙抬步跟上,“是施主的?” 萧风转头看了眼老和尚,又忽而笑了笑,语气依旧礼貌客气,却有些意味深长,“前辈非迂腐之人,何必拐弯抹角。” “施主可知,饮血不饮凡血,这可是份大因果?”老和尚干咳了两声,又道。 萧风微微皱了下眉头,脚步不停,轻声道:“前辈的意思是,血魔可能再现江湖?” 老和尚欣慰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萧风也点了点头。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早就有所预料,故如今被确定倒并不如何吃惊。 百余年前的血魔,当时的大多数江湖人都传其生而赤瞳,生性残忍嗜血,无所顾忌。 又传其手中剑削铁如泥,有惑人心神之能,是把邪剑。 但事实上,江湖秩事上也曾有另一类记载,血魔非魔,乃傀儡尔,唯其手中剑魔。 只是此事太过荒谬,多作笑料,秩事也是只寥寥数笔,语焉不详,估计当时江湖人也没人当真。 若是之前,萧风自然也是一点不信的。 可经历了那夜之事,再加上有些不得不让他注意的小细节,萧风便真不能把这当笑料看了。 血魔当真是生而赤瞳? 惑人心神的是人御剑,还是剑本身之故? 剑既有灵,人可御剑,又为何不能为剑所用? 那么张伯伯那日说祝青山不太对劲,他才出的手,祝青山的不对劲可是剑之故? 所以,那夜萧风才会对祝青山那般说,且说得那般干脆直接。 不仅仅只是稍加提醒而已。 而祝青山也当真变了脸色。 这便说明许多事祝青山早已心中有数,只是心存侥幸而已。 之后,萧风看得更真切,祝青山的确听进去了,但心中那份侥幸还是没放下。 也对,无价之宝又有几人乐意轻易放手呢? 所以一向不喜麻烦的萧风才会对毫无关系的祝青山如此上心,不仅出手相助,还给出了飘缈楼身份令牌,不仅仅是萧天月几人的缘故,大有深意。 少年想的到底是要更多,更加深远的。 “所以呢?”哪知萧风却完全没按常理出牌的打算,语气随意道。 老和尚被噎了下,循循善诱,“施主不打算管管?昨日因才有今日果,施主岂能坐视不理?。”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面色依旧平静,随口道:“难道前辈没有?” 老和尚张了张嘴。 萧风接着补充,“出家人可不打诳语。” 老和尚面上有点挂不住。 “前辈怎确定晚辈便能制住饮血?”萧风见此,撇了撇嘴,也不再追究这些,继而又好奇道。 老和尚面色略略缓了缓,“不是老衲自夸,这些年游历,能与老衲并行之人真的很少,萧施主恰巧能算一个,这也算是一场大缘了。” 萧风微微皱眉,又转了口气,“那第二件呢?” 老和尚怔了下,“施主是答应了?”这也太干脆了吧。 萧风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算是吧,但晚辈事先说好,此事对晚辈来说太小,晚辈不会太过上心。” 那这老衲该不该放心呢?老和尚心中嘀咕,却没再好意思多问,毕竟这事牵扯因果太大,他这般硬塞,真有点不要老脸了。而且之后他好像还是要不厚道点的。 “雅间里有个小姑娘很古怪,老衲看不透,一点也看不透,”他似乎喃喃自语,“比萧施主还古怪。”似乎怕萧风不在意,他又皱起眉头强调。 萧风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转头似笑非笑看他。 老和尚不慌不忙抬头,继续补充,“老衲的意思是,老衲感兴趣的,自然也会有其他人感兴趣,相识好歹也是份缘,萧施主莫要多想。” 萧风这才收回视线,想了想,认真点点头,又微微皱起眉头,也似自语般低喃,“正好是与饮血剑一同的,应该不算太麻烦。” 这就是说他管了。 老和尚又怔了下,这小家伙不是挺怕麻烦的吗,现在怎么这么爱管闲事了? 摸了摸脑袋,老和尚忽然有点恼。 萧风却很快恢复平静,“然后呢?” 老和尚深吸了两口气,张了张嘴,犹豫了下又忽然转了口气,正色道:“施主可知,有时候心软并不算件好事,特别是对施主来说。” 萧风打了个呵欠,“知道啊,前辈看晚辈前几年可曾这般,只是晚辈对那个小姑娘也有点兴趣。”语气虽随意,却仍是礼貌非常的。 老和尚似乎更恼了。 萧风又道:“晚辈可是能与前辈并行之人,岂会没有这点眼力。” 老和尚胡乱摸了把光头,真是一点得道高僧的模样都没了。 萧风好笑地摇了摇头,“对了,前辈前来何事,趁着现在清闲也一并说了吧,省得临走时又与晚辈借一步说话,让一伙人神经兮兮的。” 老和尚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恢复了高人形象,“老衲是专程来给萧施主送份邀请函的,望施主赏光。”说着抬手往怀里掏。 萧风却抬手制止了其动作,“前辈不用拿了,晚辈不会去的。” 老和尚微微皱起眉头,直视萧风,“怎的还没问就说不去,太不给老衲面子了吧?” 萧风摇了摇头,“给飘缈楼的我会考虑,但给我的,我不会去。”这是他第一次在老和尚面前以‘我’自居,而非‘晚辈’。 老和尚眉头皱得愈紧,“飘缈楼也是要送去的,只是这不一样。” 萧风点点头,“我知道,那个是给飘缈公子的。”他又突然道:“是不是那几个神秘宗门也有?” 老和尚迟疑点头。 萧风平静道:“这就对了,道不同,晚辈深感抱歉。” 老和尚眉头紧皱,深深看着萧风。 萧风也平静与之对视,目光清澈如水。 过了会儿,老和尚终于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萧风似有所感,转头往城外看去。 老和尚也有所察觉,亦抬头看去,随即他忽而面色微变,也未来得及同萧风打声招呼,抬腿便往城门方向急掠而去。 城门之上有红云盘旋,似汩汩而动又似飘忽不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方漫延,诡异非常。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下,也紧随而去。 () 第71章 奇怪小丑 冷清的镇江城主道上,两道人影一掠而过。 几乎都是转瞬而逝的速度。 仅仅几十个呼吸的时间,两人便穿过了大半镇江,在距离镇江城墙约摸十丈的城外陡然驻足。 便见前方官道,有诡异红雾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四下弥漫。 可奇怪的是,红雾虽是雾,却不依风向弥漫,而是均匀地向四方漫延,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算不得小,已足足弥漫了近百丈方圆。 雾气甚是浓密,完全难以看清其内是何场景。 萧风微微皱起了眉头,果然又是类奇怪的东西。 老和尚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回头看了眼萧风,似乎对于萧风的跟来有点惊讶,微微怔了怔,才认真道:“此事与萧施主无关,萧施主可自便。” 说完,也不等萧风反应,便见老和尚浑身忽然亮起金色亮芒,炽烈如高空艳阳,衬得他宝相庄严,犹如古佛降世,说不出的庄严神秘,径自往红雾中而去。 红雾弥漫,几个呼吸后,老和尚的身影便已被淹没。 萧风微微一怔,随即眉头轻轻皱起。 这老和尚是又准备不厚道了啊。 犹豫了下,他突然微阖双眸又睁开。 便见萧风原本黑如宝石的瞳孔竟不知何故转为了金黄之色。 随即他抬头细细看了看红雾,弯腰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大把石子,似乎随意又似乎存了某种规律般将石子一一弹入了红雾之中。 其上有白芒萦绕不散。 红雾依旧漫延,很快漫延到了萧风跟前。 萧风却依旧静立原地,不急不躁,更无任何慌乱之意。 只是不知何时,其身上也镀了淡淡一层银辉,虽远不如老和尚的光芒大赤,却让其原本就神秘飘缈的气质更甚。 等萧风耐心弹完了手中一大把石子,拍了拍手时,便见红雾中有旋风瞬起,且迅速愈来愈大。 红雾竟也因之停止了漫延。 萧风见此,满意笑了笑。 奇怪的东西对同样奇怪的东西果然是很有效的。 这般自己似乎还是要谢谢骆寒的师尊的,要不这事儿还真有点难办。毕竟覆水难收,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萧风虽不能说没有办法,却也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虽然,其实这次代价也不会小了。 当然,这还要庆幸这红雾不会随风而行,否则萧风连立阵基的时间都没有。 旋即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才不信以老和尚的养气功夫会因城外这点事便变了脸色,那么这般做应该便是想引自己过来。 只是他这是何意? 想算计自己,抑或另有所图? 其实,无论老和尚想不想萧风来,他都是会来的。毕竟有些事对他来说是非做不可的,便比如今日的古怪红雾。他虽不知道其有何功效,可看老和尚能以此来赌自己到底出不出手,便知这红雾必然不会是致命的,否则先不论老和尚出家人的身份,镇江附近无故生灵涂炭便足以让三大帝国都震上一震了。他相信老和尚必然不会如此愚蠢。可既非这儿的东西,萧风便也不会视而不见。这不是萧风自认自己多么品德高尚,而是虽然有些事萧风还不太清楚,可有些责任却是他不必清楚也一定知道的。 如果之前老和尚并没有故作聪明地变了脸色,萧风或许不会多想,更不会来之前还犹豫一下。可老和尚不了解萧风,萧风遵君子之德,可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他既然这般做作了,萧风便也不得不多想,心中也不得不有所提防。 毕竟他虽清楚老和尚不一定能奈何得了自己,可他非幼稚之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这其实也不能说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是早年时着实被众兄弟姐妹害惨了,再加上他如今还有心愿未了,不得不谨慎些。 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已将自己也淹没了的红雾,萧风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往后迈出数步,离开了红雾范围。他虽似乎是天生能聚灵,可真气还是省着点好。 出了红雾,萧风微微吸了口气,却还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便见他又自地上抓起一大把石子,按之前那般再次开始了耐心地投掷。 而奇怪的是,萧风每投掷完一大把石子,红雾便会自行缩小些。虽然这对于红雾的庞大体积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却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了。 便在萧风这般耐心投掷下,不知不觉间,红雾便缩小回了萧风出镇江前的那般模样。 萧风见此,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再次挂上明媚笑容。 看样子自己覆水也是可收的了。 萧风眨了眨眼,金色的瞳孔又变回了灿如宝石的黑色。反正自己都记下了,似乎也不用再用神识了吧。 忽然,萧风眉头一皱,霍然转身。 便见数丈外,一面带半遮小丑面具的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踮脚偷摸摸往自己方向来。 他禁不住眉头一挑。先天巅峰?看来也是个古怪的家伙。 那少年见萧风霍地回过身来,似乎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微一僵,才笑嘻嘻道:“好漂亮的小孩,回去给本少主作伴读,如何?” 语气中有一种趾高气扬的味道。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一点也不恼,“哦?好大的口气,你家大人呢?” 虽是个小小的孩子,语气却没有半分孩子的稚嫩,反而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 那少年闻言,似乎一下子被触了霉头,忽然便变得有些恼了,‘嗖’地一声便到了萧风面前,“好大的狗胆,敢这般同本少主说话,看我不让你长长记性。”还未说完,抬手便往萧风面门招呼。 萧风微微后仰,躲过袭来一掌,随即抬腿便往那少年肋间踢去。 你不讲理也别指望我让你。 那少年反应也不慢,连忙侧身避过,同时也抬腿踢向萧风。 萧风却只是虚晃一招,迅猛一腿只踢出了一半就又收了回来,顺手抽出腰间碧箫,动作迅如闪电,一下子就抽在了那少年手上。 力道着实不小。 那少年一声惨叫,似乎受了惊的幼崽般一下子与萧风拉开了距离,捂着手瞪眼怒视萧风。 萧风微微一笑,“呵,虽然只是个花架子,脑袋倒也不笨。” 显然只是这短短两招交手,萧风便已将这少年完全看透:经验不够,真气不会用,反应能力也不如何好,明明就是个空架子嘛。而且这先天巅峰的修为说不定也是假的,反正那些古怪的家伙多古怪,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那少年一下子涨红了脸,“卑贱的土著人,你懂什么?敢打本少主,你等着!”说着竟头也不回,直接转身就走。身如幻影,跑的还真不慢。 显然,这少年也不是个笨蛋,眼力是真不差,清楚自己不会是面前这小孩的对手。 萧风微微摇了摇头,好笑自语,“这狠话还是要放一放的,就是有点幼稚。” 继而,他忽然转头看向红雾方向,“好戏都看完了,老前辈还不打算出来吗?” () 第72章 洛天怡的体质 果然,萧风话音落下不多时,便见红雾翻腾,紧接着金光闪闪的老和尚从红雾中走出,依旧庄重威严如古佛降世,只是神色却着实有点出戏,“那个,老衲是才到的,萧施主可莫要多想了。” 萧风微微冲其颔首,并不打算追究这茬儿,抬手指了指红雾,“前辈可有法子?”既然有了劳力,他也不打算再跟自己过不去。 老和尚似乎更加尴尬了,“施主不是有了法子了吗?” 萧风浅笑,“可前辈说过不关晚辈的事的。” “反正都出手了,为何就不送佛送到西呢?”老和尚不甘心嘀咕。 萧风闻言,认真看着老和尚,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咳......咳咳咳。”老和尚被盯得心虚,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出家人尚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老衲岂会没有法子,怎能劳烦施主?”说着,他已自怀里掏出一大串佛珠来。 也不知道这么一大串佛珠,老和尚是怎么揣在怀里还让人发觉不了的。 随即,便见他动作麻利地开始拆线弹珠子,与萧风之前弹石子的动作相差无几。 萧风初看觉得滑稽,可看着看着面色反而肃然了起来。 自己布阵无论何阵都需以真气勾连阵基方能成阵,可老和尚前辈却似乎完全不需要这个,只是简简单单地投掷珠子,阵便可成,红雾便会随时间逝去一点点缩小,是佛珠的缘故吗?而且前辈投掷的珠子数远比自己所投掷的石子数少得多,效率也远胜自己。 萧风认真看着老和尚的动作,脑海中不断推演,眼神愈发明亮。 是了,前辈布阵的手法看似与自己的差不多,却只是用了自己的阵基,所用阵法与自己阵法完全不同,阵理也有不小差别。但不可否认的是,老和尚前辈用的阵法绝对比自己从骆寒师尊那儿学到的高明得多。 意外之喜! 不想老和尚还竟是个阵道大家。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方圆百丈的红雾便缩小到了丈许方圆,高也已过数十丈,远远看去便如一猩红色龙卷,声势浩大不浩大不知道,却绝对是壮观非常的。 萧风在一旁静静看着,饶有兴趣。他有点好奇最后也是最难的收尾工作,老和尚会用什么手段。 紧接着,便见老和尚又随手往红色龙卷中连弹了数十颗佛珠,却是完全舍了之前的阵基,另立一阵。 阵势陡成。 萧风神色微凛,眸色大亮。 好高明的手段!这天下果然是有能之士辈出。 随老和尚的随手弹掷,龙卷一点点地开始了往下降,速度也越来越慢。 萧风微微皱起了眉头,这龙卷好像越来越重了,好生奇怪。 正在这时,老和尚忽然回头看了眼萧风。 萧风陡然回神,抬头看向老和尚,微微一笑。 老和尚慈祥笑了笑,“施主想学?” 萧风诚实点点头,“但看不懂。” 老和尚又笑了笑,“那若老衲肯教呢?” 萧风眨了眨眼,忽然叹了口气,躬身一礼道:“算了,晚辈资质驽钝,再者学了好像也无用,就不浪费前辈时间了,多谢前辈好意。” 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不曾想施主竟是个畏首畏尾之人。”语气有些失望,随即他转头不再看萧风,继续弹佛珠。 萧风微微笑了笑,倒一点也不在意。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或许有,但若运气不好,被馅饼砸死了能怪谁? 又过半刻钟时间,龙卷被彻底压下,红雾变成了猩红色粉末,薄薄铺了一层,竟仅不足寸许之地。 实在难以想象,那般体积庞大的红雾竟然只是这么薄薄一小层猩红色粉末所致。 萧风饶有兴致看着数十丈外的粉末,眼中神色好奇至极,却只是远远看着,一点要过去的意思都没有。 老和尚也站在原处,一言不发,一步不前。 萧风看了会儿,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即转头看向老和尚,“前辈若无事,晚辈便回去了,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 老和尚微微点头,“便依施主之言。” 萧风转身就走,突然又奇怪道:“前辈不要佛珠了?” 老和尚平静道:“不必管,会有人还来的。” 萧风了然点点头,忽然又问,“那东西现在很重?” 老和尚微微一怔,“你看出来了?” “没有,”萧风摇了摇头,“猜的。” 老和尚点了点头,“很轻也很重。” 萧风又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老和尚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等到萧风与老和尚回到广场时,江湖诸势力青年代表们的挑战赛早已结束,台上的主角不知何时换成了许天望与苏雪凝。 先天境的战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实就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花。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只见到高台之上,一白影一黑影,身影变换,银光闪烁,除了觉得好厉害好炫目,其实真心不如后天境打斗来得有看头。 因为都看不懂。 估计能看得津津有味的也只有坐在茶楼酒楼中的那几人了。 不过虽是如此,高台下的喝彩声却也着实不低。 萧风略略扫了眼高台上的战况,微微摇了摇头,便没了观战的兴致,径直往于逸一众人所在茶楼而去。 老和尚见此,微微一怔,“萧施主不是要接人吗?怎的这般就回去了?” 萧风微笑道,“晚辈只是出去醒醒神,人其实不用接的。” 老和尚又怔了怔,随即无奈笑了笑。这小家伙啊,心太细! 萧风犹豫了下,继续道:“前辈,晚辈想问一事,不知方不方便?” 老和尚善解人意道:“那个姓洛的小姑娘?” 萧风点了点头。 老和尚却微微皱眉,“那个小姑娘啊......这本不该透露,但既然施主询问,老衲便泄露点天机。施主跟她天壤之别,施主最好莫与她有太大纠缠,还有,最好不要让她突破先天,否则她将再难由己。” 萧风眉头轻轻蹙起。 老和尚叹息,“有人天生钟天地之灵秀,有人生来为天地所喜,有人终生顺风顺水,也有人一生便碌碌终生,有人始终求而不得,有人注定了只能作他人的嫁衣......命运当如此,造化难测,何解?” () 第73章 老张头的随性 萧风对于老和尚的感慨倒并未表现出什么特别情绪来,只是稍作沉思,便不再多想。 有些事,其实他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否则这几年他也没必要走遍世俗界各大禁地。 虽然现在的情况与他的初衷有些差别,好在对策也算是有用的。 所以并不需要他如何纠结。 老和尚自然不晓得萧风的三年布局,原本以为这少年会因自己的天机几乎尽泄而有所变色,至少会多问些什么的,毕竟洛天怡同他也算青梅竹马,便是再沉得住气以少年的性子也绝不会不闻不问。却不想少年只是微微皱眉想了会儿,便不再理会这一茬,脸色更是连分毫变化也没有。 这完全不符合老和尚的判断啊。 这让老和尚稍感惊讶。 但在惊讶之余,对少年的忌惮也又多了几分。 有些人本来就是异数,其所思所想也同样难以以常理度之。 ...... 因茶楼酒楼被江湖各大势力包揽,相比于广场上的喧声阵阵,喝彩连连,一般来说,酒楼茶楼中难免是要文雅安静些的。 毕竟都要自持身份。 可万事皆有例外。 便比如东南方向的一茶楼中,一大群人正凑在一起吵吵嚷嚷,倒是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哎,这就对了,”围了个破旧毡布围裙的花甲老人被一众人围着,在窗户前指手画脚,“你们是看不出来,就是那个黑衣小伙子,看到那明晃晃的剑没,哦,你们看不出来,看见一闪一闪的没,就是剑,那一剑就刺向了那白衣仙子肩头,剑势那叫一个迅疾,还闪着白光呢。哎呀,差一点!”老人一拍大腿,有点恨铁不成钢叫道,“这是打架啊,怎么能怜香惜玉呢?” 旁边立即有人起哄。 “然后呢?” “就是,就是,别打岔呀。” “老前辈,快说,快说,别吊着胃口啊。” “那白衣仙子呢?” “有没有被伤到?” “她怎么回招的?” ...... “嘿嘿,莫吵,那白衣仙子手腕一转,手中长剑便到了那黑衣小伙子那儿,正好挑走了那小伙子的剑。而且那白衣仙子的剑还真不老实,左闪右跳的,你说一剑抽过去多好。”老人又抬臂冲高台上连挥,似乎这样高台上的打斗就能顺其心意了。 “然后黑龙王立即回剑格挡,两剑相击,快若奔雷,精彩至极,对不对?”旁边一蓝衣青年耐不住性子,猜道。 “对了,小伙子慧眼如炬,有前途!”花甲老人双手一拍,爽朗道,“哎,对,就这样,再加把劲,争取将仙子的面纱揭了。” “这话说的好,晚辈可是双手赞同。” “老前辈,详细些,我们这些晚辈可全靠您呢。” 人群不远处的桌前,两个淡青色长衫青年斜倪一众人毫无形象地吵吵嚷嚷,一脸无奈。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称是楼里前辈的老人竟是这般......随性的性子。一开始还好,可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了,这不,几句话的功夫,茶楼便变成了闹市区。 还真是不一般的有能耐呢。 可飘缈楼的脸可不就都丢没了嘛。 早知道他们就不该自作主张,就该多盘问盘问,要不等白云使回来之后再管这个老前辈也好啊,大不了之后再道歉,被骂一顿。 现在可好,给一众江湖人看笑话了吧。 “哎,停了,停了,快看。” 人群中不知谁高呼了一声。 两个长衫青年下意识转头看去。 便见高台之上,许天望与苏雪凝正两剑相抵,有白芒于剑刃间隐现,僵持在了原地。 人群再次起哄。 “哎,老前辈,怎么回事?” “对啊,怎么就这么着了?” “再解说解说呗。” “都没看懂。” “对啊,对啊。速度太快了。” “莫吵,莫吵,仔细听老头子说啊,”邋遢老人满面春风,拉长声音叫嚷,“不是说到了两剑相击了嘛,两人剑影交织,你攻我守,你收我打,打得旗鼓相当,就刚才那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是数十招了,但这般僵持也不是事啊,两人有点耐不住性子,就互换了个眼神,嗯,这个行,这不现在就打算一招定胜负呢......” 正在两个长衫青年也被老人的胡扯吸引过去时,他们忽然觉得身边有人戳了下自己。 两人连忙回过神来,便见一个老和尚与一位白衣小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公子。”两人连忙齐齐站起身来,躬身一礼。 他们在飘缈楼的地位只能算中阶,自然不会知晓萧风的身份。但他们见萧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飘缈六使对萧风的亲近及敬重他们又怎会看不出来,便自然而然将萧风误认为成了哪个大人物家的小公子,故对萧风他们也不敢怠慢。 萧风冲两人眨了眨眼,稚气道:“那个伯伯来了多久了?” 两人不明其意,仍认真道:“近一个时辰了。” “哦。”萧风眯起眼点点头,心中却不觉有些好笑。真是难为张伯伯了,也难怪他要搞出如此大动静来。 “那雅间里就没人出来看看?”萧风又随意道。 “没有。”两人齐齐摇头。 腰间斜挎了一弯刀的青年苦兮兮一针见血,“人家哪敢啊,不过现在指不定都在偷摸摸看笑话呢。” “没事,反正他们也不敢乱说,你们又听不见,庸人自扰什么。”萧风笑眯眯宽慰。 冲两人打了声招呼,萧风便随意与二人坐了一桌,静待老张头胡扯完。 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老和尚见萧风坐下,也顺势坐在了萧风旁边。 “哎呀,掉了,掉了,上道!”正在这时,老人爽快大叫。 紧接着是一阵倒吸冷气声。 “好漂亮的小女娃,”老张头回头看向茶楼内,又喊道,“哎,小风过来看看,是真仙女啊,看中不中?”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站起身来,冲老和尚笑了笑,又指了指雅间方向。 老和尚点了点头。 萧风又笑了笑,转身往雅间方向而去。 老和尚也转身离去。 老张头见萧风理也没理自己,起身就走,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立即急了眼,“哎,小风,咋回事?等等,等等啊!”也不看仙女了,连忙跳出人群,追了过去。 众人见老前辈离开,倒谁也没阻拦。 都忙着看美人呢。 () 第74章 万事俱备 就在老张头怪叫“上道”时,同一层的一雅间中同样有志同道合之人大叫。 “哎呀,掉了,可掉了,这门神终于干了件漂亮事儿了。痛快!哈哈哈哈......” 雅间中,云骆寒重重一拍面前桌子,开怀大笑,将不知怎么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三个小家伙与神都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的萧天月三人都吓了一跳。 祝青蓉惊魂甫定,先众人一步勃然大怒,“喂,那个谁,你有病啊,是不是?瞎吵吵什么......” 祝青山眉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连忙护在自家小妹身前。 这可是个大高手,一巴掌就能拍死人的。 正打算开口道歉,身后祝青蓉便开始扒拉他,“滚开,挡什么挡?挡着老娘也要说,差点吓死老娘了。”说着,便见她已从祝青山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来,伸手指着云骆寒嚷叫,“哎,你知不知道会吓死人啊,不会事先打个招呼啊......” 祝青山哭笑不得,一边伸手去拉祝青蓉,一边还不忘对云骆寒赔上笑脸,生怕云骆寒一个不高兴一巴掌拍过来。 对于自家小妹这脾气,祝青山也是无奈。你怎么着惹她都行,就是不能吓到她,要不就是真急眼,完全不管不顾。 雅间中几人原本也准备对云骆寒口诛笔伐的,不过几人跟萧风待久了,脾气自然而然就相对平和些,顶多也就埋怨几句翻个白眼。谁也没料到祝青蓉会突然生出这般大火气,不由都被吓了一跳,也没空埋汰云骆寒了,转而都围在这小火药桶旁开始了团团转。 云骆寒也被小姑娘的河东狮吼吼得呆了呆,估计是从不曾被人吼过,倒没生气,就是有点手足无措,对着祝青蓉道歉连连。 萧风一进雅间便见到一众人围着一脸火气的祝青蓉安慰个不停,云骆寒与祝青山都一脸歉意,大眼瞪小眼,不禁微微一怔,奇怪道:“怎么回事?骆寒是干了什么坏事了?” 一众人闻声齐齐转头,随即都暗暗松了口气。 洛天怡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解释,祝青蓉便先一步已小嘴一撇,眼圈一红,委屈道:“萧哥哥,那个......谁......就是他,他欺负我。”说着可怜兮兮地便往萧风这边跑。 洛天怡别别扭扭地撇了撇嘴。 祝青山一脸古怪。自己妹妹生气可是从不撒娇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几人则既释然又有些无奈。 萧风眨了眨眼,他实在难以理解这小丫头对自己哪来的这股子亲近。祝青山在那儿呢,方向反了。 这般想着,萧风也没打算给祝青蓉向自己撒娇的机会,千钧一发之际两步便躲到了老张头身后,让小丫头直接撞进了老张头怀里,“嗯......张伯伯先哄着,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说着便往众人那儿去了。 估计能一本正经地干出这种事儿的也就只有萧风了。 小丫头眼睁睁看着萧风擦身而过,泪眼汪汪,可不仅仅是委屈了。 老张头与一众人看着想笑又不能笑,主要是怕一笑小姑娘一下子真给哭起来,那可就有乐子了,都憋得特别辛苦。 见到几人都一副快被自己憋死了的古怪模样,萧风无所谓耸了耸肩。 几句交谈同一众人了解了来龙去脉,萧风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无奈瞥了眼蔫头耷脑的云骆寒,萧风眼珠子转了转,倒没打算多理会这事儿,只是同老张头耳语了两句,便几句话招呼了众人继续看热闹。 这就是直接揭过去了。 对此,一众人倒是谁也没表现出不满意来。 只要是少年处理,不知为何,好像什么事都会变得简单至极,也让人觉得信服至极。 老张头也没让萧风失望,能几句话让诸江湖好汉被耍着团团转,还没一点怨言,哄小孩的本事也自然差不到哪儿去。一开始小丫头还死活不愿意听老张头的,可等老张头在其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后,小丫头立即就眉开眼笑了,一口一个爷爷叫得要多亲就有多亲,简直比小绵羊还乖顺。 随即一老一小便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咯咯直笑,相谈甚欢。 因为过会儿要有大热闹,萧风便干脆将老张头安排去了自己之前与许天望同坐的那个位子。 于逸几人向来以萧风马首是瞻,萧风之前的位子理所当然便是雅间中看热闹的最好位置。 而因为祝青蓉与老张头相见恨晚,小丫头便也同老张头坐在了一起。 不过不是坐在许天望的位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老张头腿上。 回头冲萧风笑得特别甜。 可惜萧风没看懂小丫头的心思,径直坐在了之前祝青蓉的位子上。 小丫头见此,立即就不乐意了。刚要叫,便见萧风冲其眨了眨眼,淡定点了点她现在的位子,又点了点自己现在的位子,做了几个口型。 小丫头微微一怔,立即没了脾气。 这可不就是换换位子嘛。 剩下的一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主要是谁也没将之前的那点被小丫头耿耿于怀的小事放在心上。 等雅间中一众人彻底安静下来时,广场高台上的打斗也已经结束。 白袍老者正满面春风地在台上宣读新收弟子名单;广场上倒是熙熙攘攘,欢呼喧哗声阵阵。 萧天月几人见此,一脸愤懑地瞪向云骆寒。都怪这个家伙的大呼小叫,否则一众人岂会错过了看苏雪凝的庐山真面目。 然后,便见到云骆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可惜啊可惜,你们是不知道那仙子啊,清冷出尘,那叫一个美若天仙,好像脸上都带了仙气,就只比......” “咳......”萧风轻轻咳嗽了声,打断了云骆寒不知死活的挑事。这家伙是真不老实呀。“我离开这一个多时辰可发生什么热闹了?说说?” 云骆寒立即讪讪转了口气,刚想接萧风的话茬,雅间门口突有清脆女声接口道:“对呀,本姑娘也挺想知道错过了多少热闹呢。” 雅间中一众人微微一呆,转头看向雅间门口。 萧风也转头看去,旋即微微一笑,“梓裳回来了,那事情可是都办妥了?” 牧梓裳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办妥我敢回来?就看云飞扬的了。”她语气微微一顿,随即冷冷一哼,“你们在这儿安稳看戏,却让本姑娘跑大老远的当劳力,心虚不心虚,啊?” 一众人面面相觑。 萧风面色却无丝毫变化,抬手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呵欠,随意道:“行啦,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还有,以后抱怨前麻烦先把脸上的笑意藏好。” 牧梓裳本来就是想着逗一伙人玩儿,被萧风这般一针见血倒是一点也没尴尬,嘻嘻一笑,“呦呵,眼挺毒啊,小家伙。”心情明显很是不错。 萧风撇了撇嘴,不再搭理牧梓裳,转头看向萧天月一众人。 几人本来就对牧梓裳去干嘛了一头雾水,如今听了两人的这番对话更是一脑门子浆糊,心中好奇至极。但既然萧风没有说的打算,他们也不会多问。毕竟有些事的轻重缓急,他们心中都是有所掂量的。 遂也都不再看牧梓裳。 牧梓裳也不在意,十分自觉地自个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便开始安安静静地听一众人闲聊。 云骆寒抢在一众人之前接了萧风之前的话茬,“其实也没什么热闹,挑战赛就用了不少时间。众江湖俊杰挑战赛之后,我们这个方向的一茶楼中突然跃出了个青衣服的中年人,与白衣服的老头儿过了一招,两人都退了三步,应该算是旗鼓相当。然后那中年人就又回去了,再然后就是许天望这一场了。” 于逸在一旁补充,“少爷,出手之人是清华山的先天境。” 萧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萧天月,“天月有没有好好看?” 萧天月立即使劲点头,“看了,很认真很用心的。” “嗯。”萧风随意应了声,“高台上的那些打斗,天月也别不放在眼里,其实之后的群龙盛会上招式差不多也就这样,现在看看心里正好有底。” 萧天月听着听着却一下子垮了小脸。 萧风只当没看见,又问,“那挑战赛怎么样?” 云骆寒继续道:“一共打了七场,段墨云,柳成水,司徒羽三人没出手。情况......有点奇怪。” 萧风了然点头,“仔细说说?” “第一场你看了,打得挺凄惨的。之后有了那个白衣服的老头儿的警告,第二场打得倒是安分,点到为止,双方两个都挺好看。但第三场之后就又成了打生打死了,特别是慕雪派那些人,一个个就跟疯了似的,完全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不过虽打得凶,但除了第二三场完胜,剩下的几场都是惨败,被扛下台的。”云骆寒皱起眉头解释。 洛天怡从旁插口道:“嗯,都比第一个那个还凄惨。那白袍老前辈的话跟不管用似的,真搞不清楚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不过还别说,打得这般凶残,慕雪派虽然输得惨,倒真是没丢多少面子。”云骆寒接着道,“看上去挺像意气之争,其实我倒觉得这或许是慕雪派那些人的授意,就是为了让江湖诸势力看着胆寒。吴明川完全是倒霉,自己正好撞在了风口浪尖上。” “嗯,我也这么觉得,就是太做作了。”萧天月也不再因自己的偷懒自怨自艾,皱起眉头接口道,“拿自己门派弟子当棋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么看来,这慕雪派的确不容小觑,虽然我挺看不起他们的,却也不得不承认今日江湖诸势力其实真没占多大便宜。这慕雪派挺不好惹。”云骆寒摇了摇头,有些讥嘲道。 “嗯。”萧天月深有同感点头。 萧风脸色依旧平静,温和笑了笑,“你们也用不着感慨,今日这些其实只能算小打小闹,是诸江湖势力小觑了慕雪派,你们才会觉得不好惹,其实呢,以慕雪派如今表现出的还是没有资格让诸势力忌惮的。” 几人齐齐点头。 正在这时,雅间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伙人转头看去。 便见到许天望哆哆嗦嗦进了雅间,冻得跟呆头鹅似的。 一众人面色古怪。 萧风笑嘻嘻道:“怎么?输得很惨?”语气中有点幸灾乐祸。 许天望打了个喷嚏,骂骂咧咧啐道,“妈的,早知道就不手贱揭人家面纱了,一下子就发彪,跟妖怪似的,冷气嗖嗖的,可把老子冻死了。”说着便直接挤到了萧风身边,将原本在萧风身边的小和尚挤去了一边。“来,小风,你帮我看看,那妖女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怎么这么冷。”他挽起衣袖,可怜兮兮道。 萧天月几人面色更加古怪。 云骆寒一脸幸灾乐祸。 萧风好笑看着许天望,“你是不是被冻傻了,我可不是医师。” 许天望冻得牙齿直打架,裸露在外的手臂一直抖个不停,还不忘朝天翻个白眼,“别装傻,要不我可就赖上你了。” “噗嗤——”赖在老张头怀里的祝青蓉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噗嗤——” “噗嗤——” 紧接着,小和尚与洛天怡也先后没忍住。 随即,雅间内所有人也都不忍了,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 第75章 准备收账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萧风虽笑得前仰后合,倒也没忘了给许天望把脉。 这让许天望虽尴尬倒还不至于恼羞成怒。 主要是不是时候。 只是,让许天望有点傻眼的是,这小家伙把脉就把脉吧,渐渐收敛了笑意算怎么回事?面色凝重下来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个表情,应该没多大事儿啊?”许天望忍不住皱着眉头迟疑道。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手在其胸前几处大穴上连点了几下,板起小脸道:“你先运功一个大周天试试。”神色有点严肃。 “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怎的婆婆妈妈的?”许天望闻言,心中不禁‘咯噔’了下,面上却依旧平静,有些不耐烦地嗤笑道。 “先别不耐烦,你先运功,怎么回事我都还没搞明白呢。”萧风又抬头看了许天望一眼,低下头淡淡道,“若一会儿没觉出好转来......估计你就自求多福吧。” 许天望神色微滞,心中更加忐忑,却又不得不听话地运功调息。 雅间中几人见少年不似玩笑,也跟着有点紧张。 于逸则默默低下了头。 只是让许天望心寒的是,他运功后不仅没觉得好转,反而似乎感觉更冷了。 许天望神色不由阴晴不定,迟疑看着萧风。 雅间中几人也将信将疑,齐齐看向萧风。 萧风皱着眉头看了会儿许天望,片刻后眉头舒展,抬头扫了一众人一眼,随即指着一众人哈哈大笑,“看把你们吓得,怎么我每次逗你们都没一点难度呢。”他又转头看向头低得更低了的于逸,“你们看看,于叔都被你们逗乐了。” 萧天月几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于逸嘴角抽了抽。 许天望猛地抬头,怒目瞪向萧风。 “我就是有点无聊了,突发奇想,”萧风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见许天望要破口大骂又连忙补充,“先别急着发火嘛,要不,一会儿我可就不帮你了。” 一众人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许天望微微一怔,随即无奈瞪了萧风一眼,嘀咕道,“你既然有心情同我闹,想来问题应该不大,我还需要你帮?” “当真?”萧风似笑非笑看着许天望,随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的确,只是点小苦头而已,也就......让你再冷一段时间,问题应该不大,挨挨就过去了。”语气有点玩味。 许天望却眉头一跳,“一段时间?要多长?” 萧风无辜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我又没经历过。” “那你怎么知道?”许天望不肯罢休,一把抓住萧风肩头,直视萧风道。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许天望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手。 “公子,您别逗天望哥了,他挺可怜的。”萧天月也在旁开口求情。 洛天怡与小和尚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许天望见此,不由嘴角一抽。 萧风笑着点点头,抬手又在其心口、四肢、眉心等身周数处大穴各轻点了几下,手指间隐现莹白光芒,即使几个武人的死穴也没避讳。 雅间中剩余几人却似乎谁也没觉得不妥,即使许天望亦丝毫不在意。 不多时,萧风收回手指,似乎觉得自己有点亏了,又伸出手重重一戳许天望脑门,“活该!好奇心害死猫了吧!” 许天望一时不察,被萧风戳得有点懵,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冲萧风翻了个白眼,“活该让你帮忙,这次小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想一般见识也得看看有没有这能耐啊?”牧梓裳在一旁笑嘻嘻补刀。 许天望凶巴巴一眼刀飞过去。。 牧梓裳抛了个媚眼,随意道:“怎么?想找老娘的晦气了?” 许天望冷冷一哼,“好男不跟女斗!”淡定收回了视线,惹了牧梓裳也一记眼刀飞来。 不过落了空。 老张头见萧风那儿差不多没热闹了,便开始冲小和尚招手,“来,小秃驴,来跟老头子聊聊?”实在是小和尚那光头太过讨喜。见洛天怡笑嘻嘻看过来,又招手喊:“洛小丫头也过来玩?” 洛天怡笑嘻嘻摇了摇头,她又不傻,有好地方不呆去那儿?才不要去。 小和尚却憨憨摸了摸脑袋,看了眼身旁的许天望,犹豫了下,便笑着过去了。 主要是对许天望着实不太放心。 于逸依旧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言不发。 老和尚则笑呵呵看着一众人,既没高人架子也没打算同一众人闹,倒是有点超脱世外的意味。 “小风,老许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云骆寒对许天望的霉相显然比对几人的互动感兴趣得多,好奇道。 萧天月正好坐在了云骆寒旁边,闻言立即竖起了耳朵,被勾起了兴趣。 “还能怎么回事,揭圣女面纱,轻薄人家,没被人家打死这身手也算不错,不过真气寒气入体,活该吃这苦头。”萧风摊了摊手,随意道。 “真气好理解,那寒气怎么回事?”萧天月积极插口道,“江湖上也没听说过有这种功法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脉象是这样,不过原因我不知道,又没见到苏雪凝的情况,有些东西也不能妄下断论,”萧风平静道,“不过估计是苏雪凝压箱底的保命手段,跟她所习的功法应该有点联系,我会抽时间琢磨的,琢磨出来再同你说,可以吗?” 萧天月乖乖点头。 “嗯。”萧风也点点头,“隐世势力能被江湖人忌惮,自然都有他们的过人之处,你们以后若遇到了无论哪方,也都注意些,不可轻视,可记得?” 萧天月几人再次点头。 “那接着看热闹吧,”萧风微微一笑,“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当一众人转头看向广场方向,便见广场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已站了近百人,从十岁左右的少年到二十余岁青年不等,都是之前被白袍老者选中的或被领到遮风屏后的慕雪派新门人。 好在高台宽广,如此多新人倒也没显得如何拥挤。 白袍老者显然早已宣读完新门人名单,对这近百人一一赐福,之后便准备宣布收徒大典圆满落幕。 正在这时,便见不知多少件包装精美的礼品纷纷自高台四周茶楼酒楼中飞出,稳稳叠于高台之上,引诸江湖人惊叹感慨声连连。 这应该便算是完全承认慕雪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了。 紧接着之前的九个青年才俊也再次一一跃上高台。 “前辈,既然这大典也快结束了,不如顺便先将我们之前的赌约兑现如何?”随即,便见段墨云领先众青年一步,爽朗开口道。 这是打算秋后收账了。 () 第76章 蛊惑人心 认识一个人很容易,认可一个人没有日久见人心却很难。 同理,让人们承认一方势力的存在很容易,可要让江湖诸人真正正视这个势力却远不是几个花拳绣腿便足够了的。 否则,江湖诸势力绝对不会再去触慕雪派的霉头。 看着高台上的一伙青年人同白袍老前辈皮笑肉不笑地虚假客套,萧风微微叹了口气。 若当初不是自己的手段太过让人猜不透,把江湖中的老一辈都狠狠惊吓了把,即使飘缈楼比之当初再强上数倍,想必也不会成长得如今日这般顺遂吧?当初的处境应该也不会比慕雪派今日的困窘好上多少吧?毕竟自己定的起点太高了。 可自己给他们铺的路太平坦真的好吗? 未经历磨难风雨,飘缈楼的这一路高歌猛进到底又留下了多少隐患? 飘缈楼? 呵,当不再飘缈之时,不过一盘散沙而已。 可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是真的没有时间了啊。 平静收回视线,萧风意味不明地摇摇头,随即微阖双目,开始闭目养神。 承认? 那不过是诸江湖势力给自己一个为难慕雪派却又不愿与慕雪派闹翻的虚假台阶罢了。 萧天月几人自然难以做到看得如萧风这般真切,也不如萧风想得这般明白透彻,在遥遥看着高台上一众人一伙讨价一伙还价,都半步不让,他们有些看不懂,却也不是完全看不懂。 至少都听出了些许味儿来。 的确如萧风之前所言,那几个圣子圣女或许慕雪派是真吃不下。 主要是他们实在太过藏拙了。 正在高台上的一众人因为那没被带上高台的五个孩子耿耿于怀时,广场外突然有激烈喧哗声传来。 吵吵嚷嚷,完全盖过了广场中众人的窃窃私语。 广场中众人不禁心生疑惑,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 “妖人,不配行走江湖!” “对,滚回大雪山!” “有辱江湖,不配为人。” “对,滚回去当你们的缩头乌龟。”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狗屁的慕雪。” “还慕雪?呸!净耍阴谋诡计的狗玩意。” ...... 广场外的喧哗声逐渐清晰,可广场中的无数人面色却愈发古怪了起来。 高台之上,段墨云几人面上皆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他们很好奇这些人是有人故意请来闹事,还是慕雪派屁股没擦干净。 白袍老者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想不通。 不多时,便见一大群江湖人骂骂咧咧地自广场外而来,足有近百人之众。 虽比之广场中的数千之众,这近百人着实算不得什么,也没高举帷布控诉慕雪派的罄竹难书,却都是江湖好汉,个个真气鼓荡,磨刀霍霍,口号连连。 声势着实不小。 高台下人群也不用招呼,便自觉为这群好汉让出了条道儿来。 雅间中,萧天月几人则尽皆精神一振,心知好戏将至。 洛天怡看了眼眸子微微闭着的萧风,犹豫了下,倒是并未打搅萧风的‘美梦’。 “妖人,四处掳掠竟还有脸在这儿冠冕堂皇地开大典,掳掠的不够吗?你们也忒得脸厚了。”近百江湖人中一雄武大汉首先沉不住气,站出来怒声指责,中气十足。 “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好生可笑!说,那些被你们掳掠来的孩子呢?”又一腰佩长刀的青年站出来怒斥。 “怎么,不准备再使用妖法多控制几个江湖好汉了?那岂不很吃亏?”手持折扇的中年人站出来阴阳怪气道。 “就是,人模狗样,不配为好汉。” “隐世?估计以前就是被人打隐的。” “对,滚回大雪山。” “滚回草原!” “不配行走江湖。” “羞于尔等为伍。” ....... 随群情激奋,高台之下的诸江湖人开始窃窃私语。 高台之上,白袍老者眉头微皱,似乎有怒气却又强行压制着,“诸位好汉是不是搞错了?我慕雪派之人何时为难过尔等?又何时用过妖法?休得胡言!还是说你们心怀鬼胎,故意闹事?”声音滚滚,声势浩大。 这时候,绝对不能承认。 “呵,又要以势压人吗?”腰佩长刀的青年人丝毫不惧,嗤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尔敢?” “你可敢让那老妖婆出来与我等对峙,我等所言是否属实,一问便知。”手持折扇的中年人冷静道。 “问什么问,那般不讲道理,问了有何用?”人群中又一佩剑中年人站出来,冷冷插口。 “死不承认他们又不是干不出来。” “就是,妖人,老子那天也看到你了的,别在这儿摆出一副假惺惺模样。老子傻才信你。” “对,我也看到你了,装什么傻?” “做了还不敢承认了?人模狗样!” ...... 正在场面即将失控之际,不知何处有悠悠笛音传来,音调诡异却又让人莫名好奇。 初始速度极缓,由远及近,细若蚊蝇,若百虫复苏,窸窸窣窣。 笛声渐大,似百虫逐渐繁衍壮大,不断蠕动,嗡鸣阵阵。 后笛声忽而宏大,如百虫出动,成群结队,窸窣蠕动声、嗡鸣声、厉啸声......交织相容,短促多变,震得场中众人头脑发昏,耳膜嗡嗡作响。 而在这渐大的笛声中,原本气势汹汹的近百人不知何时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继而,笛声陡转,时断时续,笛音也逐渐变得平缓,却悠悠扬扬,似永无止息。 雅间中,萧风眉头一皱,眸子猛地睁开,眼中罕见地有锋芒一闪而逝。 随笛声转缓,广场中众人纷纷回过神来。 可众人等了又等,却不见那近百人再次发难,不由心生疑窦,面面相觑。 雅间中,萧天月几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就这么完了? 这般想着时,耳边忽有箫声回荡。 不同于之前笛声的诡异,箫声却十分真实,似风吹过田野,积雪消融,春润万物,并不如何激烈,却着实有点润物细无声的意味了。 几人齐齐转头,便见萧风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不过依旧是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此时双目微微闭着,碧箫贴唇,有祥和乐声自箫内传出,绵绵不绝。 紧接着,窗外诡异笛声似受了什么刺激,忽而变得低沉急促,又掺有短促的休止,断音,似虫潮将至,蓄势待发,一波又一波,越来越急,似要将箫声淹没。 可箫声不变,依旧不急不缓,声调渐渐变化,万物开始复苏,老树抽芽,嫩草破土,虫蚁破卵,渐有蜻蜓点水,有蛙声应和,池水长落,波浪绵绵。 笛声再转,声势再次浩大,似虫潮已至,黑云压城,嗡鸣声不绝,直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萧声渐小,却不似败退,几息后复又逐渐升高,似明月新生,清冷圣洁,引万物膜拜。 笛声变得尖厉,声势似到达极点,有百虫过境,成群结队,窸窣声、蠕动声、嗡鸣声、厉啸声......相互交汇,忽而又一声尖啸,笛声戛然而止。 箫声亦陡然消失。 与此同时,萧风眉头一皱,随手便自窗口掷出去了个不知什么东西,随即转头看向牧梓裳,“这是你解的蛊?”语气倒没什么恼意,只是有些嗔怪,又似乎只是在提醒。 牧梓裳微微皱起眉头,“可我真解过的啊?” 萧风点了点头,有摇了摇头,“你等会儿。”随即看向窗口。 不多时,便见一只黑色六翅小虫扑闪着六翅飞进雅间。 萧风伸出手,那小虫便径直停在了萧风手上。 他挑眉看向牧梓裳,“这蛊,你可认识?” 牧梓裳柳眉皱得更紧,忽而恍然大悟,又有些不可思议,“蚀心蛊!这儿怎么会有?” () 第77章 人情 蚀心蛊又名失心蛊或噬心蛊,是一种即使在蛊冢中也会被众多大人物哄抢的珍稀蛊虫。 《蛊经》有注:食心血而孵,噬心而长,释毒而惑乱人心,故曰蚀心。虫成,人心失,人死。蛊离宿主以觅偶,食蛊而生,食雄而衍,卵生虫死,循环往复。性孤,不二容,互噬之,存一而长;喜乐,可以乐控之;其毒,可控人,可乱人性,亦可杀人...... 以此足见其生存习性之苛刻,亦足见其珍贵。 这也是牧梓裳如此震惊的原因。 这种一代少于一代的蛊虫,即使在蛊冢也是极其罕见的,可如今竟然在蛊冢外看到了,而且还是近百只......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而且更让牧梓裳难以置信的是,蚀心蛊,即使自己师尊也是当宝贝捧着的,天杀的笨蛋混蛋王八蛋竟然随随便便用在了外面那群江湖人身上,还就只是为了......让这些人快点闭嘴,快点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死。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所以她难以置信地瞪了萧风手中的蚀心蛊半天。 终于,一个激灵,牧梓裳猛地反应过来。 第一反应却是一撩衣裙便准备自窗口直接跃出去。 妈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牧梓裳要......去捞点油头,应该不算晚吧。 萧风淡淡瞥了眼火急火燎的女子,平静道:“你去了也没用,这些蚀心蛊都是残次品,而且还都是幼虫,出来了便是死,你要了何用?” 牧梓裳闻言,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萧风已低下头,皱起眉头看着手中的黑色小虫,有点嫌弃,“窗外的笛声不是为了控蛊,是为了让蛊虫提前孵化。而我的箫声是训蛊,也是扰那笛声,好让那些蛊听话。懂不懂?” 一旁静静听着的老和尚闻言眸子闪了闪。训蛊吗?难道不是掩人耳目吗? 牧梓裳眨了眨眼,忽然勃然大怒,声音猛地拔高,“什么?那混蛋是故意的?他竟是故意的!那他知不知道这蛊多珍贵?知不知道便是一只也能让那些大人物们疯抢?知不知道一百只蚀心蛊意味着什么,这能产多少蛊毒啊?脑袋被驴踢过的家伙!这么暴殄天物,这个混蛋!该死!” 而雅间中一众人先被牧梓裳吓了好大一跳,随即又被女高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都有些呆呆的。 萧风却听着牧梓裳的怒骂,眉头渐渐皱起,“所以呢?”语气平静,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莫名心寒。 牧梓裳心头猛地一颤,有些愕然看向萧风。这小家伙似乎生气了,可他生得哪门子气?难不成也心疼这些蛊?但这小家伙又不是蛊师,心疼什么? 萧天月几人也猛地回过神来,一脸错愕看向萧风。 老和尚和老张头则都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孩子呀,对于有些事还是那般天真。 萧风见牧梓裳一副茫然模样,忽然微微叹了口气。生活环境不同,经历不同......是他强人所难了。随即萧风语气又恢复温和,道:“那些蛊,我杀了?” 牧梓裳怔了怔,旋即一脸肉疼,“嗯,杀吧,杀吧,反正你是不可能任由着外面那些人死的,不杀能怎么着?” 萧风微微颔首,随即朝手中的小黑虫努了努嘴,又道:“这个呢?你若想养,我便留下它,但记住,不许以人养。” 牧梓裳又怔了怔,纠结了下,丧气道:“留着也没用,还要吃我的蛊,我养它赔钱吗?不留了。”只是语气中仍难掩肉痛,显然一点也不舍得。 萧风平静道:“我有法子不让你赔钱的。” “什么意思?”牧梓裳眨了眨眼,这次是真没明白萧风何意。 “我是说,我能让这蛊恢复正常。”萧风认真解释。 牧梓裳却彻底惊悚了,“你......你你你说你能......你怎么能......” “我知道它需要什么。”萧风平静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当初,我说过我能听懂它们的话的。” 牧梓裳再次一脸愕然。当初少年误入蛊冢,少年的确解释过他是因为能听懂蛊语才会控蛊的,并非什么天生。可这种事,又有谁信? 雅间中的几人也一脸愕然,这委实是太离奇了。 即使见多识广的老和尚亦是如此。 即使是仙灵体也是没有这天赋的。 萧风对一众人神色视若不见,挑眉看着牧梓裳,“所以,你的决定?” 牧梓裳又眨了眨眼,使劲点头,忽而又一下子怔住,“那你不很亏?”这小家伙一向鬼精得很,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不亏,”萧风微微摇头,终于不再板着小脸,露出了个笑容,“虽然你这次似乎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我既请你来了,人情自然是不能赖了的,”他伸出另一只手虚虚点了点手中的黑色小虫子,“这小家伙算半个人情,可以吗?” 萧风的笑一直很有感染力,虽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雅间内古怪的氛围却似乎就无影无踪了,气氛似乎一下子也活跃了不少。 雅间内一众人都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牧梓裳认真想了想,随即两手一拍,爽快道:“本姑娘没意见,正好你我互不相欠了,痛快!” 萧天月几人面色古怪,齐齐看着牧梓裳。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绝情呢? 牧梓裳又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哎呀,你们......滚滚滚,再看老娘挖了你们眼。”她故作凶狠道。 几人面色更加古怪。 眼见牧梓裳的气势一点点蔫下去,面色一点点变红,最后连脖颈,耳朵根也红透,几乎恼羞成怒,终于不知谁‘噗嗤——’了声,随即几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雅间内欢闹声响成一片。 萧风平静看着一众人胡闹,微微一笑,倒再未开口。就这样吧,误会就误会吧,自己记得就可以了。他萧风还没有欠人人情的习惯。 正在这时,老和尚终于没忍住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亦转过头来看向老和尚,冲其温和一笑。 () 第78章 出场 广场上寂静一片,四方茶楼酒楼中气氛也逐渐凝重了下来。 各大江湖势力之人自然不会如广场中众人那般觉得慕雪派会什么妖法,可心中隐约的猜想却更让他们心生忌惮。 隐世势力,果然没一个是好惹的。 正在四下气氛诡异之际,广场中突兀有破空之声响起。 众人皆下意识循声看去。 便见到一莹白色光线一闪而逝,即使高空艳阳灿烂亦难以遮其光芒,径直往高台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白袍老者眉头一皱,踏前一步,抬手便抓向了飞来之物。 旋即老者微微一怔。 气势汹汹飞来之物竟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难接。 低头看向手中物什,待看清何物后,白袍老者面色忽而大变。 高台之下,众江湖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又见一蓝色身影自头顶一掠而过。 随即有清朗笑言回荡于人潮拥挤的广场。 “老前辈接了我飘缈楼的玉牌,可是打算要归顺我飘缈楼?” 声势虽洪大,却并不像之前那些出声之人般震人心魄,反而有种如沐春风之感,让人心向往之。 人们下意识再次看向高台。 便见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面目俊郎的蓝衫青年,一脸不羁微笑,甚是惹眼,即使在台上段墨云一众江湖俊杰身边亦是风采卓然,给人鹤立鸡群之感。 雅间中,萧天月一众人皆眸子微微一亮,面上禁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萧风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萧天月,温和道:“飞扬最近进步不小,天月可要努力了。” 萧天月立即皱起小脸,有点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却并未出言反驳。 高台之下,人群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突然上台的是何人。 高台之上,段墨云几人先是怔了怔,待得看清来人,面色不由微变。 白袍老者则眉头紧紧皱起,慎重看着面前青年,“敢问阁下哪位?”听语气竟是将面前青年放在了与他同等地位。 蓝衫青年微微一笑,“飘缈楼,白云使,云飞扬。”神色平静,语气却说不出的自信与傲然。 高台之下,人群气氛微微一滞,随即如炸开了锅般,喧声四起。 谁也未料到在这般盛事竟还引了飘缈楼的神仙人物现身。 白袍老者却眉头皱得更紧,将右手摊开露出其中的莹白色玉牌来,“阁下这是何意?” 云飞扬平静微笑,“在下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他双手一摊,随意指向白袍老者,“前辈觉得晚辈之前提议如何呢?” 白袍老者眉头大皱,面色阴晴不定,随即完全阴沉了下来,“阁下可莫要欺人太甚!” “哦?欺人?何时之事?”云飞扬平静依旧,语气有些玩味,“晚辈这便算欺人了?那前辈呢?”他微微眯起眸子,轻声道,“贵派做的那些事需不需要晚辈抖出来呢?难道就不过分了?” 白袍老者面色难看。 云飞扬懒散打了个哈欠,虽然很破坏他玉树临风的形象,却并未有损其气质分毫,反而说不出的洒然,“那几个圣子领出来瞧瞧吧。” 白袍老者面色更加难看。 正在这时,只听“噗”地一声闷响。 白袍老者手中玉牌应声炸裂。 白袍老者面色再次大变。 不是因为自己被人算计了,而是......难以置信。 直到现在,他才幡然醒悟,那玉牌那般光芒炽烈哪是什么玉牌材质之故,明明是真气所显。 而且,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看似毫发无损的右手其内实则已是骨裂筋折。 这世间怎会有能将真气控制得如此微妙细致之人? “哎呦,这么厉害,连我们飘缈楼的玉牌也敢捏爆?”云飞扬看着老者面色大变,神色却仍是懒散随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怎么?想捋捋虎须?欢迎之至!” 实则其心中却在狂笑,让你们胡作非为,让你们觉得高人一等,让你们打公子的主意,炸不死你丫的。 白袍老者面色阴郁,几度变化,这才干巴巴道:“飘缈楼高人,我等凡俗之辈岂敢冒犯。刚才是小老儿失礼了。”说着竟主动冲云飞扬躬身一礼。 只是谁也未看到其躬身瞬间眼底的阴鸷。 云飞扬呵呵一笑,竟没有一点要躲的意思,对老者之礼安然受之,“既如此,那晚辈刚才要求?” “自然可以。”白袍老者平静道。 不多时,便见之前五个孩子被两个慕雪派门人领上了高台,蹦蹦跳跳,有说有笑,一点之前的怯意都没了。 “梓裳,可愿帮个小忙?”雅间中,萧风远远看了两眼走上高台的五个孩子,微微蹙眉,似乎有点不悦,随即转头看向牧梓裳,温和道。 牧梓裳不知在想着什么,闻言猛地回过神来,“什......什么?” 萧风微微笑了笑,“我说,帮我个小忙可以吗?” “哦?”牧梓裳眨了眨眼,又微微仰起下巴,“说说看,本姑娘考虑一下。” 萧天月几人齐齐冲牧梓裳翻了个白眼。 萧风倒一点也不在意,言简意赅道:“解蛊。” “你自己不是会吗,干嘛找我?”牧梓裳闻言,扫兴撇撇嘴,随口道。 “我不会啊,谁告诉你我会的?”萧风认真回答,随即无奈摊摊手,“我说过能让它们听话,可没说过自己会解蛊,要不我请你来作甚?” “当真?”牧梓裳微微一怔,奇怪看向萧风,将信将疑。 萧风无奈笑笑,“我骗你作甚?你去不去?再不去可就真不用你了。” “哦。”牧梓裳蔫蔫应了声,“那要我解什么蛊啊?” “看那儿,”萧风满意一笑,抬手指了指登上高台的五个孩子,“就是那五个了。” “什么?”牧梓裳随意瞟了眼高台方向,随即又认真看了几眼,眨了眨眼,一脸茫然,“什么蛊?没中蛊啊。小风,你是不是看错了?” “是隐蛊,”萧风抬头看了牧梓裳一眼,眼神有点怜悯,“我记得应该是一种很寻常的蛊吧。” 隐蛊,又名潜蛊。蛊如其名,是一种被种下后就很难被发现的蛊。不过隐蛊虽易种,其用处却算不得大,对蛊师们来说也不算珍贵,多用于对人精神的暗示。 但对于对意志不坚者不可擅用,否则极有可能令其迷失自我。 牧梓裳闻言,眨了眨眼,再次看向高台,随即冲萧风讪讪一笑,一撩衣裙便径直跃出了雅间。 高台之上,云飞扬看着面前天真活泼的五个孩子,欣慰一笑。虽然对于公子之前的强调有点不理解,可看着这几个孩子,云飞扬仍本能觉得欣喜。 正欲开口,云飞扬忽而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东南方向。 便见一红影飞掠而来,随即在高台之上稳稳站定,冲云飞扬洒然一笑。 () 第79章 落幕 雅间中,萧天月一众人眼见牧梓裳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突然一跃而下,不由都怔了怔,旋即反应了过来,哈哈大笑。 他们虽对萧风与牧梓裳的对话一知半解,对蛊术一事更是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出牧梓裳在萧风面前丢了好大面子。 哼!学艺不精还敢在我们家公子面前傲娇,丢脸了吧。 萧天月几人对于之前的许多事自然是好奇的。 但几人虽看似孩子心性,天不怕地不怕,实则却都是玲珑心思之辈,清楚有些事并不是如笑谈江湖秘辛那般对于一众人来说可随意说之的。 毕竟他们自从认识少年来,少年便一直神秘如谜。 突然出现,突然的光芒耀眼,却也同样可能突然消失。 所以对于许多可能涉及了少年自身之事,一伙人都不必招呼地形成了默契——谁也不去多想,谁也不会多问。 或许是自欺欺人,可一众人却都不愿醒悟。 只希望岁月静好,时光如初。 高台之上,云飞扬看着灿烂而笑的红衣女子不由微微一怔。 不解地眨了眨眼,云飞扬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却见牧梓裳也冲他眨了眨眼,随即径直看向了五个孩子。 云飞扬又怔了怔,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想必是自家公子又看出什么端倪来了,那这似乎是个大救星呢。思及如此,不由洒然一笑。 静立五个孩子身旁的两个慕雪派门人眼见突兀而至的女子突然将视线转向五个孩子,不由面露警惕之色,上前一步,径直挡在了五个孩子身前。 白袍老者也面色警惕,踏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见牧梓裳忽然转头冲白袍老者粲然一笑。 笑容明媚,配上她一身艳丽红裙,有铃声叮咚,刹那间如牡丹花开,说不出的华美耀眼。 白袍老者眼神不由错了错。 再回过神来,便见牧梓裳已站到了五个孩子面前。 再看两个慕雪派门人,皆似被施了定身术般呆立原地,面黑如铁。 白袍老者面色微变,正欲出手制止。 便见牧梓裳忽而素手轻抬,指间有莹绿色光芒闪烁。随即但见其手掌翻飞,手指挥动,在虚空中划过一道道奇怪轨迹。 快若幻影,幻如串花蝴蝶,令人应接不暇。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牧梓裳便停下来了手中动作,顺手依次一指点向五个孩子眉心。旋即低头冲五个孩子和善一笑,“来,乖~张嘴。” 难得她语气也能这般轻柔。 那五个孩子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随即都听话张口。 紧接着,便见自孩子们口中皆飞出了只白色小虫子,翅膀煽动间发出细微吱吱声,径直往牧梓裳方向飞去。 然而,诸江湖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小虫模样,便又听噗的数声轻响,只是瞬息间,五个小虫便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不知什么东西打成了飞灰。 牧梓裳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云飞扬眉头一下子皱起,猛地转头看向白袍老者。 白袍老者面色平静,正欲开口。 下一刻,忽有白芒刺目,寒彻人心。 天降白虹。 但见一抹凛冽剑光似自九天而降,直直坠向高台。 白袍老者面色大变,还未有所动作。 一剑天外来。 径直插入高台下大地。 随即尘土飞扬,风尘俱起。 高台之下,诸江湖人只觉以高台为中心,脚下土地微微震颤,似有无形涟漪四散开来。 待得天地清明。 高台之上仅留一抹剑痕。 高台之下直至方圆数丈土地却齐齐下陷三寸,裂痕纵横,一片狼藉。 广场中一片寂静。 牧梓裳小嘴微张,有些难以置信。 云飞扬则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傲然笑容。 不愧是公子,霸气! 这般想着时,广场突有暴躁怒骂响起。 “老虎不发威,你们便真当老头子是病猫了是吧?以后都他妈的给老头子老实点,再让老头子不爽,老头子灭你们传承。妈的,一剑劈了你丫的。” 声音滚滚,震得场中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云飞扬却嘴角抽搐,一脸无奈。 公子啊,咱这好歹也是神仙楼,您怎么找了这么个前辈来背锅啊?那么仙气的一剑......老前辈一出声全毁了。 然而这还没罢休。 紧接着又听那声音继续道:“云小子,回来别忘了把剑给老头子拎回来,挺麻烦的,老头子就不亲自去拿了。”难得语气竟是说不出的一本正经。 云飞扬更加无奈。 好嘛,连带着自己的高大形象也全毁了。 萧风对于老张头简单粗暴的言语倒是一点不在意,遥遥看着广场中震惊无比的众人,满意笑了笑。若这次还吓不到他们......狼子野心!这些人也没必要留了。 老和尚转头深深看了眼萧风,面色虽看似平静,其眼中的震惊却怎么掩也掩不住。 不是因为萧风那一剑,而是那份聚灵的本事。 萧风似有所察,又微微勾了勾唇角,随即两手虚握,以两只食指在身前虚虚比划了四字。 老和尚眨了眨眼,平静收回了视线。 心中却波澜万顷。 敲山震虎! 可敲得哪个山,震得又是哪只虎? 因为广场上突现的天外一剑,广场中众人彻底老实了,之后的事件发展倒是真算得上无波无澜。 云飞扬也不知同五个孩子说了什么,其中三个孩子忽而面色惨白,吵着嚷着死活不愿再当什么慕雪派圣子了,被自家大人无奈领回了人群;至于剩下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少年虽小小年纪心智倒着实坚定,便径直被慕雪派门人领回了茶楼。对此,云飞扬说不出是好是坏来,不过也未多加劝解。公子说过,人生若由己,生死自负。 另一个少女则一脸纠结,犹豫不决。云飞扬对此也未作置评,想了想便同白袍老者打了个招呼,打算让这孩子再认真想想,若做了决定他自会送回。 白袍老者面无表情,既未点头,却也并未反对。 对此,云飞扬只当默认,便不再管高台之事,径自领了那孩子回了茶楼。 看得江湖诸人面面相觑,一脸迷茫。 难道白云使现身就是为了捣捣乱,看看几个圣子?那要多无聊才干得出来? 不过他们似乎忘了,他们好像更无聊些。 因为有云飞扬的横插一脚,九个江湖俊杰倒再未计较慕雪派的最后一个圣子,之前出手获胜的四个青年各自挑了三个中意的师弟师妹们便径自回了各自驻地。至于吴明川那份则是段墨云帮忙代劳的。 对此,慕雪派门人们竟尽皆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这让诸江湖人又有点看不懂。 紧接着,白杨盟之人也出了声,一封封挑战帖纷纷送出,绮云台、灵虚宫、阴山教、清华山、昆墟剑宗,一口气派发出了五封挑战帖,倒真是让江湖人好好议论了一把。 只是有飘缈楼的珠玉在前,白杨盟虽也顶着霸主级势力的头衔,却总让江湖诸人觉得缺点什么,场面倒还不如大典开始时的那般热闹。 主要是都被之前一剑吓懵了。 再然后,白袍老者又干巴巴地说了些客套之言,慕雪派收徒大典便这般不痛不痒地谢了幕。 对此,江湖诸人也没觉得意犹未尽反而心有余悸。 广场上的散伙气氛倒是平静得很,也古怪得很。 而当诸江湖势力匆忙前往萧风几人所在的雅间意欲瞻仰神仙风采时,雅间中早已人去楼空。唯留半杯凉茶,尖顶鎏金香炉中还散发着袅袅青烟,悠悠荡荡,顺窗户飘出雅间,愈散愈浅...... 毫无疑问,这次虽是慕雪派收徒大典,这大典却成了诸江湖势力角逐的舞台。诸江湖势力虽没占什么便宜,慕雪派却丢了好大的面子,但似乎也没丢什么面子。毕竟能让飘缈楼为难,又怎能说是丢了面子呢。 但不管怎么说,此间之事今日之后必将在江湖上再起波澜,慕雪派的名气也将会在江湖上流传开来。 () 第80章 隐影 夜风习习,穿过纵横交错的走廊,兜兜转转,又自坊廊间穿出,吹得走廊四周树枝摇曳,门窗咣当作响。 已是子时的光景,简陋的院落一间客房中仍有烛光跳动,恍恍惚惚映出书桌前静坐的小小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小身影忽然动了动,随即有温和少年嗓音自客房中传出。 “进来。” 四下明明空无一人。 可仅瞬息间便有一黑影一掠而出。 随即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客房内便又多了个十七八岁的黑衣少年。 “殿下!” 黑衣少年单膝跪地,恭敬道。 “都三年了,怎么还没改口呢。”静坐桌前的白衣少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黑衣少年低敛眉目,一言不发。 白衣少年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算了,起来吧。” “是,殿下。”黑衣少年唇角微微勾起,再次躬身一礼,这才站起身来。 白衣少年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随意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黑衣少年嘴角笑意愈浓,“启禀殿下,五个三窍,十三个二窍,三十七初入先天,剩下的也都只剩了临门一脚。他们都很努力,希望殿下下次去能给殿下个惊喜。”虽然明知白衣少年问的并非这事,仍这般回答。 “嗯。”白衣少年笑了笑,“你们都辛苦了,但不要太过强求自己......毕竟你们不欠我什么的。” 黑衣少年撇了撇嘴,脸上的恭敬终于收敛了些,有些不满。 “以后这种话我尽量不说。”白衣少年无奈看了黑衣少年一眼,又微微叹了口气,“我若有空会去看你们。” “谢殿下。”黑衣少年眸子亮了亮,却没多说什么,只恭敬点了点头。 “在我面前不必这般拘礼的,难道你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外一直不在意这些吗?”白衣少年又道,见黑衣少年故作迷茫,有些气笑,“这几年我不说,你们便真当我不知道你们一直跟着啊?不过亏得你们眼力劲好,没擅作主张,要不我早就打人了。” 黑衣少年吐了吐舌头,“殿下这几年变得的确太多,您又不常去,兄弟们都快认不出您了。再说,您甩我们可是干脆得很,我们找您也要花不少时间呢。” 这是怪我咯?白衣少年似笑非笑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看着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底气不足转移话题道:“殿下召隐影何事,请示下。” 白衣少年微微摇了摇头,“一点小事......帮我看着两个人,如何?” 黑衣少年面上又有些不悦。这是您一手创立的势力啊,怎么能这般见外?语气倒依旧恭敬,“此乃隐影之荣幸。” “派几个影子跟着这二人,定时向我汇报。”白衣少年低敛下眼睑,随即自书桌上拿起两张画像递给黑衣少年,“但要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必出手,只管看着即可。”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接过画像看了两眼,旋即有些不解,“这祝氏兄妹,殿下与他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殿下何必要为他们费心神?” 白衣少年对于黑衣少年的逾矩也不在意,平静道:“因为有人对他们感兴趣,而我对有些人感兴趣。” “哦。”黑衣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白衣少年想了想,慎重道,“这个任务可能有些危险,一切凭自愿。另外,尽量能离多远离多远。” “明白,殿下。”黑衣少年再次一礼,随即迟疑道:“殿下,天影、鬼影最近有了新动作,要不要注意一下。” “不必,那些事我不想管,”白衣少年微微摇头,抬头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黑衣少年,又补充道,“那些事你们也尽量别管,可能......涉及了皇室。” “哦。”黑衣少年乖乖点头,他自然清楚当年殿下为了让隐影完全脱离皇室视线花了多大功夫,“对了,殿下,皇都暗卫那里有了些消息,与您有关,另外,叩天台之事或许另有蹊跷。”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随即无奈道:“你们啊,这么不老实,被人注意了我可不管你们。” 黑衣少年挠了挠头,“那殿下听不听?” “听,”白衣少年无奈瞪了眼黑衣少年,“否则岂不对不起你们的苦劳。” “那几天好多地方都出现了与殿下类似之人,皇城可是乱了好一段时间呢。”黑衣少年狡黠一笑,开口道。 “嗯,这是我故意让皇城乱一乱的,”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随即语气有些玩味,“这个你们会猜不出来?” “嘿嘿!”黑衣少年尴尬笑笑,“我们就是好奇......殿下是不是准备回去了?” “没有,”白衣少年平静道,“只是想给一些人提个醒。” “哦!”黑衣少年有些失望,“暗卫那边似乎找到了个假殿下,就是前几天的时候,兄弟们没拦下,后来送去了皇都,被帝君不知藏哪了。兄弟们还没找到线索,不过估计这几天应该会有消息。” 白衣少年微微皱眉,“你们......有没有伤亡?” “没有,没有。”黑衣少年连忙摇头,“那些暗卫知道我们是殿下的人,都没敢下重手,就两个兄弟受了轻伤,没什么大碍。真的!” “你们不必如此的,”白衣少年突然无奈叹了口气,“我有飘缈楼,有些事比你们方便得多。” “可......殿下真不打算要隐影了吗?”黑衣少年收敛了笑意,直直看着白衣少年。难道您辛苦经营了近八年的隐影在您心中还不如您仓促建立的一破楼吗? 白衣少年又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那个‘殿下’不是我的布局,你们不必再管。然后呢?” “第二件事,这个不太确定,”黑衣少年张了张嘴,将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今日早朝没上,而且是直到正午才宣布的。还有登叩天台的不是帝君,是帝师,恰好就......”黑衣少年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就没了。他这才想起,自家殿下的老师好像就是帝师。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旋即平静道:“嗯,我知道了,还有吗?” “没了。”黑衣少年偷偷瞥了眼白衣少年,心虚道。 “嗯,”白衣少年却不在意,点了点头,“那这些天你们尽量少点动作,父......帝君那边估计会有些动作针对你们,注意些。” “明白。”黑衣少年再次恭敬道。 “嗯,若没事你去吧,我还不想让于叔知道你们。”白衣少年再次道。 “是。”黑衣少年躬身再施一礼。 随即又听“吱呀——”一声轻响,客房内黑衣少年再不见了身影。 白衣少年静静听着窗外风声,怔怔出神,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竟突然觉得嗓子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有点哑。 他自嘲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随即又勾了勾嘴角。 他终于明白飘缈楼为何这个时辰了还没送来消息了。 原来如此。 可他们或许不会猜到自己还有其他势力吧。 他忽而又叹了口气,这个自己当年孩子气组建的势力啊......他竟有些后悔了。 () 第81章 夜凉事多 幽幽夜幕,沁凉如水。 一娇媚入骨的女子斜靠在一简陋院落旁的大树上,看着院落中唯一一间仍烛火摇曳的客房怔怔出神。 “只能看不能碰,好生烦人呢!”不多时,女子收回视线,不满地嘟起小嘴,喃喃自语,“不知道那老前辈在不在,那么漂亮的孩子,看着就心里痒痒呢。” 又过了会儿,女子突然站起了身来,“那老前辈说不让动他,我就要听啊?我可是魔!魔会怕秃驴吗?应该不会吧......嗯,去看看,应该不算过界吧?” 这般想着,女子便径直跃上了房顶。 只是她刚一迈入院落范围,突然自不知何处一白虹急掠而来。 方向不偏不倚,正是女子方向。 女子心中一惊,自己竟这般快便被人发现了吗,连忙侧身避开。 白虹自女子面前而过,仅差数寸距离。 而女子却一阵愕然。 一颗石子?! 并未给女子过多反应的时间。 紧接着,又有两条白虹急掠而来。 速度比之之前不减分毫。 女子再次险险避开。 然而,紧接着,三条白虹,四条白虹...... 白虹越来越多。 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气势汹汹,完全没打算给女子反应的时间。 数十息后,女子狼狈逃离了院落。 这院子里,有鬼! 客房中,萧风察觉到来人已经离开,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不是开怀,而是......担心。 是那些人吗?看来行程不能再耽搁了。 离开了简陋院落所在的街巷,女子狼狈停下脚步,惊魂甫定回头四顾。 忽而她眉头猛地皱起,斥道:“鬼鬼祟祟,给老娘滚出来!” “呵,这般狼狈了脾气还是不小。”随即一清朗中年嗓音自女子右边街道传来,便见一蓝衫中年人自街道阴影中现出身形来。 女子微微皱眉,随即娇媚一笑,“咯咯,这般月黑风高夜,益王竟会跟踪小女子,难道是想同小女子来场露水之缘?那倒是小女子的荣幸呢。”说着伸出粉舌舔了舔红唇。 “休得胡言!”蓝衫中年冷斥道,随即又平静下来,“我不过是恰好路过,竟不想汐王胆大如斯,佩服佩服!” “哦?”苏汐微微一怔,随即笑得愈发娇媚,“那真是可惜呢。不过,益王难道就这般听那老秃......前辈的话,当真不再打仙灵体的注意了?” “哼,不必言语试探。”蓝衫中年冷冷一哼,“老前辈既不让我等插手自有其理由,但要我放弃仙灵体绝无可能。我自有打算,便不必汐王费心了。” “呵,不过是去找隐居千年的那些老前辈,藏掖什么?当小女子不知吗?”苏汐终于收敛了媚意,讥讽一笑,“说我们诡计多端,你们不也是阴谋算计不断。” ...... “喂,老秃驴,慢点,你慢点!” 幽暗寂静的树林间,突兀有浑厚中年嗓音响起。 随即,在昏暗夜色映照下隐约见树林间的狭窄小道上有一背了个大铁箱的魁梧汉子急掠而来,身形隐隐绰绰。 其前方不远处恰好也有一道人影疾掠而过,在夜风吹拂下衣袂飘扬,衬得他竟隐隐有几分道骨仙风,只是......在皎洁月色反衬下的锃亮光头着实有点显眼。 终于前面的人影停下了脚步,回头一脸和善地看向魁梧汉子。 正是今天同萧风几人待在一起的老和尚。 魁梧汉子快走两步到了老和尚面前,喘着粗气一把将背后的大铁箱掷于地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常年车马行驶的林间土路便下陷了三寸不止。 他小声嘀咕道:“妈呀,可累死老子了,这里的狗屁天地规则啥都压制,咋就对这些死物没什么作用呢?早知道老子就不把老子的宝贝匣子扛来了。” 转头见老和尚一脸幸灾乐祸,他自怀里掏出一大串佛珠,狠狠丢给老和尚,不爽道“我说老秃驴,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说就行了,大老远的跑这儿来,还跟饿死鬼急投胎似的,你想干嘛?要是撞见场露水鸳鸯,你这老脸到底还要是不要了?” 老和尚一脸平静,顺手接住佛珠,“不过皮相尔,有何好尴尬的?” “屁!”那魁梧汉子闻言却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前两年是哪个老秃驴说着臭皮囊还口花花地调戏人家小姑娘来着,最后被几个青年抄起家伙追了......” 老和尚一本正经打断,“老衲最近记性不佳。” 魁梧汉子呵呵一笑,“哟,学会装傻了?用不用老子帮你提提神?” 老和尚眼睛四下打量,随口道,“你老小子就别埋汰老衲了,还听不听?不听,老衲可就回去睡觉了。” “听听听,”魁梧汉子立即认怂,“怎么样?有没有同意?” “没问。”老和尚转头看向魁梧汉子,微微一笑,干脆道。 “滚,那你让老子听啥?”魁梧汉子怔了怔,随即恼道。 “哎,别上火啊,”老和尚笑得甚是和善,略显谄媚地伸手给汉子顺气,“是其他事。” 魁梧汉子闷闷翻了个白眼,抬手便将老和尚的鸡爪抽到了一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屁真还有,”老和尚收回手,讪讪笑了笑,见魁梧汉子又翻了个白眼,忽而自怀里掏出个暗红色请柬,随手拍在了汉子手上,“那小家伙拒绝了,就看你的了。” 汉子又怔了怔,“你是没同他说清楚?” 老和尚摸了下光头,“他不愿知道,我也没法子啊。不过,也有点好消息,听那小家伙的意思,飘缈楼似乎不是外面的势力,而且不仅仅是同他大有关系,似乎就是他的。” 汉子瞪了瞪眼,随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过了会儿他突然高深莫测一笑,“好事,大好事,那老子就不用去找他了,反正他迟早会来求老子,到时候还能抬抬价,呵呵,想想仙灵体......”他突然又怔了下,“对了,那小家伙体质确定了没?” 老和尚摇摇头,“警惕心太强了,没找到机会。” “嗯?”汉子奇怪看着老和尚,“以老秃驴你的身手制服不了那小家伙?” “这里天地规则压制太大,以老衲身手自是......可以,只是难得有些香火情,舍不得。”老和尚一本正经道。 汉子点点头,“行,那老子就去试试?” “这就对了。”老和尚立即眉开眼笑,一把将手中的另一物拍到汉子手上,“这个是今儿遇上了两个小家伙孝敬的,能锁人神识,对那小家伙该是有点效果。红色的是毒,绿色的是解药,都给你了!看老衲对你多好。” 汉子皱起眉头,奇怪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呵呵一笑,拍了拍魁梧汉子的大手,“安心,老衲可是出家人,怎会算计你,对不对?”语气甚是让人信任。 汉子面色更加古怪。 老和尚摸了摸光头,“对了,还没确定出手前尽量不要靠近那小家伙,那小家伙有两分能耐。”见魁梧汉子不出所料收起了警惕,老和尚好心提醒,“你可莫要小瞧了他,要不吃了亏,可莫要怪老衲没有提醒。” 魁梧汉子却撇了撇嘴,“行了,行了,老秃驴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我信鬼。” 老和尚不以为意,呵呵一笑。 这个大个子果然智商一点没涨。真话一点不信,谎话听得津津有味,老衲甚觉欣慰啊。 ...... 映月客栈,长眉老者面色憔悴看着面前面遮轻纱的女子,神色依旧恭敬无比,“圣女大人,兹柯无能,神子之事只能劳烦大人您了。” “无妨,门派为重,此乃雪凝之责。”苏雪凝淡漠点点头,“只是,大祭司的本命蛊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嗯。”长眉老者低敛下眉目,语气却依旧平静,“出手之人直接下了重手,兹柯的一身巫术如今已十不存一。”他话语微微一顿,继续道,“此间事了,兹柯定辞去大祭司之职,让有能者担之;另外,之后兹柯也会选一继承人继承兹柯一身所学,必不辜负雪女殿下期望。” 苏雪凝张了张嘴,犹豫了下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那大祭司休息吧,雪凝还需安排明日行程,就不多留了。” 长眉老者点了点头,双臂交叉环于胸前冲苏雪凝躬身一礼,“恭送圣女大人,祝安康!” 苏雪凝亦以同样姿势回以一礼,旋即转身离开了客房。 ...... “主上料事如神。” 昏暗密室中,一方脸中年文士额头紧贴地面,跪地冲流光闪烁的祭坛状物什上显现的隐隐绰绰的虚影恭声道。 虚影平静点了点头,“那金芒可查出是何缘由?” “不知,但可以断定一方是从皇都禁地而来。”中年文士继续道。 “嗯,萧武天可有其他异状?”虚影淡淡道。 “不知,帝君一日未现身,皇城中那些人也未找到人。” “那其他人呢?” “几个皇子公主都被帝君禁了足,大皇子硬闯出来过,不过又被殿前侍卫请了回去。” “柳自语祭天,这是你的契机,怎么做不必提醒吧?”虚影再次点头,随即平静道。 “定不负主上期望。”中年文士肃然高呼。 “你还不值得本尊期望,不过若愚不可及,后果你知晓。”虚影淡漠道。 “属下明白。” 文士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虚影渐淡,随即消失不见。 虚影下的祭坛状物什也随之光芒暗淡。 良久后,中年文士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见虚影早已不在,他这才心有余悸地擦了把额间的冷汗。 只是擦汗的手却仍抖个不停。 () 第82章 放下再拿起 祝青山不是没有见过萧风孩子气,像离开镇江城时戏说怕被一群疯子狂追,更早些在雅间中同萧天月一众人胡闹,甚至于同自家小妹胡搅蛮缠......不止一次。 可......这不一样。 以前少年孩子气的就像懒懒地打了个盹,轻描淡写,可总带了几分轻易可让人察觉的疏离,却不知为何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来。 无论对谁。 但今天不同。 少年似乎心灰意懒,便什么都无所谓了,又好像没有之前的惊才绝艳,就只是个单纯的孩子王,小脑袋里藏了无数整人的奇怪法子,天不怕地不怕,将小弟们指挥得团团转却又让他们心甘情愿。 真实了却让人觉得.......不该这般。 正在祝青山沉思间,萧风突然抬头看来,“祝兄以后可有打算?”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温和,似乎刚才只是祝青山的错觉。 祝青山微微收摄了心神,微笑道:“自然是继续游历江湖,走到哪儿是哪儿了。” “嗯。”萧风一点也不意外地点点头,“那群龙盛会可参加?” “会去看看,参加......应该不会。”祝青山平静道,随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以在下这三脚猫的功夫估计连第一轮都过不去,就不去惹人笑料了。” 萧风微微笑了笑,倒没发表什么意见,想了想,突然冲祝青山调皮地眨了眨眼,“你我算不算朋友?” 祝青山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在祝某心中,早已认了萧兄这个朋友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然,出手相助之恩,寻小妹之恩,赠玉之恩,包容之恩,信任之恩......这何止是滴水,他祝青山岂会不永记在心? 所以无论在萧风一众人心中,他祝青山是路人甲还是萍水相逢,他祝青山都早已将这一众人认做了朋友。 萧风又眨了眨眼,“那以后若有了麻烦,可要记得,你还有个叫萧风的朋友。”顿了顿,他强调道:“我很厉害的。” 祝青山又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所以,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记得不要失去希望啊。”少年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心中却轻声道。 祝青山也眨了眨眼,忽然笑出了声来,“你这小家伙,是要我欠你多少人情啊?”语气再没了之前的客气疏离。 萧风也笑了起来,随即又板起了小脸,“当然呢,交情归交情,飘缈楼令牌还是不能乱用的。这是两码事。” 祝青山抬手欲一个板栗砸过去,犹豫了下就真砸过去了,“这个还用你说,飘缈楼可不是你的,我用多了人家烦了怎么办?你再给我块?” 萧风下意识捂住脑袋,闻言不由吐了吐舌头。 正在这时,院内几乎同时两声吱呀声响起。 萧风与祝青山齐齐转头看去。 便见小少女与许天望自各自房间内走出。 许天望见萧风也在院中不由微微一怔,“小风,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萧风却没搭理他,见小少女吃力抱了数个木盆从房间内出来,便连忙去接。 只是他低估了木盆的重量或者高估了自己不用真气时的体力,身形不由歪了歪,好不容易才稳住。 见到萧风难得狼狈,许天望却并未出言打趣,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即他快走两步便接过了萧风手中的木盆,“身子既然不舒服就好好待在屋里休息,出来干嘛?你又不需要练功。” 萧风皱了皱眉头,抬头扫了许天望一眼。 许天望这才乖乖闭嘴。 萧风扯了扯嘴角,随即指了指天井方向,“放那儿吧,我有用。” 他对许天望向来没什么好脾气。 许天望点了点头,竟难得这般听话。 不明缘由的小少女和祝青山则都看得有些迷茫。 ...... 不知不觉间,天边逐渐有了鱼肚白,在昏暗天幕下如同混沌里的一缕清明,模模糊糊,却足够引人注目。 院落中,天井旁摆了满满五木盆井水,沁凉得让人难以下手。 屋檐下,萧风与小少女端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只是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天亮了各自就都有了各自的心事。 许天望与祝青山倒是不见了身影,两人帮萧风打了水后就都不知跑到哪儿练功去了。 又过了片刻,院落中终于又有人推开了房门。 云飞扬一出房门便见到自家公子与一个陌生小少女并排坐在灰尘密布的台阶上,不由微微一呆,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于是,他立即调转头准备回房间。 然而,正在这时,身后少年温润嗓音突然响起,让云飞扬不得不打消了睡个回笼觉的想法,“怎么?还不打算练功?这般偷懒!” 云飞扬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回头讪讪看向头也没回的白衣少年,“公子,我睡醒了啊?”他这才想起那个陌生小少女可是昨天自己领回来的。 萧风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微微皱眉,“是的,”他转头看了眼云飞扬,又抬手指了指天色,“你以前都是这个时辰了才练功?” 云飞扬挠了挠头,“不是,是睡过头了。” “哦。”萧风点了点头,倒没打算计较,“那你顺便去叫天月,天怡起来,你们一起出去。她们这些天有些惫懒了。” 云飞扬乖乖点头,转身去敲旁边两间客房房门。 萧风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小少女,“我要回房换件衣服,就不陪你了。” “哦。”小少女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萧风微微一笑,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他自然知晓小少女在纠结什么,不过却并不打算提点一二,毕竟如何选择是小少女的命运,他不会也无权干涉。 又过两盏茶时间,云飞扬三人收拾完毕,纵身跃出了院落,不过都很自觉地避开了小少女的视线。 又过一会儿,小少女自觉一人枯坐无趣得很,便也回了房间。 清冷的院落再次没了人声。 客房中,萧风换了身白衣便又坐回了书桌前怔怔出神。 不过与之前的漫无目的不同,少年的心里再次装起了天下,装起了那些似乎与他无关又似乎与生俱存的重担。 天色逐渐大亮,院落中开始有了鸟雀的鸣叫,院落外也开始了热闹喧嚣。 少年平静收回思绪,抬头见天色已是大亮不由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个懒腰。 他清楚以后的路只会更加残酷,时间、世间,谁也不会慈善地给他舔舐伤口的机会。只是希望曲终人未散,莫要辜负了他如今的‘任性妄为’。 () 第83章 成精了 在萧风站起身来伸懒腰时,清冷的院落中再次响起了清晰的吱呀声。 萧风靠在书桌旁想了想,随即又微微笑了笑。 院落中,云骆寒、牧梓裳几乎同时出了房间。 两人都怔了怔,对于这般巧合有点惊讶,随即相互对视一笑。 牧梓裳冲云骆寒眨了眨眼,“这么巧,你小子怎么回事?不会是偷窥老娘了吧?” “小爷还想说你偷窥小爷呢,”云骆寒翻了个白眼,随即嘀咕道,“长得又不俊,小爷能看上?” “你......你说什么?有能耐再说一遍。”牧梓裳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她自小美到大,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长得丑。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哦?”云骆寒挑了挑眉头,以一种随意地让人想一拳头打过去的语气道:“本来就不俊啊,还不能说了?” 这般随意......牧梓裳攥起了拳头,微微磨牙,眼瞎的玩意,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云骆寒却似乎一点也未察觉,一脸促狭,“怎么?不服气?我就问你,你漂亮啊还是那个圣女漂亮?圣女吧。那你漂亮啊还是天月漂亮?哦,天月好像长歪了。那换个。你漂亮啊还是天怡漂亮?哦,天怡还没长大,再换个,你漂亮啊还是......” “骆寒,你进来一下,我有事同你说。” 突然,自云骆寒二人不远处的另一间客房有温和少年嗓音响起,打断了云骆寒不知死活的挑事。 云骆寒的嬉皮笑脸微微一滞,随即蔫蔫道:“哦。” 牧梓裳本来都打算好先打云骆寒的左眼再打右眼最后一个勾拳下去了,闻言不由有些纠结。 客房中的少年嗓音还没结束,继续道:“梓裳,那个......你最好快去马厩里看看,要不估计我的疾风又要多一个小弟了。”语气中略带歉意。 牧梓裳脸色陡然一僵,忽而只听一声尖叫,“萧风,如果小黑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娘今天吃烤马肉。”只是眨眼的功夫,院落中便已不见了牧梓裳的身影。 云骆寒看得目瞪口呆,这速度,这声音...... “喂,发什么呆?”在云骆寒呆愣间,萧风不知何时已推开了窗户,此时正一脸古怪看着云骆寒。 云骆寒猛地回过神来,立即又蔫头耷脑,“小风,我就是同她闹着玩儿的,没别的意思,真的!” “同我说这个干嘛?”萧风脸色更加奇怪,“我又没打算管,我是有其他事。” 云骆寒微微一怔,随即立马放下了心来,慢悠悠往萧风方向走,“什么事啊?这般说不就行吗?神秘兮兮的。” 萧风已不再看云骆寒,四处打量开始找东西,“如果你不介意这般说也可以,前几天你师尊来过。” “什么?”云骆寒神色一呆。 “我觉得有些事你或许是有些避讳的,”萧风继续道,脸上突然露出了个笑容,快走两步就离开了云骆寒的视线,窗户也随之耷拉了下来,“不过这个看你,我随意。” 云骆寒快走两步自窗户一跃而入,下意识道:“那你怎么现在才说?”说话间便已站到了萧风面前。 萧风微微一怔,随即皱起眉头,“你怎么同飞扬那些家伙学,以后走门。”说着,转身再次往窗户方向而去。 云骆寒却似乎没听见,“师傅他老人家说了什么?怎么也没来同我打声招呼?” 萧风用窗杆支起窗户,转身坐回书桌旁,随意道:“我是在外面碰上的,前辈估计是嫌麻烦便没来找你。他让你完成了任务便赶快回去。另外......” 云骆寒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快走两步到了萧风身侧,“你不会是要赶人吧?” “我这两天要赶行程,所以就不留你了。”萧风微笑点点头,认真道,“再者,接下来的行程是直接去临澧县,你若跟着便是走回头路,平白浪费时间,不值得。” 云骆寒却只听了一半,苦兮兮冲萧风讨怜道,“小风啊,我可是你哥,你就这么赶我?” 萧风抬手摸了摸茶壶,犹豫了下,还是打消了倒一杯凉茶的打算,“前几天前辈就催你了,我估计当时说了也没用便没说,算上今日已经拖了数天了,已经很过分了,说不定你去了前辈还会罚你,你还拖?” 云骆寒惭愧地挠挠头,“反正都拖了几天了,再拖拖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啊?” 萧风好笑摇了摇头,这小孩子脾气。忽然他笑骂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个青峦游历嘛,又不是不回来了,我都赶你了,还不走?” “行吧。”云骆寒讪讪挠了挠头,终于不情不愿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所以不敢走。随即,他又觉得在萧风面前这般似乎很丢面子,又梗起了脖子“哎,小风,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跟你哥说话的?懂不懂尊重长辈啊?” 萧风只当没听见,继续道:“还有呢,陈前辈还说人不错,但不太适合。” 云骆寒立即变得愁眉苦脸。 萧风冲他眨了眨眼,“你若想帮他,我可以安排他去飘缈楼那边,不一定能进楼,但可以保证他衣食无忧。” 云骆寒连忙点头,冲萧风憨憨笑了笑,“不愧是我弟,懂我!那就交给你了。”见萧风平静看他,他又忽然有点心虚,补充道,“是个挺可怜的小家伙,无父无母,性子与我挺合得来,所以就想帮帮。当然不能跟你比的。本来想着收做小师弟的,谁知道师尊他老人家竟看不上,要不是有小风你啊,我就真愁了。” 萧风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云骆寒微微一呆。 萧风无奈笑了笑,“说说那小家伙的情况啊,要不我怎么找他?” “哦。”云骆寒讪讪应道。 ...... 萧风与云骆寒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小家伙,相谈甚欢,马厩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牧梓裳还未到马厩便远远见到茅草四散,门口石槽歪歪扭扭,整个马厩都一副即将被拆迁了的摇摇晃晃模样,不由眉头一跳。 跟那小家伙在一起的家伙果然都不能以正常眼光看。 匆忙掠近马厩,待得看清马厩内场景时,牧梓裳即使早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嘴角狠狠抽了抽,心脏狂跳不止。 原本威武霸气的大黑豹如同被欺负了的小猫委委屈屈地抱头蜷缩在马厩的一角,一动不动;看似人畜无害的白马则懒懒趴在一旁,蹄子搭在黑豹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似乎哄小孩般。 可随蹄子轻轻拍打,黑豹瑟瑟发抖是怎么回事? 看到牧梓裳看来,白马懒懒抬起脑袋嘶鸣了声,随即忽而重重一拍黑豹脑袋,转头冲牧梓裳咧嘴露出了一排整齐大白牙。 () 第84章 鸡飞狗跳人闹 马厩中,白马见一红衣女子看来,似乎是大傻豹的主人,突然拿蹄子重重一拍黑豹脑袋,随即转头看向那女子,咧嘴冲其露出了一排整齐大白牙。 黑豹吃痛扑腾了两下,忽而觉得马蹄子又懒懒搭回了自己脑袋上,身子微微一僵,呜咽了两声,就又委委屈屈地一动不动了。 牧梓裳哪见过这等古怪场景,不由瞪大了眼,目瞪口呆。 这......成精了?! 白马见牧梓裳没什么反应,吧嗒了两下马嘴,懒懒打了个响鼻,似乎很是不屑,又耷拉下脑袋趴回原地继续打起了盹儿。 半晌后,瞠目结舌的女子终于回过神来,这马......是鄙视自己? 随即,她勃然大怒。妈的,老娘天纵奇才,才华横溢,美若天仙,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竟然给一只畜生鄙视了。她看着搭在黑豹脑袋上的蹄子,火气更是蹭蹭蹭往上蹿,自己威武霸气的小黑竟然被一匹马这般虐待,还吓得一动不敢动。 是可忍孰不可忍! 脑中数个念头飞快闪过,牧梓裳眸色忽而一厉,一脸凶恶瞪向白马。 今天老娘要涮马! 懒懒打盹儿的白马忽而打了个激灵,麻利一跳而起,马眼警惕打量不远处的红衣女子,懒散全无。 牧梓裳冷冷一笑,两步堵在了马厩前,“呵呵,这会儿紧张了?看老娘不整死你!”随即她眼角微微一扫黑豹,“小黑,咬它!” 刚站起身来的可怜大豹身子明显一僵,摇了摇豹尾,又可怜兮兮地趴了回去。 白马漫不经心扬了扬前蹄,打了个响鼻。 牧梓裳神色一滞,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蠢货!”又转头看向白马,“畜生,今天就算萧风求情,老娘也要让你脱一层皮!”说着,忽而右手两指成剑指在身前微微一旋,指尖便突兀出现了只粉色小虫。 “阿娃,去咬它。” 话音刚落,粉色小虫便嗖一声掠进了马厩。 白马似着了慌,一声嘶鸣,随即撒蹄就跑。 马厩内灰尘簌簌而落,茅草四飞,马厩摇摇晃晃,其内马嘶声阵阵,不时还有几声豹啸响起。 一阵鸡飞狗跳。 牧梓裳听着马厩内的喧声大作,不由满意而笑。 哼!整不死你。 然而,一刻钟后,牧梓裳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马厩内的鸡飞狗跳不仅没有停止的意思,似乎闹得愈来愈欢腾了。 还有,为什么自己让阿娃咬白马,小黑的叫声却这般凄厉呢? 最最可气的是,自己精心养大的蛊竟然不搭理自己了?! 牧梓裳脸色阴晴变化,犹豫了下突然一咬银牙冲进了马厩。 她倒要看看这贱马在耍什么花样。 然而,还没待牧梓裳看清马厩内的情形,便感觉有白影自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马厩似乎晃了晃。 还没等牧梓裳反应过来,马厩骤然坍塌。 马厩外,白马扬蹄一阵嘶鸣,随即四下摇了摇脑袋,认准一个方向撒腿狂奔,马缰在疾风中上下飞舞,其上有一束茅草悠闲地打着旋儿。 几个呼吸后,一头一脸灰尘茅草的女子一脸煞气自茅草堆里冒出头来,双目通红,只听一声尖叫,“死马,你死定了!”随即女子化作一道红影,紧追白马而去。 又过几个呼吸时间,茅草中又一物什冒出头来,是个灰头土脸的黑豹脑袋。 紧接着,黑豹脑袋上一处灰扑扑的豹毛微微撩起,一只粉色小虫从中探出头来。 ...... “嗯,那等飘缈楼来消息了我便安排他们去接人。” 客房中,萧风平静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以防万一,你最好能再给我提供份画像,若是找不到人也好凭画像去寻。” “没问题。”云骆寒眯着眼点头,随即又一脸促狭,“不过我可不会画画,所以如此重任就交给才艺双全的小风你了。” 萧风翻了个白眼,正准备也开口打趣两句,忽而眉头一跳。 云骆寒也似有所察觉,微微侧耳。 几个呼吸后,萧风与云骆寒皆站在了院落之中。 云骆寒听着愈来愈近的尖叫怒骂,两眼放光,一脸幸灾乐祸。 萧风则满脸无奈。它怎么又闯祸了。 不多时,便见一匹矫健白马闯入院落,如一阵风般径直往萧风方向跑来,带起尘土飞扬。 萧风微微皱眉,突兀开口,“三丈。” 随即,白马在距萧风三丈外陡然驻足,乖乖匍匐在地。 而四下尘土飞扬,恰恰弥漫了方圆三丈。 “死畜生,老娘要宰了你!”紧接着,伴随狂躁叫骂,牧梓裳一脸火气自外而入。 “噗——哈哈哈哈——”云骆寒循声看去,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指着牧梓裳哈哈大笑。 便见此时的牧梓裳头上银冠顶了一头茅草,身上挂坠披一身草屑,灰头土脸,双目通红,一脸煞气,活脱脱刚从土坑里爬出来模样,简直不能再狼狈可爱了。 哪还有之前的半分异族风情。 萧风倒是没笑,只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现在应该庆幸客房的隔音效果足够好了。 牧梓裳原本都走向白马了,听到云骆寒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陡然顿住脚步,猛地转头,眼神凶恶瞪向云骆寒。 云骆寒的大笑声戛然而止,几息后复又笑得前仰后合。 牧梓裳微微磨牙,这一刻竟突然觉得对云骆寒的怨念比对那畜生还大了。 萧风无奈低下头,抬手揉了揉脸,随即又抬起头来,一脸歉意,“梓裳,对不起啊。” 云骆寒的张狂大笑陡然僵住,随即又笑了几声,终于就没了。 他不喜欢萧风冲别人道歉,即使萧风真有错。 牧梓裳瞥了萧风一眼,咬牙切齿,“你别求情,这畜生老娘杀定了。” 只是瞪着的对象却是云骆寒。 萧风更加歉然,“那你等洗漱处理完了一身行头再来处置它,可以吗?”顿了顿,他体贴道:“否则等会儿天望他们几个练功回来了见你这般模样,你面子可就真都没了。” 牧梓裳微微一怔,旋即不耐摆了摆手,“不用,老娘也就......” 正在这时,院内有清晰吱呀声突兀响起。 牧梓裳身子微微一僵,突然化作一道红影窜入了萧风客房。 没办法,谁让萧风的客房离她最近呢。 小和尚眨了眨眼,一脸茫然看着院子中的古怪景象,“这是怎么回事?” () 第85章 各奔东西,谁人又不曾入局 随清晨逝去,院落中的几人逐渐沉默了下来。 虽谁也没提,几人却都清楚,无论今早怎么嬉笑怒骂,清晨之后一众人都将再起征途,各奔东西。 离别,总是一件让人难以开怀之事。 牵马走出院落,一众人都微微低着头,谁也没再说话。 萧风抬头扫了一众人一眼,无奈笑了笑。 虽看似洒脱豁达,有些时候却真是天真得让人无可奈何。 可自己看重的不就是这份浊世不浊吗? 转头看向云飞扬,萧风平静道:“既然郁儿不愿当圣女,你便将她送回去吧。对了,城北布店应该缺人手的,你顺便帮郁儿去问一问。” “明白,公子。”云飞扬微微一怔,又认真道。 “嗯,那你就去吧。”萧风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云飞扬也点了点头,回身抱起柳郁儿,翻身上了马。 小少女立即紧张兮兮,咬了咬唇脆生生开口,“我......我记住你们了,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几人微微一怔,又对视而笑,齐齐点头。 小少女这才似放下了心来,灿烂而笑。 正准备拉马缰,云飞扬忽然想到一事又顿住了动作,“公子,您不会趁我送人的空挡又自个儿溜了吧?” “不会。”萧风勾了勾嘴角,“今儿上午我要让于叔去采购些东西,会耽搁不少时间,所以下午才会动身。” “哦,那我就先去了,”云飞扬放下了心来,又有点不放心,“公子,您可别骗我,要不......我就哭给您看。”说着,他已一拉马缰,棕马一声嘶鸣,随即扬尘而去。 几人面面相觑,虽然气氛有点沉默,仍笑了起来。 萧风也微微笑了笑,随即转头看向祝氏兄妹。 祝青山也不用等萧风说话,便冲一众人洒然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说着,抱起祝青蓉,一拉马缰洒然而去。 萧风微微摇了摇头,这家伙走得太急,估计还会回来。 想了想,萧风自怀里拿出个白色小盒,随意掷给了牧梓裳,“蚀心蛊,昨天喂了它点东西就这样了,现在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你回去可以找螭前辈帮忙看看。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哦,”牧梓裳随手接住,眨了眨眼,“这是在赶我喽?” 萧风也眨眨眼,灿然而笑,“嗯,虽然有点伤你面子,我其实就是在赶你啊。” “哼,老娘稀罕。”牧梓裳撇了撇嘴,随即看向萧风身后亦步亦趋的黑豹,气哼哼道:“蠢货,还不回来,到底谁是你主人啊?” 黑豹冲牧梓裳呜咽了两声,随即抬起脑袋蹭了蹭萧风。 把萧风蹭了一个趔趄,好在于逸手疾眼快连忙扶住。 萧风也不在意,回头摸了摸这个仅这般站着就比自己还要高些的大黑豹,“行了,该回去了,要不你家主人给我扣上个拐带宠物的大帽子怎么办?” 黑豹很享受地往萧风手上拱了拱,随即伸出舌头舔了舔。 萧风的身子陡然一僵,忽而就板起小脸退了两步,不再搭理黑豹了。 几人都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欢笑声又响成了一片。 这小家伙可是有洁癖的,大黑豹竟然舔他,用舌头......估计小家伙现在连把手砍下来的心都有了。 黑豹不明所以,讨好般往萧风身边凑。可萧风就是不再搭理它了,它便只好委委屈屈地回了牧梓裳身边,惹得牧梓裳直骂白眼狼一只。 闹了片刻,牧梓裳翻身上了黑豹,“喂,你们就没别的要说的?” 气氛一时沉默。 牧梓裳撇了撇嘴。 萧风笑了笑,先一步开口,“梓裳,你出蛊冢历练时若遇到什么难事可去寻飘缈楼之人,无论谁都行。还有记得守住本心,无论发生何事。” 牧梓裳灿然而笑,冲萧风眨了眨眼,“知道,老娘才不会跟你客气。至于邪蛊师,老娘天纵奇才,堕落不到那个地步,安了。再说,老娘今年才及冠,游历之事估计还得等两年,急什么?” 萧风微微笑了笑,倒没再多说。若真如她所言这般,他便不会开这个口了。 “不是我说你,牧梓裳你真他娘的爷们。”一旁许天望一本正经插口。 牧梓裳正要豪气干云回一句那是,就听许天望补充道:“......估计以后没人敢娶你。” “滚,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娘美若天仙,谁看不上老娘是他眼瞎。”牧梓裳勃然大怒,随即狠狠瞪了许天望一眼,又顺带瞪了云骆寒一眼。 云骆寒摸了摸鼻子,“我与老许一点也不对头,这话其实我......举双手双脚赞同,哈哈哈哈——” 牧梓裳大大翻了个白眼,“眼瞎的玩意,老娘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两个大男人相互对视一眼,意味深长一笑。 “梓裳姐姐,你可答应了的,下次来别忘了啊!”洛天怡忽而在一旁冲牧梓裳挤眉弄眼,笑嘻嘻道。 “知道,不会忘了的,放心!”牧梓裳一拍胸脯,豪气道。 两个大男人齐齐摇头,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给牧梓裳又是一记眼刀飞过去。 “还有我,我啊,姐~”萧天月连忙插口。 “嗯嗯,包在我身上。”牧梓裳赶紧点头,随即又收敛了笑意,“行了,罗里吧嗦的,老娘走了?” 气氛一下子又沉默了下来。 萧风微微点头,“去吧。” 牧梓裳也点了点头,一拍黑豹。 黑豹化作一道黑影急掠而去。 然而,紧接着,远远传来某人张狂大叫,“许天望,云骆寒,你们给老娘等着,敢说老娘粗鲁,还说老娘丑,瞎了你们的狗眼,下次见你们不整死你们。还有,萧风,下一次,小黑和阿娃再弃主,老娘跟你绝交,啊啊啊——” 一众人一阵愕然,随即又一阵大笑。 “骆寒。”笑了片刻,萧风转头看向云骆寒。 云骆寒挠了挠脑袋,突然憨憨道:“你喊声哥我就走,怎么样?” 几人齐齐丢了个白眼给他。 “行啊,那先打三百个回合再说。”萧风玩笑道。 “嘿嘿,那就算了,”云骆寒讪讪笑了笑,“行,那我就走了,于叔帮我照顾好小风啊,天月,天怡要听话,还有老许,你敢欺负小风,我可饶不了你。” 于逸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萧天月与洛天怡也齐齐点头。 许天望撇了撇嘴,摆手道:“婆婆妈妈,快滚,他不欺负我就行了,我还欺负他,我怎么这么厉害啊?” “哦,也对,”云骆寒认真点点头,“我刚才一定是脑袋丢了,要不怎么这么看得起你。” “滚蛋,姓云的你想打架啊是不是?”许天望恼羞成怒。 “对啊,还有点脑子。”云骆寒一本正经道。 “好了,别闹!”萧风不得不插口打断,“骆寒,快走吧,要不露宿街头就倒霉了,今晚估计有雨。”他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幕,平静道。 “哦,那我走了。”云骆寒立即蔫头耷脑,随即又突然注意到一旁的小和尚,“咦,小秃驴,你咋还在?” 已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和尚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也没办法啊,谁让摊上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师傅呢,“师尊留了信,说他有点事要办,让我跟萧施主几天。” 萧风倒一点也不意外,“行了,骆寒别转移话题,该走了。” “哦,”云骆寒讪讪应了声,随即又洒然一笑,翻身上马,“行,我走了,各位后会有期。”说这一拉马缰,扬长而去。 萧风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只是谁都未注意到那笑容中难掩的复杂情绪。 平复了下心神,萧风又转头看向许天望。 许天望微微一怔,“喂,我们可是同路的,你不会也赶吧?” “嗯。”萧风平静点头,“这些天耽误了不少行程,身后跟了一大群人,我准备这两天甩掉。” “行,那就临澧县见。”许天望微微皱眉,不过仍点了点头。 萧风却微笑摇了摇头,“你我虽是同一目的地,但目的不同,你不必等我。” 许天望愕然抬头。 萧风继续道:“丐帮可用却不可尽用,你掌握个度。” “行,那我就去追宗凌那五个家伙。”许天望叹了口气,无奈笑了笑,又忽而问道:“对了,三月中旬的唐门寿宴,你去不去?” “这个,看情况。”萧风微笑道,“若没空就不去了。” “哦,行,那我收拾一下就走。”许天望点了点头,转身往院子里而去,“以为是一路的就没收拾,有点尴尬了啊。” 萧风微微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正在这时,远处忽有尘土飞扬。 不多时,一匹健壮黑马由远及近而来,随即在萧风几人不远处陡然驻足。 便见马上祝青山一脸尴尬,祝青蓉却还没等马停稳便一步跳下了黑马,惊得祝青山连忙伸手去捞,可惜......晚了一步。 祝青蓉跳得有点急,跌了下,不过却没哭,一瘸一拐就往萧风方向跑。 萧风无奈摇了摇头,他到现在还茫然这个古怪的小丫头为什么同自己这般亲,快走两步扶住小少女,“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祝青蓉眨了眨眼,对于萧风第一次没躲她似乎有点兴奋,竟有点手足无措,“我......就是走的时候没同你打声招呼,所以回来再打一遍。” “傻丫头。”萧风觉得好笑,可到底没笑,“来,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送你两件东西,以后或许有点用。”说着自怀里拿出一个小锦囊与一枚小玉佩递给小少女,又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随即微笑道:“好了,招呼打完了,礼物也送完了,走吧。” 小少女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乖乖点头。 萧风便扶着她到了黑马旁边。 随即,黑马再次疾驰而去。 于逸那边,萧天月,洛天怡,小和尚三个家伙开始窃窃私语,也不知说的什么,不时瞟一眼萧风,小和尚却面红耳赤,时不时连连摇头。 萧风也不在意,只是背对众人看着远去的尘土飞扬微微叹了口气。 人生,世间,又有谁不是活在他人的一个个局里?大局小局,有些好有些坏,或有心算计或无意牵扯,有些为当事人所知,有些却谁也不知,真正到了哪一天棋局揭晓,谁是受益者,谁是牺牲品,事与愿违抑或心想事成......谁又知道呢? () 第86章 竹林之谈 幽幽竹林,有徐徐清风绕竹而过,冷冷清清。 不知过了多久,微微清风中忽听‘叮’一声清响,随即有清越琴声随风声而起,逐渐清晰明快,和着竹叶飘扬,缕缕阳光顺竹林而落,分外宁静安详。 顺琴声而往,便见竹林深处有一雅致古亭静静伫立,其内一石桌一石凳一古琴一老者,仅此而已。 老者穿了一身灰衣,面目平和,白发白须随徐风飘扬,看似普通,却似与天地相融,又似超然物外,说不出的出尘淡泊。此时的他双目微阖,十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随性而为,悠闲惬意,指尖便有清越琴声飘荡,清雅有声。 不知不觉,琴声渐大,渐渐激昂,有壮志激怀,鹰击长空,似应和琴声,竹林风声也越来越大,和着竹声飒飒,愈发高昂激烈。 天地间琴声风声竹声相映,便似正在上演了曲大自然的合奏。 波澜壮阔。 一位花甲老人自竹林外而来,脸色蜡黄,形神憔悴。 石亭内,弹琴老者似乎并未察觉,琴声依旧继续,不急不躁。 石亭外,花甲老人走至亭前,似乎也不急着出言提醒,微微垂首,静静而立。 琴声在竹林间悠悠传荡,与竹声风声相衬,似永无止息。 然而,只是瞬息间,琴声陡变,似有实有质,方向陡变。 竹林中微微一滞。 风声琴声相击。 无数绿竹纷纷炸裂。 琴声止,风声乱,竹叶四散。 “快哉快哉!” 随即,便听有爽朗大笑自石亭内传出,甚是痛快。 石亭外老人却似并未听见,神色无任何变化,依旧垂首而立。 片刻后,竹林再次恢复平静。 竹叶悠悠荡荡,风声飒飒而响。 弹琴老者这才看了眼石亭外老人,“近一月了还没好转,看来在安阳县那边吃的亏不小。”语气平静,似乎还带了淡淡的讥嘲。 “师尊!”石亭外老人却并不在意,躬身一礼。 看似年纪相仿的两人竟是师徒。 弹琴老者摆了摆手,嘴角讥讽之意愈浓,“怎么?觉得与我有师徒之实便想让我帮你,还是说是打算同我说一声,好把那些灵魂力都收回来?” 石亭外老人再次垂首,静默不语。 弹琴老者不再看他,继续拨弄手中古琴,琴声再起,清雅似流水小桥,时断时续,“后一种可能希望没有,前一种......”弹琴老者忽然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值吗?” 石亭外一直垂首的老人忽然抬头看了弹琴老者一眼。 “反应挺快啊,不过我派你去了难道就该是个大局?”老者呵呵一笑,手中动作却无丝毫停滞,“本来是想做笔大买卖的,不过安阳县聪明人太多,你们又太笨,我又不好出面,不得已稍稍降了些底线。只是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你们,竟愚蠢到自己找事,硬生生让有些人从这点小事中看出了不少事儿来,否则岂会输得这般彻底。”老人幽幽叹了口气,“若当时本皇在场,估计会忍不住一巴掌将你们都拍死吧。” 石亭外老人战战兢兢。 老者自顾自继续道:“不过好在只是小局,便是输了也没什么,影响不大,我也没心思计较。至于你们的一错再错让一些人看到了的那点小事也没什么,说不定误打误撞会让他们管中窥豹,对我不一定是坏事,当然了这是最好的想法,最差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只是这般我就该帮你了?”他摇了摇头,“错了,错了,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他又看了石亭外老人一眼。 石亭外老人如坠冰窟。 弹琴老者平静收回视线,“怕了?没关系,好歹也是有师徒之谊的,我再给你个机会。我说安阳县之局错多在那几个蠢货,当时你或许没注意,那现在我问你,你觉得呢?” “一开始就错了,后来步步皆错,满盘皆输。”石亭外老人想了想恭敬道。 “仔细说说。”弹琴老者点了点头,平静道。 “是,”石亭外老人点点头,“一开始那少年便有意让我们先高看他后又低看他,以此来试探桃苑居的态度及确定他心中的想法。所以其实以后无论做什么都是错,除非什么也不做。但我们到底谁也没察觉,反而派出了人试探和警告,这恰好入了少年之局。所以少年才决定插手。” 弹琴老者点点头,“谁又能想到一小小少年心思这般重呢,也是你们心虚,这点虽蠢,我却能谅解。” 石亭外老人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后来,那少年一夜大闹桃苑居,像意气用事实则大有深意,特别是在韵灵阵中说的那番话,然而等到我们发现不对劲时已没了回转的余地,除非主动认败。可我们都不甘心,索性便将错就错,一不做二不休,以为会收回点成本,可到底是又低估了,反而输得更多。” 弹琴老者再次点头,突然道:“大雪山顶上的雪雕王近日估计要飞往登天山脉,你去拦下,能为我所用最好,不能便就地格杀。若事成,我助你聚灵,否则你便不必再来见我了。” “是。”石亭外老人躬身一礼。 “那你去吧。”弹琴老者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 “弟子告退。”石亭外老人再次躬身,随即倒退着离开了竹林。 琴声继续,叮叮咚咚,如泉水击石,宁静祥和。 “老伙计,那雪雕王虽说还没返祖,在这儿战力却与我等差不了多少,这姜娃子虽是个蠢货,到底还是有些用途的,你就这般让他去送死?”不多时,竹林深处又有中年嗓音响起,随即一青衣中年人缓缓自竹林中走出。 “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清楚,的确蠢得要命。不过,我留了一线生机给他,他若还有点脑子自然能活。”弹琴老者头也未抬,平静道。 “借势?”中年人懒懒坐到亭子台阶上,仰头看着弹琴老人,玩味道。 “是,”弹琴老者点点头。 “果然不愧为棋者,”中年人赞了句,“不过,你直接去收服了,岂不更好?” “好?”弹琴老者冷冷一笑,“那些隐世势力都狼子野心,岂会甘心为你摆布?这弟子我也是准备弃了的,否则怎会派他?再者,一些小虫子,稍微利用就够了,重用?我还看不上。” “啧啧,好算计,”中年人咂了咂嘴,”不过我听说,雪雕王身边都伴生朵千年雪莲,对修复灵魂力效果甚佳,你派他去没别的意思?” “这姜文奇在这儿呆得太久,估计忘了身份,我欲试探一二。”弹琴老者继续道。 “呵,那你不怕他真吃了?这儿的千年雪莲可是比外面的万年雪莲还要难得,你舍得?”中年人呵呵笑道。 “舍得。”老人终于回头看了中年人一眼,“若事成,这偌大世俗界都是我的,有何不舍得?” “可有不少棋子可是靠了他的灵魂力联系的,他一死,可就都断了联系。”中年人提醒道,“再建立起联系,可是要花不少功夫的。” “那又如何?眼高手低,留他日后不知会坏多大的事,不如直接了结了。”老人平静道,紧接着,他语气微微一转,“秦兄今日来何事,直说吧。” “呵,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萧武天昨天的敲钟一事吗?”中年人无趣撇了撇嘴,“这飘缈楼当真是外面的势力?你查了三年还没查出来吗?” “不知,不过你急什么,天机阁那些家伙估计比你更急。”老者平静道。 “哦。”中年人似乎更加无趣,“对了,还有一事,安阳县那小局似乎没往好的方向走,不少老家伙都看到了点端倪,你当心点儿。” “哦?”老者挑了挑眉,“比如呢?” “刀十六皇那几个家伙准备过几日聚一聚,你知道他们来这里可是单纯隐居或寻有缘人的,可不希望你在这儿有什么大动作。”中年人随意道。 “哦。”老者随意点头,“无妨,若他们嫌世俗界不够热闹,我便也让他们掺和掺和。” 中年人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爽朗大笑,“厉害,你这脑子......佩服佩服!” () 第87章 各方反应 因为习惯了想得多些,想得全面些,比之其他人,萧风总多了分超乎常人的冷静与先知先觉,这无关什么阴谋算计,而是......已成了本能。 便如饥而择食,渴而饮水。 没有害人之心,不过是为了好好活着,活得尽量好点而已。 同样,因为对有些事想得太多太全,对于离去几人的日后征途,萧风虽不能说全部猜到,可许多事心中却早已有了计较。 可知道了又如何呢? 难道留他们在身边? 但少年的征途只会更加艰险。 人生,几多无可奈何。 所以萧风才有之前看似简简单单的嘱咐。 不奢望让他们破局,只希望他们能过得比结局稍稍好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 随时间流逝,远处烟尘渐散。 萧风微微勾唇,平静收回了视线。 回头见三人还在窃窃私语,萧风好笑摇了摇头,虽然话题有点离谱,不过也不打算计较了,就当补偿他们接下来的几日颠簸劳累了。 同于逸嘱咐了两句采购事项,萧风便自个儿回了院子。接下来的行程路线他还需要再好好想想,毕竟这次引来的一群人可一点也不好甩。 三个家伙原本被萧风的突然一眼扫过来惊得不轻,不过见萧风似乎并未在意,冲于逸嘱咐了两句便转身回了院落,立即又放下了心来。 三个脑袋继续嘀嘀咕咕。 ...... 因为慕雪派收徒大典的一波三折,镇江县之事在江湖上迅速流传了开来,特别是那让诸江湖人彻底老实了的一剑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像什么白衣仙人御剑而来一剑破天,一剑出方圆百里尽成废土等等版本都属稀松平常,可真是当神仙事迹传了。当然也有一不小心将剑传成刀的。 甚至还有人脑洞大开专程就这一剑写了部,虽写得与事实大相径庭,却也引得无数人哄抢。 如此一来,飘缈楼神仙楼的称呼可真是跑不了了,江湖人对慕雪派的关注倒成了其次。 不可避免的,虽然老张头当日并未正面现身,可江湖人也有心思灵活的,兜兜转转也找到了镇江县的隐世活神仙。 未过多久,铁匠铺门口便开始整日里人满为患。 只是活神仙又岂是凡人可随意观之的? 于是,当老张头拎着大铁锤将堵在门口的诸江湖人都教训了顿后,便鲜少再有敢明目张胆地挤在铁匠铺门口瞻仰神仙风采的人了。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些初出江湖的愣头青及在江湖上不入流的江湖人干的事,对于江湖上那些已成参天大树的诸大势力们来说,他们看到想到的更深更多。 奢华精致的阁楼中,乔娘慵懒斜靠在花围三屏榻上,纤手捧了薄薄数张纸细细查看。 翻过一页后,乔娘的秀眉渐渐皱起,脸上虽仍带了笑意,平日的那份妩媚娇态却渐渐收敛。 看到后面,乔娘越翻越慢,最后开始怔怔出神。 “笃笃笃!” 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乔娘猛地回过神来,“何事?” “启禀帮主,绮云台来了书信,有投诚之意。”门外有清脆少女声音恭敬道。 “投诚?”乔娘低喃了句,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媚笑,“飘缈楼看不上就来我这儿了?真不愧伪君子作风。不过送上门的棋子,我乔帮自然来者不拒。行了,我知道了,让来人将书信留下,人可以滚了。” “明白!”门外声音再次道。 随即门外便再没了人声。 乔娘慵懒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戊,我们的货到哪了?” “昨天到了咸阳县分舵,两日后必能运来。”不知何处突兀有青年淡漠声音响起。 “哦,还不算慢。”乔娘随意点了点头,“那乙呢?” “不知,皇城来的那两个前辈杜绝了两方的联系。”又一女子嗓音同样冷漠道。 “无妨,”乔娘毫不在意,“殊菀那边如何了?” “遇了三波埋伏,被吃了。”一个略带俏皮的少女嗓音回答道,有点愤愤,“不过好在殊菀姐姐无事。” “清田呢?”乔娘丝毫不在意,又问。 “同样。”一清朗少年声音淡漠道。 “那其余几个呢?”乔娘语气不变,继续问道。 “属下无能!” 阁楼数出角落同时有声音响起。 “意料之中。”乔娘平静笑了笑,“不损失掉小的,那两方势力可不会罢休,好在大的保住了。” “哦。”那俏皮少女嗓音突然叹了口气,似乎有点丧气。 “淘气!”乔娘拿晶指冲阁楼东南角点了点,随即又道,“镇江县那边把人收回来吧。前两年让你们监视的那几处庄园多加派些人手,有什么蛛丝马迹立即禀报。另外,多注意一下白杨盟的动作,我就不信飘缈楼给了众江湖势力这么个下马威,依白无天的性子会坐得住。”她忽而妩媚一笑,“至于慕雪派这小蚂蚱,不必理会,他们说不定与我乔帮大计有大用。” “是。”阁楼中的数个角落再次有声音回应。 ...... 巍巍高山,山风凛冽。 “砰——” 突然,高山之巅一半人高巨石轰然炸裂,烟尘弥漫间便见一手持长剑的青衣男子自碎石纷飞间现出身形来。 随即,男子长剑归鞘,突然冲身后淡淡道:“何事?” 身后并无回应,可下一刻自巨石后陡然有一信笺飞出。 男子头也未回,抬手一把接住。 淡淡扫了几眼信笺内容,男子眼中忽有锋芒一闪而逝。 飘缈楼果然是不打算再超脱江湖了,如此甚好! ....... 对于霸主级势力,他们的眼中自然只有霸主级势力,对于慕雪派重出江湖所代表的背后意义倒真提不起多大兴致。 一群小喽啰而已,若真不老实随手灭了便是。 然而,对于江湖上的一流二流三流等诸势力来说,对慕雪派出世可是比飘缈楼对江湖的态度上心得多。 主要是实力地位不够,还没有资格对飘缈楼评头论足。 在慕雪派收徒大典结束的第二日,为江湖人所知的齐聚镇江的诸江湖势力除了伏龙宗丐帮外都很是自觉得纷纷送上拜帖拜礼。 虽然昨日诸江湖势力都对慕雪派进行了刁难排挤,可对于这些老狐狸们来说,变脸功夫绝对是一个赛一个的。 利益牵扯面前,什么小打小闹,自然可以直接无视。 再者,慕雪派到底不是霸主级势力,如此多势力料它也不会甩什么脸色,否则便是自己不会做人,江湖势力们便也没必要再给慕雪派个甜枣吃。 事实也并没有出乎诸江湖人的意料,慕雪派之人对于凡送上拜帖的江湖势力都是好言相待,似乎并不在意昨日之事。 一伙人表面看来倒是相谈甚欢。 至于伏龙宗,江湖有小道消息流传,其门内之人也曾尝试暗地与慕雪派接触过,似乎是吃了个闭门羹。 不过事实是何,江湖人倒是谁也没敢站出来明说。 只是伏龙宗离开镇江时,吴明川还被扣留在了慕雪派却是确定了的。 在镇江县之事在江湖中热度逐渐升高也越传越离谱,江湖不少势力各显神通,各有算计时,隐世的数个势力也先后拿到了镇江县之事的详细资料。 古旧朴素的庭院里,一身着宽松淡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平静看完手中的信笺,随即抬头看向对面的金衣中年,“阳兄怎么看?” 金衣男子将手中的信笺随意掷于桌上,摊了摊手,“既然慕雪派都出世了,我等又怎么能落后呢?” “哦?那飘缈楼的警示,阳兄就不在意?”淡蓝色长袍男子话语虽有惊讶之意,其语气却一点也不惊讶。 “呵呵,我等隐居这数十年,这江湖的确变了太多,不过飘缈楼,虽不知它怎么有闲心管我等,有些事掌握些度,便真是霸主级势力又能拿我等如何?”金衣男子呵呵一笑。 “也是,”淡蓝色长袍男子微笑点点头, “对了,前些日子的那几封信冷兄可打算理会?”金衣男子忽而想到一事,问道。 “不会理会。”淡蓝色长袍男子摇了摇头,“那些人看我等隐世多时便以为我等什么也不知道,太小看我等了。我还没傻到被别人当棋子还不自知的地步。只是,其他几个势力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是极是极,”金衣男子爽朗而笑,“为兄也如此认为,不愧同道中人。” ...... 深深桃林,花色渐郁,桃林深处不时有少女银铃般的清越笑声遥遥回荡。 “瑶儿,玩够了就早点出来,别着了凉。” 桃林间石亭中一清雅妇人看着少女渐渐离开视线慈爱喊道。 “知道,娘!”桃林中少女清脆嗓音紧接着响起。 妇人无奈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一粉衣妙龄少女自远处而来。 妇人收回视线,温声道:“何事?” “启禀夫人,是江湖情报。”粉衣少女半跪于地,恭声道。 “哦?呈上来。”妇人略显意外。 快速浏览完信笺,妇人眉头轻轻皱起,沉吟半晌,她又抬头看向那少女,“准备纸笔。” “是。”少女躬身再施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妇人微微叹了口气。安逸了这么多年,她都快忘了外面的喧嚣了,该出去走走了。 ...... () 第88章 皇城暗流(一) 江湖诸势力因镇江县诸事而各有动作,更早些,皇城也因三钟齐鸣陷入了短暂慌乱,更有近半朝臣恭请面见帝君。 然而,令文武百官尽皆皱眉的是,眼见日头偏西,不仅宣政殿内并未传出圣意,连先前进入宣政殿的宦官在嘱咐了句莫要胡言乱语后也再未现身,似乎帝君铁了心不准备理会众朝臣了。 这让文武众臣都有些面色难看。 特别是当他们注意到诸位皇子竟然也未现身早朝时,心中便不仅仅只是微凉了。 能一步步爬上如今这个位子,众文武朝臣谁不是心思玲珑之辈? 如今朝堂帝师声望无人能及,帝君却如此表态......这是引起君疑的下场吗?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何止是众朝臣,这整整一日,这位皇城中最位高权重的男子便似突然失踪了般,即使最亲近之人帝后也未能找到他的身影。 ...... 皇城素有不夜城之称,繁华热闹的街巷,灯火通明的房舍,转瞬而逝的烟火,熙熙攘攘的行人......自皇都高阁自上而望,火光烛光灯光各色荧光五光十色,直直点亮了大半天际,映得雄伟皇城亮如白昼,似乎白日里的喧嚣也要逊色几分。 雄伟的皇城城墙之上,萧武天负手而立,远眺皇城的喧哗热闹,静默不语,其深邃的眸子中却似正酝酿着狂涛怒浪,沉郁得让人心惊,平静得让人心悸。 “帝君!” 城墙另一头突兀有轻柔女声响起。 萧武天转头看去,便见到夜雨涵缓缓自台阶而来,脸色略显疲惫。 他嘴角忍不出勾起一抹微笑,“雨涵,你怎么找来了?” 夜雨涵轻轻吁出一口浊气,“帝君,您今天去了哪儿,怎么一天也找不见人?” “哦,也没去哪儿,就是去见了见老祖宗们。”萧武天微微一笑,轻声道。 “您......”夜雨涵却轻轻蹙起秀眉,语气突兀间便带了几分不悦,“你去见他们作甚?” 萧武天笑了笑,轻柔将夜雨涵揽入怀中,“怎么,还在怪他们?” 夜雨涵秀眉越皱越紧,却一言不发。 萧武天有些无奈,“当年,若非风儿误闯禁地,老祖宗们又岂会生出那种心思,毕竟是活得太久了,他们非是圣人,见了好东西难免会生出贪心......” “可风儿是他们的后辈,他们怎能生出那般心思?”夜雨涵突然抬头,直视萧武天,眸中带了明显的愤怒,一贯平和柔弱的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坚决,“风儿是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我怎么能原谅他们?若......” “好啦好啦,那是我不对,我不该去找他们的。”萧武天更加无奈,也不等夜雨涵说完紧紧搂住夜雨涵,妥协道,“不过是去问些东西,你知道有些事他们比我们知道的多得多,下次一定不去了。” “哼!”夜雨涵眉头这才略略舒展,冲萧武天娇哼了声。 萧武天微微勾唇,“对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夜雨涵眉头再次皱起,“今日之事,帝君是何意?” 萧武天闻言,脸上的笑意却一下子收敛了起来,“没什么意思,柳自语非世俗界之人。” “可他是帝师,也是风儿的老师。”夜雨涵怔了下,随即眉头皱得愈紧。 “那又如何?”萧武天淡漠道,“隐藏一甲子,谁知道有何狼子野心。” “你怎么知道的?”夜雨涵抬头看了眼萧武天,神色一滞,“你以前不知道,对吗?” 萧武天平静道:“怎么这么说,雨涵?” 夜雨涵突然从萧武天怀里挣出,看着萧武天平静异常的面庞竟有些恐惧。她一步步缓缓后退,喃喃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等三日?为什么会有三国联议?为什么要禁足哲儿他们?为什么今日一日不现身?” 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你本就想让柳师死,你想逼风儿回来,你想掩盖流传了千年的预言,你想让世俗界大乱,对不对?” 萧武天平静看着夜雨涵,忽而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再没了之前那份柔情,“雨涵,你果然一点没变,心思还是这般玲珑,让你庸碌了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 夜雨涵缓缓摇头,脸上惊恐之色愈浓,“帝.......天哥,你......你变了,不,你早就变了,你回来不是为了当帝君,对不对?你是......你......你这般风儿会恨你一辈子的!” “呵!”萧武天浑不在意一笑,恨吗?他早就猜到了,否则怎会离开。 微微摇头,萧武天忽而转身远眺。 远处灯火辉煌,夜空群星如盖。 一切美如梦幻! 他却轻声道:“雨涵,你看这皇城的夜多美,可你觉得它真有见到的这么美吗?” ...... 夜色未褪,皇城中便不知何故开始骚动。 “什么事?” 素雅干净的卧房门口,一位中年文士半披绒裘探身出门,冲门外的灰衣管家道。 “老爷,皇都来了消息,帝君找到了。” “姒水,备官服!”中年文士神色一滞,随即冲房内喊道。 “嗳,夫君。”房内紧接着传来轻柔妇人声音。 “可......”灰衣管家见此有些迟疑,“可是老爷......” “有什么话快说,别婆婆妈妈的。”中年文士见此皱了皱眉头。 灰衣管家连忙道:“老爷,您现在去不合适。皇都那边说,不知怎么回事,帝君一现身便将帝后打入了冷宫,还有大皇子也被禁了足,您现在去不正好撞在帝君气头上嘛。” “无妨。”中年文士摆了摆手,“昨日帝师辞世,如今朝堂之上一片混乱,我若还顾及这些,还如何对得起一朝之宰相之责。去备轿!” “是。”管家无奈应了声,随即转身离开了院子。 “夫君!”正在这时,房内轻柔妇人嗓音再次响起,随即便见一温柔如水的妇人自房内走出。 中年文士无奈笑了笑,“姒水,又该让你担心了。” 妇人温柔笑笑,“无事,妾身只愿夫君能平安出去,平安归来。” “嗯。” ...... 与此同时,皇城数个官宅中亦在发生相似一幕。 ...... 而在另一同样庄严别致的宰相府中,方脸中年文士静静听完皇都那边的情况,微微笑了笑,“哦,我知道了。” “那老爷不准备去皇都吗?”一旁卑躬屈膝的管家小心道。 “呵呵,忠臣什么的让陈辞钧那几个硬骨头去吧,你老爷我还是明哲保身得好,反正在那些人心中我本来就是个市侩小人,对不对?”方脸文士玩味道。 ...... 等陈辞钧来到宣政殿,不出意料,殿门前已聚集了十数位文武官员。 “左相,您可来了!” “对,就等您了。” “如今帝师辞世,您若不来,我等心里都没底儿。” “对啊,对啊!” “这些事您怎么看?” “如今,帝君正在气头上,左相可有什么对策?” ...... 远远看到陈辞钧,一众官员立即如找到了主心骨般纷纷迎上前来。 陈辞钧冲一众人摆了摆手,“闲话休提,我欲先面见帝君了解今日诸事,其余之事不欲理会,诸君若有意同我自去天谕殿,无意请诸君自便。”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大步往皇都深处而去。 十数个官员都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跟上。 () 第89章 当局者迷 皇城中的勾心斗角似永无休止,是何为何求何,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几人谁也不知,当然,即使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一番整顿后,停滞了许久的一众人说说笑笑间再次踏上了游历旅途。 渐渐远离城镇,放眼间皆是碧草茵茵,犹如浅湖连天,其上点缀有星星点点,似繁星却五彩斑斓;不远处有湖畔柳垂,柳绕湖而栽,垂枝摇曳,嫩绿枝丫宛如披了层淡淡轻纱,于清风吹拂下似散发了浅浅荧光,说不出的鲜活明媚;更远些还可见满树桃粉,灼灼其华,清风吹过,便是一场粉色花雨...... 耽搁了数天行程,沿途的风光早已非初春时的浅淡,即使无日光和煦,仍鲜艳明媚得让人痴痴陶醉。 然美如梦幻,马车仍平稳疾驰,不曾有半分留恋,潇洒将如画春景甩于身后,却倾洒下一片欢闹笑言...... 虽然将李云领进皇都前已是再三叮嘱,可当看到李云进了皇城后果然还是一副四处乱瞅的莽撞模样,萧逸也只能无奈扶额了。 谁能告诉他,在安阳县还是谦和有礼的青年出了安阳县为什么就变成了这副懒散跳脱的随意模样,还是自己真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可若是这般,冲撞了公主殿下该如何是好啊? 难道让自己西瓜没捡到连芝麻都丢了? 李云当然不知道萧逸此时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面前这个雄伟恢弘的都城所吸引。 因为身处边陲,再加上李忠恳的自小放养,没什么敬畏之心,李云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性子,再加上这两年跟萧风四方游历,不知不觉也习了萧风的两分淡泊,故即使是去面见公主,他心中竟也没觉得如何诚惶诚恐。 眼睛四下不住打量,李云暗暗点头。虽然冷清了些,可这威严雄武的龙门,镶嵌有各色宝石的主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恢弘大殿,雕刻繁杂精致的壁画警言......竟不曾想自己也会有踏入这如此庄重威严之地的一天,虽然好像一点也不值得炫耀。 “皇都,果然不愧天下万都之首!”这般想着,李云忍不住低声感慨。 “哎呦!”皇都中本就冷清,再加上本来就忐忑得不行,李云的突然出声吓得萧逸出了一脑门子冷汗,连忙回身压低声音道:“谨言慎行!” “哦。”李云漫不经心点点头,随即又板起脸,礼貌一礼,“小侄明白。” 萧逸无奈叹了口气,擦了把额间的冷汗,转身继续带路。 左拐右拐,也不知又走过几条主道,跨过几道龙门,李云被转得头晕眼花,几乎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萧逸终于停下了脚步。 李云长长吁出了口气,抬头便见到了一清雅庭院,其旁一一人高大石上刻了三个清俊飘逸的大字——落梅居。 字迹竟不知为何有三分熟悉。 李云略略奇怪,想了想也没想到哪里见过,便也不再多想。 再往内看有落英缤纷,花木渐郁,嫣红姹紫,隐约见清雅小亭,小桥流水。 倒真是个雅致之地。 刚想开口感叹两句,李云头一撇便看到萧逸一脸木然转头看来,连忙乖乖闭嘴。 紧接着,萧逸恭敬自袖里拿出拜帖递给庭院前守着的两个粉衣宫女,又低声下气嘱咐了两句。 其中一个宫女点了点头,拿着拜帖便进入了庭院。 不多时,那宫女便自庭院内返回,随即领了二人入了落梅居。 落梅居虽名落梅,一路走来,李云倒没见多少梅林,不过景色倒是美得很。 又行片刻,走过花草郁郁的鹅卵石小路,三人遥遥便见一雅致石亭静立一大片梅林之中。 因过了时节,梅林处入眼皆是一片片黑褐色枝桠,隐隐可见浅浅嫩绿,虽也算别有风味,却是远不如不远处的桃之夭夭来得灿烂嫣丽。 李云撇了撇嘴。落梅居?看来这三公主也是个爱梅之人,只是远不如萧贤弟那般钟爱。 穿过梅林,三人很快到达石亭之前。 石亭内很是讲究,石桌石凳糕点佳人,虽只是背影,却也是幅如画美景。 “燕儿,带来了?” 正在李云心中感慨时,石亭内的佳人已淡淡开了口,语气中既无趾高气扬,也并不是如想象的那般威严高傲,反而淡然平静,当真不破坏这如画美景。 “是的,殿下!”那粉衣宫女恭敬一礼,道。 “哦,那你就退下吧,顺便将萧督政使领去主殿,这儿寒气重,萧督政使年纪又大了,若着了凉,岂不是本宫的过失?”石亭中的佳人并未回身,继续平淡道。 “是。”粉衣宫女再次一礼,随即将萧逸请出了梅林。 未过多时,梅林中便只剩下了李云与萧辰雪二人。 李云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施了一礼,“草民李云,见过三公主殿下!” “免礼吧,”萧辰雪转过身来,冲李云摆了摆手,“既然这儿只剩了你我二人,便不必太过拘礼了,过来坐吧。” “遵命!”李云再次一礼,随即乖乖走至石亭内,自个儿便坐了下来,真是一点也不拘礼了。 萧辰雪微微一怔,随即掩唇而笑。呵,倒是个实在人。 李云不明所以,对萧辰雪突然娇笑觉得莫名其妙。 萧辰雪也没有点明的打算,继续道:“若渴了或饿了,茶点自便。” 李云再次听话点头,还真自己倒了杯热茶。 萧辰雪这可真是被李云逗乐了,不过倒没如之前笑得那般直接,只是转头看向空空荡荡的梅林,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六皇弟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妙人啊?这么率直,难怪会让大皇兄帮忙照拂一二。 不过只是瞬息间她眉头轻轻皱起。既不放心,六皇弟又何必让此人来皇城?难道他不知道世间最复杂黑暗的地方便是这看似最繁华雄伟的皇城吗? 微微叹了口气,萧辰雪无奈笑笑,那个少年啊,心思总是这般难让人猜透。 李云本来都等着萧辰雪开口了,可等了又等,却发现身旁的佳人竟早已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不由有些无奈。这个公主怎么比自己还不靠谱? 又过了会儿,李云见萧辰雪仍兀自发呆,没有一点谈正事的打算,只好出言提醒,“敢问殿下,招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萧辰雪回过神来,转头平静看着李云,莫名其妙道:“你可知本宫为何在这儿见你?” 李云摇了摇头。 萧辰雪叹了口气,“这儿是六皇弟最喜欢来之地,只是物是人已非,这儿之梅已三年无人来赏了。” 李云莫名其妙,这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萧辰雪继续道:“院前的‘落梅居’也是六皇弟当年所写,‘落雪起剑时,懒梅赋闲居。’可三年了,却再不曾见有人雪中舞剑,懒赋闲诗。” 李云更加莫名其妙。 萧辰雪转头看了李云一眼,又叹了口气,随即右手一摊,手中便多了枚莹白玉佩,其上好巧不巧刻的正是寒梅傲雪之景,“本宫想知道这枚玉佩的主人是谁?” 李云倒是没莽撞地伸手去拿,只是仔细打量了几眼,脱口而出,“萧......贤弟之物怎会在殿下手中?” 萧辰雪平静道:“哦?这么说你认识?” 李云眉头紧紧皱起,奇怪看着萧辰雪,“殿下何意,直说便是。” 萧辰雪微微一笑,“本宫想知道玉佩主人现在身处何处,你可愿说?” “萧贤弟四处游历,居无定所,草民实在不知。”李云犹豫了下,冷静道。 萧辰雪微微勾唇,神色似笑非笑,“当真?” “嗯。”李云连连点头。出卖兄弟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呵!”萧辰雪似乎并不在意,低笑了声,随即随意道:“行了,那你以后就是本宫的人了,明日卯时前来听职吧。” “啥?”李云微微一呆,没反应过来。 “不乐意?”萧辰雪懒懒抬起眼皮。 “没有,没有。”李云连忙摇头,心中实则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哦,那就行。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萧辰雪点了点头,又忽然抬高声音,“莹儿,送客!” 紧接着,还没等李云反应,便见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了个俏皮少女,冲萧辰雪躬身一礼,“是,殿下!”随即也不等李云反应便一脚将李云‘请’出了石亭。 石亭中传出萧辰雪银铃般的清越笑声。 一瘸一拐跟在萧逸身后,即使走出了落梅居好大一段距离了,李云心里还在暗骂。妈的,这就是送客,有你们这么送客的吗?可摔死老子了。 随即他又愁眉苦脸,萧贤弟啊,我这可是够意思了吧,为了你可是连公主都得罪了。不过那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呢?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啊。你说你是偷的呀,还是抢的呀?呸!不对不对,萧贤弟那么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去偷去抢,那就是不知从哪个拍卖会上拍卖下来的了,可是怎么跑到了皇城这儿的?那太子殿下也真是的,没钱了就赶快回皇城啊,放着大好日子不过,怎么能随便当东西,这次可让萧贤弟背了大锅了吧。唉,幸好本公子机灵,不过以后可真要惨大发了。不过那三公主殿下也真是的,不能因为一个玉佩就一概论之呀,这不是平白冤枉好人吗?果然头发长见识短...... 然而李云哪里知道,石亭之中他口中那个冤枉好人的三公主殿下却也在叹息连连。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笨的人呢?本宫都说得这般明白了,竟然还听不出来...... () 第90章 昔日断肠人,今日出谷去 一个时辰后,白雾翻腾,谷内刀剑相击声渐小。 不多时,便见十数甲士狼狈自白雾中逃出。 “祁封峤,你竟敢私自绞杀军士,公然藐视帝国权......” 一丢了头盔的蒜头鼻将士刚出了白雾数丈,便转头怒斥。 “闭嘴!”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其身旁较齐整的黑脸将士突然冷斥出声,随即又转头看向白雾,一脸肃然,“祁前辈好手段,我等心服口服,此番是我等冒犯了,就此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剩余十数人亦紧紧跟随。 正在这时,谷内忽有苍老声音传出,“老夫今日留尔等性命,出去告诉夜熙彦,这五百骑算当年的利息,当年恩怨今后一笔勾销。另外,他要的人已不在谷中,莫要再来打扰老夫,否则老夫可就真活动活动筋骨了。” 十数人身子微微一僵。 那蒜头鼻将士也陡然反应过来,不禁一身冷汗。 随即十数人对视一眼,速度又快了数分。 只是瞬息间,十数人再不见了身影。 随即便见一长须老者与一八九岁的童子自白雾中显出身形来。 “师......师傅,好多......好多死人。”童子紧闭双目,面色苍白,浑身轻颤,两只手紧紧抓着老者袖子,哆哆嗦嗦开口道。 老者低头冲童子慈祥而笑,抬手揉了揉童子的小脑袋,“不要怕,那些不是死人,他们只是睡着了。” “可......可是血......好多血。”童子睁开眼,转头惶恐瞅了瞅白雾,泪珠便开始在眼眶里滴溜溜打旋儿,“师傅骗人,就是死了,是被师傅的陷阱杀死的。” “没有,师傅没骗人。”老者蹲下身子,伸手抹了抹童子脸上即将流出的鼻涕眼泪,“师傅怎么会骗人呢?师傅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侠客,怎么会骗子琪呢,是不是?” “可......”于子琪还是不信,大眼睛里水雾迷蒙,“可是刚才.....” “那是子琪看错了,雾这么大,子琪的眼力难道比师傅还好吗?”老者慈爱道。 “哦。”于子琪撇了撇嘴,眼泪却不知为何一颗颗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开始往下掉。 老者以大手不停给于子琪擦泪,“别哭,别哭,子琪明年可就是十岁的大人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哭鼻子呢?乖!” 于子琪使劲点头,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老者无奈笑笑,“那师傅问你啊,想不想去外面看看?外面很好玩的,有糖人,冰糖葫芦很多很多好吃的,还有戏班子,讲故事的,斗蛐蛐的很多很多好玩的,要不要看?” “嗯。”于子琪赶紧拿袖子擦了擦脸,大眼睛与小脸都红扑扑的,“那师傅去不去?” “去啊,要不怎么带子琪出去?”老者慈爱笑道。 “嗯嗯,那就去看看,子琪还没见外面长什么样呢。”于子琪破涕为笑,使劲点头,“那还要顺便去找找师兄们,二十多天没见了,子琪想他们了。” 老者微笑点头。 于子琪兴高采烈,开始絮絮叨叨,“那还要去看看安阳县的雪,溪岐的倒柳,盛钏的街戏,湫泗的瀑布......嗯,小风哥哥说了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他还说过会来看子琪的,可子琪数了五百三十七......嗯......还是六,反正很多很多天了,他都没来,骗人。师傅,您说他什么时候来啊?会不会找不到子琪了?.” “不会,他若找不到我们,我们便去找他,怎么样?”老者慈爱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微笑道。 “嗯嗯。”小家伙连连点头。 “那就走吧,路挺长的,可不许喊累!”老者站起身来,低头冲小家伙道。 “嗯嗯。”小家伙连忙点头。 老者满意笑笑,拉起小家伙,往谷外而去。 不再是来时的落魄。 呵,转眼间已是十七年了。十七年的叩心问心,十七年的炼心静心,那个自小看到大的孩子,那个皇都中香消玉殒的可怜女子,那片已渐渐模糊的殷红血泊......是否已经看淡看透了呢,他不知道,但若非两年前的那个约定,失了魂的断肠人或许永远不会再涉足江湖了吧......只是这善忘的江湖,还有谁记得当年那个皇都之中失意离去的孤独老人呢? “师傅,小风哥哥说,安阳的雪比雏羽的羽毛还要白,白茫茫的一片,美极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那他还说祁阳的醉湖比我们羽化谷还漂亮,也是真的?” “嗯。” “那,那还有汴凉的......” 和风习习,吹来愈来愈淡的少年笑语,也吹散了羽化谷内的雾气。 谷内,成片成片的白色飞鸟于鲜血断戈间飞跃啄食,白羽红血,有种说不出的妖冶嫣丽,却再不是几个自小在谷内长大的少年人印象中的那般温顺模样...... 春日的暖阳即使是正午也是和煦而醉人的,丝丝缕缕,穿过悠悠白云,透过枝丫纵横,投在平稳疾行的白棚马车上,斑斑点点。 行近树林边缘时,马车内突然探出只骨节分明的苍白小手,紧接着一白衣少年掀帘出了马车,冲马车前的中年人微微一笑。 马车前的中年人眉头一下子皱起,连忙放缓马速,“少爷,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语气有些责怪。 少年歉然笑笑,压低声音道:“我有件事要同于叔商量,车里那几个家伙知道了估计会不老实,所以瞒着点好。” 于逸无奈点点头,马速又放缓了些。 萧风便随意坐在了于逸身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准备去见个前辈,所以同于叔打个招呼。” 见于逸眉头微皱,萧风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恼,“若非后面那个前辈实在甩不掉了,我才懒得理会。不过人家都跟了三天了,到底是前辈,总不能让人家真一路跟去临澧县吧。所以我想了想,反正那前辈对我们也没什么恶意,便索性去会一会。” 于逸眉头大皱。 萧风安慰道:“我现在好得很。真的!前几天不用真气呢,也不是身体真糟到用不了真气了,是想以后估计会很热闹,所以趁现在安定给自己存着点余力。” 于逸一言不发。 萧风无奈,“于叔放心,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 于逸这才点点头。 萧风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我估计会同那前辈聊不短时间,你们若等我恐今晚到不了汜偃。” “那属下在汜偃城等少爷?”于逸想了想,迟疑道。 “嗯。”萧风赶忙笑眯眯点头,“正好,于叔若有空就去帮我催催陶叔他们,这都三日了,飘缈楼还没消息送来,也不知道陶叔他们在搞什么,再晚就真耽误事了。” “是。”于逸再次点点头。 萧风也点点头,“还有,入城了别忘了给车里几个家伙备些热粥,这三天吐得稀里哗啦,也是难为他们了。” 于逸继续点头。 “那行,没什么事,我就去了,于叔不必担心。” 于逸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再次点了点头。 萧风眨眨眼,冲于逸温和笑笑,旋即微微提气。 只见眼前白影一闪,萧风便再不见了身影。 马车再次提速,风一般疾驰出了树林,往远方驶去..... () 第91章 夕阳如画 风吹树梢,树枝摇曳。 树林间早已没了少年的身影,老和尚却仍盯着萧风离去的方向,一脸迷茫,“怎么回事?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呢,这不应该啊......” 刀十六见老和尚嘀嘀咕咕了半天仍没有回神的意思,就往老和尚身旁走了两步,拿肩膀撞了下,“喂,老秃驴,神神叨叨个啥呢?” “一边去,郁闷着呢。”老和尚随手扒拉了下刀十六,头也没转。 刀十六也不恼,反而呵呵一笑,“行了,老秃驴,别装了,老子记性好得很。说吧,你打算怎么死,还是老子看在这些年的交情的份儿上给你个痛快。” 老和尚愕然转头,“什么?” 刀十六一脚就踹了过去,“娘的,还给老子装,三天两头耍着老子玩儿还上瘾了,真当老子傻是吧。” 老和尚陡然回神,连忙往旁边一侧,“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傻大个,有话好好说,莫动手,莫动手!” 刀十六一脚落空,顺势几脚连踹了过去,“说什么说,让老子先揍一顿再说。” 老和尚再次避开,“不是,你......好端端的,火气怎么这么大,静心,懂不懂......” “静你娘的心!”刀十六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枯枝,二话不说便抽向了老和尚,带得背后的大匣子咣当作响,“你老小子还装傻是吧?” 老和尚连忙闪开。 “啪!” 树枝恰好抽在了老和尚身旁一大树上。 树干立即凹陷了一条。 老和尚拿眼角瞟了下,不由眼皮一跳,这么狠啊?忙不迭抱头鼠窜。 “让老子送请柬?明明是让老子来当出头鸟了......还他娘的放了药?呵呵,挺机灵的,这是明摆了跟那小家伙说是老子搞的鬼吧?算计老子就算计吧,这么拙劣就罢了,还敢当着老子的面?能耐了啊......”刀十六骂骂咧咧,抬脚就追。 树林间一阵鸡飞狗跳。 一个时辰后,两个老家伙一前一后狼狈停下步子,扶着大树气喘吁吁。 两人四周树木树干上左一条右一道,树枝七零八落。 老和尚因为心虚给树枝抽了几下,身上僧袍都几乎成条了,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你......傻大个子,你先听老衲说,老衲是迫不得已啊......” 刀十六被背后匣子坠得很不好受,双手撑膝咽了口唾沫,道:“行......你说......那你说,说完......老子再打。” “老衲......那小家伙什么情况你应该看见了,你觉得在这里你我能奈何得了他?”老和尚松了口气,“谁出手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老衲还试探什么,又没打算兵戎相见?” “那你咋不同老子说清楚?”刀十六抬手又想一枝子抽过去,可背后匣子太重,实在没力气了,就只瞪眼道。 “你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老和尚见傻大个估计还得缓缓,深呼吸两口气,立即就恢复了平静从容的高人模样,“你以为那小家伙为什么之前没把老衲也揪出来?没察觉?要不是老衲与他相识,之前又把静辰放在了他那里,他哪会让老衲一旁看着,第一个揪的就是老衲。”说到这儿老和尚就有点郁闷,自己也没干嘛啊,那小家伙对自己哪来的那么重的戒心。 “若告诉你了结果只会更糟,现在好歹还有份香火情,若老衲同你说了,那小家伙鬼精得很,以你憨傻憨傻的模样,一看就能看出你我串通好了,再加上......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那小家伙现在应该是身体出了些岔子,搞不懂我等所图什么自然便会往最坏的方向想......哎,说不定直接就同我等撕破了脸,连之前那份香火情都不顾了。”老和尚苦恼道,“聪明人都这个毛病,真正逼到了份儿上,哪还有什么君子不君子,都是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性子。老衲还敢同你说,跟你一样啊?” 刀十六渐渐皱起眉头,觉得挺有道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老和尚自顾自道:“那请柬上的药更是讲究。请柬上涂药手段你觉得低劣,不过老衲要的就是这份低劣,之前老衲同那小家伙一起遇到过那药,他清楚那药不会伤及性命,这些正好同那小家伙说明了我等的意图及态度,所以他才会不闪不躲,还与你硬对一掌。说白了就是不想同我等纠缠了。” 刀十六怔了下,“这么说那小家伙是故意的?” “嗯,要不呢?”老和尚点点头,“就说你不动脑子吧,连东西被人家拿了都不知道,白活了千余年了,老衲就搞不懂了,你怎么这么完整地活到现在的?” “滚,老秃驴,要不是你脑子好使,老子会让你算计这么多次,早一刀剁了。”刀十六一树枝子又抽了过去。 老和尚连忙避开,“哎,你这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见魁梧汉子又要抽,连忙转了口气,“先别动手,还没说完呢,那小家伙之前应该也是布了个局,只是不知咋得在镇江县耽搁了时间,你一直跟他倒是吓走了不少人。本来吧,老衲也没觉得什么,谁知道这竟给小家伙看成了份人情,还借这个机会还上了。”老和尚一脸肉痛,“早知道就不该试探,啥也没试探出来,还白白少了份香火情,亏大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刀十六却没心情理会老和尚的自怨自艾,拿树枝戳了戳老和尚,好奇道:“那你之前往那小家伙身上弹的啥啊?咋好像没什么反应呢?” “启灵。”老和尚闷闷回答,又喃喃道,“就是个凡体也该有征兆的,他竟然什么事也没有。难道是药配错了?不对不对,这么低级的药老衲千八百年前就会了,还能出错......” “哦?”刀十六也奇怪了下,“真是启灵?可他又不是个死人咋没反应呢?难道还有什么体质能隐藏天机,要不那小家伙体内有封印什么的?” “不知道,别问老衲。”老和尚郁闷道。 刀十六就真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主要是他对飞升之事是真不怎么在意,“那那小家伙说你懂了,你懂啥了?” “还能懂什么,含沙射影,警告我等尽量少胡来顺便与我等撇清一下关系。”老和尚又扬了扬手中请柬,似乎更加郁闷了。 ....... 树林更深处,白衣少年仰躺在大树枝丫上悠闲打着盹儿,似不觉时光流逝。 身旁,不知何时已聚了不少鸟雀,叽叽喳喳,倒是一点也不怕人。 不知不觉,艳阳偏西,金灿灿的夕光透过枝丫纵横,丝丝缕缕投在少年苍白稚嫩的小脸上。 少年悠悠醒来,转头看到聚集在身旁的一群鸟雀,不由无奈笑了笑。 笑容很是复杂。 微微伸了个懒腰,少年抬头看向西方天际。 隐约西山轮廓,有金阳半隐,金光漫天。 美如画境。 少年欣慰笑笑。 随即,白影微闪。 树林间再不见少年身影。 () 第92章 皇家真的就该这般无情吗? 偷了半日清闲,等萧风抄小路赶到汜偃城时,城门早已紧闭。 放眼四顾,幽幽夜色正浓,无论略显破败的城门还是久经风霜的城墙上都已了无人声,只有零星数个围城墙而燃的昏黄火把显示守城的兵士们还在恪尽职守。 只是要想叫开城门却是妄想了。 不过萧风也没有懊恼的意思,毕竟城门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摆设,有没有其实真无所谓。 按习惯找了个城墙角落,萧风微微提气,借脚力在城墙上轻点几下,便麻利跃上了城墙,又几个闪身入了汜偃城。 汜偃城中也是空空荡荡的,白日里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及店铺酒馆早已打了烊,街道上黑漆漆的一片,见不到半分人影。 很显然,萧风这次似乎是睡过头了,连汜偃的宵禁都已经开始了。 宵禁是除却各大县区都城及几个特殊城池外,百分之八十的城池都普遍采取了的溪风管理制度之一,目的是便于坊市人员及平民管理及节约人力物力,当然也有一定监民督市的用意。 除却除夕,元宵等数个特殊节日不会宵禁外,一般戌时过半或亥时便会有兵士或衙役开始巡游城池各处并提醒宵禁开始,不可再在外逗留,至丑时末或初入寅时结束。 在这段时间内,除却一些特殊营生外,商不商,贾不贾,人不外,声不传......简单的说就是好好睡你的觉,不许活蹦乱跳的。 当然,为了方便管理,那些特殊营生也不会定居在城中心的商业繁茂区,而是另辟一街,与宵禁互不干扰,被人们俗称为花巷,也有读书人雅称痴欲街。 寅时后便是早市,也是一天热闹的开始。早市也是有规定的时间区域限制的,只是比之宵禁要宽松不少。 不过,无论什么管理制度对江湖人自然是没多大约束的,因为实在没法子约束。当然,江湖人因为各种原因大张旗鼓公然抵触溪风律法的并不多见,否则天下早就大乱了。 所以,两者倒也算不得冲突。 心中暗道了声失算,萧风回身在城墙上四下瞅了瞅,随即微微皱眉,于叔竟没给自己留信号? 紧接着,他又无奈叹了口气,往城里多走了数十步,回头果然便看到城墙一拐角边立了个淡淡黑影。 “于叔!”萧风快走两步到了黑影身前,轻唤了声。 “少爷!”于逸躬身一礼,“飘缈楼已来了消息。” “哦,可来了。”萧风微微一笑,随即又无奈道,“那你也不必在这儿等我一晚上吧?幸好我没起兴在外面游荡一晚,否则你岂不空等?” 于逸低下头,默然不语。 萧风见此也不再多问,随意道:“算了,天色不早了,有事我们回客栈再说。”这般说着,萧风已抬步往城内而去。 “少爷!”于逸却没抬步跟上,反而突然叫住了萧风,欲言又止。 “怎么了?”萧风转身看向于逸,冲其眨眨眼,“于叔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你我之间何需这般。” “这.....”于逸更加迟疑,忽而眉目低敛,轻声道:“柳师归天了。” 夜色幽幽在这一刻竟突然安静得让人想要逃避。 “呵!” 数息后,幽幽夜幕中传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萧风亦轻声道:“我知道。” 于逸微微愕然,随即更加沉默。 萧风平静与于逸对视,眸子清澈得让人自惭形愧,“于叔放心,这些事,我看得开的。” 于逸扯了扯嘴角,微微点头。 萧风抬头看了眼星色寂寥的天幕,微微勾了勾嘴角。可即使早就知道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难以做到心如止水。 微微叹了口气,萧风收回视线,“可是详细信息?” 于逸再次点点头。 “嗯,那就先回去,有些事该找答案了。”萧风也点点头,平静道。 ...... 因为近日来江湖上明里暗里的小动作的确多了点,再加上还在隐世的几方势力的蠢蠢欲动及包括皇城中的一点小风云,飘缈楼今日传来的消息比之之前多了不止一点。 单单飘缈楼掌控的基本情报就寄来了三封书信,更别提萧风因为考虑到一些布局上次送回去消息嘱咐送来的不知多少鸡毛蒜皮小事了。 这倒是真让萧风有些叫苦了。 “当——当——当——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窗外有打更声遥遥传来,远处隐隐有鸡鸣声响起。 已是四更天的光景了。 “果然,什么事都不能积,越积越多,苦也!”好不容易看完除皇城中事的大事小事,萧风将手中纸张往桌上一丢,转头冲陪在一旁的于逸抱怨。 “少爷,剩下的明日再看吧?”于逸建议道。 “算了,明天有明天的事。”萧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转了转脖颈,“于叔,不必陪我了,明日还需早起赶路,你去休息吧。” 于逸微微皱眉。 “行了,知道你担心什么,”萧风无奈笑笑,“放心,我既然选择了这一步,有些事便不会再由着性子来,以前或许会做点什么,现在......毕竟三年了......你去吧。” “是,少爷!”于逸略做犹豫,躬身告退。 萧风目送于逸离开,微微阖目揉了揉眉心,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卷信卷。 “二月十日,溪风帝君欲涉足江湖,引天谕殿外群臣跪求收回成命,帝君允三日后予以答复。” “二月十日,溪风皇都暗卫曾有大动作,具体情况不详,只知与溪风太子有关。” ...... “二月十三日,免早朝,众皇子禁足。” “二月十三日,溪风帝师柳自语为警示君王,自愿登叩天台,火焚其身,尸骨无存。” “二月十三日,溪风天谕殿前昭告天下,三国联议,松山之约。” “二月十三日,溪风皇都上方突现金芒,金芒互撞,皇都地动房摇。” “二月十三日,溪风帝君一日不知其踪。” “二月十三日,皇都以体恤天子之由掩帝师登叩天台之因。” “柳自语,先天。” “二月十三日,溪风帝后,大皇子禁足。” ...... “二月十四日,萧逸到达皇城。” ...... “二月十五日,落梅居,三公主邀安阳县县令之子一叙。” “二月十五日,二皇子招萧逸密谈。” ...... 萧风一边浏览信卷一边随手在就近纸张上圈圈画画。 并未花多长的时间,数万字的消息便已被一一浏览。 可萧风却并未松口气,反而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 苦涩勾了勾嘴角,萧风微微叹了口气。 难道皇家真的就该这般无情吗? () 第93章 幽幽山涧有人声 深夜寂寥,即使原本的寥寥夜星不知何时也隐没在了夜空之中,天际暗淡得如同遮了层玄色帷幕,寂静而幽冷。 幽幽夜色,一黑色阴影隐身于黑暗夜幕中,不知从何处急掠而来,于汜偃城上方倏忽而过,带起夜风呼啸,很快又消失于无垠天际。 ...... 清晨,天色蒙蒙亮时,于逸几人便已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萧天月,洛天怡,小和尚三个家伙虽哈欠连天,好歹都没叫苦的,倒是乖得很。 天色逐渐大亮,客栈中来来往往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萧天月几个家伙睡了又醒,然而,那个似乎比谁都勤快的孩子却依旧没有下楼的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 “于叔,要不您去看看?”眼见朝阳初升,云飞扬迟疑道。 “对啊,按行程今日可是要到吉安城的,若再晚恐耽误了行程。”萧天月也在一旁插口。 “嗯。”于逸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而去。 “萧施主向来自律,这般......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小和尚突然在一旁补了句。 于逸身子微微一僵,却头也没转,继续往楼梯口去了。 萧天月几人神色也微微一滞。 “滚,小秃驴,胡说八道些什么?”洛天怡回头就狠狠瞪了小和尚一眼,凶巴巴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见一众人已经提心吊胆了吗? “本来就是......哦。”小和尚还想反驳,被三人齐齐瞪来,立即就蔫了,尴尬摸着脑袋应道。 几人这才目光和善了下来,也不再搭理小和尚。 “昨天于叔好像收了楼里来的消息,公子估计是昨晚看得太晚。”萧天月小声猜测。 “应该是,再说这几日赶路赶得太急,我都被颠得够呛,萧哥哥身子一向弱,舟车劳顿,睡过头了。”洛天怡煞有其事点点头,也出声道。 “有道理,再者,镇江县那一剑估计花了公子不少精力,前几天又忙着赶行程,身子估计......”云飞扬也出声赞同。只是他到底太耿直了,没经大脑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不由尴尬非常。 两个姑娘却自动忽视,继续自我催眠。 “难得公子睡个大懒觉,早知道我也不起了。” “也不知道楼里来了什么消息,好不好玩。” “管他呢,反正一会儿见了公子直接问就行。” “也是,但今天赶路我们尽量不闹,让公子好好睡一觉。” “嗯嗯,让飞扬哥哥出去同于叔一同赶车,给萧哥哥多留点位置。 “对了,云飞扬,你这几天挺闲啊,是吧?” “嗯?” “你反正闲的没事,帮我去早市上......” “我不去。” “去嘛。” “不去。” ...... 小和尚听着几人一人一句,东扯一句西拉一句,一头雾水,这边看一下,那边瞅一眼,一脸茫然。 ...... 在一伙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于逸已到了萧风所在的客房门前。 只是,客房中空无一人, 房间里一如初来时的整齐,似乎一直无人。 笔墨纸砚整齐摆列桌上,分门别类。 书桌上那些足半指厚的情报已被圈圈画画,与另一沓数张写了不知多少蝇头小字的白萱也是分类而放,虽看不懂内容,却一目了然。 书桌的另一角的砚台下单独压了张白萱,其上寥寥数句,字迹略显潦草,却并非与之前的数张一沓那般皆是古怪符号,而是以正常楷书写就。 于叔,皇城之事另有内情,我需去垵坻城一趟,具体缘由回来后同你解释,你们不必等我,也不必担心,自去临澧县即可,我会照顾好自己。另外,楼内消息我已做了批注,请及早寄回, 于逸看着桌上纸张微微皱眉,数息后默然离开了房间。 ...... 俗话说一场春雨一场暖,还有诗言春雨润无声,但在这渺无人烟的幽幽山涧间,似乎并不存在什么四季,也就没有什么一场暖了,至于润物倒是有的,但留下的是更多的幽静与冷清。 幽幽寂寥处,愈静而伤人。 然在这绿水润青石间却有人结草而庐。 “风兮雨兮润万物兮,天兮地兮......谁人知兮?”清朗的青年嗓音回荡于空旷山谷,初时意气风发,可到了最后语调竟突地便变得多惆怅感慨了。 推门而出的草庐主人看上去是位二十七八岁的文弱书生,一身青衣,模样虽算不得出彩,看他一副平静淡泊,倒是真有几分悠然见南山的随性洒脱。 似乎是觉得自己此时的悲春伤秋着实有点不合时宜了,书生自嘲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美如画境的碧蓝长天,又摇了摇头,随即朗声喊道:“阿黑!” “阿黑......黑......” 悠悠回音在空旷的山涧间回荡,更添了几分幽静。 不多时,自幽静小道上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狗狂奔而来。 水花四溅,惊扰了山涧的清幽,惊起飞鸟无数。 仅仅几个呼吸时间,大黑狗便已到了草庐之前,冲草庐前的书生摇尾吐舌,拼命讨好。 书生温和笑道,“怎么?又去哪儿折腾了?” “汪汪!”大黑狗不满地朝书生叫了两声,突然一跃而起,在空中张牙舞爪,等到落到地上后,它又一跃而起,又在空中张牙舞爪,如此反复了数遍。 书生眨眨眼,没明白。 大黑狗见此又冲书生叫了两声,随即转身冲入了密林。 密林中一阵鸡飞狗跳。 紧接着便见大黑狗叼了只形似白鹭的大黑鸟返回书生身前,将大黑鸟丢到书生身前,又冲书生叫了几声,又像之前那般张牙舞爪半天。 书生终于有点明白了,“你是说看到一只这样的大黑鸟飞过去了?” “汪汪!”大黑狗立即摇头摆尾,忽然又跑开,围十来棵大树绕了个圈,然后又跑了回来。 书生继续道:“那只大黑鸟有这么大?” “汪汪汪汪!”大黑狗更加兴奋,抬起爪子指了指东北方向。 书生却没看它,微微皱眉,“重阳台的翎雕竟然出世了。那些地方的东西,谁有这么大能耐,竟请得动它们这些禁忌?” “汪汪!”大黑狗见书生不搭理自己,又冲书生叫了两声,忽然趴在地上呜呜咽咽了起来,似乎很是伤心。 书生奇怪,“竟是熟人?” 大黑狗看了眼书生,抬起一双爪子抱住脑袋,似乎更加伤心了。 书生恍然大悟,随即摇了摇头。“你让我帮他?”他蹲下身子,轻轻安抚,“可我帮不了他的,况且......”他又抬头看了眼青天白日,“还没到时候。” “汪——”大黑狗伤心地又叫了声,不再搭理书生,抱住脑袋,不再抬头。 () 第94章 一切都不一样了 垵,埯也;坻,渚也;垵坻之地,近水而物饶也。 垵坻城,作为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城池,临水而建,虽是以城称之,实则却没有城池该有的规格,反而更像乡野之地,若是无四处游乐的游人旅客,严格地说其实更似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事实上,一甲子之前的溪风版图上并没有垵坻这个小地方,世间知这小岛也仅不过误入或走出之人。 一来垵坻地处偏僻,虽物产丰富,无论经济往来还是物资交流却都不如何便利,实在没有建城的意义;二来,垵坻地域人口其实更类似于村镇,像当初那种规格在溪风帝国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实在没有单独记录史册的必要。 若非一甲子前从这儿走出了个学识贯古通今的读书人,这座江上小岛,世间又有几人知晓呢? 若非当初帝君亲赐垵坻之名,这个物饶却偏僻的角落怎会有无数人慕名而来呢? 垵坻近水也多水。 还未至梅雨时节,垵坻城中便已开始了淫雨霏霏。 细细密密的小雨如同女子半遮的轻纱,朦朦胧胧,让这个富饶的小城添了几分难言的韵味。 街道上油纸伞一顶接了一顶,密密麻麻,伞下单人双人三人皆有,熙熙攘攘。 似乎连绵细雨也未能稀释了游人们游玩的雅致。 只是只要在在街道上微微驻足,你便会发现些古怪:其余街道皆熙熙攘攘,城北的一条街道上却寂寂无人,似乎是被世间遗忘了的角落。 一柄月白色油纸伞自纷杂伞流中分出,拐入那条街道。 然而只走了几步,月白色油纸伞的主人便被一好心人叫住了。 “孩子,回来,那里去不得的!” 月白色油纸伞的主人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穿了身同样月白的衣衫,闻言转过身来,好奇道:“哦?怎么说?” 好心出声的中年妇人微微一呆,好漂亮的孩子! 少年见妇人不说话,低敛下了眼睑,乖乖道:“不方便说吗,那就算了。”语气有些失落。 “不是,不是,大伙儿都知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妇人连忙摇头,“就是挺晦气的,听了不好。” 少年温和道,“没事儿,我正要去那街上寻人,婶婶不如同我说说,先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那妇人闻言却脸色骤变,连忙将少年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什么人,是不是亲人?” 少年微微摇头,“别人托付的,不熟。” 那妇人这才松了口气,又接着低声道:“娃儿,那婶婶跟你说,你就别去了。前几天这条街上一街的人都死了,没一个活的,官府里也没人出面管,估计是摊上了大事,不能掺和的,懂不懂?” 少年想了想,认真点头。 妇人上下打量了番面前漂亮得不像人的孩子,“真懂?” 少年再次点点头。 “那就行,看你打扮,估计读了不少书,应该是懂的。”妇人这才放心,“对了,你一个人?你家大人呢?” 少年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妇人立即醒悟,人家一看就知是富黍子弟,怎会同自己一乡野之人说明身份,“行了,那你就自个儿快去找大人,别让大人们等急了,去吧!别贪玩,啊?” 少年又眨了眨眼,冲妇人温和一礼,“多谢婶婶,那我就去了。” “这么客气,快去吧!”妇人笑眯起眼,冲少年挥手道。 少年也冲妇人笑了笑,礼貌点点头。 妇人又被晃花了眼。 半晌后,妇人回过神来。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早已离开。 她微微摇了摇头,觉得好像大梦了一场。 天底下竟会有这般人儿,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漂亮得不像话。他家大人真有福气,不过也是真疼人,眉间那朵银色雪莲也不知道哪个大人给涂的,跟真的似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清冷如仙,对,就是这个,也就这个味儿了吧......就是脸色好像太苍白了些,估计这就是人无完人吧...... 在中年妇人暗自嘀咕时,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早已拐了个街角,直接入了那条妇人说死了一街人的街巷,默然穿梭于一座座院落。 只是简简单单地穿行,没有小心翼翼,也没有四处查看,似乎是行走在平常的街巷。 几日的阴雨连绵,院落中早已看不到什么血迹,更没什么打斗的痕迹,也并不如想象的脏乱,只是因几日无人收拾有些萧索。 一点也不像遭了屠戮的地方。 只是没了人声,一切都寂静得让人压抑,有些窒息。 少年安静走过一座座院落,微微低头。 心中却愧疚失落到了极点,已不知道歉了多少遍。 可又有什么用呢? 一街巷的平民因他的失误而死,有关系的,毫无瓜葛的......他早该有所安排的。 可那是他的亲人们啊?他难道真不该对那些人有期望吗?......是他太天真了吗? 印象中从不是这样子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怎么会是这样的? 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幕,有雨丝落在少年稚嫩苍白的面容上。 少年突然有点委屈,也有些愧疚。 可......习惯了微笑,走在死寂的院落中,他竟是一点也哭不出来。 原来面具戴久了,真的是会摘不下来的。 不知不觉,少年已走到了街巷尽头。 他微微驻足,看着最后的简陋院落,心中像堵了块石头般,有些难受。 他曾记得柳师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分年纪;他曾记得柳师说过成大事者不必拘于小节,不分亲疏;他曾记得柳师说过不要对他们失望,因为血浓于水...... 他都照做了,也坚持了。 可如今呢? 少年觉得胸口堵得更加厉害,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自嘲勾了勾嘴角,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等了数天了,还不出来吗?”微微犹豫,少年轻声道。 “殿下果然还是来了。”几息后,低矮院墙那头传出淡漠声音,紧接着一灰色长衫中年翻墙而出。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中年人出了院落,仍给人隐身于阴影之中的感觉。 “天影?”少年淡淡扫了眼中年人,平静问。 “三年了,殿下竟似一点未变。”中年却未回答,只淡漠感慨道。 “没变吗?”少年微微勾唇,“可我今日来此可不全是因为这儿之事,就像他这般做也不全是因我,不是吗?” 中年人默然。 少年也不再理会中年人,推门往院落中走去。 中年人突然郑重道:“殿下,您该回去了!” “回去?”少年嗤笑了声,却头也没回,“我现在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试试。” 中年人却再次默然。 不仅是因为不敢,还是因为不能。 因为他清楚,这个孩子,他不想的事,谁也强求不了,即使是帝君。 以往如此,现在亦然。 推开院门,入眼的是最平凡普通的乡野小院布置,简简单单到略显简陋的地步。虽已数日无人收拾,院落中仍整整齐齐。 显然,女主人家一定是个持家有道的好手。 少年微微转头,似笑非笑,“先天?这或许是最潦倒的先天境了吧。” 中年人更加默然。 因为心中有愧。 少年轻声道:“真的一点情面也没留吗?” 中年人低头不语。 “呵!”少年突然笑了起来,微微摇头,“他说得对,我的确太天真了,总不愿相信现实,皇家......从来是不近人情的。” “殿下!”中年人皱起眉头,冷道。 “难道不是?”少年丝毫不在意,淡淡瞥了眼中年人,又负手看向寂静简陋的院落,“所以,剩下的十五家还剩几家?”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感。 中年人再次默然。 少年也不在意,平静道:“他欲打破三足鼎立格局,我可以不管,前提是,我从来不是个省心的棋子。” “属下会传达。”中年人木然道。 “嗯!”少年淡淡点头,“那就说目的吧,除了我说过的。” 然后,中年人就有些哑口无言了。 因为明理暗理少年都已经说完了。 () 第95章 眼眸弯弯,好似月牙儿 或许是这十几日的阳光明媚彻底耗尽了老天爷的耐心,一场春雨后,天气便彻底阴晴不定了。 一连数天的时断时续细雨及整日里时阴时晴的天气,不仅让在官道上疾行的无数人心生烦躁,也让在天上飞了数日的小少年觉得哪儿都潮兮兮的,难过不已。 不过,好在三日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临澧县区境内,虽还要徒步两日,倒也再没必要整日泡在潮湿的雾气里了。 虽是疲累了点,可这三日时间少年却是又想通了不少事,搁置了不少事,也深埋了不少事。 这些都让少年大大舒了口气。 找了个偏僻山林降落,萧风在同翎雕告别后,便自个儿踏上了前往临澧县的路途。 要说临澧县,在溪风这一百零八县区中也算几个例外之一。 喧哗热闹倒是其次,鱼龙混杂也姑且不提,仅仅看历史上,能在百余年前硬生生逼得皇都那边破例将县府移去了江西城就足够让人说道说道了。 临澧县经济中心在临澧县城,政治中心却是江西城,而且两城相隔了不止一点,用分居两头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也是逼不得已。 毕竟临澧县里驻了个丐帮,家大业大,打不得骂不得,稍微伸伸胳膊都要小心翼翼的,还管什么管? 憋屈不憋屈? 看如今,仅仅一个临澧县城丞都沦落到谁倒霉谁去当的地步了,若县府还居于此处,估计不是县衙府衙,而是摆设了。 在溪风版图上,一般都是以县区之名为中枢城之名。 这不能说是草率,只是太过尊重先祖了。 数千年战火纷飞,却只用了不足十年让整个世俗界由混乱到井然有序,其中的难度自然可想而知。 当初,三方势力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世俗界七大州的分割与秩序制定之上了,对于各城池的名称这些小细节不是没人注意,而是为了方便记忆与管理,各方圣祖们都没按选定的中枢城之名称呼,而是直接以县区名相称,如此一来,考虑到圣祖们的金口玉言,史官们倒不好在史书上记下之前名称,便索性这般定下了。 这才有今日的重名。 只是转眼千年,谁又会料到临澧县区内会有这种复杂局面,如此一迁移,临澧县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当然,千年前的草草建国,留下的隐患又何止只是类似临澧县的这种在掌权者眼中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 帝国,江湖,神秘宗门之间表面的互不干涉,积累了千年的矛盾与冲突,压抑了太久,当真正爆发之时,或许世俗界经历的,是比之千年前还要残酷混乱的局面。 不过,如今临澧县的复杂局面也算不得一枝独秀,毕竟江湖上喜欢亲民的势力可不止一个。 最典型的就是郦州四平郡的唐门了。 不仅喜欢与老百姓们混在一起,还挺喜欢做生意,你管不管? 当然,也不是每个江湖势力亲民的县区都这般尴尬。 便拿安阳县来说,位于三大帝国交界处,虽军队多了些,不过多驻于远离城池之地,地方官员又不必管,江湖人也都相安无事,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官员们去了那儿虽没什么大前途,却是最潇洒自在的。 不过前提是身体要好,否则光三年一述职就要去了半条命。毕竟皇城那边可不会给你半年时间让你慢悠悠驾马车来述职。一月时间,外加去时御赐的一匹能日行数千里的好马,你自己看着办。 这年头,文官里可没多少既逍遥自在又能手掌实权的好差事。 在萧风终于脚踏实地时,按萧风预定路线兜兜转转的于逸四人已成功抵达了临澧县。 只是让四人意外的是,还没入城门,四人就碰上了找他们的,还是个熟人。 脸拉得老长。 李宗凌是真搞不懂自家龙王的心思。 虽说那个白衣小少年三年前协助黑龙窟处理了老龙王逝去后的那些个烂摊子,龙王算是欠了他们个大人情,可以礼相待归以礼相待,自己好歹也是后天上境的才俊英杰,虽然比之飘缈六使差了些,放在哪儿却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让自己没日没夜地在城门蹲守,这算怎么回事?是不是礼遇得过了头? 况且这几年自家龙王因那少年明里暗里可是动用了黑龙窟的不少人力物力,再加上因那少年的数次破例,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黑龙窟可是即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地方,这人情应该差不多还上了吧,龙王还想干嘛? 要说若是个女子还没什么,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点属下们都好理解,可人家就是个十岁多点的半大孩子,最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可是一点也不待见自己一伙人,这般又算怎么回事? 当然郁闷归郁闷,作为黑龙窟里土生土长的,等级制度森严,他还没有胆子去质疑高高在上的龙王。 即使这个龙王这几年似乎越来越没架子了。 而当听于逸说了那个白衣小少年还没来时,李宗凌的脸瞬间就拉得更长了。 自家龙王可是让自己来等那少年的,如今马车是等来了,人却没来,自己岂不是还要等? 皱着眉头略略思量,李宗凌倒是没敢忤逆许天望的命令,而是径直将许天望的住处告知了四人。 态度一如初见时的淡漠。 至于李宗凌,他还要在城门前枯等。 于逸四人自然不清楚李宗凌的复杂心绪,对于不久前才分别的许天望的突然有请虽心有疑窦,倒也没拒绝,同李宗凌打了声招呼便驾马车入了城。 毕竟都是熟人,也不怕被算计了,再者,正好省了再寻歇脚之地,不去白不去。 ...... 林间草木幽幽,虽只是浅浅嫩绿,却甚是清幽。 一白色流影在树林间倏忽而过,带起林间疾风阵阵。 “咕咕——” 一只白鸽不知从何处飞来,开始追赶林间的白影。 “停!” 紧接着,林间回荡起如玉石敲击般清脆的少年嗓音,甚是悦耳。 白影陡然停下,带起尘土弥漫。 “咳咳——”烟尘弥漫间,一身着白衣的小少年掩口轻咳着现出身形来,气质不似之前的飘缈,反而有些清冷,眉心一朵银色雪莲甚是惹眼。 抬袖挥去四周的烟尘,少年跳下虎背,有些懊恼地戳了戳身旁的白虎,“你啊,一点都不乖!” 然后,白虎竟委屈地匍匐下身子,低低呜咽了起来,一点身为百兽之王的傲气都没了。 少年无奈笑笑。 只这几个呼吸的时间,白鸽便停到了少年肩头,见少年不搭理自己,便拿小脑袋蹭了蹭少年衣衫。 少年微微侧头,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小白鸽的脑袋,“小家伙,又要调皮,是不是?” 白鸽也歪着脑袋瞅少年,咕咕低叫了两声,紧接着又像泄了气,索性就将脑袋埋在翅膀底下打起了盹儿。 少年笑得愈发开怀。 生来通灵的少年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间似乎是大自然的精灵,比之在红尘中的勾心斗角其实更加如鱼得水。 轻柔自白鸽腿上取下纸条,少年随意摊开扫了两眼。 然后,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事,笑眯起了眼。 眼眸弯弯,好似月牙儿。 () 第96章 夜寒辰的野心 虽然白鸽传来的消息只是些跟那几个年轻人有关的小事,萧风仍很认真地想了想,并将之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对于选出来的那几人向来上心,这两年多几人闯荡江湖看似顺风顺水,实则是暗地里不知少年为他们解决了多少麻烦。 毕竟飘缈楼的横空出世,好奇之人可不止一个两个,自然也不乏想从六个年轻人身上找到线索的,或明里暗里或背地里耍些小手段,若任由着几人在外不闻不问,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当然,对于少年的些许安排,六人也不是没有察觉,不过有心思灵活的,也有无所谓的,倒是谁都不在意。 至于唯一一个近日调皮了下耍了点小聪明的,已经被困在北仓原一个冬季了,而且萧风还打算让他再多吃点苦头,好长长记性。 反正不会有什么危险,自己惹下的麻烦,既然当初想着自己解决,那萧风就成全一下,让他自己先解决着好了。 手微微一抖将信条震成粉末,萧风翻身上了白虎之背,随即微微歪头抬了抬左肩,“怎么,还不走?” “咕咕——”肩头的白鸽低低鸣叫了几声,脑袋却始终埋在翅膀下。 萧风觉得好笑,不过也是无可奈何,也不再理会它。反正过会儿它饿了会自己离开。 正准备继续赶路,林间忽传来异常风声。 萧风微微蹙眉。 虽相隔甚远,萧风凝神听了一小会儿仍听出了些虚实来,不由微微挑眉,“三个后天巅峰追杀一个后天九重......不对,后面还有人,有那么点意思。” “也罢,反正也准备歇脚了,既然遇上了,算你运气好。”略略犹豫,萧风微微勾起嘴角,“不过我可不是大侠,帮人也要先看人值不值得我帮。” 眼眸在林间微微一扫,萧风抬手拍了拍白虎脑袋。 随即,白虎化作一抹白影往林间而去。 不多时,林间有细微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急促而凌乱。 夜寒辰怎么也没料到他们竟这般大胆,自己此次外出可是替父王办事,他们竟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派来追杀自己。 到底是大意了。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到底是有所顾忌的,并未派出手底下的那几个先天追杀,否则自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感受着力量的渐渐流失,夜寒辰眉头紧紧皱起。 身后之人一直紧追不舍,虽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追上,可自己受了重伤,拖延的时间越久结果恐怕会越糟糕,更何况后面还有高手追来,既免不了是一场恶战,不如趁如今尚有一战之力拼死一搏,也好过到最后束手待毙。 正在夜寒辰一筹莫展时,林间忽有白影一闪而过。 夜寒辰眸子微微一亮,想也不想,转了个方向便紧追白影而去。 不多时,白影似乎也意识到了夜寒辰在追它,速度微微放缓,是个浑身雪白的白虎。 背上坐了个看身形也就十岁左右的白衣小少年。 夜寒辰身形微微一滞。 本以为是高手路过,却不想竟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 与此同时,一柄泛着幽光的寒剑自身后凶猛刺来。 夜寒辰身子微微一偏,险险躲过袭来一剑。 紧接着,又有两剑同时袭来。 夜寒辰再次险险避开。 只是剧烈地闪避终究牵扯了之前的伤口,夜寒辰的脸色不由又白了数分。 微微咬牙,夜寒辰也不再犹豫,身形陡然加速,径直便往白虎方向而去。既是活物,想来应该能阻身后之剑一阻,正好为自己赢得一喘息之机。 危难关头,他也不再顾及那一虎一人的生死了。 即使与那一人一虎只是萍水相逢。 白虎背上的少年见此,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下,随即轻轻拍了拍白虎脑袋。 白虎速度再次加快。 此人或许可救,但萧风不喜与之相交,故不会正面出手。 夜寒辰见状眉头大皱。 眼见白虎愈行愈远,他心中不由焦急,突然扯下腰间幽蓝色玉佩,一把掷了过去,朗声道:“少年,你若帮忙,此物便是你的了。” 身后三人皆面色微变。 萧风原本并未打算接,毕竟玉佩来势这般凶猛,可不是让自己接的。 可当玉佩自眼前一闪而过时,萧风却忽而改变了主意。 自白虎上飞身跃起,萧风探手抓住玉佩,一个漂亮空翻稳稳落地,随后又将玉佩随手掷了回去。 看也未多看一眼。 夜寒辰几人心中皆是一惊。 谁都不曾料到白虎上的小少年竟是习武之人。 只是这转瞬间,玉佩自夜寒辰面前一掠而过,径直打在最前方蒙面人胸口,玉佩方向也微微偏转,又依次打在了剩余两人胸口。 三人先后倒飞而出,随即身子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夜寒辰却没看三人,而是看向了萧风,神色也彻底变了。少年刚才一掷的角度力道之准之巧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看来自己是远远低估了面前的少年。 萧风也没看那三人,而是冷然看向夜寒辰。 第一次算计他可以不放在心上,可第二次却是真过分了,若非那玉佩所代表的意义让他不得不出手,他绝不会帮这男子分毫。 夜寒辰自然看出了萧风神色的不善,也能猜出萧风该是看穿了自己的算计,却故作不知,抱拳客气道:“多谢少侠出手,敢问少侠名讳,日后定会报答。”只是眼眸中多了抹惊艳与炽热。 萧风却没有同他客套寒暄的打算,见面前青年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淡漠摆了摆手,“乡野之人,不欲与尔等过多牵扯,报答便不必了。”若是熟悉萧风的人必会知道少年是真生气了。 夜寒辰礼貌微笑,“那......” 萧风却忽然眉头皱了下,语气更加淡漠,“在下还有事,就此告辞。” 话音刚落,也不等夜寒辰反应,萧风已翻身上了虎背。 随即,白虎一声长啸,化作一道白影往树林深处而去。 夜寒辰再次怔住,不想这少年竟一点也不通人情事故。 果然是世外之人。 不过,也幸好是世外之人。 他掩口轻咳了数声,突然又抬起左手,看着手中弹丸状的物什微微摇了摇头,惋惜道:“只是那般身手,终究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了。” 身份尊贵如夜寒辰,手中岂会没有些保命的手段? 只是之前不值得拿出,刚才又没有把握而已。 然后,他又似想到什么,低低笑了起来,“不过,那般风采的人儿,若是真能为我所用,此行似乎也不亏。” () 第97章 孩子气 奔行片刻,白虎速度渐渐放缓,开始在林间懒懒散步,时不时呜咽两声。 虎背上,无所事事的萧风也是懒懒的,却对白虎的呜咽闻若未闻。此时正双手枕于脑后,仰面看着头顶缓缓掠过的密密麻麻枝桠发呆。 “呜——” 无聊得发慌,白虎便用尾巴轻打了少年几下,自喉咙处发出低低呜声。 萧风收回思绪,坐起身子四下打量了番,伸手挠了挠白虎的大脑袋,笑眯眯道:“累了啊?那你就找个地方歇脚。” 白虎扬起脖颈蹭了蹭萧风的小手,又呜咽了两声。 萧风顺手扯了扯白虎耳朵,笑道,“竟撒娇?你到底是猫还是老虎啊?” “嗷呜——”白虎仰头一声大吼。 林间一阵鸟兽四散。 “哎呀,吵死了!”萧风被虎啸震得头疼,想也不想一拳头就打了过去,“快点找地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呜呜——”白虎立即低下脑袋,委委屈屈。 萧风觉得好玩,再次笑眯起了眼,心中的最后一口闷气也终于没了。 其实不久前的出手对萧风来说虽糟心,理智得讲,却算是小赚了一笔。 更准确地说,当那青年亮出了那块玉佩时,萧风便是稳赚了。 毕竟一位幽谷帝国的皇子偷偷摸摸地来溪风作客,光这条信息便足以让萧风猜到不少事了。 三大帝国中的那些老狐狸们,果然没一个是老实的。 不过,若不是不愿惹起太大风波,即使赚得再多些,萧风也不见得乐意掺和这件事儿。 毕竟今日所遇之事麻烦得很。 最直接的一点,那玉佩虽表明了那青年的身份,却也让萧风猝不及防下入了青年算计。 视而不见,以后免不了被一群人找;出手相助,不见得会好心有好报,倒是惹祸上身可能性更大些。 当真糟心得很。 而今日萧风能这般容易离开,也不是那青年出乎意料的真讲什么知恩图报,不过是那青年拿不准萧风的身手又身受了重伤而已。 只是被人惦记上是肯定的了。 好心没好报,萧风又怎么可能不心里有些发堵呢。 若是早知道那青年的身份,萧风才不会因心情不错就发这个善心呢。反正那家伙又死不了。 不过既然天不遂人愿,萧风也不会自寻烦恼。 毕竟这点小事还真不值得萧风烦恼。 只是孩子气是难免的。 ...... “喂,你们快点!” 略显破败的官道上,一身白裙的清冷女子突然驻足,回头看向身后二人,皱起眉头冷声道。 “哎,就来,就来了。”不远处,一清秀少年连忙高声回应,只是听语气有点有气无力。 “仙子姐姐,你慢点......我跟不上了,慢点行不行啊......”紧接着,清秀少年身后,另一个年纪较小些的光头少年可怜兮兮喊。 有点底气不足。 “麻烦!”清冷女子冷冷一哼,却不再理会二人。转回头又快走了两步,在一棵大树旁停下了脚步。 两个少年相互对视了眼,暗暗松了口气。 两日相处,这两个少年也算了解了冷霜寒的脾气,看似清冷淡漠,其实挺好说话的。 不过如果不是怕两人再迷路,两人其实更乐意自个儿走自个儿的。 两人到底是有点怕这个过分清冷的女子的。 一屁股坐在大树树根上,两个少年狠狠喘了两口气,这才有闲工夫四下打量。 清秀少年四下看了看,随即略显疑惑地皱起眉头,犹豫了下抬头看着静默不语的清冷女子,“冷姑娘,你确定这是前往郦州的官道,可为何一路走来不见一家商队或村镇呢?” 女子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满少年的多话还是不满少年的见识浅薄,不过仍认真解释,“郦蜀自古便是混乱之地,特别是与益州接壤的州界之地更是匪寇成群,所以虽设有官道,在这段路程商队却一般不依官道而行,而是另辟一路,村镇也一般没有。” 清秀少年了然点头,难怪这边官道这般破败。然后他又有些感慨,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这些小细节便不是师傅那些中能记载的。 女子自然不会在意清秀少年的想法,也不再理会两个少年,转头看向前方。 然后她似想到了什么,淡漠清冷的面容上突然挂起一抹浅笑,似冷雪消融,美得令人神往。 ...... 风吹碧湖,有水草浮摇,荡起圈圈涟漪,衬得湖水翡翠之色,遥遥看去,浅浅深深,一望无际。 万毒岛虽是危险,其景却是极美的。 一身着浅绿色罗裙的小少女端坐在松软的湖畔,单手托腮看着湖面如镜怔怔出神。 “婉丫头,思春呢?”身后突然传来老人略带笑意的调侃。 小少女猛地回神,随即一下子涨红了小脸,转头嗔怪道:“三爷爷,又胡说八道!” “不是啊?”老人呵呵一笑,自语道:“不是就算了,那你三爷爷就不说了,省得让你多想。” “说什么?”小少女怔了怔,奇怪道。 “哦,也没什么,就是不是再有半个月就是你大爷爷的八十大寿吗,爷爷估摸着那小家伙会来啊。”老人漫不经心回答,随即又一下子反应过来,“哎呀,都说了不说了怎么就又说了呢,看我这张嘴,就是管不住自己。” “真的?”小少女却微微一呆,随即一脸惊喜,三步并两步便到了老人跟前,抓住老人衣袖“三爷爷,你说他会来?他真会来......” “呵呵——”老人轻抚长须,笑而不语。 “说嘛,说嘛,好爷爷~”小少女开始使劲摇老人的袖子,撒娇道。 “哎呦,别摇,别摇,你三爷爷一把年纪了,可经不住你这丫头折腾。”老人连忙抓住小少女。 “那您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小少女仰着小脸,大眼睛眨啊眨,一脸希冀。 “应该是会来的。”老人笑呵呵道。 “应该?”小少女却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小嘴一撇便泄了气,“三爷爷又唬婉儿玩。” “你看,你看,还说不是思春呢,这小嘴都能挂茶壶了。”老人刮了下少女鼻梁,调笑道。 “哼,三爷爷最坏了,以后都不来了。”小少女皱起小脸,冲老人娇哼了声,赌气道。 说着便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小船。 “哟,生气了,这么不禁闹?那寿宴后的群英会爷爷可不带你了。” “不带就不带,”小少女嘟着嘴,头也不回。 “那群龙盛宴也不带你了。” “一群老家伙,不稀罕!”小少女气哼哼道,“再说,你也去不了。” 老人也不尴尬,继续道:“那群龙盛会你也不去了?” 小少女脚步微微一顿,转头大叫,“我让爹带我,不稀罕你。” 说着生怕自己反悔,拔腿就跑。 老人也不再出声,看着小少女跳上小船,架船远去,抚须大笑。 笑声回荡在宁静湖面,遥遥传荡...... () 第98章 初至临澧县 一日后,骑虎而行的少年终于按计划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临澧县。 这让少年甚是开怀。 至于,跟了少年两天的白色大虎则被少年赶回了山林,走的时候委委屈屈的。 晚霞漫天,层次分明的火烧云烧红了大半天际,又有城门附近的熙熙攘攘,衬着雄伟的城池说不出的宏伟壮丽。 小小少年静立城前,看着面前的恢弘壮景不禁微微浅笑。 这几年游历虽看了无数景致,每当遇到一处风景,无论好坏异同,少年都不曾漠然,都能找到趣味,也还是会不自觉开怀。 随即他又想到了其他,忽然微微蹙起了眉头,抬手摸了摸眉心,有些苦恼。 虽然眉心的银色雪莲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可他清楚,如今与之前情况完全不同。 上一次的出现是因为自己要渡天魔炼心劫,要开辟神识,而且仅仅出现了三日便自个儿不见了。 而这次若他猜的没错,应该是因为老和尚的算计,或许还与自己近日的心绪不定有些关系。而且,如今已过了七日,眉心的雪莲仍没有半分消失的迹象。 难道就这么长在这儿了? 虽不清楚这印记代表了什么,可既然那天老和尚想看,少年便能凭直觉猜到它定会招来很多麻烦。 于叔那边还好说,毕竟以前出现过,不用过多解释。 但慕雪派一直以雪女为尊,又居于大雪山中,见惯了雪莲,估计会多想了。不过这虽麻烦,却还不值得自己太放在心上。 可日后自己还要去不少地方,而无论临澧县还是青云之行抑或是其他地方,以后的一路游历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人定不会少了,有眉心这印记在......对他们来说或许自己要比黑暗里的灯笼还要显眼吧。 那可真是麻烦得很了。 自己早些时候拒绝老和尚的邀请函,便是不想进入那些人的视线,如今这般,岂不是不想被那些人注意也要被注意了。 苦恼叹了口气,少年放下手,初至临澧县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大半。 他一直就搞不懂自己为何这么古怪,如今就更搞不懂了。 记得幼年时还曾因自己的与众不同偷偷窃喜过,可如今......真是讥嘲,随着看到的越多,知道的越来越多,竟然不懂自己当初怎么想的,又自豪些什么。 只是个普通人多好。 想到前年遇到的那个只是好奇多看了自己两眼,便七窍流血,变得疯疯癫癫了的占卜师,少年不由眉头皱得愈紧,似乎从那时起就开始刻意回避这些了。 只是现在,看样子似乎再也没办法逃避了。 想到这儿,少年复杂勾了勾嘴角。 命途啊?难怪书中常说世事无常。 也不再纠结,少年抬步往城门方向而去。 无意间瞥见一灰色身影一掠而过,少年脚步微顿,忽然转了个方向朝灰影方向追去。 迟早要去找他,既然碰巧遇上了,便先去谈些正事,省了明天再去寻人。 至于入城,他还不急。 与此同时,策马疾行了半个多月的倒霉青年也到了临澧县,一脸风尘。 无意看到前方一闪而过的白色背影,林浩然怔了怔,“咦,那个背影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公子啊。” 然后他又猛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脑袋,“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公子气质向来飘缈,怎么可能让我一眼就看到。” “哎呀,这几天找公子都快找出病来了,看谁都像公子了。”林浩然突然抓狂般挠头,又一脸苦笑,“公子啊,哪有您这么做公子的,耍着我们玩儿,也太不厚道了吧。” 微微摇头,林浩然也不再多想,翻身下马,牵马走入了临澧县城。如果这次还没找对地方,他就继续乖乖闯荡江湖。 不过这次亏可是要记下了,下次必须让公子补偿。 否则就赖着不走了。 ...... 在城墙之上,满身灰尘,一脸胡渣的青年已彻底麻木了,目光呆滞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手还不停地在墙上比比画画。 至于他到底画的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无法无天到大,李宗凌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憋屈的事儿。 没日没夜守城门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让洗漱,不让休息,不让人替他。 他何时吃过这种苦? 可算清楚那些死士有多可怜了。 要不是龙王亲口说的,他都怀疑是那四个家伙在故意整他,以致于现在每次看到那四个一同来的青年前来送饭,李宗凌心里就忍不住堵得慌。 特别是偶尔看到他们一脸幸灾乐祸时,李宗凌就忍不住怀念在黑龙窟的日子。 敢对小爷露出这个表情,不打死你丫的。 不过现在的他是真没有那精气神去打人了。 如果不是确定近日自己没触过龙王的霉头,李宗凌都怀疑龙王是不是在故意给自己穿小鞋了。 不过龙王到底是龙王,他也不敢太多想。 尽量不低头看自己的一身狼狈,李宗凌目光放空半刻,终于没忍住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他一捂脑门,唉声叹气。 小祖宗啊,你怎么还没来啊? 能将原本那么冷肃的个人逼得这般凄惨,便足可以看出李宗凌现在有多崩溃了。 五日风餐露宿,特别是吃喝拉撒都在这片地儿,他现在已经脏到连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 萧风跟随灰影疾行入了城池不远处的树林,可是并未过多长时间,前方便不见了那道灰影。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倒是一点不急,只四下打量着继续前行。 “嗖!” 林间突然一枯枝朝萧风面门急掠而来。 萧风脚尖微旋,轻巧避开。 与此同时,旁边一只枯槁的大手突然冒出,向萧风腰际抓去。 萧风面色平静,伸手便打了过去。 那只大手与萧风对了一掌,方向微微一转,抓向萧风肩头,另一只大手再次向萧风腰间抓去。 萧风见状,一只手挡向抓向肩头的大手,另一只手则直接抽出腰间碧箫向老乞丐手腕打去。 老乞丐暂避锋芒,手腕微转,避开袭来碧箫,转个弯儿再次向萧风抓去。 ...... 如此这般数招,两人竟是不分胜负。 眼见手上占不到什么便宜,老乞丐也没有什么爱护小辈的意思,抬腿便踢向了萧风膝盖。 萧风面色依旧不见慌乱,手上格挡不停,脚上功夫也没耽误,与老乞丐正面对了几招。 防守得倒是密不通风。 又交手数十招,萧风终于找到了个机会制住了老乞丐的双手。 然而,下一刻却见老乞丐的手臂突然像没了骨头般直接缠在了萧风手臂上。 萧风眉头一皱,身子忽然一矮一转,便进了老乞丐怀里,随即手臂微折,双足微微一跺地面,自老乞丐身前与自己手臂间穿过,双足在老乞丐手臂处微微一点,轻巧而迅速地挣脱了老乞丐的束缚。 “反应这么快?”老乞丐诧异了下,却伫立原地,没继续动手。 萧风微微浅笑,“再来?” “不打了,不打了。小家伙反应得太快,没意思。”老乞丐撇了撇嘴,摆手道。 “哦。”萧风浅笑应了声,忽然躬身一礼,“那便多谢前辈相让了。” () 第99章 林间一老一少 萧风所言虽像客套寒暄,其实真的是字面意思。 因为老乞丐是真给了萧风个人情。 之前两人交手若外人看来好像两人都没留什么余地,实则却是双方谁也没用太大力气。 只是单纯的见招拆招,比拼的也不过是眼力与武功根底。 看着惊险,其实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真的只是切磋而已。 既便是真有一方不敌,也不会太过难看了。 可以说,双方都留足了情面,也都退了一步。 毕竟切磋者,谁又愿意只出招不出力呢? 这就好像有力却不能使,多不痛快! 不过这虽是两方都承情了的事,也或许有老乞丐性子谨慎,不愿在萧风面前暴露太多的成分,可萧风近日身子不佳是事实,他既承了这份情,先不论老乞丐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便不能假装不知道。 毕竟今日事若不挑明了说,以后这就真是份人情。 即使不知道也是要还的! 而且并不需要讲什么道理。 有些人情世故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 就像桃苑居中萧风的数次留手,在镇江城中与老和尚讨要人情,不久前放任老和尚算计自己却无动于衷,也都是这个理儿。 只是三者不同在于乔娘不曾在意萧风的人情,所以才会有后面萧风毫无情面的教训,双方谁也不好看;老和尚知晓这些,所以即使他的目的不是萧风说的普渡众生仍心甘情愿地吃了那个哑巴亏;至于最后一个,虽然现在双方谁也没必要在意,但若萧风真放任了这份人情,以后若真有人再对那些事儿计较,可能便不是被算计一下那么简单了。 这与对弈一个道理。 有时输赢并不在大局,往往却是那些细枝末节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只是老乞丐却没有受萧风之礼的意思,忙不迭侧身避开,摆手道:“你可别给老人家施礼,老人家吃不消的。” 萧风站直身子,眨了眨眼。 老乞丐无奈抬手点了点萧风,“你想的都没错也有点错,总之呢,就是现在千万别同老人家客气......以后呢,也尽量别客气。” 萧风又眨了眨眼,有点没听明白。 老乞丐却不想解释,转移话题道:“小家伙,你手中的长箫哪儿来的?” “故人相赠。”萧风微微犹豫,回答道。他自然注意到了老乞丐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碧箫。 “故人......”老乞丐面色微僵。 萧风补充道:“跟随晚辈已有近十年了。” 老乞丐似乎是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间并不存在的冷汗,嘀咕道,“吓死老人家了,我还以为已经被做成箫了呢。” “打狗棒与我这箫当真是同一材质?”萧风试探性问。 “一种东西,当然都一样了。”老乞丐随意道,又微微一呆,“你见过?” “见过。”萧风认真点头,“恰巧在晚辈这儿,只是没带来。” 老乞丐立即苦了脸,“小家伙,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 萧风不慌不忙解释,“既是前辈之物,晚辈自然不会占着不给,此次也并非想勒索前辈,而是真不方便带在身上。” “那就行,那就行。”老乞丐又松了口气,立即眉开眼笑,“那你可别忘了还我。” 萧风点了点头,“前辈放心。” 老乞丐就真放下了心来,随即又有点奇怪,“哎?那小家伙你追老人家干嘛?老人家可没惹你。” 萧风礼貌道:“自然是有事的,而且晚辈想来前辈应该是愿意听听的。” 老乞丐略略好奇,“那就说说?” 萧风点点头,“一是替十几日前一位友人的莽撞行为向您道歉,二是想问前辈几个问题,就是不知前辈是否介意?” 老乞丐笑呵呵摆手,“不介意不介意,小家伙随意问,老人家看情况回答,怎么样?” 萧风微微点头,将碧箫拿在手中细细打量,“晚辈对手中箫材质甚是好奇,前辈见多识广,可知是什么植株,又从哪儿能寻到?” “啊?这个啊,好像是重阳台吧。”老乞丐眨眨眼,漫不经心道。 “可晚辈去过。”萧风礼貌微笑。 “这个......哦,老人家记错了,应该是......” “黑暗峡谷,晚辈也去过。”萧风继续微笑,善解人意道,“打狗棒即是丐帮圣物,想来来历有些忌讳,前辈若真不方便说,可以不说的,晚辈不会强求。” “哦。”老乞丐尴尬挠了挠脸,随即就真默然不语了。 萧风也不在意,“那晚辈就斗胆再问一事,若一人掉入水井,前辈救不救?” 老乞丐怔了下,想了想,迟疑道:“这个啊......老人家就不骗你了,要是我啊,不一定救,也不一定不救,要先看值不值吧。” “即使是相识之人?”萧风眨眨眼,道。 “嗯。”老乞丐抬手挠了挠后背,随意道,“世上人那么多,若见一个苦难人就要救一个,多亏,是吧?至于熟人......擦肩而过能算熟人,萍水相逢也是熟人,知己算熟人,老友也算熟人,仇人算熟人,恩人也算熟人......熟人和陌生人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吧,救怎么救得过来呢,倒不如不救,不如凭买卖来救,对吧?” 完全不合逻辑的一通言论。 萧风却微微浅笑,“前辈乃豁达之人。” 语气微微一顿,他补充道:“同时也是一位精明的买卖人。” 老乞丐呵呵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萧风平静继续道,“巧了,晚辈这儿正好有笔买卖,不大也不小,就是不知前辈感不感兴趣?” 老乞丐扑腾了几下自己的邋遢衣衫,抖起尘土飞扬,“那就再说说?” ...... 一刻钟后,一老一少已是相谈甚欢,并排着向树林外走去。 只是,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萧风的脚步总比老乞丐落后半步。 不是尊卑,而仅仅出于对长者的尊重。 与少年的一声前辈同意。 “既事已定下,晚辈便不浪费前辈时间了,只是明日的叨唠,前辈莫要厌烦才好。”出了树林,萧风冲老乞丐微微浅笑,抱拳道。 既然谈完了正事,萧风也不打算再同老乞丐客套寒暄,反正两人谁也不喜。 “老人家一言,驷马难追。”老乞丐一拍胸脯,带去灰尘弥漫,嬉笑道,“就是希望你说的那几个小家伙不会哭鼻子。” “前辈尽管出手就是,即使断胳膊断腿他们也不会有怨言的。”萧风不动声色退了两步,保证道。 “那就行,”老乞丐呵呵一笑,“好久没折磨年轻人了,这次正好过过瘾。” 萧风只当没听见,“既如此,晚辈就斗胆先行一步了。” 老乞丐似乎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喃喃自语。 萧风也不在意,说了声告辞后便径直转身,大步离去。 然而,刚走了十几步,萧风脚步明显一滞,头也没回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会考虑的。” 说完再次大步而去。 老乞丐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嬉笑的神色渐渐收敛,微微摇了摇头。 连体质觉醒都快压制不住了,却还不愿突破先天,应该说聪明呢还是愚笨呢?只是命运终究是命运,如今的坚持都抵不过造化弄人,到了最后不还是免不了一场空?既注定一切成空,如今又何苦还要执着呢?不过是多吃点苦头而已。 () 第100章 指点 萧风自然不清楚老乞丐心中的想法,不过即使知道了他也只会无所谓一笑。 有些人连亲疏情义都可看淡,有些坚持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没什么意义的。 但萧风不是世外人,做不到对一切都漠然视之,所以即使明知最后或许不过一场空梦,他也甘愿用一生所有换这大梦一场。 ...... 虽然萧风一直强调让那几个家伙不要翻墙,其实萧风对翻墙也是‘情有独钟’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几个家伙喜欢翻院墙,萧风却更喜欢翻城墙。 所以即使萧风入了城,在城门口苦等的青年仍在苦苦傻等,丝毫不知情。 不过好在萧风还要在城墙上找于逸留下的记号,从入城到看到李宗凌倒也没差多少时间。 当然,这也多亏了萧风的五感向来比一般人灵敏得多,虽没料到,仍能注意到李宗凌。 否则估计这倒霉青年就真该欲哭无泪了。 待得看清李宗凌当前的狼狈模样,萧风脚步微微一滞,眨眨眼,随即哑然失笑。 好嘛,这黑龙王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竟然打算让属下以苦肉计来向自己讨要好处。 不过那家伙身边的可用之人的确不多,再者人家都已经这般狼狈了......算了,这几年虽是那家伙管闲事,可自己多多少少是承了他人情,若没什么表示的确说不过去。 略略想了想,萧风便拿定了主意,纵身上了城墙。 李宗凌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一求神拜佛,自己要等的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虽然自己就只是在心里暗暗说了声菩萨保佑,小祖宗快点来吧。 不过这也太灵了吧。 使劲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的确不是什么幻觉后李宗凌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喜极而泣......是真他娘的想哭啊。 不过好歹是黑龙窟的好汉,李宗凌倒不至于真就涕泪横流了,心里暗自喜极而泣,面上却只是略略激动些,脱口叫了声“萧少!” 萧风微笑冲他点了点头,“怎么在这儿,有事?” “是。”李宗凌立即反应过来,欣喜之下竟差点把龙王的嘱咐忘了,“龙王有事与萧少相商,望萧少赏光。” “哦,我知道了。”萧风平静应了句,忽然问,“你等了多久了?” 李宗凌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萧风温和笑笑,“我就是随便问问,应该没什么忌讳吧?” 李宗凌奇怪看了眼萧风,这才回答,“五日。” “五日?”萧风低声重复了句,随即再次道:“那你除了等我,可有做其他事?” 李宗凌再次一怔,“没有。” “这是什么?”萧风也不在意,随意看了下四周,抬手指了指李宗凌面前的城墙。 李宗凌微微尴尬,那是他的鬼画符,打发时间用的。 萧风也没等李宗凌回答,自地上随手拿起一枯枝,在鬼画符上随意画了两笔,抬头看向李宗凌,“你看这是什么。” 李宗凌随意看了两眼,不由微微皱眉。 萧风又随手画了几笔,“那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李宗凌闻言再次看向自己的鬼画符,微微怔住。 萧风在李宗凌的鬼画符上又画了几笔,“那这又是什么呢?” 李宗凌神色懵懵懂懂,闻言再次看去。 随即彻底怔住。 萧风浅笑看了李宗凌一眼,“一刀一剑一轻功,那你想画的到底是哪个呢?” 李宗凌已经彻底迷糊了。自己就是无聊才圈圈线线,哪里要画剑法,又怎么可能会画刀法,轻功更不可能。 萧风收回视线,手中枯枝继续圈圈画画,“若是我呢,便将之直接谱成棋局了,三者皆存且一目了然,多好!只是棋局该怎么谱,这要看个人的底蕴,还要懂得梳理脉络,否则谱出来也是一团糟,不如不谱。” 少年似乎只是在自语,语速却放得很慢。 李宗凌若有所思。 说话间,之前的一刀一剑一轻功便已现棋局中。 原理似乎相同,又似乎完全不同。 萧风将枯枝丢到一边,拍了拍手随意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他揉了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虽说成大事者都不拘于小节,可有些小节还是注意点的好。” 李宗凌回过神来,面色再次尴尬。 萧风却不再看他,转身便跳下了城墙。 李宗凌又探头看了几眼少年的棋局,随即快走两步,赶紧追着少年背影下了城墙。 两人却不知道,在两人离开后,有一位须发皆白的灰衣老文士不知从哪儿上了城墙,认真看了棋局几眼,拿起一旁的枯枝认真添了两笔,随即将枯枝放回原地,满意点头。 () 第101章 驯马 萧风对身边人向来没什么约束,以致于即使是马似乎也比普通马有脾气得多。 这不,看守马厩的小厮连将马厩转一个遍儿的时间还没有,疾风便已自个儿偷溜出了马厩。 这让小厮瞪着拴马柱呆了半天,死活都没搞明白自己明明栓好了缰绳,为什么马还能自己溜了。 临澧县的街道向来热闹,江湖人,商贾,普通平民......各色行人来来往往,用人流如织来形容也不过分。 忽而,一声高亢马嘶突兀在街道上响起。 紧接着,街道上一阵喧哗骚乱。 “那里,在那里。” “追,别让它跑了。” “他娘的,敢踢小爷,非扒了它的皮。” “哎呦,你还说,我屁股到现在还疼。” “这是谁家的畜生,力气真大,拉都拉不住。” “性子是烈,不过是真好。” “小爷要定了。” “成精了吧,比那老前辈还滑溜。” “快追,别跟丢了。” 半路上突听一阵喧嚣,萧风与李宗凌不由对视一眼。 萧风微微皱眉,随即随意道:“应该是找我的。” 李宗凌略略奇怪,却没多问。 说话间,马嘶声便到了跟前。 紧接着在人群一片吵嚷杂乱时,一匹矫健白马便闯入了视线。 紧跟着的是一大群或跟在白马屁股后面狂追或飞檐走壁的青年。 显然,在临澧县这种江湖人齐聚之地,一匹脱缰之马的出现不仅惊扰了无数行人,也引了不少想借此机会大显身手的热血青年。 只是,看马儿上蹿下跳,左拐右拐,似乎并不打算让这些青年们占到半分便宜。 这份能耐,也挺让人啧啧称奇的。 萧风微微摇了摇头,是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并不需要萧风说话,只眨眼的功夫白马便自觉地在萧风面前驻足,随即乖乖匍匐在地。 估计这匹马已经忘了自己是匹马的事实了。 身后跟着的数十个青年见白马停下了脚步,先是一脸欣喜,待得看清白马面前有人时,面色不由微凝。 他们本都打定了若是谁降服了这匹马,这匹马便是谁的的主意了,毕竟如此精气神的一匹好马在市井间可不多见,竟不想这白马似乎自个儿找到了主人。 气氛沉默数息,一青衣青年突然踏前一步,冲李宗凌冷声道:“我等追逐许久,阁下怎能在这儿坐收渔利?” 李宗凌微微一怔。 萧风却渐渐勾起了嘴角。 有人起了头,其余之人也开始出声。 “对,无主之物自然有能力者得之,阁下若这般轻易便收了这马,我等岂不很没面子?” “就是,我们辛辛苦苦追了一路,岂能这般便宜了他人。” “想要这马可以,拿出些本事来,若我们心服口服自然不会与阁下争。” “说得对,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人。” ...... 随十数人吵吵嚷嚷,李宗凌也反应了过来,不由面色古怪。 平日里都是他勒索欺负别人,还是头一次遇到别人打他的主意,虽然是误会。 正欲出声,身旁的小少年突然扯了扯李宗凌的衣袖。 李宗凌微微皱眉,不过想到龙王的嘱咐也只好矮下身子恭敬道:“萧少何事?” 萧风冲他温和笑笑,随即在其耳边低语了两句,只是说完之后揉着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李宗凌面色更加古怪,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萧风。 萧风只微微浅笑,完全看不出少年到底在想什么。 李宗凌犹豫了下,木然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见他站直身子,难得耐着性子朗声道:“既然诸位都不服,那我们便讲些公平,不若这般,此马性极烈,若谁能训服此马,马便归谁,如何?” 数十位青年微微一怔,随即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几个后天境的则挑衅般互视一眼,似乎皆成竹在胸。 李宗凌见状更不明白萧风何意,他可不信一畜生能敌得过数十个青年才俊,便又看了萧风一眼。 却见萧风正看着一众青年微微浅笑,只是笑容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反而有些意味深长。 半个时辰后,街道中央白马懒洋洋趴在地上,不时咧咧嘴打个响鼻,既滑稽又可笑。 可街道上无论围观的还是起哄的抑或之前打算驯马的却没一人能笑得出来。 因为此时街道旁已有十数个青年在地上打滚着呼痛不已,其中还包括了两个后天境的才俊英杰。 数十位青年已无一人再敢上前驯马了。 萧风依旧是一言不发,面色既无幸灾乐祸也没有担忧,平静得很。 一旁,李宗凌面色古怪看着萧风,这少年一定早就猜到了。 又过了片刻,萧风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冲李宗凌使了个眼色。 李宗凌微微一怔,有些迟疑。 萧风耸了耸肩,手指微微点了点白马。 李宗凌又犹豫了下,这才抬步往街道中央走去,心里忐忑得不行。 实在是怕白马猝不及防下也给自己一蹄子。 毕竟自己可不是白马的主人。 只是让李宗凌意外的是,白马不仅没有一蹄子踢过来,竟然还主动与自己亲近。 他不由又回头看了萧风一眼。 却见萧风冲他微笑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李宗凌微微皱眉,又认命摇了摇头。 而心存贪念的青年们虽然早就猜到李宗凌是白马的‘主人’,当见到李宗凌连驯马都不用马儿便主动亲近不由仍面色难看了数分 不过虽是不甘一众人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之前都说好了,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反悔,再者也都没有驯服白马的能力。 当然也有人目光闪烁,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李宗凌对这点虽看得清楚却一点也不在意。 反正马又不是他的,若不是此事牵扯上了他,再加上龙王嘱咐过尽量不要忤逆少年的意思,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耐着性子等萧风转过街角,李宗凌便也不再理会众人,牵马转身离去。 没了热闹可看,人群也逐渐散了伙儿,不过对那个邋遢青年与白马仍免不了议论纷纷。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至于邋遢青年身边的那个众青年拉不下脸为难的白衣小少年倒没多少人注意。只是那惊鸿一瞥的震撼估计是有的,不过应该也流传不起来。 记不记得住是一方面,主要是人家就是个半大孩子,又不是什么仙子,一群大男人嘀嘀咕咕讨论个小少年,这算哪门子事儿。 即使那小少年漂亮得有点不像话。 () 第102章 信任是因为值得信任 萧风刚转过楼梯口,角落里的萧天月几个家伙便注意到了萧风,不由齐齐站起身来,一脸笑意。 几人可是眼巴巴一直盼着萧风来呢,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不兴奋才奇怪。 虽然只与萧风分别了几日,对萧天月几个跟了萧风一路的家伙来说,却真是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习惯使然是一方面,主要是几人都有些依恋少年在身边的那种踏实感。 因为只有当萧风在身边时,萧天月几人才都能完全放松地什么都不去想,只管一味胡闹,孩子气的四处闲逛。 这种习惯似乎自然而然,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却奇怪的是让一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早先,单独游历时还没太大感触,这几日几个家伙凑在一起,特别是于逸还在身边,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无限放大了,都习惯性地想偷点懒,耍耍小性子。 只是少年不在身边,终究是有所顾忌的。 所以几人觉得时间特别难熬。 至于几人能一眼看到萧风,这倒不是少年如今便特别能惹人注意了,而是少年近日气质变化太大,比之以前的确好找太多,再加上几个家伙就差被萧风锻炼出火眼金睛了,眼力自然要比平常武者好些。 然而,等萧风走近,萧天月几人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萧风随意扫了眼面色古怪的一众人,也不在意,自个儿找了座位坐下,随口道:“怎么了,都这个表情?” “萧哥哥你别笑,有点晃眼。”洛天怡皱起小脸,一本正经道。 “嗯?”萧风转头看向洛天怡,眨眨眼,有点迷茫。 “就是,公子,快板起脸来,太晃眼了。”萧天月也适时插嘴,还夸张地将手挡在了面前,不过仍时不时透过指缝瞅萧风一眼。 动作很是滑稽。 萧风莫名其妙,给于逸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于逸却也莫名其妙,微微摇了摇头。习惯了先入为主,于逸还没转过弯儿来。 “不对劲,有点奇怪。”云飞扬皱着眉头围萧风身边转了转,迟疑道,“公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感觉您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变漂亮了,还有好像少了点人情味儿。”还没等萧风说话,萧天月也认真插了句。 “嗯......感觉没以前那么好了,有点......像冷姐姐,不是,是更像仙人了。”洛天怡吞吞吐吐,忽而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妥,立即转了口气,脆生生道。 “是气质变了。”林浩然略略想了想,斟酌了下措辞,不确定道,“打个比方,以前公子就像美玉蒙尘,我们看了就觉得顺眼,但不觉得惊艳,如果在一大群人中,那就绝对注意不到了。” “嗯嗯。”萧天月几个家伙赞同点头。 林浩然接着道:“而现在呢......公子就好像黑暗里的明珠,没看到时还没什么,看到了就真有点晃眼,真是风华绝.......” “够了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笑着开口打断,“这马屁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浩然,你尴尬不尴尬?” “可公子,本来就是这样啊。”林浩然可怜兮兮道。 “嗯嗯。”其余几个家伙竟一脸赞同地连连点头。 “行了,你们也别猜了,我这儿......怎么说呢,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萧风浅抿了口清茶,随口解释,“我是回来时略有所得,毕竟已经困在后天巅峰数年了,本想着借机突破先天的,谁知道还是差了点火候。”他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失落来,平静随意得很,“所以现在境界有些浮动,至于过几天会自己平复下来还是水到渠成进入先天,我也不太清楚,你们尽量习惯就好了。” “哦。”几人了然点头,即使于逸亦然,上次也是这种情况。 然后几人就都有点丧气。 “那那那......”萧天月快走两步到了萧风面前,伸手就想去点萧风眉心。 萧风微微偏头避开,抬手便将她的手打到一边,“不要乱戳。” “哦。”萧天月撇了撇嘴,“那公子眉心那朵雪莲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这么长出来了,应该也属后遗症。”萧风放下茶杯,无奈摊摊手,又无所谓道,“不过好在颜色浅,不太显眼,再者应该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估计过两天就没了。” 说着,他转头看了于逸一眼。 于逸微微扯了扯嘴角。 “哦。”萧天月蔫蔫点了点头,似乎没了兴趣,不再多问。 剩余几人对视一眼,也未再开口询问。 “行了,你们都坐吧。”萧风自然能察觉出气氛有些诡异,却不点破,扫了几人一眼,又扫了眼已投来数次探寻视线的几桌人,“总这么站着作甚,客栈里可不止我们。” “嗯。”几人立即反应过来,扫了眼周围几桌,赶紧自个儿找了位置坐好。 ...... 客栈二楼,许天望在萧风离开不多时便去找了李宗凌,至于目的自然是去询问与萧风一路行来的诸事。 自己的良苦用心可莫让这个不开窍的家伙浪费了啊。 李宗凌倒是个识趣的,并未等许天望挑明便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同许天望说了,即使自己的鬼画符与萧风后来修改的一剑一刀一轻功也没隐瞒。 只是那剑法刀法轻功,他是真没记住多少。 听完李宗凌的禀告,许天望想了想,随即满意点点头,莫名其妙道:“这算是份大机缘,你需承那少年一份人情,不妨同你直说了,若你真能想明白,先天可期。可明白?” 李宗凌微微怔住,想了想忽而单膝跪地,恭敬道:“请龙王指点。” “指点你个大头鬼啊,”许天望翻了个白眼,有点气笑,“老子都给你争取了这么大份机缘,你还让老子帮你?自己滚去想,没想明白别来见我。” “是。”李宗凌微微皱起眉头,实则一脑门浆糊,什么机缘?难道还是自己的鬼画符不成?不过看许天望不想说,他也不敢忤逆许天望的意思,只能躬身一礼,随即转身出了房间。 然后,等出了房间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房间似乎是他的呀。 不过,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李宗凌到底没敢再回去,犹豫了数个呼吸后闷闷下了楼。 客房中,许天望好气又好笑,见李宗凌没回来也就先不打算走了,便索性坐在桌前发起了呆。 梳理一身所学对武者来说并不困难,可要将所有东西都融会贯通并找到各自的联系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呢?少年是不是太高看那个愣头青了? 然后,许天望又微微摇了摇头。 那少年又有谁有资格质疑呢?既然自己之前将自己的属下交与萧风指点,自己便信他。 () 第103章 深夜之谈 闲谈着吃了晚饭,萧天月一伙人便都闲得无聊开始吵嚷着出去逛街,林浩然恰好也出声想搬来这边住,几个人便又起哄说去帮忙拿东西。 如此一来,萧风倒是真不好阻拦了。 不过萧风也没打算阻拦,他向来不怎么约束他们,摆了摆手便让一伙人随意了。 反正临澧县没宵禁,以他们的身手临澧县虽能人辈出,不过该都是自持身份的,只要他们几个不随意惹事,应该吃不到什么亏,萧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们一伙人爱玩到多晚玩到多晚。 或许是吸取了上次出去没人搭理的教训,小和尚这次倒是没跟去凑热闹,以温习功课为由直接躲了过去。 萧风也没打算同他们出去,见于逸微微皱起眉头便打了个哈欠,冲一众人打声招呼乖乖上楼休息了。 几人对此虽有点失望,不过兴致倒没减多少,吵吵嚷嚷着就都没心没肺地出去瞎转悠了。 夜色渐浓,有寥寥星辰于昏暗夜幕中点缀,空旷寂寥。 “公子,睡了没?” 房外,林浩然试探性轻叩了几下门,略略压低声音问。 萧风睡眠向来浅,这点几个年轻人都清楚。 “进来,门没关。”萧风放下毛笔,随意道。 “哦。”林浩然听话推开房门,“公子怎么还没休息?” “还不是等你。”萧风将写满楷书的宣纸举在头顶吹了吹,头也没转道。 “啊?公子猜到我会来了?”林浩然表情一滞。 “嗯,”萧风点点头,开始整理桌上的纸张,“陶叔是不是让你帮我捎东西了?” “这个公子也能猜到?”林浩然有些讪讪。 “不是你捎了能耽误这么久?你还能找来这儿?”萧风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还不清楚你的性子,早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呵呵。”林浩然更加讪讪,随即又有些埋怨,“可是公子......” “行了,拿出来吧。”萧风将宣纸整齐放在桌角,“抱怨什么的等会儿再说,先把东西让我看看,我可是好奇了好久了。” “哦。”被萧风冷不丁打断,林浩然心中刚升起的委屈一下子被憋了回去,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这才将一直揣着的钱袋拿出来放在桌上。 钱袋很是普通,既没有流苏花纹装饰,也没有金丝镶嵌,就是平常的钱袋,跟林浩然的贵公子身份半点不搭。 “这么随意,你的主意还是陶叔的?”萧风随手打开钱袋,微微怔了下,笑问。 “陶叔。”林浩然伸长脖子往钱袋里瞅了两眼,然后撇了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就是几个破石头,还不让我看。” 萧风笑了笑,将小石头都倒在桌上。 他对于身边人向来不怎么隐瞒。 钱袋内的石头并不算多,不过九块而已,分别是红色、绿色、金色、青色、紫色、黑色、天蓝色、乳白色、棕黄色,形似鹅卵,大的有婴儿拳头大小,小的不过鸽蛋大小。 随手拿起一颗鸽蛋大小的青色石头看了看,萧风随口道:“不是我骗你,这其实还真是个好东西呢。” “啊?”林浩然扯了扯嘴角,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显然一点不信。 “你等会儿自己拿出去啊。”萧风也不在意,随口道。 “嗯。”林浩然乖乖点头,不过却不耽误好奇,“然后呢?” “你知道乔娘花了多少银子买的吗?”萧风似笑非笑看了林浩然一眼,将石子拿在手中摩挲,“你先喝,喝完我再说。” “嗯......公子您说,您说,我没问题了。”林浩然忙咽下茶水,笑嘻嘻道。 “这么一小块,五百两黄金。”萧风将青色石头在手上掂了掂,微笑道。 “咳咳咳......黄金......这么小......公子您真不是胡扯?”林浩然差点没给自己口水呛死,连连咳嗽。 萧风摇了摇头,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如果我们的情报可靠的话,假不了。” “那......”林浩然眨了眨眼,伸手就去拿桌上的石子。 萧风随手将他的手打到一边,“别乱动,看看就行了啊。” “啊?公子?”林浩然不甘心地皱起脸,苦兮兮喊。 “行了,又一身鸡皮疙瘩。”萧风搓了搓胳膊,一脸嫌弃,随即又一本正经,“这个是真不能胡闹,牵扯有点大......现在让你们接触还差点火候。” “哦。”林浩然一下子就蔫了,乖乖点头,又好奇道:“那什么时候是到火候呢?” “群龙盛会之后......最早。”萧风想了想回答,不过语气仍有些迟疑。 “群龙盛会?”林浩然皱了下眉头。 萧风随意扫了他一眼,却似就明白了林浩然在想什么,“你呢,也别乱猜,到时候自然告诉你们。” 林浩然迟疑看着萧风,欲言又止。 萧风玩笑道:“难道还怕卖了你们不成?” 林浩然扯了扯嘴角。 萧风无奈,“正事我会同你们闹?放心啦,只要跟你们有关我都同你们打声招呼,可好?” “嗯。”林浩然又眨了眨眼,旋即忍不住笑眯起了眼,“不是,公子,我还真不是怕被您卖了,是觉得”他又微微皱眉,“您似乎有事瞒我们。” 萧风也眨了眨眼,答非所问道:“自然是有些事瞒你们的,否则我还怎么当飘缈公子?” “切~”林浩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再多问。 有些事点到即可,再多问就是没脑子了。 “对了,就这点?”萧风也不再同林浩然胡扯,将石子放回桌上,随意问。 “嗯,陶叔就让带来这些。”林浩然点点头,又猛地想到一事连忙自怀里掏,“对了,还让我送来一封信。” 说话间便已掏出了信,双手递给萧风。 萧风随意扫了几眼,微微想了想,然后抬头又看向林浩然,“另外,这次你离开时,带上天月。” “啊?”林浩然又有点迷糊。 飘缈六使向来是单独游历,这几乎成了默契。所以这两年即使真有人凑在了一起也是打了招呼后自觉各自游历,倒从没结伴同行过。 “天月应该跟你说了她已跟了我一月有余了。”萧风笑容微微收敛。 “嗯。”林浩然迟疑点头。 “那一月多前的安阳县之事,你该是也听说了。” “嗯。” 少年平静面容上有了些恼意,“那时是我大意了,让天月出了点意外。”他话语微微一顿,再次恢复平静无波,“现在虽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按乔娘的性子实在难让人放心,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照顾天月一段时间。” 林浩然再次皱起眉头,“他们不知道?” “嗯。”萧风点点头,他自然清楚林浩然说的哪个他们,“飞扬喜欢多想,知道了以后难免疑神疑鬼,再者他与天月素来亲近,也容易让天月生疑,影响他们心绪,我没告知他。至于天月......”萧风有些无奈,“她估计就没放在心上,不过也正好,省得以后心境出什么岔子。所以有些事,你需掌握些度,该怎么掌握,可明白?” “明白。”林浩然立即肃然,点头恭声道。 “嗯。”萧风满意点点头,“那你就先回去吧,哦,对了,我给你们找了个前辈练手,今晚好好休息。” “什么前辈啊?”林浩然都准备转身了,突听萧风这么一句立即又被提起了兴趣。 “容我卖个关子,明天见了你就知道了。”萧风眨眨眼,调皮道。 “明日啊?”林浩然立即又苦了脸,“不卖可不可以啊?” “不可以!”萧风斩钉截铁道,随即语气又温和下来,“我怕你会激动得失眠,所以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别多问,别多想,明天见了你就知道了。至于现在呢......乖,转身,抬步,对,出门左转......记得关门......” 然后,林浩然便被忽悠出了萧风房间。 走出好远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忘记同公子抱怨了。 于是他连忙转头。 却见刚才还烛火摇曳的房间如今已黑漆漆的一片。 () 第104章 老乞丐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灰蒙蒙的,萧天月、云飞扬、洛天怡、林浩然四个家伙便似约定好了般齐齐出现在了在萧风房门前。 不用多说,林浩然必定早已将萧风给几人找了个‘靶子’的事儿传扬了出去。 至于有没有添油加醋,这还真不好说。 所以几个家伙估计就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一起失眠了一晚上。 许天望听到房外动静,一开始还没在意,但等听清楚一伙人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后,立即也没了再睡的打算,一个鲤鱼打挺便起了身。 这小家伙也忒不厚道,这么好的事竟然也不同自己打声招呼,亏得自己对他那么好。 房内,萧风在四人刚来时便察觉到了,不过却没有起身开门的打算。 他同老乞丐约的时间是卯时过半,现在连寅时都还没过,便是早起来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多躺一会儿,偷个懒儿。 至于外面几个年轻人......定力到底是有些差了,这般毛毛躁躁,看来还是训练得不够,以后需着重在这方面好好打磨打磨。 几个年轻人自然不知道萧风此时的想法,否则估计会悔得抱头痛哭。 少年的打磨好是好,可平常人估计是消受不起的——太折磨人了,几人可并不怎么想再经历一次。 接近卯时,萧风依以往作息起床洗漱,很是悠闲练了副字,又看了本近百页书籍,这才去给一众人开门。 此时已是卯时二刻的光景。 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几人倒都是好性子,没一个不耐烦的。 一个个目光炯炯,精神抖擞。 房外,除了萧天月四个与萧风一起的,许天望估计也没打算同萧风客气,不仅自个儿打算跟去还叫上了好不容易抽了空休息了休息的李宗凌。 萧天月四个家伙是真兴奋,出去打架啊,还有人当靶子,想想就激动啊。 许天望则对萧风的反应更感兴趣些,不过当只萧风一脸平静冲他点点头便就不搭理他之后,他的兴趣也就没了大半,不过仍有一小半兴趣是期待能与老前辈过过招,倒不致于意兴阑珊。 至于李宗凌,是对自家龙王的突发奇想早已漠然了。反正只要涉及了那少年,龙王再怎么神经兮兮也不过分,只是苦了自己想好好睡个觉也成了奢望。 冲几人稍稍交代了两句让他们稍有点底儿,又转身同巧合推门而出的于逸嘱咐了几句,萧风便带了几人前往昨日城外的树林。 临澧县点事儿应该算萧风临时起意,并未打算就此耽搁太多时间,让前辈帮忙指点一下几个年轻人也就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打算着尽早开始下一步行程。 一众人一边闲聊一边赶路,到达树林时正好是卯时过半。 老乞丐正懒懒散散半躺在树叉上打盹儿。 还没等萧风说一句话,许天望眸子忽而一亮,二话没说便飞身掠上了高树。 瞌睡了还真有人送枕头呢,总算可以好好打一架了。 萧风无奈摇了摇头,不过也未出声阻拦。 那老前辈的根底他虽不能说全部知道,可也是了解了几分的,若他愿意好好同许天望闹闹,许天望应该会有不少收获,他也乐见其成。 只是这份人情可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老乞丐原本睡得舒坦,在许天望一爪抓来时,眉头忽而猛地一跳,微微翻身便坠下了大树。 许天望一爪落空,身形陡折,翻身也下来大树,随即顺势一腿便往老乞丐下盘扫去。 “喂,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便动手啊?”老乞丐赶忙动作笨拙地跳起,狼狈落地后又赶紧多走几步,回头有些愤愤道。 许天望扫了老乞丐一眼,微微勾起了嘴角,却没有回话的打算,身形闪烁再次向老乞丐发难。 老乞丐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慌不择路,连忙连滚带爬地左闪右避。 几番交手,两人竟谁也没狼狈多少。 打得不温不火,许天望自觉无趣,却又不愿就此罢手,招式愈来愈急。 老乞丐连连闪避,看着狼狈不堪,奇怪的是,许久了,许天望竟硬是连老乞丐的一片衣角也没抓到。 萧风微微低下头隐藏了自己微扬的嘴角,这老前辈也真是调皮,若黑龙王过会儿反应过来估计会被气得跳脚,不过若是这般,老前辈之后不拿出几分真本事来估计会被许天望烦死。 萧天月几个家伙倒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是对于老前辈的只闪避却就是不出手反击有点奇怪,不过也暗暗窃喜。若老前辈一直这般,那之后他们的那场练手似乎也不算难。 转眼间已是一刻钟的光景,萧风抬头看了眼天色,微微眨了眨眼,忽而自腰间抽出根碧绿色短棍,随手掷向了老乞丐,“前辈,接着。” 老乞丐面色一滞。 许天望却双眸一亮,手顺势便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寒剑出鞘,一剑便向老乞丐腰际砍去。 气势汹汹,可是一点也没有要留手的意思。 老乞丐苦了张脸,无奈接住短棍,顺手便挡在了长剑之前。 锋锐剑刃竟是难以奈何短棍分毫。 许天望微微挑眉,暗赞了声好东西,随即长剑微挑,手腕一转,微微挽了个剑花。 短棍被长剑所持随剑而走,中途却忽而折转戳向许天望胸口。 许天望不慌不忙,只见长剑一翻一转,正好抵住了袭来短棍。 一剑一棍相抵,有碧色光芒与无形劲力于交汇处争锋。 分毫不让。 两人皆僵持在了原地。 数息后,忽而一声‘哎呦’,尘土飞扬间便见老乞丐已狼狈摔在了地上,耍起了无赖。 “不打了,不打了,你这小伙子出手太狠,老人家都快被你吓死了。哎呦,累死老人家了,哎呦呦,摔死我了,起不来了。”老乞丐坐在地上呼痛不已,又忽然抬手指着萧风抱怨,“小家伙,你也太不厚道了,老人家昨天可没为难你,你就带了这么个家伙为难老人家?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这么折腾,你想要老人家的命吗?” 萧风有些好笑,不过既然老前辈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任由着许天望胡闹,连忙喊:“天望,等会儿再动手,可否?” 许天望本来还有些迟疑要不要对这个突然撒泼的前辈出手,闻言不由停下动作,微微皱眉看向萧风。 “我今日有些事耽误不得太多时间,你可否先让天月他们几个与前辈过过招,这般我也好安心去办其余事。”萧风略略斟酌了下措辞,道。 “给你这个面子。”许天望略一犹豫,随即点了点头,推到了萧风身侧。 萧风满意笑笑,转头看向身后几个年轻人,“怎么样,可准备好了?” “嗯嗯。”几个年轻人立即精神抖擞,一脸兴奋。他们可是看许天望与老前辈交手早就看得手痒了。 老乞丐闻言也一下子精神了起来,麻利爬起身来。 萧风微微笑了笑,想了想,转头冲老乞丐礼貌道:“那就劳烦前辈了,只是有些人年纪小些,望前辈理解一二。” 老乞丐笑呵呵点头,这个他当然理解,小姑娘嘛,下手不能太重了。 那神色动作竟是有那么点前辈高人的意味了。 几个年轻人微微一怔,忽而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也没仔细想,摩拳擦掌就冲了过去。 然后,树林中就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 () 第105章 暂做观潮人 许天望一开始看老乞丐跟耍猴似得打林浩然一拳踢云飞扬一脚,转个身来又帮两个姑娘松松筋骨看得挺开心,可等一转头见萧风神色肃然后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然后,他二话不说就将李宗凌一脚踢进了战团。 可怜李宗凌还没反应过来被老乞丐飞来一脚踢出了老远。而等他反应过来后,又不得不灰头土脸地上前继续找不痛快。 并未过多久,英姿飒爽的五个家伙便都是灰头土脸,跟小乞丐差不多了。 萧风在一旁看着,虽然明白老乞丐的用意仍觉得好笑,不过却憋着不笑。 许天望倒没什么顾忌,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大约过了两刻钟时间,萧风揉了揉脸,终于出声喊了停。 几个年轻人的根底没人比他清楚,什么程度合适他心里自然是有些掂量的。 老前辈的胡闹对他们虽有好处,可打磨得过分了难免伤了心气。 至于老前辈的指点有多难得,他还真不在意。 现在这般正好,他不贪心。 与老乞丐打了声招呼,又冲许天望点头示意,萧风便不再多耽搁时间,领着鼻青脸肿的四人直接回了客栈。 许天望见萧风领走了四人,想了想便让李宗凌也一同跟了回去。 萧风倒也不在意,任由着李宗凌跟着。 至于许天望倒未跟萧风一同回客栈,微微摩拳就又冲向了老乞丐。 两刻钟的时间已足够让他反应过来了。 敢耍小爷?便是你真是个前辈也非脱层皮下来不可。 萧风对此只微微摇了摇头能同老乞丐做那笔生意,老乞丐的根底萧风自然是能猜到几分的,所以老乞丐对许天望的态度萧风自然也能看懂几分。 有些机缘他想给,便只看对方想不想要,敢不敢争;但有些机缘他不想给,那么即使对方再怎么努力,再如何争取,也不过一场空欢。 这类人,萧风在游历中虽接触的不多,却是见了不少的。 混世者,可贾之而不可交心。 与几个年轻人吃了早饭,又给了几人封书信交代好日后他们的游历之事,萧风便趁几人整理今早所得的空儿与于逸悄悄离开了临澧县。 萧风来临澧县的目的本就只是与老乞丐的一笔买卖,并不值得他耽误太多时间。 况且,如今已是二月底,他若再不抓紧些行程,估计出了百灵谷就真赶不上唐门寿宴了。 这唐门寿宴若自己没猜错,可是会热闹得很的。 唉,到底是一开始的不少事是有些耽误时间的,这时间有些紧迫了。 不过还好已经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至于被李姨托付了的洛天怡,萧风可是没直接不管了,而是在书信中交代了让云飞扬照看。 接下来的路程他需警告些人,带着其他人终究是太不方便了。 至于不久后江湖的波涛汹涌,他欲暂做个观潮人。 潮起潮落,他且淡然观之。 ...... 似乎是镇江县的慕雪派收徒大典开了个好头儿,之后的短短十数日,江湖上的才俊们便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都开始冒头。 除了之前已闯出名气的百余位英杰们,许多籍籍无名之辈也渐渐闯出了名声。 最令江湖人津津乐道的是单凭气质便足以与晨霜使媲美的雪仙子。 江湖人皆不知其姓名,不晓其年纪,却皆传其白衣似梦,清冷如仙,可惜轻纱遮面,难觅真容,不过单单那仙气十足的背影便足以让人痴迷了。 而且,据江湖小道消息流传,雪仙子可不仅仅只是美若天仙,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先天高手。 毕竟此等气质容貌,她刚出世自然引了不少前辈们垂涎觊觎,不过后来凭着高深的修为与诡异难测的招式,仅仅几日时间便再没了人敢打雪仙子的主意了。 那一剑直接劈了一位先天老前辈的豪气买卖可是即使是江湖上那些个热血好汉也没几个人是敢想的。 不过江湖上也有人声称此仙子乃慕雪派圣女苏雪凝,还有人称见过其庐山真面目,只是江湖上却没几人是信的。 这倒是奇怪得很。 不过毫无疑问,美貌与实力的并存,这位白衣仙子已经不知被江湖上多少英雄豪杰视为梦中情人,当作天中仙人了。 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或许是江湖人对这个白衣仙子最多的评价了。 而江湖人的兴趣仅次于这位白衣仙子的是近日才出世的两个少年人:‘怒火神王’林昊,‘凌霄剑王’陈桓。 不知其出身,不知其师承,两人却都是足以在江湖上能排的上号的顶尖才俊。 前者一身神力,无人能及;后者剑法精湛,势不可挡。 而且,据说两人都有后天八重以上修为。 不过,江湖人对二人格外关注倒并非因为两人的资质超群,毕竟近日江湖上足以让江湖人刮目相待的少年天才可不少,而是二人竟是同晨霜使一路同行。 晨霜使虽是出了名的大侠,在江湖上冷漠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平日里江湖人对她崇拜是崇拜,爱慕是爱慕,可真没几个敢主动套近乎,同行的更是见都没见过。 而如今,那两个少年不仅同晨霜使同行了,关系似乎还不坏,那这两人会不会也是飘缈楼的使者之一呢? 不过,近来飘缈楼不同与前几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是出世了不少人,若这二人也是飘缈楼的使者似乎也没必要不出声表明身份吧。 江湖人们都有些拿不准,所以特别好奇。 ...... 除却年轻俊杰们的纷纷出世,镇江县之事也让江湖比之往日热闹了不止一点,仅那天外一剑似乎便惊动了不少江湖上许多隐世多年的老前辈们,就这十几日的功夫便在江湖上接连现了身。 十年前莫名断了一臂自此宣布剑归鞘的昔日剑神似乎找到了值得剑神出剑的剑者;十二年前莫名没了踪迹的霸刀近日再现江湖;十七年前单人独剑闯幽谷皇都,一剑令皇都天地变色的断肠人继弟子受辱而死后再次收徒;二十年前传言圆寂了的箴言大师再起箴言...... 除此之外,桃花岛,阳门,冷殿等剩余五方隐世势力似乎约定好了般,继慕雪派后也相继出世,虽没有像慕雪派那般大张旗鼓地宣布,却在这十几日派出了不知多少门内弟子行走江湖,并渐渐闯出了不少名气。 与此同时,天机榜的胭脂榜、智榜、龙榜、天地人三榜等榜单也有了不少消息流传。 毕竟唐门寿宴后便是群英会,而在此前夕的地下交易场,众天机榜榜单将一一揭晓。 如今也差不了多少时间了。 只是这届的天机榜着实奇怪了些。 胭脂榜榜首竟不再是独占了榜首三届的乔娘而似乎是个少年,智榜前三似乎是空位,聚龙榜似乎亦是榜首前三无人,天地人三榜各大势力排名大变样,三大霸主势力掌舵人皆未出现在天机榜上...... 完全不同于往代的排名及古怪现象让诸江湖人对于这些小道消息从半信半疑到半点不信,甚至觉得荒唐至极,不过榜单既还未揭晓江湖人也只能心里嘀咕。 不过若揭晓的榜单皆真如传闻那般,想必今年的群英会、群龙盛宴必是要热闹许多了。 () 第106章 剑如虹,血如瀑。 也不知萧风是早就料到老和尚会来,还是就是这般凑巧,萧风前脚刚出了临澧县城,老和尚后脚便到了客栈。 这倒是恰巧避免两人见面的尴尬局面。 只是小和尚并不知自家师傅与萧施主的树林之谈,在敲开萧风与于逸的房间发现两房间都空无一人后,这个憨厚的小光头便以为萧施主是带着一伙人偷偷溜了,而将自己一个人丢在了客栈里,委屈得差点哭鼻子,抽着鼻子将四个年轻人的房间都敲了个遍。 然后等一伙人碰了个面,小和尚和萧天月几人这才意识到,不是一伙人偷溜了,而是萧风自个儿再次偷偷溜走了。 于是小和尚就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同一众人告了个别后,小和尚绷着小脸与老和尚一同离开了客栈。 心里其实早就碎碎念了萧风不知多少遍。 萧施主呀,你走怎么就不知同我们打声招呼呢,真让人心慌。 而四个年轻人在小和尚与老和尚离开后,忽而相互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屋里冲。 他们可是明白公子为何无缘无故给每人一封书信。 自己到底是太天真了。 未过多久,四个家伙苦着张脸在林浩然房内聚了首。 “哼,萧哥哥竟然让我跟着飞扬哥哥几天,还说如果不愿意,便让飞扬哥哥直接把我送回去。哼,哼!竟然不跟我商量商量,哼!竟然不问问我的意见,哼,哼。”洛天怡嘟着小嘴,气哼哼首先开口。 似乎是越想越生气,她突然一头栽在林浩然怀里,开始怪叫,“啊啊啊——太可恶了,怎么能丢下我不管?气死我了,竟然敢不管我,我一定要跟娘亲说。啊啊啊啊——” “妈哎,魔音啊!”林浩然赶忙捂住洛天怡的嘴,抬头一本正经道:“公子让天月跟我一同去雁江,那里有一方小势力不太老实,需得有人敲打敲打......顺便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呜——呜呜~~”洛天怡死命挣扎。 林浩然却不为所动,依旧一动不动。 “嗯?为什么我要跟你去?”萧天月微微一呆,不服道,“公子在信里可没这么跟我说,他可是让我去雁南山打怪呢。” “去你的,打什么怪,明明是去打人,雁南山跟雁江不是在一处地方吗?”林浩然伸长胳膊一个板栗就敲在萧天月额头上。 “哎呦!”萧天月吃痛连忙捂住脑袋,不满很瞪林浩然。 “呜呜——呜呜呜~”洛天怡看准了机会立即又不甘心出声。 林浩然却不看萧天月,眼见洛天怡差点挣脱,连忙再次捂紧。 这小丫头的魔音灌耳可是难听得很,他年纪轻轻的可不想折寿。 “雁南山?那个表面看着特别老实,其实暗地里特别可恶的势力?公子帮我们找到证据了?”云飞扬略略想了想,奇怪道。 “嗯。”林浩然点点头,“不过公子也说了近日可以放低些底线,有些事可以不讲道理了。” 萧天月与云飞扬微微一怔,洛天怡也不再闹腾。 林浩然解释道:“以前公子让我们找证据其实是怕我们太冲动,意气用事,现在......临近群龙盛会,这江湖难免是要乱上一乱的,有些道理就没时间讲,所以就先不讲,至于以后......公子说群龙盛会后估计会让我们跟陶叔他们几天,以后我们如何管这些事,我们到时候自会明白。” 说到这儿,他微微皱起眉头,略略迟疑道,“但我总觉得公子话里有话,而且有些事安排的实在太早了,就好像.......准备对我们放手,不再管我们了。” 几人一阵沉默。 “浩然,公子是不是还同你说了其他?”云飞扬首先开口道,声音有些凝重。 “没有。”林浩然看了云飞扬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直觉,但心里很不踏实。” “哎呀,林浩然,不是我说你,你这叫杞人忧天懂不懂?”又沉默了数息,萧天月忽然夸张大叫,“公子什么人物,能不要我们了?他可是飘缈公子诶。有飘缈楼在一天,只要我们不走,他还能自己没了不成?” “呵呵,也是。”林浩然微微扯了扯嘴角,“那估计真是我想多了。”说着他也不再捂洛天怡,伸手在洛天怡衣服上狠狠擦了擦,随口道:“对了,飞扬,我们都说了我们的任务,公子给你的什么任务啊?” 云飞扬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也没什么,公子说风晴那儿遇到了点麻烦,让我过去看看。” “嗯?那个男人婆还能遇到麻烦?挺稀罕,什么麻烦啊?”林浩然立即提起了兴趣,好奇问。 云飞扬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似乎还强忍了笑,“没什么大事,就是......她遇到个老流氓。” “什么?” 这次不仅林浩然好奇了,连两个姑娘也被提起了兴趣。 “这个可不是公子跟我说的,而是......公子直接把信息给我了。来来来,让你们开开眼。”云飞扬嘴角微扬,笑的格外奸诈,说着便开始往怀里掏。 几人两眼放光,目光炯炯。 然后,掏了片刻,云飞扬却忽而两手一摊,无奈道:“没了,我好像不知丢哪了?” 三人微微一呆,随即恼羞成怒。 “滚!” “去你的,敢耍老子。” “鬼才信你,信哪儿那?” “就是,别耍滑头,快拿出来。” “快点啊,要不整死你。” “哎呦,轻点,我的耳朵。” “在哪儿呢?” “就是,别耍我们。” “在我房间。” “去你的,骗鬼呢,一定在怀里。” “搜!” “别动!” “喂,你们怎能动手动脚。” “老实点!” “手别贱啊。” “痒啊,哈哈,非礼啦。” ...... 房间内一阵欢闹。 ...... 萧风与于逸离开临澧县时虽走得急,出了临澧县区两人却愈发悠闲了起来,马车走走停停,不时在或奇峻或素雅或生动或壮阔的美景处驻足游赏,倒还真有了几分游山玩水的意味。 不知是萧风心境的愈发开阔还是什么,随一路的游览,萧风的气质竟愈发飘缈淡泊了,虽仍难免有几分清冷,却似乎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不过这些变化虽看似是好的,对于于逸这个这几年几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自家少爷身上了的管家来说倒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了。 山林茂密,在春日愈浓中愈发葱郁,树丛间鸟雀成群,有雌鸟雄鸟一呼一应,虽是清幽,却也显生气。 一白棚马车不急不缓驶入山林,清晰的车轮滚动声在空旷寂寥的小路上传荡,规律而平稳,倒一点不破坏山林的清幽景致。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前悠闲赏景的少年突然伸了个懒腰,随即冲赶马车的中年人微微浅笑,“于叔,人情若尽了当如何?” 中年人微微一怔,随即肃然道:“快刀斩乱麻,可否?” 少年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轻声自语,“那且让我一剑斩之,如何?” 话音未落,少年忽而飞身跃起。 随即,一道剑光自少年身前一掠而出。 似白虹贯日,快若奔雷。 马车后,无数树木纷纷拦腰而折。 枝叶纷飞间,有血花如瀑。 () 第107章 碧寒蛊 一剑后,萧风稳稳落地,衣袖纤尘未染。 手中长剑不知何时早已没入袖中。 他微微偏头看向一脸愕然的中年人,脸上依旧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神色,“这几年的在外游历竟让于叔忘了我这身修为是怎么得来的了吗?” 他不喜血腥,可不是从未见过血腥。 于逸微微皱起眉头,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初见少年时铁笼中倔强狼狈的背影。 数年的平和内敛竟让他忘了这个孩子早在五岁时便已能做到一剑取人首级而面不改色了,可少爷如今......这是不准备藏锋了吗? 萧风却不在意于逸在想什么,几步走到马车前,掀帘入了马车,“应该还有口气,于叔去废了他们修为,不过莫让他们这般死了,”他这般平静说着,语气倒并不冷漠,却也谈不上温和,“他们既然派了人来,我便如他们所愿,让他们看看我的态度。” “是,少爷!”于逸抬头看了眼马车,微微躬身掠入了树林深处。 他自然清楚少年的意思。有些人,这般下场让他活着其实比死了更残忍。 只是,竟然觉得这些有些陌生了。 两刻钟后,于逸回到马车前,手中提了三个淡棕色竹筒。 竹筒上微显血迹。 萧风不知何时已出了马车,此时正坐在马车前悠闲挑逗三只杂色山雀。 见于逸回来,他抬头冲于逸温和浅笑,“都收拾了?” “是的,少爷!”于逸点点头,恭敬将手中竹筒递给萧风。 萧风平静接过,随手打开放在了马车上。 竟不见半分谨慎之色。 紧接着,三个竹筒中分别飞出只浑身散发着淡淡碧光的四翼飞虫,体型不足婴儿拇指大小。 还昏头转向呢便晃晃悠悠往萧风方向飞。 于逸微微一怔,这种小虫子,不久前见过,不过好像是六翼的。 萧风却不见什么意外之色,只是盯着几只小虫忽而蹙起眉头低斥,“放肆!” 于逸再次有些愕然。 三只小虫却滞在了原地,只四翼扑闪,不敢再乱动。 三只山雀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缩在一起噤若寒蝉。 萧风低头看了眼山雀,似乎有些歉然,抬手轻轻安抚,然后在于逸错愕的目光下将小虫分别喂给了山雀。 “少爷,您......”眼见萧风将山雀放飞,于逸迟疑出声。 “没什么,”萧风微微笑了笑,“那些是碧寒蛊,跟我命里相克,躲不掉的。” 碧毒有寒,性阴寒,可蚀五脏,能消心智,中者不知暖,畏寒,寒至骨,痛彻心,生不如死,后咳血而亡,无解,除以蛊控之。故乃世俗界十大奇毒之首。 其源于蛊,曰碧寒蛊。 碧寒蛊,天下三大蛊虫之一,分为母蛊与子蛊。子蛊存有剧毒,是碧寒的主要来源,并且能根据碧寒毒来自行寻觅宿主,择优而宿,剩余控碧寒以杀之;母蛊性懒嗜睡,可控子蛊,可以碧寒控人心智,存剧毒可杀人,当然也可控碧寒救人。 只是天下愿做傀儡者少矣,救人之用倒是实在没多少实用性。 于逸不懂萧风之意,不禁微微皱眉。 慵懒靠在马车上的少年却不解释,只眯着眸子浅笑看着。 只是,忽而少年又坐直了身子,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后面果然还是有其他跟来之人的,这般.......他们是真一点情面也没留吗? 他微微攥起拳头,低敛下了眼睑,想了想又缓缓松开。 算了,终究是亲人,他们可以无情,可他还看不透,想不通,所以做不到。 “于叔,先赶路吧,后面还有人追来。”萧风抬头看向于逸,“那几人都是先天境,对付起来有些麻烦。” “是,少爷!”于逸微不可查皱了下眉头,随即点了点头。 萧风冲于逸微微点头,转身钻入了马车。 “驾!” 紧接着,于逸跳上马车,驾马车疾驰而去。 半刻钟后,又一伙人赶至萧风方才出剑之地,看着面前一大片已不成样子的树木与枝叶间夹杂的七零八落的残肢不由目光微凝。 又走几步,十余个膝上与大腿根之间被横斩而断的黑衣人闯入视线。 “好狠的手段!”一伙人上前检查完这十余人,其中一位僧人模样的光头中年人竖起眉头啐了句。 “呵,这点小手段就狠了?看来裂魂僧也不过徒有其名了。”黑袍老者阴森森道。 “你......” “闭嘴!”另一位青衫文士冷斥,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铁血中年人,“秋统领,那现在该如何?” 光头中年人暗暗啐了口,却没再多说。 黑袍老者则阴测测一笑,也默然不语。 “虫王,可能感受到?”铁血中年人却不看青衫文士,转头对黑袍老者淡漠问。 “三个方位,只是不知是不是六皇子的调虎离山之计。”黑袍老者对铁血中年人似乎有些忌惮,沉默了几个呼吸后道。 “那还说不定真是,只是我们除了去找似乎没其他法子了吧?”身着劲装的红衣女子笑嘻嘻道,倒是不见焦急神色。 “那就去找,即便找不到,回去也是要有所交代的。”铁血中年人冷漠道,随即淡漠扫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十数人,“虫王,哪个方位?” 黑袍老者从怀里掏出一竹筒来,小心从中倒出一只六翅碧色小虫,有些病蔫蔫的。 随即他咬破中指喂了小虫滴鲜血,又冲小虫嘀嘀咕咕了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奇怪语言,像虫鸣又有些杂乱。 六翅小虫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忽而振翅飞向高空。 翅膀煽动间发出一连串尖锐厉鸣,甚是刺耳。 一伙人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黑袍老者却似听到了天籁,微阖双目,面露陶醉之色。 十几个呼吸后,六翅小虫再次飞回黑袍老者手心,动作神态已恢复了之前病蔫蔫的模样。 黑袍老者将小虫小心放回竹筒,揣入怀中,这才看向众人。边说边用手指,“东北方向略偏北,东南方向略偏东,正西方向。” “嗯。”铁血中年人了然点头,语气略顿继续道,“那裂魂僧与媚奴儿就去东北方向,智书生去寻东南方向的,我去正西方向,至于虫王留守原地,随机应变。” “明白!” 几人立即面色肃然,躬身道。 () 第108章 夜遇黑衣人 一刻钟后,三组人马在树林间再次聚首。 秋刀颌、智书生、媚奴儿三人手中各提了只杂色山雀。皆耷拉着脑袋,显然已没了气。 留守原地的黑袍老者见此不由阴沉下了脸。 秋刀颌几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黑着脸将山雀丢到地上。 “虫王,没其他消息?”秋刀颌冷冷问。 “没有,母蛊不擅寻人,子蛊似乎出了什么岔子,我需先看看。”黑袍老者也冷漠道。 随即他想了想自怀里摸出一柄玄色匕首,蹲下身子,动作小心将山雀肚子剖开。 血肉模糊间竟隐约见到了只碧色虫蛹。 黑袍老者微微一怔,匕首转了方向又去剖其余两只山雀。 竟也各有一只碧色虫蛹。 黑袍老者面容上有了些许笑意,只是在他苍老阴森的面庞上并不好看,反而有些吓人。 不过他似乎也不在意这些,只听‘嗤’的一声,黑袍上便被撕下一块布料。 随即他小心翼翼将虫蛹包入布料中。 手都微微颤抖。 秋刀颌见此,眉头微皱,忽然上前一步,抬手便将虫蛹打落地上,随即一脚踩了上去。 靴子于地面微微搓捻。 黄土地面便染上了一小层淡碧色。 黑袍老者身子陡然僵住,几息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阴恻恻的目光直直盯着秋刀颌,脸色铁青。 秋刀颌面无表情,与黑袍老者淡漠对视,“君是君,民是民,有些界限,即使是你虫王,也不能触及。” 黑袍老者不为所动,依旧直勾勾盯着秋刀颌。 秋刀颌却不再与他对视,收回了视线,“你若不服,大可以向殿下说明,若殿下罚我,我无怨,只是殿下若要杀你,可怪不到我头上。” 虫王目光闪烁。 秋刀颌不再理会他,抬目环视其余几人,语气愈发冷肃,“有些事即便你们属江湖,也不可有,即使是想想。皇家威严,容不得任何一人挑衅!” 包括虫王在内的四人心中皆是一凛,不自觉低头,不再多言。 ...... 夜色如墨,有微微星光闪烁,映得启阳城的夜空格外寂寥幽暗。 “梆梆梆——”清脆的打更声在黑夜中传荡,“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声刚传过街角,一条狭窄的巷道中突有数道黑影一闪而过。 一群黑衣人猫着腰跳上房顶,朝着启阳城几个方向四散开来。 最终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简单客房中,陈桓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调息。 这是他每日必行的功课,已成了习惯,即使离了羽化谷已近一月依旧不曾改变。 “呼~嘘~嗯吧唧吧唧——呼嘘——呼~嘘~”对面木床上,林昊鼾声如雷,忽然翻了个身,嘴巴还吧唧了两下,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味,又继续雷打不动地呼呼大睡。 一黑影自客栈房顶闪过。 陈桓心有所感,蓦然睁开双眸,心中略觉好奇。 这已是三更天了,谁闲得没事当夜猫子,还这么鬼鬼祟祟的? 单手抓起床头长剑,陈桓悄然起身,看了眼依旧酣睡的师弟,无奈摇了摇头,随即自窗户一跃而出,尾随黑影而去。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清冷女子忽而睁开凤眸。 随即她微微皱起柳眉,略一犹豫,也飞身出了房间,紧追陈桓而去。 近十年的苦功,陈桓的轻功自是不俗,紧紧跟在黑影身后,悄无声息。 前方黑影对于身后之人似乎半点没察觉,身形一直前掠,不见半分停滞。 似乎对这城中道路十分熟悉。 跟在黑影身后的陈桓却越来越好奇。 大半夜竟然围着城绕圈子,这警惕心倒是够强,就是不知道想干什么。只是这可是唐门的势力范围,竟还有人敢找事,这是不是太有意思了? 然而,更令陈桓觉得有意思的是,黑影围城绕圈子绕了近半个时辰,最后竟然又绕回了自己之前所在客栈。 陈桓怔了怔,有点意外,又玩味而笑。管他是什么图谋,反正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既然自己碰上了,说不得还是要凑凑热闹的。 便在陈桓心中这般思量间,黑衣人已溜进了客栈。 陈桓连忙跟上。 却见黑衣人在二楼东边一间客房门前驻足,自怀里掏出个小管子,顺手便插在了窗纸上,随即轻轻一吹。 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骂,“迷香?竟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法,卑鄙!” 可他哪里知道,若非他才初入江湖,名气尚小,又有晨霜使这个挡箭牌在,恐怕也会被人盯上。 不远处,静卧在对面楼顶借着黯淡夜色观察的冷霜寒也看清了黑衣人的小动作,不由玩味勾起嘴角。 到了唐门势力范围她本以为可以平静些的,没想到竟也有人不老实。 收回视线,她仰头看了眼暗淡夜空,眸色有些迷离。竟然有点想出手管管,可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以前可不是这般的。 呵,可能是不想让公子失望吧?她不得不这般自我安慰,又很快收回思绪。只是看着般举动,牵扯不小,自己先按兵不动得好。 黑衣人自不会知晓自己的这点小动作已被客栈内外的二人瞧了个清清楚楚,将小管子收回怀里后,他又自袖中取出匕首,小心插入门缝,一点点移动。 不大一会儿,便听‘咯噔’一声轻响,房门便被撬了开来。 闪身入门,黑衣人将门轻轻合上。 忽而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多年的习武习惯让他的身子本能地往左侧一滚。 一道白色匹练‘啪’一声打在木门上。 顿时木屑横飞。 紧接着,便听有少女尖厉怒斥,“大胆毛贼,竟敢打本小姐的主意,找死!” 便见黑衣人对面一十七八岁的绿裙少女正俏脸含煞,杏目冷冷盯着黑衣人。 “呵呵,月小宫主,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正好让我领教领教月寒宫‘冷月霜天’有何独到之处。”黑衣人冷笑道。 说着五指成爪向月如烟抓去。 爪风猎猎,隐隐有破空之声,让人不敢小觑。 月如烟心中一惊,自己出月寒宫的消息几乎无人知晓,黑衣人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眼见爪风袭来,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月如烟再次祭出白色匹练向黑衣人掷去。 匹练掠空,灵活至极。 只是意却不在伤人,只是纠缠住对方不让其近身。 黑衣人冷冷一笑,脚步前移向月如烟逼近,却并不接触那看似柔软,实则暗含劲力的匹练。几个身形穿梭出月如烟的攻势,冲其手腕捏去。 竟是想使空手套白刃的招式。 月如烟修为虽不低,奈何对敌经验不足,难以对黑衣人造成实质性的打击,不免心中畏惧,一咬银牙便决心不再与其纠缠,转身自窗口一跃而出。 黑衣人见势不妙,一爪抓去。却抓了个空,不禁心中大恼,“哼!中了迷香还想跑?休想!” 也飞身自窗口一跃而出。 陈桓快走两步到了窗前,见夜幕中两人一追一逃,却丝毫没有拉开距离的迹象,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担忧。 虽说此事与己无关,大可高高挂起,可还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还是个姑娘,自己怎么说还算个侠士,见死不救,终究是说不过去,再者英雄救美总是好的。 犹豫了下,陈桓还是提剑快不追了过去。 楼顶上,冷霜寒见此柳眉皱得愈紧,心中暗骂了声‘蠢货’,也运转轻功再次追去。 若不是这两个愣头青身上有公子的玉牌,她早已与这二人分道扬镳了。两个大麻烦!什么大侠名声?她才不在乎。若不是公子不喜,自己这种无心人又岂会多管这些闲事? () 第10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道人影自街巷间一掠而过,并未过多久便先后出了启阳城。 转入一片树林,月如烟觉得脚步越来越虚浮,前方树影隐隐绰绰,竟有些恍恍惚惚,心中不由一凛,“糟了,竟一不小心着了道。” 月如烟甩了甩头,可眼前景象却只清晰了几个呼吸时间便再次模糊。 她不禁微微蹙起秀眉,纠结了下,忽然停住了脚步,冷然看向身后黑衣人。 既然逃是逃不掉了,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些力气拼个两败俱伤,也好过等到没了力气后束手待毙。 黑衣人倒是不着急,在月如烟身后跟得不慌不忙,见月如烟驻足转身,也停下了脚步,桀桀怪笑,“哟,月小宫主怎么不跑了?刚才跑的可是挺快呢。”语气说不出的讥嘲。 “你......找死!”月如烟何时受过这种气,不由面色一黑,袖中匹练一抖,便再次向黑衣人杀去。 黑衣人微微侧身避开匹练攻势,却不出手进攻,只身形穿梭于白色匹练之间,虽并不轻松却也能算游刃有余。 然而两人只交手几招,月如烟只觉脚下忽而一软,身子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阴恻恻一笑,显然早已料到会如此,“嘴倒是够硬,只是月小宫主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月如烟眼见黑衣人一步步逼近,是真慌了神,心中千万个后悔不该偷偷溜出来,又心中害怕,不知这黑衣人会如何处置自己,也顾不得黑衣人的调笑,色厉内荏道:“无耻!竟然用毒,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我们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光明正大?哈哈哈哈——”黑衣人却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谁说我是什么英雄好汉了?你见哪个英雄好汉这般时辰了还身穿夜行衣了?真是天真!” “你......”竟不想此人是个这般无赖之人,月如烟被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视线再次开始模糊,她微微用力咬破舌尖,勉励让自己保持了几分清醒,“你要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娘亲绝不会放过你。”语气除了色厉内荏外已带了几分哭腔。 “不会放过我?哈哈哈哈,真是笑话......”黑衣人笑容愈发张狂,可在月如烟意识迷离之际却戛然而止。 月如烟只觉得眼前似乎有黑影一闪,紧接着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陈桓低头看了眼被自己一剑砍死的倒霉鬼,又看了眼彻底失去了意识的少女,尴尬挠了挠头,有点发愁。 “嗖嗖——” 忽而,数道破空声接连响起。 在昏暗夜色中几枚暗器泛着乌光自林间射出。 陈桓心头一紧,下意识一个翻身躲过。 与此同时,耳边再次有破空声响起。 后发先至。 只听乒乓几声金铁碰撞声响,紧接着陈桓忽觉肩头一痛。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 便见肩头衣衫已被划了道大口子,有殷红鲜血不断溢出。好在伤口并不深,只是微微破了层皮,倒并不影响握剑。 他微微松了口气,却在这时有一股微微发麻的感觉自肩头慢慢侵袭全身。 他不由皱起眉头,“竟然淬了毒?” 脑中思绪变换间,树林间忽而一阵轻微骚动,随即一白色玉瓶瓶破空而来。 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陈桓所在位置。 陈桓微微抬手,以剑鞘接住,又下意识转头往玉瓶飞来方向看去。 便见树林中有一白影追着似乎两道黑影而去。 与此同时,树林间传荡出女子悦耳却冷漠的声音,“可解百毒,用不用随你。” 陈桓不由无奈笑了笑,将玉瓶随意揣入怀中,随即在身上连点数下,封住经脉,稍一犹豫,抱起月如烟转身离去。 此地并非什么善地,说不定过会儿还会有人来,他若在这儿逼毒疗伤终究有些不太妥当。 ...... 虽距离唐门寿宴还有近半月的时间,唐家堡这会儿却已开始张罗打点。 入眼处大红灯笼随处可见,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一片。 一顶红木蓝顶轿子急匆匆向唐家堡大门而来。 “二爷!”看门的小厮连忙恭敬喊了声,随即打开大门,目送唐焕风离去,心中却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二爷这般匆忙?” 穿过一片花海,唐焕风径直向门主唐焕清的书房而去。 “笃笃笃——”不多时,门外有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一两个呼吸后,屋内传出一中气十足的声音。 唐焕清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木椅上看着一沓不知内容的宣纸,抬头见唐焕风一脸担忧,问道:“二弟,出了什么事?” 唐焕风皱起眉头,“大哥可听说了近日前来启阳城贺喜的宾客接连失踪之事?如今已证实现场发现的暗器的确出自我们唐门。” “嗯,有些耳闻。”唐焕清平静点点头,“所以,外面都流传是我们唐门的手笔?” “这倒不是,我们唐门名气向来不算差,那般传言江湖自然不信。只是对我们唐门的名声到底有些影响,况且又是老爷子八十大寿的时候,恐怕是有些人要针对我们唐门了。”唐焕风面色微缓,语气却依旧凝重,回答道。 唐焕清眉头皱了皱,“可知具体有哪些人?” “苍云观的青水,青山盟的岳云鹏,秋洞山的冷崖,芜将......” “都是小势力的精英?江湖上入了天地人三榜的势力可有?”唐焕清挥了挥手,打断道。 “应该还没有,暗中之人应该是针对我们唐门的,这些势力都还没到启阳城,并未听说其他地方有近日失踪事件发生。”唐焕风略略犹豫,摇了摇头,“只是以后会不会有还不能确定。” “嗯,那就等等再说。”唐焕清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老四身子不好,老爷子的寿宴就别让他掺和了。另外,本门中的两件东西容不得半点闪失,你抽空同三叔说一声,让他多费些心。” “嗯。”唐焕风欲言又止,不过终究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唐焕清目送唐焕风离开,收回视线也不再看书桌上的东西,仰头闭目背靠木椅想了会儿,忽而叹了口气。 近二十年了,或许有些事是真躲不过去了。只是之后这份山雨莫要让江湖掀起太大波澜才好。 () 第110章 归鞘人 因为子蛊的忽然化蛹,再加上之前跟踪的数十人尽皆折损,萧风的踪迹再难寻觅。 无奈之下,秋刀颌几人也只好先返回乔帮从长计议。 只是虽看似没什么收获,几人却谁也不曾流露什么懊恼神色。 甚至裂魂僧脸上还隐晦露出了几分讥嘲。 一方隶属江湖,一方为庙堂办事,思想理念不同,所思所想不同,几人自然谁也不会服谁。 相互之间较劲倒是其次,主要是各有提防,各有心思,各有保留。虽乔娘嘱咐了听命于秋刀颌,可真遇了事,谁会听谁的?谁又敢把后背交给谁?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忌讳的便是这个。 矛盾在这儿搁着了,能不能成事谁还心里真在意呢? ...... 虽是这几年在外游历头一次遭了人埋伏,马车上的主仆二人却似乎谁也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马车一路疾行,虽不再如之前那般走走停停却也不显匆忙。 一路上主仆两人一如往常说说笑笑,却没人提及那日林间之事。 从安阳县的自报家门到澧江的一剑翻江以及离开临澧县后少年的走走停停,无缘无故的数次看似无意的随意,两人心中便早已有了计较。 三年前皇城前少年的轻声自语,指天而誓的三年之约,那单薄却震撼人心的小小背影......少年的稚气之言从不会有人不信。 因为少年的话从来不会是妄言。 三年后的今日少年一次次的随意,不是少年的大意,不过是少年对皇城中那些人的试探而已。 三年了,少年会变,有些人自然也会变。 而这些变化对少年来说比三年布局还重要。 所以,这一切早已在少年的掌握,两人也已静待多时。 马车疾行,似追赶着阳光,倏忽穿过一片片山林,连树梢的阴影也好像来不及投下来便一掠而过了。 忽而,疾驰的马车陡然停住。 马车前的白马扬起前蹄一阵嘶鸣,又倒退了数步,这才停下,开始有些不安地原地踏步。 马车前不知何时已立了个披了张破旧毛毯的似疯似魔的独臂老人,腰侧系了一剑一刀。 只是剑归鞘,刀无锋。 一身气息虽平静,却能逼得白马连倒退了好几步,死活不敢再上前。 赶车的中年人看着面前的独臂老人微微皱起眉头,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 此人很麻烦! 正欲开口,马车前的老人却抢先一步突然出声,“小子,去将马车里的那娃儿叫出来,你还不够格儿。” 声音滚滚,震得人耳膜生疼。 “前辈既是找晚辈问罪,何必又拿他人出气?”紧接着,马车内传出平静温和的少年嗓音,声音并不大,不知为何竟能与老人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分庭抗礼。 萧风掀帘跳下马车,掩口轻轻咳嗽了数声。 老人见此,微微皱起眉头,“娃儿的剑?” 萧风微微颔首,“是的,晚辈的三剑。” 老人凝视萧风半晌,忽而张狂大笑,“你这娃儿胆子不小,只是你想问剑,爷爷的剑十年前就折了,如今就剩了一刀了,娃儿可还接?” “呵,看来晚辈的剑还入不得前辈之眼。”萧风平静笑了笑。 只是话音刚落,其浑身气质陡然一变,似宝剑出鞘,锋芒四溢。 “有点味儿,只是爷爷只剩刀了。”老人眸子一亮,只是依旧没有出剑的意思,左手握刀,一刀向萧风横斩而去。 刀势划破长空,携带有呼啸风声。 当真是霸道绝伦。 萧风踏前一步,一剑递出。 剑势锋锐无匹,携风卷石而起。 亦不甘示弱。 刀剑相击,以二人为中心有无形气浪四散开来,四周树枝折断声不绝于耳。 两人各退三步。 于逸见势知不是自己能掺和的,早已躲去了一旁。 “哈哈,痛快!”老人放肆大笑,“是爷爷小瞧了你,再来!” 说着再起一刀劈向萧风。 刀势带过一条弧线,似一掠白虹,快若奔雷。 用的却成了剑法的路子。 萧风眸子也微微一亮,剑意再起。 雪白剑身上陡然亮起耀眼光芒,如煌煌大日,能一剑扫清寰宇。 风卷黄沙,枯叶卷石,有斑驳树影交杂清冷寒光,一动一静,似纷迭而至,煞是动人。 近百丈远处,于逸静立马车前遥遥望着远处的二人,脸上感慨无奈释然担忧兼而有之,甚是复杂。 有些人的风采,最动人的不是年少轻狂时的绝世之姿,而是藏锋后的宝剑出鞘,平静随性又锋芒四溢,比久置了多年的美酒还要醇香。 () 第111章 若剑出鞘 或许世间豪气之事大抵都是昙花一现,转瞬而逝的惊艳后很快便落下帷幕,故即使是两个藏锋已久的顶尖剑者的交手也不过短短不足一刻钟时间,大战便迅速谢幕。 既不惊天地,也不泣鬼神。 可单单那份意气风发便足以让旁观的于逸看得心神摇曳了。 世之剑者所求不过锋芒毕露,最高不过意气风发,可这天地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面前二人这般意气?这世间又有几人有幸见如此一场意气之争?便是习得了这一二分意气也足以满足了吧。 此时的老人已随意坐在了一棵两人打斗时被剑意切削得只剩下树根的树墩上,锈刀插地,面色红润,摇头道:“今日,不打了。” 萧风软剑一抖没入袖中,“那可有改日?” 老人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可爷爷就只剩下刀了,有意思?” 萧风抬起衣袖在身旁一树墩上微微一拂,也随意坐下,“当年的剑神,剑归鞘了便当真不准备出鞘了吗?” “出鞘?”老人平静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在面前晃了晃,“娃儿可知爷爷为何甘愿做了这些年的归鞘人?” 萧风认真想了想,“不是太懂。” “呵呵,你还小,是完全不懂。”老人却再次摇了摇头,声音倒是听不出半分英雄迟暮来,“剑折了自然要归鞘,否则难道等连剑都没了?”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不再说话。 老人也不再理会萧风,忽而抬头冲不远处观望的于逸道:“小子,在那儿看了半天了,去给爷爷准备些吃食来,让爷爷吃饱喝足了便算给你家小主人赔罪了,怎么样?” 于逸略略犹豫,转身入了树林。 萧风依旧不发一言,头也没抬,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是在生闷气。 老人也不在意。 他不清楚面前的少年在他人面前是何心性,可在老人看来,少年的性子与少年的剑一般。 皆纯粹得让人自惭形愧。 可却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般性子之人最易伤心,这般纯粹之剑最易折断。 并未过多久,于逸返回马车附近,手中已多了一鸡一鱼。鸡是野鸡,鱼是溪间鲫鱼。再加上于逸长期同萧风在外游历,手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一番烤制恰当火候。 除了无酒可吃,一切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老人吃的甚是尽兴。 萧风却是半点没吃,只一个人静静发呆,不时喝一口小水囊里的药,把老人看得有点发馋。 因为真的很像喝酒啊。 吃饱喝足,老人便真不再打算与两人计较,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嘿嘿笑道:“既然打也打过了,饭也吃过了,那爷爷就走了。”说着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开。 只是沉默的少年却这时突然轻声道:“以剑法用刀便不算剑了吗?” 老人身子陡然僵住。 少年抬头看向老人,一脸认真,“还有,剑折了,意气还没折,不是吗?那前辈出得了刀为何不能出剑?” 老人面色僵硬。 少年突然莫名其妙道:“难道前辈怕死?” “什么?”老人一阵愕然。 少年低声自语,“剑者,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可若剑折了,人该如何呢?” 老人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少年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真一点不懂。剑折了,换一把不行吗?” 老人闻言突然勃然大怒,“换一把?怎么换?难道将所有一切都换了?没办法换的!” 少年又抬头看向老人,微微皱眉,“不能换?那补可行?” 老人却更加生气,“补?可有什么用?还是会折,且折得更多。” 少年奇怪看他一眼,突然轻唤道:“剑!” 老人腰间长剑忽而剧烈颤鸣,似要脱鞘而出。 老人连忙抬手压住。 少年平静道:“前辈为何不让它出鞘看看?” 老人微微皱眉,犹豫了下,缓缓松手。 少年忽而抬手。 长剑骤然出鞘。 寒光乍现。 虽是断剑却仍锋锐至极。 少年稳稳接住。 剑身忽而剧烈嗡鸣震颤,随即磅礴剑意铺天盖地涌现。 天地间似要陡现万剑奔腾,气冲斗牛。 紧接着少年随手一挥。 一道璀璨剑光划过天际。 天际突兀裂出一巨大口子,风起云涌间又突兀消失。 这一刻天地寂静,不仅仅只是树林之间。 少年将断剑一把掷回剑鞘,看着老人轻声自语,“若我,便这般补。” 说完转身跳上马车,默然离去。 良久后,老人回过神来,苦笑自语,“当年之我,不如你远矣。” 只是少年早已远去。 () 第112章 酒铺遇将军 天机榜,晓天机,共分天榜,地榜,人榜,智榜,器榜,潜龙榜,腾龙榜,聚龙榜,胭脂榜九榜。 可在不少老一辈印象中,天机榜可不仅仅九榜。 一甲子前的天机榜除如今之榜外还设有凌驾于所有榜单的伏龙榜。 以伏龙而名,自然只有世之顶尖者能担得起。 当初的伏龙榜上记载的便是天下十大高手之名。 武之极者,哪个不是骄傲之人,有谁不想争个第一? 于是,这份意气之争便引了江湖无数英豪起而问道,亦引出了江湖上百余年的百花齐放。 有人风行万万里,有人一局春秋棋,有人坐而论其道,有人起而问他道...... 有剑道争雄,有刀者争霸,有斧者力拔河山,有戟者无坚不破...... 刀剑斧戟棍棒钩叉钺枪......百般武器皆施,拳法,掌法,腿法......各色行家皆行。 各显神通。 百家争雄。 不仅仅是青年们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老一辈们的风采也是煞是动人的。 那时的江湖才是真热闹。 群雄争锋,互不相让。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榜首南宫沉,当代的剑神竟会不知何故一剑劈了伏龙榜。 更没人料到,天机阁会不再设伏龙榜。 可江湖却似被之前的狂欢耗尽了以后的所由气力,伏龙榜的天下十大高手相继隐世,老一辈们也都开始了沉默,当年的百家争雄成了过眼烟云,不复存在。 江湖萎靡不振了一甲子,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而且,在此期间,剑神相继折了剑做了归鞘人,刀者先后断了刀成了无刀者,风行者瘸了腿难以乘风,行棋者不再触棋碌碌无作为......江湖便彻底沉寂了下来。 江湖平静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 可直至如今,所有人都难以理解,当年的伏龙榜榜首为何要毁伏龙榜,前辈们的剑是如何折的,刀是何人断的,谁能追上风行者,谁又逼得棋者弃子...... ...... 轰隆隆—— 如铅的墨云伴随着沉闷的雷声铺天盖地而来,阴沉沉得压抑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郦州地带,入了春的天气总是这般反复无常。 上午还是风和日丽,到了下午倏忽间便黑云压城了。 估计是都预料到了午后的大雨,楚明城外常年生意冷清的简陋酒铺难得的人满为患。 来的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各自有各自的规矩,故酒铺虽喧闹吵嚷,倒也各自相安无事。 酒铺的一角,白衣少年静坐窗前,托腮看着窗外几乎坍圮的栅栏发呆。 眉心一朵银白色雪莲虽不惹眼却熠熠生辉。 窗外云色似铅如墨,一层又一层,似乎就要压到头顶,全然没有要冲淡的迹象,空气也潮湿得让人烦躁,压抑得让人恨不得仰天大叫。即使酒铺中原本半开的窗户尽皆大开了也没有让人感觉好上多少来。 一枯叶被风挟卷着掠过窗前,少年下意识伸手接住,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又伸手探了探窗外,轻掩上了窗户。 窗外风势渐大,吹得酒铺前的酒字招牌上下打着旋儿。 哗啦! 未过多时,酝酿了一晌午的大雨终于瓢泼而下,迅速朦胧了天地,也模糊了官道旁的矮树荆棘。 破旧官道那头,一队人马疾行而来,豆大的雨点儿打在甲胄与常年行车走马的官道上,激起水花无数。 酒铺外下起了大雨,铺内的空气倒一下子清新了不少,气氛也不再如雨前的压抑。 渐渐地,酒铺中的诸人从泾渭分明逐渐开始交头接耳,昏黄的烛火下划拳赛酒高谈阔论声也逐渐多了起来。 酒水正酣时,店门门帘突然被人高高掀开。 疾风呼啸,裹挟着如绸密雨灌入酒铺。 “谁啊?” “怎的这般毛手毛脚。” “要进就快点,雨这般大,莫要一直杵在那儿。” 几个呼吸后,见门帘仍未被放下,有人放下碗筷,低声呵斥道。 门外无人回应。 疾风在酒铺中兜兜转转,终于,几个角落的烛火在倔强跳动几下后完全熄灭,大堂中似乎一下子阴冷了下来。 托腮发呆的少年被突然而至的黑暗惊醒,下意识抬头看去。 便见光亮处一道魁梧身影淡淡伫立,以手中佩刀将门帘高高掀起。 “是官家的人。” 酒铺中不知谁低呼了声,嘈杂的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呵,果然来了!”少年微微勾了勾唇,随即平静收回了视线。 并未过多久,门前那人探头环视了屋内众人一眼,将佩刀悬于腰间便走了进来。 随即又有十数人鱼贯而入,皆一身玄黑色甲胄,一脸冷肃。 不多时,数桌开始窃窃私语,也有人悄悄将手摸向了腰间。 “好大的威风,绣春城的县兵也不过如此了吧。” “绣春城的那些刽子手我见过,论气魄可是差远了。” “倒是听说皇城那边的兵士都是这般制式甲衣。” “开什么玩笑,皇城离了这十万八千里,怎么会大老远跑这儿来。” “再者说,自古以来郦蜀自成一地,只设州郡,不立县丞,可没听说过皇城那边有谁能将手伸来这两州的。” “那也未必,前几天不还在疯传松山之约嘛,连飘缈楼这等神仙楼都遭了算计,什么事还不能发生呢?” “就是,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迟则生变,方某还是先回去通报一声。” “正好,江某也先行一步了。” 酒铺右侧角落几人轻声交谈,目光闪烁,时不时在十几个兵士身上一掠而过,已有人准备起身离开。 为首的男子对周围的交谈充耳不闻,兀自低头喝酒,然而在角落那人站起身来时,他将右手轻轻按在桌上的长刀之上。 随即只听一声轻响,白光闪现,刀与鞘骤然分开。 几乎同时,屋内数十人猛地站起身来,手中刀剑齐齐出鞘。 气氛陡然凝固,一触即发。 只是那十数位兵士仍低头安静喝酒,恍若未见。 那起先站起身来的男子身子有些僵硬,面色难看。他缓缓转身道:“阁下这是何意?” “谁也不许走!” 为首那男子抿了口酒,头也不抬道。 那人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在这郦州境内可不吃你们庙堂那一套,谁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莫非你真以为就凭你们十数人,便能拦得下我们几十余人了?” “你可以试试。”为首那魁梧男子却不在意一笑,平淡道。 然而,数十息后,场中却无人敢试,便是方才那出声的男子也没有任何动作,只面色铁青地杵在那儿,进退两难。 魁梧男子也不管他,继续低头自顾自喝酒。 屋内一时寂然。 窗前的少年微微一笑,无聊给窗户开了条细缝儿,顺着细缝打量着窗外。 大雨滂沱,还要下不短时间。 () 第113章 御仙诀 不多时,酒尽菜稀。 寂静酒铺中突然‘咚’的一声清响。 便见那魁梧男子突兀丢了锭黄金于桌上,“十两金,在皇城足以兑百两白银。” 一众人面面相觑。 便听魁梧男子接着道:“若谁见过画像中的女子,桌上的金子尽管拿去。若能提供那女子下落,赏金百两。” 说话间,魁梧男子从身旁一兵士手中接过一画卷,微微一抖,便展了开来。 画卷上是个清冷绝艳的年轻女子,眉心一点朱砂尤是动人。 魁梧男子将画像挂在墙上,转身继续道:“自今日起,楚明城封城三日,县兵赶到之前,一切赏赐皆算数。” 人群一阵骚动。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足足百两黄金,相当于千两白银呢。 即使几个老成持重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 窗前的少年对桌上的黄金倒并不怎么在意,只微微偏头视线在画像上微微停留便又转回头来继续看着窗外大雨滂沱发呆。 酒铺外风雨依旧,没有半点要停息的意思,酒铺内众食客却都没了久留的心思,盏酒下肚后便开始一一告辞。 魁梧男子再未阻拦。 帝君欲涉足江湖,有些事以后便少不了江湖的助力,如今不宜逼得太紧。 酒铺中人渐少,不多时便已是空空荡荡。 酒铺老板估计是个谨慎性子的,自从人多起来了便不再现身,好在酒水自取,一个小伙计倒也忙得过来。 只是如今小伙计也不知去了哪儿。 为首的魁梧男子放下酒碗,随意扫了眼酒铺,微微怔了下,旋即皱起了眉头。 因为窗前一白衣少年正懒懒趴在桌上,透过窗缝儿不知在看窗外什么东西,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酒铺的诡异。 魁梧男子略略犹豫,搁碗起身往少年方向走去。 然而只走了两步,一滴鲜血忽然从天而降,恰巧滴落在魁梧男子脚边。 殷红在黑褐色地砖上微微绽开,浸染成小小一片。 窗前的少年似乎叹了口气,却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只随手将窗户关严。 魁梧男子却瞳孔微缩,身子陡然僵住,忽然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只见长刀骤然出鞘,一刀向房梁斩去。 漆黑房梁上,一道俏丽身影悄然出现,身形微折,恰到好处地避过了这凶猛一击,反手拔剑出鞘。 刀刃与剑身在空中相遇,激起无数火花。 两道身影倒飞而出。 魁梧男子稳稳落于桌上,脚下木桌骤然四分五裂。 女子却脸色微白着倒退数步,手中长剑微微颤动,几滴鲜血沿剑柄滴落。 几乎同时,十数个兵士霍然拔刀出鞘,如临大敌。 魁梧男子看着面前轻纱遮面的白衣女子,冷冷而笑,“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话间,他左手一挥,剩余兵士立即提刀上前,将所有退路封死。 女子手中长剑握紧几分,眼中却不见任何慌乱,面色讥嘲看着魁梧男子,“不想堂堂玄衣卫也不会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只是若是让那人知你们已沦为他人走狗,不知会不会如今日般不念旧情。” 魁梧男子闻言,脸色微变,眼中陡现杀机,冷道:“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窗前的少年似乎浑然未觉,一动未动。 女子微蹙秀眉,不过也无可奈何。 事到如今,等待她的只有一场死战。玄衣卫不远万里追杀,除了自己身上之物便是杀人灭口。她若不死,皇都中不少人都不会心安。 “家父愚忠,念及先祖荣耀宁死不愿忤逆那人之意,如今慕容氏百余族人只余我一人苟活......可灭门之冤不能昭雪,我慕容映雪不甘。” 心中纵有千万遗憾,当提剑时也尽数化作了决然,女子一剑向魁梧男子横斩而去。 一掠白虹。 魁梧男子冷冷一哼,不退反进,单刀驱入。 ‘轰’的一声刺耳碰撞声。 魁梧男子站立不动,横刀胸前,后一刀推出。 酒铺中顿时掀起凶猛气浪。 慕容映雪一击无果,便以靴尖轻点地面,借力一掠而回。 不给她喘息之机,魁梧男子已经欺身而至,手起刀落,动作快得令人应接不暇。 刀势似潮似浪,层层叠叠,汹涌澎湃。 所谓的以势压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形了。 慕容映雪一退再退,三千青丝早已凌乱,握剑之手骨节微微发白。 “不愧是慕容家这一代的传人,若你全盛时,程某不如你。” 男子刀势不减,横刀出手,跨刀收手,用得是军中一命搏命的凶悍路子,如战场冲锋,疾风骤雨,即使老一辈普通先天都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更遑论一身受重伤的女子。 慕容映雪似已逼到了绝路,血染白衣,面色惨白。 然而,女子却突然意气风发,“如今之我,你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说话间长剑骤然脱手。 看似无厘头的愚蠢招式,魁梧男子神色却彻底凝重了下来。 只见女子手中掐诀,碧色长剑忽而变向,围绕魁梧男子周身倏忽而过。 男子如临大敌。 溪风的历代帝师之后辈都是有大福源之人,特别是首代帝师慕容允的后辈,寻仙人洞府得御仙诀,传言可令剑随意动,剑随心动。快之极无迹可寻,可一剑风行万里,可万里取人首级,与江湖上人们印象中的走剑完全不同。 而面前女子恰好姓慕容。 半刻钟后,严阵以待的十数个兵士已倒下七八个,程姓男子虽谨慎防守仍被长剑划了几道大口子,鲜血淋漓。 然而,男子这时却不再被动防守,长刀急掠,再次欺身而上。 慕容映雪心中陡然一惊,手中掐诀再次一变,长剑疾回,向男子面门斩去。 男子抬刀骤然发力。 刀剑相击,金铁相击声不绝于耳。 后长剑一掠而回。 男子冷然看着面色难看的女子,一字一顿道:“强弩之末,垂死挣扎。” 他拖刀而走,缓缓道:“今日后,世间再无慕容氏。” 说罢,刀势已成,男子一刀挥出。 刀光乍现,直取慕容映雪面门。 头脑一阵昏沉,丹田如火炙烤,慕容映雪也管不了这些了,强行提起以口真气,低叱一声,挥剑抵挡。 角落堆放的酒坛寸寸炸裂,气浪翻腾间,两人四周桌椅纷纷掀翻。 慕容映雪只觉一股腥甜猛地泛上喉间,眼前天荒地眩,骤然间一口鲜血喷出,旋即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只是意识被黑暗包裹前,耳边似乎听到了少年稚气却悦耳的笑言。 “于叔,时间还没到吗?” () 第114章 慕容映雪 屋外的瓢泼大雨逐渐变得淅淅沥沥,在昏暗街巷里迷蒙起浅浅水雾,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萧风静立窗前,细细听着窗外滴答细雨发呆。 “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突兀出现个黑衣少年,单膝跪地,冲萧风恭敬一礼。 萧风收回思绪,转身看向黑衣少年,“都处理好了?” “是的,殿下。”黑衣少年恭声回答,却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 萧风无奈笑笑,“起来吧,就不知道自觉些?” 黑衣少年这才站起身来,憨憨挠了挠头,却没接话。 萧风更加无奈。 走到桌前坐下,萧风抬手示意黑衣少年也坐,随口问,“那两人怎么样了?” “挺好的,”黑衣少年却未依言坐下,只是站到了萧风身旁,“除了开始那会儿有一伙人找死去抢剑,这一路上都是顺风顺水的,无聊得很。” “呵,还不是你们下手太狠。把人家都吓坏了吧?”萧风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倒了杯凉茶,道。 “嘿嘿,一群不长眼的笨蛋,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帮他们解脱了,我们也是积德。”黑衣少年心虚咧咧嘴,讪讪道。 “狡辩!”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语气倒听不出多少责备之意。既然决定了江湖闯荡,便要先做好生死自负的准备,这是江湖上老一辈便流传下来的规矩,没有明确的谁对谁错。只是这几年的藏锋终究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黑衣少年更加尴尬。 影子们本来就是用来帮大人物们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自小训练的就是心狠手辣。 只是萧风那时还小,一直被帝君瞒着并不懂'影'之意,否则隐影还会不会有还真不好说。 更准确得说,隐影虽是萧风建立的势力,培养隐影却是皇室那些人,这也是萧风为什么说隐影并不欠他什么的原因之一。 这几年脱离了皇室视线,萧风知道的也越来越多,隐影才慢慢正常了起来,变得不那么刽子手,可有些时候还是难免会手痒。 “哪方势力的?”萧风也知多提无用,不再理会这一茬儿,皱着眉头抿了口茶水,淡淡转移话题问。 “碧落宗......”黑衣少年立即正色回答,“绮云台估计也是有些小动作的,只是没敢太明目张胆,我们终归找不到机会教训他们。” “嗯,”萧风放下茶杯,微微颔首,“没怂恿其他势力已经算他们识趣了,那些小手段算计便由着他们,只是......”他语气微微一顿,忽然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少年,一脸认真,“你们可千万别看不过去便出手教训啊,否则吓坏了他们可就真一点不好玩了。” “哦。”黑衣少年扫兴撇撇嘴,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萧风好笑看他一眼,“对了,明日清晨我便会离开,若那女子还没醒,有些事便需你同她说清楚,可明白?” “这么急?”黑衣少年微微皱眉。 “嗯,我今日在此停留本就不全为了那女子,如今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值得我停留了自然是要离开的......再者,有你在这儿照顾,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黑衣少年似乎还有所顾忌,“实话实说?” “嗯。”萧风沉默数息,微微点了点头,“她本就不欠我什么,现在也没必要对我心存什么感激,况且,溪风亏欠他们良多......终究是我们萧氏对不住他们。” 历代的帝师后辈有人行商富可敌城,有人习武先天可期,有人修文造福一方,有人行走江湖名声赫赫,有人四方买卖八方皆敬......看似风风光光,顺风顺水,可细微处的脉络联系,萧风这行棋者又岂会不有所察觉。 似乎是被一双无形大手驱使,历代的帝师族人联系的不仅仅是庙堂,他们在江湖、庙堂、神秘宗门、民间四方皆有踪迹,八方调和,似水润万物,一点点钝化四方矛盾...... 只是如今却是挡了那人的路,只能落了如此地步。 “殿下,这与您无关的。”黑衣少年却突然沉下了脸,一字一顿道。 萧风怔了下,抬头看了眼黑衣少年,不再说话。 黑衣少年也紧抿起了嘴,不再多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规律而平稳,紧接着是于逸恭敬的声音,“少爷,慕容姑娘醒了。” “知道了。”萧风轻应了声,想了想又转头看向黑衣少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黑衣少年犹豫了下,微微点头。 ...... 萧风三人敲门进入慕容映雪时,慕容映雪正在擦拭长剑。 身上血衣早已不见,伤口也已被包扎妥当,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长衫,与黑衣少年的一般无二。 转头看到黑衣少年时,慕容映雪先是怔了下,随即面色微冷,手中长剑也握紧了几分,“是你帮我换的?” 突然而至的彻骨冷意让黑衣少年心中禁不住一紧,面色警惕。 萧风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黑衣少年面前,“在下是看姑娘伤势颇重,拿不准姑娘何时能醒才贸然给姑娘处理的,冒犯之处,望姑娘勿怪。” 慕容映雪认真打量了萧风两眼,面色略略缓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无妨。”语气却依旧冷冷的。 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 黑衣少年暗暗松了口气。 “你救的我?”慕容映雪看着萧风,再次开口。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为什么?” “.......顺手而已。”萧风沉默了数息,平静道。 慕容映雪眉头一皱,却不再多问。 萧风看了她一眼,“姑娘的伤很重,若不介意可与初灵去珊瑚岭养伤。” “嗯?” “那些兵士都在西塬山,不久后应该会再找来” 慕容映雪眉头再次皱起,沉默半晌,问,“为什么?” 萧风平静回答,“那些人别人可以杀,但我不能。” 慕容映雪眉头大皱,几息后,眼中陡现杀机,不过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逸与黑衣少年皆一下子眉头皱起,一脸警惕看向软床上半躺半坐的女子。 萧风却平静冲两人摆了摆手,“无妨。” 随即他转头再次看向慕容映雪,“有些事你或许比我看得还清楚,我便也没必要说些你若想报仇,我不会还手之类的话,这不现实。但有些事我可以帮你,公平买卖也罢,无条件也罢,随你。当然,你或许觉得我是在假慈悲,不过我无所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拒绝与否也是你的事。” 慕容映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萧风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于叔,初灵,你们可否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需单独与慕容姑娘谈谈。” “少爷!” “殿......公子!” “可否?”萧风摆了摆手,平静重复。 两人眉头大皱,犹豫了下还是躬身一礼,“是。” 一刻钟后,萧风安然无恙自房间内走出。 于逸与初灵皆大大松了口气。 初灵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 萧风看了两人一眼,微微浅笑,“想问我为何要养虎为患还是说嫌我心软?” 初灵立即蔫头耷脑,因为萧风这般说便是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萧风又笑了笑,“明日慕容姑娘应该会同你一同回去,你需照看她一二。” 初灵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随即又反应过来,满脸笑意。正好,敢对殿下露出杀意,这人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去。 哪知白衣少年却是一下子就猜出了其心思,继续补充,“不许为难人家,不许同他人说人家坏话,更不许光明正大嫌弃人家,另外,人家是女孩子,要懂得让她,明不明白?” “啊?”初灵苦涩怪叫,但看到萧风似笑非笑时立即就又老实了起来,乖乖点头,“哦。” () 第115章 百灵谷 鸡鸣三声,并未再同黑衣少年两人告别,萧风与于逸再次开始沿预定路线而行。 马车疾行,曾路过竹林,在竹林中微微停留。 正午时再次启程。 那片竹林里隐居着真正的棋者,与老剑神南宫沉是同一代人。 又行半日,马车路过一山岗,荒芜人烟。 萧风却让于逸停了马车,下了马车在山岗前微微驻足,又冲山岗微微躬身,面上略带歉意。随后才跳上马车让于逸驾车离去。 马车远离山岗,一山石旁不知从哪儿钻出了位水蓝色长衫青年,冲远去马车也遥遥一礼,转瞬间又不见了身影。 又行数千里,两人半路还遇上了位古稀之年的老文士,蹒跚行于破败官路,甚是凄苦。 萧风便让老先生搭了趟顺风车。 只是那老先生太过唠叨,一直冲萧风问这问那。萧风一开始还礼貌回答,到了后来老先生越问越多,越问越怪,萧风就索性不搭理人家了。 老先生也不在意,小家伙不说话他便自问自答,到下车都没停住过嘴。 除此之外,萧风还收到了除飘缈楼消息外的三封书信,一封来自四平郡,一封来自皇城,最后一封是云飞扬送来的 ...... 时间飞逝,转眼已过三日,两人按行程计划到达了百灵谷。 百灵谷,听起来似乎是个好地方,但你若真这般认为就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百灵谷不仅不是什么气候温和,景色优美的祥和之地,还是个五毒遍地,让人去一次绝对会印象深刻的环境恶劣之地。 百灵谷谷狭而长,且越往谷内越发狭窄,环境也愈发恶劣,因此,极少有到达峡谷尽头的。谷底终年泥泞,又有枯叶积淀,潮湿逼仄。谷内生有一株株粗如手腕的古怪藤蔓,以黑褐色与棕色为主,遮天蔽日,将百灵谷上方遮得密密实实,昏昏暗暗。这使得进入其中者大多都会生出身处大蒸笼的感觉来,空气潮湿沉闷得让人呼吸困难。 不过此等环境也造就了毒虫栖息繁衍的最佳摇篮,蛇虫鼠蚁遍地,即使许多在溪风极难看到的珍稀毒物在此地大多都能找到。 枯败的枝叶间,树藤树干上,泥泞土壤里......毒虫随处可见,比如偶尔不经意地一瞥眼前的黑褐色树藤,说不定还会动一动。 即使是眼前不时飞过的虫蚊也要对其小心谨慎,否则被咬上一口估计就真有得受了。 百灵谷虽名百灵,此灵却非彼灵。 弃车徒步入了百灵谷,潮闷压抑的空气一下子充斥整个肺腔,萧风与于逸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于叔,他们可去了桃源打声招呼?”闲得无聊,萧风便挂在树藤上荡来荡去,随意问。 “去了,昨天便来了消息,只是前辈又不知转去了哪儿,估计又要好找一番。”于逸皱着眉头回答。 “这样啊,”萧风随意点点头,想了想又低声自语,“黑泽蝎好像最近才复苏,正好容易捕捉。” 黑泽蝎是生长在百灵谷底的一种小型毒蝎,其毒药用性极好,是不少毒药配置的极好佐料及许多药方的配料之一,在许多药性猛烈的药方中更是必不可少,多起了调和作用,故对医者极为珍贵。只是性狡诈,极难捕捉,千金都不一定能求一只。 于逸微微怔了下。 便见萧风自个儿点了点头,抬头笑眯眯看向于逸,继续道:“我猜欧阳爷爷现在正忙着捉蝎子呢,应该不难找。” 说话间,他已微微一荡树藤,顺树藤向谷内掠去。 于逸无奈笑了笑,也连忙追去。 而诡异的是,两人所过之地在两人离去之前无一虫蛇,在两人离去后,树藤泥泞间才慢慢被毒虫覆盖。 越往谷内而行,景色愈发昏暗诡异。 萧风二人在树藤间倏忽而过,拉出两道淡淡残影。 突然,萧风猛地停下身形。 于逸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树藤剧烈晃了晃。 自头顶一大片蛇虫鼠蚁纷纷坠落。 萧风微微皱眉。 只转瞬间,五毒仓皇四散,不见了踪迹。 “喏,于叔,你看那是不是个人?”见掉下来的一大片东西消失在视线,萧风收回目光,冲于逸努了努嘴,道。 只见不远处趴了个黑黢黢的不知名生物,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倒是一点也不显眼。看轮廓有点像个人。 “嗯.......似乎是。”于逸转头看了眼,又认真看了两眼,不确定回答。 “那就是了。”萧风耸了耸肩,自树藤上轻巧跳下,悄无声息,竟连一点积水也未溅起。 于逸见状也自树藤上跳了下来。只是他轻功到底比不得萧风,落地发出声轻微闷响,连带着水花四溅。 紧接着,那一动不动的东西却忽然'哎呀'了声,连泥披风都没来得及脱就一边爬起身来一边开始破口大骂,“哪个没长眼的,老头子辛辛苦苦等了一上午,眼看就抓到了就给你们吓跑了。怎么办?你们赔?那是黑泽蝎啊,你们赔得起吗?混......”只是当他一回头,骂声戛然而止。 小小少年蹲下身子让脚边一只仅半个小指盖大小的黑色蝎子爬上自己手指,冲老人微微一笑,“那小风这就赔您,可好?” () 第116章 桃源 气急败坏的老人是真没料到自己骂了半天骂的竟然是两个熟人,呆了半晌,面色尴尬道:“小风,小于啊,你们怎么来了?” 萧风眨眨眼,答非所问,“爷爷近日可好?” 于逸也躬身一礼,“欧阳前辈!” 欧阳子冲于逸摆了摆手,干咳了两声,又冲萧风问,“现在不才刚入三月吗?怎么就这么找来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脸色微变,快走两步便向萧风手腕抓去,“是不是又咳血了?都说了,别到处乱跑,别受凉,别动武,别胡思乱想,又不听了,是不是?” “没什么,还好了。”萧风倒是没躲,任由老人抓,只是眼神飘忽了下,漫不经心回答,“就是今年想早出来转转就一路转来了,要不晚了错过了热闹我,岂不是亏得很。” “还好?脸色这么差,还好?”欧阳子却在探完萧风脉搏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翻手一枚银针扎在了萧风手少阴心经上,又抬手在萧风手上其他几个穴位上扎上银针,“你看你这脉象,还活不活了?还看热闹?热闹有自己命重要?又不是不懂医,自己什么情况心里就没点数吗?平白让一大伙人担心,是不是......” 萧风不好意思低下头,任由着老人训斥,其实心里还真没多少抵触。毕竟自己从小到大也就听了这么几次斥责,说实话挺新奇的。 欧阳子冲萧风絮絮叨叨了半天,见萧风一直不说话,更别说还嘴了,自觉无趣,又转头冲于逸骂骂咧咧,“小风年纪小,你也年纪小了?就不知道拦着点?让你看好他就不听,以后出事了再着急?有用吗?真是气死老头子了,也不长点心,再说,小风会骂你吗,怕他作甚.......” 于逸莫名其妙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既无奈又担忧,却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爷爷,你身上什么味,怪怪的。”萧风比较护短,骂自己没关系,就看不了自己身边人平白受屈,还没等欧阳子骂痛快就连忙转移话题问。 “无......没什么,最近种了点草,估计是开了花,味道有点怪,不过挺有意思的。”欧阳子还没缓过劲来,正想随口回答了,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认真解释道。 “哦,”萧风点点头,饶有兴趣,又问,“什么草啊?” “问什么问,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欧阳子不耐摆摆手,转身往百灵谷深处而去。 萧风冲于逸吐了吐舌头,转身连忙追上。 “哎,爷爷,蝎子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可就放了。” “哎呦,放什么放,都抓住了,给爷爷,乖!” “什么?不早说,我都丢了。” 于逸听着前方一老一少说说闹闹,不由微微勾起了嘴角,也连忙快步追去。 ...... 虽皇都中并未传出明确消息,随封殿三年的潜龙殿再次启殿,皇城中不少人便纷纷有了猜想。 一方倾向于帝君决定再立太子。毕竟三年都没找到太子的影儿,是死是活都难说。再者,五个皇子到底都是近而立之年了,下面四个皇子虽年纪尚小,心性也都定了型,若还没确立大统,终究有些不合规矩。 另一方则更倾向于太子即将回朝。毕竟前些日子太子殿下的消息可着实算不得少,虽说是真假不知,可所谓无风不起浪,群臣们倒更倾向于此事为真。当年太子当真是惊艳了无数人,那般风采让他还没继承大统就收服了大半群臣。 “大胆贼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为何冒充六皇弟?” 恢宏冷清的大殿中,萧哲霍然起身,面色冷然看向面前与自己印象中那个少年有七八分相似的白衣少年,斥道。 “呵,大皇兄何出此言?”少年温和浅笑,“小风虽是忘了不少事,也记得自己从不曾得罪过大皇兄,竟让大皇兄对小风如此不满。” “你......一派胡言!六皇弟向来与本宫亲近,是何心性本宫岂会不知?”萧哲冷斥道。 “哦,可父王都不曾对小风身份怀疑,大皇兄如此说是说父王......”少年玩味而笑,又突然禁声,只嘴唇轻动,以唇形说了四字,“老眼昏花?”随后他放肆大笑。 萧哲面色微变,转瞬间又一脸怒容,“狼子野心,你该死。” “呵呵,”少年扯了扯嘴角,忽然又正色看向萧哲,轻声道:“但不是现在。” “你......”萧哲面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大皇兄慢走。”身后少年依旧笑容温和,只是说不出的讥嘲。 目送萧哲离去,少年却渐渐收敛了笑容,屏退四下众人突然冲空旷殿宇朗声道:“出来吧,我需要个解释。” “呵呵,不知太子殿下要何解释?”一黑影自阴暗处现出身形来,淡漠笑问。 “为何让我故意露出破绽引萧哲怀疑?”少年皱着眉头冷声道。 “呵,这个你若想知道,便去问殿下,不过要记住你的身份。”黑影冷冷一笑。“还有,大皇子之名岂是你一个小小棋子能直呼的?若有下次,定罚不赦。” 少年面色微变,连忙躬身道:“墨影知错。” “呵。”黑影再次冷冷笑了笑,只转瞬间又消失在了阴暗角落。 ....... 百灵谷尽头是一片山岩,高约百丈,陡而奇,几乎不可能攀爬。 山岩上有峡缝,宽丈许,越往内峡缝越窄,最窄仅可通过一人。后豁然开朗,似柳暗花明,有嫩草如茵,野花星星点点,绿树环绕,溪水潺潺,彩蝶纷飞,不远处又有阡陌交通,有茅屋伫立,有田圃鸡犬,虽清冷无人,也安详宁静。 当真不愧世外桃源。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来,萧风心中仍禁不住感慨,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阴暗逼仄的百灵谷中有如此美好安详之地呢? 欧阳子转头瞥见少年如此感慨神色,不由骄傲挺了挺胸膛。除了他铁面神医欧阳子外,这江湖上还有谁有这份毅力深入百灵谷近千里?还有谁能找到这片世外桃源? 他很骄傲,十分骄傲。 只是他却忘了,若非当年被面前这少年追,他可不一定有这份闲情雅致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爷爷,那草应该在您菜园子里吧?”正在欧阳子暗自骄傲得不行时,一旁萧风已回过神来,突然转头认真问。 “嗯,对呀。”欧阳子随意回答,“不仅那草,还有不少珍稀药草呐,像青石草,焰灵花,木犀,垂豉......” 只是还没说完,萧风便扯了扯他衣袖打断道:“您还是先别介绍了,等您介绍完了您药圃里的药草也就没了。” “啊?”欧阳子微微一呆,下意识看向自己药圃,然后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立即炸了毛,“啊啊啊——我的崎砜花,我的琉木草,我......啊,你们这些畜生又来偷吃,欺人太甚!” 萧风与于逸对视一眼,不由哑然失笑。 () 第117章 忘年之交(一) 或许是钟灵毓秀之地万灵也要有灵性得多,欧阳子在自己药圃里大喊大叫了半天,悠闲吃草的几个小家伙竟楞是半分惊慌之意都没有,快跑几步避开老人追赶后便接着细嚼慢咽,淡定得很。 将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 萧风与于逸在旁看戏看得挺开心,不过到底不是没心没肺的,也没忘了去帮忙,笑了会儿便快走两步,也往药圃内而去了。 其实也用不着两人出手,在萧风靠近药圃时几个小家伙便很是乖巧得凑在了一起,将自己缩成球儿,可爱得不得了。 萧风见此眨了眨眼,抬头一脸希冀看向欧阳子,也可爱得不得了。 欧阳子有些讪讪咧了咧嘴,随即无奈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头子大人有大量,不同它们一般见识。” 萧风立即眉开眼笑。 处理完药圃里的狼藉,欧阳子便邀了两人去了茅庐。 茅庐内简陋干净,一角摆放了一排排木架,其上堆放了不少已晾晒完毕的药草,茅庐内也是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甚是好闻。 萧风在长者坐下后也随意坐下,四下打量了下茅庐,赞道:“爷爷最近收获颇丰呢。” “对呀,最近找到了个好地方,那里药草是真好,就是不太适合住人,要不爷爷就搬去那边了。”欧阳子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笑呵呵道,“来,尝尝爷爷的手艺,这可是爷爷新找的药茶,别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 萧风微微坐直身子接过,浅抿了口,“嗯,爷爷手艺见长了。” 他突然又皱了下眉头,微笑问:“这是什么茶?” “哦,这个呀,好像叫无忧草,安神的,对小孩子好。”欧阳子依旧笑呵呵的,自个儿也浅抿了口,赞道:“好茶!” 萧风将茶杯放下,单手揉了揉额头,“那爷爷身上的香味是无忧草开的花了?” “嗯,”欧阳子微微点头,“无忧,无虑方能安然嗅之,食之,算是个好东西。” 萧风却单手支额,不再说话。 欧阳子抬头看了眼于逸。 于逸竟是昏昏沉沉,不过勉强保持着清醒。 欧阳子突然笑骂,“你们的事都让小风想完了,你还瞎想什么?” 于逸不明其意,浑浑噩噩。 “小风?”欧阳子却不解释,抬手拍了拍萧风,见萧风没什么反应一把将萧风捞进怀里,心疼道:“这么轻?也不长个儿,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 他又转头看向眉头皱起的于逸,“行了,小风都不担心,你瞎担心什么?小风想得太多,心里藏的事太多,喝了无忧自然要反应大些,睡一觉就没事了,”他略略想了想,突然自怀里掏出一纸包丢给于逸,“至于你,吃了它好好睡一觉,有好处。还有,别整日里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说着也不等于逸反应,抱起萧风离开了草庐。 ...... 全身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初春明媚的阳光里,让人懒洋洋的不愿起身,萧风感受着让他迷恋又不敢迷恋的舒适,轻唤了声,“欧阳爷爷。” “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真实清晰,“才睡了一天,再睡会儿。” 萧风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萧风下意识抬手,只是微微的刺痛又让他识趣停下了动作,冲欧阳子微微笑了笑,“都睡了一天了,还睡?” 有明媚阳光从窗户照进屋子,风光正好。 “还想动?”欧阳子却皱了下眉头,“一身针,动什么动?” “哦。”萧风乖乖应了声,沉默了数息又轻声道:“爷爷以后不要这般,可以吗?” 他语气微微一顿,低声补充,“您是长辈,也是医者,我不想对您设防。” “你怪爷爷?”欧阳子也沉默数息,不答反问道。 “为什么要怪?”萧风微微偏头,认真看向老人,“您又没害我,只是虽是为我好......有些事我不喜欢。” 欧阳子微微怔了下,无奈笑了笑,“行,那以后会同你打声招呼的,怎么样?” “嗯。”萧风微微浅笑。 一日后,祥和桃源中,一老一少端坐于木桌前安静对弈。 “承让,承让。”未下多少子,少年笑嘻嘻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语气中略带调侃。 这已是老人连输的第九盘棋了。 “什么?怎么又输啦。”老人几乎要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以前两人对弈输赢都是五五分,可现在整整一上午自己竟连一盘也没赢,这还让不让自己要老脸了? 少年微微浅笑,“还是不服?” “不服,不服。”老人顽童似的叫嚷,突然抬手就去抓桌上的棋子,“我明明下在这儿了,怎么在那儿,谁挪过去的?” 萧风哑然失笑,一本正经道:“可挪了这步棋您再走十三步还是输,有意思?” “啊?不对,这个棋也是错的。”老人呆了呆,又伸手去抓其他棋子。 “哎,”少年抬手拦住,微笑道:“那我们可说好了,就这一次。” “嗯嗯。”老人连忙点头,然后伸手就去挪棋子,一点也不心虚。 “这个不对......这个也不对......哎?这个怎么跑这来了?应该在这儿......这个在这儿才对嘛......” 少年看着老人在那儿絮絮叨叨,自导自演,也不在意,想了想,忽然问,“爷爷,于叔什么时候醒啊?” 老人挪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少年,“在这儿呆腻了,想走啦?” 少年犹豫了下,“唐家堡老家主的八十大寿在三月十七,我想去看看。” “这样啊,”老人皱起眉头,“那这两天就要走呢。” “嗯。”少年使劲点头,又可怜兮兮,“于叔再不醒,我可就自己走啦,一路很无聊的。” 老人无奈看了少年一眼,戳了下少年脑袋,“鬼灵精!我给他吃了凝神草做的药丸,一般要睡三天的,明天就能醒。” “哦。”少年腼腆笑笑。 老人再次开始挪棋子,只是没了之前的兴致,“本来也想让你大睡三天的,你就是不肯,无聊了吧?活该!” “不无聊,”少年不好意思地抬头看老人,又连连摇头,“若是爷爷脸皮能稍微薄点,小风就更不无聊了。” 老人挪棋子的动作再次顿住,抬手一个板栗砸下去,笑骂道:“好小子,敢说爷爷脸皮厚,礼貌呢?” 而此时的棋局已被挪动了近半棋子,早已面目全非。 () 第118章 忘年之交(二) 于逸是第二天中午醒的,刚好睡了三天三夜。 只是虽行程紧张,萧风却仍将行程推迟到第三天清晨,而非第二天下午动身。 于逸对此是真一点不懂,不过习惯了依少年之意行事,他倒也没什么异议。这是对少年的信任,无需什么理由。 至于欧阳子,大半辈子揣测人心,自然一下子便明白少年的细心。 任谁呼呼大睡了三天,一醒来就赶行程都必定会十分难过,有一晚上的缓冲时间自然是会好受不少的。 不过他虽在心中不知骂了于逸多少遍‘身在福中不知福’,倒也乐得如此。 他巴不得少年一直赖在桃源不走呢。 山崖环抱,四季如春,入了夜的百灵谷渐渐有萤火闪烁,星星点点点缀在在暮色中略显幽蓝的嫩草群花间,美如梦幻。 萧风静静坐在茅庐前,抬头看群星如盖,微微浅笑。 脚边几只白兔也是安安静静的,不时低头吃几口面前嫩草,乖巧得很。 “哎,这么晚啦,怎么还在这儿?” 欧阳子自茅庐内出来,怔了下,奇怪问。 “睡不着,出来看看。”萧风转头冲老人微微浅笑,“很漂亮的。” “呵呵,这儿每天都这样,喜欢以后就常来啊。”欧阳子骄傲笑笑,走到萧风身边坐下,“怎么?舍不得了?” “不是啊,是真的很漂亮啊。”萧风随意摇摇头,突然又可怜兮兮,“那个,这次真不能怪我,我是遇了蛊,否则不会这般的。” “嗯,爷爷知道。要是委屈就哭出来,小小年纪的,没人笑话。”欧阳子却沉默了数息,轻声安慰。 萧风撇撇嘴,“有什么好委屈的?跟自己过不去吗?”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随意得很。 话语微微一顿,他又道:“没办法吗?” “除了那种法子,爷爷没其他法子了。”欧阳子歉然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懊恼自己的毫无办法。 “那就算了,”萧风随意摆摆手,随手抱起脚边一只白兔,又怔了下,盯了小家伙的四足半天,又放了回去,只随手摸把儿,“小风运气向来不错,说不定以后就有法子了,怕什么?” 欧阳子扯了扯嘴角,“那你还打算瞒多久?” “能瞒多久瞒多久了。”萧风托腮看向如梦夜景,漫不经心回答,“便是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只平白让一伙人担心,没意思。” “那你就打算这样了?”欧阳子皱起了眉头。 “嗯?”萧风眨眨眼,一脸茫然。 欧阳子直视少年,“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打算入先天?” 他突然摆了摆手,烦躁道:“别拿境界不到那一套忽悠老头子,他们傻,爷爷可一点不傻。” 萧风低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怎么?你这是认命了?没法子打算自暴自弃了?”老人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真气外放早就会了吧?给你把了这么多次脉,开没开窍我能不知道?天魔炼心劫以你的心性能困在哪儿?一直这么卡着有意思吗?真就准备一直这么遭罪?” 他语气忽而又缓和了下来,温声道:“先天后好歹真气会多些,能好受些,像现在一动武就毒发,总这么着束手束脚的,多遭罪啊,是不是?” 萧风轻咳了数声,有些事他是真没办法解释,只低声问,“那我还能撑多久?” 欧阳子神色一滞,“你......” “我只是随便问问,跟我日后计划有关。”萧风温和笑笑,“还未将大好河山行个遍,就这么英年早逝了,我岂不亏得很?” “那你......”老人微微愕然。 “江湖近来会很乱,我不想引人注意,”萧风继续浅笑,“况且天机榜上我也不想留名,有些事后天境总比先天境方便许多。” “两年。”欧阳子眉头大皱,沉默数息说道,直视少年又补充道,“最多。” “哦,”萧风点点头,神色倒没什么变化,微微思忖了下,又道:“以后会很热闹,比我们想象的都热闹,我免不了要出手的。” 欧阳子又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白玉色瓷瓶丢给萧风,“造化丹,应该能让你勉强支撑三年。” 他突然又一脸肉痛,老脸几乎皱成了一团,“爷爷可就只这一颗,你悠着点用,别送人,见死不救也不能拿它送人,只能自己吃,知不知道啊?” 萧风怔了下,脸上禁不住露出了笑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收下,“谢谢爷爷。” “谢什么谢,快滚去睡觉,受了凉又要让老头子担心,很好玩吗?”老人脸色嫌恶地摆摆手,低声自语,“上辈子一定是欠你这小家伙的,就不让老头子省心。”说着转身往茅庐儿去,走了两步,他又顿住了脚步,“对了,明天走的时候就别同爷爷打招呼了,老头子怕自己又舍不得要回来......还有不想去送你。” “哦。”萧风哑然失笑,不过仍乖乖点头,先欧阳子一步转身入了一旁另一间茅庐。 欧阳子微微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也转身入了茅庐。 虽然刚才那番话他早就想问了,可如今问了倒觉得不如不问,估计今晚又是个不眠夜了。 这天下呐,谁又能是真正的无忧人?不过是有人看得开,有人看不开,有人看得轻,有人看得重罢了。 造化丹乃天下十大奇丹之一,虽既不能用于解毒,也不能疗伤,更不能治病,仅仅一颗却能让濒死之人如正常人那般多活近一年时间。 如此一来,自然是千金难求。 只是造化丹丹方乃上古流传下来的,炼制手法极为复杂不说,配制药材更是珍贵至极,流传至今在江湖上早已寥寥无几,至于当今世上有几人能炼制,或许连天机阁都不知道。 清晨,天色才蒙蒙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先后离开了桃源。 两手空空。 无人相送。 只是两人却谁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神色。 虽知身后无人,少年离开桃源时仍抬手朝后方轻轻挥了挥,随即才洒然离去。 没有留恋也不曾转身。 即使身后依旧美如梦幻。 少年离开桃源不久,老人走出了茅庐,静立茅庐前怔怔出神。 良久后,他回过神来,微微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又叹了口气,转身再次回了茅庐。 ...... 在萧风踏出桃源时,幽幽山涧间一人一狗也离开了自己的桃源,悄无声息。 只是山涧间茅庐所在地却骤然下沉,随即尘土飞扬消失不见。 似乎以前从未出现过茅庐,也从不曾有人声。 与此同时,世俗界数个角落数道气息纷纷睁开眸子,天地间风起云涌。 () 第119章 唐门 景色秀美,物产丰富,自古以来,四平郡便素有‘天府之都’的美誉。 虽比不得皇城所在齐阳郡的四通八达,四平郡境内的商旅贸易往来却仍相当频繁,经济也异常繁荣。 四平郡内有一庞然大物,近千年来,无论狂风大浪依旧屹然不倒,见证了不知多少家族的崛起又没落。 唐门自建立已有了近千年历史,其中成员清一色皆是唐氏族人,其实更类似于江湖世家。 不过不同于其他一般江湖世家的传承不过子孙三代,唐门传承了千年依旧强盛如往昔,而且隐隐有再进一步的趋势。 当然,这些也与唐门高明识时务的经营管理与后辈人才辈出有很大关系。 唐门以机关,暗器,毒药三种利器名扬江湖,特别是唐门的机关之术,不仅流传于江湖诸派,在民间也是极富盛名的。 不过,最令江湖诸人忌惮的还是唐门的暗器与毒药,一个出其不意,一个防不胜防,即使江湖上许多成名已久的前辈也没几个愿意与之交恶的。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不会漏出纰漏来,而暗器与毒药向来是无孔不入的,若得罪了唐门,哪天莫名其妙遭了毒手,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另外,江湖上多称唐门为唐家堡,实则二者并不能混为一谈。 唐门是一势力,千年经营,轻而易举便遍及了整个四平郡,虽设有官吏,实则在四平郡境内官吏之言远不如唐门的话来得有用,只是摆设而已。这也是四平郡内地方不设县丞的原因之一。便是说整个四平郡是唐门的势力范围也不为过。 只是唐门到底只是江湖势力,而四平郡却是属溪风管辖范围,若真这般明目张胆的称呼便是有割地为王的嫌疑了。 故无论普通平民还是江湖中人,倒也没多少将唐门与四平郡混为一谈的。 毕竟吃力不讨好的事,不是傻子没几人是愿意做的。 至于唐家堡,只能算是唐门高层的聚集之地,所有消息,唐门高层的指令都是由这堡指挥管理,属核心却不是全部。 或许是唐门中人也觉得自己擅长之物太过让人忌惮,又或许家风太过严苛了些,唐门除了精准运作的唐家堡外还设立了执法堂,专门追捕唐门叛徒和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的唐门子弟。 也因此唐门在江湖上声望极好,四海皆友善交。 每逢唐门有大事发生,无论好坏,江湖中人也都乐意给他们个面子和帮上把忙。 毫不夸张地说,江湖上除了三大霸主外,不提武力单提影响力,唐门绝对高居榜首。 思瑜城内楼阁林立,街道上人流如织,吆喝叫卖声连绵不绝,甚是喧哗。 “葫芦,冰糖葫芦......” “糖人,好玩又好吃的糖人......” “热腾腾的包子出炉了,客官来几个吧......” “脆梨......脆梨哎......” 熙攘街道上,一白棚马车随人流而走,并不显眼,却格外干净。 马车上,白衣少年托腮看着车外人流如潮,不知已看了多久了,昏昏欲睡。 突然,马车车轮发出声清晰吱呀声,随即便停了下来。 萧风疑惑往车外看了两眼,却只看到了人头攒动,花花绿绿一片,不由有些无奈。 正要询问何事,马车外已传来中年人略显古怪的声音,“少爷,有人找。” “嗯?”萧风眨了眨眼,好奇钻出马车,“什么人啊?” “真的是你啊,小风。”于逸还没回答,身旁已传来了略显兴奋的憨厚声音,“可算找到个熟人了,俺太开心了。” 萧风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转头,便看到了张脏兮兮的大脸,一脸憨笑,有点傻兮兮的。 他不由眨眨眼,试探性问,“林昊?” “嗯嗯。”浑身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原本相貌的光头少年使劲点头,简直傻得可爱。 “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该不是加入丐帮了吧?还有,你师兄呢?”萧风微微皱眉,疑惑问。 “没入丐帮。”林昊赶紧摇头,又苦着脸补充道:“俺们二月底跟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神仙姐姐到了这儿,就是想来唐家堡见见世面。可俺一觉醒来,师兄便没了人影,俺怎么找都找不到,这都十几天了。” “神仙......姐姐?”萧风奇怪了下,“哪个神仙?” “就是......长得很漂亮的,一身白衣的那个,好像叫冷......冷什么霜来着......”林昊使劲挠头,可死活就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不由有些急。 “冷霜寒?”萧风再次试探性问。 “对对对,就是她。”林昊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哦,那她人呢?”萧风笑了笑,又问。 “不知道啊,她一直往外跑,俺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那你怎么成这副模样的?” “银两在师兄那儿,俺没钱付房钱,人家老板就不乐意让俺住那儿,便把俺赶出来了。俺......然后俺找不到师兄又没法子,就在城外面的破庙里将就了几天,好在找到你了,你能帮俺找到师兄的,对吧?” 林昊这般说着,语气倒没多少委屈,也不担忧,反而透出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甚是无辜。 萧风哭笑不得。 心里虽觉得这家伙倒霉,可看林昊一副没心没肺的憨傻模样,萧风却当真是同情不起来了,只能无奈扯了扯嘴角。 下意识抬头环顾了下四周,隶属唐门范围,估计是当地人都养成了谨慎性子,倒没多少人敢上前围观,只是也有不少人好奇地朝马车瞅上几眼。 萧风皱了下眉头,轻巧跳下马车,“算了,还是你先上车吧,其余事车上说。” 林昊赶忙点头。 萧风又转头看向于逸,“于叔,那就先找个客栈歇一下脚吧,明天再去拜访唐爷爷,要不估计唐爷爷又该为难我了。” 于逸扯了扯嘴角,记忆中可不是人家为难你,不过也未揭自家少爷的老底,微微点了点头,“嗯。” ...... 行行树木成排而立,郁郁葱葱,参天古树伸展着苍劲枝干,其上数之不尽的红艳果实密密麻麻,在碧绿枝叶衬托下煞是迷人。 不见边际的树林间,陈桓与月如烟二人如无头苍蝇般在其中乱闯。 树高林密,有大风吹过,万木摇曳,刹那间似波涌浪翻,甚是壮阔。 “喂,陈桓,你到底找没找到出路啊?我们都在这鬼林子里转了十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被累死闷死了。”晕头转向地乱闯半天,月如烟终于再次泄气,无力瘫坐在地上,靠着株大树冲面前少年埋怨。 “要不是你,我会被困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吵就把你一个人丢里面。”陈桓翻了个白眼,也找了棵树靠着坐下,低声嘀咕,“妈的,这是个什么破林子,也不知弄的什么鬼阵法,这么邪门儿。” 月如烟不以为然撇撇嘴,“活该!谁让你多管闲事。再说要不是你路痴能自个儿转到这林子里面来?” “你......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嫌我找不到路就别跟着......真是不可理喻。”陈桓被呛了口气,缓了缓,没好气道。 “哼,我偏不。”月如烟一撇嘴,“这又不是你家的地儿,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 陈桓又被噎了下。 “算了,懒得跟你吵,口水不易,还不如留着点养牙呢。”陈桓想了想,自个儿嘀咕了声。 说着,真不再理会月如烟,默默走到一边,随手拿起地上枯枝在地上圈圈画画了起来。 () 第120章 蛊冢 将这几日走过的路线一一画在地上,不多时陈桓脚边便已是一大片线条,交错缠绕,密密麻麻。 连陈桓自己都有点佩服这么多自己是怎么记下来的了,不禁在心里得意了下。 随线路的一条条增加,脚边的线条也逐渐乱成了一团。 陈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有点无从下手。 “喂,你在那儿画什么鬼呢?”月如烟休息了会儿很快便再次精神饱满,见陈桓半天没搭理自己,大叫问。 “我没聋,这么大声干嘛?”陈桓本来想着事儿,给月如烟这么一喊吓了一大跳,没好气道。 “你在干嘛呢?”月如烟不以为意,好奇问,“咦,你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真是一团乱麻呢。” “凭什么告诉你?”陈桓白了她一眼,对她的调侃之言闻若未闻,转头又继续涂涂画画。 然后他突然怔了下,回头焦急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月如烟本来被陈桓的无赖噎得难受想破口大骂的,被陈桓这么一问不由呆了呆,随即翻了个白眼,也道:“凭什么告诉你?” 陈桓皱起眉头,“你还想不想出去了?快说,你刚才说什么了?” 月如烟从小到大都是被娘亲捧在心上的,何时曾被人这般训责过,不由有些赌气,“不知道。” “你说不说?真不说?不说我可就真把你丢这里面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陈桓有些不耐烦点了点月如烟。 “你......”月如烟大小姐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正想回骂几句,想了想又转了口气,恶狠狠一字一顿道:“我刚才问你,你在干嘛呢?” 她是真怕陈桓将她丢在这里面不管了。 “不是这句,下一句。” “下一句?”月如烟奇怪了下,“我没再说别的呀,我还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你还说我画的是什么鬼东西,然后是......” “一团乱麻啊。”月如烟随意接口,“你画的本来就是乱糟糟的一片呀,跟一盘子炒面条似得,鬼画符!哎呀,面条啊,这十几天就只吃果子,都快忘了面什么味儿了,好想吃......”她说着说着就馋了,不由拿粉舌舔了舔上唇,自语道。 “对,就是一团乱麻,就该是一团乱麻,”陈桓却似恍然大悟,不再搭理她,口中开始嘀嘀咕咕,手上也没闲着,在那一片线条上画来划去,“乾坤循环,以八卦为基,顺势而起,正向而入,逆向而行......” 月如烟奇怪看着莫名其妙便疯疯癫癫了的少年,几番犹豫到底还是没打扰少年的似乎兴趣盎然,索性便双手托腮发起了呆。 “乾坤逆行,原来如此。真是好算计!” 不知过了多久,陈桓突然惊喜感慨,却把月如烟也吓了一大跳。 “陈桓,你大呼小叫些什么?”她不由生气道。 陈桓微微挑眉,不过眉眼间仍难掩笑意,“就不告诉你。”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见陈桓如此一副志得意满神色,月如烟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几分,“你知道怎么走了?”她又有点怀疑,“就你这路痴,不会又是空欢喜一场吧?” “你爱跟不跟。”陈桓心情大好,也不在乎月如烟的质疑,随意说了句便不再理会月如烟,转身再次掠入树林深处。 “哎,你等等我啊!”眼见陈桓抬脚就走,月如烟连忙跟上。 ...... 酆州地带的气候向来湿热,特别是酆州南部地区,流经河流虽少却是典型的多雨,一年四季几乎近半的时间都是雨季,大半时间都是阴天,闷而潮湿。尤其是溟郡那一带最是典型,终年阴湿,古树成林,几乎成了禁区般的存在。 蛊冢便坐落于此。 黑豹熟练而迅速穿梭于茂密丛林间,身旁一株株粗壮大树一掠而过,不时有毒蛇自头顶耷拉下身子,又半仰起脑袋吐着信儿,只是转瞬间又被黑豹甩到身后。 不远处,一条丈许长的花环巨蟒扭动着庞大身躯巡视自己的领地,甚是自在清闲。 这片领地内他是王者,可为所欲为。 突然,巨蟒急掠而来,后前身立起,蛇瞳中露出警惕之色,冲闯入自己领地黑色大豹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黑豹仰头一声长啸,惊起飞鸟无数。 鸟兽四散。 巨蟒却并未被黑豹示威似的厉啸吓到,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 “呵,老娘出去了一月,连这种小东西都不怕老娘了。”黑豹上的红裙女子玩味而笑,突然神色一厉,冷道:“滚!” 巨蟒似见到了什么鬼怪,刺溜一声便钻入了两旁的灌木丛,在不见了踪影。 “蠢货!”红衣女子冷冷骂了句,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黑豹的大脑袋。 黑豹仰头一声长啸,再次朝丛林深处急掠而去。 蛊师能安然行走于崇山峻岭间,自然不单单只会饲蛊控蛊,而且蛊术之奥妙可不会比其他任何一种术数差,也博大精深得很。 “跑慢点。”又过不多时,慕梓裳再次拍了拍黑豹脑袋,低声嘱咐了句。 黑豹立即听话减缓了速度。 慕梓裳缓缓仰躺到黑豹背上,透过枝丫纵横看着湛蓝长天,满足而笑。 外面的阳光明媚虽好,到底比不得家乡的绿水青石来得亲切,虽只离开了故土才一月余,她仍有点想家了。 ...... 蛊冢,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般阴森可怖。 除了个别几处蛊虫聚集之地,蛊冢除了水多了些,人少了些,其实与酆州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绿树,河田,水牛,高脚竹楼...... 妇人们的乡歌悠悠扬扬,古铜色皮肤的青壮汉子忙碌插秧,垂髫之龄的孩童嬉戏玩闹,半大少年们聚在河田里下套儿捉泥鳅...... 传言中的豺狼虎豹之地其实不一定是险恶之地,知道的少些,其内的安详和谐其实并不比其他祥和之地少多少。只是人们更倾向于先入为主而已。 “怎么?老龚也耐不住寂寞出去了?” 简朴村寨一高脚竹楼中青衫老者正平和沏茶,此时淡淡问。 “是,”长须老者点了点头,又微微叹了口气,“已经出去十几个人了,以后只会更多。” “嗯,也是时候了。”青衫老者微微点头,“那等我那徒儿回来后,要不得让她提前出蛊冢历练,否则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是啊。”长须老者微微点头,又皱起了眉头,“只是我那徒儿到底还是差些火候的,比不得梓裳的天生顶尖资质,此番做外出历练不知会不会走了岔路。” “你管他作甚?我等既已教了他们,他若再走错了路便是他能力不济,虽是可惜了些,也是继承不得我们传承的,免得以后平白损了我等颜面。”青衫老者平静笑笑,道。 长须老者摇了摇头,“到底是自己养大的,比不得你这般洒脱。” “呵呵,一大把年纪了还看不透这些,你呀,是越活越回去了。”青衫老者给两人各倒了杯清茶,随意道。 长须老者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盏茶下肚,长须老者突然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明知道那封信送来了必会有不少人耐不住性子出去,可习惯了以前那般,如今这般还真是不太习惯呢。到底是老了,没那个心气了,反而更希望平静些。” “呵呵,不光你这般想,我也是这心思。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我们又有何法子?”青衫老人再次开始沏茶,微笑道,“多想无益,以后免不了还是会牵扯上我们的,所以如今这点清闲倒是真该好好珍惜了。” “也对,”长须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那迟早还是要出去一趟,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 第121章 万毒岛 虽然陈桓早就想到了出路,两人出迷踪林时却仍是近了深夜。 主要是两人都是动不动找不到东西南北的路痴,能从树林里出来陈桓的出力真的只能占一半原因,另一半则纯粹靠的两人,准确得说是月如烟的运气。 少年到底是太过实在了,找不到东西南北还想依自己想的路线行,若不是少女的胡搅蛮缠,两人估计天亮都不一定能转出来。 出了树林,前方并非进来时的羊肠小道,而是一片宁静湖泊,远处有火光点点,衬着皎洁月色,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也算有患难之交的两人见到此番美景,禁不住对视一眼,开怀而笑。 可算出来了,真是恍若隔世呢。 只是两人还没高兴完,身边便渐渐围了数人。 随后人越来越多,十几个清一色的唐家制服,密密麻麻将两人围了个遍儿,个个手握刀柄或剑柄,面色警惕。 态度可一点也不友好。 两人面面相觑。 唐家堡有三大禁地,分别是万毒岛、牛耳山、唐氏祠堂。其中牛耳山与唐氏祠堂皆位于唐家堡内部,守卫森严,万毒岛却位于唐家堡外围。 万毒岛之所以成为禁地,原因之一是其内着实太过危险。 毒虫蛇蚁无数,奇花毒草遍地,作为毒医唐问影之居所,其内若没有什么毒物,什么人想进就能进,怎配得上堂堂毒医的身份? 万毒岛以忘忧湖四面环绕。 忘忧湖并非内流湖,而是与泗水相连,水势平缓,湖面如镜。 春有小荷才露尖尖角,夏有映日荷花别样红,秋日芦苇飘扬,冬寒可独钓寒江雪。 忘忧湖的景致总是不愧其名的,无论何种季节。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泗水虽是个秀雅之名,泗水上游却是有食人鱼存在的,可一点也不秀雅。 至于忘忧湖里有没有食人鱼,没人试过,这还真不好说。 忘忧湖外围是迷踪林,一片方圆不过五里的朦树林。 迷踪林据地形设有逆乾坤八卦阵,逆乾坤而行,不伤人,却能困人,所以想走出林子便不是短短五里路程了。 除此之外,朦树生长有朦胧果,一种多食便会让人产生幻觉的红色果实,这也给林子中阵法设了层保障。 当然,严密的人手看护在万毒岛附近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非唐门门主允许或唐无影亲允,即使是唐门嫡系也难以入岛。 而不用多说,唐家堡子弟既这般如临大敌,陈桓两人显然是误打误撞入了唐家堡范围了。 不过,好在唐门子弟都是些好说话的,一个个虽面色不善,倒也没一上来就打打杀杀,只是客气请了二人前去唐家堡做客。 两人自然连连点头。 对方人多势众,若真打起来,自己一方就两人,可占不到什么便宜。再者,以唐门的声望,只要解释清楚了,自己必不会受什么刁难。 ...... 朝阳初升,金灿灿的晨辉倾洒于宁静如镜的湖面,不时有鱼儿跃上水面,转瞬间又消失不见,激起涟漪阵阵,波光粼粼。 一白棚马车穿过白雾朦胧的树林,未过多时便停在了广阔湖畔前。 紧接着,一灰衫中年人,一白衣少年与一光头少年先后跳下了马车。 白衣少年自腰间取下一直不曾离身的碧箫,把玩了一小会儿,忽然抬头看向灰衫中年人,一脸认真,“于叔,你说上次我吹箫便将唐爷爷气得跳脚,这次若还这般,唐爷爷会如何呢?” 于逸想了想,也一本正经道:“无妨,唐前辈向来通情达理,必不会计较少爷这点失误的。”他话语微微一顿,继续补充,“况且,比之训责少爷,唐前辈应该更喜欢他的药园子的。” 萧风立即眉开眼笑,“那我就放心了,还是于叔懂我。” 一旁林昊听着主仆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一脸茫然,觉得有点怪。 说话间,萧风便不再犹豫,将碧箫拿在了唇边。 紧接着,有箫声悠悠扬扬,顺风声飘向不远处小岛。时而急促时而徐缓,时而灵动时而低沉,和着风声水声,反而不似箫声空灵,而只风声悠悠水声哗哗。 只是奇怪的是,昨日的陈桓二人什么动静都没有却不声不响被人包围了,而如今萧风三人已经搞出这般大动静了,巡视的唐门子弟竟仍无一人现身。 不多时,不远处的绿岛上便传出气急败坏的老人大骂,“臭小子,你怎么又来捣乱了?” 紧接着,便见一灰衣老人自岛上急速踏水而来。 萧风连忙将手中箫别回腰间,悄悄退后几步将自己藏在了于逸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来冲来人直眨眼,“唐爷爷,我就是跟您打个招呼,没想捣鬼,真的。”一脸无辜,可爱得不行。 唐无影看着那个故意卖萌的小家伙既好气又好笑,每次这小家伙来,万毒岛铁定了百虫出动,群蛇乱舞,还让不让人好好干活了?可骂人的话却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只能无奈道:“你自己不会自觉些啊?” 萧风眨眨眼,一本正经,“擅闯万毒岛,是要被捉的。” 唐无影差点没给自己口水呛死,你当初偷偷溜进万毒岛的时候不怕被抓,现在熟门熟路了竟然会怕?你这明明是针对上次你来时,老头子开你玩笑说你不懂礼貌那事儿,故意来气老头子了。这小心眼儿! 便听萧风继续道:“而且,我带了朋友来,不打声招呼很没礼貌的。” “果然如此。”唐无影哭笑不得,也不打算再理会少年的歪理,转头冲于逸道:“小于啊,你看你......” 哪知于逸却罕见微微一笑,丝毫没有主持公道的意思,“晚辈记得前辈的药圃草药长势颇为不错,只是杂草多了些,近来正好可帮帮前辈的忙。” 唐无影神色一滞,随即一脸委屈,“你们......你们主仆俩儿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欺负老头子势单力孤啊?” 他忽然瞥见一旁杵着傻笑的光头少年,立即像找到了组织般开始叫屈,“哎,小伙子,你来评评理,这两人欺负老头子一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林昊没想到自己会被扯上,不由尴尬直挠头,“俺不知道啊。” 老人怔了下,没想到光头少年这么不上道,不由一脸尴尬。 萧风与于逸则对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 () 第122章 月色皎洁,夜色正浓 玩笑打趣间,不多时便有唐门子弟驾舟而来。 显然萧风一伙人对于唐家堡诸人来说应该算是熟人了。 一伙人便乘舟入了岛。 唐无影的居所一如既往地乱乱糟糟。 各类草药东摆西放,晒干的毒虫蛇皮随处可见,门口还堆放了不少瓶瓶罐罐,五花八门。 萧风随意扫了眼庭院内的狼藉景象,嫌弃撇了撇嘴。 唐无影人老成精,见此不由眼神飘忽了下,忽然重重一拍身边光头少年的肩膀,“呵呵,看老头子最近忙的......正好啊,小于和小伙子今天搭把手,正好帮老头子收拾一下,改明儿老头子请你们吃好的。” 力道可着实不小。 林昊身形却一动未动,闻言不由憨憨摸了摸脑袋。 “咦?”唐无影奇怪了下,又抬手拍了几下。 林昊终于觉得疼了,往旁边挪了几步,揉着肩膀道:“老人家的手劲可真大。” “呵呵,小伙子基础挺扎实啊。”唐无影一下子拍空,老脸有点挂不住。 “是啊,”林昊立即眉开眼笑,“连俺师傅都说俺底子好的。” “你师父哪位啊?”唐无影顺坡下驴。 “嗯......” “对了,爷爷,上次的那个毒眼怎么样了?”林昊正想回答,萧风突然在旁出声问。 “没死,没死,早就结果了,”唐无影立即转头笑眯眯道,“你不看看爷爷是谁,不过还别说,真的跟人眼似的,要不要去看看?” 林昊有些讪讪闭了口。 “嗯嗯。”萧风眨眨眼,连忙点头。 毒眼是溟川中生长的一种罕见毒株,毒性不致命,却会令人失明,目前无药可医。 上一次萧风来唐门前恰好去溟川转了转,便带了一株让唐无影养着,看是不是真如书中记载那般结出果实人眼形状。反正唐老爷子就喜欢捣鼓这些毒物。不过当时只是笑言,竟不想还结出果子了。 ...... 或许是唐家堡其他地方太过喧闹,越临近唐老爷子的大寿,唐婉儿就越喜欢往万毒岛跑,有时甚至会在那儿呆一天也不出来。 吃过午饭,唐婉儿闲得无聊便再次驾小船去了万毒岛。 只是当看到草庐外忙碌的中年人时,她却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于逸转头看到唐婉儿皱了下眉头,随即冲草庐喊,“唐前辈,唐三小姐来了。” 听到草庐外的喊声,萧风与唐无影停下了交谈。 “是婉丫头来了啊?”唐无影微微抬高声音喊道。 唐婉儿回过神来,连忙脆生生回答,“哎,二爷爷!” 说着推门而入。 “来,来,看看谁来了。”唐无影笑呵呵冲唐婉儿招了招手,又转头看向萧风,“这丫头可是天天念叨你呢,可来了。这不都惊喜傻了。” 唐婉儿一下子涨红了小脸,却没出言反驳,只是走到唐无影身旁坐下后隐晦掐了唐无影下,倒是一点不疼。 唐无影也没在意,仍旧呵呵笑个不停。 相比之下,萧风倒依旧平静得很,只微微浅笑,“婉儿近日身子可还好?” 这些年萧风一直与老一辈打交道,与同龄人很少有交集。若非之前唐婉儿犯病给萧风碰了个正着,两人也不会有什么交情。不过对于自己当初的举手之劳萧风倒真没放在心上,在他心中与唐婉儿也只能算点头之交。毕竟不是一个层面的,没什么共同话题。 “还好,这些天都不曾犯病,只是还是受不了太吵。”唐婉儿有些局促道。 她是天生的断脉体质,既不能习武,情绪也不能剧烈起伏,比起萧风在他人眼中的先天不足还要严重,一般难以成年,即使堂堂毒医也拿它毫无办法。 不过唐婉儿倒也看得开,并不怎么在意。 “哟,还害羞了。”一旁唐无影又插口,却给唐婉儿在腰间狠狠掐了把。 萧风只当没听见,冲唐无影眨眨眼,“那唐老家主的大寿婉儿岂不是去不了了?” “可以,只要她情绪没太大起伏就没事。”唐无影被掐得生疼,一边揉自己的老腰,一边随意道。 “嗯。”萧风点点头,表示明白。 “哎,对了,婉丫头,你怎么现在才来,上午有事?”唐无影喝了口茶水,奇怪道, “没事啊,”唐婉儿摇摇头,“我是......昨天晚上有两个人误闯了迷踪林,四叔去处理了下,然后我就去凑了凑热闹。” “哦。”唐无影点了点头,“那可知道是什么人?” “不知道,一个绿衣服的姐姐,另一个是个大哥哥,都十七八岁模样,说是无门无派,可谁知道真的假的,不过现在说也没用,四叔可是把他们都放了。”唐婉儿摊了摊手,无奈道。 “哦?叫什么名字?”萧风目光闪了闪,抬头问。 “嗯......”唐婉儿微微低头想了想,“一个姓月,叫......月烟儿,另一个叫......好像是陈桓。” “认识?”唐无影一见萧风神色有异,问。 “应该认识一个,”萧风微微一笑,“不过既然走了,我便也没必要再去打个招呼了。” ...... 日夜兼程,即使以先天境修为全速奔行,秋刀颌返回皇城仍也足足花了十数天的时间。 “没带回来?”宇轩殿一角突兀传出男子慵懒随意的声音。 “属下无能。”秋刀颌半跪于地,恭敬道。 “原因?”角落中再次传出声音,依旧慵懒随意。 “我们与乔帮派出查探的人尽数折损,虫王的子蛊化蛹,找不到六皇子殿下的踪影。” “呵,六皇弟出的手?”慵懒声音再次道。 “是,而且修为尽废,无一人完好,却也无一人死亡。” “哦?”慵懒声音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低低而笑,“看来六皇弟变了不少,至少不比之前那般妇人之仁了。不过,这样以后才有意思嘛。” 秋刀颌一言不发,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慵懒声音似乎有些无趣,“那虫王那边怎么回事?” 秋刀颌犹豫了下,“六皇子殿下的手段。” “他存了其他心思?” “嗯,难以收心。”秋刀颌凝重道。 “呵呵,蝼蚁而已,”慵懒声音再次低笑,玩味道,“无妨,现在他还有些用处,可日后就难说了。” “属下明白。”秋刀颌再次恭声道。 “明白就好,至于六皇弟之事,我本就没存什么希望,不怪你。你退下吧。” “是,殿下!”秋刀颌再施一礼,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 “回来了?”恢宏大殿中,文雅青年转头看向身前的黑衣青年,温和微笑问。 “是。”黑衣青年肃然回答。 “结果如何?”文雅青年平静道。 黑衣青年自衣袖间取出一封信笺,恭敬递上。 文雅青年打开随意扫了两眼,忽然玩味笑了笑,“呵,果然不愧是六弟。” 他转头看向身前的黑衣人,“对了,可查出二皇兄与哪方江湖势力牵扯了?” 黑衣人霍然半跪于地,“属下无能。” 文雅青年无所谓摆了摆手,“无妨,起来吧。” 他眼中突然又闪现一抹凌厉之色,“那虫王当真有打六弟的主意?” “是。” “呵呵,”文雅青年又笑了笑,却带了几分讥嘲,轻声自语,“好大的狗胆,二皇兄,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他转头再次看向黑衣青年,“找个机会做掉虫王,但不要动用我们的势力。” “明白。”黑衣青年肃然一礼。 “对了,最近似乎有了隐影的消息?”文雅青年想了想又问。 “是的,殿下。”自殿宇一角有淡漠声音回答。 “不错,不错,以后可要多注意些,否则让六弟钻了空子,本宫可就亏大了。”文雅青年又笑了笑,自语道。 “是。”角落再次有声音传出。 “嗯,那都退下吧。”文雅青年摆了摆手,随意道。 “是。”几道淡漠声音同时响起,随即殿宇内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后,殿宇内突兀传出低低笑声。 “六弟,你能一剑令无数人心寒,可能忍受他人占着你的位置?可能容忍有人顶着你的头衔胡作非为?可能眼睁睁看着大皇兄一步步坠入深渊?三皇兄的手段你可还满意?你还想躲多久?你还能在外撑多久?” 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变得张狂而放肆,回荡于空旷大殿,莫名让人心悸心寒。 “回来吧,这皇都没人值得我执子对弈,我等你,哈哈哈哈哈哈......” ...... 水静如镜,月色皎洁,夜晚的忘忧湖映着天上的星星点点总是宁静美好得犹如梦幻,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萧风静静坐在湖前,看着湖面如镜怔怔出神。 “公子!” 只倏忽间,一清越声音响起于空寂湖畔,紧接着,一一身白衣的清冷女子出现在萧风身后,冲萧风躬身一礼。 萧风站起身来,转身冲白衣女子微微浅笑,“又是一人?你这性子还是太冷,多与那几个家伙聊聊。” 白衣女子微微勾起嘴角,“霜寒之命只是公子一人的。” 萧风无奈摇头,“可这与你一直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其他人霜寒都信不过。”白衣女子平静道。 萧风更加无奈,冲女子招了招手,再次坐回了湖畔。 女子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在萧风身边坐下。 “多少个了?”萧风微微偏头问。 “十三。” “这么厉害?飞扬才十个。” 女子嘴角有了些笑意,“霜寒比他们年岁大些。” “他们就是偷懒了,别给他们开脱。”萧风撇撇嘴,道。 “可他们已经很努力了。”女子笑容愈浓,仍一本正经回答。 “那就算了。”萧风有点扫兴,。 女子嘴角笑意却更浓。 “快凝气了?”萧风也不再理会这一茬儿,又问。 “嗯。” “那......压一压,可以吗?”萧风迟疑道。 “嗯,霜寒会拿榜首的,必不会辜负公子期望。”女子立即点头,目光坚决。 “那若我也参加呢?”萧风微微浅笑。 “啊?”女子怔了下,“那霜寒夺第二。” “可他们也要参加的。” 女子想了想,认真道:“看他们能力,若他们能胜其他人,我留手些。” 萧风强忍笑意,“那他们也这么想呢?” 女子再次怔住。 萧风终于笑眯起了眼,“你呀,不想想我可能参加吗?那不是欺负人嘛。跟你开玩笑的。有些事别这么认真,多累。” 女子翻了个白眼,随即不知怎么也笑了起来。 夜色正浓,有月光皎洁倾洒于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宁静美好。 ...... 在密林间穿行近两日,牧梓裳终于回到了栖缘寨——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虽是深夜,熟悉的竹楼中依旧有烛光跳动,昏黄温馨。 女子未经沧桑的面容上禁不住露出灿烂笑容,微微提气,后脚尖轻点地面往竹楼而去。 昏黄烛火前,青衫老人平静摆弄细绒中的蛊蛹,小心细心。 “师父!” 未过多时,女子便已到了老人身后,轻轻扶住老人肩膀喊了声。 老人身子微微一滞,抬手拍了下女子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没大没小。” “我就!我想您了,不行吗?”女子撒娇道。 “呵呵,怎么?在外面受委屈了?”老人转身看向女子,一脸慈祥。 “没有,”女子连忙摇头,想了想,又连忙点头,“那个小家伙,他欺负人,还有,小黑和阿娃也弃主,气死我啦。师父,你帮我教训他。” “嗯?”老人微微挑眉。 “哎呀,没办法说啦,总之,有人欺负梓裳了,师父管不管?” “嗯......那还是不管了。”老人想了想,笑道。 “怎么?师父不喜欢梓裳了?”女子撅起了小嘴。 “你又不说清楚,师父怎么管?”老人又笑了笑,摊摊手道。 “可......我不管,我不管,要是师傅不帮我,我就赖在师父这儿不走了。”女子扯着老人袖子,开始蛮不讲理。 “呵呵,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小孩子性子?”老人将女子的手拍到一边,随手点了点身旁的木凳,“先坐吧,等师父看完了这些小家伙再跟你聊,要不让你一直这么闹腾,估计师父的小家伙们可就不干了。” “哦。”女子不情不愿点头,随即乖乖坐下。 老人慈祥看了眼女子,好笑摇摇头,转头继续自己手中的活计。 () 第123章 面冷心不冷 一番摆弄,老人很快收拾完毕,随手将蚕蛹移到烛火正下面。 昏黄的烛火映着一枚枚蚕蛹,似乎蛹上都散发着淡淡荧光,五颜六色,煞是可爱。 牧梓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却被老人一巴掌拍到了一边,“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还跟猴儿似的。” 牧梓裳吐了吐舌头,从怀里掏出一白玉色小石盒,“不是啊,”她突然又一脸骄傲,“梓裳这次出去带回来了个小东西,师父帮忙看一下吧?” “哦?什么东西,还要为师看?”老人略略好奇。 牧梓裳将石盒打开,抬手推向老人,“喏,就是这东西了,那小家伙送我的半个人情,我可是赚翻了。” 便见石盒中放满了细绒,细绒中一枚淡灰色蚕蛹静静卧在那儿,与老人的灰色蚕蛹很像,只是蚕蛹上有淡淡红丝缠绕,又好像不太像。 “半个人情?”老人挑了下眉头。 牧梓裳心虚吐了吐舌头,傻笑不说话。 老人也不再多问,随意看了眼石盒中东西,怔了下,又拿起石盒仔细看了看,“这是.......噬心蛊?” 牧梓裳立即笑眯起了眼,点了点头,一脸自豪,还不忘拍一下自家师傅的马屁,“还是师父慧眼如炬。” 老人却突然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不对,这不一样,不是这味儿。”他抬头看向红衣女子,眉头微皱,“这蛊是怎么回事?” 牧梓裳奇怪了下,虽信得过那小家伙的人品,仍忐忑了下,将镇江县诸事一五一十同老人说了个遍。 老人仔细听完女子讲述,却禁不住眉头大皱,迟疑了下,道:“你这蛊有些古怪,可介意留在为师这儿几天?” 牧梓裳微微一怔,不过倒也没多犹豫,爽快点头。 老人见此,不由抚恤而笑,“不过既是那小家伙送你之物,师父自然不会自己贪了,你若什么时候想要回去,随时开口便可以。” 牧梓裳自然再次点头。 老人又笑了笑,问,“梓裳可是今年及冠啊?” 牧梓裳奇怪看老人一眼,回答道,“是呀,过了五月份就二十了。” “嗯,二十了,不小了。”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又补充说,“蛊术也学得了三四分,还算不错,丢不了为师颜面。” 老人一向鲜少夸赞人,更鲜少夸奖得这般明显,如今这番莫名其妙的赞许倒真让牧梓裳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师父可是这些天想梓裳想得紧了?”她想了想,奇怪问。 老人瞥她一眼,继续道:“你龚师叔,姚师叔都出去了,另外,你方师叔的徒儿也准备出去,你准备好什么时候出去?” 牧梓裳神色微微一滞,还真让那小家伙猜准了,扯起老人袖子就开始撒娇,“梓裳刚回来,这椅子还没坐热乎呢,师傅便又赶梓裳吗?师父就这般厌烦梓裳啊?” 老人一看牧梓裳一点也不意外就猜到她应该早知道了,便不去理会牧梓裳的晓之以情,只面色平静道:“有人应该早跟你说了?” 牧梓裳扫兴撇撇嘴,收回了扯老人袖子的手,赌气道:“哼,也不问问梓裳在外面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可是被别人欺负了?师父就知道赶梓裳了......啊啊啊,小心梓裳以后不认您。” 老人无奈摇头,戳了下女子额头,“人家都出去就你不出去?那可是等人家都回来了你再出去,你岂不都成了老姑娘了?” “哼!”牧梓裳不以为然,依旧嘟着嘴,从鼻腔里发出不满低哼。 老人便不再理会这一茬儿,又微笑道,“为师的蛊可没送你,不打算还回来了?” 牧梓裳神色又是一滞,不情不愿从怀里掏出一碧绿色竹筒来,递还给老人。 老人随意接过,放在桌上,“没用着?” 牧梓裳冲老人翻了个白眼,“您说呢?” 老人也不在意,平静道:“可是觉得为师不该拿蛊来算计那小家伙?” 牧梓裳撇了撇嘴,低下头不再搭理老人。 老人微微笑了笑,“他迟早是要走到这条路上来的,今日不被为师算计,以后也会栽到其他人手上,不若让为师掌他生死。”他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惜他资质,栽到我手中至少还有些自由,只是做你师弟而已,可若是让他人算计了,便是真做他人的傀儡了。” 牧梓裳不懂老人之意,微微皱起秀眉。 ...... 不知不觉已近深夜,微微水汽潮湿了夜幕深深。 萧风微微伸了个懒腰,转头温声道:“霜寒,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冷霜寒站起身来,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唐门寿宴公子可会现身?” “不了,”萧风摇了摇头,“我来这儿就是想叙叙旧,至于热闹,会看看,但仅限于几个小地方,有些事也不准备插手了。”他语气微微一顿,“不过你想怎么做不必看我态度,自己觉得对便出手就是了,只是要把握些分寸。” 冷霜寒点点头,她自然清楚萧风之意。 飘缈六使一言一行都代表了飘缈楼的态度,最忌讳的便是有所偏颇,所以唐家堡自然可帮,但不可帮得太多。 随即她又欲言又止。 萧风与冷霜寒对视,便似能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继续道:“至于那几个家伙,我前些日子才见了他们便不再与他们打招呼了,我来唐家堡这事也不必向他们提及。另外,风晴那边似乎有点麻烦,不要动武,你可替我去找那老前辈聊聊,或者让他直接来找我。只需记得一点,道理要讲,但我们飘缈楼从不会栓人,当然,也从不会让人平白受了委屈。” 冷霜寒似懂非懂,微微点了点头。 萧风却突然道:“可想知道天清的下落?” 冷霜寒微微一怔,眼中有奇异神色一闪而逝,随即又波澜不惊,只直直看向少年。 萧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就不告诉你。” 冷霜寒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湖畔坐了半夜的少年却不在意,依旧笑得开怀。 清脆笑声传荡于寂静深夜,和着星光灿烂,映着湖面璀璨,也衬得夜格外美好安详,似乎无愁无忧,似乎不必愁不必忧。 () 第124章 唐门寿宴 天色才微微亮,思瑜城内便开始了热闹喧嚣。 唐家堡内外人来人往,贺喜声,寒暄声一波接着一波,江湖各大门派前来祝贺之人络绎不绝;街道上扛刀佩剑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还有小贩商贾的吆喝声,市井的喧哗吵嚷声......整个思瑜城似乎都被笼罩在了一片喜洋洋的气氛中。 当然若要在唐家堡找安静点的地方也是可以的,三大禁地可是一点也没受唐门寿宴的影响,只是一般人想进去却是枉想了。 “乾云山前来道贺。” “呵呵,徐兄别来无恙啊。” “数月前一别,三门主风采依旧啊。” “哪里,哪里,里面请。” “这边请。” “有劳!” “武惮宗前来道贺。” “久仰程兄大名,幸会幸会。” ...... 招待客人的是唐家堡三当家唐焕言,为人豪爽又不失圆滑,在江湖上交友甚广,故一直主管唐门内外的大小交涉事务。 另外,唐家堡门口有大批知客接待,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混入唐家堡内。 凡手持请帖之人,一入门就会有熟识的知客领入内堂,绝不会怠慢了。 至于那些前来捧场之人,也在街道上安排了流水席,举民同乐。 一切皆安排得井然有序。 万毒岛那边,唐门那边虽数次派人来请,萧风与于逸却仍没有半分动身的意思,即使两人已经无聊到要陪唐无影一同看蚂蚁搬家,蜘蛛结网了,只是在数次来请终于让萧风有些过意不去了便让林昊跟去吃大餐,算是交了差。 至此,唐门子弟才再未来请。 只是让于逸奇怪的是,数次前来邀请的那几个唐门子弟竟无一人有邀请唐无影之意,不过也没多问。 日头逐渐升高,各门各派前来道贺之人基本都入了内堂。 唐焕言看了看天色,已近正午,便招手唤了位唐门子弟来,随意问了两句,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唐家堡大堂分内堂与外堂,内堂多接待诸江湖大派来人,赫赫有名的老一辈及在江湖上极尽盛名的才俊英杰,其余之人则多在外堂接待。 此时,内堂内已设了八张暗红色八仙桌,比之惯例的规格要小些,不过角落堆放的精美礼品却要多上不少。 席间座无虚席,多是一流二流势力的巨擘级人物,当然也有顶尖才俊,相互客套寒暄,倒也算其乐融融。 房间角落数十棵高大红烛静静燃烧,照的屋内如同白昼。 “寿星出来了!”场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内堂中立即安静了下来。 便见白色珠帘后,一身粉色长裙的少女陪同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人走出偏厅。 老人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穿了一身大红色寿袍,腰系金丝镶玉腰带,脚下一双豹纹长靴,气派非凡,全然没有半分耄耋之年的老态。 不用多说,此人自然是今日的大寿星唐无天了。 这些年来,唐无天虽是极少行走江湖,在场大多数人却没人敢小觑于他。 虽然对场中年龄较小那些人来说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可当年白杨盟分裂之乱时,此人的果断霸道可是让整个江湖都侧目的,以致如今都未让江湖忘记。 若非此人的雷厉风行,五十多年前的江湖之乱绝对不是短短三年便能平息了的。 只见唐无天冲众人一拱手,中气十足道:“诸位今日能不远万里而来,老夫甚感荣幸,在此先行谢过,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老门主哪里话?您一直以侠义著称,是我辈江湖人之楷模,作晚辈的不过聊表心意,老门主这般便是见外了。”唐无天旁边一桌一三十余模样者中年人朗声笑道。 “是极,是极。”另一桌一中年妇人也笑道,“唐老门主的确是见外了,该自罚一杯。” “封长老所言极是,当自罚。” “对,前辈是真见外了,自罚一杯。” ...... 附近几桌也有人起哄。 “好,好,老夫说错话了,当罚。”唐无天爽朗大笑,道。 这时,一旁的小少女却拉了拉唐无天的衣角,“爷爷不可贪杯,对身体不好。” 场中气氛微微一滞。 唐无天笑着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小小年纪又瞎操心,今日不是爷爷大寿嘛,各位英豪前来破例这一次,可好?” 小少女撅了撅小嘴,有点不满,不过倒也没反驳。 被这么一打岔,一众人均将目光投向了唐无天身边的小少女。这可是唐门掌舵人唐焕情的唯一血脉,因身体弱又年纪小一直待在唐家堡中,很少见外人,倒是当真养出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如今虽还未长开却也能让人眼前禁不住一亮,想来几年后胭脂榜中也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与唐无天同桌的一紫衣中年妇人笑着道:“唐老门主,想必这便是婉儿小姐吧?如今便这般精致,再过几年,想必便有沉鱼落雁之貌了,不知可有婚配啊?” 唐无天眉头挑了挑,他倒是挺中意一个臭小子的,可人家似乎连这份心都没有,还一直躲着一伙人,这不连自己寿宴也不来。想到这儿他就有点不爽,不过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来,“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再过几年想必才会筹备此事,舒夫人这般问难不成是有了人选?” “喏,我这侄儿如今是昆墟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天资很是不错,模样又是周正的,不愁以后没大出息,不正好般配?”舒崎洛一指身旁少年,道。 少年与唐婉儿都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少年更是连忙站出来一礼道:“晚辈年纪还小,不曾考虑过此事,再过几年再谈尚可,如今为时太早。再者,晚辈自知不足,又怎配得上唐小姐呢?” 唐婉儿暗暗松了口气。 舒崎洛在背后狠狠掐了少年一把,疼得少年直咧嘴。 众人见此,不由笑作了一团。 “此事不急,莫要凉了酒菜,老夫先敬诸位一杯。”唐无天也没心思在这上面过多纠缠,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转移话题道。 一伙人都是人精,又岂会不明白唐无天之意,也不再多说,纷纷举杯相迎。 寿宴按预计顺利进行。 唐无天身侧,唐焕清一边与诸江湖人客套寒暄,面上云淡风轻,一边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场中众人。 这寿宴举行的太顺利了,反而让人担心。 () 第125章 山雨将至(一) “白云使洒脱豁达,在江湖上侠名远扬,当真是我辈之楷模啊。” “过奖,过奖。” “明月使真是越发标致了,近日可有意中之人啊?” “啊?” “久闻浩穹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 “陈兄的才名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在下也仰慕已久。” “在下有幸见晨霜使风采,甚是开怀,当浮一大白啊。” “哼!” “晴虹使不拘小节,当真是女中豪杰。” “哦。” “咦?怎不见清风使?” “遇到了些事,还脱不开身,这不请我等向诸位陪个不是嘛。我这儿先干为敬了。” “哈哈,痛快!” “浩穹使哪里话?几位能来已是我等的荣耀,如此这般,我们又怎承受得起呀。” “是呀,是呀。” “这小姑娘是哪位啊?生得这般机灵,一看就知日后必是人中龙凤。” “呵呵,一个前辈托付的,就是来见见世面。” ...... 内堂中一众江湖巨擘们相谈甚欢,外堂内各江湖好汉们也喝得甚是尽兴,特别是大堂右角那桌,客套寒暄声不绝于耳,甚是热闹。 不过几个主角明显心不在焉,虽未失了礼数,一个个也明显没多大兴致。 即便如此,江湖诸人拍马屁,套近乎的心情仍是极佳。 江湖人虽是洒脱,趋炎附势之人自然也不会少了,即使没什么坏心思,也都愿意有那份香火情。 只是霸主级势力之人向来自视甚高,鲜少掺和这等江湖小事,即使是同级别的势力也少有来往,除非是有他们真感兴趣之事。 而今日先不论飘缈六使五使齐聚所为何事,难得遇上个好相与的,江湖人自然不愿错过如此千载难逢之机,即便不能与这五人有些交情,便只是说上几句话,以后说出去也是涨面子之事。 不过这可不能代表了唐门一伙人的态度。 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其实是受宠若惊。 至于几人为何没在内堂,本来唐焕言亲自来请了的,只是几人甚是体贴,说是不能抢了大寿星的风头便婉言拒绝了。 唐焕言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便未再强求,还对一伙人好一番感谢。只是若让他知道几人心中的真实想法估计就该哭笑不得了。 “喂,怎么没见公子的影子?”好不容易从同一伙人的客套寒暄中抽身出来,云飞扬抬眼瞥冷霜寒,小声问。 虽然不清楚冷霜寒的根底,几人却都清楚,公子对冷霜寒与对他们不太一样。 “对呀,不会没来吧?”风晴一脸忐忑,眼神不住四下飘忽,似乎从哪个角落里会突然冒出来什么洪水野兽般。 “应该不会吧,我给公子回了信,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的啊。”云飞扬皱着眉头小声道。 “风晴姐放心,那老头儿没跟来。等会儿见了公子,一定让公子好好教训他一顿。”萧天月有点心疼安慰。 “对,晴姐姐,别怕,别怕,啊。”洛天怡握了握风晴的手。 “放宽心,万事有公子呢。”云飞扬也转头安慰道。 只是下一刻冷霜寒却给一众人结结实实泼了盆凉水,“公子没来。” 几人神色一滞。 风晴更是心中一咯噔,眼圈一红,差点掉下几颗泪珠子。 那个死老头,大变态,不人不鬼的,跟狗皮膏药似的一直跟着也就罢了,竟然打不着,骂不了,还偷看老娘洗澡,好像随时随地就能冒出来,吓得老娘现在方便时都提心吊胆的,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好在冷霜寒接着说,“那位前辈之事今日之后我会处理,以后想必他不会再难为风晴了。” 几人又是一呆。 “真的?”风晴抽了抽鼻子,委屈问。 “就你?”云飞扬也下意识道。 他们几个人对于那老前辈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这冷冰冰的一个家伙就成? 剩余三人虽没说话也一脸质疑。 冷霜寒对此却一点不在意,只微微一笑,似冷雪消融,静却极美,“你们看着便是了。” ...... 另一角酒桌上,陈桓与月如烟也在窃窃私语。 “喂,找到你师弟没?”月如烟喝了口茶水,将茶杯举在嘴边,小声问。 “没有啊。”陈桓有些烦躁挠头,又小声嘀咕,“整个思瑜城都找遍了,他还能跑去哪儿?” “那你不是说你跟晨霜使很熟嘛,去问问?”月如烟戳了戳陈桓,又指着角落一大群人继续道。 “我也想啊,可你看那边那么多人,很不方便,懂不?”陈桓无奈摊摊手。 “有什么不方便的,怕被人惦记?找人而已。”月如烟撇撇嘴,“你去不去?不去我去了。”说着便欲站起身来。 “哎,不是啊,那冷......晨霜使很冷的,她若不搭理我,我岂不是很尴尬。”陈桓连忙一把拉住,道。 “你......笨蛋!”月如烟有点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无奈,“那你想怎么办?” “寿宴结束了再说,急什么?”陈桓犹豫了下,说道。 “那若寿宴后人也很多,怎么办?”月如烟恼问。 “能怎么办,凉拌!”陈桓喝了口酒水,愤愤道。 ...... 迷踪林中,一伙黑衣人猫着腰屈身在树林边缘的枯草丛中。 “易兄,当真没问题?” “当然,有前辈在,唐门的守卫可视若无物,又有我的阵法造诣在,唐门的毒阵也困不住我们,还能有什么问题?” “也对,易兄身为青云学院高才自然不会有什么纰漏,是在下无礼了。” “无妨,时间也差不多了,将那些人散出去吧。” “明白。” 随即,只见为首其中一黑衣人往后挥了挥手,十数个黑衣人便四散了开来。 又过片刻,一衣衫尽湿的黑衣人轻手轻脚来到之前为首那群黑衣人面前,“老大,那边差不多了。” “嗯,”为首黑衣人点了点头,“再等会儿。” 不多时,四散的黑衣人再次聚首。 又过片刻,自忘忧湖的芦苇荡里钻出一黑色小舟,速度极快,只瞬息间便有惊无险地躲入了另一片芦苇丛中,并未惊动任何一位巡逻的唐门子弟。 为首黑衣人似乎冷冷笑了笑,再次挥了挥手,“行动!” 一众黑衣人再次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在不见了身影。 () 第126章 山雨将至(二) 黑色小舟悄无声息避过一波波巡逻弟子,向万毒岛疾驰而去。 然而,小舟行至湖心,忘忧湖内突然渐渐有白雾升起。 舟上数人不由心头一凛。 “这是河胧阵,远处看着什么也没有,入阵中才会发现身陷迷雾,无妨的。”正在这时,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枯瘦老者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空洞死寂的眸子,淡漠道。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这老者是上面派来的,说是与唐家堡大有渊源,他如此说自然是可信的。 与此同时,万毒岛那边,看蚂蚁搬家看得昏昏欲睡的萧风突然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眼忘忧湖方向,又微微摇了摇头。 “小风,怎么了?”一旁研究药草的唐无影察觉萧风的异常抬头看来。 “没什么,”萧风冲老人笑了笑,突然又道:“对了,爷爷,您屋里那个‘蟾蛇戏珠’的大鼎是管到哪儿的啊?” 唐无影微微一怔,“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嗯。”萧风认真点点头,又调皮冲老人做了个鬼脸,“我又不傻,不会自己看啊?” 唐无影无奈笑笑。 唐无影房间里摆了座三角青铜大鼎,直径八尺左右,形似酒尊,顶部是个微微隆起的圆盖。其上部‘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位各布置了一龙头,每个龙头口中都衔了颗大小一模一样的金球,金球下方则各有一只金色蟾蜍,个个昂首张口做承接金球状,的确挺像蟾‘蛇’戏珠的。 不过这东西一般是不给人看的,外人能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不过萧风连闯入唐家堡都是明目张胆的,待在这小小万毒岛,这么个小小房间自然也挡不住他。 想当初唐无影眼睁睁看着萧风旁若无人进入自己房间,又瞅了那东西半天,可是真将他吓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啊。 毕竟这小家伙好奇心向来重,这么个奇怪的大家伙,他若不好奇反正唐无影是不信的。 不过既然萧风问了,唐无影倒也不隐瞒,其实是实在怕自己不告诉他,这小家伙便好奇之下自个儿就将自己那震警仪拆了玩了,那才可怕呢。 “礁石带附近,怎么了?” “哦,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萧风了然点点头,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蚂蚁搬家。 唐无影好笑摇头,也不再多问,低头继续摆弄自己那点物什。 白雾越来越浓,能见度渐渐变低,原本平静下来的一众人再次面色凝重了下来。 早听闻唐家堡三大禁地极为复杂,阵法机关密布,没想到就连这忘忧湖上的大阵也如此精妙,如此想来,机关暗器之类的东西也不会少了。 枯瘦老者却丝毫不在意,低低笑语,“哈哈......万毒岛,老夫又回来了。” 小舟上的数人心中皆再次一惊。听着老者口气,以前难不成是唐门中人,那他是唐门叛徒?可为何来此?是否另有所图? 不过只是瞬息间,几人又打消了心中的顾忌。既然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便没什么信不过的,况且既然此人对唐门十分熟悉,那么自己一伙人也不必担心被唐门大阵之类的东西算计了,这并非什么坏处。 正如一众人所料,待得忘忧湖中雾气密布,能见度极低时,便见枯瘦老者突然自袖中拿出几株干枯草药,随即只见他双手合拢,微微一发力搓捻了两下。 等他手掌再张开时,草药已成了一堆堆黄褐色粉末。 老者也不说话,将粉末放入一瓷碗中,又自袖中拿出数个朱红色果实将之捣碎,与粉末搅在一起,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倒出几滴油状物体于碗中。搅拌均匀后抹涂在早已裹好布的火把上。 火折子一点将火把点燃,插在船的四角,黄红色的火焰在迷雾中跳动竟然发出‘滋滋’的响声,迷雾也自行避让。 不大一会儿,小船四周便已被开辟了几丈方圆的空间。 雾气本就厚重,巡逻的弟子又不准靠近湖心,至于那些暗中守卫之人也早已被一伙人秘密收拾了,几人也不怕被发现了。 只是几人却不知道,他们身后此时一条黑色小船正静静尾随。 小舟上一道人模样的中年人疑惑出声,“这阵这就算破了?” 枯瘦老人阴恻恻一笑,“还早呢,这大阵全启时雾里有毒,能令人产生幻象,如今我这只是驱散了雾气,至于破阵,还要找到数处阵眼才行。你们看着即可,其中步骤老夫自会告知。” 一身劲衣的中年人这时也插口,“这阵法一直都开着?” “不是。”枯瘦老人摇摇头,“今日应是以防万一。” 劲衣中年人了然点了点头,冲船上其余几人道:“破阵之事,你们不必管了,休整片刻便准备动手吧。” “是。”几人齐声道。 小船借着火光继续前行,不多时便到了礁石密布之处,稍有不慎便是触礁沉船的下场。 船上几人小心划动船桨,时不时变换小船方向。 枯瘦老人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时推算着行进路线,偶尔会纵身跃上礁石,猛运真气对那些礁石进行大肆破坏。 这是一众人才惊觉此人竟是个先天境的老前辈。 迷雾渐淡,逐渐显现出一条直通向远处岛屿的水路来。 枯瘦老者不由再次轻笑,“呵呵,变了点,不过似乎也没什么用呢。” 与此同时,唐无影房间中那座曾被萧风调侃为‘蟾蛇戏珠’的三角青铜大鼎上的西北方位龙口中的金球突然落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下方的蟾蜍口中。 蟾蜍被金球砸得立即下陷了几分。 紧接着,房间中及地下有一连串机械搅动声接连响起,似乎一尊沉睡的怪兽即将苏醒。 “咚咚咚......” 不大一会儿,万毒岛高地上的一口大钟无风自响,声音很快传遍了整个忘忧湖。 枯瘦老人脸上笑容陡然僵住,面色一下子难看非常。 劲衣中年人则面色微变,“竟然这么快便被发现了,此阵法果然不简单。” 随即他冲身后众人道:“通知那边,可以动手了。” 船舱中立即有人拿出一根胳膊粗细的竹筒,点燃引线。 只听嘭一声闷响,竹筒中一枚响箭飞上高空,在空中爆成密密麻麻的火花,将整个忘忧湖映得通红。 虽不如镇江县的硕大烟火那般震撼人心,主要是天太亮影响效果,声势却丝毫不逊。 城中不少人都一眼看到了这声势浩大的烟花,不由私下里讨论了起来。 唐家堡门口的弟子也见到了忘忧湖方向的异状,顾不得通报便往大堂内闯。 只是才走几步,身后突兀有一刀横斩而来,速度甚快,那唐门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刀拦腰斩成了两段。 血涌如泉。 () 第127章 乱战起 乱战将起 在钟声响遍整个万毒岛时,万毒岛上的众人皆下意识抬头看向了高地上的大钟。 唐无影面色微变,霍然站起身来。 萧风见此眨眨眼,“爷爷若有事便去处理,不必管小风的。” 唐无影面色有些难看,不过仍冲萧风勉强笑了笑,“那小风你自个儿玩,尽量别乱跑。” “啊?”萧风闻言一下子皱起了小脸,“可我可能要四处走走的。” 唐无影怔了下,深深看了眼萧风,“那行,你注意安全。”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目送唐无影消失在视线,萧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语气平静道:“于叔,去唐家堡那边看看吧,不用出手。” “是,少爷!”于逸放下手中的草药,站起身冲萧风躬身一礼,随即运起轻功疾行而去。 萧风微微一笑,低头想了想,也转身缓步离去。 ...... 随酒酣饭足,唐家堡外堂的喧哗声逐渐减小。 十之八九江湖人喝得烂醉如泥,有的趴在桌上,有的躺在板凳上,有的抱着桌腿板凳酣睡,有的便干脆四仰八叉仰躺在地上。 剩余江湖人虽不如这些人来的狼狈,一个个却也已酒意微醺了。 总之一片狼藉。 “呵呵,他们......怎么都倒下了?”林浩然与一众江湖人客套寒暄也喝了不少酒,如今是似乎酒劲上来了,一点文雅读书人的风度都没了。 “哎,浩然,别乱动,有点坐相。”云飞扬连忙扶了扶林浩然的身子,无奈道,又微微甩了甩头,冲几人笑笑,“唐家堡这酒酒劲可真大,我喝得也不算多,这就有点熬不住了。” 萧天月点点头,也跟着甩了甩头,“我就喝了一杯,感觉跟喝了十杯似的,还以为是我酒量减了呢。” “啊?”风晴抬头看了几人一眼,迷迷糊糊。 冷霜寒微微皱起眉头。她从不喝酒,性子又向来冷没人能逼她喝,今日自然也是滴酒未沾。可不懂酒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唐家堡招待的酒必是好酒,酒劲却不可能这般大。 正在这时,冷霜寒耳朵微微动了动,忽而面色微变,低声冲几人道:“趴下,装醉。” 几人呆了呆,却都很听话地依言照做。 只是没了云飞扬管,林浩然立即就不老实了。 “哎,你们怎么也倒下了......” “砰!” 没等他说完就听一声闷响,林浩然彻底昏死了过去。 几人目瞪口呆。 “继续装醉。”冷霜寒放下手,冷漠道,随即趴在桌上不再说话。 几人对视一眼,连忙乖乖趴好。 不多时,十数个蒙面黑衣人手提长刀进入外堂。 此时的屋子内已无一人抬头。 “头儿,他们......”为首黑衣人身边一人试探问,接着做了个抹脖子动作。 为首黑衣人却摆了摆手,“不必管,直接进去。” “是。” 剩余黑衣人无任何异议,齐声道。 随即一伙人鱼贯往内堂而去。 等一伙黑衣人完全看不见外堂内情况,冷霜寒缓缓抬起头来,皱眉看向黑衣人离去的方向。 难怪公子会那般说,只是......既然公子早已猜到,为何还要那般说? 几番思虑终是毫无头绪,冷霜寒也不再多想,转头冷冷道:“喂,你们几个,起来了。” 外堂中却一阵静默。 冷霜寒面色再次一变,伸手就去探离她最近之人脉搏,又依次探了剩余几人的脉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皱眉低骂,“一群蠢货!” 随即她抬头冷冷道,“看着他们,若有闪失,公子那里你们清楚。。” 四下明明空无一人,下一刻却有声音响起,飘忽不定,音量同样不大不小,“明白!” 冷霜寒不再犹豫,转身出了外堂,微微提气上了房顶,后消失不见。 ...... 内堂寿宴上,酒水正酣,突然一唐门弟子慌慌张张跑进内堂,竟连通报一声都没有。 一众人见此,不由皆转头看去。 唐无天自觉失了面子,顿时怒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唐焕清心中早有预料,如今倒是平静了下来,只在心中微微一叹,“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被如此多江湖巨擘盯着,那唐门弟子明显紧张得很,头低得甚低。 他快步走到唐无天身边,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静静退到了一旁。 唐无天面色却立即变了数遍。怎么可能?难道消息走漏了?但知此事者也不过寥寥数人,谁又会将消息流传出去? 唐焕清见此,不由略略疑惑。那事虽是唐家堡之耻,可此等角色应该不可能让父亲面色大变啊,难道是另有它事发生? 不过唐无天到底是经过了风雨的人,仅仅几个呼吸时间便镇定了下来,冲众人一抱拳,沉声道:“各位抱歉,老夫有急事处理,今日寿宴就此作罢,他日必大摆宴席,向诸位一一谢罪。” 一众人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能让唐无天连寿宴都草草结束了的事绝对非同小可。 正欲表态,人群中已有一极不和谐声音先众人一步突兀响起,“唐老门主的架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我们到底也是江湖儿郎,不辞万里前来,可您现在却一句话便想将我们都打发了?若不说出个理由来,怕是有些讲不通吧?” 一众人听了这话皆沉下了脸,即使想给唐门个面子也不得不静观其变了。毕竟没谁愿意承认自己当真便能被一句话给打发了。 无人出声,内堂一时寂静一片。 与此同时,一众人循声自觉让出条道来,正好露出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是位手持折扇的青衫儒生,而立之年模样,此时神色镇定,无半分怯场之意。 唐无天皱了皱眉头,“哦?不知阁下是哪个帮派的?口气倒是不小,可能代表了所有人?” 青衫儒生甩了甩衣袖,随意道:“小门小派,不足挂齿。至于口气大不大......在下之言只不过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前辈可莫要误解了。” 他话语平静,却说不出的张狂讥嘲,而且又不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一众江湖巨擘见都没见过,自然没人服他。 只几个呼吸时间便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汉霍然站起身来,“你这厮算什么鸟,也配跟唐老门主讲理?若是来砸场子,便不要怪我张平不客气了。” 说着,张平已将拳头捏得咯嘣作响,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隐现青筋,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青衫儒生却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就你这只是拳头硬了点的莽夫,也配我出手?笑话!” 张平面色难看。 众宾客一阵愕然,都有些不解面前青衫儒生为何如此放肆,不仅单枪匹马大闹唐无天寿宴,还堂而皇之不将江湖上的‘铁拳’放在眼中,当真脑子有病不成? 唐无天心中焦急,也顾不得眼前的冲突,转头对唐焕清说了声‘这儿就交给你了’便大步向内堂外而去。 正当这时,青衫儒生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身影一闪便挡在了唐无天身前,“唐门主这么急是要去哪儿?还没给大家个交代就走,是不是有失礼数了?” 众江湖人只觉得似有风沙眯眼,除了少数武功高强之辈,半数以上之人连青衫儒生的身法如何也没看清楚。 一众人不由心中一凛,“此人武功当真了得,难怪会有资格入内堂,只是在唐门这般放大话却着实是愚笨了。” 一众人都疑惑依唐老门主的暴躁性子会怎么处理,心都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唐无天却脸上神色只转瞬间便变得精彩至极,惊愕、震撼、不解、难以置信,兼而有之。这身法别人认不出来,但他又怎会不知?随即他神色又变得有些复杂,有些释然,又有几分疑惑,既然杨氏与白氏恩怨是自己出面解决的,如今杨氏后辈找来唐门自然是可理解的。只是他们是如何知道在万毒岛的?难道是走露了风声? 只是百般疑惑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他突兀问,“你爷爷,他过世了?” 那青衫儒生怔了怔,蓦地将脸上人皮面具撕掉,张狂大笑,“唐老门主镜没忘了,当真让人意外。” 他蓦地又收敛了笑容,“既如此,想必爷爷寄存在唐老门主这儿的东西也不会忘了吧。” 此时的青山儒生现出了真容,竟是个面目俊朗的青年人,只是浑身都散发着妖娆邪魅的气息让人甚是不适。 场中众人都未料到会如此,不由一阵讶然。 唐无天眉头皱起,“杨老盟主当日可不是将那东西交于我保管的,你有何理由拿回?况且那东西若出世,你当知道后果的。” “呵呵,”青衫儒生冷冷一笑,“后果?若非当年爷爷一味仁慈,我杨氏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再大的后果与我何干?我只知道那东西是我的,我便该要回来,谁也阻止不了。” 唐无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身旁一直静立的那唐门弟子突然一把抓向了唐婉儿。 两人本来就相距极近,唐无天根本来不及阻止,不由面色大变。 () 第128章 唐门乱战 眼见那人一爪便抓向了唐婉儿,唐无天,唐焕清,唐焕言不由面色大变。 正在这时,自房顶一寒光一闪而逝,不偏不移正好扎入了那唐门弟子胸口,拖着他将之牢牢钉在了身后墙壁上。 突然而至的异状让场中众人都不由呆了呆,大多数人皆长长松了口气随即面色警惕。 青衫儒生却一下子面色难看非常。 冷霜寒自窗户一跃而入,将自己的长剑在那死得不能再死的‘唐门弟子’身上擦了擦,随即长剑入鞘,冷冷道:“你既有了这一系列布置,想必已派了人在唐家堡各处搜寻,又何必在这里咄咄逼人?” 她一双清冷眸子直视青衫儒生,“杨敬山,你在拖延时间?是等我等毒发,还是等潜入唐门的那些人的好消息?” 众人纷纷一惊,皆开始检查自身。 这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才发现,他们竟不知何时即使全力催动真气,也不过能调动体内最多四成真气了。不由皆面色难看至极,自己竟不知不觉被人下了毒。 众人连忙相互凑近,一面提防杨敬山一面开始运功逼毒。 唐无天面色阴沉,看着杨敬山一字一顿道:“这应该是‘溃气散’,其内还掺杂了曼陀罗花。但‘溃气散’是唐门秘药,你们是从何处得来?而且同时让这么多人无声无息中毒,似乎也不是你们能办到的。” 杨敬山却不理会唐无天的发问,只面色凝重看着冷霜寒。自二十年前父亲下落全无,自己便一直隐姓埋名,竟不想今日被这女子一下子道破了身份。 “怎么?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冷霜寒玩味勾起嘴角,“你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杨氏,我若不知晓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呢。” 她这番话自然不只是为了气杨敬山,而是确确实实知道。 杨敬山之前所用轻功名为‘风沙迷踪步’,是白杨盟还为分裂前两大盟主共创出的身法。 只是自从五十多年前杨氏一脉叛出白杨盟,这身法便在江湖上几乎绝迹了,据江湖流传只有白杨盟盟主白无天得此真传。 冷霜寒自然不曾见过此身法,但萧风在这些年给几个年轻人看了不少江湖上几近失传的功法秘典,恰好也同他们提及过这种身法的一些特征,所以冷霜寒一见到杨敬山使用这种身法自然而然便认了出来。而白无天如今已过而立,自然不可能是来人,又见过楼里不少记载江湖之事的秘典,她便一下子确定了来人身份。 杨敬山脸色数度变换,忽然又放肆大笑,“倒是我小瞧了飘缈使,既如此想必唐老门主的问题,晨霜使也是知道的了?” “呵,我们飘缈楼看都不会看的小把戏也值得在这儿显摆?”冷霜寒嗤笑了声。 “哦?”杨敬山眸子一亮,他对飘缈楼本就好奇,如今只见一飘缈使便已让他知晓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自然兴趣大增,“那就请了。” 冷霜寒有意拖延时间让众人运功逼毒自然不介意多解释两句,“我们这么多人,若酒菜有问题,不可能没人察觉不出异常来,所以你不会是在酒菜中下药。而曼陀罗花与溃气散虽皆无色无味,却均可以气体使人中毒,这便是你的机会。” 冷霜寒微微眯眼打量了下屋内,平静道:“若我猜的没错,你用的便该是这些红烛吧。将药粉混在红烛之间,药效便可随红烛燃烧扩散到内堂各个角落,这样我们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毒。” 她话语微顿,继续道:“唐门中有你们的人,若让他们将药放在酒水中自然困难,但要放在红烛这种随处可见的东西里却是谁也不会在意的,所以这种方法不仅可行,还很保险。” “啪啪!”杨敬山拍了两下手掌,“夜仙子果然蕙质兰心,在下佩服佩服!” 他忽然邪魅一笑,“不过这般明目张胆地拖延时间,可就真是看不起杨某人了。” 说话间,他突然单手打了个响指。 冷霜寒心有所感,暗叫了声不好。 果不其然,人群中突然便有十余人站起了身来,反手便对身边之人下了杀手。 谁也不曾想到,这些个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不少是杨氏安插在各大势力中的暗棋。 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人群便乱做了一团,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 这还没完。 又过一小会儿,十数个黑衣人闯入内堂,二话不说便对唐无天等人挥刀斩去。 场中虽有不少后天巅峰的存在,唐无天,舒崎洛,徐舒城几人更是已至先天,怎奈何大多数人都中了毒,难以提起真气,人数又少,只能勉勉强强与对方打了个旗鼓相当。 场中众人各自战斗成团。 唐无天大袖一挥,便有数根透骨钉成品字状分袭杨敬山周身各处要害,又手指轻挥,便有数枚暗器飞针向四方偷袭之人射出,虽是同时发出,却能快慢不一,猝不及防,令人眼花缭乱,手段甚是不凡。 杨敬山也不甘示弱,风沙迷踪步施展的同时,手中折扇急舞,将全身罩得密密实实,顺便还能干扰了其他人的攻势,气势虽已落了下风,却不见半分颓势。 另一战团,冷霜寒一柄寒剑挥舞,角度刁钻又灵活迅疾,即使是被三位后天九重的江湖巨擘围攻,还要照看唐婉儿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女仍游刃有余,武技经验丝毫不输老一辈江湖巨擘。 与此同时,另一战团中徐舒城也毫不辱没剑者风采,手持一柄秋水长剑,挑、刺、撩、斩,气势如虹;身旁舒崎洛手中长鞭挥舞,似游蛇吐信,灵活至极。两人一远攻一近守,配合十分默契,亦缠住了三个后天巅峰的大高手。 除此之外,另外几个战团,唐焕清、唐焕言两人只衣袖连连挥舞便不时有黑衣人中招。只是看似打得轻松,却是有苦自知。暗器虽让人忌惮,却变化性极大,最易误伤同僚。况且暗器终有用尽之时,若战局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形势必会大变。 张平一对铁拳虎虎生风,可惜铁拳终究难敌钢刀,被两个手只鬼头刀的黑衣蒙面人压制得死死的。 好在身旁有许应晨照应。 许应晨年纪虽小,脑袋却好使得很,即使修为力气比不得那两个黑衣人,却能一次次一巧劲卸去黑衣人攻势,当真不愧是少年英杰。 除了这几个勉强支撑的战团,剩余十几个战团就只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双方几乎都是以伤换伤的打法,一方不惧生死,一方江湖侠气,鲜血与寒光交织,比的是谁先认输,谁先倒下...... () 第129章 唐无炎 小舟上一伙人依次上岸,在枯瘦老人的带领下在岛上开始左拐右绕。 只是让一众人尽皆皱眉的是,已过了足足半柱香时间,一伙儿人却也未走出多远。 许多地方明明大路宽敞,枯瘦老者却执意要绕路,有的地方仅仅被几棵长势古怪的植物挡住,他们依然要绕路而行,而且有些地方还要专挑荆棘密布险地走...... “这万毒岛当真这么邪门?”一面目凶恶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嘀咕。 枯瘦老者阴恻恻扫了众人一眼,邪笑了下,“你们若不信,大可自己试试,只是若有了什么闪失,就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了。” 他忽然冷冷扫了劲衣中年人一眼,“那么我与尔等的交易也算完成了,就此分道而行吧。” 劲衣中年人皱了下眉头,还是转头冲身后人低喝,“走!” 说着已踏上了左侧泥路。 只是,下一刻却见不远处树林中突然一大片银针密密麻麻射来,银光闪闪却又似蒙了层灰暗,灰蒙蒙的好像乌云透日。 劲衣中年人心中大惊,不敢硬接,连忙长枪在手,挥舞似风,同时身法施展连忙退回了原地。 银针被打落在地,针尾在艳阳下反射灼灼银华,闪闪烁烁。 一众人却纷纷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树林,即使那枯瘦老者也不例外。 唐无影自树林掠出,双手负后打量着来人,“诸位硬闯唐门禁地,意欲何为?若速速离去,唐某可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否则就别怪唐某不客气了。” 一伙人却无任何离去之意。 劲衣中年人冷笑了声,“早先听说毒医医可妙手回春,用毒之术更是一绝,只是不知阁下武艺如何,在下正好试试。” 唐无影微微皱眉,听对方口气该是有备而来了。不经意扫到对方黑衣袖口上的绣图,他不由脱口而出,“白杨盟!” “哈哈,”劲衣中年人肆意大笑,“既然看出了我等身份,那毒医想必也该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吧。” 唐无影面色微变,沉声道:“你们从何处得知的?” “呵呵,自然有人相告。这些年瞒天过海,你们唐门当真是好手段呢。只是那东西本就是我们白杨盟之物,怎能寄居他处?”劲衣中年人冷冷一笑,忽而又一声冷哼,“你也别指望着唐无天那老东西来支援,这会儿,他也是自顾不暇,就死心吧。” 唐无影脸色数度变化,不知劲衣中年人之言有几分虚实,却万万不会有放之不管的打算,“当年杨素衣承诺今后那东西不会再现江湖,如今你们白杨盟这般是准备反悔了?” “看来你是不准备退步了?”劲衣中年人再次冷哼,随即踏前一步,“多说无益,今日,挡我者死。” “无需孟护法动手了。”正在这时,枯瘦老者突然从劲衣中年人身后走出,“你们做什么老夫不管,但此人与老夫恩怨甚深,今日正好一并了结了。” 众人微微一怔。 劲衣中年人只点了点头。 唐无影微微皱起眉头,直直盯住枯瘦老者,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紧接着,枯瘦老者突然将身上斗篷脱下,阴恻恻道:“三哥,这么几年便已将我忘了吗?” “你......”唐无影微微愕然,随即有些难以置信,“无炎,你怎会成这般模样?”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比自己小上数岁的四弟现在竟看起来比之唐无天还要苍老几分。 众人皆心中一惊,都没料到这枯瘦老者竟是昔年被唐门逐出唐家堡的叛徒,唐无炎! 劲衣中年人却嘴角扯起一抹诡异微笑。若非昔日唐门核心弟子带路,他们一伙人这一路又岂会这般顺遂?不过如今......能在唐门执法堂的追杀下活下来,唐无炎的报复心自然不会低。两条老狗自相残杀,想必该有趣得紧。 “呵,别叫我。我当年只是看了眼《药经》你们便要将我逐出唐门,如今你不配称呼我的名字。”唐无炎语气森然道,“正好,往昔恩怨便今日在此了结了吧。” 《药经》是唐门千年药理的传承,主要记载了草、毒、药、医、理五类,既是经书也是功法,只有对唐门有极大贡献的核心弟子方可观看,分毒经卷、百草卷、医理卷、药理卷、毒理卷、噬毒经卷六卷,其中毒经卷,噬毒经卷最是难解,也最为诡异,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一直是唐门禁忌般的存在,禁止唐门子弟修习。 此时,原地就只剩了唐氏二人,孟江几人早已不知所踪。 “你......”唐无影眉头再次皱起,“当年你犯下大错,如今竟还不知悔改,竟勾结外人,你当真糊涂啊!”语气中难掩惋惜之意。 “大错?我只是想将唐门发扬光大,有何错?难道就该像你们这般闭门自守?这早晚会断了唐门的传承的。况且门主之位本该传到我身上,他唐无天凭什么骑到我头上?”唐无炎冷笑道。 唐无影有些气笑,“凭什么?就凭你心术不正,妄图称霸江湖。能力再大,心性不行只会祸害江湖。唐门千年基业岂能败到你手上?” “鼠目寸光!” “冥顽不灵!”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手底下见真章吧。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功力进步了多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唐无炎突然冷冷一哼,猛然出手向唐无影一掌印去。 唐无影抬掌相迎,突然又面色大变,“你竟然练了‘毒经篇’!” 便见唐无影收回的手掌掌心隐现黑色,一分分扩散蔓延。 唐无炎褶纹密布的苍老脸庞上突然泛起笑意,“你不是也有看到《药经》的机会吗,为何不敢修习?” 他语气愈发讥嘲,“怕走火入魔,变成我这幅样子?畏首畏尾!比之一身强悍实力,这身皮囊又算得了什么?” 唐无影面色微沉,“丧心病狂!”说着抬手格挡开唐无炎袭来手臂,向后退去。 唐无炎却不愿就此罢手,掌心乌黑似染了墨般带着一股腥臭之气,并指如电向唐无影手臂大穴点去。 唐无影身形忽而飘忽不定,施展赖以成名的‘鬼影步’险险闪避开来。 “轰!” 一声巨响,背后一块大石被震得四分五裂。 唐无影右手成爪,一爪相唐无炎手臂抓去。 唐无炎手臂微转,翻手抓向唐无影手腕。 几番交手,因顾及唐无炎的毒功,唐无影打得束手束脚。 心知若这般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唐无影微微一咬牙,便见他双手间突兀包裹起一团绿色气浪,迎上了唐无炎的掌风。 “噬毒经!哼,唐家堡果然还是偏向你们的,凭什么?哼!我倒要看看谁的功法更厉害。”与唐无影对一掌,唐无炎先是面色微变,随即脸色一下子狰狞,一掌相唐无影面门袭去。 () 第130章 万毒岛乱战(一) 密林矮树间,许天望警惕而行,不时回头嘱咐身后四人小心暗器。 一伙儿人是昨天便到了思瑜城的,本来是来庆贺的,只是之前许天望‘一不小心’截了只信鸽,一伙人便改变了在唐家堡吃酒的初衷,从昨天开始一直在迷踪林里蹲窝,不久前又趁着忘忧湖烟花的档儿偷溜进了万毒岛。 只是许天望到底低估了唐门的底蕴,领着四人在万毒岛左转右转了会儿就彻底迷了路。如今几人四处乱窜其实就只是在等瞎猫碰到死耗子,各听天命了。 突然,许天望脚步顿在了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人高枯草丛。 身后四人虽不如许天望敏感,见许天望如此神色也立即屏住了呼吸,神色警惕,如临大敌。 只几个呼吸时间,前方草丛便钻出了七个黑衣人来,个个气息沉稳,显然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许天望皱着眉头打量了下来人,突然上前一步,试探性道:“几位这是?”语气也是充斥满警惕的。 孟江几人显然也未料到会在万毒岛遇到人,见到神色警惕的五人不由都怔了怔。 他们既然早有谋划,自然不可能如许天望几人那般迷路,只是唐门的机关阵法着实了得,他们一路行来光机关暗器便让他们吃了不小苦头,行进速度自然快不了。 如今被许天望这么一问也不敢大意,孟江也上前一步,镇定道:“我们一伙人是来给唐老门主贺寿的,之前见忘忧湖这儿有异常便受唐门主所托过来看看,谁知竟迷了路,当真惭愧。”他微微摇头,神色惭愧非常,又好奇道:“那敢问几位也是......” 他这份措辞漏洞甚多,许天望却连连点头,“巧了,巧了,我们也是,不如同行,一路也相互照应,如何?” “这......”孟江似乎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眼身后几人。 许天望见此却又摆了摆手,“算了,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倒是我等莽撞了,就此告辞!”说着招呼四人,转身欲走。 “哈哈,几位哪里话,相遇既有缘,哪那么多弯弯绕绕,同行,同行便是了!”孟江却突然爽朗大笑,再次上前,似乎欲与许天望打个招呼。 许天望也立即爽朗而笑,亦上前道:“爽快!” 然而,下一刻,孟江忽然拔刀出鞘,一刀向许天望横斩而去。 与此同时,许天望也一剑递出,毫无花哨,直直迎向砍来长刀。 刀剑相击,只听一阵金铁碰撞声响彻密林。 孟江只觉得一股大力自刀身传来,险些让他握不住刀,不由倒退了数步,面色骇然。 许天望纹丝未动,长剑骤然归鞘。 其身后四人却一动未动,一言不发。 孟江身后,六个黑衣人原本已提刀上前,只是被孟江连忙挥手制止了。 孟江甫一回神,便冲许天望抱拳一礼道:“侠士好身手,刚才是冒犯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许天望却只冷冷一笑,“给你们五个数时间,五个数后,生死自负。” “你......”孟江一脸愕然,还想再说什么。 “一。”却见许天望已抬起了第一根手指,显然没有半点讲道理的意思。 “走!”孟江脸色大变,运起轻功急行而去。 剩余六个黑衣人见此也连忙追去。 “二。” 许天望再次举起一根手指,随即又飞速举起三根手指,“三四五。走了,去逮死耗子去。” 说话间,他已运起轻功飞速追去。 ...... 牛耳山,山如其名,在绵延数里的山岭密林中异常突出,中间又如被人生生切开了般,异常对称。 牛耳山‘两耳’间有小溪静静流淌,配上郁郁葱葱的山林草木,景色颇为秀丽。 只是身为唐门三大禁地之一,其景自然是可远观而不可近赏的,否则先不提山下的严密防守,便其中的机关、陷阱、暗器、飞针就够你受的了。 不过对于萧风来说,此地倒是一点不陌生。毕竟几次来唐家堡他可是进去了不止一次的,反正没人能拦得住他。 仔细检查了下四周,确定没人来过后,萧风便径直入了山。 不多时,十数个黑衣人也在牛耳山前停了下来。 “牛耳山,应该便是这儿了。”为首一黑衣人看了看手中的羊皮纸,脸上禁不住露出喜色,随即转头看向众人,“分头搜,发现古怪之地,立即以响箭为号。” “明白!”十数个黑衣人齐声道。 那为首黑衣人忽然转头看向身旁一黑衣人,“易兄虽说是我们请来的,但到底不是江湖中人,有些东西还是希望易兄莫要乱动才好。”话语虽时温和平静的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杀气。 那黑衣人只眉头皱了下,语气平静回答,“先生既让我来助你们,我自然不会擅作主张,陈兄不必担忧。” “呵呵,那就好。”为首黑衣人似乎有些尴尬笑笑,随即转头冷声冲一众人道:“行动!” “是!”一众黑衣人再次齐声道,随即往牛耳山上四散而去。 自一山洞中走出的少年心有所感,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眼远处,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将手中那本书皮早已泛黄的书籍揣入怀中,微微想了想,再次朝另一方向而去。 只是走时,少年回身冲山洞中躬身一礼,“前辈放心,晚辈必会归还。” 山洞中寂静一片,既无回应也无人声。 ...... 萧风让于逸去唐家堡那边看看,事实上于逸却还没出岛便遇到了一伙儿心怀鬼胎之人。 看着不远处在百毒阵中破阵的六人,于逸微微皱眉,既无奈又担忧,却毫无办法。 这儿绝不会无故设了这般大阵,那些人也绝不会无缘无故来破阵,既如此,这儿必是有什么重要之物。 可以这六人展现出来的实力,他绝对不是对手,可回去找少爷却不一定能找得到,毕竟少爷可不会真傻傻待在那儿看蚂蚁搬家,至于找唐门子弟来更不可能,否则现在就不是自己一人在这儿了。 略略纠结,于逸转身离去。既然毫无办法,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再者,唐门之事与自己何干? () 第131章 武境 人乃万物灵长,生而七窍皆通,此乃人人平等。 然,因各种内因外因,之后人之眼、鼻、口、耳、手、足、心七窍会尽皆闭塞,灵气难通。并且因闭塞程度不同,每个人在反应力,灵敏度,协调性等各方面也有所差异,此乃因人而异。 而武者习武,前期练得一口真气,便可算初窥门径;真气流通奇经八脉,似水龙游走,循环往复,称得上是登堂入室;后真气游走如火龙,势不可挡,逐渐积累,积小流而成江海,由此划分后天境;至于先天,之所以称为先天,便是因为武者可通过真气调和自身,逐渐使七窍皆通,与出生时相差无几,所以又叫‘返真’或‘归原’。 可以说,先天境前是积淀,先天境则是人挖掘自身的极限,也是人身的起点。 习武之道看似莽夫之为,实则是挖掘自身潜力,突破凡躯桎梏,乃逆天地秩序而存。 所以步步皆难,能登顶者少之又少。 另外,古籍还有记载,先天境之上还有境界,有记载之为神境的,也有记载之为仙境的,只是自古以来无论江湖还是朝堂都不曾听说过有人能突破凡人之躯,所以到底是神境还是仙境倒没多少人计较。 这就像是世间存在仙人的说法,有人相信,有人不信,有人说是仙人,也有人说是神仙,都是各凭心意而已。 不过先天之境,一窍一重天却是绝大多数人都认同的。 这也是孟江与许天望只是交手一招便再没了动手的心思的原因。 毕竟虽说孟江也是到先天境的,可先天一窍与二窍按常理完全没有可比性,更何况孟江遇到的似乎还不是个普通的先天二窍,单看他对力道的控制能力便能将半数以上的老一辈先天甩到身后,孟江可是没有半分胜算。 只是孟江怎么也没料到,这先天境竟不仅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还这般不要脸面,看似是放了自己一马,实则却是一点情面也没留,还逗遛了自己一伙人一小会儿。 不过萍水相逢,其实两人还真没什么情面。 “既然阁下也来了此地,想必是与我等目的相同了,那么各凭本事便是。只是阁下还是该明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并未过多长时间,孟江一伙儿七人便被许天望五人轻而易举捆成了粽子,只是孟江依旧镇定从容得很。 “哟,竟然不是死士。”许天望却不在意孟江的威胁,拍了拍孟江的脸,笑嘻嘻调侃,“不想死啊?” “栽在阁下手里,我孟江服气,只是便是死也让我孟某人当个明白鬼,阁下哪位?”孟江皱了皱眉头,继续客气问。 他是真好奇此人是何人。为了此次行动,少盟主可是特地安排了一系列布局,唐家堡那边拖住了唐门的绝大多数高手,唐无炎又拖住了万毒岛岛主,这万毒岛应该再没了先天高手,可自己怎么还遇到了个先天二窍的江湖顶尖高手,还是到处乱窜的。 “孟江?”许天望玩味笑笑,上下打量了眼孟江,“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是白杨盟人,我惹不起啊?” 孟江眉头大皱。此人竟是百无顾及之人。 “哎呀,皱眉头啊?皱眉头我就怕你呀?”许天望又拍了拍孟江的脸,一脸玩味,继续说,“再说,我可不舍得让你成鬼,你可是我的一笔大买卖呢......” “我呸,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们,在这里损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孟江还想说什么,一旁面目凶恶的青年已先一步大骂出声。 “硬气!”许天望转头看来,赞了句,突然一拳头砸在那青年肚子上。 青年立即躬身成了虾米。 这还没罢休,紧接着许天望又一肘子砸在青年后背,随即一脚将青年踹出了老远。 “要不是你们有点用处,我会留你们?一群蠢货!”他甩了甩手,讥嘲道,又转头看向自己身边几人,“搜身,好东西都找出来,连袜子也别放过。” “是。”四个黑衣青年齐声道。 “咳咳......”那青年明显被许天望打得够呛,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你有本事杀了我,否则就是个......” “闭嘴!”孟江忽然冷斥,又转头看向许天望,“以阁下的修为,为难一个后辈是不是有失身份了?” “哦?”许天望微挑了下眉头,随即嗤笑了声,“你何时听说了黑龙窟是讲风度的地方了?” “你......”孟江微微愕然,紧接着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许天望?你......怎么可能?” “聪明!”许天望似乎很满意孟江的表情,呵呵一笑。虽然自己是前几年才入了先天,现在不声不响便是先天二窍了,的确挺让人意外的,不过他向来以让别人不痛快为乐,并没有多解释的打算,“这几年修为涨得挺快,一不小心就到先天二窍了,啧啧......也怪小爷天纵奇才,这不,大叔年纪都快是小爷两倍了,还被小爷赶超了,真是惭愧,惭愧呢。” 孟江更加愕然。 “龙王。”正在这时,四个黑衣青年恰好搜完一伙人的身,李宗凌上前躬身给许天望递上一羊皮纸。 “这么穷?”许天望便不再理会孟江,随手接过羊皮纸嫌弃撇了撇嘴,随后他看了两眼羊皮纸,又赞道:“好东西。” 随即他又将羊皮纸丢还给李宗凌,“收好了,还有看好他们,我去里面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说话间,他已身影一闪钻入了草丛。 “是。”李宗凌躬身接过,拿在手中随意把玩。 “哗啦!” 手中羊皮纸飞速转圈,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拉成了一条。 李宗凌眨眨眼,有点尴尬。 因为那天萧风的话,他已经不会轻易放走任何一点空暇时间了,刚才是在练反应力,只是似乎还差点火候。 无意扫了眼羊皮纸,李宗凌怔了下,眨了眨眼,微微张嘴又识趣闭了嘴。 他现在很想很想说一句,龙王似乎跑错了方向,刚才龙王离开的方向是出岛啊。只是为了龙王的颜面,只能憋在心里了。 只是他更搞不懂,自家龙王是怎么看反了方向的? () 第132章 白杨之乱,秘辛(一) 离开了牛耳山,萧风又去了一山涧,距离牛耳山并不算远。 山涧间有一瀑布,声势算不得太大,近看却似银河倒挂,在艳阳下反射日华,甚是壮观。 萧风静立山崖前欣赏了瀑布美景一会儿,突然抬手在瀑布前微微一划,随即身影一闪消失在了瀑布前。 而在萧风消失的前一瞬,隐约可见瀑布断流,其后却非潮湿山岩,而是黑咕隆咚一片。 瀑布后,萧风驻足在阴暗潮湿的洞穴口,转身看了眼水花微溅的瀑布微微皱起眉头。 自从那次他福至心灵般以自己聚灵的奇怪天赋斩天一剑后,萧风觉得他的剑似乎走上了岔路,而这一路而来的数度观想至刚才那一剑更让他确定了这一点,他的剑出了岔子。不是说全错了,而是似乎总差了点什么。是意犹未尽抑或者是自己藏锋太久了忘了自己的剑? 微微摇了摇头,萧风无奈叹了口气。若是以前,他或许还可以找皇叔解惑,可如今......他能问谁?只是看来以后不能随意出剑了。 收回思绪,萧风将疑惑暂压心头,转身打量四周。 除了毒蛇多了点,鼠蚁活泼了点,宽敞了些,这水帘洞跟普通山洞倒没什么区别,就是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不在这儿。 这般想着,萧风抬步往水帘洞深处走。 前方密布的毒蛇自行分散开来。 往内转过几个拐角,前方毒蛇鼠蚁渐少,地上苔藓也愈加深厚。 萧风微微顿住脚步,随即手指在身边一大石上微微一点。 大石上突兀一阵清风拂过。 大石表面似乎被清水清洗了过般干净非常,苔藓泥沙皆滑落在了地上。 萧风似乎还有点不满意,微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下才坐在了大石上。 随即他从怀里拿出那本书皮已泛黄的书籍,捧在手上,仔细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分流逝,不知不觉已是一刻钟时间。 “喂,小家伙,既然早就知道老夫在这儿,闲得没事翻书,就不知与老夫聊聊?”前方枯草石堆间突然传出老人略带恼意的声音,沙哑难听。 随即一阵铁链拖地声,一灰发披散,衣不蔽体,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老人拖着铁链出现在萧风视线。 萧风转头冲老人微微一笑,“哦?竟不想这般也能打扰到您,真是抱歉。”说话间,他已将书籍揣回了怀中。 老人摆了摆手,带起一大串哐当铁链碰撞声,“行了,行了。先别说这些虚的,老夫问你,你可有吃的?” 萧风眨眨眼,“没有。” 老人沉默了会儿,突然又道:“那你上前来,老夫同你交代些事。” 萧风微微皱眉,站起了身来。 “对,过来。”老人声音依旧沙哑,却放得甚是轻柔。 萧风却并未抬步,微微低头,静静站在那儿。 “怎么了,小家伙?过来啊。”又过了会儿,老人再次出声,声音有些焦急。 萧风抬头看了眼老人,眸子平静如水,“爷爷有何事在那里说就行,我能听得到。” 老人沉默了数息,“不行,那些事不能大声说,你快过来。” “为什么?”萧风微微偏头,奇怪问。 “因为牵扯比较大,隔墙有耳。”老人犹豫了下,回答。 “呵呵,这荒山野岭的,哪会有人?爷爷真搞笑。”萧风似乎听到了好笑的笑话,笑眯起了眼。 “那你过不过来?你不过来爷爷就不告诉你。而且爷爷这可是有好东西的,你不过来怎么给你?”老人拍了拍腰间布条,道。 “嗯?那拿出来看看。”萧风似乎来了兴趣,往前走了一步。 老人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抹,随即抬手晃了晃,“你过来,爷爷给你看,好不好?” 萧风犹豫了下,忽然抬手抓起一只水老鼠丢给了老人。 老人微微愕然,却一把逮住。 萧风一脸无辜,“爷爷不是要这个吗?” “什么?爷爷要这个干嘛?”老人似乎更加愕然。 “吃啊。”萧风笑得人畜无害,“难道是爷爷整日里吃这些东西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老人又沉默数息,“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风又随意坐回大石上,低声道:“因为它们都躲你,而且苔藓厚度一块薄一块厚,这很奇怪。” 老人再次沉默。 萧风却接着道:“二十年茹毛饮血,前辈难道连自己是人都忘了?” 老人霍然抬头,语气森然道:“你是唐门之人?” “不是。”萧风摇了摇头,“不过一闲人而已。” 老人似乎一点不信,直直盯着萧风,“那你来这儿干嘛?” 萧风将双腿蜷曲在大石上,微微抱住,显得特别渺小瘦弱,“来这里就是想问前辈几个问题,前辈回不回答皆可。” 老人枯槁灰发下的双眉微微皱起。 萧风却不等老人回话继续道:“前辈可知如今之江湖如何?” “呵,老夫被困这儿已有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见一只,怎么可能知如今的江湖。”老人嗤笑了声,道。 “嗯。”萧风微微点头,“那前辈可知当年唐门为何要困前辈?” “还不是为了他们所谓的江湖大义。”老人语气愈发讥嘲,突然冲萧风骂道:“小崽儿,你若是来给那些唐门杂碎当说客的便趁早免了,老夫等出去了若不把唐门搅个天翻地覆,老夫就不姓杨。一群有爹生没娘养的。若非他们当年诡计多端,老夫岂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萧风对于老人的粗鄙之言丝毫不在意,“前辈可知杨素衣前辈当年让步的原因?” 还没等老人回答,萧风继续道:“当年之乱中,白氏意图称霸江湖,杨氏却提倡藏锋,或者是稳守基业。可明明白氏的意图威胁了江湖,为何被驱逐出白杨盟的却是杨氏?” 老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当年他便对此事耿耿于怀,如今仍未想通。 萧风继续道:“江湖上霸主级势力领先了江湖其他势力太多,所以江湖之上霸主级势力无法无天,也没人敢管。也就是说,称不称霸江湖只是看霸主级势力是否愿意,其他霸主级实力是否同意而已。如此一来,当年之乱,杨氏的想法是好的,却没有任何意义。” 他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看向老人,“而且,白杨盟中人向来嚣张跋扈,不仅仅是白氏之人,突然间有人提倡温和礼让会如何呢?被驱逐出白杨盟的不是杨氏一脉还会是谁呢?” () 第133章 白杨之乱,秘辛(二) “当初的白杨之乱来得突兀,平息得更突然,以致于当时江湖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也就鲜少有人深思了。这才成就了当年唐门威慑江湖的假象。”萧风语气依旧平静,似乎说的不是几十年前的江湖秘辛,而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前辈没想过,当年引起白杨之乱的罪魁祸首《铸机经》呢?能号令冷殿、阳门的青堰刀呢?还有,明明当初白杨两方势均力敌,杨素衣前辈为何要主动离开白杨盟?真是所谓的妇人之仁?还是说不愿惹起江湖太大风波?或者更简单地说,以杨前辈的能耐,他真的能遭了他人算计吗?” 老人身子陡然僵住,如遭雷击。 有些事当初现了端倪,他又岂会察觉不到,可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以致于如今难以置信。 萧风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轻声道,“当时江湖上皆流传《铸机经》是一部功法秘籍,可一步登仙。可以前辈身份应当能知道,根本不是。它是一本记载了无数机关术数的古籍,只是记载之物超出了如今江湖的机关暗器之术太多,我不知它出自哪儿,但若出世,无论如今的江湖还是朝堂都可能翻天覆地,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的白氏能无视乔帮而称雄的原因。可先不论如今之江湖,只说二十年前前辈的江湖,江湖依旧,哪有什么独霸江湖,这是为何?” “你的意思是,当初的白杨之乱是我父亲的布局?”老人突然阴恻恻道。眸光透过丛丛灰发,直直盯着萧风,似盯着猎物的孤狼。 “嗯,”萧风微微颔首,一点没受老人影响,“历经了数十代,白氏与杨氏当年共立白杨盟的情分早已寥寥无几,而两方盟主恰巧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这便是两相矛盾,在所难免。这点前辈应当明白。” 老人沉默不语。 萧风也不在意,继续补充,“既然前辈明白,杨前辈当年的暗度陈仓之计前辈也当清楚了?表面的一善一恶皆不过借口,目的不过是给《铸机经》与青堰刀一个莫名其妙失踪的理由罢了。” “既然白杨盟中已无人对白氏掣肘,若有这两个东西任何一个在,江湖都不会平静......不是现在,而是从那时开始。”萧风微微感慨,“杨前辈乃大侠也。” “那为何是唐门?”老人一屁股坐到身后的石堆上,沉声问。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因为当时这偌大江湖其他人都被白杨盟的大放厥词吓破了胆儿,只有唐门看出了些许端倪。” “乔帮也看出来了,只是乐得看两方狗咬狗而已?”老人斜眼看萧风,语气有些讥讽,问。 “嗯。”萧风再次点头,“这个,你可以这么理解。” 老人沉默不语。 萧风也不再说话。 数息后,老人突然又哈哈大笑,“老夫差点真信了你。小崽儿,你这和稀泥的本事跟谁学的?挺顺溜的。”他突然面色阴沉,眼中闪现恶毒之色,“一言一行都跟唐门一伙儿的,还说你不是唐门的说客,老夫最恨你这般之人了。” “哦?那晚辈为何要做唐门的说客?”萧风面色依旧平静,语气也不急不缓,“前辈连晚辈什么身份都不知道,怎么能说晚辈甘愿当个说客呢?还有前辈难得没想过,唐门为何是囚了前辈二十年而不是将前辈直接杀了?” 老人面色阴郁,又开始一言不发。 萧风丝毫不在意,继续补充,“是杀不了前辈,还是说不敢杀前辈?但即使晚辈不说前辈也该清楚,依前辈如今这幅模样,后天境杀不了前辈,但随便一个先天境,前辈该都难以对付的。” 他话语微微停顿,似乎是给老人反应的时间,更准确说是给老人个缓冲的时间,“而且前辈身处此地二十年,杨氏无一人来找唐门麻烦,前辈是觉得这二十年杨氏都不曾找到前辈的一点踪影,以后会找得到吗?而且既然他们当初敢囚禁前辈,他们会怕杨氏报复?” 老人面色阴晴不定。 萧风叹了口气,“若是五十多年前,前辈想重返白杨盟,尚有一拼之力,可历经三十年打压,杨氏、白氏底蕴如何,前辈该比晚辈清楚,单单凭前辈一人的天下无敌有何用?当初若唐门没有阴谋算计坑害前辈,前辈就真能夺回白杨盟?不过是两败俱伤,渔翁得利而已。” “呵,这么说老夫还要感谢唐门了?”老人冷笑了声,面色讥嘲看着萧风。 “这般......即使放在晚辈身上也是做不到的。”萧风从大石上跳下,语气依旧不慌不忙,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晚辈只是想说......今日前辈若出去了,记得多想想,想清楚了再有所作为,包括对待唐门这件事上。还有,先了解一下当下江湖,否则你免不了还是这个下场。” 老人猛地抬头,皱纹灰尘密布的老脸上写满了惊愕。 只是不等老人说什么,只见到了眼前白影微闪,大石旁再不见了那白衣少年的身影。 随即困了老人二十年的玄铁链骤然断裂。 ...... 走出水帘洞,萧风回身看了眼熠熠生辉的瀑布,微微叹了口气,又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 随时间流逝,唐无炎与唐无影的战团战况愈发焦灼。 两人交手,招式看似简单无奇,却招招力逾百斤,讲求不过返璞归真,稍有不慎便是重伤的下场,最是凶险。 “四弟,你当真还执迷不悟?”唐无影抬手挡住唐无炎袭来一掌,皱眉沉声问。 “呵,执迷不悟?是你们愚不可及。”唐无炎另一手格挡开唐无影包裹绿色气浪的手,一掌向唐无影胸口印去。 “哼,冥顽不灵!”唐无影见此,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冷声道。 随即手腕微转,脚步挪移,与唐无炎硬拼一掌。 他本念及兄弟情义,故处处留手,却不想此人竟是疯癫至此,既如此,也怪不得他下重手了。 两掌相击,黑色气浪与绿色气浪相撞,又猛地四散开来。 双方各自倒退数步。 正在这时,不远处草丛中有轻微声响由远及近而来。 唐无炎面色微变,以为是闻讯而来的唐门弟子,又自知与唐无影的交手短时间内难分胜负,不甘看唐无影一眼,转身钻入不远处密林。 唐无影抬手擦掉嘴角血渍,皱眉看了眼唐无炎的背影,却并未去追,而是看向了不远处人高的枯草丛。 因为自草丛间钻出了个身着黑衣的霸道青年,此时正一脸挑剔打量自己。 “敢问阁下......”唐无影上前一步,试探性问。此人气息厚重,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如今这种情况,越乱愈乱。所以在未了解情况前,尽量不惹其他祸事才是王道。 只是唐无影还没说完,霸道青年已一脸玩味打断,“喂,老头儿,你先说你哪个呀?” 唐无影微微皱眉,不过仍平静回答,“老夫唐无影,万毒岛岛主。敢问阁下哪位?” “哦,小爷运气不错。”许天望挑了下眉头,自语了下,随即冲唐无影抱拳一礼,只是话语中却没多少恭敬,“我许天望,来找小风的,老......麻烦唐前辈带路吧。” “许天望?”唐无影皱眉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 刚要说什么,耳边突传来猖狂大笑,虽相隔甚远,听在耳边仍刺耳非常。 “哈哈哈!老夫出来了!我杨永坤出来了!” 两人神色皆是一滞。 忽然,唐无影面色大变,也来不及理会许天望,身形便往牛耳山急掠而去。 () 第134章 水帘洞中人出世 好不容易破了百毒阵,六人钻入了一逼仄山洞。 山洞初时不过半人高,洞壁黄泥覆盖,往内行十余丈才豁然开朗,一下子扩大到丈余宽高的空间。 六人小心翼翼往前,一脸警惕。 然而刚到豁然开朗之地,寂静空间中突然‘咔嚓’一声清响。 几人心中暗叫了声不好,想也没想往前便是一个驴打滚。 头顶一大片银针如密雨般洒落,即使在昏暗空间里也能轻易看出是淬了毒的。 紧接着,又是接连几声咔嚓声,一波箭雨,几波银针暗器接连而来。 这还没完,又是几声咔嚓声响起,箭雨银针暗器间前方地面一片钢针突兀自地面升起。 随即只听两声闷哼,两个黑衣人身形一滞,接连中招,只几个呼吸时间便倒地不起。 剩余四人对视一眼,面色凝重。早听说了唐门的机关暗器防不胜防,毒药更是江湖一绝,如今看来果然名副其实。 又经历数波机关,四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山洞尽头。 尽头空无一物,入眼只有一堵铁质挡墙,其上不知用什么东西刻画了一太极图,太极图上藏八卦,太极图下蕴星象图,甚至玄奥。 “麻烦宁兄了。”其中一黑衣人冲身旁身材明显瘦小些的黑衣人抱拳一礼。 “无妨。”宁姓黑衣人摆了摆手,随即上前一步开始在挡墙上推演比划。 半刻钟后,宁姓黑衣人退离挡墙前,冲为首黑衣人点了点头,“可以了。” “有劳。”为首黑衣人再次抱拳,随即招呼了身后两个黑衣人上前开门。 “太极逆行,生门转死门,坎离相悖,点贪狼,乾转离......” 随宁姓黑衣人的一句句指导,八卦方位逐渐混乱,星象图也逐渐点亮。 终于,一声沉闷咯吱声,挡门缓缓开始抬高。 可抬到一半,宁姓黑衣人突然面色微变,厉声喊,“靠墙!” 随即,自挡墙内一阵箭雨金铁声响起...... 萧风离开了牛耳山便再次返回了百毒岛,在百毒阵面前微微驻足,随即纵身一跃,上了附近高树。 未过多时,两个黑衣人一身狼狈自百毒阵内山洞逃出。 一人背后背了把青色大刀,刀柄一青龙缠绕,虽被布条包裹仍可见刀身线条优美,材质不凡,必是把举世罕见的好刀。 出了山洞,两人明显警惕了许多,四下打量。 高树上,萧风微微一笑,只是若有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很孩子气。虽然这东西是他送给乔娘的一份礼,可让她这般轻易便得了去,萧风可一点不喜欢。 紧接着,不知从哪儿飘出悠远箫声,悠悠扬扬,飘忽不定。 两人立即如临大敌。 不多时便听百毒阵四周有窸窸窣窣声响起,紧接着是毒蛇吐信声,随即不知从哪儿钻出密密麻麻蛇虫鼠蚁,围列二人四周,一点点逼近。 “哪位好汉,可敢出来一见?”两人如临大敌,那宁姓黑衣人抬起头来,朗声问。 四下无人回应。 百虫临近,势不可挡。 两人面色凝重,对视一眼。若是真没办法,只能拼死一搏了。 “哈哈哈!老夫出来了!我杨永坤出来了!” 正在这时,远处一阵猖狂大笑突兀响起。 两人微微一怔。 高树之上,萧风微微皱起眉头,随即又无奈摇了摇头。看来那家伙是没听劝了,只是这样自己就必须去敲打敲打了。毕竟是自己搞的烂摊子。 他有些遗憾低头看了眼高树下的两人,撇了撇嘴,随即身影微闪,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 牛耳山那边,一伙儿黑衣人找遍了整个牛耳山,发现了数个山洞,却并未找到要寻之物,不由皆面色难看。 “易兄,牛耳山中并无他物,此事作何解释?”陈姓黑衣人突然面色阴沉看向身旁之人,语气中难掩兴师问罪。 易姓黑衣人却仍一脸镇定,“刚才一山洞甚是诡异,损失了两个兄弟却空无一物,所以依易某看来,那物该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怪不得我们。” 陈姓黑衣人面色更加难看。 易姓黑衣人继续道:不过,陈兄也不必太着急,先生当时说牛耳山,万毒岛各有白杨盟一物,无论哪一物都足以江湖称雄。虽然我们这儿没什么收获,前辈几人那里孟江前辈,成忌道人都先天境,当是万无一失。” 陈姓黑衣人面色稍缓,“那接下来怎么办?” “去万毒岛与前辈们汇合吧,这里既是一场空欢,便去那边多出一份力吧,省得日后为他人诟病。”易姓黑衣人淡定道。 “只能这般了。”陈姓黑衣人点了点头,正要冲身后挥手。 “哈哈哈!老夫出来了!我杨永坤出来了!” 一阵猖狂大笑自不远处突然响起,声势浩大,震得众人头脑一阵发昏。 几人呆愣了会儿,陈姓黑衣人突然面色狂喜,招呼一众人往声音发出方向急掠而去。 ...... 李宗凌四人百无聊赖看守被许天望一锅端了的七人。 李宗凌依旧在拿着羊皮纸打旋儿,其余三人则昏昏欲睡。 “哈哈哈!老夫出来了!我杨永坤出来了!” 突兀一阵猖狂大笑响起,将几人都吓了一大跳,立即精神百倍。 李宗凌则差点把羊皮纸丢出去,有些心虚地四下瞅了瞅。 “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孟江微微怔住,随即张狂大笑,“原来如此,难怪如此,老盟主神武!” 剩余几人呆了呆,随即反应了过来,也面色大喜,哈哈大笑。 李宗凌四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闭嘴!”略略想了想,李宗凌上前给了离自己最近的道人模样中年人一拳,冷道。 “唔,哈哈,老盟主威武。”道人模样中年人痛呼了声,不过依旧没耽误他放肆大笑。 李宗凌自觉无趣撇了撇嘴。 然而十几个呼吸后,几个被捆成粽子似的人仍笑个不停,而且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四个青年人有些不耐烦掏了掏耳朵。 李宗凌抬手点了点几人,随即转头看了三个同伴一眼。 三个青年微微点头。 随即万毒岛一角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呼声。 ...... () 第135章 唐门乱战 二 唐家堡内的激烈打斗与忘忧湖那边的异状来得突兀,动静也着实不小,虽无人禀报,仍很快引起了唐门守卫的两个焕字辈长老和一众后天境后辈的注意。 “五哥,内堂那边莫不是有人敢在此生事,怎的这般混乱?”唐焕洪看了眼内堂方向,迟疑问。 “不知,我也是听了动静才赶来,不过忘忧湖那边与这边同时有异,想来该是有人打了我们唐门的主意。”唐焕明神色阴沉回答。 “呵,好大的狗胆!”唐焕洪闻言,冷笑了声,“看来是我们唐门蛰伏了二十年,江湖上便有人当我们唐门无人了。” “嗯,的确是有些过分了,既如此,便让我等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唐焕明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唐焕洪,“只是忘忧湖那边无人,七弟你一伙人身法快些,不如带人去那边看看,免得出了大乱子。” 唐焕洪点点头,又有些迟疑,“既然敢在老爷子面前放肆,想来不是什么不简单角色,就怕有些事五哥一人难以应付。五哥小心些。” “晓得,”唐焕明拍了拍唐焕洪的肩膀,“你若真不放心,便顺便将四哥叫来,他对付这些找事之人最是拿手。” “呵,那还是算了。依二哥的脾气,向来容不得他人忤逆,我可不想触他霉头。”唐焕洪摇了摇头,“行了,走了。”随即冲身后十余人挥了挥手,转身运起轻功疾行而去。 唐焕明看了眼内堂方向,微微皱眉,也冲身后数人挥了挥手,跳上房檐疾行离去。 ...... 短短不足半柱香时间,内堂近百人已交手了数百个回合,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脸色难看,气喘吁吁。 虽是如此,双方却无一人有让步的意思,皆双眼紧盯对手,期许着能从对手身上找出破绽来,好制敌而胜。 唐无天与杨敬山交手时大致扫了眼战局,见唐门一方虽没占到多少优势,倒也不至于落败,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语气讥讽道:“杨小子,你莫不是以为凭借他们便能拖住老夫?” 杨敬山与唐无天硬对一掌,顺势拉开了一定距离,微笑道:“我当然没指望他们,不过既然唐老前辈希望见几个分量重的,那在下便叫几个分量重的好了。” 还没等唐无天反应,他已抬高声音喊,“贪痴僧、剑狂、音灵,剩下的人便交由你们处置了。” 话音刚落,门口突兀多了三个身影,其后跟了数十个江湖好手,清一色的黑色劲衣,缓缓向内堂而来,如同收割灵魂的使者。 一众人走入内堂,便听身着黑衣白衫的背剑中年人桀桀怪笑,“既然少主有令,那我们便不客气了,桀桀桀桀......” 场中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这三人虽这几年没什么消息,在前几年却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江湖上无一不是恶名昭著,江湖人闻之胆寒。 贪痴僧贪金贪银贪色,百无顾忌;剑狂出剑即杀人,嗜血好杀;音灵音惑世人,胡作非为。 三人虽不是同宗同门,却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嗜血嗜杀,百无禁忌。 只是这几年江湖上没了他们踪迹,江湖人都以为被哪个侠士行侠仗义了,不想竟是成了杨氏的马前卒才蛰伏了数年。 冷霜寒眉头却紧紧皱起。这些人这几年去了哪儿,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可她又岂会不知,被公子碰上了的胡作非为之人就没一个不是被关在那个地方了,只是......地狱百牢何时曾有被赦免之人了? 这般思量间,门口又传来一老者大喝之声,“何人在唐家堡是放肆?好胆!” 一众人循声望去,随即面露喜色。原来是与唐焕清同辈的唐门先天境长老已至。如此一来,唐门的援兵应该也不会用多少时间了。 杨敬山脸色沉了沉,心知不能将一众人拖在此地,自己的大业必会功亏一篑,沉声道;“速战速决!” ...... 酒饱饭足,林昊打了个响嗝自唐门弟子给自己准备的房间走出。 入眼是一座陌生至极的院落,空无一人。 林昊有些无奈挠了挠头,随即迷迷糊糊向院落外而去。 从万毒岛出来他就被领来了这里,所以对于这里的一切都茫然得很。 至于唐门弟子离开前恭敬嘱咐的不要乱跑的事,他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 唐无天大寿,唐家堡内却突兀烟花遍布,不仅让唐家堡内的诸人各有反应,唐家堡外也不知何时已围满了好奇观望之人。听到墙内的刀剑相击声,一个个为之愕然。怎么好端端一个寿宴,里面还打起来了? 不过,一个个虽是好奇,倒没一人敢贸然闯入其中看个究竟。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恼了唐老爷子,看着吧,以后有得瞧了。”一头裹花巾的妇人玩味道。 “啊?唐老爷子,是哪位呀?这里出了什么事呀?”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光头少年,好奇问。 “这都不知道,小伙子,你外地人吧?”妇人回头看了光头少年一眼,“这唐老爷子可是不得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唐门老门主唐无天,郦州弟子遍布,连官老爷都要让上他三分的。” 林昊憨憨挠了挠头,他对于这些东西向来是一知半解的,于是又问,“那你看到俺师兄没?” “你师兄?哪位啊?”那妇人想来也是个热心肠的,好奇问。 “陈桓啊,和俺差不......好像比俺高一点,比俺瘦,拿了柄剑,很厉害的。”林昊又挠挠头,想了想道。 “哎呀,跟你这么说的人一样的多了去了,还有吗?” “这个......”林昊认真想想,“俺不知道了啊。” “呵。”那妇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调笑道:“那你就去里面找找,你一看就知是少年俊杰,你师兄定也是,说不定就在里面呢。” 林昊咧嘴笑了笑,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就真拿着他那根完全上不得台面的铁棍,在众人诧异惊愕的目光下,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而更令一众人惊愕的是,直至那光头少年拐入外堂,唐门竟无一人出来阻拦。 走入外堂,入眼是姿态各异的一桌一地人,桌上酒菜还没吃多少。 林昊略略奇怪,随意拉起几个人看了看,见没有师兄的身影,便不再多找,继续顺外堂向里。 绕过一座花园,顺着曲折的回廊小道,林昊总算听到了人声,不由憨憨笑了笑。 顺着走廊继续往里,又行不多时,终于到达内堂。 林昊听着里面的混乱嘈杂,又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刚准备推开门看个究竟,只听嗤的几声轻响,四五枚飞镖自屋内迎面飞来。 () 第136章 途中遇袭 突兀飞来的飞镖将林昊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一个后空翻连忙躲了过去。 然而这还没完。 还没等林昊站稳,背后一柄钢刀便斩了过来。 林昊虽是憨傻,也没有站着挨打的心思,想也没想,一棍子就抡了过去。 一阵铁石碰撞的闷响。 林昊身形一动未动。 手持钢刀的黑衣汉子却被震得倒飞而回,心中惊骇不已。 此时的两方人马正激烈交锋,互不相让,突然一声巨响让一众人心中皆是一惊,不自觉拉开了距离。 “哈哈,小兄弟好身手,佩服佩服!”待得看清缘由,张平虽已一身血迹,仍爽朗大笑道。 “嘿嘿,”林昊被突然而至的夸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由尴尬摸了摸脑袋。只是还没摸完,身后两刀一枪便向林昊脑袋砍来。 一众人呼吸一滞,知上前帮忙已来不及,不由都为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傻和尚’暗暗捏了把汗。 林昊却面不改色,长棍横挡,正好挡住利刃锋芒。 随即林昊手中长棍挽了个大圈,将刀枪挽偏,又左右抡晃,上下翻飞。 进有方,退有度,见招拆招,无论三人如何进攻仍能防守得密不透风。 一众人不由便啧啧称奇。光这身手便足以与飘缈使比肩了,也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不过如此这般,唐门这方毫无疑问又多出了个生力军,众人身上的压力又减了一些。 令人称奇的事情还未完。 林昊本就天生神力,出手又是没轻没重的,便是陈桓在羽化谷中与之交手也要吃不小亏的,更何况是其他人。 每出一招,三名黑衣人都只觉得巨力自刀身枪身传来,若不全力招架连武器都拿不住,不由叫苦不迭。 不过三十余招,三人便皆已显现败像。 突然长枪向林昊肩头挑去,与此同时,两钢刀皆拦腰向林昊划过。 林昊本无伤人之意,见三人招招凶狠,不由得怒气上涌,手腕一转,将铁棒舞如同风车般,后几个转身便见四周一片尘土飞扬,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响声,将一枪两刀接连被挡开,随即整支黑棒朝三人当头劈下。 三人同时以兵器挡住,脚下青砖生生踏出几道印子出来。 三人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林昊借机后撤,道:“你们别跟俺打了,要不打伤了人,师兄回来会罚俺的。俺认输成不?” 一众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见过这种情况,不由为之绝倒。 那三个黑衣汉子,虽算不得江湖上的一流实力,但好歹也是后天八重的江湖高手,以多打少本就面子上挂不住,如今不仅败了,还被面前就籍籍无名的少年这般说,羞怒之下原本淤积在胸口的淤血‘哇’地一声便吐了出来,面色霎时苍白。 “小子,你欺人太甚!”提枪汉子也不管打不打得过,抄起兵器就向林昊杀去。士可杀不可辱。 林昊估计是觉得理亏,也不还手,只一边招架一边讨饶道:“别打了,别打了,俺知道错了,俺道歉还不行吗?” 提枪汉子怒道:“老子要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 林昊被动防守,东张西望,突然眸子一亮,“仙子姐姐,你同他说说,跟他说俺错了,不该打他,让他别俺打了。” “哼!”冷霜寒微微皱眉,随即冷冷一哼,将头别到了一边,不过嘴角仍忍不住微微勾起。 林昊见此,无奈直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见自己每说一句,对方攻势就越猛,忙道:“我不说就是了。” 说着果然修起了闭口禅,一言不发。 两帮人马场中厮杀,气氛原本十分凝重,此时被林昊一搅和,反而轻松了下来。舒崎洛、张平等人早已经是哈哈大笑,唐门一方其余之人虽没大笑,却也是都在憋着。 遇到这种一根筋,除了自认倒霉也没其他好法子了。 至于杨敬山一方则面色铁青,胸中浊气淤积,憋屈得难受。 ...... 猖狂大笑响起时,箫声戛然而止,逐渐靠近的百虫也停止了动作。 百毒阵中,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后,身材较高大些的黑衣人皱着眉头迟疑问,“宁兄可这有什么办法能引开这些毒物?” “不知。”宁姓黑衣人也眉头紧皱打量四周,又道,“若我猜的没错,刚才的笑声应是杨氏老家主的,我们耽误不得太多时间。” “那......”另一黑衣人迟疑了下,突然咬了咬牙,看着那些拳头大小的巨蝎,各色奇形怪状的毒物,决然道:“那在下护宁兄周全,只是希望宁兄能将青堰刀安全送回。” “必不负庞兄重托。”宁姓黑衣人沉默了数息,语气铿锵道。 “好。”庞姓黑衣人点了点头,忽然身上衣衫无风自动,抬步往百虫方向而去。 然而,下一刻,两人却尽皆呆住。 因为原本气势汹汹的一众毒物竟然似被人驱使般主动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举旗不定了起来。 又过半晌,宁姓青年突然冷冷一笑,“我们本就想这般硬闯出去,如今不过是百虫主动让路,有什么好纠结的?难不成还有比之前更糟糕的局面?” 庞姓黑衣人恍然大悟,深深看了眼百虫让出道路,随即面色凝重地护着宁姓黑衣人警惕往百毒阵外而去。 不多时,两人安然无恙离开百毒阵,长长松了口气,又一脸迷茫,百思难得其解。 ...... 向牛耳山方向疾行,经过一片灌木丛,萧风身形突然顿了下,随即抬袖便是几根银针飞了出去。 灌木丛中几声闷哼响起。 “嗖。” 随即,有劲风从萧风身侧倏忽而过。 萧风身子微微一偏,轻而易举躲过。 紧接着,长剑如虹,泛着幽冷寒光自萧风眼前一闪而过。 萧风身子后仰,险险躲过袭来一剑,随即一脚踢向持剑之手。 与此同时,又有两道寒光顺势而来,一刀拦腰横斩,一剑向面门袭来。 萧风身子突然下坠。 一刀几乎贴面门而过。 另一剑转个方向往下直直砍去。 萧风脚尖微微一转踢在长刀刀柄之上。 看似无力,那人长刀却骤然脱手掷上半空,中门大开。 与此同时,萧风另一只脚顺势在持刀之人胸口微微一点,漂移身形险险躲过砍来一剑,以一个几乎不可能借力的角度在空中完成一个漂亮空翻,一把接住长刀,稳稳落地。 只是甫一落地,三个黑衣人便再次欺身上前,面色不见丝毫变化,即使刚才一黑衣人被少年轻飘飘一点倒飞出了老远,生死不知。 萧风微微皱眉,手中长刀横掠抢在三人之前一刀斩去。 () 第137章 激战(一) 未过多时,三个黑衣人也倒地不起,彻底昏死了过去。 萧风俯身仔细检查了四人体内情况,神色略显出几分疑惑来。 真气虚浮,剑走偏锋,这明显是强行开窍的手段的后遗症,只是这种方法缺陷甚大,还发挥不出先天境的实力,称之为伪先天也不过分,也不知哪方势力这般目光短浅,要不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些,这是有些人实验的失败品,没什么用处了,所以让他们出来吓一吓人?那自己运气真好! 意味不明笑笑,萧风随手给四人点了穴,便不再理会四人,转身继续往牛耳山方向赶去。 ...... 随时间流逝,忘忧湖周围的弟子已陆续在唐门长老的带领下向万毒岛及牛耳山赶去。 牛耳山,密密丛丛的树林中,一道道人影来回穿梭,构成了一张复杂的大网。 听得呼啸之声,唐焕洪心中不由暗叫不好:不想前来捣乱之人竟是为了这事,那必须趁其功力未恢复之前将他擒拿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般想着,唐焕洪加快速度向着岩洞方向掠去,也顾不得身后的十数个唐门弟子了。 ...... 收拾完铁链的一片狼藉,杨永坤站在岩洞前,深吸一口气。树木间清新的气息充斥肺腑,令他精神一振,“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没呼吸过这么清新的气息了。 ”他眸色忽而一厉,“二十年光阴,当年的算计,如今我必要你们一一偿还。” 正在这时,他突然抬目看向不远处密林。 “老盟主神武,恭迎老盟主归来。” 紧接着,便见陈姓黑衣人一伙人高呼着自密林中掠出。 杨永坤眼中本能般闪现一抹嗜血之色,瞬息间有消失不见。 只这眨眼的功夫,陈姓黑衣人一伙人便已跪到了杨永坤面前。 只是易姓黑衣人只微微躬身。 “属下陈啸,挟杨氏一脉数人参见老盟主。” “你们......你是陈小小?”老人眉头紧皱,二十年的孤身一人虽没让老人疯了,却让老人记忆有些迟钝,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陈啸激动道,当年跟在老人身边的老人如今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随即又平静下来,“盟主,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到总坛,属下再一一禀报吧。盟主刚刚复出,功力大打折扣,若是唐门的人来了,不值得冒险。” 杨永坤却冷冷一笑,“若非当年遭了人暗算,那几个老家伙便是联手老夫又有何惧?现在便先让他们清闲几天,不过有些利息还是要先讨回来的。” 陈啸面色一凛,随即朗声道:明白!” 能在白杨盟的眼皮子底下生出擅闯唐门要回青堰刀的底气,杨永坤当年的能耐自然不会小了。先天六窍修为,在江湖上虽不能说是空前绝后,却也是举世罕见。毕竟这天底下众所周知的先天境巅峰高手也不过寥寥两位而已。而如今虽形销骨立,可当年举世无敌的底子还在,没了铁链束缚,对付一两个先天境自然没什么问题。 杨永坤在前,陈啸、易姓黑衣人等一伙人在后,向着牛耳山下掠去。 然而,走到半山腰,杨永坤猛然停下身形,眉头皱起。 陈啸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不由疑惑看了眼身前老人。 还没发问,四处草丛中已有窸窸窣窣声音传来。陈啸四下望去,瞬间面如土色。 草丛中,一条条闻所未闻的毒蛇吐着蛇信从草丛中爬出。拳头大小的毒蝎挥舞着一双巨大的钳子卡卡做响,尾后的寒钩在月光照射下散发寒芒,在空中换来晃去。筷子粗细的蜈蚣更是数不胜数,或立或躺,直看得人头皮发麻。在一扫树梢,颜色艳丽的蜘蛛吊着蛛丝,在空中迎风摆动。 这万毒岛上的毒物非同小可,无论哪儿被叮上一口可是都可能致命的。 陈啸惊道:“易兄,这是怎么回事?” 易姓黑衣人又哪里晓得,不由烦躁挠了挠头。如果说是对方早早布置好的圈套,但下山的路不止一条,对方怎么可能算到一伙人走哪条路。如果说不是圈套,对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成千上万毒物的?若是凑巧,更是奇怪,这万毒岛百毒阵就一个,几人可没迷路,自然不会走去了那里。 杨永坤微微闭着眼,眉头渐渐皱起,面色肃然。 因为他听到树林中除了几人奔走之声,此时有箫声悠悠传来,由远及近。 初始速度缓慢,低沉多变,后渐渐急促,又时断时续,虽相隔甚远,仍有一股大气磅礴的气势排山倒海而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杨永坤笑道:“好一曲‘四面楚歌’,不过杨某自认无项羽扛鼎之勇,但这些毒物还要不了老夫性命。” 说话间自有一股睥睨天地的气势瞬间扩散开来。 远处箫声愈大,即使以陈易二人耳力也能勉强听到。 箫声斗转,急促中出现短促的休止、顿音,如同两军决战之时,有千军万马奔腾,瓦楞横飞,马蹄声、鼓声、剑弩声交汇。 四周的毒物仿佛受到什么指令,一波波向着场中三人发起攻势。 毒蛇露出尖牙,弹射而去;各色艳丽蜘蛛天女散花般四散落下,让人防不胜防;尾部闪着森冷寒光的巨蝎扑杀而至...... 一波波的攻势有攻有守,如同有人坐镇指挥一般,丝毫不显的杂乱无章。 杨永坤见状,踏前一步,挥动手中两条玄铁链,如双龙出海,气势汹汹,挥舞间攻击范围内的毒物便被打得血肉横飞,漫天血雨落下,将整片土地染红。 陈啸手中银枪一挑一刺,便接连挑断数条尖角蝮蛇。只是后背很快又弹出几只黑蝎,幸亏易姓黑衣人眼疾手快,一剑划过。 渐渐地,战局逐渐僵持。 杨永坤一人势不可挡,陈易二人自成一团,其余黑衣人也三人背对背呈三角形,各自防御突围。 包围的范围越来越小,打死一批,外围立刻又有一批毒物补上,似乎不知疲倦。 各种毒气夹杂,各色毒虫密布,场面血腥至极。 唐焕洪赶到时,杨永坤数人已被围困住,寸步难行。 唐焕洪不由大奇,“这么大的场面,也不知何人有这么大的神通。即使我见过驱使飞禽走兽的江湖异士也无法同时控制这么多,着实罕见。”随即他又有些幸灾乐祸,“这般悍不畏死的袭击就算是换了自己,也无可奈何,竟不想会被这一伙人遇到,该说这几人是荣幸呢还是不幸呢?” 唐焕洪正暗自思量间,场中再起变化。 便见杨永坤忽然冷喝一声,“跟紧了!”随即两股掌风大起,将迎面而来的蛇群逼退,径直往一个方向突袭而去。 这万毒岛本就是毒物聚集之地,这般大战再多的气力也是白费。兵法曰: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去擒拿了吹箫之人,攻击自然不攻自破。 () 第138章 激战(二) 紧接着,便见杨永坤深吸一口气。 “吼!” 一声巨嚎,声动四野。 这是一门类似佛门“狮子吼”的武技,利用音波攻击,杀伤力不大却好在最能令人失神。 毒物竟然愣在原地半会儿。 一伙人便趁着这片刻功夫向外突围。 唐焕洪受得影响不大,知不可让其脱离,施展身法急忙在缺口处阻拦住,与迎面而来的杨永坤硬拼一掌。 几人身形一滞,包括唐焕洪在内的几人再度陷入包围之中。 唐焕洪与杨永坤两人对轰一掌,都连退数步。 杨永坤枯寂的眸子死死盯着唐焕洪道:“老小子,你一人也敢来。” 唐焕洪擦掉嘴角血渍,“有何不敢?” “好!就凭你这胆识,老夫也让你死得痛快些。”杨永坤冷冷一笑,阴森森道。 只这数十个呼吸的功夫,萧风已到了战团附近,见唐焕洪在百毒包围中既释然又无奈。 对于这个豪放爽快的唐门长老,萧风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此人什么武功根底萧风也清清楚楚,此番虽让自己省不少事,他却也免不了一场重伤了。 思及如此,萧风不由尴尬吐了吐舌头。看来之前自己的以理服人还不到位,否则那不开窍的老前辈怎么还一条筋似得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萧风这次是真没思及及人。毕竟一个绝顶高手被一群手下败将困了二十年,出来面对的还是一群手下败将,若不想找回点场子来才奇怪呢。老前辈没有今日便将唐门翻个底朝天已经算是十分理智了。 不过唐门长老既然都来了,想必唐门的援手到来也不会花太多时间,萧风倒不担心唐焕洪的安全,只是让一众毒物莫向唐焕洪发动攻击。 唐焕洪面色不变,“别以为这样你便能走脱,万毒岛四周都是湖水,以你当前身体能动用多少真气?况且,唐门弟子正在赶来,你又能有几成胜算?” “呵,异想天开。”杨永坤冷笑了声,铁链做九节鞭使,对着唐焕洪当头打下。鞭势距离唐焕洪几尺处陡然变招,右手中的铁链直袭胸前要穴。 唐焕洪运八成真气,一声大喝,左臂架住铁链,右手向杨永坤胸前打去。 这招看似破绽百出,可对方若一进攻,唐焕洪便可变换数十种连环攻势,乃诱敌之招。 杨永坤却不在意,铁链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唐焕洪四周,似使用判官笔般挑筋、点穴、抹喉的招式层出不穷。 若是换个地方,唐焕洪自然难以应付,好在这里是万毒岛,箫声虽不知何时已停息,百毒仍时不时对一众人进行偷袭,唐焕洪勉强支撑。 两方僵持,几十个交手后,杨永坤终于巧胜一招,一铁链戳在了唐焕洪胸口。 “噗——” 唐焕洪本就是勉力支撑,遭凶猛一击,身子一下子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杨老贼,尔敢!” 两道厉喝几乎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自远处一掠而来。 一人华发白须,正是唐无影。 另一人一身淡紫色长裙,乃唐门老六,唐家堡五当家,唐焕颖。 “哈哈,来的正好,让老夫今日一并收拾了,也恰好收了这二十年来的利息。”杨永坤却不见任何慌乱之意,爽朗大笑,随即身形前掠,主动向唐无影一掌打去。 唐无影面色凝重,也抬掌印去。 随即两人在空中狠狠对轰一掌,在空中倒飞而出。 唐无影微微咳嗽,面色很不好看。他与唐无炎交手时本就受了伤,即使杨永坤未到巅峰修为硬对一掌仍有些勉强。 “哈哈,这才痛快,那老小子没什么力气,忒不爽利。”杨永坤稳稳落地后再次大笑。 说着,一抡铁链,带起一道弧线,向唐焕颖打去。 唐焕颖一声清喝,一抖衣袖,长鞭掠空企图拦下这凛冽攻势。 然而却是徒劳。 长鞭与铁链甫一接触,便倒卷而回,一股巨力沿长鞭袭来。 与此同时,一流影自唐焕颖身后飞掠而来,在长鞭上微微一撞,竟方向不偏不倚,再次直直往杨永坤方向激射而去。 唐焕颖身影倒飞而出,撞在不远处大树上,又掉落在地,哇得吐出一口鲜血来,面色苍白。 杨永坤则一把抓住袭来流影,不知为何竟面色骤然大变,大吼了声,“走!”便准备直接离开。 然而,唐无影三人怎会罢休,站起身来,便准备阻拦。 便是几人这打斗的空档儿,支援的唐门弟子已陆续到来,见此不由接连向杨永坤几人投掷暗器。 经历这一波波打斗,跟在陈啸身后的黑衣人便只剩了易姓黑衣人。 而奇怪的是,便连陈啸也不免被百毒咬了,易姓黑衣人仍安然无恙。 下一刻,天际却突兀传来一声长啸。 众人仰头望去,便见到一只巨大的“怪鸟”在天空徘徊,两支羽翼一拉一合速度奇快。 陈啸紧绷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打了各响哨道:“走!” 唐无影三人暗道不好,可此时却根本不可能拦得下三人了。 若是旁人或许不明白这盘旋的“怪鸟”是什么,可唐门机关术向来是江湖一绝,岂会看不出那是何物。 ‘怪鸟’是一个复杂的滑翔装置,中间安装有弹簧装置,可以习武之人的轻功维持飞行。‘怪鸟’两翼拉伸极快,可借此升高降低。尾摆经过改动,可分别系在人的双腿上,依靠脚的摆动改变方向。只是此物成本甚高,即使是在唐门也鲜少制作,竟不想今日竟成了他人逃跑的工具,也真当是讽刺。 三人同时腾空而起。 眼见众人不甘努力化为乌有,唐焕洪忽然单腿弯曲,如出弦的箭一般,身形逆向旋转升空,随即真气汇聚于掌,以气驭掌,竟然想借着这一掌之威将杨永坤抓下来。 杨永坤身体仍在半空,却不见慌乱,气沉脚底,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双腿交错让人难分虚实,掌脚接触时,又临时变招,脚尖轻轻一点,竟借助唐焕洪掌势之力跃向了飞来的‘怪鸟’,玄铁链脱手稳稳缠住怪鸟的爪子上,大笑道:“老小子劳你相送,借你人情日后必留你一条性命!哈哈哈……” 唐焕洪倾尽全力的一掌被杨永坤轻轻一点打回,此时真气无处发泄倒灌而回,胸口只觉得似遭受万斤巨锤击中,难过不已,此时压抑已久的内伤决堤般喷涌而出,自空中坠落。 与杨永坤交手,虽是趁人之危,可当年杨永坤修为盖世,他又怎敌得过? 唐焕颖与唐无影正纠缠着陈啸与易姓黑衣人,脱不开身,瞧见了如此不由暗自焦急。 千钧一发之际,一白色身影自半空划过,稳稳将唐焕洪接住,免去了他粉身碎骨的下场。 几人看清了来人,都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唐焕洪甫一落地就吐了口污血,随即将手抬起指向天际,“小风,快截下来!” 萧风却只微微低着头,无任何动作。 这本就是他顺他人势的一点小谋划,他本不欲插手,只是怕自己的布局会枉顾了有些人的生死这才过来看看,但若要让他拦人就万万做不到了。虽然这般会对不起不少人,可他不仅仅只是萧风,有些事容不得他感情用事。 () 第139章 乱止 唐门乱止 事出紧急,一伙人都期许着在怪鸟离地尚不高时能将之拦下,接连向空中投掷暗器,铁荆棘、带火长箭、飞石漫天皆是,倒是谁也没在意萧风的毫无作为。 只有唐无影抽空儿看了萧风一眼,眉头微皱。 怪鸟渐渐升高,在杨永坤铁链严密的防守之下,暗器渐渐构不成威胁。 忽然空中一声怪响,便见怪鸟转了个身,投下十余枚圆呼呼的铁疙瘩来。 长长的引线拖着微不可见的火花在高空中划过一条条白色弧线,直直坠落下来。 唐焕莹惊叫,“闷火弹,快散开!” 众弟子立即逃似地四散开来。 然而闷火弹触地后却并无想象中的巨大爆炸声响,反而如同小孩手中的陀螺,咕噜噜转个不停,冒出滚滚浓烟。 只瞬息间,场中已是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几乎同时,两道黑色身影悄然向着树梢跃去。 “别让他们上树!”只几个呼吸功夫,唐无影便反应过来中了计,连忙大声喊。 只是,为时已晚。 两道人影已几乎同时跃上了高空,只瞬息间便可抓住怪鸟。 然而,陈啸正得意自己的巧妙安排,突觉背后一股强烈的杀气袭来,避无可避。还来不及反应,剑尖便已自胸口位置透出,血如泉涌,随即一股大力传来,逼得他直直坠落地面,奄奄一息。 许天望是唐无影来时便一并跟了来的,只是他可是黑龙窟的头儿,想让他光明正大的出手相助自然不怎么可能,不过偷袭阴人的手段倒是是熟得不能再熟,于是索性便躲去了一边准备来点阴的。 而在‘闷火弹’出现之时,他便猜自己出手时机估计到了。且不说杨永坤刚刚复出正是用人之际,单是陈啸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他也不可能让这心腹葬身于此,于是便在众弟子四散开寻找掩护之地时开始紧紧注意陈啸的一举一动,这次果然是赌对了。至于那点烟雾,这点小手段在黑龙窟都是司空见惯之事了,对他自然一点影响也没有。 干脆利落地长剑归鞘,许天望冲萧风挑了挑眉头,面色得意。 却见萧风眉头一挑,突然抬脚将脚边一不大不小石块踢了过去。 气势汹汹,一闪而过,即使以许天望的反应能力也有点勉强,将他吓了好大一跳。 不过,石块却是自许天望身侧擦身而过,随即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金铁落地声。 许天望微微愕然,转头看去,便见一狼狈身影正慌忙拿起利剑,夺路而逃。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陈啸竟然会突然活过来,众人又都分散着来不及阻挡,只转眼之间陈啸已经到了树梢。 天际,怪鸟再次俯冲而下。似掐算好了时间般,自高处掠过。陈啸紧紧抓住垂下的玄铁铁链,猖狂大笑,“小子,算你命大,下次看还有没有人帮你。还有,老夫的心脏异于常人,长得微微偏右了些。” 许天望除了从萧风那里吃过亏外哪受过这种气,不由面色铁青。 萧风却不知为何一声冷哼,随即抬脚又是一块石块飞上了高空。 不同与之前的仅以速度见长,快如流星,其外包裹了层淡淡白芒直直往怪鸟方向飞去。 “砰!” 紧接着,只听一声闷响,陈啸这次是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彻底昏死了过去。 萧风抬头看了眼盘桓不去的怪鸟,又皱眉看向许天望 许天望有些尴尬低头。 萧风却什么也未说,转头看向唐无影,“那家伙应该没多大事儿,如何处理便交与前辈了。” 唐无影眉头一皱,却只微微点头。 “东南方向还有四个家伙,前辈最好去看看。另外,前辈若有什么问题等这方乱局处理好了可来找晚辈,必不敷衍。”萧风又平静道,随即转身离去。 几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既奇怪少年之言,更奇怪少年的突然疏离。 “哎,小风,你干嘛去?”许天望呆了呆后,连忙追去。 等几人再抬头是,怪鸟早已不知去了哪儿,只是杨永坤走得这般悄无声息又让几人疑惑不已。 ...... “嘭!” 一束红色烟花突然在唐家堡上空炸开,绽放出绚丽火花,虽不如黑夜那般漂亮,却足够显眼。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一闪而逝,几个起落掠至假山之间,缓缓探出头颅,见四下无人,不由嘿嘿一笑。 随即便见黑影自假山上的石块中摸索了番,挖出根小指粗细的引线,又自怀中摸出火折子,向火折子猛吹两口气,见一束火光亮起便向着引线靠去,轻声道:“都同这唐家堡陪葬吧。” 突然一根碧色短棍自黑影后颈落下。 闷哼一声,黑影还没来得及看下手之人是谁便已倒下。 老乞丐微微耸了耸肩,盯了引线半天,又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引线一把扯出。那小家伙说让他出来看看,他便出来了......也看见了。 ...... 随烟花爆起,唐家堡内激战中的黑衣人们似得到什么消息般皆退至杨敬山身后。 战团立时再次对峙。 杨敬山以为已达到此行目的,便不再纠缠,朗笑道:“今日能见诸位风采甚是荣幸,改日再单独领教唐门高招。” 说话间,他冲身后挥了挥手,“撤!” 虽然很想借这次机会报仇。但思瑜城如今江湖人遍地,若都闻风而至,恐怕很快会有人进来探虚实。况且,自己一伙人虽然占据了优势,却也无法短时间内取胜,不如改日一并了结了。 三位先天境断后,其余黑衣人则在杨敬山的带领下迅速撤退。 张平还想去追,却被徐舒城一把拉住:“张兄,穷寇莫追啊。” 张平只是杀得兴起,被这么一拦一下子冷静下来,觉得甚是在理便就此作罢。 此时场中众人无一不是气喘吁吁,就连林昊也不例外。林昊主要是之前打人那会儿得罪那群人得罪得很了,受那些黑衣人的照顾自然多些。 见一众黑衣汉子离去,他这才敢说话,“累死俺了,好久没打的这么痛快了。” 一众人闻言,不由再次为之绝倒。 () 第140章 打算再看看 唐问天哪有空休息,冲一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招呼了唐门两位长老一起向着万毒岛方向奔去。 众人也不多问,为了防止杨敬山一众人去而复返,便轮流值守,其余人打坐逼毒或恢复体力。 只有林昊不知该做些什么,想往冷霜寒身边凑又不敢,便不知从哪找了块破布开始擦拭铁棍。 许应晨看着身旁比自己还小孩子心性的少年微微皱眉,心道:“这少年刚才出力甚多,便是比之舒姨他们这些前辈也不遑多让。师父虽说我日后功夫必可在同辈中屈指可数,可我却心知要到前辈们这一步却差之远矣。这般我之前还沾沾自喜,不曾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倒是我坐井观天了。看来此次回山门必要苦修,否则怎对得起师父与诸位师伯的期许。” 冷霜寒依旧是冷若冰霜,因为并未受溃气散的影响,她其实是出力最大的,或许是劳累过度,脸颊带着一丝潮红,明艳动人。 唐婉儿站在窗口黛眉紧皱,望向万毒岛方向。虽然不知道万毒岛那边是否遭受黑衣人的袭击,但从爷爷唐无天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句话语中,她也能猜得出万毒岛可能出事了。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十分焦急。 “婉儿,怎么了。”唐焕清见女儿神色有异,问道。 “没事,身子有点儿不舒服。”唐婉儿回过神来,冲唐焕清甜甜一笑。 “你身体向来差,不舒服便回房休息吧。”唐焕清环视了眼屋内众人,摸了摸唐婉儿的小脑袋,道。 “嗯,那爹爹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唐婉儿再次甜甜笑了笑,点了点头。 ...... 屋檐上,于逸见内堂中混乱已止,便不准备多留,微微提气跳下了屋檐。 正在这时,一灰色人影自亭廊而来,刚才还在远处,眨眼间便到了跟前,手中提了个瘦小黑衣人。 “哎,臭小子,这人想点火药炸了唐家堡,给老人家逮住了。”老乞丐将黑衣人随意丢到于逸面前,笑嘻嘻道。 于逸微微皱眉。 “就讨厌你这面瘫脸,不跟你说了。”老乞丐一见于逸脸色不好,立即没了再插科打诨的心思,摆了摆手,语气甚是嫌弃,“对了,别忘了告诉你家少爷......就说老人家听他话出来了,现在有点担心了,不过打算再看看。” 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于逸眉头大皱,不明其意。 老乞丐走了两步,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对了,火药在东南方向那堆假山里,你们找找便能找到,别忘去拆了。” 说完冲于逸扮了个鬼脸,只眨眼间,又消失在了于逸面前。 于逸怔了怔,又无奈摇摇头,提起黑衣人往内堂而去。 ...... 作为主人,此次宴席不仅没让宾客尽兴,反而不少人为此丢了性命,先不谈损失多大,唐门自然甚丢面子。 不过好在偷袭的是白杨盟的杨氏,虽比不上如今的白杨盟也不容小觑,江湖人倒也不会多说什么。 唐无天离开,唐家堡的一系列烂摊子自然而然便落到了现任门主唐焕清身上。 唐焕清吩咐唐焕言去安置外堂内的一众江湖人士后,拱手向着奋战后的众群雄歉然道:“此番家父大寿,未曾想遇到歹人偷袭,牵连诸位,焕清心中有愧,特代家父向诸位赔罪。” 舒崎洛朗声道:“唐门主哪里话?唐门自古侠义,能与唐门主并肩而战,是我等之荣耀,怎承受得起唐门主之礼?” 丐帮三长老戚堰也道:“过去的事就无需再提,都是自家人,唐门主何必见外。” 余下众人也附和连连,皆对今日之事一点不在意。 一番客套寒暄,场中众人开始寂静不语,心中有些沉闷。 此时的满堂宾客战死的战死、叛逃的叛逃,加上重伤的也不过只剩了十余人,颇有几分凄凉。 正在这时,唐焕言去而复返,在唐焕清耳边低语了两句,再次离去。 唐焕清微微皱眉,略做犹豫,转身冲一众人说了声失陪,也连忙出了内堂。 一中江湖人虽好奇,却也没多问,自然更不会相互议论。 主人家不在了,众人倒是随意了不少,东倒西歪地各自坐在一旁,有的便干脆坐到地上,东聊一句西扯一句。 扯着扯着,一伙人便扯到了半路杀出来的林昊身上,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厉害的新秀。 丐帮弟子数万,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舒崎洛便望向戚堰。 戚堰却也是轻轻摇头,显然也不知道林昊是何根底。 张平最是直接,歪歪扭扭坐着便张口就问,“小兄弟,还不知你姓名,可方便告知?另外,小兄弟怎么宴席过半闯入唐家堡,难道是得了什么风声?” 林昊在交际往来面前几乎就是一片白纸,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回答,“俺林昊,本来是跟小风在一个岛上的,好像就是在唐门里,结果被小风叫出来,在一个大房间里吃了顿好的,出来就没人理俺了,然后俺就打算打听打听俺师兄的下落,看到这儿,打听了打听就进来了,哪知那几人二话不说便冲俺动手。”说到最后,他撇了撇嘴,似乎还有点委屈。 一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张了张嘴,还想再问。 冷霜寒却一下子听明白了林昊的意思,也明白了林昊为什么既未在外堂也没去内堂,上前一步,冷声道:“此人与我飘缈楼大有渊源,有些事诸位还是知道的少点比较好。” 公子在唐门高层心中地位多高她自然不好猜测,可绝对不会低了。那么若是公子自己来参加宴会自然好安排,看他心意就行了,其他事他自己就能处理了。可若是林昊这个愣头青可就不一样了。让他去外堂唐门便觉得怠慢了公子,而让他去内堂,江湖人虽不说心里也会觉得唐门怠慢了他们,两相中和,才索性给林昊单独安排了一桌。不过这倒误打误撞让林昊帮了大忙,就是不知公子这个猜到没。 一众人闻言,立即不再纠缠林昊的问题,又开始东扯西扯。 冷霜寒单独将林昊叫去了一角落,不过什么也没问,又开始一个人怔怔出神。 林昊也不主动询问,微微缩起脑袋坐在那儿,不时擦一下自己的铁棍,憨傻得好笑,不过很可爱。 () 第141章 复局(一) 未过多时,唐焕清返回内堂,神色略显难看。 一众江湖人见状,纷纷出声询问。 唐焕清也不隐瞒,将唐门埋了炸弹之事原原本本同一众江湖人说了个遍,只是将老乞丐换成了一前辈。 一众人立即神色凝重了下来。点火药时杨敬山一众人还在内堂,那埋火药之人必不会是杨氏之人,可既如此,除了杨氏外还有哪方势力或者说那些势力出手了? 形势愈发扑朔迷离,众人都从中嗅处不同寻常的气息,。心情尽皆沉重非常。 或许此战之后平静多年的江湖又要再起波澜了! 一番讨论后,唐焕清见一众人神色都有些疲惫,便吩咐了弟子准备些酒菜来,又再次出声,道:“过几日家父定然会邀请各大派讨论此次白杨盟之事。众位都是有大功之人,不如留下来休养几日,让我唐门略尽地主之谊,也省得以后再去请一次,如何?” 一众人思忖了片刻便纷纷答应了下来。 ...... 将《铸机经》送回山洞,萧风便开始在牛耳山、万毒岛上四处转悠。 期间,一灰衣青年曾来找过萧风,与之附耳说了些事。 许天望只当没看见,静静跟在萧风身后。看似悠闲,实则一肚子迟疑。 眼见夕阳西下,萧风终于停下了脚步,随意跳上棵高树,扫了许天望一眼,奇怪问,“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许天望不答反问,“那你一直四处转悠干什么?” 萧风翻了个白眼,“找东西呀,还能干什么?” 许天望怔了下,“什么?” 萧风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既然截了我的信,难道不知道霹雳门也参加了这次乱战?” “那不该在人多的地方吗?怎么会弄在这儿?”许天望眨眨眼,更加奇怪。 萧风冲他笑笑,很是天真无邪,“然后呢?” 许天望死命眨眼。 萧风不再看他,转头看向绚烂夕阳,“亏你还是黑龙窟的老大,难道你不好过也不让他人好过的道理不懂?” 许天望恍然大悟,又反应过来,“可你也没找到啊?” “找到了。”萧风微微笑了笑,“你往右三步。”他话语微微顿了下,补充道:“保证立即炸。” 许天望原本都往右走了,听完立即炸毛,慌忙往树上一跳,“喂,没你这么阴人的啊。” 萧风无所谓耸耸肩,“我现在要等人来,要不你帮我去叫一下?” “为什么是我?你怎么不去?”许天望就喜欢与萧风抬杠,三两下跳到萧风身旁,顺嘴道。 “这又是个傻问题。”萧风将双腿搭在树干上,随意晃悠,“过两天江湖上必会流传,飘缈楼一少年出手从杨老盟主手中截下了一猛将,说不定还有个什么雅称。不会有名姓,但这事瞒不住,不是唐门这边。不过只这般还好说,麻烦不大,但若我再插手,就是有失偏颇了,江湖难免诟病。” “这个你会在意?”许天望撇撇嘴,随意仰躺在树干上。 “不在意啊,”萧风摇摇头,“但萧风与飘缈公子不一样。” 许天望似乎有些无趣,“呵,拖后腿!亏我这一下午都在担心你怎么了,突然变得那般冷淡。” 萧风却不接这话茬,往身后树干上微微一靠,“怎么,你来这儿就没给我些见面礼?” “什么?”许天望又眨眨眼。 萧风踢了他一脚,“又想占便宜了?你想多了吧。” 许天望却突然一声怪叫,“完了,完了,竟然把他们给忘了。” 怪叫间,他已跳下了高树,往远方掠去,“小风,来不及解释了,我等会儿再来找你啊。” 萧风好笑摇摇头,又收回视线,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看向天际夕阳无限好。 金辉漫天,红云如火。 可萧风心中却有些失落。 夕阳之后,唐门对他而言还可以是以前的唐门,他对唐门来说却再不是之前的萧风了。 ...... 在唐门乱止后,唐家堡便立即组织了弟子们搜山搜岛,自然而然便搜到了丝毫没准备躲藏的李宗凌一众人,于是就顺便请了几人去了唐家堡做客。 虽然几人一看便知是来岛上帮忙的,可莫名其妙出现在唐门禁地,先不论是来干什么的,唐门那些底层弟子们便没人敢自作主张,否则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再者,那几个俘虏样子实在太凄惨了些,着实不太像来找事的,所以只能请几人见了唐门高层再说了。 不过因为有孟江一伙儿俘虏,虽一场乱战后唐门高层都忙得转不过弯儿来,仍派了个长老来招待打点,对李宗凌几人倒是一点没怠慢了。 等许天望找来时,一伙人正被唐门长老好酒好菜招待着。 只是一伙人谁都没动筷,对于唐门长老的客套寒暄也是爱搭不理的。 许天望对此自然满意至极,同唐门长老表明了身份后便索性替一众人应下了唐门长老顺便提的留宿之意,并准备在唐门多停留几天。 ...... 天色还未入夜,背阴竹楼中便已燃了烛火。 烛光幽幽,散发着丝丝黄光,将书桌一角照得黄澄澄一片。 书桌旁两个老人相对而坐。 一人说,一人听。 等唐无影将万毒岛上的诸事交代清楚后,唐无天不由微微皱眉,“没想到那畜生竟还活着,还修习了毒经......如此这般,即使我们唐门执法堂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嗯,那只能求助飘缈楼了。”唐无影赞同点头,“只是此番青堰刀丢失,杨永坤逃脱,先不提对我们唐门的影响多大,日后的江湖必不会平静了,飘缈楼不一定有这闲心管我们这些事。” “这也不一定。”唐无天却微微笑了笑,“虽然听你说小风今日的态度明显是有些疏离的,可有些事既然碰上了,他便不会坐视不理,仅仅是这几年这些情分便够了。” 唐无影面色有点不好看,他并不想因之便强迫那孩子。 唐无天却当没看见,接着道:“另外,此番青堰刀丢失,影响可能大可能小。” 他突然又看了眼唐无影,“你需去找小风问一问青堰刀去处,若落到了飘缈楼那里,我们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杨氏、白氏都会有所顾忌,江湖短时间乱不起来。” “不用去了,”唐无影叹了口气,“既然他管了《铸机经》的事,其他事飘缈楼便不会再管,这便已是飘缈楼的底线了,要不得太多。” 唐无天沉默了会儿,扯了扯嘴角,“也是,以前只是猜想还没什么,现在知道得多了,就想得寸进尺了。”语气有些自嘲。 不过只瞬息间,他又面色凝重下来,“那便极可能是不好不坏的局面,两方都按兵不动,短时间内江湖不会乱了,但必还有一方势力暗中虎视眈眈,以后免不了是大乱,所以我们要有所准备了。。” “那还不如最坏的结果,青堰刀直接落到杨永坤手中,好在直接些,虽对我们唐门打击大些,可飘缈楼不会坐视不理,也免了我们当年的心血白费。”唐无影又叹了口气,道。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下子怔住,“杨永坤......若没被放出来会如何?” 唐无天也一下子怔住。 唐无影突然起身往外而去,“大哥,我需去问一下小风,失陪了。” 说话间,他已掠出了房间。 唐无天看着唐无影转眼间没了人影,叹了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苦涩,“还好被放出来了,唉~幸好被放出来了。” () 第142章 复局(二) 随天色渐晚,唐门对一众宾客也开始了安排打点,随即诸江湖好汉由知客一一领入各自安排的房间。 待得一众宾客出内堂时外面已被唐门弟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什么都未发生过般。 至于外堂中的一众江湖好汉,早已被唐门弟子们安置去了别处。 冷霜寒答应留宿完全是不想让唐焕清难堪,只是可并不打算住这儿,信不过也不愿欠这份人情,便同唐焕清道了声谢后纵身直接离开了唐门。 ...... 唐无影能找到萧风,完全是靠得唐门弟子的禀报,找到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少年一个人静静坐在树干上,很小也很孤独。 对于这个少年,当年他的突然来访可是吓坏了不少人。机关随手可挡,阵法视若无物,既看不透也想不通更拦不住,最后便只能听之任之,所以便索性听之任之了。当时唐门高层还对少年的目的好一番讨论,可少年来真只是来玩玩便自个儿走了,一来二去,谁便也不在意少年的目的了,反而挺喜欢这小家伙。 只是如今,唐无影或许已经知道少年数次来此的目的了。飘缈楼果然名不虚传。 也没等唐无影开口,萧风已转头看向了老人,笑容温和,“小风以为爷爷不会来问的。” 唐无影怔了下,还是开口,“杨永坤,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萧风轻轻一跃跳下高树,“嗯,这个我没想过瞒。或许对唐门不公平了些,可有些事不容许任何人感情用事。” 他微微浅笑,语气中既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也没有愧疚,“若今日杨永坤不出去,这次杨氏一无所得,损兵折将,难保不会走投无路下甘愿当了他人手中的傀儡,所以我们需要有人能稳住杨氏之心。” 唐无影接口道:“若杨永坤复出,对我们唐门虽影响甚大,可杨氏不会乱,白杨盟也有所顾忌,另一方势力也难以渔翁得利,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萧风点点头,“至少盛会之前不会,之后难说。至于《铸机经》,算是我放出杨永坤还唐门的一笔人情,我管了,以后会一直管。” 唐无影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习惯又有些释然。 萧风继续道:“杨永坤之事飘缈楼会酌情管,毕竟当年之事即使你们是好心,有些事还是对错难分的,飘缈楼当时没掺和,现在自然也没资格管。小风今日也没打算出手的,只是有人惹恼了我。” 他话语微微一顿,又继续道:还有飘缈楼的底线在寿宴那边,不是我这儿......或许比爷爷预料的还要高些。” 唐无影又怔了下,随即苦涩笑了笑,“那青堰刀......” “不是小风不想说,而是说了不如不说。”萧风皱起眉头,“爷爷还想听吗?” 唐无影犹豫了下,蹲下身子在地上比划一字,又擦掉,“可是它?” 萧风却既未点头也未摇头,“有它,但不一定是它。” 唐无影有些愕然,几个呼吸后变成了惊愕。这江湖难道还有人能操纵它不成? ...... 天色逐渐昏暗,唐焕清房间里逐渐聚集了十余人,皆是唐门高层与内堂中各大势力派来的代表,目的是为了对今日之事有个大致了解,以便回信让门派中人派来合适人选。 “今日之事,不仅仅是杨氏,霹雳门的火药,万毒岛那边还出现了数名先天境,《铸机经》、青堰刀丢失,杨永坤逃脱,甚至应该还有蛊师插手,江湖免不了一场大乱了。”与诸人交代了今日一些可说之事后,唐焕清面色凝重道。 “这......杨氏之事说来本就蹊跷,先不提今日的诸多异变,只说诸般巧合便值得人深思,比如前些日子白无天约战之事,再比如为何是今年,还有几方人马先后闯入唐门......”徐舒城略略犹豫,首先出声道。他是乾云山的六长老,自然有资格在此。 “对,此次寿宴虽说一众人都是中了杨氏的奸计,可说句冒犯的话,若不是诸门诸派的心思都放在月白之战上,此次前来的高手寥寥无几,杨氏那伙人又怎会这般容易脱身,怎会造成如此多伤亡?”还没等徐舒城说完,舒崎洛便愤愤出声道。 一众人都知道舒崎洛的急性子,对于此人的浮躁也不在意,主要是也没空在意。 “要我说,白氏多年前便有称霸江湖之心,如今这般倒像是杨氏与白氏串通好了,当年那般只不过是给众江湖人做了场戏而已。”又有人出声道。 戚堰理智道:“此言差矣,先不提白氏与杨氏当年的恩怨纠葛,便以白杨盟在江湖上的地位,若白氏真想称霸江湖,我们又有何法子?他们何必如此麻烦布局?” “此言也在理,只是当年白杨盟对外声称要称霸江湖,可如今五十余年过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是突兀,说不定当年是自知杨氏叛离白杨盟难以与乔帮抗衡,这才绝了称霸江湖的心思,如今两方势力和好,再生出此心思似乎也说得过去。”戚堰身旁的一青色长衫中年点头道。 紧接着,其对面一蓝衫中年笑了笑,似乎一点不在意,“诸位在这儿讨论白杨盟有何意义?我们难道能插得上手吗?倒不如不思不想,留给乔帮,飘缈楼两方势力收拾算了。” “这可不行,若山雨将至,我们总要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的,否则到时候手足无措,我等岂不后悔?”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出声反驳。 近半人也一一出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 “仕兄此言在理。” ...... 唐焕言见一众人都钻上了牛角尖,不由出声提醒,“那不知各位如何看待霹雳门火药之事呢?” “这霹雳门虽是经营火石的势力,可也只是排二流,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同时得罪唐门与杨氏两方势力吧。” “老夫也如此认为,若真是霹雳门所为,此事也太过明显,雷洪磊虽是莽撞,也不见得会这般愚蠢。” “不好说,难得你们不知雷鸣天近日突破先天二窍之事?再加上霹雳门的火石,霹雳门足以跻身一流势力。” “对,不管怎么说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呵呵,既然是与霹雳门有些牵扯的,唐门主不如先派人去霹雳门那边探探风声,若真有其事,再做打算也不迟。” “只能这般了。”唐焕清叹了口气。 “对了,唐门主说那些势力不明的先天是被强行开窍的,此事可为真?”戚堰沉默了会儿,又出声道。 “嗯,若名单无误,那几个先天境应该都是之前在思瑜城无故失踪之人,失踪前连后天巅峰都不到,这几日却已是先天修为,此事透着诡异,以后应该会引出大麻烦。” 他话语微顿,明显带了几分郑重,“我希望诸位能都调动些人手查询......我怀疑此事与蛊冢大有关联。”唐焕清迟疑道。 场中人尽皆面色大变。 张平本不欲出声,毕竟他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此时不由脱口道:“唐门主的意思可是蛊冢那些怪物出世了?” “可能性很大。”唐焕清慎重道。 “这......这么说以后江湖必定大乱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唐门主放心,天明后在下一定尽快通知门派,着手调查此事。” “在下亦然。” “我们理解,唐门主尽管放心。” ...... 秉烛夜谈,直至天边出现鱼肚白一众人才尽皆散去,不过却满面愁容。 唐门所言虽不可尽信,可有些大事上众江湖人却是都相信的,当年的白杨之乱竟会在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在生风波,继近日众隐世势力相继出世后竟还有人不甘寂寞,今日的乱战竟牵扯了江湖的风起云涌,不远处的江湖看来不仅仅是天机阁的盛会,会热闹得很啊...... () 第143章 酒疯子 冷霜寒再次返回唐家堡时,夜色已深,唐家堡内已一片寂寞。 冷霜寒在路过客房时犹豫了下,还是去几个家伙的房间看了眼,见一伙人谁也没有醒来的意思,不由气骂,“一群笨蛋!” 随即转身直接去了万毒岛。 ...... 今晚的忘忧湖没有星光点缀,也无月色皎洁,昏暗而枯燥乏味。 湖畔,萧风一如两天前那般看着湖面怔怔出神,以致于冷霜寒有些分不清自家公子是猜到了自己会来,所以在这儿等了一晚,还是他每天都会在这儿呆到很晚。 “公子!”悄无声息在萧风不远处现出身形,冷霜寒轻声唤道。 “来了。”萧风转头冲她微微浅笑,“过来坐吧,我就不起身了。” “是。”冷霜寒低头一礼,随即坐去了萧风身旁,黛眉微皱,“公子,那老前辈......” “嘘——”萧风却抬起一根手指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问,“前辈想同我谈谈?” “嗯......”冷霜寒正欲点头,芦苇荡里突然传出爽朗大笑,“你这小家伙果然有意思,难怪我那徒儿会说让你教训我。” 随即,自芦苇丛那头一花白胡须的老头现出身形来,一身邋遢,倒不如何脏乱,只是太吊儿郎当了。 冷霜寒冷冷盯着突然出现的老头,面色铁青。她出道近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跟踪了还毫无所察。 萧风抬手拍了拍冷霜寒的手,冲老头微微点头,“敢问前辈称呼?” “我?”老头抬手点了点自己,大笑道:“这感情好,你叫酒疯子就行了。” “酒?”萧风将老头上下打量了番,似笑非笑反问。 老头摆了摆手,紧贴着冷霜寒身旁坐下,“早戒了,早戒了,戒了都有百......不少年了。” 冷霜寒皱了皱眉,本能般便想一剑砍过去,只是被萧风微微抬手按住,便微微往萧风那边挪了挪身子。 “哦。”萧风微微笑了笑,“那前辈为何偏要选风晴?” “她对我口味啊。”酒疯子随口回答,“你想啊,有些东西就讲究个缘字,看对了眼了什么都挺好,就是比这小姑娘差点,那也没事儿,我喜欢啊。” 说着酒疯子笑呵呵拍了拍冷霜寒的腿,让冷霜寒差点长剑真出鞘了,只是深吸了两口气又将那股冲动硬生生压了回去。 “当然啦,你这小家伙也不错,长得比这小姑娘还俊俏,性子也能调,就是生错了男儿身,可惜啊,可惜。”酒疯子往冷霜寒那边靠了靠,又笑呵呵道,“不过也挺赏心悦目的,要不你跟我走,我便不强求那小姑娘了,这也挺合算的,对不对呀?” 冷霜寒霍然起身,寒光一闪便直直指在了酒疯子咽喉前。 酒疯子却面色不变,依旧是笑呵呵的,“小姑娘可知道,若换了以前,这般拿剑指着我的人早已成了一具枯骨了。” 冷霜寒紧抿薄唇,只冷冷看着酒疯子。 “放下剑,来,你坐这边。”萧风拉了拉冷霜寒的手,他清楚冷霜寒是最看不得自己受气的,随即又看向酒疯子,“前辈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酒疯子却似乎一点不在意,摊了摊手,“那就没得谈了。” 萧风面色依旧平静,突兀道:“天机阁是否也是这样?” 酒疯子怔了下,“你知道?” 萧风摇摇头,“不知道。” 酒疯子终于收敛了笑意,“你都知道?既然你知道,你还在这儿干嘛?你不愿出去?那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其他人的命运?还是说你觉得你培养了他们就该让他们为你所用?你......” 萧风心中无奈叹了口气,那丫头果然什么话都被老前辈套走了,不过也不在意,温和打断,“晚辈知道什么?” 酒疯子一下子怔住,“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些烦躁摸了把脸,“呵呵,天机阁跟我不一样啊,他们就是......算了。”他又摇了摇头,习惯性摸了下腰间,似乎是在找个什么东西,只是他腰间空空荡荡,所以一脸无奈,“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这贼老天!” 冷霜寒一脸愕然。 萧风却依旧温和微笑,眸色愈发意味深长,“许多事群龙盛会后应该都会有答案,那时前辈再来寻风晴如何?” “你......”酒疯子奇怪看着萧风。 萧风想了想,补充道:“前辈放心,我培养他们不是为了飘缈楼,他们的去留我也不会干涉,只是他们的决定我全部会尊重。” 酒疯子面色由古怪变得疑惑,“你想干什么?” 萧风平静看着酒疯子,“难道晚辈猜的不对?” 酒疯子也看着萧风,那神色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怪物,半晌后他突然再次哈哈大笑,“没错,一点没错,小家伙,我酒疯子等那一天,只要你不食言,我但凡有口气便不会失约。” 说话间,他已踏水而去,话音刚落,便再不见了身影。 冷霜寒面色古怪,很是复杂。 萧风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轻声道:“霜寒,你不同于他们,有些事我便不打算瞒你,只是不管你想不想得通,我都希望你现在尽量别想,因为以后陶叔他们会逼你们想,现在想得多了,那时会很累,你可明白?” “我......可......”冷霜寒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了半天才低声道:“那他们猜的公子准备放手是真的了?” “嗯......”萧风微微浅笑,却并不正面回答,“你可奇怪那前辈为何只听我几句话便那般失态?” “我......”冷霜寒微微低头,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戒了酒,他偏要选风晴,即使之前那些故意气我的话也只是为了让我放风晴跟他走,所以我赌风晴与那前辈该是有些渊源的,”萧风微微浅笑,“然后我赌对了。” “可那时公子真会让风晴跟那老头走?”冷霜寒犹豫了下,迟疑道。 “看风晴的,”萧风微笑道,“那时候前辈应该会告诉风晴不少事,她若想走便让她去,我们飘缈楼可不会耍无赖。” () 第144章 又一笔买卖 等萧风返回房间时,已至深夜。 于逸早已在客房外等候,见萧风回来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冲萧风躬身一礼,“少爷!” “嗯,于叔回来多久了?”萧风冲他微微浅笑,推开房门,将于逸让入房间,随口问。 “看完寿宴那边动静就回来了。”于逸恭声回答。 “那可有人来找过我?”说话间,萧风已坐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于逸一杯,问。 “唐无影前辈来找过您,婉儿姑娘也来过,许天望也来找过。”于逸接过茶水,“另外,唐门那边说要送您点小东西,只是属下擅作主张给婉拒了。” “哦。”萧风了然点点头,对于唐门要送的那些小东西也不好奇,“那寿宴那边什么情况?” “死伤惨重,不过两方都没占得便宜,另外,林昊、冷霜寒也加入了战团,大出风头。”于逸言简意赅道。 “哦,这么说剩下那几个家伙都中招了?”萧风微微笑了笑,抿了口茶水,又问。 “是。”于逸有些迟疑点头。 “看把你吓得。”萧风好笑点了点于逸,“这些事我已经听霜寒提过了,要罚早罚了,会等到现在问你?还有其他吗?” “那会儿闹事的人撤走后,临澧县的那位老前辈来找过,让属下告诉少爷,他出来了,但打算再看看。”于逸扯了扯嘴角,又皱起眉头道。 “这个啊......无妨,既然他想看便让他再看看,我还不急。”萧风玩味笑笑,“对了,霜寒还说陈桓也在寿宴上,于叔明早帮我将他请来,可好?” “是。” 萧风满意笑笑,“林昊呢?” “在客房,估计已经睡着了。” “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不过,也好。”萧风好笑摇摇头,然后他又笑眯起了眼,“于叔可知,这家伙......怎么说呢,反正好玩得很,明明他师兄在外堂,他竟然在外堂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这才跑去了内堂当了次英雄,从没见这般迷糊的人。” 于逸也忍不住笑了笑,“不光这个,林昊心性比较耿直,几句话差点气死那些杨氏之人,可是让人领教了他的毒舌了。” “哦?这个霜寒竟没同我提,于叔,你讲讲吧?” “嗯。” ...... 刚过寅时,萧风客房房门便被人敲得砰砰直响。 “喂,小风,起来没?“ “小风,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小风?” “萧风!” 萧风无奈打开房门,看了眼还灰蒙蒙的天色,冲门口杵着傻笑的青年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太阳呢?” 虽然许天望的冒冒失失并没有打扰到萧风的美梦,可任谁一大清早刚起床便被人噼里啪啦一阵乱叫,心情便绝对不会好了,即使萧风并没有起床气。 “啊?什么太阳?”许天望眨眨眼,一脸茫然。 萧风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给许天望让出了道儿来,“有事?” 许天望也不客套,径直便进了房间,“有点小事。” “说。”萧风关上房门,问。回头见许天望已自个儿找了凳子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不由有些无奈,不过面上仍一脸淡然。 许天望转头瞥见萧风似乎一点没在意,自觉有些无趣,“来问问这次的唐门之乱你怎么看。” “呵呵,自己想。”萧风扫了他一眼,玩味笑笑。 “喂,不是有些事想不太透,我会来问你啊?”许天望立即不满叫道。 “嘘,小声点,大早晨的吵什么吵?”萧风皱了皱眉头,见许天望闭嘴,突然冲他勾了勾手指。 “啊?”许天望一时没反应过来。 “亲兄弟都明算账,你就打算这般空手套白狼了?”萧风挑了挑眉头。 “就你我这交情,谈这个多伤感情啊。”许天望眨了眨眼,搓手笑道。 “那行,出门左转,谢谢。”萧风摊摊手,干脆回答。 “喂,你......以前你可没这样,就几天不见,这就生分了?”许天望立即又叫。 “闭嘴!”萧风皱了下眉头,凶道。 “哦。”许天望马上乖乖闭嘴,过了几个呼吸,终于妥协,“那你想要什么酬劳呢?” 萧风冲许天望甜甜一笑,虽然很漂亮,却让许天望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因为每次少年越是不怀好意,笑得越小孩子气。 “若我给你百余位恶人,你能不能管得住?”许天望刚想开口,萧风便已抢先一步道。 “啊?”许天望呆了呆,一拍胸脯道:“当然......”然后他又一下子反应过来,“多少人?什么实力范围的?” 萧风有些遗憾叹了口气,想了想,“最多一百六十八个,实力在后天巅峰到先天三窍之间。” “咳咳咳......管不了。”许天望差点没给自己口水呛死,“一百多个后天巅峰以上修为?你怎么不让我去死?” “没关系啊,我会派人协助你的。”萧风一脸纯真道。 “多少?”许天望一字一顿道。 萧风伸出一根手指。 许天望眨眨眼,迟疑道:“一百个?” “你再猜。”萧风笑容温和,显然之前的答案是不对的了。 “十个?”许天望犹豫道。 萧风再次微笑摇头。 “不是吧?就一个,那有什么用?”许天望一下子苦了脸,“我还是不问了吧。” “嗯,”萧风点点头,“也行,只是那人是个先天三窍的前辈,再者是略通蛊术的,本来是想让你结识一下长长见识的,既然今日这般回绝,那便算了。还有,那些人都已经被我关了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了,功力自然难与从前比肩,你一个人说不得就能收拾了。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我不强求。” “哎,停!谁说我不问了,问是一定要问的,只是,你可还有其他要告诉我的?”许天望立即眉开眼笑,腆着脸问。 萧风却不再同他闹,语气一下子郑重下来,“那些人是我近些日子关起来的犯了大错的高手们,只是近日估计是有人打了他们的主意,所以我便打算放黑龙窟里,也省的其他人觊觎。” “那......然后呢?” “然后,你若能管了,我让他们帮我一次忙,之后他们便与我无任何关系,只要不再出现以前的情况;你若管不了,我也有所安排,只是有些事不过昙花一现,我实在不想因之便大费周章,不值得。” 许天望也不再嬉皮笑脸,微微皱眉,想了想,“可以,那只要我管得了便一定管,你看这般可好?” “嗯,那便多谢了。”萧风冲他微微颔首,想了想,他提点道:“天下恶人何其之多,黑龙窟的复杂绝对不会低于江湖任何一方势力,而且足以有超越一流势力的实力,只是那些人难以凝结而已。你若真想在这几年有所作为,不如将他们请出山,让他们辅佐于你,再者也能凭借压制其他恶人。你到底是有些势单力孤了,这很危险。只是这般对待那些人也要掌握些度,否则难免最后反让人家赶出来。” () 第145章 眼中水滴,心中棋局 萧风的突然提醒显然让许天望有些受宠若惊,他很茫然呆了会儿,然后就得寸进尺了,“然后呢?” “没然后了。”萧风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随即自己倒了杯茶水,“至于唐门之事,你若能看懂我便全告诉你。可你若说看不懂......”萧风摊摊手,“那我也没法子。” 许天望原本还有些窃喜的,听到后面立即瞪起眼,“喂,没你这样的啊,我都答应你了,你怎能又反悔?” “嘘——”萧风抬手做了个噤声手势,在桌子上洒了些小水滴,又在小水滴之间洒了些大些的水滴,抬头看向许天望,“能不能看懂?” “啊?”许天望面色古怪。 萧风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在大小水滴范围外倒了三滴大不少的水滴,“这样呢?” “江湖?”许天望试探性问。 萧风却不回答,自顾自道:“你如今看来是泾渭分明,可若这些水滴聚得近些,然后......”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枚银针来,在一颗水滴上微微一划,“有些会相融,有些依旧能独善其身,可若是多了呢?若是三个大的也划上个口子呢?若我一直给一方加水呢?” “更或者......”他突然将茶杯内的水全部倒在了桌上,抬头微笑看向许天望。 茶水将水滴全部淹没,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到地上,一无所有。 许天望皱着眉头看萧风。 萧风摊摊手,“你想问的都在这上面呢,你若看得懂你便插手,看不懂以后江湖会告诉你。” “可......”许天望欲言又止。 萧风微笑,“我知道你忌惮什么。黑龙窟的确很容易让有心人算计了,可我让你找的那些桀骜不驯的人可不一定是我们想象中的那般恶人,那些被黑龙窟收心的人可能做了他人的棋子,那些人却不会,你若能让他们收心,不插手江湖之事,不论江湖会多乱,黑龙窟都万无一失,他日江湖安定,黑龙窟或许便是江湖上最大的黑马。” “当真?”许天望挑了挑眉头。 “嗯。”萧风微微颔首。 “那行,既如此,以后我便在黑龙窟那一亩三分地上转悠,也省的总在你面前晃悠。”许天望耸耸肩,紧接着又想到一事,“哎,可是群龙盛会我们黑龙窟总不能不出场吧?” “你问我?心里没点数吗?”萧风翻了个白眼。 “呵呵,那就是没什么问题喽!”许天望呵呵一笑,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行了,那我就走了,你再慢慢睡。” 说着,他身影微微一闪,只听萧风房门哐当一声响动,然后房间内便没了许天望的影子。 萧风好笑摇摇头,又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水渍。 随少年视线所及,水渍竟一点点凝结,最后变成一滴滴或大或小的水滴,有些表面圆润光滑,有些表面有水线往四周延伸,又与其他水滴相连,有些水滴聚集在一起,有些单独孤立,其中,数颗最大水滴中的一颗四周水线密布,几乎遍及了所有水滴...... 萧风收回视线,站起身走向房外,“于叔,帮忙把桌子收拾一下吧,还有,下一站去北仓原吧,晌午我们便动身。” 几乎同时,聚集起来的水滴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骤然碰撞在一起,随即纷纷如玉石般碎裂,又成了普通水滴,沿桌沿继续滴落。 “是,少爷!”紧接着,房外传来于逸肃然恭敬的声音。 ...... 吃过早饭,于逸便去寻陈桓了,唐无影也恰好来找萧风,正好萧风也打算去同唐无影说一声要离开之事的,两人便索性一边遛食散步一边闲谈了。 “小风打算什么时候走啊?”虽然昨日之事难说谁对谁错,唐无影对萧风的态度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语气依旧温和随意。 “同一位故人交代些事便准备离开了,就不多麻烦爷爷了。”萧风也温和道。 “就知道你待不到明日,只是就这么急?不等吃过午饭?”唐无影皱起眉头问,这少年对自己竟突然有些生分了。 “爷爷又打什么主意了吧?”萧风转头看了眼老人,“婉儿托您来问的吧?” “呵呵,果然瞒不住你。这堡里孩子向来少,与婉儿同龄的孩子更是没有,难得来了个,她自然上心些。”唐无影尴尬笑笑,“但她胆儿小,不敢主动来找你,就只能托她爷爷了。不过你整日躲她,算什么回事?” 萧风耸耸肩,“爷爷,您让我陪您配药还行,让我哄孩子就真是难为我了,直接没法子聊嘛。” “哟,看你这话说的,跟你不是个孩子似的。”唐无影点了点萧风,玩笑道。 萧风抬手指了指自己,又笑着摇摇头,“我?披着孩子皮的老人家,还是算了。” “呵,还有这种说法?”唐无影好笑道。 “嗯......我自己想的,萧风说的,算不算?”萧风挑了挑眉头。 “算。”唐无影使劲点头。 萧风却微微摇头,“爷爷还是别使劲找话题了,我......怎么说呢,有些事没想通,不是您的缘故,所以便先这样吧。” “那你可还会来?”唐无影犹豫了下,开口问。 “未来的事,说不准。”萧风微微浅笑。 唐无影无奈笑笑,即便早知道少年是这性子,可仍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笑不出来,“有些事总是身不由己的,或许是命运使然,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难以说明对与错,也难以说清楚对不起谁,又对得起谁,该不该面对,又该如何面对,可既然有一方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再自个儿找不痛快呢,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风抬头看了老人一眼,冲老人温和笑笑,他所思之事与这有关,却不是这个,否则当年他便不会做出这些决定。 唐无影见此还想再劝,可看着少年那双清澈得似乎没有一点瑕疵的眸子又有些不知该怎么劝,“要不还是晚点走吧?婉儿想来送送。” “还是算了吧,我怕她哭鼻子。” ...... 于逸找到陈桓时,陈桓与月如烟恰好在一起刚吃了饭,于是两人便一并都跟了来。 因为萧风没说不让其他人跟来,于逸便也没阻拦。 等三人找到萧风时,萧风与唐无影还在说话,似乎是谈什么正事,反正面上都没有笑意。 三人便谁也没出声打扰,静静站在远处等两人谈完。 只是月如烟一脸好奇,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那儿瞅一眼。 () 第146章 老气横秋与小孩子气 “《铸机经》之事虽对外宣称已丢失,也有诸多巧合混晓视听,可有些人除了他自己确定很难相信,江湖上也必会有不少势力对此质疑,甚至出手试探,所以《铸机经》的藏处要有大计较。” “嗯,这点考虑过了。” “人手问题我已想好,只是不会明处现身,这儿先同爷爷打声招呼。” “小风的安排,爷爷信得过。” “还有......以后唐门难免会有不少麻烦,不如先蛰伏,以唐门损失惨重为由将分散各地的弟子一一召回。”萧风想了想,认真补充道。 “这......这点需同那几人商量,不过小风放心,必会考虑。”唐无影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犹豫。 “没关系。”萧风笑了笑,“小风这些本就只是建议,提个醒而已,爷爷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嗯,爷爷晓得了。”唐无影点点头,笑了笑回答道。 “嗯,小风就提醒这些,爷爷可还有什么想问的?”萧风也点点头,抬着小脑袋认真道。 “没了,”唐无影慈祥笑笑,“那男娃女娃是来找你的吧?爷爷看他们等了不短时间了,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去吧。” “谢谢爷爷,那小风就去了。”萧风冲唐无影行了个晚辈礼,转身往于逸三人方向走去。 唐无影又微微皱眉,这小家伙以前是从不向自己这般行礼的,随即有些无奈,也不多留,转身离去。 “小风!”见萧风往自己方向来了,陈桓连忙快跑着冲萧风招手,“想我没?” 萧风在距离陈桓三尺处停下脚步,微微浅笑,“没想。” “没心没肺!”陈桓撇撇嘴,“那找我来干嘛?” 萧风却没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笑看向陈桓身旁的绿裙少女,“先不同我介绍一下新朋友?” 陈桓下意识看了眼月如烟,见她正以一种他看不懂的炽热目光看着萧风便撞了她一下,“喂,你这什么眼神?” 月如烟一下子回过神来,二话没说便一脚狠狠踩在了陈桓脚背上,这才冲萧风不好意思笑笑,“你好,姐姐叫月烟儿,你叫什么呀?生得真漂亮。”说着上前两步便想去揉萧风脑袋。 漂亮的东西总会惹女孩子喜爱的。 陈桓见此,不由一头黑线。 萧风面色不变挪了下身子,正好让月如烟摸了个空儿,又淡定与她拉开距离,“在下萧风,陈兄的好友,幸会幸会。” “也幸会哈。”月如烟有些尴尬,“姐姐恰好也是,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带你去玩,怎么样?” 萧风礼貌微笑,“在下有事要与陈兄细谈,现在没时间,真是抱歉。” “这样啊,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姐姐再带你玩儿,一定给你买好东西啊。”月如烟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又精神振奋。 “多谢。”萧风冲她微微点头,又转头看向陈桓,“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啊?可以,可以。”陈桓还五官纠结在一起呢,闻言立即回神,点头道。 “这边!”萧风冲他温和笑笑,随即转身往远处而去。 陈桓连忙跟上。 不多时,于逸与月如烟便再看不到了身影。 萧风停下脚步,转头看陈桓,“什么时候出来的?” “二月初,如今已一个半月多时间了。”陈桓老实道。 “嗯,那什么打算呢?”萧风又问。 “本来是想先去铸剑山庄打件兵器的,只是近日听说了唐门寿宴,便来凑了凑热闹。”陈桓道。 “铸剑山庄技艺还行,你在那儿打造兵器也算妥当。”萧风点点头,“那你要以什么心态走这趟大好河山呢?” 陈桓怔了下,随即肃然道:“海纳百川,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萧风笑了笑,四处打量了番,突然身形一跃跃上了头顶树枝,“先上来坐吧,站着有点累。” “啊......哦。”陈桓着实没搞懂萧风问这几句干嘛,不过也没多想,也微微提气跃上了头顶树干。 “祁前辈前些日子也出谷了,应该是与子琪一同的,你可知道?”萧风两手搭载树干上,随意问。 “真的?”陈桓呆了呆,随即一脸惊喜,“太好了!那过两天正好去找师傅,太好了。” 萧风平静道:“江湖上已经有了流传,只是有些传言可信可不信,你日后游历时当注意......你先听我说完,可好?另外,我的意思是羽化谷以后你与林昊尽量不要去了。” “啊?为什么?”陈桓本来想问传言的事的,闻言也顾不得了,奇怪问。 “这个......有些事并不是你们眼中看到的那般美好,去了你会后悔的。”萧风直视陈桓,语气铿锵道。 “这......”陈桓迟疑看着萧风。 萧风也不在意,“当然,你若想去,我也不会拦你,只是你去时要记得同我打声招呼,否则你会吃大苦头的。” “为什么?”陈桓更加奇怪。 “我不想说......放心,时候到了前辈自会告知你。”萧风转头看向林间绿树丛丛,浅笑道。。 “好吧。”陈桓无奈撇撇嘴。 “对了,玉牌前辈应该给你了吧?”萧风收回视线,又转头看向陈桓。 “是,师傅说让我们慎用,还有妥善保管。”陈桓点点头,道。 “嗯,这个我只是随便问问,但要记得那玉牌虽是飘缈楼的一份人情,可飘缈楼的四不应也同样适用,可不要用错了哦。”萧风微笑提醒。 “你不说,我估计真不会注意,这个记得了。还有其他吗?”陈桓怔了下,又笑嘻嘻道。 “还有啊。林昊那里怎么回事?我遇到他时差点都没认出来。”萧风冲陈桓眨眨眼,一脸兴师问罪。 “啊?这个呀......那个......我一不小心迷路了,转了十好几天才转出来,所以,就把他给丢了。”陈桓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 “哦。”萧风也不再多问,前几天冷霜寒已同他交代了不少事,再加上唐婉儿那天的描述,他自然能猜到来龙去脉,便不打算让陈桓再尴尬,“那你以后注意些,林昊性子单纯,既然前辈让你带他出来,便不要辜负了前辈的期望。” “明白,明白。”陈桓连忙点头,随即面色嬉笑,“不是我说,这才多久不见,小风你怎的这般啰嗦了?” “去你的,要不是你不让我省心,我会浪费这些口水?”萧风瞪了陈桓一眼,有些气笑。 “省心?说的跟你多大似的。”陈桓好笑道。 “哦?不服气,那单挑?”萧风微微挑眉。 “那还是算了,”陈桓一下子泄气,随即又撇撇嘴,故作嫌弃,“小小年纪的,老气横秋,装什么大人?” “年纪不小了,还这般小孩子气,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萧风也撇撇嘴,没好气道。 () 第147章 萍水相逢者相逢,也有春色撩人。 清晨时分,数匹快马从唐家堡驶出,直奔各大门派。 而在萧风与于逸二人离开唐家堡时,昨日唐门乱战的消息已以思瑜城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蛰伏了十数年的杨氏突然再现江湖,攻打唐家堡、唐门三大禁地之二;失踪二十年的江湖公认的顶尖高手杨永坤重出江湖;当年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铸机经》终于现身江湖;传言得刀可得半座江湖的青堰刀再现江湖...... 只是不知为何,关于霹雳门火药、失踪的江湖才俊出现在唐门乱战中、可能有蛊师插手等细节却似被刻意压制了般,并未在江湖上流传开来。 只是仅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些事,便足让江湖像是炸开锅般喧哗四起了。 与此同时,江湖上又一批青年才俊声名鹊起。 继晨霜使之前的侠义心肠,以飘缈六使身份行走江湖的初露锋芒,唐门寿宴上的锋芒四溢彻底坐实了冷霜寒江湖上年轻一代领军人物的地位。 早先在江湖上被津津乐道的‘怒火神王’再次名声大噪,声望直逼段墨云一伙青年才俊。 除此之外,‘太极剑’许应晨,‘婆娑步’席慕垠也作为青年一代的代表,初露锋芒。 一时间成为江湖人士茶于饭后的谈资。 不过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两位神秘兮兮且最具争议性的人物。 一位江湖传为‘玉箫公子’,以箫御兽,招万毒岛无数毒物为己所用,生生让三个先天境前辈们寸步难行。 只是自始至终这‘玉箫公子’都不曾现身过,江湖上虽对他传得神乎其神,可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连名姓,性别都不知晓,谁知道到底有没有此人。 另一位更神秘,江湖上只流传了他轻描淡写便从杨永坤手中夺下陈啸,还有出身飘缈楼,其余之事便一无所知了,以致于江湖人对他连称呼都不敢乱起了。 ...... 似乎不甘唐门乱战的一枝独秀,继唐门乱战在江湖上流传开来,月白之战的最终结果也逐渐成为了江湖上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同境界未出剑三招败月无痕,仅以气势生生逼得月寒宫数位长老不敢出剑,一剑让月寒宫众人齐齐心甘情愿俯首称败。 明明该是一人单挑一方势力的激战,可白无天却花了一刻钟时间都不到便干脆利落完胜,这让诸江湖人热血澎湃的同时,也再次领教了霸主级势力的不可冒犯。 如此这般,江湖上不少对白杨盟颇有微词的势力倒一下老实了不少。 因为不论白无天的约战是否是与杨氏合谋的手段,江湖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有议论或表示不满的资格。 ...... 除此之外,唐门寿宴上不少势力中惊现杨氏暗棋,在让各方势力多了不少猜忌隔阂的同时,也让江湖各方势力中开始了第一轮大清洗。 ...... 而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便是这般凑巧,紧接着,江湖上又有三事先后流传于江湖。 第一件事,折了剑十年的剑神吴苛向江湖宣布,近日败于一少年之手,心服口服。 这便意味着江湖会有新剑神诞生,剑道之争将再次开启。 只是,之后,不光老剑神再没了消息,老剑神口中败了自己的少年好像也没有半点现身的意思。 一众江湖人不由面面相觑。 连新剑神是谁都不知道,江湖人如何问剑,又如何识剑神之剑? 第二件事与不久前出世的慕雪派有些渊源。 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消息,称慕雪派所驻大雪山山顶存有千年雪莲,食之可令武道修为更进一层楼,令江湖上无数人蠢蠢欲动。 进入先天,修为进境难如登天,如今有了个可一步登天的机会,江湖上不少前辈自然不愿放弃。 无数高手纷纷启程,齐聚北仓原欲争这一线之机。 第三件事,名扬江湖的‘御仙诀’流落江湖,此时为一名慕容映雪的女子所持。 ‘御仙诀’的奥妙即使江湖上没几个见过,可仅仙人之物这名头便足以引无数人垂涎觊觎了。 以前江湖人还有所顾忌,可如今慕容世家被灭门众所周知,持有‘御仙诀’的又只是个年轻女子,能有几分能耐? 没了帝国与世家的威慑,江湖上各势力便难免有所计较了。 江湖上因数件大事的接连发生而风起云涌,或许是早已猜到,又或许是觉得这些事都太小,一路听着江湖人议论纷纷的主仆二人依旧说说笑笑往北仓原赶,似乎不在意江湖的愈发热闹,又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一路上两人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不少江湖人,有些人会对同行的一大一小好奇,有些人却只撇一眼便不再理会,有些人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便想为难这看着像软柿子的二人一二,有些人看出二人身份不凡,向二人抛出橄榄枝...... 两人对于这些谁也不在意,不长眼睛的人随便给个教训,欲结伴同行之人婉言谢绝...... 马车一路疾行,穿过一片片树林,走过一条条官路,成为不知多少人转瞬便是的人生过客,面对每一天的风雨冷暖,不知不觉已是七日光景。 “小风,你这马跑得真快,这一路不知超越了多少人马,也难怪有人会打你马的主意。” 马车中一娃娃脸的清秀少年放下窗帘,笑嘻嘻道。 萧风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冲少年微微笑了笑,突然抬高声音冲车外喊,“于叔,慢一点吧。” “嗳。”车外紧接着传来中年人的回答。 清秀少年怔了下,“小风,怎么了?” 车速逐渐放缓,萧风随意伸了个懒腰,“没事,只是前面的路有些颠簸,速度快了会很难过。” “哦。”清秀少年点点头,随即又开始掀开窗帘往窗外瞅。 清秀少年是萧风不久前才结识的,还不到一天时间。性子有些单纯,身手一般,也没多大见识,不过品行还可以,又是有些投缘的,萧风便让他搭了趟顺风车。 瞅了会儿,清秀少年终于觉得有些无趣了便不再多看,在马车里发了会儿呆后,又奇怪问,“哎,小风,你又没出去看怎么知道我们前面的路有些颠簸的?” “这个呀,我学过地势学,你信不信?”萧风眯起眸子,笑嘻嘻道。 “啊?你这么厉害。”清秀少年又怔了下,惊叫道。 “是吗?” “嗯嗯,爷爷说地势学很多人都学不会的,这个需要天赋。”清秀少年认真点头。 “那就是你学过喽。”萧风调侃。 “看过,但是不开窍。”清秀少年无奈摊手,又笑容满面,“不过也好,省得爷爷再逼我学。”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真没上进心。”萧风翻了个白眼。 “可不是,我已经学很多东西了,再学多了,让天下人情何以堪?” “哟,口气这么大。”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 沿路而行,萍水相逢者相逢,也有春色撩人。 清风徐来,日华映衬,愈发浓郁的春景鲜活生动得令人痴痴陶醉。 () 第148章 雨夜,竹林,高墙庭院 苍茫青山,放眼皆是碧色竹林,本应悠幽,只是在这昏暗夜色,衬着密密麻麻的豆大雨点儿,反而有些骇人了。 竹林小路上,一白棚马车冒雨疾行,密集的雨点滴答声几乎让人听不清其他声音。 “小风,雨势这般大,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马车中隐隐传出少年略有些担忧的声音。 萧风微微皱眉,想了想,冲清秀少年温和笑笑,“也好,那便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欧耶!小风,你真好!”清秀少年似小孩子那般欢呼了声,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两眼,又苦恼了下来,“哎,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儿找歇脚之处啊?” 萧风无奈笑笑,“于叔,东北方向,那里有灯光。” 清秀少年连忙往东北方向看了看,却只看见灰蒙蒙一片,“没有啊,小风怎么知道?” 萧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见的啊,还能怎么知道?” “哇,你这么厉害,能看这么远?”清秀少年立即大叫出声。 “嘘,小声点。”萧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清崖,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呵呵,”清秀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是啊,你是真的很厉害啊。” 萧风哭笑不得扯了扯嘴角,他已经不知听这清秀少年说了多少遍他很厉害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行了,你快坐好吧,现在马车可不是在路上,颠簸得很,你若是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可别赖上我。” “哦......哎呀!”清秀少年刚要点头,马车突然剧烈颤了下,让少年脑袋一下子磕在了车厢上。 萧风无奈耸耸肩,这可真是巧了。 马车行驶不多时,清秀少年果然看到了有灯火闪烁,开心得手舞足蹈。 萧风依旧平静非常,微微掀开窗帘看着马车外的大雨滂沱发呆。 又颠簸了会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三人依次下了马车,入眼是一座灰色墙壁的高墙院落,足有二丈高,雨夜深深,也看不出规模有多大来,可绝对不会小了。此时大门紧闭,只有大门上的两盏灯笼还散发着悠悠火光。 萧风与于逸对视了一眼。 清秀少年疑惑道:“这儿真是奇怪,荒无人烟的,竟然有这么大一庭院,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或许是予人方便,给像我们这样的人提供歇脚地吧。”萧风随意道。 “嗯,似乎也只能这样。”清秀少年点点头,又有些疑惑,“那为什么还要关门呢?” 他忽然间又紧张兮兮,“完了,完了。一定是里面都满了,所以主人家关上门,告诉我们另寻他处吧。” 萧风好笑看着少年嘀嘀咕咕,安慰道:“说不定是人家见雨势太大,天色又暗下来,觉得应该没人来了,所以就关上门了。我们喊喊说不定就能喊出人来了。” “哦,那我喊喊啊。”清秀少年点点头,张口就喊:“喂!有没有人啊。” 萧风一拍脑袋,是真无语了。 “前辈,晚辈三人路过宝地恰巧遇到了大雨,可否在宝地借宿一晚?”于逸似乎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紧接着喊道。 “咳咳,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儿本就是给你们提供方便用的,进来吧,门没锁。”不多时,院落中传出老人苍老沙哑的声音,“老朽腿脚不方便就不出去了,你们看哪间房间是空的,随便就行。” “谢前辈!”于逸再次高声回答。 紧接着,萧风也出声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清秀少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呆了呆才后知后觉喊:“多谢前辈!” 进入庭院,入眼是一圈客房,围高墙而建。有几个房间是亮着灯的,房门紧闭,剩余房间则一片黑暗。 于逸没有将马牵进院子,而是直接给马脱了缰。疾风围萧风转了个圈后便撒腿跑了,只眨眼间便没了影子。 三人随意选了间客房便各自入了房间。 天色昏暗,不过是因为雨势太大,其实算不得太晚,萧风便没打算睡下,只是坐在桌前想着事儿,时不时拿手指轻叩一下桌面。 “笃笃——小风,睡了没?”也就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萧风打开房门,疑惑看清秀少年,“怎么了?” 清秀少年跟撞见了鬼似的,吓得哆哆嗦嗦,“小风,你......有没有在你那张床上睡过?” “没有啊,怎么了?”萧风奇怪看着清秀少年,“算了,你先进来,外面挺冷的。” “嗯嗯。”清秀少年连忙点头,然后便往萧风屋里跑。 “说说吧。”关上房门后,萧风坐回桌前,温和问。 “那个......我睡的那张床很奇怪。”清秀少年有点怯生生道。 “嗯?怎么奇怪了?”萧风微微挑眉。 “我跟你说,我进了房间便睡下了,然后是被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的,跟......有人在床底下拿指甲挠床似的。”清秀少年低声说,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么好玩?那我们去看看?”萧风眨眨眼,饶有兴趣道。 “我不,不去,死也不去。”清秀少年立即叫嚷。 “那我一个人去?”萧风依旧兴致满满。 “你想去就......不行,不行,我不要一个人。”清秀少年又不乐意大叫。 萧风无奈摊摊手,“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吧。” “嗯......我们一起睡。”清秀少年迟疑了下,道,似乎是怕萧风不乐意立即想扯萧风袖子,开始撒娇,“好嘛?好嘛?” 萧风脚尖只微微一点地面,自个儿便随椅子滑出了老远,“你别来这一套,是不是男子?” “我还小。”清秀少年可怜兮兮道。 “不小了,都十六了。”萧风无奈瞪少年。 “可我还是害怕啊。”清秀少年更加可怜兮兮,“你若不同意,我便赖在这儿不走了。” “你本来就要一直赖在这里的。”萧风无所谓道。 “哼!绝交!”清秀少年终于没辙,赌气喊。 萧风有些好笑看少年,半晌后又无奈道:“你先在我这儿睡,我不走,在这儿陪你,这总可以吧?” “那你呢?”清秀少年皱着脸问。 “你管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哦。” “那边,自己去吧!”萧风点了点床铺位置,道。 “嗯,那你乏了别忘了来睡觉啊,我不嫌弃你的。”清秀少年点点头,又伸长脖子道。 “行了,睡你的觉。”萧风头也不回,没好气道。 “哦。” () 第149章 床下黄泉虫 有了萧风的保证,清秀少年似乎完全放下了心来,走到床前,一扯被子,倒头就睡。 萧风无奈笑笑,收回视线,继续听着窗外滴滴答答雨声发呆。 又过了一刻钟多点的时间,房间内不知从哪儿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不知多少东西在木板上划来划去,声音虽不大,却很是奇怪。 萧风收回思绪,转头看了眼木床方向,见清秀少年依旧睡得香甜,微微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床前,轻唤,“清崖?” 等了数个呼吸时间,清秀少年仍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不由又有些无奈。 “清崖?......南宫清崖!” “啊?”南宫清崖终于被叫醒,有些迷迷糊糊,见是萧风,又准备继续死睡,“小风,你乏了?那就上来睡觉,别闹!” 萧风有些好笑看他,轻声道:“你听听指甲挠床是这个声音吗?” “啊?好像......妈呀!”南宫清崖迷迷糊糊应了声,紧接着浑身一阵汗毛倒立,怪叫一声,连滚带爬跳下了床,“就......就是这个呀。” 萧风瞥了他一眼,又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弯下身子,将手搭在被褥上,低声问,“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南宫清崖点了下头,又连忙使劲摇头,“不想,不想。” 萧风微笑看他一眼,忽然猛地将被褥掀开。 南宫清崖连忙闭眼,生怕自己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而,数个呼吸过去,身旁一片寂静,那奇怪声音也不知怎么不见了。 他试探性眯起眼瞅了下,轻咦了声,猛地睁开眼,又一阵汗毛倒竖。 床铺下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有,那刚才......难不成还真有鬼挠床。 他这般想着时,一旁白衣少年已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你胆儿怎么这般小?看这副吓破胆儿的模样,不会是真信鬼吧?” “哪......哪有,胡说八道!”被一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少年这般说,南宫清崖一下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反驳。 “哦?你若敢去掀床板,我便信你。”萧风擦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怀疑道。 “去就去,谁怕谁。”南宫清崖想也没想,一步上前便去掀床板。 哗啦—— 床板与被褥一起被少年一把掀在了地上,其下却依旧没什么异常。 南宫清崖暗暗松了口气,转头见萧风微笑看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耍我!”转瞬间,他又一脸促狭,“你不是也不敢掀,所以才激将我吧?” 萧风无所谓耸耸肩,“你都掀完了,还计较这个干什么。” 说着上前在垫床的垒泥上敲了敲,又突然微微用力一拳,垒泥突兀就破了个大窟窿。 南宫清崖刚想调侃一句‘故弄玄虚’的,看到此脸色一下子僵住。 萧风转头冲他眨眨眼,“想知道吓你的是什么东西吗?” “不想。”南宫清崖连忙摇头。 “哦。”萧风似乎有点扫兴,然后竟然直接走去了桌前,一点不再理会床下的动静了。 南宫清崖呆了呆,怎么也没想通明明就差这么一小步了,那少年竟然说不看就不看了。如此这般,他心里倒有些痒痒的了。 过了会儿,南宫清崖也坐去了桌前,又过了会儿,抬起头来迟疑道:“那个......小风,要不咱们看看?” “不看。”萧风摇摇头,干脆道。 “哦。”南宫清崖蔫蔫应了声,脑袋忽然转了几个弯,“那去我那房间里看看?” “可以。”萧风微微浅笑,点头道。 出了房间,雨夜不知何时升起了浓雾,于逸正立在门前,在浓雾中都有些模模糊糊的。 南宫清崖怔了下,奇怪问,“于叔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于逸微微勾了勾嘴角,算是同少年打了声招呼了。 南宫清崖见于逸连外衫都没湿,自然一点不疑。 “怎么样?”萧风却一点不意外,微笑问。 “没有。”于逸立即转头回答。 “哦,那于叔跟我们一同去清崖房间看看吧。”萧风也不在意,点头道。 “是,少爷!”于逸躬身回答。 萧风与南宫清崖的房间本来就相距不远,只是十几步的路程,几句话的时间三人便到了门前。 房间内还燃着烛火,可以想象南宫清崖当时离开房间有多匆忙,只是难得房门竟关得这般严实。 推门的自然是暂住之人,只是南宫清崖纠结了半天才开门,然后他就怔在了门口。 “怎么了?”萧风见南宫清崖呆愣在了原地,轻轻推了他一把,问。 南宫清崖却踉跄了下,差点一头栽进房间,紧接着一声怪叫已到了萧风身后,“妈呀,虫子啊!”似乎觉得这么个小家伙有点不靠谱,转而又躲去了于逸身后。 便见面前房间已不知何时爬满了拳头大小的黑色甲虫,黑压压的一片,甚是骇人。 “闭嘴!”萧风与于逸几乎同时皱了皱眉头,低喝道。 “哦。”南宫清崖立即闭嘴,可怜巴巴。 “去于叔房间吧。”萧风想了想道。 “嗯。”两人赞同点头。 于逸房间内连灯都没点,以致于南宫清崖都不知道于逸到底回没回过房间,推门进入,一切平静,没任何异常。 南宫清崖暗暗松了口气。 三人便坐在桌前开始发呆。 夜色渐深,南宫清崖终于又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道:“那个......小风,你陪我睡觉吧。” 萧风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敢睡?就不怕一会儿又从床底下钻出甲虫来?” “啊~”南宫清崖不满怪叫,“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枯坐一夜?” “不一定,说不定半夜三更不用你暖它们,它们也会主动钻出来。”萧风趴在桌子上,懒懒回答。 “什么?”南宫清崖差点跳起来,又有些烦躁挠头,“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怎么我一睡觉它们就想往外钻,可恶!” “黄泉虫听说过吗?”萧风懒懒道。 “嗯,寄黄泉而生,以腐肉为食,敏温,趋温而行,喜夜半而游,多为群居。这些《毒虫奇志》上都有记载的。”南宫清崖想也没想回答,又一下子怔住,“那些是黄泉虫?” “嗯。”萧风淡淡点头。 “早说呀,它们又不吃鲜肉,我怕啥?”南宫清崖立即松了口气,淡定摆摆手道。 “哦,可你别忘了后面的含尸毒,性凶慎,群起而攻之,神仙难阻。”萧风淡定提醒。 “啊?那我们待在这儿干嘛?等那些虫子出来咬人吗?”南宫清崖又开始一惊一乍。 “出去淋雨吗?疾风我可是让它自个儿转悠去了,早上才能回来。”萧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怎么办?等死吗?还以为是进了个能避雨的好地方,这明明是龙潭虎穴嘛。”南宫清崖急得直跺脚,几乎快哭了。 “急什么?”萧风依旧懒洋洋的,“要不先出去看看?我们来时还是有人声的,想必会有法子。” “嗯嗯。”南宫清崖连忙点头,眼睛不时瞥一眼墙角的木床,那眼神似乎是生怕里面会突然钻出个什么鬼东西般。 “行了,走吧,它们爬得不快的。”萧风站起身来,好笑看南宫清崖一眼,转身往房外走去。 于逸紧随其后。 南宫清崖见此,立即有些着急,连忙追去,“哎,你们慢点,等等我啊。” () 第150章 误入囫囵屋 三人出了房门,眼见大雾似乎比进入房间前浓郁了几分。 萧风微微浅笑,“幸好听了清崖的建议,否则这时候我们便该在竹林里兜圈子了。” 于逸赞同点点头。 “哎呀,你还说,要是冒雨前行,我们又怎会进入这般豺狼虎豹之地。”南宫清崖闻言却立即炸毛,一脸火气叫嚷。 萧风无所谓摊摊手,“那能怎么办?难道让我指着你的鼻子将你臭骂一顿,你才满意吗?” 南宫清崖立即泄气。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记忆中一间有人的客房前。 房内此时灯已熄灭,一片寂静。 “之前人没出来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不但没有声音,连气息都没有。”三人站在门前静听了一会儿,南宫清崖诧异道:“难道这间房间里没人?可我明明记得这里是点着灯的呀。” “有人,只不过是死人。”于逸淡淡道。 “死......你说里面有死人?”南宫清崖猛地拔高声音大叫。 “嗯。不仅如此,剩余几个房间也全是死人。”于逸漠然补充。 “什么?”南宫清崖显然被惊得不轻,可只几个呼吸功夫反而镇定了下来,脸色凝重,抬手欲推开房门。 萧风抬手拦住,“且慢,有毒。” “嗯?”南宫清崖皱起眉头。 “我们进来时,我探查过所有房间的情况,庭院中众人虽不能说都完好无损,可都是有气息的。”于逸插口道,“而仅仅一盏茶的时间,我再去探查,庭院中有人声的半数以上房间已没了人声,之后即使距离我房间最近的左右两侧两个人的气息也突然断了......这么短的时间,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出入,一群大活人突然气息全无只有一种可能,能如此杀人于无形的,只能是剧毒了。” “既然你说院内没有活人了,也就是说主人家也死了,可主人家怎么会大半夜住在自己家里被毒死,我们这些客人却安然无恙呢?”南宫清崖闻言却连连摇头,“再者说,这庭院本就是给我们歇脚的,他们欢迎之至,怎么会害我们,又怎么会害死自己?” 萧风与于逸对视一眼,到底不是老江湖,还是天真了些。 “也许他们不是这屋子真正的主人。”萧风微笑提醒,“如果是他们鸠占鹊巢,主人家又是个精通机关之术的,一气之下便将这些人关入了屋子。那些人只是被困在屋内无法出去,突然遇见了有个自投罗网的路人要进屋,自然是要拼命挽留的。” “困在屋内?”南宫清崖奇道,“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也能困住大活人?” “那些人已经都死了。”于逸平静提醒。 南宫清崖被吓了一跳,也一下子噎住。 “好了,在这儿纠结什么,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萧风微微一笑,解围道。 “哦。”南宫清崖讪讪点头。 然后,于逸手中刀鞘一推,房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佝偻老者坐在椅上,两眼茫然望着屋梁,却已是气绝多时了。 南宫清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萧风与于逸面色依旧平静,只对视一眼,便开始打量屋内。 屋里并没有什么古怪气味,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就仿佛不久前还活生生的老者只是睡了,然后就死了,一切都安静得不可思议。 三人面色各异离开这间房间,又走几步到了另一间房间门前。 于逸屏住呼吸,以刀鞘再度推开另一间的房门。 这房内有两人,一个是年约三旬的美貌妇人,另一个是个貌似天真的孩童,只不过此时也成了两具尸体,无半点气息。 屋内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安静得仿佛本该如此。 南宫清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竟觉得这一瞬间这屋里所有的门窗都阴森可怖了起来,“这、这里莫非有鬼?” 萧风微微摇了摇头,凝视着那小小孩童的死状——他就匍匐在地上,头向着东南。 “于叔,将柜子移开。”萧风突然道。 只见于逸刀鞘再度一推,房门旁一个柜子便被他横移了二尺,露出墙上一片细小的黑点。 “气孔……”南宫清崖喃喃自语,“莫非是通过这气孔放出毒气,瞬间杀了二人?那……天呐,这莫非是一个机关屋?” 萧风依旧平静微笑,慢慢地道:“如此看来,其他的房间我们应不用再看了......或许可以试一下能否就此退出。” 南宫清崖连连点头,突然又摇头,想了想又点头,然后他又一下子怔住,“这雾......有古怪!” “毒雾。”于逸转头看去,想了想将火折子亮起,便见在火折子光芒之下,只见方才那浓郁的大雾渐渐变了颜色,苍白之中微带蓝绿,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毒雾?”南宫清崖立即变了脸色。他们三人在大雾中行走良久,却并未察觉雾中有毒,“这雾中有毒?”然后他又喃喃自语,“是了,是了,难怪这些人会被困住,可我之前看于叔在大雾中似乎安然......哦,他呆的时间很短,自然不会有大问题。” “未必,若我猜得没错,想必就在这近处有什么剧毒之物能溶于水汽,”萧风平静道,“只有大雾浓郁到一定程度,毒物方能进入雾中,所以我们能平安无事走到这里。” 于逸看了眼南宫清崖,安慰道:“只消能在这里度过一夜,天亮之后雾气退却,我们便可出去。” 南宫清崖却丧气道:“这屋里的死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可毒雾还没进来,自己倒是一命呜呼了。说不定这屋子比外面的毒雾也好不到哪去……” 他突然咬牙切齿,愤愤大叫,“这屋主人的癖好好生恶毒,根本不在乎杀的是谁,好像只要有人死在这里面他就开心得很似的。” 萧风无奈叹了口气,又抬起头微笑道:“有一本机关典籍中记载了一种名叫囫囵屋的机关屋,其内机关毒气五花八门,布置巧妙且防不胜防,进入其中者是有八九不得生还,我想我们是一不小心误闯了类似之地了。” “啊?那岂不是死定了。”南宫清崖一下子又愁眉苦脸。 “应该还不至于,只是若再不进屋去,外面的雾就过来了,那时就真死定了。快走,快走啦。”萧风摇了摇头,推了南宫清崖一把,身形往房外掠去。 () 第151章 南宫清崖的疑惑 雾气很大,氤氲得不远处的光亮模模糊糊,宛如鬼火。 因为萧风之前呆过的房间近些,三人便以袖掩口,不约而同地挤入了那间客房。 一进入房间,南宫清崖就开始忙活,先关严房门,又撕下几块被褥将门缝窗缝牢牢堵住,之后又看着被他与萧风拆了的床发起了愁。 萧风觉得好笑,忍不住调侃,“这屋里可是可能有剧毒的,你这般都堵起来了,我们岂不危险?” 南宫清崖却难得聪明,“这屋里既然有黄泉虫,应该并没有剧毒什么的,否则岂不是连虫子都一起毒死了。” 萧风强忍着笑,“可你这般,黄泉虫若出来了,不也是无路可逃?” “所以,我才瞪着这大洞发愁嘛。”南宫清崖气哼哼道,“都怪你,你没事敲开这大洞干嘛,现在可是愁煞人了。” 萧风趴在桌上开始偷偷低笑。 于逸也抿起了嘴。 南宫清崖回头看到,一肚子火气就上来了,“还笑?你们还有心情笑。一会儿有你们哭的!” 于逸想了会儿,突然趴在地上听了听,又摸了摸屋里的地面。 这荒山野岭的,虽然这庭院看着气派,房间地上铺的却也只是寻常的地砖,只是浅色色调显得整洁干净了些。 然后,他抽出长刀。 长刀上亮起微微红光,一把插入地面。 随即,房间内响起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咯吱咯吱声。 南宫清崖一开始还心中嘀咕,见此不由大叫着阻拦,“于叔,你干什么,如果挖到虫巢里岂不死定了?” 于逸摸了把额间细汗,到底不是先天境,真气外放还是有些勉强,平静道:“黄泉虫喜群居,既然三间房间都有黄泉虫,说不得三间房间地下是相通的,这三间房间范围不小,或许能找到转机。” 南宫清崖眨了眨眼,“也对,这么大一块儿地儿,不可能哪里都有虫子吧。” 然后他突然将腰间长剑扔给于逸,“那用这个吧,比你的刀好使。” 于逸回头看了眼萧风,见萧风微微点头,便不再犹豫,长剑出鞘,试探性在地上轻轻划了下。 剑入寸许,毫不费力。 于逸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此剑看着平淡无奇,其之利竟不会在任何传闻中的名剑之下。 正在这时,突听咚的一声闷响,不知是什么东西重重踩了下地面,连墙壁都微微摇晃了起来。 南宫清崖瞠目结舌,只听见那沉闷的咚咚之声由远而近,好像是有个沉重的东西从院子里慢慢爬来,听脚步声显然不是人,却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而且还没有一点气息。 萧风与于逸也皱起了眉头,只是远不如南宫清崖来得惊慌失措。 不是人,也不是动物。 难到是机关?! 正在三人脑海中同时闪过如此想法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里三人猛地贴墙而立。 下一刻,一面墙轰然倒塌,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撞塌一面墙壁穿了进来,随即寒芒一闪,自那辨认不清的东西身上骤然伸出横七竖八几支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东西。 只听笃笃笃笃......一连几声,数支锋刃一齐入墙,萧风与南宫清崖跃身而起,于逸着地一滚,侥幸都没受伤。 这时,一众人才真看清了那撞破墙壁的东西是个什么鬼。 一个巨大而古怪的铁笼,里面显然藏了无数机关,寒光闪闪,应该只需稍微震动或碰触就会激发。 好大的一块烫手山芋! 而且还是长满了刺的。 似乎是一直支在后院假山之上的,三人进入时都曾看见过,只是不知怎么自个儿就沿斜坡滚下来了。 还不等三人站稳,铁笼中再次嗡的一声射出数十点寒芒。 于逸霍然拔刀,只听叮当一阵乱响,这数十点寒芒被他一一拨开。 南宫清崖却就地一滚,滚去铁笼旁,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对铁笼重重一击。 铮的一声脆响,那铁笼竟分毫不损,显然是一件异物。 南宫清崖一击无果,心知不妙,立刻着地再度一滚,那铁笼却立时哗的一声铁皮四散激射,似乎是蜕了层皮般露出一层犹如狼牙般的锋芒锯齿。 激射的铁皮去势极快,自南宫清崖头顶掠过,噗的一声射入墙壁,似乎是射了出去。 南宫清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突然觉得腿上一痛,他翻身坐起,呆了一呆,一把按住小腿。 于逸见南宫清崖自作主张便心知不妙,如今果不其然。他不由回头看了眼萧风,因为即使刚才那种情况凶险,自家少爷若想阻止便必不会出什么意外。 只是回头却见萧风轻咬薄唇,神色有些恍惚,不过只瞬息间又恢复正常,让于逸都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看花了眼。 于逸眉头微皱。 萧风却已身形微闪到了南宫清崖身旁,手掌一翻便多了枚银针,将那暗器挑出,又顺手点了四周大穴,平静道:“别说话,有毒!” 其实不用萧风提醒,南宫清崖也知有毒,因为他现在受伤的左腿已全然麻木。他不由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甘,难到自己才入江湖就要一命呜呼了?那自己的剑,剑神的剑,爷爷的嘱咐...... “少——”于逸的声音蓦然响起,萧风背后似长了眼睛般,衣袖一挥,只听叮一声脆响,一支长箭方向偏转直直射在了右侧墙壁上,入墙三寸。 紧接着,又一支长箭自浓雾中而来,方向直指于逸。 于逸一门心思都放在萧风身上了,哪里顾得上自己,好在萧风又一针飞出,再次击飞飞来长箭。 南宫清崖与于逸皆暗暗松了口气。 南宫清崖下意识想张嘴赞叹两句,却见萧风冲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南宫清崖立即闭嘴。 萧风便让他平躺在地上,随即不再出声,只是眉头微蹙。 可南宫清崖静静看着,却直觉萧风的烦恼好像不是这院内之事。 渐渐地,他平静下来,也开始明白——这庭院之中确实没有活人,院外却有人隐藏行迹,跟踪声音射箭伤人,否则直指于逸的那一箭不会有。可古怪的铁笼、神秘的射手、诡异的浓雾、悄然死亡的过路之人,是有意设伏,还是无意为之?是他们陷入了一莫名其妙的陷阱,还是在错误的时间内踏入了别人的棋局?他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如今又是在发生什么? () 第152章 南宫问剑者 时间一分分流逝,南宫清崖只觉得身上渐渐麻痹,脑子也渐渐僵了,似乎萧风的应急之法对自己半点用处也没有,只能一动不动地瞪视着面前的那个缓缓前行的满面獠牙的怪物。 等这怪物完全进入房间,自个儿一伙人连闪避的地方都没了。 萧风静静蹲在南宫清崖身旁,于逸则一言不发看着萧风。 就在这时,淡蓝的毒雾自墙面的破损之处缓缓飘了进来。 萧风抬手冲于逸指了指房间中央被划了一半的地面,又指了指外面。 于逸立即会意,身子在地面上微微一滚便到了长剑位置。 萧风突然以手捂住南宫清崖的眼睛,随即南宫清崖只觉得背后要穴微微一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后便见萧风以中指微微敲了敲地面。 下一刻,破损墙面方向突然凭空尘土飞扬,似一浊气墙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房内四周的铁石突然像炒豆子般噼里啪啦响成了一片。 若南宫清崖现在是清醒的,必然会目瞪口呆。 便在这空挡间,于逸已在地上划了个数尺来长数尺来宽的方框。 萧风见此将南宫清崖抱了过来,放在于逸身旁。 于逸手中长剑一扬,往一侧墙上射去,随即手掌按在那被他切画出来的方框上。 长剑钉入墙面,随之笃的一声箭鸣,一支长箭几乎不差分毫射入长剑贯入的墙壁。 墙壁微微一震,地面也轻轻一抖,地上那铁笼砰的一声再度射出数十点黑芒。 这切下的地砖少说也有数百斤重,可于逸以粘劲一挥掌,便在黑芒射来前将地上那一大块地砖硬生生抬了起来,挡住了袭来的黑芒,地下也露出一个大坑。 铁笼射出黑芒后,不知怎的速度突然骤增,只听轰的一声,好巧不巧的,那东西竟直接掉进于逸挖开的坑里,叮咚乒乓一阵乱响,声音渐消渐远,也不知还有没有暗器射出。 萧风与于逸对视一眼,微微浅笑。 此时院外那弓手显然也听出屋内情况不对,三支长箭齐齐贯墙而入,随即长箭入墙声不绝于耳。他显然已不再听声发箭,而是不管人在何处,是死是活,他都要乱箭将之射成刺猬了。 地板挡不住屋外劲道惊人的长箭,当然两人也并不打算挡,于逸探头看了眼地砖下情况,冲萧风微微点头。 萧风便率先从大洞里跳了下去。 于逸也没向萧风表示一下自己忠心耿耿,待萧风跳下大坑后,抱起南宫清崖也跟着跳了下去。 大坑并不算深,下跃丈许高度便到了底。 大洞下竟是个天然洞穴,自头顶的破口所露的微光可看清,四面潮湿,三人站立的这条路四通八达,似乎是主干,笔直向下。方才跌落的古怪铁笼也正是沿着通道一路滚了下去的,沿途四壁钉满了黑芒暗器。 “这是......溶洞?”于逸放下怀里的少年,看着周围环境皱眉道。 这竹林虽是平坦,一路走来却都是在走上坡路,四周又没看见明显的水源,有地下河存在也不足为奇,自然而然,有溶洞也很好理解。 萧风却微微摇头,轻声道:“这是地狱!” 于逸怔了下,“可......”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先离开这条路吧,否则再从这儿掉下来些东西,我们可就惨了。”说着,四下看了看,认准东边一条支干走了过去。 “是,少爷!”于逸自然没什么异议,再次抱起南宫清崖,也紧随离去。 地下溶洞四通八达,要走出条出路来很难,但要钻得更深却很容易。 三个人转了几个圈,就找到了个不大不小的洞穴,艰难地躲了进去。 萧风沿岩壁坐下,又示意于逸也坐,苦笑道:“你也知道,有些地狱我是让守牢人自己设计的,地址也是让他们自己选的,所以有些东西不仅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也没觉得这里是地狱的,只是觉得此地有点古怪,直到那些人一个个都死了,然后清崖来我房间找我,你又说没有。” 萧风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习惯了先入为主,反而更容易误打误撞猜个正着,当时你那么一说,我才幡然醒悟。” “可外面那些箭太……不可理喻……仿佛只因我们踏入屋中却没有死,他便气得发疯非射死我们不可……他们不会不认识少爷的。”于逸皱眉道。 “是啊,”萧风又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又有些无奈,“即便是弓上高人也不可能以这等强劲的内力连发十来箭,箭箭相同的。所以箭不是人力所发,而是机关所为。而那人开始射的那几箭都是慎之又慎,若是换另一个人,十有八九是躲不过的......他不敢冒险。可他为何不敢冒险?他们......都是那般惊才绝艳。” “他受了伤?”于逸迟疑道。 “是,”萧风更加歉然,“之后我为了掩护你,将房间内弄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他却不再射箭,因为声音太杂,他分不清。连声音稍微杂乱些便分不出人声了,又怎么可能隔得那么远看清进来的是什么人呢?” “少爷,您......” “没事。”萧风冲于逸笑笑,“愧疚归愧疚,可也就这样了。” 于逸扯了扯嘴角,又扫了不省人事的南宫清崖一眼,“少爷,那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自然是由着他去了。”萧风摊摊手,“难不成我们还要杀人灭口?” “可这里......岂不是就暴露了?”于逸迟疑道。 萧风微微浅笑,“于叔可还记得我前几日说过的南宫家问剑一事?” “嗯,”于逸点点头,又一脸震惊,“是他?” 萧风微微点头,“心性纯粹者,剑自然纯粹。他的剑不会比吴前辈逊色分毫。” “可......这......他修为不过初入后天,况且心性......”于逸依旧一脸难以置信,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 “剑与修为是没有关系的。”萧风解释,“有些人的剑,若不出鞘,谁也不知道会有多惊艳,即使那人渺小如沙粒。至于他的心性......” 萧风微微摇头,却不再解释。 于逸也没心情在意萧风是否解释完了,以一副见了鬼的吃惊表情看南宫清崖。 萧风无奈笑笑,抬手拍了拍于逸的手,“南宫,与天机阁走得很近。他若告知他人,正好能给那些人提个醒,我们吃不了亏。再者,地狱百牢......再过几天也就没了,其他人知道了也不打紧。” 他又笑了笑,“不过,其实我更希望他不说......只是都随他了,都随缘吧。” () 第153章 迷菇 南宫清崖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萧风与于逸早已睡下,一个半靠在岩壁上,一个干脆靠岩壁站着。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坐起身来,打量了下昏暗潮湿的洞穴,嘀咕了句。 萧风与于逸几乎同时睁开眼。 “吵到你们了?”南宫清崖尴尬笑笑。 萧风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没事。感觉怎么样?” “还行。”南宫清崖在自己身上摸了几下,感觉身上的麻痹已好了大半,又见腿上的伤口旁流出一大堆黑血,也不知是谁助他运功逼毒的。 见此他又微微运转真气,竟没多大亏损。他心中略一思量,能助人逼毒而不损真气......这不就是真气外放才可能办到的嘛,应该非于叔莫属了。 于是他笑眯起眼冲于逸道:“谢谢于叔了。” 于逸怔了下,刚想解释,萧风已微笑说:“那能不能站起来,我们估计要走了。” “啊?这是哪儿?我们怎么跑这儿来了?”南宫清崖奇怪了下,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摇摇晃晃站起来问。 “这儿是我们呆的那院落下面,顺着于叔挖的洞跳下来的。”萧风微笑道。 “啊?那昨天有没有碰到黄泉虫?有没有被咬到?”南宫清崖声音猛地拔高,又可怜兮兮,“我不要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好丑。” 于逸面色有些古怪。 萧风却微微浅笑,“放心,我们运气很好,而且这下面可不止我们,还有不少人呢。” “啊?”南宫清崖脑袋嗡的一声,既想感慨两句自己运气真好,又想问怎么会没遇到黄泉虫,还想问这下面怎么会还有人,又想起那个古怪的铁笼怎么样了,那在院外射箭的人什么情况......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萧风温和道:“上面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大铁笼恰巧跟着大坑掉进来了,你若好奇,可以带你去看看。至于我们为什么没有遇到黄泉虫......因为这里不全是黄泉虫的巢穴,而是一个溶洞。” “溶洞?”南宫清崖眨眨眼,迷糊问。 “是,”萧风点点头,“我们进来后,于叔四处看了看,这里四通八达,我们这条岔路上没人,但其他岔路上是有人的。” “可他们来这儿干嘛?”南宫清崖忍不住又问。 “充满机关的屋子,杀人的毒雾,莫名其妙死了的人,神秘的射手,都是在这个溶洞顶上。”萧风微笑看他,“你猜不出来吗?” “这溶洞里有东西,很多人都想要?”南宫清崖猜道:“他们是寻宝......那......那射手是屋子的主人,他误以为我们也是来寻宝的了。” “应该是。”萧风点点头,又道,“我估摸着从地底下另找个出口不容易,不知那个洞还能不能回去,我们原路返回看看,若能从那里出去,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应该不难。” 于逸与南宫清崖皆怔了下。 南宫清崖面色古怪道:“小风对这儿的东西不好奇?” “不好奇啊!”萧风走到南宫清崖身旁,伸手去扶他,“就你现在这副样子,难道还想寻宝?” “嗯嗯。”南宫清崖连忙点头,“虽然我样子看着凄惨了点,不过剑还是能递出得很快的,我很厉害的。” 萧风微微浅笑,“然后呢?” 南宫清崖突然搓了搓手,谄媚道:“而且,于叔可是先天境的大高手,就下面这些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嘛。” 萧风好笑看他,又无奈摇头,“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噼啪响,可我们还是要先去洞口看看,出不出得去还是两说,毕竟那些人可都不太好看啊。” 南宫清崖眨眨眼,没明白。 “你看到便明白了。”萧风也不多解释,只淡淡说了句,便扶着他往外走,被于逸半路又接过。 “往这边走。” “是。” “哦。” 刚拐入一条通道,左边通道中突然露出了张苍白的脸,脸颊消瘦得只剩个骷髅的轮廓,眼圈黑得惊人,见有人在不远处站着,尖叫一声,便扑了过来。 于逸冷冷一哼,手中长刀骤然出鞘一半,反射的刀光直直照在那张狰狞的脸上。 那人身子僵了一僵,忽然惨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又原路跑了回去。 南宫清崖怔了下,有点变声问,“那是人?” “嗯。”萧风淡淡点头,“估计在这儿困了不短时间了,怪不得上面死了的那些人不敢下来。” “剩下的人也都这样?” “十之八九。” 南宫清崖立即哭丧下脸,“这哪里是寻宝的,明明是个鬼窟嘛。” “那还寻宝吗?”萧风微微偏头,问。 “寻什么寻,我才不要成鬼。”南宫清崖惨兮兮道。 接下来的路程倒是一片安静。或许是天亮了外面的光透进来,又或者是通道深处燃有火把,通道中似乎是亮了一些。 走到昨日下来那洞口下方,竟然还是空无一人,三人抬起头来,见头顶上那不大的破口光线昏暗,不知上头还有些什么。 南宫清崖估计是出去之心深之切之,抢先两人一步跃起身来,就要往上冲,却被于逸一把拉住,“慢着。” 南宫清崖疑惑回头。 萧风微微皱眉,“既然主人家已经将我们当成了不速之客,断然没有放任我们不管的理由。可我们自地洞跃下,隔了一夜,非但没有追兵,连洞口都毫无遮拦,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上面有更多埋伏吗?” 南宫清崖又眨眨眼。 萧风游目四顾,视线中溶洞上层四周凹凸不平,布满黑影,可一时半会儿他竟想不起来那是些什么东西。 皱眉沉思间,于逸已点燃了支火折子。 火光耀映,溶洞四壁上的阴影清晰起来,南宫清崖目瞪口呆——那是一层密密麻麻的蘑菇模样的棕黄色东西,柔软的盖子重重叠叠,一直生到了昨夜打破的那洞口,一夜功夫竟长了如此多出来。 “蘑菇……”于逸皱眉嘀咕了句。 萧风已想起了是什么东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黑暗峡谷,迷菇。” 迷菇是一种喜氧厌光的菌类,具有惑神、失智、幻觉的效用,多用于调香师调香造梦,久闻可控人心智,使人成为听命于香味的傀儡,在世俗间除了黑暗峡谷外,倒是没听说过其他地方有长的。 于逸怔了下,愕然看向萧风。 黑暗峡谷他自然是去过的,只是进入了那里后他便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后来听萧风说是因为其中迷菇密布,所以他对迷菇记忆犹新。只是一直不知迷菇何等模样,不曾想竟是这般样子。 南宫清崖听说过黑暗峡谷,可没听说过迷菇,不由奇怪问,“什么东西?” “这洞口不能上去了。”萧风却突然道,冲两人摆了摆手,“快走,快走,这东西有毒,这儿不能久待。”说着转身离去。 于逸与南宫清崖见萧风走得匆忙,也连忙离开。 () 第154章 坑 三人匆匆忙忙远离了那片迷菇,沿着昨天铁笼滚下去的路笔直往下。 尽头是个很深的地下湖,水色看着黝黑其实很清。 湖的东边累积着数以千计的陶瓷罐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整齐地罗列在人为挖掘成一级一级如台阶般的黄土上。 湖边的浅滩里,那古怪铁笼正静静躺在那儿,不算松软的泥土四周布满了它射出来的黑芒、短箭和毒针等等。 “奇怪,这里要水有水,四周还开阔,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南宫清崖挠了挠头,疑惑道。 萧风四下打量,随即视线固定在了那古怪铁笼上,微微皱眉道:“我们一路走来都没看到血迹,想来这古怪东西掉下来时这四周便是没人的。” “那......我们跳下来的洞口那边没人是因为有迷菇,难不成这里也有什么毒物?”南宫清崖推测道。 “可能。”萧风点点头,目光却依旧放在那古怪铁笼上。 萧风鲜少对一个东西这般上心,两人见此也不由好奇,将目光投了过去。 然后多看了几眼,两人才发现那东西其实更像一张椅子,只是椅子上头有个古古怪怪的挡板,所以看着像一铁笼。 椅子左右各有两个像轮子似的东西,只是不知是碰撞得过了头,还是就是如此古怪,那轮子似的东西却是由一大一小两个三角形怪圈组成的。 椅子四面八方都有开口,一层又一层,一格又一格,全都是放过各类暗器的暗格的,虽然如今已被磕碰得面目全非,仍能看得出它当初的巧妙布置。 正在三人目不转睛打量那古怪椅子时,潭水中渐渐涌起波浪,有东西自水中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紧接着水中又有数条黑影出现,缓缓向岸边而来。 萧风心有所感,陡然回神,皱眉扫了那些东西一眼。 那些东西突然掉头,仓皇离去。 隐约可见鳞光闪烁,竟都是不知大小的蟒蛇。 等于逸与南宫清崖转头看时,那些蟒蛇早已沉入湖底,不知其踪,湖面平静,只微有涟漪。 两人略略疑惑。 萧风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冲两人道:“这湖里有蛇,我们绕路吧。” 于逸二人虽不知萧风怎么知道的,却都没有异议。 三人不约而同纵身而起,越过那重重瓷罐,往瓷罐之后而去。 只是陶瓷后却是一巨坑,巨坑里黑压压的一片,可不就是南宫清崖最害怕的黄泉虫嘛。 南宫清崖吓得一个哆嗦,呼吸一滞,差一点就直直坠到巨坑里去,好在被于逸一把扯住。 三人在巨坑边沿上微微借力,再次腾空而起,又回了陶瓷之上,沿陶瓷一路而行。 陶瓷尽头竟也是个巨坑,深达十数丈,坑里倒没什么可怖的东西,而是有不少人,光头者有之,道髻者有之,锦衣华服者有之,破衣烂衫者有之,却绝大部分都是二十上下的少年青年,也不知聚到此处所为何事。 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三人断然没有再待在陶瓷上的打算,要不等会儿陶瓷中也钻出什么可怖的东西,三人岂不躲都没地儿躲了,齐齐一跃而下。 南宫清崖沿坑壁疾行,在距离坑底近一丈高度时一个空翻,后在坑底连转数圈,稳稳站定。 于逸则以掌借力,在坑壁上一拍一挥,到了对面坑壁,又一拍一挥,如此数次也安稳落地。 萧风却更似一落叶,轻飘飘的自高空飘下,好似没有重量般,不必借力便已到了坑底。 三人的轻功都属十分出彩的,巨坑中的数十人都不由怔了下,随即哗啦啦的兵器比画了三人一身,上至名刀名剑,下至竹棍铁钩,竹枝古琴等等不一而足。 三人却都面色不变,那娃娃脸的少年还微微勾起了嘴角,似乎是讥嘲。 不过坑中的人却似乎没看到这些。 “哼!昨晚我就听说又来了新人,果不其然。”一位相貌俊美、头束金簪的白衣少年冷冷道。 “听说闯过了清姝堂,了不得啊。”另一位相貌阴翳抱了一具古琴的黑衣书生也阴恻恻道,“不过又是一个送死的罢了。” “跛子竟也敢来?好胆识呢。”一腰间挟了一青色玉佩的少年冷笑道。 “哟,还有个小娃娃,真不知是来干什么的。”又一青衫提棍的青年阴阳怪气道。 “呵,倒是生了副好皮囊,只是脑子笨了些。”青年身旁一扛刀的青年也讥嘲道。 萧风目光平静看着这许多人,心中暗自思量。难怪头上那些通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原来是都挤在这坑里了。眼角一瞟,尚未看到这坑里究竟有何妙处,他先看见了一个人。 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突然扯了扯于逸的衣角。 于逸便随手拨开面前碍事的兵器,微微弯腰,让萧风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 众人却有点脑子发懵了。我们都拿着兵器指着了,这一大一小竟会是这般视作无物,视若无人的附耳交谈,这哪是被俘虏后该有的样子? 等一众人反应过来,于逸已站直了身子,萧风也不再有其他小动作,都安安静静等一众人发难。 “喂,你,就是你这小不点儿,你刚才说的什么?”那头束金簪的白衣少年冷冷问。 于逸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一众少年青年们都忍不住心中颤了颤。三人刚才的轻功一众人都看见了,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虽说一伙儿人人多势众,可若真将这三人惹恼了自己一方可不一定能讨得好去。 那头束金簪的白衣少年却冷哼了声,丝毫不在意,“怎么,不服气?你便试试。” 萧风微微浅笑,“哦?这么说你真想听?” “让你说就说,废什么话。”头束金簪的白衣少年冷道。 “你想听我便说了,只是希望你莫要生气才好。”萧风好脾气微笑,一字一顿道:“我刚才说......你很笨,不止很笨,还很傻。” “你......找死!”头束金簪的白衣少年怔了下,随即勃然大怒。 远处观望的苏雪凝也怔了下,怎么也没想到那少年竟会这般说话,下意识将手摸向了腰间剑柄。无论这少年要干什么,她认准了他,这少年便不能出任何差池,即使是将这里的人都杀死。 () 第155章 吟雪剑 萧风随手夹住白衣少年刺来的细剑,“不服气?你知晓我们的武功根底吗?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吗?你清楚我们为何来此吗?一无所知便敢对我们这般,难到不笨?” “呵,好大的口气,只是希望不仅仅是口气大些。”白衣少年冷哼了声,却将手中的细剑收了回来。 刚才他虽没打算下死手,可那一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拦下的,更何况那少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他握剑之手微微发麻,一时间竟使不上力来,他心中自然是有些忌惮的,只是气势却不会损了分毫。 他这一收回剑,身边的人便似得了暗令,一阵哗啦啦声,兵器也收了一大半。 萧风收回手指,微微浅笑。 南宫清崖却眨眨眼,一脸茫然。实在没明白就这么两句话,那鼻孔朝天的少年怎的一下子转了态度。 正在这时,人群外有人微笑接话,“那不知三位来所为何事呢?” “人间至宝,自然谁都想要。”这次出声的却是于逸。 场中数人立即面色变了变。 黑衣书生突然冲南宫清崖怒声道:“乔姑娘虽邀了兄台前来,可兄台也不能如此不讲规矩吧。” 虽说修为高低大部分取决于资质,可活得越久修为越高也是常识,于逸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又没有普通奴仆那种卑躬谄媚,一众人自然就有些误会了。 至于萧风,主要是年纪太小了,这一众青年才俊们中估计除了那白衣少年外,谁也不会将这么个小家伙放在眼中。 南宫清崖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乔姑娘,什么藏宝图,什么规矩,自己干什么了吗? 那问三人到此所为何事的人语气却依旧平静,“乔姑娘当初许诺,不论是谁,只要有人能打开将军冢,非但其中的宝物全数相赠,还可与乔姑娘有夜宴之缘,并未说是否可以请家族长辈,小兄弟这般虽有失公允,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才在下以为,乔姑娘此番是为自己挑选一位可堪匹配的知己,小兄弟还是尽量靠自己的好。” 说着,他挥了挥手,剩下的直指三人的兵器也哗啦啦收了回去。也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这坑里的许多少侠都以他马首是瞻,“众位无须忧心,乔姑娘邀了我等前来,又赠予了我等藏宝图,我等自然不能辜负了乔姑娘的期望。此时人越多,对找到那将军冢越是有好处。至于将军冢的分配......待寻到将军冢所在,我等比武分出个高低,让武功最高的去开那冢就是了。” 一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那白衣少年点了点头,黑衣书生哼了一声,后边许多衣着奇异的少年也没有什么异议。 南宫清崖见此虽一肚子疑问,也知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什么也不做。 那人见没人反对,满意笑笑,一举衣袖,衣冠楚楚地转头对萧风三人微笑,“三位既然是同我们一路的,那我们便结伴而行。在下段墨云,这位是‘刀门’的少主,燕白京燕少侠,他身后这十五位,都是刀门的杰出才俊。” 自镇江县诸事结束后,段墨云便又开始四处游历,不久前恰好收到了份邀请函,便又一路赶到了这里,只是不曾想到这里竟似乎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于是就被困在了这里,不过这数日凭着他的手腕与在江湖的声望倒是收复了大半人心。 不过在镇江县时,萧风与于逸并未明确现身,他自然便不认识二人。 南宫清崖虽初入江湖,可又不傻,自然知道段墨云是同自己说的,便随随便便点了点头,“在下南宫清崖,失敬。” 刀门他有听说过,是个隐匿江湖多年的神秘派门,近日才出世,传说有“开山”一刀为江湖第一霸刀,名气很大。当初的开山王便是从这儿走出来的。 此言一出,燕白京的脸色顿时变了,坑里也霎时鸦雀无声。 江湖上能叫得出名的南宫就一家,铸剑山庄,南宫氏。昔日剑神出南宫,如今名剑出南宫,这绝非寻常江湖门派所能比拟的。 而这三人既然这般有恃无恐,场中众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自然不会是哪个无名无姓的小势力出来的人。 南宫清崖咳嗽一声,被一众人突然复杂的眼神盯得极不痛快,想了想,微笑道:“在下只是偶然得到消息,好奇所至,倒也不是非要争那一夜之缘,不过是长些见识。我等不如一笑泯恩仇,如何?” 他一身衣裳虽有些脏乱,还是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可话语却是镇定合礼的,何况在山庄里时那些高人姿势气场也练了不少,这姿态一摆,顿时就盛气凌人了。 燕白京的骄气刹那矮了几分,脸色铁青,冷笑道:“呵呵,那便请多多关照了。” “客气。”南宫清崖扯了扯嘴角,道。 “如今误会已解,”段墨云见此,出声道,“大家还是齐心协力寻找将军冢吧。” “嗯。” 几伙人微微点头,随即自巨坑中四散开来。 燕白京恶狠狠地瞪了三人几眼,转过头去,带着他的十五护卫往东而去。 黑衣书生也带了几人往西而去。 另有三位不知是和尚或是秃头的光头少年往南走去。 四位道冠少年往北。 另有一些衣着各异的少年也各自选了个角落离去。 渐渐巨坑中挖掘之声四起。 南宫清崖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这整个数十丈的大坑,竟是他们一伙儿人动手一起挖掘出来的。眼见一众人不断挖掘,再把泥土运到坑上,堆积在另外一边,一时间竟说不出其他话来。 萧风与于逸也没什么动作,只静静看着一众人忙活。 萧风嘴角微勾。 于逸却眉头微皱。 过了会儿,南宫清崖扯了扯萧风衣袖,压低声音问,“什么是将军冢?” 萧风看了他一眼,“镇边大将军萧政的墓冢。当年他镇守边疆,帝君御赐了不少宝物,都随他陪葬了,一开始还不为世人所知,直到后来‘掠梦’流入江湖,人们才渐渐知晓这宝地,只是这数十年来始终不曾有人找到将军冢的准确位置,所以在江湖上也算是秘辛。” “掠梦?可是当年的器榜榜首的那‘掠梦’,传言剑影如虹,剑身如冰,施展起来光彩缭绕,美妙至极,可惜只出世了几年便再不知其踪。”南宫清崖惊讶道。 “嗯。”萧风点点头,微微打了个哈欠。 他记得前几年似乎是碰上了柄类似的剑,只是被他给折了,后来加了块冰岩,淬成了另一把剑,叫吟雪。 () 第156章 “哦。”南宫清崖点点头,兴致大增,“可他们为什么都选在这儿?这儿可不像墓冢。” “因为这儿有将军罐。”萧风回答,“我们一路踩来的陶瓷便是将军罐,专门用来放战死将士们的骨灰的,至于那些蟒蛇、黄泉虫可以理解为守护墓穴的,所以他们在这里找将军冢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萧风说得平静,南宫清崖却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一路踩着尸骨过来的。那一排排数以千计的将军罐,可不就是一具具白骨骷髅嘛。思及如此,背后不由一层冷汗。 萧风好笑看他,“将军冢中那些枯骨象征着誓死追随将军的将士,他们会在意你的冒犯?你若真过意不去,等出去了,便为他们多烧些纸钱。” “嗯嗯。”南宫清崖使劲点头,“所以说,这群人突然到这里都是为了寻将军冢?可昨天晚上我们碰到的那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还有,你们口中的乔姑娘又是谁啊?” “你如果把清姝堂主人看作守冢人,昨天晚上的危局及他们这些人的困境就好理解得多了。”萧风平静道。 “噢,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能轻易进来是清姝堂主人故意放进来的,就是要把他们困在这儿,困死。”南宫清崖猜道。 萧风笑了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至于那个乔姑娘,你不知道?”他奇怪又看了南宫清崖一眼,“如此多少年青年齐聚只为与她一场夜宴,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乔......哦呜”南宫清崖心中猛然想到一人,差点大呼出声,不过被萧风一脚踩没了下文。 “怎么了,南宫兄?”段墨云闻声转头看来。 萧风不动声色挪回脚。 “唔,没事。”南宫清崖揩了把心酸泪,顺嘴问,“可是段兄要他们在此挖掘?” 段墨云折扇一挥,露出一抹轻狂之笑,“总比他们在通道里乱窜,误中毒菇疯狂而死,或者互相斗殴死伤满地来得好。” “乱窜......你是说外面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骷髅人是中毒菇毒乱跑的?”南宫清崖皱起眉头道。 “是。” “一共多少人?”萧风突然问。 “放出去了二十个,至于如今还剩多少个,我也不知晓。”段墨云淡淡道。 “放出去?”萧风奇怪看他一眼。 “是,总要有人给我们探路的,否则难不成永远困死在这里。”段墨云平静道。 南宫清崖皱起眉头,有些不喜,又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多加指责,便什么也没说。 萧风四下看了看,好奇道:“那选在此处挖坑,有什么道理?” “此地是整个溶洞之中唯一干燥、覆有丰厚土层的地方,况且,这周围有守护兽存在,还有将军罐排列,应该只可能在这片地儿。”段墨云胸有成竹道。 萧风礼貌笑了笑,“段兄所言极是。” 段墨云仰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三位在哪儿得到的消息?” “盛华山!”南宫清崖正纠结要如何回答,萧风已平静道。 段墨云怔了下,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道:“那......既然能从盛华山得了消息,想必是见过她了?” “嗯,”萧风再次点点头,微笑说,“她美得很,我再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 萧风的语气向来平静得很,即使面对面交谈也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的年纪,更何况这青年现在心不在焉呢。 段墨云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她让你来、让我来、让他们来......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放不下她。” 这青年意气风发时眉间自有一份轻狂不羁,万事了然于心,如今眉间涌上愁容,反而有种多愁善感的书生情怀,倒不似江湖人的豪放洒脱。 萧风与南宫清崖对视一眼,都不再接话。 “这位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正在这时,一个清冷却尽量柔和的声音自四人身侧响起。 段墨云猛然回神,又怔了下,显然不曾料到那个误打误撞进入此地的白衣女子竟会来找人。 毕竟这白衣女子自从进入这里,便一直是单独一人,也不正视一众人,更别提听从他的指挥了,若不是一直找不到出路,段墨云敢肯定这女子绝不会与一伙儿人凑在一起。如今听她主动开口还是头一次。 “好漂亮的仙子。”南宫清崖闻声,转头打量了面前女子一眼,忍不住感慨。 苏雪凝微皱了下眉头,不过什么也没说。这些天江湖游历,虽然仗着高超的本事解决了不少麻烦,可从寒谷的与世隔绝到江湖的尔虞我诈还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这也是她为什么在注意到萧风时没第一时间到萧风面前,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萧风转头看她一眼,想了想,微笑道:“可以。” 于逸眉头一下子皱起,不过却未多言。 两人顺坑壁出了坑,顺一条通路笔直向前,不多时便到了一溶洞。 两人在溶洞中同时驻足。 萧风微微转头,问,“雪雕呢?” “带着它,我永远不可能找到你。”苏雪凝淡漠道。 “哦?”萧风略略有些惊讶。 苏雪凝接着说,“古婆婆说它们怕你,我便不准备带它们了。” 萧风笑了笑,“那你真聪明。” 苏雪凝也笑了笑,只是被轻纱覆盖,遮住了那冰雪消融般的笑颜,“那神子什么决定呢?” “神子?”萧风嘀咕了声,“那是你的信仰,但不是我的。”他抬起头,一双清澈眸子平静看她,“雪女,本来就是个传说,不值得我崇拜,也配不起我的崇拜。” “你......可这是你的命运,你既然受雪女承认,便该担起你的职责,即使......那现在还不是你的信仰。”苏雪凝眸子一下子冷下来,一字一顿道。 “哦?这种说法倒是稀奇,我从没听说过,”萧风平静笑笑,“也不认同。信仰是不该变的,除非你不再是以前那个你。” “那雪凝就冒犯了。”苏雪凝冷冷道,说着忽然素手一挥,手中凭空一白色匹练激射而出,欲缠住萧风。 萧风身形不闪不避,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抹,碧箫在手,手腕几个转折,直接将匹练缠在了碧箫之上。 “原以为你们是讲些道理的,原来还是这般。”他皱着眉头道。 苏雪凝用力拉住匹练,与萧风拔起了河,“神子得雪女恩赐才有如今一切,却这般逃避,岂非不忠不义?” “呵,原来如此。”萧风却冷笑了下,突然身形微闪,瞬息间到了苏雪凝面前。碧箫一扯一推一敲,苏雪凝一下子倒飞而出,直直坠在了溶洞壁上。 () 第157章 铁链 萧风返回洞穴时,段墨云早已去了一角挖土,于逸与南宫清崖也去了另一角落,不过南宫清崖却什么也没干,只坐在坑底,呆呆地看着数十丈的坑顶。 溶洞顶上镶有一颗颗结晶状矿石,散发着幽蓝色微光,淼若星辰,煞是好看。 “是因为那二十个探路之人?”冲于逸点点头,萧风走到南宫清崖身旁微笑问。 “那仙子呢?”南宫清崖却不回答,瞥了眼萧风,有气无力道。 “被我打了一顿,然后又讲了点道理,就自我怀疑去了。”萧风随意坐在南宫清崖身旁,微笑说。 于逸在一旁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南宫清崖怔了下,奇怪问,“你打了人家一顿?就你这小身板能打得过人家?” 萧风撇撇嘴,没接话。 南宫清崖其实也没多大调侃萧风的兴致,收回视线,沉默了会儿,扯了扯嘴角,“我在家族时,爷爷总告诫我,什么话都要在脑袋里转几个弯后再说,今天我试了试,不喜欢。” “想家了?”萧风却眨眨眼,一脸促狭问。 “哎呀,什么跟什么呀?我才出来了半月,想什么家?”南宫清崖一下子恼羞成怒,冲萧风张牙舞爪。 萧风连忙躲远他几步,一脸无辜道:“你不是想家了,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南宫清崖见闹不到萧风,便冲萧风翻了个白眼,“我这叫有感而发,你这小家伙还真是木头脑袋。” “那你现在不说自己小了?”萧风也跟着翻了个白眼,随意说,“不喜欢以后就不做,总不会有人逼你做这些吧。” 南宫清崖又怔了下,没好气道:“你说得轻巧,可有些事不多在心里绕几个弯儿,以后岂不更麻烦?” “又是照搬。”萧风也没好气回了句,“天下之人皆不入我眼时,还会怕麻烦?” 萧风这话说得轻狂至极,语气却平静至极,南宫清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抹浅笑,这才真有了几分南宫问剑者的风度,“好大的口气,不过我喜欢。” 他突然意气风发,右手微微举过头顶似宣誓,“若有那日,我便再不勉强自己。 于逸随意瞥了那面色肃然的少年一眼。 “好了,还来这一套。”萧风朝他掷去了块不大不小石块,“别决定得这么早,小心以后忘了。” “哎呦!”石块恰好砸在南宫清崖腿上,让他忍不住痛呼了声,又梗着脖子喊,“开玩笑!我可是记忆力超群,能忘了?别小看人。” 两人一开始还低声交谈,可后面就自顾自高谈阔论了,似乎全然忘了坑里还有数十人忙忙碌碌。 坑里一众人都气得牙根痒痒,可碍于两人的身份又敢怒不敢言,都挖两下回头看一眼那谈笑风生的二人,恨不得一人一铲土将他们俩都埋了。 “有东西!”好在也没过多久,巨坑中突然有人惊呼了声。 一众人立即如恶虎扑食般一拥而去,在那个角落死命挖土,一副生怕自己落后了他人的模样。 “挖出来了!” “快看什么东西。” “让一让,我看一眼。” ...... 并未过多久,角落中又一阵喧哗。 南宫清崖好奇想去那儿看,却被萧风抬手拦住,“你刚才什么也没干,现在却要去那儿看热闹,他们会为难你的。” “可那里......你才说了不必有那么多顾忌,现在却拦我,算怎么回事。”南宫清崖却没想这么多,眼睛一直往那里瞅,被萧风拦着自然是不服气的。 萧风哑然失笑,“将军冢可不是个东西,他们一会儿自会散开,你何必自个儿找不痛快。” 说话间,一伙人果然散了开来。 “竟是一条铁链,我以为是什么至宝呢。” “我也是这般想的,害我白激动了场。” “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真是奇怪。” “管他呢,说不定是机关之类的,看来我们离将军冢也不远了。” “对,快挖,总不能像有些人那般,到了这里还耍什么大少爷脾气!” “就是,也就是祖上那点荫庇,有什么了不起。” ...... 随一众人议论纷纷着散开,萧风三人轻易便看到了一条铁扣间塞满黄土的铁链,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布置在地底下埋了多少年依旧锃亮发光。 “这是什么?”南宫清崖眨眨眼,凑到萧风身边问。 “铁链。”萧风随意道。 “我不知道是铁链?”南宫清崖轻轻推了萧风一把,“我问的是干什么用的。” 萧风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快点干活吧,否则一会儿就不止是含沙射影了。” “哦。”南宫清崖泄气般点点头,又突然一脸得意,“正好,刚才我套了不少话出来,想不想听?” “不想。”萧风看了于逸一眼,见于逸点点头,嘴角微扬道。 “啊......唔。”南宫清崖立即不满怪叫了声。 只是又被萧风一脚踩没了下文,“好好干活。” “哦。”南宫清崖讪讪应了声,开始不住在眼前的黄土堆里东挖西挖,也盼着能挖出什么稀罕东西来瞧瞧,但挖来挖去,除了黄土就是黄土,什么都没有。 南宫清崖挖土的范围有点大,萧风便又站去了另一处角落漫不经心地挖土,一边动手一边发呆,然后他看了眼溶洞顶,低喃了句什么。 挖了一会儿,自巨坑顶一白影一跃而下,衣袂飘扬,纤尘不染,真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版本。 只是落地后,那仙子明显不是超然物外的,反而有些失魂落魄。她抬头看了眼坑内,见到萧风在那儿挖土便径直走到了萧风身边,一言不发也开始挖土。 场中大半人见此都不由怔了怔,谁也不曾想的这清冷仙子会屈尊降贵地主动干这些俗事。 南宫清崖眨了眨眼,又认命撇嘴。他本来想去问问萧风什么情况的,见此也只能作罢了。 萧风却微微一笑,似乎喃喃自语,轻声道:“不懂便多看多想,迟早能看懂的,迟早会明白。” 苏雪凝身子微微一僵,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苦干。 () 第158章 地狱中人 又挖了会儿,不知怎么,南宫清崖挖着挖着便挖到了萧风身边,“哎,小风,我跟你说啊。” “说。”萧风看他一眼,淡淡道。 “这一伙人都是自水道进入,在地底河流中遭遇蛇群,经过一番搏斗进入此地的,并不是主人家放进来的。”南宫清崖压低声音说。 “哦?那我们是猜错了?”萧风微微浅笑,在刀鞘上弹了弹,震起黄土一片。 萧风身上除了根碧箫外就一把‘吟雪’属于硬性的物件,只是这两件东西都不适合挖土,于逸便将自己的刀鞘给了萧风用。 苏雪凝身为先天二窍的顶尖高手,即使两人声音轻得很也自然能听到,微微偏头看了两人一眼。 萧风冲她礼貌笑笑。 “嗯嗯,”南宫清崖也回看了眼苏雪凝,使劲点头,“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收了乔姑娘的信函,说能在此地打开将军冢的人,能与她有夜宴之缘,于是就都蜂拥而来。刚来的时候,本要从清姝堂进入,但清姝堂机关遍布,主人避而不见,三次尝试失败,这才转入水道的。” “如此看来,他们都无意与清姝堂的主人作对,才在此地挖掘、寻找将军冢了。不过,主人家对这些人也没什么恶意,否则这儿留不下这么多人。” “嗯。”南宫清崖又点点头,“而且,那时候他们也并未见到其他人在院内。如此看来,若那些死人真是为了将军冢而来,主人家应该不会过多为难的,他们也不会死。” “你是想说,那四人不知做了什么,把清姝堂主人逼出了清姝堂,又把他气得发疯,所以他才非要把我们这些同伙也杀死不可?”萧风眨眨眼,善解人意道。 “对。”南宫清崖将手中匕首往土下一插,怔了下,“所以,我觉得清姝堂的事或许和将军冢的事没什么关联。” “所以,刚才你插到了个什么?”萧风点点头,微笑问。 南宫清崖有些讪讪,“没什么,就是......一个硬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咚的一声闷响,头束金簪的白衣少年那个方向有人挖到了东西,顿时欣喜若狂,“少爷,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将军冢!” 萧风几人几乎同时望去,便见只瞬间众人已经再次挤在了一起,拼命向着那藏有异物的一角挖去,也有刀有剑纷纷向那坚硬的异物砍落,心下估计都盼这将军冢就是被自己一刀破开的。 宝藏、美人唾手可得,一众人谁还记得与段墨云之前的约定啊,都恨不得什么都是自己的。 一时间只见剑光、刀光似雪,气势汹汹便向那异物直击而去。 “且慢!” 刀光剑影中,突然人影一闪,一清冷声音已淡漠出声。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突然冲了进去,不由都大吃一惊,然而手上功夫不到,一刀砍下却收不回来,眼见这人就要被数十把刀剑瞬间分尸的时候,但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随即一阵刀剑飞舞,把整个坑洞钉满了。 苏雪凝平静道:“既然之前你们说过谁武功最高归谁,今日这东西我便要了,你们不服可以说,讲道理,动手,皆奉陪到底。” 坑中一时寂然。 “我去,霸气侧漏啊!”南宫清崖痴痴道。 萧风翻了个白眼,蹲下身子继续挖土。 萧风刚才挖得漫不经心,南宫清崖也没觉得如何,如今萧风认真下来,他才发现这小家伙似上了发条般,速度快得真是让人目瞪口呆啊。 只是几十个呼吸时间,萧风这边也挖出了东西,便低呼了声,“这是什么东西?” 一众人原本两相对峙,闻言不由齐齐转头看去。 却见那少年冲他们温和笑笑,“好像跟你们那边的是一个东西,若是一体的,想必是将军冢无疑了,只是你们若强行破开,估计会死伤大半。” 一众人面面相觑。 萧风似乎并不在意一众人的心思,他蹲下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异物旁的黄土剥了一块下来,随后又是一块...... 火光映衬下,那埋在土里的东西渐渐显了形状,是一根铁条,跟之前的铁链是一种材质。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萧风的一举一动。 便见萧风又从地上拾了刀鞘起来,在铁条旁挖了两下,当的一金铁碰撞声,居然又挖到了东西——在铁条之旁还有一块铁板。 萧风眨眨眼,“好奇怪的东西,若全部看到不知会是什么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少年青年们立即知道了自己该干什么了。 段墨云抄起另一把刀,快速刮去铁板旁的黄泥,一众少年青年也开始各自忙碌。 渐渐地,在明亮的火光之中,众人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块巨大的铁板,铁板之外十二铁棍交错罗列,铁板之上一只巨大饕餮浮雕静静雕刻在那里。 那阵势宛若铁板之中封住了什么妖魔邪兽。 一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燕白京茫然看着这被人从深达数十丈的地下挖出来的铁板,“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过看着不像是将军冢的封印。”段墨云微笑,“当年的萧政大将军神勇无敌,战功赫赫,又是溪风皇室之旁系,身份尊贵,为人又光明磊落,万万不该以饕餮镇压。” “段兄此言差矣,当年萧大将军战死沙场,朝廷本欲待他的尸身回京,将他厚葬,但其遗体却在路上就失踪了,连带着他一生战功,一世的财富,若是敌人,由此折辱也说得通。”燕白京却反驳道。 “可那又何必再将他一生所得尽数陪葬呢?”黑衣书生插嘴不赞同道。 “我等虽未生在那个时代,可萧大将军之品行却是书籍记载中也以风光霁月来形容的,自然值得死后这般体面。”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有些讥嘲。 “那怎么办?”有人低声说了句。 “呵呵,既然这位南宫氏的小兄弟数次道破玄机,不如问问他的意见如何?”段墨云突然转头看向萧风,从容微笑道。 萧风无辜眨眨眼,“什么?” 正在这时,那铁板之内骤然‘砰’的一声巨响,那坚若磐石的铁板上居然现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凸起,一阵沙哑阴邪的嘶吼从铁板内传来,仿佛自地狱中传来。 众人有脊椎骨自下而上冒出一阵凉意。这铁板里面竟然有活物?这么深,能是什么东西?妖魔鬼怪吗? 只这般呆愣间,铁板上已是砰砰之声不断,很快凸起一片。 众人茫然相顾,手足无措。按照这样下去,这铁板再坚韧也会被打穿,怎么办? “段兄,这下面是什么东西?”燕白京忍不住叫道。 段墨云怔了一怔。他又怎知这地下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他素来胆大,可如今听脚下嘶吼之声越来越强,眼见铁板又岌岌可危,一股寒气自心底涌出,头脑早就有些乱了。 不远处,萧风四人已凑在了一起。 南宫清崖眉头紧皱,不过倒还不如见到黄泉虫来得惊慌,只是拳头紧攥。 苏雪凝依旧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山模样,似乎在她眼中从来不会有什么感情。 难得在这般紧张的情况下,萧风还能笑得出来,他微微拍了拍于逸的手。 坑中噪声阵阵,南宫清崖只看到萧风冲于逸说了句什么,却听不出说的什么,只是见于逸眉头皱了下,点了点头。 苏雪凝奇怪看了萧风一眼。 然后便见萧风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敲了敲铁板。 铁板下的嘶吼声陡然停息。 只是众人还没松一口气,铁板下又传来一阵沙哑遥远的嘶吼,声音中难掩的惊恐与愤怒,“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突然间,又变为一阵怪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飘缈公子,璇公子,你们又赢了一次,老子落在你们手里,不辱‘炎王’之名……哈哈哈哈……总有一天我会出去,我会亲手剥开你们的皮肉,断你们的骨头......”这话声之狂妄魔邪,让人闻之色变。 一众人一听‘炎王’之名,脸上的血色便褪了个干净,几乎骇破了胆儿。 “炎王”是前些年几乎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最喜活生生剥人血肉,用弯刀一点点敲碎人的骨头,想想就让人胆寒。先天五窍修为,武功之高据传绝不在霸主级势力巨擘之下,只是这几年不知怎的销声匿迹,却不知竟然是被禁锢在此。若是让他脱困而出,大家势必一起死在他手中。 “哦?看来需敲打一下了。”萧风却轻笑了下,低声说,“这么说你很想出来了?” 铁板下一阵怒吼,砰砰声不绝于耳。铁板似即将断裂,发出一连串咯吱咯吱声。 萧风却摇了摇头,突然微笑说,“段公子,在下觉得这坑实在太深,若是黄土自上面掉下来,就大大不妙了。” 声音很小,即使苏雪凝听着都有些勉强,不远处的段墨云却听的清清楚楚,而且还鬼使神差般道:“我早已交代过了,底下的泥土运上去之后,全数夯实,上面的黄土坚若磐石,绝不会塌。” 只是,说完,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萧风微微浅笑,抬手敲了敲坑壁。 坑壁上陡然尘土飞扬,其上黄土摇摇欲坠,似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众人被呛得连连咳嗽,心中又惊恐无比,想也没想,几乎同时向上一跃而起。 南宫清崖还自个儿在发愣,被于逸一把带着离开了巨坑。 上了坑顶的一众人还没站稳,突然又听‘炎王’纵声狂笑,当的一声巨响,似铁板炸裂,与此同时,脚下一阵摇晃,黄土轰然落下...... () 第159章 一念仙,一念魔 坑壁轰然溃塌,将铁板埋了个严严实实。 还未站定的一众人不由脑子里一片空白,沉浸在刚才那凶险一幕的情况下久久没回过神来。 若刚才土坑没坍塌......若那铁板下的妖魔破土而出.......若一伙人慢上哪怕一点.......背后不由一层冷汗。 紧接着,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夯实!快压住,别让他出来了!” 众人立即回神,随即一拥而上,握紧手中的兵器又拍又打又踩,都恨不得自己能多生出几条腿或几只手来。 于逸一伙儿人却没立即上前。 南宫清崖茫然四顾,突然呆呆说,“于叔,小风不见了。” 然后,他快走两步拉起于逸的袖子,颤声道:“小风不见了,他没随我们跳出来,他被埋在里面了......” 于逸面无表情,刚想说话。 苏雪凝突然上前一步,寒剑出鞘一半,径直横在了于逸喉前,“刚才神.......萧风的话什么意思?” 于逸自知不是苏雪凝的对手,也不反抗,对脖颈间长剑视若不见,冲南宫清崖漠然道:“少爷自有打算,南宫公子不必担忧。” 南宫清崖怔了下。 苏雪凝黛眉一皱,手中剑推进了几分,于逸脖颈间立时多了条血线,“你说不说?” 于逸面色依旧不变,扫她一眼,“与你何干?” 殷红的鲜血顺脖颈流入衣襟,格外刺眼。 南宫清崖一下子回魂,一把打开苏雪凝的剑,“你作甚?” 苏雪凝眉头一挑,下意识想一剑劈过去。 南宫清崖却已冷下了脸吼,“你这人怎能这样?凭什么无故伤人?小风与你有什么关系,他的话什么意思凭什么告诉你?于叔是不愿与你这小姑娘计较,你怎的还不知分寸,得寸进尺......” 他这几日都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模样,人畜无害,可这时候突然间发怒,浑身竟突兀多了种很奇怪的气质,似乎萧风与吴苛那日在林间的意气,又不太像,可却有似一剑当头,让人心中陡生危机。 溶道中其他人感觉不出来,可于逸见过那次剑道相争,又得见萧风开天一剑,苏雪凝修为不俗,眼力自然都非凡,眼中不由都闪过一丝异色。 于逸一把拉住南宫清崖,“无妨。” 南宫清崖还不愿罢休,只是被于逸一扯,那份奇怪气质便一下子没了,“这怎么行,于叔,你不能看着她漂亮就没底线啊,她无缘无故伤你就该给点教训,难道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吗?就能为所欲为了......” 于逸无奈扯了扯嘴角,突然低声冲南宫清崖说了句什么。 南宫清崖面色陡然一僵,随即冲苏雪凝干笑了下,“那个,仙子姐姐,您大人大量,应该不会跟我这么个小孩子计较吧。” 于逸哑然失笑。 苏雪凝却冷哼了声,转身不再理会二人。 于逸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自然清楚苏雪凝为何突然不再计较了,刚才的突然胁迫是习惯使然,后来反应过来了,自然不会自己找不痛快。只是,真未料到,这南宫家的少年竟真是到了少爷说的剑神那一层面的剑者,不过惊艳归惊艳,到底还是差了点。 ...... 在‘炎王’破开铁板时,萧风恰好将坑壁敲塌,在那刹那间纵身跃入了铁板之下。 铁板之下是数百丈方圆的空间,数十个青黑色岩石撑起巨大铁板,四周也皆是岩石,每隔数丈燃有一火把,衬着火光可以看清沿壁沿分布了十座铁牢,倒不是想象的那般人间炼狱模样。 只是如今的铁牢早已四分五裂,空无一人,而铁牢中人正聚在一起,双目赤红盯着面前似乎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如择人欲噬的恶魔。 “哈哈哈......飘缈公子好胆识,竟敢孤身前来......那也别怪我等不客气了。”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这些如同妖魔的数人口中发出,让人莫名心寒。 十人狞笑着冲萧风杀去。 “一群蠢货!”萧风却冷冷一哼,突然踏前一步。 四下明明空无一物,不远处的十人却骤然间如遭重击,齐齐倒飞而出,‘砰’得一声砸在身后的岩壁之上,又掉落下来,如泰山压顶,趴在地上再不得动弹分毫。 十人面色骇然。 萧风平静扫视一众人,“剥我皮肉,断我筋骨,谁给你们的胆子?当初不欲理会你们,你们便真当我是拿你们没办法?还是我太仁慈了,给了你们错觉?” 他突然右手往前一伸又收回。 天地间便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伸向十人,其中一红发魔者忽然凭空被抓起,狠狠砸在了萧风面前。 萧风微微弯腰,直视红发魔者,眉心雪莲似有所触动,熠熠生辉,“炎王,你若当真有这般能耐,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红发魔者赤目紧紧盯着面前少年,神色中愤怒惊恐憎恨兼而有之,却一动不动。 “呵,我给你们三年时间悔过,却让你们连脑子都悔没了,那留你们何用?”萧风与炎王对视半晌,忽然冷笑了下,一字一顿说。 炎王却依旧紧盯萧风,面色木然。 萧风忽而眸色一厉。 炎王面色勃然大变,脚尖在岩石上微微借力,身子骤然滑向他处。 只是却已是枉然。 便见萧风轻描淡写一拳递出。 炎王骤然间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之上,猛地吐出口鲜血,面色惨白。 萧风冷漠道:“真以为我是什么慈悲心肠吗?” 他微微抬手,剩余所有人便都似被无形大手抓住。 随即他猛一挥手,九人便先后砸在了岩壁之上。 “你们自诩魔者,那我今天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是魔者。” 九人齐齐呕出一口鲜血,面色只剩了惊恐。 说话间,萧风一拂衣袖,十人再次半浮于空,随后又狠狠砸在岩壁上...... 这一刻的少年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白衣谪仙,而是魔者,比在场任何人都像魔者的魔者,冷肃威严,不容许任何人挑衅。 而铁板下这些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头们在这小小少年手中却如无任何反抗之力的鸡崽儿,任他随意摆弄,无任何还手之力。 而这一刻,少年眉心银莲栩栩如生,可银莲之后,不可见之地,一幽暗魔火正忽明忽暗,起起伏伏...... () 第160章 定不负所期 一炷香后,十数丈黄土下的十人已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岩石与铁板间的空间中尘土飞扬,岩壁血洗。 萧风挥了挥袖子。 四周尘土陡然平息,岩壁上的血也似乎流水般一点一滴滑落下岩壁。 空间中重复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上前几步,微微弯腰看向脚边一人,轻声道:“魔者?你们嗜杀,我却更喜欢别人生不如死,怎么办?” “你......你这个怪物......妖怪!”那人喘着粗气,语气难掩惊恐,突然间又张狂大笑,“你......哈哈哈哈......没想到飘缈公子是这般人物,难怪......栽在你手中,我‘毒痴’不亏......哈哈哈哈......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这怪物......你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 “哼!”萧风冷冷一哼,衣袖一挥将那人甩出了老远。 那人又重重咳出几口鲜血,爬起身来,直直瞪着萧风。 萧风转过身去,“你们也不必激将我,要死你们便自我了断,不死便给我乖乖待着,不要再做什么惹恼我的事,否则我便让你们比今日还生不如死。” 一众人默然不语。 自杀是江湖人最为不齿的死法,对于他们这些人更是如此。 萧风继续道:“最多两年时间,想好当初我说的话,你们若安分,我便不会食言,可你们若还是当初那性子,”他转过身来,看着十人平静说,“天涯海角,我必再将你们追回。那时候我便再不会给你们半点机会。” “当真?”炎王冷道。 “信不信随你们。”萧风随意道,随即拂袖离去,“你们好自为之。” ...... 沿岩壁而行,前后往返十数次,萧风驻足在一岩石前,轻轻敲了几下。 不多时,只听一阵轰隆声,毫无缝隙的岩壁陡然分出一条仅可供一人通过的狭道,狭道内黑漆漆一片。 萧风深吸了口气,走进狭道,往内行了九九八十一步,又在左侧岩壁上轻敲了几下。 随即又一阵轰隆隆声,两侧岩壁缓慢回收,狭道越来越窄。 萧风侧身快速又行九步,在右侧岩壁上又轻敲了几下。 狭道停止回收,自左侧岩壁上陡然出现一石门,石门缓缓打开,又是一通道,宽丈许,高丈许。 萧风吐出一口浊气,闭了下眼,又深呼吸了下,随即往通道内走了三丈,在通道左侧三尺高处轻敲了三下。 岩壁上突然出现一暗格,暗格内放了九块大小不一的石块儿。 萧风随意拿了三块,往通道顶丢了上去。 咚咚咚三声闷响,随即通道中突兀响起一连串机械搅动声。 萧风面上倒不显惊讶,拾起那三块石头,抬步沿通道继续往前。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木梯,木梯尽头隐隐可见光亮。 萧风却没直接上木梯,而是蹲下身子在木梯两支脚的中央位置轻敲了几下。 岩石上又现一暗格,暗格内空无一物。 萧风将手中石块放入暗格内,这才爬上木梯。 爬上木梯,木梯尽头却依旧在地下,是个燃了数十支火把的石室。 石室内一面色略显苍白的青年端坐于石桌前,面色平静,见萧风上来,冲萧风微微一笑。 萧风也冲他笑了笑,“伤的如何?” “无妨。”青年咳嗽了两声,“我知晓你来了,只是不曾想你也会有大意的时候。” “我知道。”萧风在青年对面坐下,“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你一直没什么动作,我便知道了。若你不知道我来,我们在挖坑时,你定会有所提醒的。你办事向来周全。” “他们说来寻将军冢,我本不在乎,想等他们清楚这里并没有什么将军冢后再劝他们离开,但到底是天真了,反而被人逼出了清姝堂,差点酿成大祸。那些布置挡不住他们的。”青年歉然道。 萧风微微浅笑,“这次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不知幕后之人是如何得知你这里的情况,可幕后之人欲借此一石二鸟却是能看得清楚,如今这般算是个平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之后地狱百牢在江湖中便不再是隐密,这倒是有些可惜。” “还没到时候?”青年怔了下,奇怪问。 “不久后,地狱百牢会消失,可有些地狱还是要晚几天的。”萧风摇摇头,歉然道:“有些人我是准备放去黑龙窟的,可有些人在那边管不住,我又没空管,所以还差些日子。” “无妨。”青年摆了摆手,“其实我早日出世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倒不如在这儿图个清闲自在。”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可你为何会想到逼我下地狱呢?我至今没想明白。” “昨日那些人以一种很奇怪的椅子攻打清姝堂,我身受重伤,不得不撤出清姝堂。恰逢外面大雨滂沱,我想雨后必有大雾,便在雾中下毒,并同时启动了机关将那些恶徒困在屋内。结果在这个时候,你们三人误打误撞进了清姝堂,一开始我是要下死手的,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所以迟迟没动手,之后又认出你与于叔,当时只知可能守牢失败,又不知同你一路之人的身份,这才出此下策,也省的你麻烦。” “难怪,”萧风无奈扶额,“这样我也没法子向南宫兄解释了。” 青年抿起嘴,转移话题问,“可知是哪些人?” “现在还不能确定,只是知道或许是它。”萧风皱眉说。 “那......”青年微微皱眉,“江湖的事我不知晓,可既然连我这里都被人找来了,想来江湖已经很乱了?” 萧风笑了笑,“现在还不算乱,群龙盛会后就差不多了。” “那......你......”青年迟疑不定。 “我有分寸。倒是你,出世时正逢乱世,不知能否适应。” “这你倒不必担心,我一出门,江湖正值热闹,岂不痛快?”青年笑了笑,洒脱道。 “也是,”萧风也洒然而笑,“那我便待你一展锋芒,让天下皆知璇公子之名。” “若有同行之人,才值得浮一大白。”青年直视萧风,语气铿锵道。 “定不负所期。”萧风站起身来,语气亦铿锵有力道。 () 第161章 重见天日 溶道中一众少年青年都在夯土,一段小插曲后,为了避免惹人生疑,于逸三人也很快加入了大队伍。 只是身旁之人都是拼命又踩又拍又压,南宫清崖却在踩了几脚黄土后便又开始了忐忑不已。 “小风真没事?”他小心翼翼问。 “嗯,南宫公子放心。”于逸礼貌回答。 “可小风没出来啊,于叔,你确定?”南宫清崖怀疑说。 “嗯。”于逸轻应了声。 “真的?你没骗我?”南宫清崖依旧不信。 “没有。”于逸木然道。 “可埋在下面了怎么会没事,你不会是安慰我吧?小风现在怎么样了?真没有生命危险?”南宫清崖终于爆发,声音略略提高。 好在一众人都将心思放在夯实黄土上,四周噪声不绝于耳,倒并不引人注意。 “少爷有分寸。”于逸扯了扯嘴角,见南宫清崖还想说,学着萧风一脚踩在南宫清崖脚背上。 “唔~”南宫清崖痛呼了声,将接下来的话生生咽进了肚子。 “小心他人生疑。”于逸低声说了句,不再理会他,继续专心致志拍土。 “哦。”南宫清崖终于不再多问,蔫蔫点点头,像个被大人训斥了的孩子。 于逸哑然失笑,心中暗道,幸好之前有苏雪凝的搅和,否则这位大少爷不知会闹到什么程度。 只是他似乎忘了,苏雪凝之前可是将长剑横在了他脖颈间的。 一旁,心不在焉的白衣女子瞥了两人一眼,又收回视线,长剑在黄土上划来划去。 巨坑被埋前,她听见那少年跟这中年人说,不必担心,照顾好南宫兄。如今所有人完好,可他呢? 两刻钟后,一伙人终于将巨坑中的黄土压得犹如石块,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虽不清楚下面怎的突然间就没了声音,可不管怎么说,只要那不知是妖是魔的炎王不能撞破铁板挖开黄土出来,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段墨云下意识扫了剩余一众人一眼,果然不愧是江湖的杰出才俊,竟无一人被埋在巨坑之下......不对,少了一个人。 他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南宫清崖,嘴角牵动了下,“南宫兄,与你同行的那少年呢?” 南宫清崖哭丧着脸,“我不知道。” “你......”段墨云眉头微挑,“节哀顺变。” 南宫清崖怔了下,又随意点了点头。 段墨云沉默了半晌,“逝者已逝,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寻找出路,南宫兄不如同我等一同商量日后之事,可否?” “不找将军冢了吗?”南宫清崖又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喃喃自语,“是了,是了,清姝堂主人将房子建在溶洞之上,溶洞的入口在他家院子里,这不能说只是巧合......他是在看守这个溶洞。可你们为将军冢而来,他却无动于衷......他看守的本来就不是将军冢,而是下面的鬼怪......这里没有将军冢,还找什么将军冢。” 段墨云也怔了下,“可这儿若没有将军冢,乔姑娘为何还给我们暗示,此处是将军冢所在之地?” “她骗你们的,这还用我提醒?说不定她叫你们来寻宝挖墓冢,便是想让你们挖出这下面的那炎王呢。”南宫清崖翻了个白眼,“清姝堂的主人开始没阻拦你们,或许是因为他对你们没有恶意,且他知道将军冢不在这里,可一旦他发现其实你们误会了,他必会出手阻拦你们挖坑,所以上面才会有那些死人。”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南宫清崖自个儿嘀咕了下。 “什么?”段墨云正眉头紧皱,闻言沉声问。 “啊?”因为涉及了段墨云口中的乔姑娘,还不是什么好的话题,段墨云的语气难免有些阴郁,把南宫清崖给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那清姝堂的主人见到你等,只是避而不见,并没有下杀手,而见到我等三人非但狠下杀手,还赶尽杀绝,这是为什么?况且,这明明没有将军冢,乔姑娘却非把你们引来这里挖土,而这里恰好关了个炎王,好像还与飘缈楼有些关系,你想想,说不得我们是卷进了这两方势力的角逐中了。” 说到这里,他啧啧感叹,竟一点紧张之意也没有。 段墨云奇怪看了他一眼。 南宫清崖陡然反应过来,干笑了下,心中暗呼,飘了飘了,面上却一片凝重,“我们这是大大的不妙啊,看来要好好打算打算了,否则别说出去,说不定在这里就能被别人整死,不知段兄有何高见啊?” 段墨云点点头,想了想,“那我们便先将挖出的土尽数埋回,以防炎王再度钻出来,之后再将人马分散三批寻找出路,若实在不行,便只能再从水路出去了。南宫兄觉得如何?” 南宫清崖自然连连点头,声称段兄此举大可为之,妙哉妙哉! 段墨云便指挥众人将挖出的黄土重新填了回去,将那魔头严严实实地压在下面。 然后一众人分作三组,燕白京,段墨云,南宫清崖各领一组,沿三个方向分头寻找出路。 经过了之前的惊心动魄,其他各人绝大多数已是断了寻将军冢的念想,都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自然不会有半点不满。当然也有少数几个仍不甘心,不过都是有几分玲珑心思的,自然不会顶着这般风浪出头,都伺机而动。 只是或许是不满自己的风头都被段墨云抢了,又或者因为段墨云对南宫清崖的看重明显比自己高得多,这一路上,燕白京那张脸都阴沉得宛若别人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然后死活不还那种。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找还真找到了出路,而且还是从南宫清崖那里。 其他人一阵欢呼雀跃。 可立了大功的南宫清崖却一肚子古怪,不时给于逸递个眼神。只是于逸却一直视而不见。 他不由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确定。他记得这里之前同萧风一路时走过的,当时可并没有这出口,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钻出溶洞,重见的却不是天日,而是一古色古香的简朴客房,一伙人正是从客房的床底下钻出来的。 南宫清崖看着有些熟悉,不过却没多想。 然后,一众人一阵客套寒暄,很快便各奔东西。 想必用不了多久,此处竹林秘事必会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只是此间之事涉及了三大霸主势力之二的消息估计只会在有些人耳目中出现。 最后一波走出客房,南宫清崖正巧见房外骄阳似火,有柳絮自鼻尖画过,风光正好。 他不由微微一笑。 正在这时,对面客房房门忽然大开。 一白衣少年走出房间,浅笑冲他挥了挥手。 春风温润,吹拂起少年如墨长发,挟着飘飞柳絮,干净美好得犹如画卷。 南宫清崖怔了下,然后奇怪说,“我们都是从这房间出来,你怎的从我对面出来了?” 那少年却也奇怪说,“我从我房间里出来理所当然,可你却是从于叔房间里出来的,这算怎么回事?” 南宫清崖一下子怔在原地,陡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 便听少年接着微笑说,“巨坑壁上的黄土忽然溃塌,里面的那人也恰好砸坏铁板出来,我便趁机钻去了铁板下面,之后见了见清姝堂的主人,主人便把我送出来了,然后,我便在我房间等你们出来。” 他话语微顿,继续说,“我,你,于叔选的这三间房间恰好是机关最少的房间,因为其中一间房间是入口,其他两间房间是掩护,我们运气真好。至于那些死在房间里的人,跟我们猜得差不多,只是那古怪的铁笼不是主人家的机关,而是那些死人一并带进来的,叫冥椅。” 南宫清崖终于回过神来,‘啊’的一声怪叫,抬脚冲了过去,“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铁板下面那是什么东西?吓到你没?它欺负你没?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他说到这儿,忽然滞了下,“那个,算了,我还是不帮你报仇了,”他怯生生问,“那东西丑不丑?像不像只鬼?” 萧风哑然失笑,静静听南宫清崖说完,微笑道:“下面那是人,模样的确不怎么好看,不过也不太像鬼,而且并不怎么厉害。至于我,没什么事,也没被吓到,我胆子很大,而且那些人打不过我的。” “胡说八道!还说没事,你看都吓傻了。”南宫清崖伸手就去摸萧风的头,却被萧风一把打开,只能回头冲于逸喊,“于叔,你快过来看看,小风他怎么样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于逸也哑然失笑。 萧风眨眨眼,“我说的是真的,他们真打不过我,而且我还把他们狠教训了顿。” 南宫清崖大呼小叫,“你看,你看,清姝堂主人呢,我要与他说道说道,怎么能把一孩子吓成这样?” 萧风抿起嘴,忽然跳起来,一个板栗砸下去。 “哎呦!”南宫清崖一声痛呼,抱着脑袋泪眼汪汪瞪萧风,“好痛。小风,你怎么没轻没重的?” 萧风笑眯起眸子,特别人畜无害,“谁让你一直不盼我好?活该!” 南宫清崖抱着脑袋眨眨眼,“你没事?” “嗯。”萧风点点头。 “你真没事?”南宫清崖不确定又问。 “嗯。”萧风又点点头。 “那你怎么从下面那怪物手中逃脱的?他怎么会不伤你?”南宫清崖终于放下心来,又问。 “我说了,我把他们教训了一顿,所以他们不敢伤我。”萧风一本正经道。 “你看,又说胡话。”南宫清崖点了下萧风脑袋,忽然间又恍然大悟,“你不是在我面前怕丢了面子,所以一直在吹牛吧?” 萧风没辙,扯了扯嘴,认真说,“对,你真聪明。”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南宫清崖立即眉开眼笑,然后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不对,你不会是真吹牛的吧?” “你说呢?”萧风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转身冲于逸说,“于叔,疾风应该回来了,你去门口叫一下,我们该走了。” “是,少爷!”于逸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喂!你刚才说的真的假的呀?”南宫清崖见萧风不再搭理自己,抬高声音喊。 “你猜。”萧风头也不回,没好气道。 “这个我怎么猜,还有,你说把.......那个谁......教训了一顿,可连于叔都打不过她,你怎么可能教训的了她?”南宫清崖又叫。 “自己想,想出来我就告诉你。”萧风微笑说。 “喂,那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南宫清崖不满大叫。 不远处,白衣女子静静看着两个少年吵吵闹闹,喜静的她本以为自己会觉得烦躁,可事实却是她竟觉得......很有趣。 ...... 紧赶慢赶了近一月,云骆寒终于即将出溪风疆域追上了那个背了柄笨重长刀的老人。 “师父,骆寒错了,不该耽误这么多时间的。”一追上老人,云骆寒便立即拦在了老人面前,然后低下头蔫蔫道。 “你在这里的事可都处理完了?”老人看了面前少年一眼,平静说,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怒意。 “嗯。”云骆寒抬头见老人眉宇间仍是平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仍赶紧乖乖点头。 “嗯......”老人随意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半晌后,云骆寒小心翼翼问,“师父,您不生气?” “生什么气?”老人奇怪道,见云骆寒一副做了错事的心虚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耽误不了太多事,况且这次去了回不回来还是两说,你的事若还没处理完,这段时间可自行安排。” “真的?”云骆寒直勾勾盯着老人,怀疑问。 “嗯。”老人淡定点点头。 “那......还是算了,骆寒没什么事了,现在只想侍奉在高大威猛的师父身边。”云骆寒眼珠子咕噜转了转,迟疑了下还是泄了气,道。 “真的?”并不如何魁梧的老人嘴角微微勾起,问。 “嗯嗯。”云骆寒使劲点点头。 “呵呵,路途遥远,那便走吧。”老人一拂衣袖,爽朗大笑,“只是这一路上可不会比你一路来轻松多少,可做好了心理准备?” “啊?”云骆寒怔了下,“师父,您不是说时间不急吗?” “刚才不急,现在急了。”老人爽快大笑说,“跟上,快点,若是晚了可就出不去了。” 说话间,身形已化作一道残影急掠而去。 “出不去?什么出不去?”云骆寒奇怪了下,见老人已经走远,也顾不得这些了,连忙喊,“师父,您慢点啊,等等徒儿。” 骄阳斜照,拉出两道长长影子,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树林间树影婆娑,清风飒飒,安静却诡异...... () 第162章 地下交易场请柬 随竹林中诡事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地狱’这个名词渐渐被江湖人熟知。 且随时间流逝,不止新阳竹林,江新、冉屯、程玺三处地方也接连有地狱的消息传来,甚至江湖上有流传,当初搅局唐门寿宴也有地狱中人的掺和。 显然,地狱百牢的现世,其影响绝不止是少年在石室中与竹林中的隐士说的有点可惜那么简单。 想当初飘缈楼刚现世那一段时间,江湖上大批高手纷纷出现,又纷纷消失,江湖上不知多少穷凶极恶之辈突然间销声匿迹,当时的江湖只以为是飘缈楼的出现引发的不可避免的小规模骚动,那些魔头因忌惮飘缈楼才暂时蛰伏。 如今看来,细思极恐。 这几年,飘缈楼对江湖一直平和相待,以致于江湖都以为只要不碰触飘缈楼的底线,飘缈楼便不会现出它爪牙来。 可如今才知道,飘缈楼的爪牙之锋利早已超出了江湖的想象,飘缈楼的底蕴也绝不是短短三年便能存蓄的。 越想越觉得可怕,一时间江湖诸人对飘缈楼由以前敬大于畏变成了畏大于敬,也开始与分散各处的飘缈楼人保持了距离。 与此同时,自清溪县一封封邀请函分批送往江湖各派,江湖上名声大噪的百余位青年才俊也接连收到请柬。 苍茫官道上,一蓝衫青年驾马疾行。 “嗖——” 一红色帖子激射而来。 蓝衫青年一拉马缰,随手接住飞来帖子。 棕马扬蹄一阵长嘶,于官道间驻足。 “地下交易场恭候清风使大驾,望清风使赏光。” 紧接着,官道旁树林中传出肃然客气的青年嗓音,飘忽不定。 “呵,故弄玄虚!”蓝衫青年随意扫了眼帖子,低笑了下,“不过我给你这个面子。” “多谢!”那青年嗓音再次响起,随即树林间一片寂静。 “呵!潜龙榜?”蓝衫青年捻着那薄薄一张硬纸又低笑了下,摇了摇头,随即将请柬随意揣入怀中,一扯马缰,策马离去。 ...... 喧闹酒楼中,一小厮自一桌青年才俊桌前经过,忽然踉跄了下,洒了斯文文雅的富家书生一身茶水,身旁的绿衣少女身上也溅上了不少。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眼瞎,大爷大人有大量,不与小的一般计较。”小厮见此,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手忙脚乱地取下脖间搭的毛巾给两人擦。 “无事,你退下吧。”富家书生竟一点没恼,冲小厮摆了摆手,又转头看向一桌人,“被洒了一身,林某去收拾一下,失陪了。” 绿衣少女也歉然道,“失陪一下。” “无妨,无妨。”立即有人站起身来,摆手道。 “两位去就是,我们理解。” “对,两位自便。” 其余之人也连忙出声。 “抱歉。”两人歉然笑笑,转身去了后院。 出了酒楼,两人拐入个偏僻角落。 只见书生突然手掌一翻,手中多了两封大红色请柬。 少女微微一怔,“这是什么?” 书生随意抛给少女一封,“地下交易场请柬,你去不去?” “那小厮?”少女微微偏头问。 “嗯。”书生点点头。 “当然去,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请柬,傻才不去。” ...... 幽幽林间,一红衣一白裙一掠而过。 突然,白裙女子停下脚步,冷喝道:“谁?” 红衣女子也紧跟着停下。 紧接着,林间两道红影激射而来。 两人同时眉头一皱,一把接住请柬。 “地下交易场恭迎两位大驾,望二位赏光。” 随即,林间响起飘忽不定的青年嗓音。 白裙女子环顾了下四周,冷声道:“我们知道了。” 红衣女子看了白衣女子一眼,“滚吧!” “是。”那飘忽不定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即消失不见。 红衣女子看向白裙女子,“怎么样?能确定位置吗?” 白裙女子皱眉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天机阁,配得起公子看重。” ...... “哎呀,你们两个大路痴,又迷路了,是不是?”崎岖山路上,在这 山里绕了不知多少圈后,绿衣少女终于爆发,跺脚大叫道。 “嗯......”光头少年眨眨眼,一脸茫然看向身旁清秀少年。 “这个......好像......也许......大概......”清秀少年有些尴尬挠挠头。 “够了!”绿裙少女杏目圆瞪,凶巴巴道:“以后跟我走,听到没?” 两个少年齐齐眨眼。 绿裙少女翻了个白眼,转头拿手一下下戳清秀少年,“怎么?不服气?这一路都是听你的,我们在这儿鬼林子里转了多久了?你想让本小姐在这儿陪你转一辈子林子吗?” 清秀少年干笑了下。 光头少年咧嘴傻笑。 “还有你。”绿裙少女又转身一下下点光头少年,“什么都听你师兄的,他把你弄丢了也不知道抱怨,不知道自己多长个心眼吗......” 正在这时,林间三道红影激射而来。 “什么人?”清秀少年猛然转头,踏前一步,本能般将光头少年与绿裙少女护在身后。 三道红影激射在树干上,入木寸余。 “恭喜三位荣登天机榜,地下交易场恭候三位大驾。” 紧接着,林间有飘忽不定的青年嗓音响起。 “喂,你是什么人?喂!还在不在?”清秀少年皱起眉头,冲林间喊。 林间却一片寂静。 清秀少年无可奈何,只能回头看身边二人。 绿裙少女已从树干上随意拽出了个红影,是个金边镶嵌的请柬。 “咦?”少女随意翻看了两眼,随即大笑出声,“喔欧,我登胭脂榜了,我竟然登上胭脂榜了,太棒了!” 她笑眯起眸子,“第九十八,厉不厉害?哼,我就说本小姐天生丽质,怎么可能落榜呢。”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 “少爷,客栈小厮送来的,说是转交给我们的。” 于逸推门进入清雅客房,将手中两封金边红色请柬恭敬放到书桌上。 “嗯。”萧风微微点头,放下毛笔,拿起一封请柬打开看了看,“地下交易场的,竟会送来这里,应该是看在飘缈楼的面子上。” 他将两封请柬一同递还给于逸,“于叔,另一份应该是你的,你一并都收着吧。” “是。”于逸点点头,躬身接过,刚准备收起来,南宫清崖恰巧一推房门跑了进来,“小风,我收到......额,小风,你也收到了。” 萧风点点头,“不过我可没入天机榜,这份请柬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的。” 南宫清崖眨眨眼,“那于叔的也是?” “嗯。”萧风微微浅笑,点头道。 “哦。”南宫清崖似乎有点扫兴,不过仅仅几个呼吸时间又兴致勃勃,举着请柬便往萧风眼前凑,“我的是潜龙榜啊,第二十七,厉不厉害?厉不厉害?”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萧风往后面椅背上一靠,抬头看着南宫清崖认真道:“能入潜龙榜的修为大多数都是后天巅峰,最差也是后天七八重,如今你一个初入后天的却跑到了第二十七,让后面那七十多人情何以堪?以后你可不一定能安稳了。” “怕啥?敢惹我,我就一剑劈了他。”南宫清崖毫不在意撇撇嘴,“再说,有于叔呢。” “这你可想多了,”萧风微微笑了笑,“如果你身边很多麻烦,我可不与你同路。” “啊?”南宫清崖怪叫了声,“小风,你怎能如此见死不救?” 萧风耸耸肩,笑眯眯道:“我还小,兄弟义气什么的过两年再说。” “喂,你还小?都十三了。”南宫清崖大叫道。 萧风眨眨眼,笑嘻嘻道:“比你小。” () 第163章 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人 马车一路北行,颠簸数日,三人无波无澜地到达了永安县城,在城内的一家客栈暂时歇脚。 出了永安县区,再往北便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名北仓原,是萧风近期的目的地之一。 而在进入北仓原之前,萧风自然要有所准备的。 夜色幽幽,有清风兜兜转转穿过走廊庭院,吹得庭院树枝摇曳,抖落数片桃粉。 笃笃笃。 清晰的敲门声在清雅庭院回荡。 吱呀—— 客房房门打开,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娃娃脸少年。 “小风?”少年意外轻呼了声,又反应过来,尴尬挠头,“第一次见你来找我,有点惊讶。” “嗯。”萧风点点头,笑眯眯说,“来找你说点悄悄话。” “正巧了,我也有这心思。”南宫清崖一锤手心,开怀道,又一下子丧气,“顺便同你道别。” 南宫清崖此番游历只为江湖问剑,北仓原内虽近日里有不少高手,可境界都太高,已超过了南宫清崖能问剑的层面,他去那里毫无意义。 “那出去走走?”萧风似乎没在意南宫清崖的后半句话,眨眨眼,微笑说。 “嗯。”南宫清崖立即点点头,又大叫,“我要先收拾一下,马上!” “不用着急,时间多的是。”萧风微微浅笑,温声道。 “知道。”南宫清崖拉长声音喊,只是房间里依旧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萧风嘴角笑意愈浓,抬头看了看夜空。 夜空无月,但有星辰满天。 很静,也很美。 并未过多长时间,南宫清崖从房间里出来。 两人便在桃树林间转悠。 南宫清崖一直在说,从他的来历说到他的过往,从蹒跚而行说到如今的剑可以递出的很快很快,从小时候逼着学各种东西到现在不情愿但不反抗......和盘托出。 萧风则一直静静听着,不发表意见,也不说自己的过往,只是微笑或点头。 不知在桃林转了几圈,南宫清崖终于不再说话,不知为何却已泪流满面。 萧风微微浅笑,没有安慰,只是上前一步,从桃树上折了枝桃枝,随手一扫。 似一剑递出,天地间剑意陡起,满园桃花随剑意而动,骤然间又四散如灰,一圈圈扩散开来。 他转头看他,微笑说,“我不是很懂剑,真的,可你懂。我希望你以后的剑能很纯粹,你以后也能如今日这般纯粹,即使做不到,至少能在以后偶尔想到今日时能想到我现在说的话,想到过去的自己。” 南宫清崖茫然眨眨眼,有些痴了,或者说在看到少年好像一剑的随意一扫时就已经痴了。 萧风微微浅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桃林。 刚一出桃林,于逸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少爷!” “都听见了?”萧风转头看他,平静道。 “请少爷责罚。”于逸霍然半跪于地,肃然道。 “起来吧。”萧风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谁来了?” 于逸站起身来,“叶凡。” “他?”萧风意外了下,“他来做甚?” “不知道。”于逸摇摇头。 萧风沉默了数息,忽然叹了口气,“去见见他吧。” “是,少爷!” ...... 萧风一伙人在客栈租赁的是单独的院落,自然是有前堂存在的,而于逸与萧风口中的叶凡正在前堂等待,是个一身儒雅气息的青衫书生,脚边趴了只黑不溜秋的大狗。 “小风,最近身子如何?”萧风一迈进前堂,叶凡便霍得站起身来,问。 萧风微微浅笑,“读书人可是最重礼节的,叶大哥这可是将读书人的斯文都丢没了。” 叶凡却不在意摆摆手,“几年前受你提点,我早已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斯文与否与我何干?” 萧风扯了扯嘴角。 要说对于这书生,萧风也说不出该内疚还是什么。 当初人家一门心思的想考取功名,可谁知最后却被少不更事的萧风一句‘半生宦海,真正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又有几人?博览群书,真正能起而行之的又有几人?有意思吗?’的感慨给提点了,大彻大悟,最后回家做了山涧隐士。 之后,萧风知道的越来越多,想的也越来越多,他才明白,当初的自己多么理所当然。 可之后任凭自己怎么劝说,这书生就是铁了心钻牛角尖,就是宁愿碌碌终生也不愿科考功名。 叶凡继续说,“再者,小风不是一点不在乎这些吗,我与你这般客气作甚?” 萧风有点哭笑不得,忽然问,“你想通了?” “什么?”书生眨眨眼,又一下子反应过来,“当个闲人我觉得还不错啊,反正只要吃穿不愁,这一生这么悠闲自在,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多好。” “好吗?”萧风低喃了句,微微勾起嘴角,“那叶大哥来找我,何事?” “哦,有件事来问问你的意见,算不得要事。”叶凡漫不经心说。 “洗耳恭听。”萧风微微点头,道。 “可......”叶凡四下打量了下。 萧风微微笑了笑,“于叔,曦月,你们先出去,可以吗?” “是。”于逸与不知从哪儿发出的一清越女声异口同声道。 眼见于逸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叶凡收回视线,忽然正襟危坐。 萧风眨眨眼。 却见叶凡忽然抬手。 一只茶杯竟凭空飞到了他手中。 萧风一下子怔住,“你......” 叶凡却微微浅笑,“你也会,不是吗?” 萧风低下头,默然不语。 叶凡轻声说,“我们是一样的人,这世间也就你我这般,跟我走,好吗?” 萧风沉默了半晌,又抬头看他,神色复杂,“为什么?” “你想问什么?”叶凡柔声道。 “你、我,为什么会这样?”萧风直视书生,语气微有些发颤道。 “你跟我走,会明白的。”书生认真道。 “还能回来?”萧风深呼吸了下,问。 书生一下子沉默。 萧风忽然笑了笑,笑容说不出的惨淡,“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是我一句无心之言毁了你的一生,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初你是故意的。” 他抬头直视书生,眸子一片平静,“如此,我的身份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对吗?” “是。”书生点点头,“溪风六皇子,自你出世我便一直注意你。” “这么说......你跟那些人是一样的了?”萧风又深呼吸了下,平静说。 “不太一样。”书生摇摇头,“他们只知听天由命,我却不信天。” 萧风又笑了笑,“可我不喜欢。” 他一字一顿说,“我不喜欢成为别人的棋子、傀儡,甚至只是被别人利用,可你跟他们一样。” “不是的,小风,你误会了,你冷静下来,听我解释好吗?”书生有些手足无措。 “不。”萧风平静摇摇头,微笑说,“近日,我遇到了个跟我有点像的少年,可他比我聪明,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强迫自己没心没肺,所以他活得虽不开心但很轻松。我曾想,若我也没多想,现在是不是也是他那样呢?” 他摇了摇头,“原来不是,我会活得比现在更糟,我会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小风,你......”书生慌张道。 “你应该还不愿与我撕破脸,你走吧。”萧风叹了口气,疲惫说,“我也不信命,所以我会再拼一把。” “你......你没有拼的权利,”书生大声说,“你如何拼都会忘记一切,以后,你的一切,你现在的坚持,都毫无意义。你拼什么?” “那又如何?”萧风猛然抬头,语气坚定说,“我不喜欢的事,没人能逼我,除非我死。” () 第164章 北仓原 叶凡走了,在两人默然对视了一刻钟后带着那条夹起尾巴的大黑狗面无表情走了,再没说一字。 既然他如今不愿,他便再等等,等到他遍体鳞伤,等到他无能为力,等到他执念耗尽,他不急。 前堂中,萧风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蜷曲起身子,觉得胸口很闷,浑身上下都很痛很痛,很难过。 原来,让自己看清一切的人一直是个布局者。 原来,自己从未从棋局中跳出来过,即使是离开了那座牢笼。 原来,自己的逃避不过是从一棋局跳到了另一棋局中而已。 似乎......自己不该感情用事的。 良久后,萧风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微微勾了勾嘴角,随即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前堂。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萧风出房间时南宫清崖已经离开,是连夜走的,没有再同萧风告别。 只是让于逸转交了一剑,剑身刻有‘中庸’二字,正是南宫清崖出铸剑山庄后一直随身的佩剑;传达了一句话,很轻狂却很贴切,今日,我挟桃枝在江湖上走这一遭儿,能让天下剑者折腰。 萧风静静听于逸说完那句若别人看可笑的话,细细摩挲着剑身上的‘中庸’二字,半晌后微微一笑,低语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日后,江湖多了个挟桃枝问剑的少年,精彩绝艳。 这日后,从不背剑的少年身后多了柄长剑,名中庸,不偏不移。 ...... 北仓原,顾名思义,溪风之北域,北域之仓储之地。 北仓原位于溪风与青峦交界,物资丰富,地域辽阔,方圆数万里皆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若是夏日,必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苍茫壮景。如今冬去春来,虽只是没脚底嫩草,绿茵茵一片,也别有一番风味。 北仓原往西是千丈的大雪山,往东是沧澜山。 有大雪山的冰山融水与流经此地的沧澜河两大水源,游牧业,农业两不耽误,也难怪北仓原会有仓储之地之称。 辽阔草原上,一白棚马车冒雨疾行,车前一中年人一身蓑衣驾马,车顶一白衣少年盘膝而坐,膝上放了柄朴素长剑。 “少爷,下来休息一会儿吧?”马车行驶不多时,赶马的中年人放缓马速,转头冲马车上喊。 白衣少年的墨发白衣早已湿透,却一点不显狼狈,闻言睁开眸子,抬袖擦了把脸,冲中年人微微一笑,“没事,于叔。” 中年人皱眉看少年。 少年无奈笑笑,站起身来。只见他衣袖微微一振,浑身上下便立时干爽,又在车顶微微借力,轻巧跳到中年人身旁,“这总可以吧?” 中年人扯了扯嘴角,“少爷的身子不比从前,还是爱惜些好。” “知道了。那我先进马车了,否则一会儿又被淋湿了。”少年笑着应了声,话音刚落便已钻进了马车。 中年人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一拉马缰,马车再次提速,风一般向草原深处疾行而去。 两日前从永安县出来,少年便开始背剑练剑。 有时是在车顶练些剑道最基础的招式,挑刺撩斩......明明都是少年早已熟的不能再熟的招式,少年却依旧一丝不苟,似乎初学剑的稚童,规规矩矩,一板一眼。有时便只坐在车顶,将长剑放在膝前,顶着风雨阴晴,一坐便是数个时辰。 少年说,他好像忘了他的剑,他现在想把它找回来。 中年不懂,但他很开怀。因为这时的少年像极了幼时的少年。 ...... 可能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久居草原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较之其他人都些爽朗豪放。 所以每当提到草原,大多数人心中下意识想到的是成群的牛羊,朴实热情的主人家,豁达豪放的汉子,英姿飒爽的姑娘,跟在大人身后的牧童,甚至眼前还会浮现出草原人驾马而饮,衔肉而歌的豪气场景。 但万事都有例外,草原人也有例外,便比如北仓原的轱辘部落,不少知情人称之为蛮族,原因无它,因为他们太另类野蛮了。 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自然是豪迈的,可若当一大伙壮汉剃成彪悍光头,又在头皮上刺上玄武刺青,穿着简单兽皮制成的衣物,聚在一起大吃大喝时,估计你只有傻眼的份了。 女子英姿飒爽自然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可本该娇滴滴的美娇娘亮出一身的腱子肉,比男子还标准的八大块腹肌,轻而易举扛着百余斤的肉食在你面前晃悠,那简直就是辣眼睛。 头破血流是小事,一言不合便开打,看中了就抢,到手的绝不撒手,你确定这是正常部落,而不是一群马匪? 轱辘部落便是如此一个人人彪悍,一个比一个彪悍的部落,连马匪都闻之色变的存在。 不过这部落中人看着虽凶,却十分好客,对初到之人特别好说话,对于俊男靓女更是欢迎至极,只是进去的人能不能出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便比如去年晚秋被酋长千金出去一趟忽悠来的清秀青年,现在都已近晚春了还被扣在部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想当初,青年来部落时可是让部落好一番热闹,不少部落女子都对酋长千金好一番羡慕,许多部落老人也纷纷说,不愧是酋长的女儿。 只是后来青年要走,一伙儿人就立即翻脸了,要走可以,先把酋长千金娶了。 那青年也是个硬气的,死活不乐意,还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最后一场美男计让酋长千金动了恻隐之心,不强逼青年娶她了,但要等青年愿意娶她了才能放青年走。 这不,北仓原从枯草丛丛到如今的草长莺飞,青年还在羊毛毡房里呆着呢。 此时,这剽悍部落正驻扎在沧澜江一支干,不久后将再度拔营。 “萧哥哥,渴不渴?”一间普通羊毛毡房中,一位穿着亚黄色丝织长裙的俏皮少女含情脉脉看着面前捆成粽子的清秀青年,柔声问。 “不渴,”清秀青年干笑了下,往后缩了缩,“我现在好得很,什么都不需要,那个,琳儿,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萧哥哥怎么每次琳儿来都好像想躲琳儿?琳儿很吓人吗?”俏皮少女幽怨看了眼青年。 青年一头冷汗,他是怕这女汉子一个没忍住将他就地正法了,“那个,不是,我们那边,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不吉利。” “哦。”俏皮少女失望点点头,又甜甜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琳儿这就走,可萧哥哥要答应琳儿,明天要陪琳儿去草原放羊。” “好好好。”青年连忙点头。 “嗯,那琳儿走了。”俏皮少女不舍看了青年一眼,可怜兮兮道。 “嗯嗯嗯。”青年自然再连忙点头。 俏皮少女嘟起嘴,有些不满,不过也没墨迹,转身就走。 青年长长松了口气。 俏皮少女忽然转回身来,“对了......” “啊?”青年被吓了一大跳,又强自镇定下来,挤出了个自认为自然的笑容,“怎么了,琳儿?” “前几天琳儿去同爹爹求情了,爹爹同意你过两日晚上不用绑着了。”俏皮少女笑眯眯说。 “真的?”青年呆了呆,“太好了!琳儿,你真好,你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 俏皮少女眨眨眼,忽然捂住脸,扭头走了。 青年也眨眨眼,一脸茫然,这是害羞了? () 第165章 先看看吧 草原的天气虽时常不定,却向来像草原的人,是风就是大风,是雨便是暴雨,一会儿就没了,从不磨磨唧唧。 可自从萧风与于逸进入北仓原后,北仓原的天气就好像故意要不正常些,一会儿阴,一会儿雨,黑压压的乌云就从没退过,连累了本该让人心胸开阔的草原也带了分莫名的压抑。 “于叔,你说这天什么时候能晴?”白棚马车上,萧风坐在车前,托腮看着四下的阴沉沉无聊问。 “不知,不过估计一场大雨后应该就能放晴了。”于逸看了眼少年,认真回答。 “哦,”萧风点点头,无聊往身后马车上一靠,“那先不要往里走了.......” 于逸点点头。 几乎同时,一颗豆大的雨点儿从天而降,正好砸在萧风手背上。 紧接着,无数雨点儿纷纷自高空坠落,只瞬息便将马车打湿一片。 萧风转身钻进马车,将车窗半卷,悠闲看着窗外只寸许高的绿草一点点被打弯,大雨很快朦胧了有些压抑的草原,也氤氲了辽阔天地。 于逸给疾风披了层蓑衣,紧接着也钻进了马车。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雨声依旧顺着窗沿淅淅沥沥,马车顶密密麻麻的雨打车棚声也不曾停息,萧风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朦胧雨景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忽然,萧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抬手戳了戳一旁发呆的于逸,“于叔,你看是不是有人来?” 于逸疑惑看了眼萧风,顺萧风视线往窗外看去,然后他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终于确定烟雨朦胧间,远处的确有两个穿了蓑衣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自远处而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刻钟后,两个穿蓑衣的身影已来到了马车前,一个高高瘦瘦,一个胖胖矮矮。 不等两人敲马车,于逸便已打开了车门,十分友好地招呼两人上车坐坐。 两人明显怔了怔,犹豫了下才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即使其中坐了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也不显得拥挤。 两人上了马车自然不适合再穿蓑衣,萧风二人便很轻松地看到了雨天而来的二人模样。 那个瘦瘦高高的汉子皮肤黝黑,干干巴巴的,像极了长期在贫苦中挣扎的普通百姓;那个矮矮胖胖的汉子倒是挺白,只是生了张贼眉鼠眼,倒更像是偷奸耍滑的奸商。 不过两人可一点不像草原中人。 萧风打量了两眼便不再看他们,转回头去继续看着窗外朦胧雨景发呆。 于逸则礼节性与他们客套寒暄。 打了几个太极了解了两人品性后,于逸直截了当问,“两位兄台可也是为千年雪莲而来?” 两人都怔了下。 那矮矮胖胖的汉子自称汉武,他笑呵呵说,“原来于兄也是为此事而来。” 于逸呵呵一笑,抬手点了点刀柄,手指间微现淡红色光芒,“自然,我们家少爷自小身子不好,近来听说大雪山上有千年雪莲就想拿来试试,说不准是有些用处的。” 两人对视了眼,看了眼静静看车外雨景的少年,又看向于逸,热络笑道,“竟不想是同路之人,如此正好相互照应,于兄以为如何啊?” “这......”于逸闻言却迟疑了下,“大雪山那边天气严寒,我还需妥善安置我家少爷,恐怕不能与两位同行。”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 出声的还是叫汉武的汉子,“无妨,无妨,我等到了那里也不是直接便上大雪山顶,说不得我们还能碰上,现在打个招呼,以后也好相互之间照应,是吧?” 于逸微微笑了笑,却不再接话。 汉武又说,“不如这样,于兄一路奔波,又要照顾你家少爷,想必有些事还不太清楚,不如我一同与你说说,也省得你日后打听。” “有劳了。”于逸客气道。 “一家人。”汉武老好人似得笑眯起眸子,“这次的千年雪莲,江湖上除了那三个外几乎所有的势力都有参与,而且也多是先天境以上修为,甚至有不少势力是结盟而来,对这雪莲势在必得。” “这么说,我......们得手的可能性不大?”于逸皱起眉头。 “是,”汉武脸上笑意愈浓,“再者,这儿正好慕雪派眼皮子底下,我听说慕雪派派出了两名先天境前来,还有一名是先天二窍的前辈。而且听说霸刀前辈也来了。” 那瘦瘦高高的汉子突然插口道:“想必那时不少像我们这样的人都会临时结盟,说不得又是对峙局面,单独一人可不可能从中得利。”语气冷冷的,透着股杀伐之气。 “这位前辈最近火气不小,小心肝火过旺伤身。”萧风突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冲高高瘦瘦的汉子道。 两人都怔了怔。 于逸客气抱拳道:“两位好意于某心领了,到时若有机会,必与二位携手共赢。” “哈哈,爽快!”汉武爽朗大笑,“另外,在下听闻,四月八日,大雪山那边似乎有个集会,应该也与近日之事有关,于兄可不要错过了。” “多谢提醒。”于逸客气道。 “什么话?与我们两个还用言谢,这多见外......对了,大雪山上除了山顶那雪莲,半山腰上也有不少上了年份的雪莲,想必对小公子也是有些好处的。” 于逸自然连连点头。 窗外天色逐渐变暗,雨势也渐渐变小,见雨势渐停,两人便不再停留,穿上蓑衣,与于逸好一番感谢后渐渐消失在水雾迷蒙的草原。 于逸返回马车时,萧风还半靠在车窗旁打瞌睡。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下午,即使萧风并不嗜睡也被勾起了瞌睡虫。 “少爷?”于逸轻唤了声。 “嗯?”萧风茫然醒过来,“哦,他们走了?” “嗯。”于逸皱起眉头,点了点头。 “我没事。”萧风伸了个懒腰,“那两个人不是为雪莲来的?” “嗯。”于逸又点点头。 “很聪明的两个人,就是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萧风摇摇头,懒懒说,“不过,这慕雪派也是奇怪,他们出世本来就是为了山顶那雪莲,最近却不知怎么想的,竟让江湖其他势力插手,”他微微眯起眸子,“我猜是有些人将手伸过来了,于叔,你说我插手还是不插手呢?” 于逸眉头紧皱,半晌后又缓缓松开,“属下不嫌麻烦。” 萧风抬头看了于逸一眼,坐直了身子,笑了笑说,“还是先看看吧。” () 第166章 白狐之缘(一) 碧瓦红墙,庭院深深,有花木茂盛,鸟鸣声格外清脆。 “雪儿?”清冷庭院里,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穿过杨柳依依,格外空灵,“雪儿,你在哪儿呢?” 庭院门口,两个婢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狐狸精又在找她的小狐狸呢。”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听到了又怎样?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瞧你这话说的,不过我好像看到那只白狐狸被小姐追出去了,还说要用狐皮做白裘给夫人呢。” “哎呀,那可怎么办?大少爷知道了岂不扒了我们的皮。” “胡说些什么?大少爷之前是很宠她,可近来不是越来越疏离了吗?” “可大少爷看那狐狸精还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儿,跟被勾了魂儿似的。” “哎呦,吃醋就说吃醋嘛,看这话都酸溜溜的。” “讨厌!” “哎呀,别挠。” ...... 兰姬城外的林间山路上,白红两道身影悠闲而行。 突然,不远处有喧哗吵闹声由远及近而来,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追,在那儿。” “快点,快点。” “哎呀,笨死了。一个人去那边堵着。” “那里,是那里。” “笨蛋!怎么又让它给溜了。” 两个女子停下脚步。 正在这时,一道白影倏忽而来,往白衣女子怀中钻去,速度奇快。 白衣女子下意识一把接住。 竟是一只狸猫大小的白狐。 两个女子都被突如其来的小家伙吓了一跳,待得反应过来,又不由欣喜而笑。 “姐姐运气真好。”红衣女子羡慕道。 白衣女子微微笑了笑,抬手轻抚了抚白狐的毛发,突然皱起了眉头,“竟受伤了?” “怎么了?”红衣女子好奇问。 “你看这儿。”白衣女子将白狐微微高举,将白狐身上的血迹给红衣女子看。 “看样子不像野狐,不过身上的伤倒是像仓皇逃命弄出来的。”红衣女子也皱起了眉头。 “这儿,在这儿呢。” “小姐,找到了,找到了。” 只几句话的功夫,刚才还在不远处的喧哗声已到了跟前。 便见几个侍卫模样的青年人簇拥着一位十五六岁的俏皮少女快步拦在了两个女子面前。 那少女见白狐温顺缩在白衣女子怀中,不由眉头大皱,双手一叉腰,故作凶恶道:“喂,你们两个,那狐狸是我的,快还给我!” 白衣女子收敛了在人前鲜少露出的笑颜,皱着眉头冷眼盯向那少女。 然而,在白衣女子抬头后,包括那少女在内的面前几个人都似乎一下子傻了眼。 那刁蛮的少女更是吓得退后了一步,脸色一下子煞白,“你......你这狐狸精,怎么在这里?” 白衣女子挑了下眉头,冷声道:“你认识我?” “你......你装什么傻?在我家住了都一年了还装不认识我。我......我欺负雪儿是我的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哥哥一定会给我报仇的。”少女面色惊恐看着白衣女子,色厉内荏喊。 “你......什么意思?”白衣女子眉头紧皱,什么跟什么?自己什么时候住在别人家里过了,还是一年? 一旁红衣女子眨眨眼,也迟疑出声说,“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就是这副模样。”刁蛮少女梗着脖子喊,语气中略带哭腔“你又是谁呀?这个......狐狸精又从哪儿找来的......一定也是个狐狸精。” 红衣女子哭笑不得。 “小姐......这个好像不是冷姑娘。”正在这时,一旁一青年结结巴巴插嘴道。 “怎么不是?她化成灰我也认识。”少女头也没回,说了句。 红衣女子又眨眨眼,“你确定?我身旁这女子名冷霜寒,与你们可不曾有过交集。” “你看......她就是叫冷霜......诶?她好像就叫冷霜月啊。”那少女想必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还梗着脖子计较这些,只是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小心翼翼问,“你......你不是冷霜月?” 白衣女子漠然点点头。 这白衣女子与红衣女子自然是一路游历而来的冷霜寒与风晴。两人在这数日的时间里已成了很好的姐妹。 “可你们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少女不相信道。 冷霜寒瞥了少女一眼。 风晴出言解围道:“这天下何其之大,两个人长得有些像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名字也很像。”少女可怜巴巴说。 风晴刚想开口。 “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对外人一向冷淡的白衣女子却突然开口说。 风晴奇怪看了眼冷霜寒。 少女似乎终于被说服了,大大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吓死本小姐了。” 风晴收回视线,奇怪问,“那冷霜月是谁呢?” “我嫂嫂。”少女想也没想说,又反应过来改口道:“一个妖怪,狐狸精。” 冷霜寒禁不住皱起眉头。 风晴奇怪眨眨眼,“什么?” 少女立即反应过来,又梗起脖子,“关你们什么事?” 风晴扯了扯嘴角,有点尴尬。 “那狐狸是我的,快还给我!”少女又大叫。 冷霜寒斜眼瞥少女,“它自个儿跑到我怀里的,怎么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 风晴愕然看了眼冷霜寒。唐门之事告一段落后,风晴便一直与冷霜寒同路,其实是真怕极了那老头再有病没病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走。这几日相处,她对冷霜寒的脾性虽不能说全然了解,可七八分总是有的,面冷心热,很好说话的。却不曾想,她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少女被噎了下,又挺起胸膛来大叫,“就是我的,我们家的,谁知道你用的什么妖法才让我们家小雪这么服服帖帖,快还我,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那你就不客气给我看看。”冷霜寒冷冰冰看着少女说。 “哼!不识好歹。”少女似乎气急了,往后一挥手,“你们都给我上,把雪儿抢回来。” “是,小姐。” 一伙儿青年异口同声回答,旋即一拥而上。 () 第167章 强龙压地头蛇 一盏茶时间后,刁蛮少女一伙人终于领教到了什么叫鬼影了。 一伙人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一脸惊恐看向面色平静无丝毫变化的女子,那神色似乎是在看一个怪物。 冷霜寒对此视若不见,冷漠扫了一众人一眼,转身便准备离开。 然而,几乎同时,少女也不知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还是真的勇气可嘉,忽然一把抓住冷霜寒的衣服,“你还我,否则我就不撒手,要不你就打死我。” 冷霜寒皱了下眉头,下意识便想将她甩开。 那少女却突然喊,“你难到不好奇冷霜月吗?你还我,我就带你去见她。” 冷霜寒手上动作一滞,意外看了眼少女,竟不想这少女看着刁蛮倒是聪明。她冷漠说,“可以,不过要等我见到那人再说。” 少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随即使劲点点头,“行。” 一旁风晴见此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几年走南闯北,风情的眼力劲自然不是盖的。这少女眼珠子转转,风晴就能知道她肚子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着到了自己地盘怎么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不过碰上了风晴两人,教训她们?这就是自己想不开,来找不痛快了。 ...... 宁府,作为兰姬城最为富裕的人家,其府邸装饰自然是恢弘大气的。 简单却不失庄重的青灰色院墙,丈余高的朱红色大门,两尊威武石狮更添几分威严气派,但看外表便能想象宁府在兰姬城的地位。 只是此时,正门前正立了个门神,看背影似乎挺颀长俊郎。 少女见此像找到了大救星,立即精神振奋,高声喊:“哥,哥,快来呀!有人欺负我,快来给我报仇啊。”说着拔腿便想往大门方向跑。 只是被冷霜寒一把扯了回来。 那丰神俊朗的门神闻声回过头来,然后他怔了下,温声说:“兰儿,别闹。” 少女对着个冰山脸走了一路,本就很是委屈,闻言不禁嘟起嘴,泪眼汪汪。 随后,便见那门神快走两步停在了三人面前,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的确是丰神俊朗,一身气息很是儒雅。他歉然说:“家妹顽劣,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姑娘海涵。” 冷霜寒一把将少女推给青年,冷漠道:“我来见冷霜月。” 青年下意识扶住少女,闻言脸色微微一僵,不过只瞬息间又平静下来,“自然可以,只是她最近不方便见客,便斗胆请二位姑娘先在我府中休整两日,到时候再安排两位见她,可否?” 冷霜寒淡漠扫了眼青年,“可以。” 风晴则好脾气笑笑,点了点头。 “我......我的狐狸。”少女被青年拉着也不老实,或者说更胆足气壮了,“那个......冷霜寒,你说还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青年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好看。 冷霜寒漠然将白狐抱给青年,“你妹妹说是她的,我不信,便交给你处理了。” 少女自然不乐意,只是见青年冷下了脸也不敢太大造次。 青年点了点头,接过白狐,侧身请两人入府,“那两位姑娘,里面请。” 又抬高声音冲府内喊,“阿福,去后院准备两间上好客房。” “是,少爷。”紧接着,一略有些沧桑的中年嗓音自府内传出。 ...... 近日的北仓原极其热闹,草长莺飞后的游牧部落沿河迁徙,万物复苏后虫鸣鸟跃,一直跟着草原部落的狼群开始四散...... 一切皆如往年的忙忙碌碌又规规矩矩。 只是也有不同寻常之处。比如往年这个时候必是马匪横行,可今年却愣是连马匪的一个影子也没看到,再比如安详的大草原多了不知多少陌生的来客。 “大哥,来点子了,是笔好买卖,要不要接?”辽阔草原中,一瘦小青年人欣喜钻入一简陋亚黄色帐篷,冲羊毛铺满的大椅问。 羊毛大椅上半卧了个留了一小撮麻花辫的大汉,身材魁梧,一脸凶相,此时胸前衣襟半开,袒露出黑呦呦的一片浓密胸毛,甚是惹眼。 闻言,他微微抬起眼皮,自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瘦小青年人立即皱起了脸,“大哥,这都多长时间了,我们都窝在这里没任何动静。兄弟们是狼啊,看到腥才兴奋。近儿虽说北仓原中混乱,可以没有我们这般什么也不干的......太窝囊了。再说,您可是头狼,如此这般,岂不堕了您在草原中的威望?” “呵,你是这么想的?”麻花辫大汉玩味笑了笑,忽然拿起身边一果蔬盘一把扣在了瘦小青年人脑袋上,“你这蠢货,现在草原中那些人都等着其他人先动呢,你就自个儿这般跳出来,傻不傻?你知道近日来草原的那些人是什么角色吗?连破坏王那群人都不敢乱动,谁给你的胆子?” “可......”瘦小青年人抱住脑袋,不过并没有怯懦的意思,“我们这般憋屈,兄弟们都为大哥您着急呀。再者,今儿这笔买卖平日里可遇不到,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与一位中年马夫,这般软柿子,绝对不是与那些来大雪山找雪莲的那些人一伙儿的,我们若不先下手,岂不平白给了别人的机会。” “真这么想?”麻花辫大汉想了想,玩味道。 “是,我们好歹是草原的王者,先他人之先,敢为他人之不敢,其不扬我孤狼之威。”瘦小青年人信誓旦旦道。 “哦。”麻花辫大汉笑了笑,“就真这么想拿下它?” “嗯嗯。”瘦小青年人使劲点头。 “那就拿下吧。”麻花辫大汉再次慵懒躺回到羊毛大椅上,忽然抬脚将身边一美娇娘踹了出去,“若小金这次真成了事,你就是他的了。” 那美娇娘瑟缩到一旁,一言不发。 瘦小青年人立即一脸感恩戴德,“大哥不愧是大哥,小弟定不负大哥所望。” “行啦,快滚吧!”麻花辫大汉摆了摆手,随意道。 “是,是,这就滚。”瘦小青年人自然连忙点头哈腰的出了帐篷。 麻花辫大汉看着瘦小青年人离开,低笑骂了句,“瓜皮!你们手痒,以为老子不手痒啊。只是群龙过江,就算地头蛇也得先盘着啊。” () 第168章 轱辘部落来客 一场大雨后,北仓原上开始水汽迷蒙。 一白棚马车钻出朦胧水雾,又钻入另一片浓雾里,沾染了空气中的潮湿,蒙了层淡淡水气。 一白衣少年仰躺在马车车顶,手上举了柄朴素长剑,怔怔出神。 长剑剑鞘一层细小的透明水滴慢慢汇聚,又缓缓滑落。 忽然,少年起身跳到车前中年人身旁,抬袖抹了把脸,认真问,“于叔,你说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若想练剑,是先练守好还是攻好呢?” 于逸沉默了半晌,“剑主杀伐,最重锐意进取,重守而懈攻,到底是要落了下乘的。”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所以说他现在是走错了路? 不对,剑于他从不是杀人的利器,他使剑也从来不是不畏生死,而是随心所欲,心气之说对他不会有影响。 他又问,“那于叔觉得,若一个吴苛前辈那般的剑者,他的剑可能被他人影响吗?” 于逸摇摇头,“不知。” “你直觉怎么样就怎么说。” “若是与同等的剑者交手可能会受影响,其他应该只会有顿悟。”于逸想了会儿,说。 “顿悟啊?”萧风低喃了声,摇了摇头,“那.....算了,于叔,来客人了。” 于逸微微放缓马速。 萧风继续说,“一会儿来人问我们目的,实话实说,随机应变。” 于逸转头看了眼萧风,了然点点头。 “那我就不露面了。”萧风冲于逸笑笑,转身钻进了马车。 没过多久,浓雾中传来清晰马蹄声,不急促只是有些凌乱。 又几个呼吸时间,两道身影自浓雾中现出。 是两个驾马皮肤黝黑的草原汉子,一个瘦小瘦小,另一个人高马大。 马匹围马车转了个圈,人高马大的汉子朗声开口,“兄弟打哪儿来的?这天气怎的还在赶路?”声音也是地地道道的草原人口音,很是热情。 “时间紧,不得已。两位怎么也这天气出来?” “遛马呢,没想到能碰上兄弟。”人高马大的汉子爽朗笑笑,“你说这天气,迷路了更麻烦,不如去毡房歇歇脚,等天好了再赶路?不远!” “呦,多谢兄弟好意了,不过我这也差不多到地方了,这就去探望我家少爷,就不去叨扰了。”于逸摆摆手道。 “兄弟也是这儿人?”瘦小汉子奇道。 “不是,”于逸又摆摆手,“我家少爷是轱辘部落的上门女婿,来这儿有半年了,老爷夫人不放心,让来看看。” “轱辘部落?咋去那儿?看兄弟也是大户人家的,咋还去那儿遭罪?。”高大汉子惊讶道。 “我家少爷可是酋长的上门女婿,好着呢。”于逸有些不悦。 “呵呵。”高大汉子尴尬笑笑,“嘴笨,兄弟别放心上啊。” 于逸摆摆手,又说,“我忙着赶路呢,就不与两位聊了。” “行,那我们也该走了。”两汉子冲于逸点点头,“兄弟一路顺风啊。” “借吉言。”于逸挥了下马鞭,调转马头,几个呼吸就看不到了影子。 又过了几个呼吸,那高大汉子忽然啐了口,“他奶奶的,竟然是那伙儿煞星,白让兄弟们兴奋了把。” “这个也不一定,大不了等他们出去那会儿再动手,”瘦小汉子咂摸了下嘴,“反正这块肥肉我瘦猴吃定了。” 高大汉子看了眼瘦小青年,挥了下马鞭,“行!那干他娘的。” “够汉子!”瘦小青年笑了下,调转了马头,驾马离去,“走!先跟大哥说一声去。” “好咧!”高大汉子爽快应了声,也策马离去。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身影自浓雾中现出身形来,微微提气疾追而去。 ...... 浓雾朦胧,本该热闹的数十顶羊毛毡房外只寥寥几人。 一顶偏僻羊毛毡房后,一高大一娇小身影静静站在那儿,像男女约会,可拘谨程度又不太像。 俏皮少女看着面前清秀青年,时不时傻笑一下。 清秀青年也跟在笑一下,不过更准确的是一直扯嘴角,笑得特别僵硬。 远处毡房那边突然一阵骚乱。 “琳儿?琳儿!”一魁梧汉子汉子往两人方向快步而来,高声喊。 “二叔,这儿!”俏皮少女连忙拉起青年的手,大叫。 “就知道你在这儿,怎么?还不愿意?”魁梧汉子粗声粗气道。 “二叔,你别管。”俏皮少女转头白了魁梧汉子一眼,娇嗔道。 “不管,不管。你这死丫头,就你特殊,小心他偷跑了。”魁梧汉子刮了下少女鼻梁,无奈道。 “才不会跑。”少女皱了下鼻子,娇憨道,又转头看向清秀青年,“是吧,萧哥哥。” 清秀青年连忙点头。 “是跑不了,否则早偷跑了。”魁梧汉子瞥了清秀青年一眼,不满道,转回头来又苦口婆心劝说,“琳儿,我跟你说,这人啊,攥到手里的东西才算自己的东西,吃到嘴里的羊肉才是好肉......” “二叔,你又来!”俏皮少女跺了跺脚,不满叫。 “好好好,什么都是琳儿说了算。”魁梧汉子立即妥协,“刚才部落里又来了外人,贼漂亮个娃娃,你二叔这么大就没见过再漂亮的人了。各家各户都去叫人了,你去看看不?去晚了可就被人家挑了去了。” 清秀青年眸子一亮。 “不去,我有萧哥哥,还挑什么?”少女立即摇头,摇完头后小心翼翼看了清秀青年一眼。 清秀青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又认命般叹了口气。 魁梧汉子摆摆手,“你爹唤你去呢,你以为真让你去挑?人家才不过半大,你就算想挑也轮不着你啊。” “啊?”少女意外了下,又连忙点头,“哦。” “那这家伙,二叔就带回去了?”魁梧汉子看了眼清秀青年,又有些嫌弃,“你说一头长头发,碍不碍事?琳儿,要不二叔今天帮他剃了?” 两个年轻人神色皆是一滞,又异口同声叫道:“不要!” “有你什么事?闭嘴!”魁梧汉子冲清秀青年一声爆喝,转头再看向俏皮少女已一脸笑意,“我们这儿都是这样,多爽利。” 青年一脸委屈,剃的是我的头,不关我事,关谁事? “不要!”少女干脆道,又含情脉脉看向清秀青年,“萧哥哥这样才更帅气,剃了头发也帅气,可跟我们这儿人不就都一样了嘛,我怎么炫耀?” “噢......也对,还是琳儿脑袋瓜儿聪明,要留着,必须留着。”魁梧汉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清秀青年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该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却死活高兴不起来。 () 第169章 拜托 轱辘部落最大的那间毡房中,萧风与一面容威严的暗红色长衫汉子寒暄着分主客依次落座。 “早听闻前辈部落乃北仓原中地位卓越,消息最灵通的部落,如今一见果然令晚辈叹为观止。”落座后,萧风借余光微微打量了下毡房内,微笑感慨道。 “哦?小友如何知道的?”暗红色长衫汉子眸子一亮,又惊讶道。 “一半是听北仓原外人说的,一半是看的。”萧风从容说,“来之前,晚辈听北仓原外的人都说轱辘部落之人皆是世间罕见的勇士,个个骁勇善战,无所畏惧,乃天下悍士之楷模,晚辈本是半信半疑,如今见了这儿的数头头狼才知,此言并非夸大其词。诸位勇士之勇,实在让晚辈佩服。” “这儿就一个狼头,你怎知是头狼?而且是数只不是一只?”暗红色长衫汉子眸子更亮,站起身来问。 萧风微微一笑,“头狼骨骼与普通草原狼有轻微不同,比如骨骼较宽大些,爪牙较锋利些,也比其他草原狼骨骼匀称得多。这儿虽只一狼头,却明显比普通狼头骨大一圈,骨质也硬上不少,所以十有八九便是只头狼,至于其他头狼,我是从那一串狼牙上看出的。” 萧风看了眼狼头旁的狼牙项链平静说,“牙齿磨过与自然的明显不同,那串狼牙明显没被磨过,可锋锐程度绝对不输利器,所以应该也是头狼牙齿。每个牙齿牙龄又是不一的,自然不会是一头狼身上的,以前辈部落勇士之勇,自然不可能是捡来的狼牙,所以晚辈便猜是数头头狼,而且应该不止这些,这些或许是因为意义非凡些。” “哈哈,说得好,你这小家伙对我胃口。”暗红色长衫汉子爽朗大笑。这是他们的荣耀,也是轱辘部落无所畏惧的理由,他们最喜欢他人提,也因为他人的提及热血沸腾。 狼性贪婪,记仇,嗜血,喜群居,睚眦必报,且以头狼马首是瞻。 若头狼死,群狼不仅不会四散逃命,还会攻击得更凶。 这便是草原上的人不愿招惹狼群的原因。 一匹头狼代表了一大群狼,百只甚至数百只,若豪无顾忌地进攻,即使是整整一个部落的人都能损失惨重。 这也是草原部落喜欢在毡房中放狼牙特别是头狼狼牙的原因。 萧风礼貌点点头,又瞥了眼另一角的黑褐色尺许长的尖角,“草原中以强为尊,前辈部落能杀了如此多头狼而安然无恙,在草原中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至于消息,传言草原中谁消息最灵通便会被送上一犀牛角,若晚辈猜得不错,应该便是这只吧?” “小友好见识!”暗红色长衫汉子愈发开怀,突然抬高声音喊,“琳儿,上酒。” “嗳。”紧接着,毡房外传来清脆少女嗓音。 话音刚落,便见有一十七八岁的俏皮少女端了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了四个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白色瓷杯。 俏皮少女见到少年明显一愣,失声道:“好漂亮的孩子。” “你看你,怎么说话呢?”暗红色长衫汉子点了点俏皮少女,转头冲萧风朗笑说,“这是小女安穆琳,平日里被我娇惯坏了,小友可不要生气啊。” 萧风礼貌微笑,玩笑道:“安姑娘之言没错,我这相貌的确有点漂亮了,要不得日后要掩面见人呢。” “哈哈,小友风趣,来敬你一杯。”暗红色长衫汉子开怀大笑,端起马奶酒微微一请,随即一饮而尽。 萧风微微浅笑,也冲汉子举了举杯,仰头喝下,一滴不剩。 “哈哈,爽快!来,来,尝尝我们这儿的牛肉干。”汉子大笑说,“这个是奶酪,炒米,黄油......在外面都是吃不到的。” “多谢前辈。”萧风微笑道。 “跟伯伯还说这客气话,来多吃点,还有这个......这个.......” 毡房内相谈甚欢,毡房外不知何时也热闹了起来。 一伙儿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伙儿妇人汉子也聚在一起交谈议论。 每次部落来人,部落里总是这般热闹的。 “哇,好漂亮。” “嗯嗯,比琳儿姐姐那个还漂亮。” “什么啊?能比吗?” “就是。” “跟神仙似的。” “喝马奶酒也喝得这般漂亮。” “跟画儿似的,吃个东西也那么......” “优雅......你个笨蛋!他,我要了。” “我要,我要,你算什么东西。” “就是啊,你有资格要吗?” “你有啊?这么瘦,这么丑。” “哼,你力气比我小。” “你没我马技好。” “你还不如我跑的快呢。” ...... 半晌争吵后,一群小姑娘中突然有人一声大吼,“好了,都别吵了,我要了。” 十几个姑娘皆微微一滞,旋即又一脸不服气叫嚷,“凭什么?” “有本事单挑,谁赢了算谁的。”那姑娘气势如虹道。 “单挑就单挑,输了的不许哭鼻子。” “谁会哭鼻子了?哭鼻子的就是软蛋。” “行。” “哎呦,你敢踢我。” “踢得就是你,我还打你呢。” “啊啊啊,我咬死你。” ...... 随外面动静越来越大,即使毡房内众人也不能忽视了。 暗红色长衫汉子冲萧风尴尬笑笑,快步钻出毡房。 随即毡房外传来一声巨吼,“吵吵吵,吵什么?都给我滚回家。” 毡房外一时安静。 又几个呼吸时间,汉子返回毡房,“来,我们继续吃吃喝喝,别拘束啊。” 萧风礼貌笑笑,面上忽然有些难为情。 “怎么了,小家伙?”汉子奇怪看着萧风,“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这......”萧风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开口道:“实不相瞒,晚辈前来北仓原,除了对草原部落甚是崇敬好奇外,还为寻找一人,去年晚秋进来这儿玩的,一直没出来。家里人挺担心的,不知前辈可否帮忙找找?” “去年晚秋?”汉子想了想,忽然转头看了眼安穆琳,“可知姓名?” “萧天清。”萧风平静道:“是晚辈的哥哥,这半年多杳无音信,爹爹娘亲都很担心。” “这......”汉子一下子收敛起了笑容。 安穆琳立时面色惨白。 萧风奇怪看了眼安穆琳,“安姑娘不舒服?脸色怎得这般差?” “没......没事,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爹爹,我去休息一下。”安穆琳语气有些慌张道,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已踉踉跄跄出了毡房。 汉子无奈冲萧风笑笑,“就是这毛病,管不了。” 萧风微微浅笑,“安姑娘这是性情中人,那不知刚才拜托之事......” “可有画像?”汉子迟疑道。 “嗯。”萧风连忙点头,转头道,“于叔。” 于逸立即自怀中拿出一木匣子。 打开匣子,匣子里是一张纸,纸上画了个清秀青年,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这......”汉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这儿有个叫萧天清的青年,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真的?”萧风惊呼了声。 “是。”汉子面色复杂点点头。 () 第170章 富贵险中求 轱辘部落的酋长的诚实让萧风二人都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又心中了然。 依轱辘部落中人的心思,两人走不走的出去都是两说,便是告诉了两人真相又能如何呢? 只是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否则面子上不好看。 汉子接着歉然说,“那青年是去年晚秋在草原上迷了路被带回来的,来了一直没说走,如今又与琳儿相处甚佳,伯伯本以为亲家知道呢,你看这不是马虎了嘛。” 萧风原本一脸惊喜,闻言不由怔了下,“哥哥成家了?” 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这般有些失礼,轻咳了声,“如此说来,刚才是嫂嫂?” 汉子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有点不情不愿,不过仍笑呵呵的,“仪式也就过两天的事,你正好赶巧了,不过这般咱爷俩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这么大的信息量让萧风有些发懵,干笑了下,“那......不知可否请他出来与小风先见一面?” “自然是可以的。”汉子摆摆手,“只是这两天他去草原上与几个年轻人去遛马了,估计你要等等了。” 萧风礼貌笑笑,“没事,小风本来就是来游玩的。” 有了‘亲家’这一身份,一大一小关系明显更亲近了不少。 两人把酒言欢,宾主尽欢。 酒饱饭足,萧风二人很快被安排在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毡房暂时歇脚。 汉子亲自带两人去的,走时还说今日天不好,过两天放晴了必给两位接风洗尘,好好乐呵乐呵。 只是这位热情的酋长却不知道,他的热情可是把萧风害惨了。 萧风没休息多久就开始大吐特吐,将肚子里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依萧风如今的身子,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可今日他既然是摆了谱进来的,便不吃不行了。 一旁于逸看着萧风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吐的稀里哗啦,眉头紧皱。 吐了会儿,萧风终于吐不出什么东西了,有气无力从于逸手里接过水囊漱了漱口,可怜兮兮自语,“这次,天清你可是把我整惨了,看我以后不还回来。” 然后,他抬头看向于逸,“于叔,那时候你别拦我啊。” 于逸扯了扯嘴角。 “我说的是真的!”萧风信誓旦旦说。 于逸干笑了下。 萧风撇撇嘴,忽然冲于逸招了招手。 于逸弯下身子。 便听萧风在他耳边说,“我们今天吃的东西里有醉骨草,你今晚偷偷出去采些圻菜来。” 醉骨草是北仓原里一种常见的野生蕨类,有麻醉,止痛,止血的功效,但忌多食常食。多食会让人意识迷离,跟喝醉酒似的;常食,有损经脉,会令人气血亏失,提不起力气来。 至于圻菜也是北仓原特产,一种常见的醒酒药,跟醉骨草药性相悖。 于逸怔了下,又恍然大悟,难怪这小小部落能困得住萧天清,皱着眉头点点头,又迟疑说,“少爷,今天三月八日。” 萧风微微浅笑,“我知道,但这儿关系最好不要搞得太僵,否则天清很难做。” 于逸愕然看了眼萧风。 萧风接着说,“天清在这儿一半是被迫,一半是自愿,若能有些回转余地自然是最好的。” 于逸了然点点头。 萧风砸了咂嘴,一股酸苦味在舌头上徘徊,他不由又漱了漱口,才说,“给了那伙儿人多少时间?” “三天。”于逸低声道。 “那就五天的份儿,三个人的,直接放在马车上,那儿他们去看不了,不怕被发现了。”萧风点点头,随意道。 “明白。”于逸点头恭声道。 正在这时,草原中一声尖唳突兀响起,唳啸中充斥满了愤怒与凶悍。 听声音是自西边大雪山方向传来的。 萧风与于逸对视了一眼,随即又同时扯了扯嘴角。 看来大雪山那边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上去了。 ...... 大雪山顶海拔高达数千丈,风又强劲,极少有人愿意到此。 此时风雪茫茫间已有数人对峙而立。 “沧吉老鬼,此番虽对不住你们,可也是你们太心急,可怪不得我们。”一群各色人等混杂的江湖人中一灰衣中年嘴角微勾道。 “呵,好生可笑,那畜生被我们的人引走了,你们却在这儿坐收渔利,什么道理?”对面一群黑衣人中为首那人冷笑道。 “就是,想不劳而获,想都别想。”身旁一人踏前一步,也冷冷道。 “那你们想如何?”对面一光头和尚阴恻恻道。 为首黑衣人刚想说话,一旁有温润声音突然响起,“见者有份,不如平分如何?” 对峙两方人面色皆是一变。 一蓝衣中年,一青衣老者,一青衣中年自不远处岩石间现出身形来。 “怎么?很意外?你们发起集会说讨论雪莲之事,却自个儿上来,当我们都没脑子吗?”蓝衣中年轻笑说。 一众人面色阴郁。 “废话什么?那畜生不知什么时候飞回来,你们能对付得了?”黑衣人中一老者阴恻恻道。 几个服饰各异的人不由面色更加难看。 一两个呼吸后,一胡须大汉粗声粗气道:“他奶奶的,等会儿那畜生回来,啥也得不到,还不如先将雪莲到手,分配之事以后再说。”说着率先往高处而去。 有人带头,对峙局面一下子被打破,一众人也急急往最高处掠去。 然而,才远远看到雪莲的影儿,前方砰的一声就砸下了个东西,是个鲜血淋漓的人身,头不知掉哪儿了。 紧接着,头顶一声厉鸣。 十数人身形微滞,大惊失色。 高空中一道巨大身躯在几人头顶盘旋,随即又一声厉鸣,朝一伙儿人俯冲而去。 “跑,分头跑。” 一伙儿黑衣人见识过那巨大雪雕的厉害,自然不会再硬拼,有人连忙高喊。 疾风呼啸,裹挟起地上的积雪,吹得人脸颊生疼。 一黑衣人被雪雕一把抓住,堂堂先天竟毫无还手之力。 “跑什么跑?雪莲还要不要?我们一伙儿人缠住这雪雕,让一人去将雪莲采来。”最后出现的三人中那青衣中年突然喊道。 “砰!” 又是一声闷响,那黑衣人被重重摔到地上,粉身碎骨。 数十人面色难看,神色警惕盯着头顶仍在徘徊的巨大雪雕。 浑身雪白显得嘴上的人血格外惊心,巨爪如勾,闪着锋锐寒芒,自众人头顶而过便如一巨大阴云快速飞过,说不出的令人心寒。 忽然有人出声道:“对,不能分头跑,它速度奇快,我们跑不掉,富贵险中求,不如拼他一拼。” () 第171章 庭院中的女子 又是一声兴奋长鸣,巨大雪雕俯冲而下,这次对准的正是那最后说话之人。 羽翼带起疾风阵阵,卷雪而起,吹得人衣发疾舞。 那人似存了死志,丝毫不惧,拔出腰间长剑,剑如蓝冰,反手一剑刺向袭来的利爪。 风雪间但见一淡蓝色虹芒一闪即逝。 随即只听‘铿’的一声。 素有‘不碎钢’之称的蓝晶石为材的长剑在巨爪一握之下竟断成了几截。 那人反应不慢,在递出那一剑后便感觉到了不妙,同时弃剑,双掌蓄力散发出淡淡蓝芒,向雪雕颈部砍去。 雪雕不闪不避,单翅横挡,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另一羽翼狠狠打在那人胸口。 那人立时倒飞出去,顺着雪山岩壁一路滚了下去。 雪雕竟不赶尽杀绝,不再管此人,双翅一振再次飞向高空。 雪山上风雪呼啸,不时有凄厉哀嚎在风声中扯得四分五乱。 ...... 轱辘部落中,萧风与于逸已不再交谈,一个闭目养神,一个静立一旁。 “于叔,我想去大雪山上看看。”萧风突然轻声说。 于逸眉头一皱,语气竟一下子冷硬下来,“不行。” 他自知这般是忤逆便跪倒于地,可神色依旧肃然。 萧风睁开眼,面色依旧苍白虚弱,可怜兮兮说,“那只雪雕,我看中了。” 于逸不知道萧风说的什么雪雕,更不会知道隔这么远,萧风也能知道大雪山上的情况,可他知道萧风遇冷会咳血,咳血会生病,无奈道:“少爷,不要胡闹。” “哦。”萧风皱起眉头应了声,半晌后又说,“那于叔帮我走一趟,可以吗?” 于逸认真看着萧风,沉默了会儿,“去大雪山?” 萧风揉了揉眉心,嘀咕道:“对,但好麻烦。” 于逸又想了想,小心翼翼说,“三日后,可以吗?” “起来吧。”萧风摆摆手,无奈说,“那就三日后吧。” ...... 烛火微燃,只眨眼间便照亮原本黑暗的屋子,也映出了两道纤瘦身影。 两个身影正是被宁府不知多少人古怪盯了一天的冷霜寒和风晴。 难得两个姑娘被异样眼神看了一天,依旧能泰然自若。 “看他们一个个那眼神,跟撞了鬼似的。”风晴啧啧感慨,“还躲我们?”她做个鬼脸,“呀,吓死你们!” “好了,别闹!”冷霜寒一把打开风晴做着鬼脸的手,“好在地方是找到了,也省得再四处找。” “姐姐今晚可去看看?”风晴眨眨眼,笑嘻嘻问。 “嗯。”冷霜寒点点头。 风晴将双手合十背在脑后,“被这些古怪家伙盯了一天,真搞不懂那冷霜月是什么人物,干了什么,能这般众人皆知。对了,用我陪吗?” “不用,”冷霜寒摆了摆手,“我只是好奇,看看便回来。” “可我也好奇啊,让我也去嘛。”风晴扯了扯冷霜寒的袖子,“我也看看就回来。” 冷霜寒皱起眉头。 风晴眼巴巴看冷霜寒。 “好吧。”冷霜寒无奈扯了扯嘴角,“不过一切听我的,不许轻举妄动。” “嗯嗯。”风晴连忙点头。 ...... 夜色渐深,有风,有云,无月,星光黯淡。 昏暗黑夜中,两道身影自精致府邸中穿梭,不多时便到了一红墙碧瓦的庭院一房上,院前守了两个粉衣丫头。 两人对视一眼,动作轻灵跳入了庭院中。 入了庭院,放眼花木渐郁,在昏暗黑夜里随风摇曳,倒不似白日的嫣红姹紫,绿意盎然,反而平添出几分孤寂萧索。 穿过花廊,再往内走是一清雅庭院,庭院四周花木繁盛,庭院内却简单朴素,仅石桌石凳而已。 穿过庭院,便可见灯火闪烁,此时正有人声。 在距离烛火摇曳的房间数丈外前面一道身影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后面身影刚想说话,只见前面身影突然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起她的手写道:“里面的人是今天那个大少爷,他很奇怪,不要靠太近,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后面身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月儿,你真要跟她走?我们当初的承诺你都忘了吗?”一声突然拔高的质问闯入两人耳畔,显然屋内之人已交谈了不少时间。 紧接着是轻轻柔柔的女子嗓音,语气清淡,“承诺?我是一妖精,不知来历,不知年纪,还有一只古古怪怪的狐狸精,与你有什么承诺?” 那质问声音再次响起,倒一点没有初见时的那般温润,“你知道这是谣言的,他们是妒忌你,你,我都知道这是假的,不是吗?当初我将你从那与世隔绝之地接出来,便承诺一生一世待你爱你,你不信我吗?还是说你不爱我,你一直在等人来.......” “够了!你为你的功名利禄可以放弃一切,又要我做什么?”还没等质问的声音说完,那柔弱声音已打断道,“你走吧!我不想跟你争什么,我本来不该出来的。” “你......你真打算走了?不回头?”那质问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有点发颤道。 “是,我受够了。”柔弱声音有些疲惫说,“我不想我的雪儿死,我也不想在这儿呆了,你在想什么,你们在想什么我都不知道,想不明白,我累了。” 那质问声音沉默了会儿,忽然有些失魂落魄,“我......你......我不该带你出来的,我错了......是我的错,哈哈......原来我宁子谦自诩智计过人,这么傻......哈哈......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哈哈......” 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出了房间,未过多久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两道偷听的身影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该进去了还是去追那个叫宁子谦的家伙。 犹豫间,突然房间再次被打开,从中走出了个紫衣女子,身形婀娜,房内烛火摇曳,房外夜色昏暗,一时看不清女子容貌,只听她轻轻柔柔说,“外面的人进来吧,不必藏了。” 两道身影身形明显一僵,却一动不动。 女子等了会儿见无人进来,轻声说,“我不知姑娘是什么人,但想必是今日还我雪儿之人,若姑娘不想出来便不必出来了,我只是想谢谢姑娘的还护之恩。” 她微微躬身一礼,紧接着又继续道:“多谢......二位女侠了。” 两道身影转头又对视了一眼, () 第172章 冷霜寒 冷霜寒与风晴自石屏后闪身出来,到了近前,终于看清了房内的女子相貌。 三人都不由怔了下。 这世上真有一模一样的人? 一样的五官,一样的清冷气质,似乎镜子的里外,真假难辨。 随即三人反应过来。 风晴面色难免有些古怪。 两个当事人却面色平静,只微微点了点头。 冷霜寒扯了扯嘴角,率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外面的?” “因为雪儿。”冷霜月温柔笑笑,“你是我记事以来第三个让雪儿主动亲近的人,它知道你来了,我便也知道了。” 两人一说话,风晴才看出,两人是很不一样的,即使几乎相同的五官组合起来也似乎是不太一样的,也难怪在林间时那几个侍卫会说不是一人。 冷霜寒皱起眉头,“你记事以来?” “是。”冷霜月点点头,“我今年二十七,它比我大。” 冷霜寒‘呵’了声,“难怪!” 冷霜月也不在意冷霜寒‘难怪’的什么,微笑说,“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你想说,我便听。”冷霜寒平静道。 冷霜月微微浅笑,“那两位里面请。” 这女子性子当真如她的名字,静时如月之清冷,待人如月之轻柔,接物似月之皎皎,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像那个人,又好像不太像。 不过跟那人一样,真的不太像个人。 风晴看了眼冷霜月,又看了眼冷霜寒,相比之下,冷霜寒清冷之余更多的是凌厉,果决,也有些漠然。 不过不知为何,风晴竟觉得还是面前这个与自己相熟之人自己更喜欢些。 她犹豫了下,忍不住抓起冷霜寒的手写了几字。 冷霜寒却皱眉坚定摇头,“一点不像。” 冷霜月闻声转头看来,微笑问,“怎么了?” “没事。”冷霜寒冷淡说了二字,便不再出声。 冷霜月也不再多问,转身领二人入了房间。 三人入了房间。 房间内也如庭院那般朴素简单,素雅干净。 三人依次落座。 冷霜月抱起跑到脚边的白狐,轻柔抚摸,“我自记事起便一直与母亲,嬷嬷生活在一与世隔绝的峡谷中,母亲性情冷淡,很少理会我,教导之事一直是嬷嬷的职责。嬷嬷教了我很多东西,她跟我说,雪儿是我的伴生灵兽。像我这样的人,每一代人出生都是这样的,我们有我们的使命。” 她微笑说,“我一直不知外界,不知他人,不知喜忧,即使六岁时母亲不见了,也没觉得怎样,因为我与她不熟。” 冷霜寒皱起眉头。 风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凉意。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这女子了。 冷霜月继续说,“直到后来,嬷嬷也不见了,那时我十二岁,我找遍了整个峡谷,跌了不知多少跟头,磕得膝盖上鲜血淋漓,可依旧没找到那个伴我长大的人。我认命了,以后便一直与雪儿相依为命。我以为我永远都是一个人的,可我二十五岁时他出现了。” 她语气终于不再平淡,真正微笑说,“他想杀雪儿,我便替雪儿挡了一箭。他当时吓坏了,以为我要死了。可我没死,挺了过来,他很开心,对我嘘寒问暖,照顾我生活起居,我以为他跟嬷嬷一样,后来,他说要带我出来,我便跟着出来了,即使嬷嬷说过我不许出谷的。” 她低垂下眼睑,沮丧道:“可原来都是不一样的。他有他的生活,家人,朋友,跟峡谷里的完全不一样。他不再一直陪我,不再照顾我,他不再纵容我,雪儿挠伤了他妹妹,他还要杀雪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在想什么,我一直尽量对他们温和,可他们不觉得。” 她微微勾起嘴角,“后来,有人偷偷进了我房间,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会反抗,没有力气,一直求救,外面却没人进来救我,我怕极了,便一直哭,一直叫,直到......雪儿也不知怎么了,尾巴突然变成了三条。” 她讥嘲说,“雪儿杀了他,把他活生生咬死的。” 风晴毛骨悚然,看着女子怀中温顺的白狐只觉得心中冰凉,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人畜无害的小家伙会那般凶残。 冷霜月继续说,“第二天,来了很多人,他们看到这儿的场景脸色都变了,他们不管我的委屈,只是训责我,埋怨我。之后,他也变了,他不再让我出这院子,也不许我接触别人。他说,他们说我是妖怪,雪儿也是妖怪,他们想杀死我又不敢,他说,他不能娶我了,因为他要去皇城,他出身青云。” 她凤眸中渐渐流出泪水,“他不娶我了,那他让我出来干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也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可这些都跟想象的不一样,我看不懂,我累了,我想回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她抬头乞求看着冷霜月,“你能带我走吗?我不想在这儿了,带我回雪谷,我知道路的,不用麻烦你的,好吗?” 风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四起,现在巴不得离这古怪女子远远的,一听这要求,险些跳起来大叫。 冷霜寒却眉头微蹙,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你可认识一个白衣少年,名萧风?” 冷霜月怔了下,微微摇头。 “你仔细想想,那少年给人的感觉很干净,很美好,似乎......冬日的暖阳,你不记得吗?”冷霜寒有些焦急问。 风晴奇怪看了冷霜寒一眼。 冷霜月再次摇头。 “那让雪儿亲近的另外两人是谁?”冷霜寒似乎还有点不甘心。 “母亲,我。”冷霜月也有些奇怪看冷霜寒。 冷霜寒眉头大皱,半晌后坚定说,“好,我带你走。” 两人离开了那间院落,如来时的悄无声息。 风晴见冷霜寒脸色不好,便识趣回了自己房间,没再多问。 冷霜寒也回了自己房间,也不点灯,倒头就睡。 那晚她拼命强迫自己入睡,可夜色渐深,依旧辗转难眠。 她记得,那天,她被那个美好得不像话的孩子从黑暗里拉出来,不再是黑暗中嗜血的影子。 他说,你遇到了我,自此以后,我便不想让你再是个代号,我想叫你霜寒,可以吗? 他拉起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可她却心中莫名温暖。 他说,寒霜是因为经历了黑夜的冷,可霜寒后必是暖阳当空,所以我给你取名霜寒,冷霜寒。你要记得寒夜已逝,以后是红日暖阳。 自此之后,她有了名姓,忘了过往,有了来世今生。 可那时,他还说,你若有空可以去雪谷看看,那里很美,那里有些东西你该知道的。 他微笑说,我碰不得冷,就不能你去了,可你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后呢,无论发生什么。 () 第173章 大雪山激战 夜色黑蓝,大雪山上却因满山积雪映得格外透亮。 悬崖峭壁顶,一朵雪莲傲然挺立,在幽暗夜色中似乎散发着淡淡幽蓝。 此时,成花苞状的莲花花瓣正缓缓向外伸展,吐露着奇异芳香。 而以大雪山为中心,无数黑点蜂拥而来,停留在山脚下不敢上前。 雪山上,无论因雪莲而来还没有所动作的人,还是侥幸逃过一劫的人都不由面色微凝。 所有人都没想到雪莲竟是这个时候成熟。 这奇异药香吸引来了不知多少异兽,如今有雪雕王威慑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有人现在得手,想出大雪山就是难上加难了。 “唳——” 一声嘹亮雕鸣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不由本能瑟缩了下。 抬头看去,便见无人敢犯的大雪山顶不知何时已多了个蹒跚而行的老人,身上空无一物,只背后背了一长刀。 “霸刀张冉!” 几乎所有人脑海中不由同时想起一名字,心中微凛。 自古以来,剑乃百兵之首,刀为百利之霸。 剑之锋锐,天下无一利器可匹敌。 刀之霸道,世间举世难寻。 刀与剑,不分上下。 刀剑相争,亦不让分毫。 若说剑神在剑者中问鼎魁首,霸刀之刀便在江湖刀者中独领风骚。 霸刀之刀与剑神之剑从来都是不分伯仲的。 即使是当年剑神得伏龙榜魁首,霸刀之刀也只是稍逊一筹而已。 “唳!” 雪雕王再次腾空而起,卷起风雪漫天,远远看去便似大雪山顶一阵小型龙卷。 那老人却依旧面色不变,脚步不急不缓,继续往山顶而行。 与此同时,有沧桑而平静的声音自山顶遥遥向四方传荡。 “昔日剑者剑剑归鞘,我封刀以待;今日剑者归来,我欲祭刀相迎,可否?” 不知多少人面色惊愕。 当年的霸刀无刀,难道只是因为剑神之剑归了鞘吗? 正在这时,一双可断金裂石的巨爪从天而降,携着风雪,带起一股破风之声。 只听蹒跚而行的老人一声大喝。 ‘砰’一声巨响,犹如平静湖面上陡然暴起惊天巨浪,山顶上火花四溅,转瞬间又一片黑暗。 一道庞大身影再次飞上高空,如铁利爪上已是鲜血淋漓。 山顶上,老人身前不知何时已被犁出了两道深深雪沟,面上却依旧平静,高喝道:“再来!” 只在转瞬间,雪雕便再次折返回来,羽翼煽动,利爪破空,再次向老人脑袋抓去。 老人动作亦是迅疾,刀身似冰,亮起炽烈黄芒,似煌煌大日,横斩而去。 “唳!” 又一声尖厉怒啸,雪雕巨大羽翼一扇,携狂风骤雪,向老人袭去。 老人挥动金黄大刀,不甘示弱,一刀砍去。 一人一雕,气势磅礴。 分毫不让。 “前辈闪开!” 这在一人一雕打斗正酣之际,不远处忽然有厉喝声响起。 随即数道破空声接连响起,十数支羽箭似流星贯日般先后激射而来。 气势汹汹。 明明是要将一人一雕都赶尽杀绝的架势。 老人眉头一皱,长刀横掠,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将以先天境射出的数支羽箭打飞。 几乎同时,雪雕巨大羽翼一折,直接击飞剩下羽箭,本就散落了不少羽毛的羽翼已现血迹,又顺势直直扇向老人。 老人刚才长刀横掠,如今身子再来不及闪避,只微微一偏。 巨翼扇在老人背上,将老人扇飞出去。 又十数支羽箭激射而来。 同时,一片密密麻麻银针直射而来。 回过身来的老人双目圆瞪,骤然一声大喝,“给我滚!” 长刀骤然光芒大炽,飞来之物尽皆被斩成了数段。 雪雕也一声厉鸣,身形陡然疾旋,似一方龙卷,无数针箭纷纷倒飞而回。 几乎同时,雪莲那边,一青衣身影自岩石上一掠而过。 雪莲落入他人之手。 雪雕回头见此,不由一声怒啸,欲急掠而回。 然而箭雨银针愈急,密密麻麻。 无数箭针激射到雪雕身上,立时间鲜血淋漓。 一边,老人目眦欲裂。 他来大雪山只为与雪雕王一战,却不料竟遭人暗算,心中不由一口闷气。 心下一狠,他突然眸色一厉,真气全数贯出,长刀上再次亮起炽芒,凭空一刀挥出。 一道黄色匹练凭空而现。 雪山顶骤然间被一刀斜斩而断。 那采撷了雪莲之人被一刀带过,直直坠下雪山,接应的数人也随岩石滚落了下去。 大雪山上气氛陡然一滞。 “唳!” 一声厉鸣,衬着这空挡儿,雪雕身子骤然翻转,极速向雪莲方向飞去。 然而,山下却不知从哪儿而来一箭,闪着炽烈蓝芒,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长箭贯穿下坠数人,气势不减,直直射向雪雕。 雪雕一心在雪莲之上,来不及闪避。 一箭直直射在在雪雕羽翼上,将羽翼贯穿。 “唳!” 雪雕再次一声厉鸣,衔住雪莲,身形却直直下坠。 与此同时,羊毛毡房内的少年心有所感,眉头一皱,忽然轻声说,“带他来我这儿,我护你周全。” 说完,少年面色已变得惨白,冲于逸说了声半日后叫醒我,便昏睡不起。 大雪山上,直直下坠的雪雕不知从哪儿来的气力,一声长啸,羽翼剧烈煽动,冲天而起,直直往老人方向而去。 山上,未劈出那一刀时,老人只觉得心中似堵了东西,胸臆难舒,于是顺遂本心,不想后果,一刀劈出。 而今,看雪雕急掠而来,只觉得真气虚浮,四肢无力,连出刀都是枉然,不由心中悲愤,却无可奈何。 雪雕却没向老人发难,忽然抓起老人衣衫,又冲天而起,又在空中将老人一爪丢到背上,向东方天际急掠而去。 大雪山上,侥幸不死的十数人面面相觑,一头冷汗。 而大雪山下,一隐蔽山洞中,一面色苍白老者与一一身白衣的中年人无奈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面色苍白的老者苦笑说,“时也,命也!” 白衣中年人却冷笑了下,“我慕雪派的东西,还不曾有人能拿走过,这北仓原,该变变天了。” () 第174章 诛心 萧风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脑袋里针扎般的剧痛让萧风微微蹙起了眉头,无意识抬手按住额头。 睁开眸子,毡房内一片敞亮。 外面竟难得阳光明媚。 “于叔,什么时辰了?”略略缓了缓,萧风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问。 “近辰时了。”于逸闻声从毡房外快步进来,见萧风面色很不好看,微微皱起眉头。 “哦。”萧风甩了甩头,他经历惯了疼痛,倒不是忍受不了,只是难过是难免的,抬头冲于逸笑了笑,“那我收拾一下,麻烦于叔同酋长说一声,有朋友要来,我需去接应一下。” 于逸怔了下,躬身一礼,“是。” ...... 出了毡房,放眼间倒是绿油油一片,昨晚竟不知何时下过了场大雨。 萧风皱了下眉头,有些担忧。 不远处,于逸与轱辘部落的酋长并排而来。 萧风收敛了思绪,快走两步迎上前,冲来人礼貌一礼,“前辈。” “你看你,怎么还叫前辈?多见外。”依旧是一身暗红色长衫的汉子爽朗笑了笑,连忙来扶。 萧风微微浅笑,面色苍白。 汉子也不在这儿多计较,见萧风面色不好,微微皱眉,“小风昨晚没睡好?” “习惯了颠簸,安定下来反而不习惯了。”萧风面色微赧。 “没事,还要在这儿呆不少时间,总会习惯的。”汉子拍了拍萧风肩膀,“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伯伯尽量不让那些调皮鬼们来打扰你便是了。” 萧风礼貌微笑,“对了,小风要出去趟儿的事,于叔可同您提了?” “这个啊,”汉子颇有几分迟疑,“你看你,脸色这般差还要出去乱跑,你好好呆在这儿休息,让于老弟帮你走一趟,不行?” 萧风微微摇头。 “那......于老弟要赶马车,总难以顾及得上你。”汉子略略迟疑,抬手拍了拍身旁一异常魁梧的青年的肩膀,“不如我让阿古拉同你们一同去,他细心些,马技也好,省的我担心你。。” “这......”萧风略略犹豫,随即抬头微笑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一家人,客气啥?”汉子摆了摆手,随意道。 ...... 出了轱辘部落,入眼便皆是起起伏伏的草原,合着被阳光照的晶亮晶亮的雨露,闪闪烁烁,说不出的晃眼。 萧风在马车内,于逸与阿古拉则在外驾马。 萧风说了声一直往西便不再出声。 于逸便依言而行。 不知不觉已是一个时辰的光景,疾风的速度又快得惊人,即使阿古拉对草原熟的不能再熟,也一时难以说清楚远离轱辘部落多少距离了。 正在阿古拉以为马车还要继续前行时,前方传来一声唳鸣。 远方天际一白影缓缓而来。 万里无云,雨后的天空又格外的蔚蓝,那距离地面并不算远的白影便格外显眼。 在仔细看,草原上似乎还有两个白影直追天上白影,不时往天上投掷不知什么东西。 阿古拉微微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要发问,忽觉背后大穴微微一麻,便再没了意识。 萧风费力将这个魁梧汉子拉进马车,又出了车厢坐在于逸身旁,面色依旧难掩疲惫,“于叔,去那四个人方向。” 于逸又怔了下,这才看清远处那不只两个白影,还有两个青色身影,只是隔得太远,颜色又不明显,一时便给忽略了。 随马车疾行,天际那白影逐渐放大,竟是一只极其巨大又凄惨非常的雪雕,右半边羽翼已是鲜血淋漓,羽毛几乎快掉没了。 追逐的四人似乎并不在意两人一马的靠近,或者说完全没放在心上,依旧耐心无比往雪雕身上投掷羽箭,长矛。 雪雕一次次升高,又一点点降下来,一支支羽箭或长矛激射在雪雕身上,鲜血顺着翎羽绒毛浸染,滴落,将雪雕身上浸得殷红一片。 萧风微微皱眉,强打起精神,微笑说,“四位追了一夜,难道不累?” 声音不大,或者说萧风已没有太多精力去抬高声音了,可四人依旧听得清清楚楚,身子不由本能般的一僵。 此时马车已距离雪雕不远。 雪雕猛扑闪了几下羽翼,后直直向马车方向滑翔而去。 萧风轻巧跳下马车,雪雕也恰好滑到马车前。 萧风便微微抬手按在雪雕脑袋上,雪雕就似一下子被铜墙铁壁挡住,再不能上前分毫。 四人面色一下子凝重下来。 萧风轻轻摸了摸雪雕的大脑袋,但那如柴般手感的绒毛可一点不好摸。 他转头微笑说,“我的灵宠,你们也敢动?” 语气很轻,很温和,可四人心中却皆不由颤了颤,心脏不自觉狂跳不止。 这是高手的感知,本能般对危险的直觉。 一白衣男子上前一步,冷冷道:“你是何人?凭何说我慕雪派之物是你的?” “呵!”萧风笑了下,眉心雪莲神光流溢,“你不知我是谁?你身为慕雪派的先天,竟连我是谁都不知?” “你......”四人皆一脸愕然。 萧风眸色忽然一厉,随手取了雪雕一翎羽,凭空微微一划,又微微一划。 两个青衣男子突兀被拦腰而断,连一声痛呼也没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两个白衣男子也只觉得右臂一凉,齐齐掉落了下来,血涌如泉。 两个白衣男子似撞见了什么怪物,面色大变,却不敢乱动。 萧风已将翎羽随意丢到了一旁,淡漠道:“留你们一命,滚!” 两个白衣男子早已被吓破了胆儿,哪还有什么反抗之心,连忙转身就逃,连止血都忘了。 “停!”萧风突然又道:“我的事若让外人知晓,规矩你们清楚。” “是,是。”两人面色骇然,连连磕了数个响头,这才仓皇而逃。 萧风目送两人离去,眸色有些迷茫。 他似乎有些懂自己的剑错在哪儿了。 “少爷,您......”正在这时,身后于逸迟疑出声。 萧风不必转头也知于逸要问什么,微微低敛下眼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于逸微微愕然。 萧风转过头来,平静说,“可慕雪派被他人利用了,这很不好。” “那您这是?”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说,“他们欲借势,那我便诛心。” () 第175章 雪雕王 于逸到底没听明白萧风是什么意思,不过也能听得出来慕雪派不久后该自顾不暇了,倒也不再多问,转头看向了匍匐在马车旁的雪雕。 依他的身份本就不该多问,只是这几年少年遇事常会解释,他便潜移默化受了影响。 萧风也转头看向那庞大雪雕,单单体型就比轱辘部落最大的羊毛毡房还大不少,不由微微皱眉。 以雪雕这伤势,死是一定死不了的,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好的,安置是个大难题。 两人都沉默间,雪雕突然伸长脖子,转头快速啄了萧风手背一下。 于逸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下,可阻拦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风手背上多了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萧风却一点不意外,只平静给了雪雕脑袋一拳,“别喝!喝我的血,你会死的。” 这几年各个禁地的游历,萧风遇到的像雪雕这般的灵兽并不算少,有些主动示好,有些莫名亲近,有些主动认主,也有些想吃了自己却又不敢。 他能通灵,却始终不明白这些灵兽是什么心思,因为那些灵兽也不知道,可他却清楚自己身上或许有什么东西让它们觊觎又不敢放肆。 所以如今雪雕这般,萧风倒一点不意外。 雪雕被萧风一拳头打到一边,‘咕’了声,便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于逸直直看着萧风鲜血汩汩流淌的手背,眉头大皱。 萧风却不在意这些,衣袖微微一振便跳到了雪雕背上。 雪雕背上,老人已不知何时昏死了过去,又好像不太像,浑身上下有种很玄奥的气息。 萧风快走两步到了老人身前,不先触碰老人,只仔细看了老人几眼,微微皱眉。 然后,他忽然微微笑了笑,轻声说,“因祸得福,估计吴苛前辈也不是您的对手了。” 他突然间又想到自己让雪雕带他来,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以后会不会成了心结。” 沉默了几个呼吸,萧风冲于逸喊,“于叔,将张前辈带回部落吧,轻点,别叫醒他。” “是,少爷。”于逸立即恭声道。 萧风又说,“里面的那个人,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酋长不会在意的。” “明白!”于逸了然点头。 萧风也跟着点点头,脚尖微微一点下了雪雕之背,“另外,我就先不跟你一同回去了,”他无奈说,“这大家伙怎么安置,我还要好好想想,一会儿自个儿回去就行了。” “少爷,要不您同我一起回去吧?”于逸沉默了会儿,迟疑说。 若是以前这种情况,于逸自然二话不说就走,可萧风现在面色苍白得吓人,他实在放心不下。 萧风也知道自己脸色很差,说实话他现在脑袋只觉得昏昏沉沉,不过有些事,他不想让他人知道,便不得不把于逸支开。微微笑了笑,说,“我心里有数,于叔放心。” 于逸皱眉凝视萧风一会儿,无奈点头,“是,少爷。” 目送白棚马车离开,萧风长长松了口气。 “咕!”雪雕突然低叫了声,伸脑袋将一朵足足木盆大小的雪莲丢到萧风身前。 这雪雕也是机灵,刚才一直把雪莲藏在胸脯下面,如今人都走没了才拿出来。 萧风转头冲雪雕笑了笑,“我不需要,也不敢吃,你若需要便自己吃了吧。” “咕!”雪雕又低叫了声,将雪莲往萧风面前推了推。 萧风无奈笑笑,也不管雪莲,围着雪雕转了转,靠着它伸了个懒腰,“难怪!看来别人看中你了呢。” “咕?”雪雕茫然叫了声,它能听懂萧风的话,却不懂萧风的意思。 萧风四下看了看,轻声说,“你应该死不了吧?” “咕!”雪雕这下可听懂了,哗啦翻了个身子。 萧风连忙跳开。 便见雪雕身子下污水,杂草,鲜血,箭矢,长矛,血肉外翻,烂七八糟。 萧风眨眨眼,四下看了看。 没人?! 他不由撇了撇嘴。 他并不喜欢碰这些血淋淋的东西。 不过现在好像不得不碰了。 半个时辰后,萧风终于将雪雕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不由抬手抹了把额间细汗,竟觉得好像不如之前那般疲累了。 然后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面色陡然一僵,撇了撇嘴,索性就自暴自弃,直接将沾满污秽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抬袖在额头上擦了擦。 一身一袖泥血。 他到底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人时难免会卸下几分重担,稍稍孩子气些。 然后,萧风看自己平生第一次这般狼狈,竟有点委屈,不过很快又开怀下来。 “咕!”雪雕忽然又翻回身来。 一阵泥水横飞。 萧风虽躲得快,仍被溅了一身,不由哭笑不得。 抬袖擦了把脸,萧风倒不生气,只是无奈扯了扯嘴角,嘀咕道:“你个头太大,我管不了你,大雪山你又回不去了,”他慎重想了想,“不如你去重阳台呆两......” 说到这儿萧风忽然一下子怔住。 因为这个庞大的白色大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咕咕咕咕!”雪雕不知重阳台是哪儿,却在反应了一小会儿后听懂萧风嫌弃自己太大了,急得直叫。 萧风眼见面前大家伙只几个呼吸时间便缩小到了自己的马车大小,使劲眨眼。 不过他好歹见多识广,再者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奇怪家伙,倒不至于不能接受,半晌后忽然说,“原来,你也是要去登天山脉的啊?” 似乎怕雪雕不知道登天山脉在哪儿,他抬手点了点东方天际,那边在日升之时隐约可见山棱轮廓,“那里,对不对?” “咕咕咕。”雪雕抬起脑袋来大叫,不过却不是厉鸣。 “本能?”萧风迷茫眨眨眼。 “咕咕咕咕咕!”雪雕又叫。 萧风快速眨巴眼,“你的意思是,你们这些雪雕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大雪山上,等雪莲成熟了便会凭本能飞往登天山脉,但不知道为什么。” “咕!”雪雕低叫了声,忽然就耷拉下了脑袋。 萧风微微一笑,摸了摸它还是不小的脑袋,变小了手感也稍微好点了,“没事,谁也不是天生就能什么都知道的,你以后去了自然会知道。” “咕~”雪雕又叫了声,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萧风忽然一把狠狠打在雪雕脑袋上,让它的脑袋随脖颈划了一百八十度的弧线,“你能变小,还让我去你肚子下面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现在这么脏,怎么办?” “咕?”雪雕茫然扯回脑袋来,眼神中全是迷茫。 萧风无奈笑笑,知道这个它一定听不懂了,想了想,又说,“你这般还是大,你......” 然后,萧风便见到马车大小的雪雕眨眼间又变成了麻雀大小...... () 第176章 能学就该多学点 眼见原本比一房子还大的雪雕只眨眼间便不比自己的巴掌大了,即使萧风自认镇定也有点发懵,以致于那只‘小家伙’咕咕叫着往萧风肩头飞时,萧风下意识就躲了下。 然后他反应过来,见那只挺可爱的小东西还往自己这儿飞,连忙又躲得它远远的。 雪雕咕咕又叫了两声,心里茫然得很。实在不明白,自己刚才那么大,面前这小家伙都不怕自己,怎么自己变小了,他反而手足无措了。 于是,它又往萧风那里飞了飞。 却见萧风一边倒退,一边四下瞅了瞅,忽然从背后抽出了把长剑,普普通通的,往雪雕面前一横。 雪雕又低叫了两声,眨眨眼,啪嗒一声就踩在了长剑上。 萧风怔了下。 很轻,普通麻雀的重量。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掐起雪雕的两只翅膀,提了起来。 雪雕也不怕,任由着萧风掐,还似乎挺欢愉地叫了两声。 萧风哭笑不得,将长剑背回背上,又一肚子疑惑。 一只大鸟变小就变小吧,怎么重量也没了?那些肉呢? 他反反复复打量手中这只似乎人畜无害的‘麻雀’,仍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心里不觉痒痒的,很想将这个小家伙剖了看看。 可到底是没这么做。 好奇心也是有个度的。 忽然他又问,“那你这么点,要吃多少东西?” “咕咕。”‘麻雀’叫了两声。 “你不知道?”萧风皱起眉头,拿手指戳了戳它,“你若吃得多,我可养不起你。” “咕咕咕咕。”‘麻雀’连忙又叫了几声。 “行,”萧风笑眯眯点点头,“那我便不管你,你若想跟我便跟着我,正巧我们一个目的地,顺路。” “咕咕......咕咕咕......”‘麻雀’立即欢呼雀跃,可惜被萧风抓着翅膀,只能双爪乱蹬,上下扑腾。 若是让大雪山上那些先天境们看到,估计会羞愤得一头栽在雪里,再也不露面了。 萧风看着这只伤得凄惨还特别不老实的小家伙,虽然知道这是表面,可还是有种自己一不小心就能把它翅膀折了的感觉,连忙放开。 ‘麻雀’便扑棱棱翅膀,自个儿飞到了萧风肩上。 萧风放下心来,自然不会再闪。虽然这个小家伙白一块红一块的,不过自己也差不多。 只是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萧风眸子闪了闪,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若再把那些箭矢,长矛什么的都插回去,这些东西会不会也随雪雕变小呢? 不过,萧风到底没这么做,只是让雪雕将雪莲自己看着办,就自个儿往沧澜河那边去了。 他若这么回去,估计于叔能被他吓傻了。 只是用真气洗衣服.......估计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 拐到沧澜河洗了个澡,又将衣服振干净,胡乱揉搓了把,临近正午,萧风纤尘不染回了轱辘部落。 轱辘部落如出去时那般平静,许是部落中人都出去或打猎放牧,或为生计忙活去了,毡房外倒没见多少人。 萧风便悄无声息溜回了与于逸同住的毡房。 于逸正好也在那儿,此时他睡觉的床上那满身狼狈的老人还在昏睡。 “少爷!”见萧风回来,于逸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喊了声。 “嘘!”萧风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坐下,略略压低声音问,“前辈可醒来过?” “不曾。” “哦,轱辘部落那边如何?” “酋长来了趟,听说您没回来就又走了。” “他没来看张前辈?” “要来的,不过被属下以张前辈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婉拒了,他没强求。” “那阿古拉那里呢?” “属下跟阿古拉说他半路睡着了,人已接到,您有事离开一会儿,便送他回来了。” “咳。”萧风轻咳了下,好笑看于逸,“那他有没有看马车里的情况?” “想看的,不过属下不允许,他便不曾妄动,应该是酋长之前有过嘱咐。” 萧风抿起嘴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既然张前辈没被人看见,有些事会容易不少,我也省心。于叔,你去马车上把易容的那一套物什拿来,我看看我会不会丢了李姨的脸。” “是。”于逸点点头,转身出了毡房。 没过多久,于逸返回毡房,手中已多了个食盒大小的木盒,小心放在床前。 萧风随手打开。 其中竟有个巧妙的机关木架。 随盒子打开,木架便自行驾了起来。 总共四排,一排明晃晃的各式利刃,一排银针丝线,一排各色膏粉,最后一排放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粘糊糊好像肉的东西,再比如一条条好像蛔虫的东西,都小小一格。 萧风肩头的‘麻雀’忽然‘咕’了声,扑闪了两下几乎快没毛了的翅膀,便想往最后一排飞。 只是被萧风随手一巴掌扇去了一边,轻斥了声不许乱动,就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了。 萧风也不看它,低下头,轻轻扳过老人的脸,伸手沾了药膏点在这老人颊上,老人的脸便渐渐晕起一层红霜,似涂了胭脂。 他满意笑笑,眨眨眼,转头看于逸,“于叔,你说易容成什么样子好呢?” 于逸皱眉想了想,“吴苛前辈吧,他们素来惺惺相惜,想必不会排斥。” “嗯。”萧风笑眯眯点点头,低头开始在老人脸上涂涂抹抹,随口说,“近日北仓原会有点乱,那些人你若有空便去看看,省得他们不老实。” “是。” “大雪山那边没什么值得我注意的了,于叔不用去了。” “是。” “酋长那边估计会被我们吓到,虽然我们的确是想吓坏他,但时候还没到,于叔出去时还是尽量别让他们知道。” “嗯。” “对了,墙角那只白鸟,不用理会它,它很聪明的。” “嗯。” “那就没事了,”萧风微笑说,忽然眼珠子转了转,“于叔,要不,你来帮我涂?” 于逸一下子汗毛倒竖,面色扭曲。 萧风扫兴看他一眼,“很好玩啊。” 于逸嘴角抽了抽,连忙摇头。 脑海中却突然想起少年以前常说的话,既然能学就该多学点,省得以后遇到难题只会干着急。 如今突然想起,竟觉得有些心酸。 萧风撇撇嘴,不再逗他,用指尾沾了一块馥郁香浓的膏体抹在老人鼻子上,突然想到一事,微微皱起眉头。 () 第177章 老人张冉 即将过正午的时候,酋长笑呵呵来请萧风去毡房用膳,身后跟了两个魁梧青年。 那时,萧风早已给张冉易容完毕,只是张冉一直昏睡,他总要做出几分姿态来的,便婉言谢绝了。 酋长也不在意,看了两眼床上那个面色有些蜡黄的老人,笑呵呵客套了几句,又特地嘱咐了人将饭菜直接送来这里,便领着两个青年人走了。 看上去只是平常至极的探望。 萧风与于逸却都明白,各有心思,不过试探而已。 黄昏十分,昏睡了一天的老人终于清醒了过来,一转头便看到了张挺熟悉的脸,在明晃晃的镜子里。 他微微愕然,抬头看了眼一旁正在打瞌睡的少年,更加愕然。 “咕!”少年膝上,一褪了近半毛的白色麻雀轻叫了声,竟不是麻雀的叫声。 老人只觉得,这世界不太对劲。 萧风清醒过来,冲老人微微笑了笑,“前辈醒了?” “废话!”老人一下子坐起身来,“小娃娃,爷爷饿了,给爷爷准备酒菜来。” 萧风也不在意,微微一笑。这前辈倒是与吴苛前辈性子有几分相似,不过要洒脱豁达得多,难怪能做到只因剑者归鞘,他便甘愿封刀。 他转头冲房外喊,“于叔,请酋长帮忙准备些酒菜来。” “是,少爷。”紧接着,毡房外便传来中年人恭敬声音。 老人意味不明‘啧’了声,忽然看着雪雕说,“这秃鸟,留着作甚?不若烤了来吃。” “唳——咕!”雪雕在大雪山上可是与这老人打出了真火的,闻言扑腾着羽翼一声厉鸣,就打算冲上去,只是还没叫完便被萧风一把抓在了手里,“前辈若没什么问的,晚辈便出去了。” “你这娃儿,好生无趣。”老人挥了挥手,“驮爷爷来的大雕呢?” 萧风看了老人一眼,“找它作甚?” “打架啊,趁爷爷没力气偷袭爷爷,爷爷得还回来。”老人怒声道。 被莫名其妙咆哮了一脸,萧风倒也不恼,只微微与老人拉开了些距离,抬袖抹了把脸,不接话。 老人眉头一挑,“那爷爷咋在这儿?” “晚辈出去一趟,捡回来的。”萧风平静说。 “你这小兔崽儿,胡说八道。”老人吐沫星子又开始横飞,“爷爷睡在哪儿爷爷不知道,耍爷爷也耍错人了......” 只是还没等他骂完,少年已平静开口,“既然前辈能睡在大雕上面,那大雕想必不小吧?” 老人一下子怔住,“娃娃不会武?” “会些。”萧风微微浅笑,“只是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老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萧风一番,讪讪道:“可惜了这副好根骨。” 萧风的性子实在太平和,即使老人是火爆脾气,与萧风说话也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很。 老人不再说话,萧风便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实在不想动弹。 没过多久,也不知于逸同轱辘部落那些人说了什么,提了一整只金黄金黄的烤全羊就进了毡房。 老人也不客气,撕下一条羊腿就塞进嘴中,弄得满嘴油腻。 几乎同时,萧风手里的白鸟开始在萧风手里使劲挣扎,估计也饿急了。 可萧风就是不撒手。 老人瞥了眼萧风,含含糊糊道:“小家伙想吃你便让它吃,这么个小个头又吃不了多少。” 萧风冲他礼貌点点头,却依旧没有撒手的意思。 老人也不再理会,又说,“娃儿,你认识吴苛那老鬼?” “见过一面。”萧风漫不经心说。 “嗯。”老人含含糊糊点点头。 估计是饿了一天一夜,真饿极了,一整只成羊老人足足吃了三分之一去,而且是连肉带骨都进了肚子,见萧风又在打瞌睡,点了点萧风道:“你这娃娃,跟吴老鬼一个德行,庸人自扰,忒不爽利。” 萧风抬头看他一眼,微微伸了个懒腰,放开手里都认命了的小家伙,“于叔,今晚我们挤挤,我睡了,你同前辈说说这儿的情况。” 于逸一下子怔住,很是愕然。 可抬头看,萧风已往自己床方向去了。 另一方向,一被萧风放开,雪雕便欢鸣着飞向烤全羊,扑在上面便开始啄。 老人与于逸谁也没在意。 老人吃饱喝足,满意拍了拍肚子,伸了个懒腰,“小子,跟爷爷去晒晒太阳?” 于逸看了眼萧风,又看了眼连夕阳都快晒不着的天际,点了点头。 此时的少年似乎已经睡着,眉头微蹙,面无表情。 于逸却清楚,除非真逼不得已,少年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清醒的,即使已经很累很累。 接下来的两天,轱辘部落很安静,萧风这边也很安静。 萧风一直醒醒睡睡,不过还是总一副睡不够的模样,面色苍白,很是疲惫。只是偶尔安穆琳会跑来找萧风,什么心理萧风能猜出几分来,不过也乐得如此,便耐心给她讲些小故事。 另外,大名鼎鼎的张冉安然无恙后竟然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似乎只要萧风不赶他,他便理所当然待在这儿了。 当然,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一只白鸟,在轱辘部落可以说是彻底出名了。 两天前雪雕自个儿一鸟吃了半只多烤全羊,把张冉彻底吓到了,之后两天,萧风又没心思管它,于是它便在吃肉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各种偷抢层出不穷。 最后被萧风一把丢进了笼子里,彻底老实了。 而第三天晚上,于逸悄无声息出了轱辘部落。 老人虽看见了,却故作不知。 之后两天,北仓原上大半马匪竟先后来了轱辘部落做客。 马匪们早听闻了轱辘部落的剽悍,所以有些战战兢兢。 轱辘部落虽平日里都是马匪躲它,可如今却在十数个大马匪头头前后前来造访后,难免也有些战战兢兢了。 两方可是说都心惊胆颤。 之后,马匪们或多或少都表明了与萧风与于逸主仆两个大有渊源,轱辘部落中的酋长,长老竟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便在这种情况下,酋长终于迫于形势安排了萧风与萧天清见面。 () 第178章 见面 四月十二日傍晚,萧天清听安穆琳说酋长终于要安排与萧风一见了甚是开心,或者说几天前这小姑娘以几乎快哭鼻子的架势跟他说一个顶漂亮的少年来找他了后,他就一直兴奋得很了。 可等第二天清晨,真走到毡房前时他反而一下子局促了起来。 想想若不是去年他故意甩开那少年让暗地里跟着的那些人,如今又岂会这般麻烦,他也绝对不会如今日这般狼狈,最差也是两方僵持的局面......可就当年那么一皮。 有点心虚。 忐忑进入毡房,入眼是酋长,于逸,还有那个熟悉的少年,都冲着他微笑呢。 一切似乎挺正常。 只是那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一开口,往桌前走的萧天清却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二哥,想没想我啊?” “咳,”萧天清轻咳了声,讪讪道,“小风,你怎么来了?” 气势莫名其妙就矮了一截。 “琳儿姐姐没告诉你吗?”萧风一脸惊讶。 萧天清缩了下脑袋,讪讪不语。 看这架势倒像是萧风是哥哥了。 安穆琳在一旁看着态度有点不对劲的二人,有些好奇又有些奇怪。 安氏酋长人情世故见多了,只当萧风是气萧天清半年的杳无音信,大笑着出声解围,“呵呵,天清来了啊,坐!跟以前那样就行,别拘束啊。来,来,坐这儿。” 萧风也笑眯眯插口,“对,可坐稳了。” “多谢。”萧天清干笑了下,战战兢兢在安氏酋长身旁坐下。 萧风冲酋长微微点头,抿了口羊奶,“你一没消息就是半年,把爹爹娘亲都吓坏了,恰巧我近日来这儿有些事,爹爹便让我来找找,顺便捎几句话给你。” 神态语气皆一本正经,像极了大人。 “哦。”萧天清蔫头耷脑应了声,静等萧风下文。 安氏酋长看了萧风一眼,端起羊奶一饮而尽,识趣道:“你们兄弟两个谈家事,伯伯就不掺和了,你们聊。” 说着,站起身来,招呼着安穆琳离开了毡房。 萧风连忙放下瓷杯,也站起身来,向二人道了谢,目送二人离开毡房,这才又坐下。 萧天清欲言又止。 萧风冲他点点头,抬手点了点桌面,在桌面上比划道:“这儿之事你不必担心,我已有了安排,不过有些烂摊子你要管,比如北仓原的马匪,江湖上那些势力看不上,不过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打算让你管。” 口中却说,“爹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些作为了,此番让我来是督促你做些小买卖,可以调一些人来辅佐你,不过这两天只会先给你些细枝末节让你折腾着,免得你一下子败光了,大头以后再给。” 萧天清松了口气,又眨眨眼,“是不是有些早了?” 手中却写,“不是吧,我现在就想离北仓原远远的,您这样安排我心里瘆的慌。” “早什么?我几年前就开始折腾这些,你都及冠两年了,还早?”萧风白了他一眼,随口道。 手上又写,“又不是让你非呆在这儿,只是让你安排,这点小事你不会都搞不定吧?” “可......”萧天清眉头大皱,面上一片迟疑,手中写,“那好吧。可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这个你要解释就去向爹爹解释,跟我说没用。”萧风摆摆手,又说,“对了,二十二号的地下交易场有你的请柬,潜龙榜的,你别忘了去。” 手中却写,“十五。” “哦。”萧天清蔫蔫点点头。 “另外,最近帮你收了些新人,性子没收,你看着点,若自己管不了,便找我要人。”萧风又说。 萧天清眨眨眼,又点点头。 “爹爹还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若在外找到了好姑娘,就尽快娶了,只是要写家书说一声的。” 手上写道:“外面你打算怎么办?我给你留了余地。” 萧天清自然清楚萧风的意思,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回答。 萧风眨眨眼,“我觉得琳儿姐姐还不错,反正我不反对,你若喜欢娶了便是。” 手中飞快比划,“这些事我不懂,便不管你,但离开这儿前你需想清楚你到底什么态度,莫要后悔了。” 萧天清立即苦了脸,可隔墙有耳,他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萧风见他不说话,也不强逼他,摊摊手,说,“就这些,其实也不必我说的,是吧?” “是。”萧天清点点头。 萧风忽然笑了笑,“我前几日请来了个大高手,说不准你还能与他过过招呢。” “啊?”萧天清怔了下,心不在焉问,“谁啊?” “剑神吴苛听说过吗?”萧风眨眨眼,笑嘻嘻道。 “不是吧?”萧天清瞪大了眼,一下子回神。他可知道面前的少年绝对有这份能耐的。 “差不多。”萧风点点头,“所以,这两天可别偷懒啊。” 萧天清下意识握了握拳头,以前总觉得全身无力,这两天倒是感觉力气回来了不少,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暗地里搞得鬼。 “嗯。”他笑了笑,眼中有期待神色,使劲点点头。 毡房外,站了半天的酋长终于不再听兄弟两个的悄悄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额间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层细细冷汗。 他如今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啊? ...... 在萧风与萧天清在毡房里有一句没一句家长里短时,兰姬城宁府,宁子谦也安排了似乎没什么瓜葛,又似乎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两人见了面。 只是冷霜寒与冷霜月几日前已经见过一次面,两人又都是清冷的性子,这次见面倒没什么可说的。 只寒暄了两句,两人便又都回了房间。 宁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对此议论纷纷,一开始还都以为是孪生姐妹,可等奉茶的丫头说不像后就面面相觑了。 只是在午后,冷霜寒又去找了宁子谦,说明日离开,还说顺便带走冷霜月。 宁子谦对此竟是平静非常,只淡淡说了句也好,便不再多说,更别说出言挽留了。 这让冷霜寒不由眉头大皱。 不过,宁府却因此又一阵大哗。 第二天清晨,三人离开宁府时,宁子谦并未出来送行,即使他早已查出了宁府做客的两个姑娘身份。 之后,三人一打听才知道,昨天下午宁子谦连夜离开了兰姬城,听说是直接去了皇城了。 () 第179章 雨天 萧风与萧天清一番轻描淡写的家常里短后,萧天清又回了自己毡房,萧风那边也再次平静。 轱辘部落里似乎也很平静,除了这天碰到的几个部落长老与酋长看萧风一伙儿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外。 不过,这时的北仓原却一点不平静,甚至更乱了。 前些日子来北仓原的高手们两手空空不说,一个个纷纷离开北仓原,都匆忙得很,跟躲灾似的,只是临走时不免让草原上鸡飞狗跳了一阵。 北仓原中突兀多了不少白衣青年,也有些中年白衣人,听说是从圣山上下来的。 四处打听一白色大雕的消息,说是大雪山上的圣兽,还往各北仓原部落散布找人的讯息,甚至还有人拿着画像满天遍野地在北仓原各部落转悠。 另外,互不来往的马匪们竟开始了相互称兄道弟,连一点都不对付的‘孤狼’与‘破坏王’两方马匪也似乎挺和睦了。 反正,北仓原上各大部落都人心惶惶的。 即使天不怕地不怕的轱辘部落也好像老实了不少。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四月十四日。 这天半夜,萧天清跟于逸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近黎明。 这夜,下了一夜小雨,张冉拉着萧风下了一晚上棋。 原因无他,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虽使了一手好刀,却下得一手臭棋,最重要的是不仅挺喜欢下棋还自负得很,越输越下,越下越输,又不许萧风让他,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 于逸与萧天清回来时,两人的棋局正好又收官,毫无疑问,又是张冉被屠了大龙。 顶了剑神那张沧桑沉稳的脸的老人只瞥了两人一眼,便收回视线,一脸不服气道:“小娃娃,你莫不是使诈了,怎的爷爷跟吴老鬼下棋时都五五输赢,到你这儿输了一晚上?” 一旁恰巧听见的青年因老人这么豪气的一句话呛了口气,又看着老人一脸不可思议。 因为在少年手中,只要稍微会点棋艺的人绝不可能输的,也没见过有谁赢,都是平局。 萧风也有些无奈看老人,他也想让老人不输啊,可那些毫无章法到几乎不能称为下棋的棋路看得他脑袋疼。 ...... 已入晚春,三大帝国不少地方便纷纷开始了连绵细雨,常年阴雨的蛊冢如今更是雨声淅沥。 而在这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两个还未经腥风血雨的青年人走出了蛊冢,走入了风雨飘摇的江湖。 “梓裳,冢外似乎也没有你说的那般有趣啊?”柄柄油纸伞间,一柄水蓝色油纸伞下,一身黑衣的冷峻青年嘴中啃了根糖葫芦,含含糊糊问。 “去你的,”顶了柄火红油纸伞的红衣女子一把将青年手中的糖葫芦夺过来,一口就咬了颗,“不好玩就别玩,吃我的,喝我的,还有脸埋怨,脸呢?” “喂,牧梓裳,没你这样的,快还给我。”青年呆了呆,立即不乐意大叫。 身旁几个陌生人一脸古怪看青年。 青年却当没看见,“哪有你抢人东西的,明明我付的钱,好不好?” “有吗?”红衣女子又啃了个山楂下来,也视旁边之人于无物,提了提自己肩上的包裹,“那我等会儿再给你买根就好了。” 青年眨眨眼,觉得有点道理,又反应过来,“不对,那是我的,哪有你再给我买的道理。再说,这鬼天气,哪来的买糖葫芦的?” 只这眨眼间,红衣女子已钻进了人群,“你追上我,我还你啊。” “喂,那你就吃没了。”青年连忙追去,一脸委屈。 ...... 昏暗山林间,狂风暴雨。 脚步践踏地上积水的声音虽不明显,却格外急促。 “嗖......” 一支箭矢从林间飞过,强大的劲风在空中激起水花无数。 快速奔跑中溅起的污水沾满仓皇逃窜之人的衣衫,不断下落的雨水已经将他浑身淋透,狼狈不堪。 “嗖......” “嗖......” 又有两道箭矢破空而来,前方仓皇逃窜之人身体微伏,惊险躲过射来的箭矢。 “虫王,你如何挣扎都逃不过此番天罗地网,不如认命。”山林间有淡漠声音响起,平静冷肃。 “你们不是殿下的人,你们是什么人?”前方逃窜之人脚步不停,阴鸷道。 “呵,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那淡漠声音冷笑了下,“只是敬你也是条汉子,所以不想为难你。” “笑话!你若真敬我,倒不如放我一条生路。”前方那人嗤笑了声。 “奉命行事。”淡漠声音也笑了笑,突然抬高声音道,“神弩。” 前方之人身子明显一颤,停下了脚步,“乱臣贼子,连殿下的人都敢动。” “呵呵,你连太子殿下的主意都敢打,这般说岂不是笑话?”淡漠声音嗤笑道。 “你......你们,秋刀颌......哈哈,我懂了。”前方之人忽然张狂大笑,又语气一下子阴鸷,“你们想我死?想都别想。” 说话间,以前方之人为中心,四周忽然烟雾四起,嗡鸣声不绝。 “放箭!快放箭!”淡漠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慌乱,急促喊。 “嗖......” “嗖......” “嗖......” ...... 不知多少箭矢直直往烟雾中射去,掺着风声雨声,连绵不绝。 一刻钟后,烟雾渐散,只见烟雾中竟空无一人,箭矢倒是扎了一片。 两个黑色身影快步上前。 不多时箭矢密布之地突然扑出无数黑蛾,密密麻麻铺了两个黑色身影一身。 只几个呼吸时间,两个活生生的人便成了两具骷髅。 林间一时沉默。 几个呼吸后,忽然又一淡漠声音响起,“狡兔三窟,意料之中。” “可风大人,殿下那里......”一声音迟疑道。 “殿下宽宏大量,不会在意这些。”那淡漠声音平静说,“不过......” 林间忽然一阵骚动,一黑色身影被重重砸在箭矢落满之地,砸出一个大坑来掉了下去。 紧接着,又一阵密密麻麻黑蛾出来,又缩了回去。 那淡漠声音继续道:“既然你说了,你便顶罪吧。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帮你照顾。” 林间又一片沉默。 又几个呼吸后,有人忽然冷笑了下,“早晚会死,恶心恶心他们也是好的。回去!” 紧接着,山林大雨间又响起急促脚步声。 后愈来愈小,渐渐消失。 山林间再次回归寂静。 只有风声、雨声、窸窸窣窣声...... () 第180章 和风细雨,宁静致远 天色渐亮,毡房外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 毡房内,萧风眯了会儿,醒来见雨势没有半点停息的意思,不再多等,洗漱整理了番,便让于逸呆在毡房里收拾一下东西,喊了萧天清一同去跟安氏酋长告别去了。 今日已是十五日,若再晚些赶不上地下交易场,有些人可就难堪了。 至于酋长放不放人,他倒不担心。 那天,他让阿古拉看到的东西不多不少,而按路程慕雪派一路搜过了也就这两天,估计酋长巴不得自己一伙人赶快走呢。 轱辘部落里的人虽是蛮横,可一部落酋长能担起部落酋长之职,萧风可不信他会是个没脑子的。 想到这估计是轱辘部落第一次吃这么个闷亏,而且它自己还不知道,即使这几天人家都是好酒好菜招待着,萧风仍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很不厚道得笑了起来。 至于张冉,他来时本就两手空空,现在自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而且以他的脾气更不可能去同轱辘部落的人告别,索性就缩在毡房里逗弄被关在笼子里两天的秃毛鸟。 看着秃毛鸟想啄死自己又死活啄不到的模样,张冉就贼开心。 萧风两人进入那间最大毡房时,毡房里已挤了不少人,都是部落里有些分量的,刚才也不知在交谈什么。 安穆琳恰好也在,眼圈红红的,一脸委屈。 两人冲一伙人抱拳一礼。 萧风眨眨眼,“看来晚辈来得不太巧呢。” “巧着呢。”安氏酋长摆摆手,笑呵呵道,“正好要同你哥俩说点事,你们这不就来了,你们说巧不巧?” “洗耳恭听。”萧风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怎么说呢,”酋长有点难为情挠了挠头,“这事是伯伯的不对,不过也不是伯伯非要赶你们,只是近日里圣山那边查外人查得紧,实在没什么办法了。以后你们想来便再来,伯伯那时必再向你们请罪。” 草原中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认为他们的一切都是圣河给予的,所以以之为信仰,又因大雪山洁白清冷,又是圣河的发源地,山脚有慕雪派守护,山上有雪雕逞凶,鲜少有人敢入,这无疑给大雪山披上了层神秘的面纱,也让草原中人对大雪山有了种莫名的崇敬。 故草原中人尊称大雪山为圣山,而大雪山脚下的慕雪派之人则是圣山的使者。 北仓原各部落无一敢冒犯,即使是轱辘部落。 萧天清眸子一亮,不过仍强自镇定。 “前辈言重了。”萧风笑了笑,“晚辈与二哥此番叨唠已很是过意不去,如今又怎能因此事而让前辈们为难。再者,二十二日前晚辈们恰巧要去清溪一趟,此番正好也是同前辈们告别的,倒是巧合。” “哈,这还真是巧了。”安氏酋长爽朗笑了笑,“那吃个午饭再走,晌午伯伯给你们摆个送行宴。” “前辈心意,晚辈们心领了。”萧风微微躬身一礼,歉然道,“不过行程紧迫,再加上天气又不太好,晚辈恐耽误了行程,这便准备离开了。” “哎呀!”酋长失望叹了声,“那就下次吧。你看,你来了这几天也没给你接风洗尘,这便又让你走了,伯伯想想就对不住你。下次,下次来,伯伯一定补上啊。” “嗯。”萧风微笑点点头。 酋长又看向萧天清,“天清与琳儿的婚事也没成,多可惜,今儿错过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了。” 萧天清打了个激灵,讪讪笑了笑。 “爹,我想出北仓原。”正在这时,一旁的俏皮少女突然出声道,“我想跟萧哥哥一起出去。” 萧天清眉头一跳。 “胡闹!”酋长转头怒斥道。 “我......可我就是想去,”安穆琳声音一下子低下来,泪珠子开始啪塔啪塔往下掉,“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萧哥哥了。” 萧天清眉头又是一跳,然后就有点心软了。 他最看不得女孩子哭,特别是这种女汉子类型的女孩子,很毛骨悚然的。 “不行!”酋长语气坚定道。 “不,我就要去。”安穆琳委委屈屈,抬头看向萧天清,“萧哥哥会护我周全的,对不对,萧哥哥?” “他......”酋长刚想说他连自己都护不了,可一眼瞥见两人都在瞅他,立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闷闷道,“不行。” 萧天清一脸纠结,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萧风看了眼安穆琳,又看了眼萧天清,无奈笑笑,忽然说,“伯伯,让琳儿姐姐跟来吧,我护她周全。” 萧天清与安穆琳都有些愕然看向萧风。 “这......”酋长立即有些迟疑。 若萧天清说他自然是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的,可换成萧风说就不一样了。 无论那天兄弟两个见面时的交谈,还是这两天的观察,这孩子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与人畜无害。 况且,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若真能让自己女儿跟了萧天清,也不一定是坏事。 萧风平静微笑,“伯伯放心,即使圣山的圣使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酋长怔了下,沉默了会儿,忽然爽朗大笑,“好,好。” ...... 未入巳时,萧风四人便已安安稳稳离开了轱辘部落,各种物什塞了近半马车,熏羊肉、牛肉、奶酪、奶皮、酥脆的油炸果子、炒米、奶茶...... 半天了,萧天清与安穆琳还没反应过来,在车厢里面面相觑。 于逸与张冉在马车前一边驾马一边欣赏风景,谁也不碍谁的事,谁也不搭理谁。 萧风则如来时那般呆在马车顶,不挥剑,只将长剑放在膝上。 即使张冉也搞不懂少年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少年肩头一只半秃毛的白色小鸟东瞅西瞧,即使被雨水淋得如落汤之鸡也好像挺欢愉的。 草原上,和风细雨,嫩草点花。 有水雾迷蒙,氤氲了远处天际。 宁静致远。 草原上,马车疾速而行,顶着细密小雨,倏忽间翻越一座座起伏草丘,往北仓原边缘驶去。 () 第181章 忒无趣 马车一路疾行,行了半日,遇见了离开轱辘部落的第一批人。 一群见马车驶来便疾追而来的白衣人,为首的是个断了一臂的中年男子。 只是让萧天清几人面面相觑的是,那群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跑了一大半路程后竟自个儿又调头回去了。 走时比来时还快。 几人茫然了会儿,沉默了片刻,便没忍住笑作了一团。 而远处那伙白衣人中,那断了一臂的中年男子却见马车没追来长长松口气,又面色变得阴郁。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对雪女对门派的忠诚,可前几日他捂着断掉的手臂伤口狼狈与圣主说明情况时,圣主却只是皱着眉头让自己退下,直到现在也没给出答复。 那个明显比圣子圣女们还要尊贵的少年是谁,难得自己身为门派的顶尖战力也没资格知道吗? 马车又行两日,无波无澜驶出了北仓原。 出了北仓原,再往外是一片农田村落。 逢秋收与冬寒之鸡,北仓原的马匪总会出来劫掠一番,所以北仓原附近并不存在县城。 一伙人便随意找了个村落落脚。 村落名为吉阳村,百余人口,民风淳朴,因近日江湖人四方而来,收留了不少江湖来客。 “咕咕咕咕!”估计是从未见过外面这幅壮景,看着夕阳西下下的金黄农田,还是秃毛旳白鸟站在萧风肩上蹦蹦跳跳,兴奋地直叫。 “小声点。”萧风摸了摸耳朵,抬手戳了白鸟一下,嘀咕了声。 “咕!”白鸟又低叫了声,立即听话老实下来,只是小眼睛仍嘀溜溜乱转。 “公子,你这是什么鸟啊?怎么都七八天了还不见长毛?”安穆琳抬手也想戳白鸟一下,只是被它一下子闪了开来,撇了撇嘴问。 远离了轱辘部落后,萧天清便不再叫萧风名字,而是又换回了公子,因为瘆的慌,并向安穆琳解释萧风与他并非什么兄弟,部落中那般喊是为了方便些。 安穆琳不算太理解,不过对此也没觉得是受了骗,只是觉得萧天清喊萧风公子,她若直呼萧风名字,好像就不是同自己的萧哥哥一个辈分了,便也随了萧天清唤萧风公子。 萧风对于别人怎么喊他一直是随意,安穆琳喊什么他便应什么,反正是叫他的就没错了。 “雪雕吧。”萧风眨眨眼,不确定回答,“可能是生了什么病。” “雪雕?”安穆琳也眨眨眼,转头看向一旁青年,“有这么小的雪雕,萧哥哥?” “不知道。”萧天清摇摇头,随意说,“公子向来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习惯就好了。” 萧风转头瞥了萧天清一眼,抬手弹了下白鸟的喙,“天清今晚记得倒挂房顶。” “咕——唧唧。”白鸟被弹得蹦跳了几下,不过一点不恼,小脑袋顺势在萧风手上蹭了蹭。 “啊?”萧天清怔了下,又反应过来,怪叫道,“不是吧,还来?” 这两天,萧风可是整了他不止一次了。动不动让他追马车,倒挂马车上,要不就是抱着马肚子颠千余里,反正怎么折腾人怎么玩。 若不是真心虚,再加上萧风一直在外面陪他淋雨,萧天清早就不要什么形象跟萧风讨饶了。 萧风有点哭笑不得看白鸟,随口道:“你让我多浪费了六天时间,现在才两天,急什么?” “六......”萧天清一下子瞪大眼,又可怜兮兮,“公子,您不是认真的吧?” “你猜。”萧风冲他笑笑,转头冲张冉道,“前辈,出了北仓原,准备去哪儿?” 恢复了本来面貌的老人正在悠闲抠脚,闻言白了萧风一眼,“小娃娃,用你管?” 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 老人又说,“爷爷想走自会走,不想走,你赶爷爷也赶不走咧。” “随您。”萧风好笑摇摇头,随意道。 ...... 夜色昏暗,在宁静村落中有犬吠声彼此起伏。 “嗖.......哐当!”简陋土胚房院落中,一黑影倏忽窜入一间房屋,带起一大串风声。 “少爷,怎么了?”院落中很快响起中年人关切的询问声。 “没事,窗杆被风吹下来了,于叔不必管我。”紧接着,房屋中传出少年平静稚气的嗓音。 “是。”中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即院落中陷入一片寂静。 房屋中,萧风平静瞥了眼脖颈间横着的长剑,继续自顾自翻书,“你可以把剑拿开了。” “你......你不会叫人?”持剑的黑衣人皱起眉头,第一次见这般平静的人,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嗯。”萧风轻应了声,随意说,“钱财不在我这儿,侠士要取便去隔壁。” 持剑黑衣人眉头大皱,犹豫了下终于长剑归鞘,“我不需要钱财,只是在你这儿躲一晚。” “哦?”萧风奇怪看了黑衣人一眼,一言不发,继续翻书。 黑衣人便也不再说话,知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临近子时,萧风伸了个懒腰,终于放下手中书,冲黑衣人微微笑了笑,“我要睡了,你自便。” 说着已站起身来往床铺方向而去了。 黑衣人愕然看萧风,实在难以想象,这小家伙怎么做到这般泰然自若的。 眼见萧风躺上床,盖上被子,睡了。真的一点也不理会自己了,黑衣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萧风醒来时昨日那人早已离开。 萧风微微笑了笑,随即出了房间。 房外,天色才蒙蒙亮,院落里静悄悄的,只有水井旁有清晰磨刀声。 那里正坐了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脸肃然。 他对于手中之物向来是严肃而爱惜至极的。 萧风走到老人身旁,蹲下身子,静静看老人磨刀。 “怎么?昨天那个没长眼的走了?”老人头也不抬,随意道。 “嗯。”萧风平静点点头,“刚入寅时时走的。” “呵,你这娃,怎的一点棱角都没有?人家刀都驾你脖子上了,你竟还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老人抬头看了眼萧风,嗤笑了下。 “前辈都知道了?”萧风平静笑笑,摇了摇头,“他不过是逼不得已,再者,他伤不了我的,我在意什么?” “你......”老人怔了下,摇了摇头,“你这娃娃,忒无趣,比吴老鬼还无趣。” () 第182章 柳絮,絮儿 只随意说了几句话,萧风与张冉便都不再多说。 一个人磨刀,一个人在一旁看,各不耽误。 天色逐渐放亮,村落的人开始早起忙碌。 萧风站起身来,伸了伸腿脚,冲房上道,“下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闷响,一道身影以头抢地直直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紧接着,那身影爬起身来,捂着脑袋直直呼痛。 萧风好笑摇摇头,转过身来,不再理会他。 那身影痛呼了半天见没人搭理自己,有些扫兴撇撇嘴,不过却不尴尬,屁颠屁颠跑到萧风身旁,“公子,昨天我看到有个黑影进了您屋子,天色还黑咕隆咚的又跑了出来,应该没看花眼吧?” 萧风抬头瞥他一眼。 萧天清连忙解释,“我绝对不是好奇,是担心那人心怀不轨......” “还有呢?”萧风收回视线,随意道。 “......子时那段时间这一片来了不少人,见我在屋子上趴着,便又自个儿缩了回去。”萧天清讪讪道,又强调说,“我也绝对没想跟去看看,就是好奇。” 不远处老人嗤笑了声,“小伙子,你都不打自招了,还在这儿墨迹啥?” “嗯。”萧风点点头,不理会萧天清实则是发问的强调,抬步走了。 萧天清悻悻然低下头,又回头狠狠瞪了老人一眼,谁让你多嘴的。 老人一点不在意,抬起磨得锃亮发光的长刀吹了吹。 一根花白长发正巧吹到刀刃上,悄无声息断成了两截。 过不多时,安穆琳起了床,在微凉清晨中伸了个大大懒腰。 又过不多时。 于逸从外面回来,在萧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萧风想了想,微微笑了笑,“难得还有这般心性,必要时帮他一把吧。” “明白。”紧接着,院落中响起平静清脆的少女嗓音,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天色大亮,萧风一伙儿人与租赁的房间的主人一番交涉后再次启程,与恰巧落脚的无数江湖人同路往良水城而去。 一路上,一伙儿人虽急着赶路,却也不会错过沿途风光。 晚春将逝,嫩绿枝芽已爬满树梢,便有了绿树村边合,满枝的梨花开得格外灿烂,还有柳絮池塘,淡淡清风,一片安和。 ...... 自从大皇子被禁了次足后,帝君便好像一下子对大皇子失望了,各种重要之事再不找大皇子商议,连天谕殿的批阅奏折也不再让大皇子在身边陪同了,还安排了不少无关痛痒的忙活累活给大皇子。 而这段时间,一向不在意名声权势的大皇子竟不知为何转了性子,忙里偷闲间也开始在各大臣间周旋应酬。 这让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心中嘀咕的同时也再次打起了算盘。 清冷宫殿中,一浅黄色罗裙少女看着漫天飘飞的柳絮怔怔出神。 八年前,也是这种柳絮飘飞的时节,那个少年将满身污秽的她带入了这富丽堂皇之地。 那时,那少年一身紫衣,说不出的尊贵,却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出尘,似乎失落人间的谪仙人。 那少年牵着她的手,一点不嫌弃她的脏乱,笑嘻嘻说,你我有缘,可愿跟我走? 那天,她懵懵懂懂点点头。 于是,她再不是那个流落街头的乞儿。 那天,那少年笑得格外灿烂,即使以后的五年,少年每次见她依旧是笑,可她却再未见过笑得那般灿烂的少年。 她记得他说,我名中带风,既然无名无姓,半路遇到你,柳絮随风,我便唤你絮儿如何? 柳絮随风? 可风总会放弃柳絮的。 少女轻轻咬住唇。 三年了,那少年真不要她了吗? “絮儿,心情不好?”清冷宫殿中突然响起男子温和醇厚的嗓音。 “大皇子殿下。”少女连忙回过神来,转身躬身一礼。 “嗯,起来吧。”萧哲温和笑笑,“有心事?” 少女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没有。” “不开心就说,不必拘束的。”萧哲抬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宠溺道。 这丫头是那少年最疼爱的,比那两个皇弟皇妹还亲,也甚讨父皇母后的喜爱,当年父皇还曾想封她当个公主呢,只是那少年不愿,才无奈作罢。这几年少年不在皇都,倒是苦了这丫头了。 “嗯。”少女点点头,忽然又迟疑不定。 “怎么了?”萧哲微笑问。 “那个......那个人不是殿下。”少女吞吞吐吐了半天,咬了咬下唇,仓促道。 萧哲面色一下子凝重下来,压低声音问,“听谁说的?” 少女低下头,默然不语。 “这事听谁说的?”萧哲仍不罢休,坚持问。 “我觉得......他跟殿下一点不像。”少女怯生生看了萧哲一眼。 “还同谁说过?”萧哲又问。 “没了。” “母后那里呢?” “没。” 萧哲终于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凝重,又低头嘱咐道:“这种事不能乱说,知不知道?” 少女抿起嘴,不说话。 萧哲也不在意,继续说:“往日六皇弟疼惜你,你无论闯多大的祸,总有人护着,可如今六皇弟不在,我......护不住你,你便要谨言慎行。否则他日六皇弟回来,他岂不自责?” 少女懵懵懂懂看萧哲,半晌后点了点头。 萧哲面色终于放松下的,再次露出微笑,摸了摸少女脑袋,“这些事我知道,你不必管,只要保证你自己安安全全就行,在他那边也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来,一切如常,懂吗?假的终究真不了,我会处理好的,放心。” “嗯。”少女再次轻轻点点头。 “那还不进去跟母后说一声,真以为我是专程来看你的?”萧哲微微抬高声音,笑道。 “哦......是。”少女显然适应了三年还没适应婢女的身份,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微微屈膝一礼,转身入了宫殿。 萧哲冲她笑着摆了摆手,见少女拐入宫殿却又渐渐收敛了笑容。 他又怎会不知那少年不是他,他从不如近日这般胡闹。只是父皇如今不公开那少年身份,又任由那少年非所欲为,他也毫无办法。 他微微攥起拳头。 再等等,只需再给他些时间,他定会让那少年现出原形的。 () 第183章 圣手神偷 良水位于溪风汕凉县境内,是清溪一分支。 良水城临近良水,是北仓原至清溪城最近线路的必经之路,毗邻清溪城。 如今地下交易场开启临近,清溪城人满为患,又不知多少江湖人闻讯而来,暂时在此歇脚。 马车疾行二日,终于到达了良水城。 良水城并不算大型城池,连城门守卫都是摆设,不过如今是真热闹。 萧风一伙儿人一入城便被堵在了城门口。 城门不远处,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不知在争吵什么,声势倒不如何浩大,看热闹的人却从街上一直挤到了城门口,马车是万万不可能通过的。 到了城池,几人也不是非要挤这点时间,再者安穆琳从北仓原出来,看什么都好奇,一伙儿人便索性下了马车,于逸看守马车,其他人便随意钻入了人群。 人群熙熙攘攘,一伙人又不刻意聚在一起,没过多久,四人便走散了。 萧风个子小,身法又灵活,人群虽拥挤却怎么也挤不到他。 没过多久,萧风便到了人群前面。 便见人群中央,四个浅蓝色襦裙女子与三个月白色长衫青年正僵持对峙,一方面红耳赤,一方一脸委屈,几乎快骂作了一团。 “你们三个臭流氓,快把席师姐的香囊还回来,那个对席师姐很重要的。” “就是,快还回来,我们不计较便是了,否则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哎,你们怎么蛮不讲理呢?我们都说了没拿没拿,怎的你们就不信了?” “就是你们偷的,否则我们的......怎会从你们那里掉出来?” “从我们旁边掉出来就是我们偷的?说不得是小偷恰好经过我们这儿呢。” “刚才你们身边没其他人吧?难道有鬼不成?” “那互不相识,我们没事找事偷你们亵......那啥干嘛?” “呵,谁知道你们心里有什么龌龊心思,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呵,反正我们这儿没有,不信你们来搜。” “就是,我可以先脱为敬。” 说话间,月白色长衫青年中一眉头天生上挑的青年已随意扯下外衫,伸长脖子冲几个女子叫,“来,搜搜搜!搜出来我就唤你们声姐姐。” 萧风随意听了几人的骂架几句,撇撇嘴,觉得无趣便准备退出去。 然后,他忽然眼角扫到一人,眸子闪了闪,忽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微笑,改变了主意,挤在人群中往右边而去。 萧风右边不算远处有一满身补丁的老人,须发半白,却精神矍铄。 此时,老人正双手笼袖,笑呵呵看热闹,似乎事不关己,也与己无关。 没过多久,老人耳边有熟悉少年嗓音响起,温和却有些玩味,“前辈又无聊了?” 老人赶忙往胸口一摸。 空的?! 他立即苦了脸,可怜兮兮转身,怔了下,四下看了看,竟然没有那个拖油瓶跟着,只能认命道,“小祖宗,我错了。” 萧风随意颠了颠手中锦囊模样的小袋子,“那还人家呀?” 上两次交手,萧风早已捏到了这老滑头的软肋——这个古古怪怪的小袋子,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个,这次跟老头子没关系。”老人皱着老脸叫屈。 “哦?”萧风微微笑笑,转身就走。 “喂,小家伙,有话好好说啊。小家伙,停下啊。”老人立即急了,连忙喊。 可萧风就当没听见,只几个呼吸时间,便没了影子。 老人挠挠头,有些无可奈何。 人群纷杂,他便是想追也追不上啊。只能无奈将怀里一物往空中一丢,然后赶忙转身往人群钻。 一红包突然冲出人群,虽然小小的可明显是有些突兀的。 月白色长衫青年中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剑眉青年眉头一挑,想也没想便往红包处飞跃而去。 人群中又一阵喧哗。 萧风没过多久便出了人群,回到马车前静待那手很不老实的老人出来。 此时,那三人还没回来,估计还在往人群中挤的奋斗中呢。 于逸对于萧风这么快回来也不意外,少年脾气向来如此。对热闹只是看看,有趣就多看两眼,无趣就直接回来。 也就半刻钟时间,老人艰难钻出人群,一脸讨好往萧风方向走。 “于叔,老规矩。”萧风眯起眸子笑笑说。 “嗯。”于逸点点头。 老人走到萧风不远处,速度陡然加快,只转瞬间便成了一道道影子,往萧风方向急掠而去。 萧风面色不变,手上也没什么动作。 于逸却见此离两人远远的。 这老头儿狡猾得很,若从萧风那里占不到什么便宜便会同他这儿拿东西,反正是个老油头就是了。 马车前,萧风与老人直接交上手。 老人身化残影,萧风手化残影,好不热闹。 半晌后,老人似乎泄了气,停下了动作,一脸委屈。 萧风微笑看他,身子依旧挡在马车前,一步未动,将手中小锦袋又颠了颠,“前辈不想要了?” “要!怎么能不要呢?”老人小心翼翼说,“小祖宗,你怎么才能还我?” 萧风玩味笑笑,“您说呢?” 老人皱起脸,“老规矩,你要我去偷什么?” “于叔先别过来。”萧风冲于逸摆摆手,低头认真想,“这个......还真难想。” 老人忽然又一爪往车厢里抓去,那速度岂是迅疾如电能形容的。 萧风却随手抓住了,眨眨眼,“前辈又调皮。” 老人尴尬笑笑。他圣手神偷自认偷遍天下无敌手,可如今却在先天境以下的反应能力上输给了个小家伙,即使这小家伙受天地福泽多了些,可也不是一点的没面子。 萧风微微笑了笑,随意往马车上一坐,将小锦袋丢给老人,“就这般好玩?” “你不懂,那种成就感......”老人眯起眼就想往马车上凑。 萧风连忙制止,“前辈若是还在打主意就坐下面,要不晚辈跟您一起坐下面也行。” 老人有些讪讪。这小家伙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性子,自己就上次耍了两回诈就让这小家伙记住了,只能无奈说,“老头子不打主意就是了。” 萧风笑了笑,身子往另一侧挪了挪,“那前辈请。” () 第184章 再见月如烟 老人说不耍诈,萧风便信他。 让老人坐下后,萧风便招手唤于逸来坐,与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聊的是各自近况,倒颇有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只是半真半假。 不过两人谁也不在意就是了。 未过多久,拥挤的人群开始四散。 然而,人群还没散完,前方又开始喧声大作。 马车上三人好奇抬头看去。 便见不远处一只白色麻雀抓了只足有三只它那么大的油腻鸡腿仓皇往马车方向飞来,后面紧跟了两个飞檐走壁的,还有一绿裙少女急追而来。 萧风一把捂住脑门,后悔不已。 他竟然忘了这一茬儿。 这小家伙在北仓原就学坏了,到了良水城他竟还放它到处乱跑,这不只眨眼的功夫,便给自己闯祸了。 那雪雕自然不知萧风心思,眼见终于到了目的地,十分欢愉地厉鸣了声便往萧风方向飞去。 萧风哪里肯依它,只抬手伸长两指便捏住了往自己怀里撞的小东西,另一只手顺势从它爪子里揪出鸡腿,也捏在手里,哭笑不得看它。 难为它这么一小小个子,抓了个这么大东西回来。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雪雕被萧风突兀抓住有些呆愣,茫然叫了两声就开始死命挣扎。 这小家伙上几次要关自己时也是这样。 “不要闹!”萧风低斥了声。 “咕~”雪雕立即耷拉下了脑袋,蔫蔫道。 只这几个呼吸功夫,两个飞檐走壁的便到了马车跟前。 一个高高瘦瘦,一个胖胖矮矮,可不就是在北仓原初遇大雨时遇到的那二人嘛。 “两位兄台,别来无恙。”于逸皱了下眉头,跳下马车,两步来到了两人面前,微笑打招呼道。 “呵呵,原来是于兄,还有小少爷。”矮矮胖胖的汉武立即一脸热络笑意,也打招呼道。 高高瘦瘦的中年名为莫文,依旧是一脸冷肃,只冲于逸微微颔首。 萧风也冲两人微笑点点头,随即转头将鸡腿递给一旁的老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帕子给雪雕擦爪子。 而此时,似乎不知烦忧的老人却正一脸古怪盯着雪雕,神色似乎疑惑又似乎强忍着笑。 萧风也不管他,快速给雪雕擦完爪子便放开了雪雕。 雪雕便自个儿扑闪着翅膀飞上了萧风肩膀。 至于赃物,它是万万不会再去要了。 “秃毛鸟......你再跑......看本小姐不拔......”月如烟修为比不得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见两人停下便昏头昏脑追了上来,还没看清人就开始气喘吁吁大叫。 只是叫到一半又一下子噎住,讪讪道:“小风,你怎么在这儿?” 萧风跳下马车,冲月如烟歉然笑笑,“我要去清溪一趟,恰好路过这儿,竟不想滚絮眨眼间竟闯了祸,真是抱歉。” 月如烟眨眨眼,那半秃鸟竟叫滚絮?不过它这半秃不秃的模样,特别是翅膀那里细细一层白毛,的确挺像一只肉球儿在柳絮里滚了一圈。 这般想着,她竟觉得有些好笑,心情霎时大好,笑着摆手,“没事,看在是你的宠物的份儿上不跟它计较了。” “多谢。”萧风礼貌微笑。 于是,不管萧风肩头的小东西愿不愿意,本该威武的雪雕王以后就有了个俗也不俗的雅名。 于逸与汉武,莫文本免不了客套寒暄一番,如今萧风与月如烟这么一冰释前嫌倒是没他们什么事了,便都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谢什么谢。”月如烟大大咧咧摆了摆手,上前几步到了萧风面前,“不过,怎么想到养它的?上一次见你可没这丑丑的小东西。” “碰到它时比现在还凄惨,给人整了一身伤,我看着可怜便养它几日,过几日说不定它就自个儿飞了。”萧风转身跳上马车,解释道。 “哦。”月如烟了然点点头,也随意坐上马车,“不过说不得是赖上你了,否则出了事怎么直直往你这儿跑。” “或许吧。”萧风浅笑应了声,偏头问,“陈桓兄与林昊兄呢,怎么没同你一起?” 说到底,月如烟与萧风相识只是因为这二人,而且不过一面的交情,可没有现在表现的这般熟识。 “他们啊,”月如烟撇撇嘴,想到从唐门出来后一路同行了近半月的两少年,不由有些想念,抬头瞥了两中年一眼,有些不满,“汉叔与莫叔前几日找到我,非要带我回去,我们就散开了。” “哦。”萧风了然点点头,倒不多问其他,看四下行人渐散,说,“我们要去找落脚之地了,你落脚在哪儿,用不用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月如烟又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眯眯道:“那你就去吧,我住吉安客栈,有空去找我玩啊,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 “嗯。”萧风微笑点点头,转身钻进了马车。 老人眨眨眼,也自觉跟着钻了进去。 于逸见此,与两个萍水相逢之人客套了两句,也上了马车。 疾风打了个响鼻,抬起步子,慢悠悠往城内而去。 萧风微微掀开车帘冲城门前三人挥了挥手,便放下了车帘不再探头。 城门前,月如烟目送马车驶入人群,这才依依不舍移开视线,人畜无害说,“汉师父,那少年生得真漂亮,连柳姐姐都比不过呢。” 两个中年人闻言却尽皆皱起了眉头。 莫文冷冷说,“小宫主可莫要胡闹,那少年背景绝不简单。” 一直老好人模样的胖中年也收敛了笑容,好言劝诫道:“小宫主如今已是胭脂榜上有名,过几年完全长开只会更加明艳,何必拿别人的东西呢,是不是?” “哼!”月如烟不以为然娇哼了声。 马车上,萧风微微浅笑着直戳滚絮,戳得滚絮咕咕直叫。 戳了会儿,似乎连一旁老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憋着笑提醒,“别戳了,再戳就傻了。” 萧风动作微滞,瞥了老人一眼。 老人还是第一次见这少年生闷气,越想越好笑,只是怕少年会拿自己出气憋着不笑,“怎么?这么不喜欢让人惦记上?” 萧风扯了扯嘴角,不搭理老人。 老人也不在意,毕竟这小家伙与他是不打不相识,打打便实在提不起那股子敬意了。 他上下打量了番萧风,奇道:“不过,我是真看不懂那小丫头惦记你什么,总不会是看你生得漂亮,准备绑你当童养夫吧?” 萧风翻了个白眼,不搭理老人。 其实他也猜不出来那第一次见他就能把他盯得有些发毛的少女惦记他什么,那种眼神,有些熟悉,像小孩子喜欢玩具那些,却好像又更夸张了些。反正实在让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都怪你!”萧风忍不住又戳了滚絮一下。 “咕!”滚絮委屈叫了声,扑棱棱翅膀便想飞走。 只是却被萧风随手又抓了回来。 () 第185章 掠梦者 见萧风仍拿滚絮出气,老人又想笑又无奈,迟疑了下,忽然问,“可是大雪山上的那只?” 萧风终于正眼看了老人一眼,点了点头。 “真是那只?”老人‘啧’了声,“我就说嘛,怎么会突然没了,原来真是这样。” 萧风奇怪看老人,“前辈前些日子去过北仓原?” “没——”老人拉长声音说,“不过有人看着那里呢。” “哦。”萧风应了声,不再多问,不过也不再戳滚絮,似乎气闷这样就过去了。 老人却似乎来了兴致,点着滚絮开始喃喃自语,“人家都是跑得能多快就多快,你倒好,能变多小变多小,倒是个当拖油瓶的好手。” 萧风奇怪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似乎就是故意给萧风说:“大雪山每千年都会出一只雪雕王,都是快比闪电的速度,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如这只这般还是头一回见,不过估计真是恰逢其时了。” 萧风对这类问题向来没多大兴致,收回视线便不多问。 老人失望撇撇嘴。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萧风掀帘往外看了眼,随即无奈笑笑。 车外,张冉正坐在一精致客栈门口的大石头上,一边抠脚一边喝酒,甚是悠闲。 车内,老人咽了口唾沫,“哪儿来的老......”见萧风一眼扫过来,突然又心虚改口道,“小鬼。” 萧风也不回答,探身出了车厢,“前辈!” 见萧风出来,张冉咧嘴笑笑,冲萧风提了提酒坛子,又随手弹走一颗泥球,“小娃娃,爷爷闻着这儿的酒最香,便在这儿住了。” “可以。”萧风认真道,说着跳下了马车。 然后就听张冉接着说,“这酒是爷爷找里面要的,没付钱。” “然后呢?”萧风面色依旧平静,问。 “爷爷从那男娃娃身上拿了块玉佩换的。”他咧咧嘴,如果不是眼神清澈,大半人估计都会认为喝醉了酒,“一块白色的,祥云朵朵,看着挺不错的。” 萧风眉头一皱,不过语气仍平静非常,“于叔,去赎回来。” 于逸点点头,拍了拍疾风的脑袋,转身入了客栈。 张冉依旧咧嘴笑,“你这小娃娃,太死。” 萧风微微一笑,矮下身子,“所以,前辈在试探什么?” 张冉眸子微微一闪,忽然便将手里的酒坛掷给了萧风,“给你了。” 说着,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入了客栈。 萧风依旧微笑,抬手接住,又皱了皱眉头,随手丢给马车上老人,“前辈,送您了。” 说着也入了客栈。 “喂,哪有拿别人用过的东西送人的?”老人抬手接住,竟没喝多少,然后他一脸愤愤,“以你我这两年的交情,怎么着也要给我买坛新的吧?” 说着,仰头就是一大口,又全数喷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闻着挺香,怎么这么酸。” “呼哧——”‘酒水’喷了疾风一身,让疾风有些埋怨,不过还没撂蹄子。 ...... 临近傍晚时,在良水城玩了半天萧天清与安穆琳终于找去了萧风几人入住的客栈,不过显然是误打误撞。 因为去的可不止他们两人。 “萧兄,安姑娘,请。” “施兄,林兄,三位姑娘,请。” 那时,萧风几人正在楼下大堂吃饭,虽是角落,可有张冉与神偷前辈把酒言欢,自然热闹得很。 所以,一伙儿人一入客栈便注意到了角落那桌。 两方人面面相觑。 几个呼吸后,安穆琳最先沉不住气,喊了声,“公子,前辈。”喊完便往那桌去了。 萧天清无奈,也只能跟去,喊了声,“公子,前辈。” 萧风遥遥冲几人点点头。 那五个俊男靓女对视了眼,也跟了过去。 一蓝衫青年迟疑道:“几位认识?” 萧天清点点头,却没有出言介绍的意思。 五人便都识趣得不多问。 然后,七人在萧风那一桌旁边坐了下来,一阵客套寒暄便开始把酒言欢。 萧风几人倒没心思在意这伙儿人谈些什么。 萧风与于逸依旧自顾自吃饭,张冉与神偷前辈依旧你一杯我一杯,似乎谁也没在意一伙儿人的到来。 不知不觉,酒尽菜稀。 席散人离。 转眼天色已晚,热闹了一天的良水城逐渐平静下来。 夜色幽幽,远处有打更声遥遥传来。 “于叔?” 清雅客房中,昏黄烛火下,少年放下毛笔,冲房外轻唤了声。 四下一片寂静,仔细侧耳聆听还能听到几声犬吠在幽幽夜幕中回荡。 少年微微皱眉,鼻尖忽然有淡淡清香飘来。 少年抬起食指揉了揉鼻尖,几个呼吸后眉头又渐渐松开,只轻轻叹了口气。 香? 看来,一切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早些。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晚的杰作,自个儿将之分门别类折叠,又轻轻压上烛台,想了想,吹熄了灯火。 未过多久,房门处咯吱一声清响。 随即昏暗夜色中有一黑影猫着腰钻进了房间。 “不请自来,阁下未免太过失礼了吧?”清淡稚气的声音自书桌方向传来,倒一点没有要吓人的意思。 那黑影身子却明显一颤,不过却未就此退出,而是接着之前的动作掩上房门,径直往书房而去。 “需要点灯吗?”那稚气声音似乎一点不意外,继续说。 “随你。”黑影回答,嗓音沙哑难听,显然不是其原本的声音。 “呵。”那稚气声音笑了笑,随即灯火骤然亮起。 “既然你让我选,我更喜欢亮一些。”书桌前,白衣少年平静坐着,微笑说,“掠梦者。” “你......”昏暗灯光照亮那道黑影,是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几乎没有一丝皮肤裸露在外,不过仍能看出身段娉婷。此时,她显然没料到少年会知道她的身份,声音有些诧异。 少年笑得温和,说,“你们的身份虽是隐秘,可知道的多些也是能猜出来的,只是我没料到你会找上我。” “你......我们喜欢他人的梦,自然是谁的梦更精彩找谁了。”黑衣人一开始还有些慌乱,听到少年最后一句话反而镇定了下来,“你的眸子里藏满了故事,我很喜欢。” () 第186章 白衣掠梦 “是吗?”少年淡淡微笑,平静说,“不过,我的梦可不是谁想进便能进了的。” “这可由不得你了。”那黑衣人冷笑了下,忽然身形微闪,踩着书桌便往少年方向袭去。 少年见此,微微一笑,早先听说这伙儿人一心扑在调香上,身手都不如何好,如今看来倒不可尽信了。 脚尖在桌腿上微微一点,书桌便倒滑了出去。 少年也借力飞速向后滑去。 黑衣人见势一跃而起,右手成爪急速向少年抓去。 少年身子微微一屈,顺势自木椅上滑下,身子紧贴地面而行。 眼见少年便要离开角落那逼仄之地。 黑衣人见此,知下坠已来不及,左手快速在腰间一抹。 一瀑淡淡粉末倾洒而下。 少年撇撇嘴。 黑衣人只见少年身影似乎晃了一晃,随即越来越淡。 等再见到人时少年已到了门前,窗户不知何时已打了开来,此时正慢悠悠开门,微笑说,“你文雅些,莫要把我今晚的字弄坏了,否则我会生气的。” 黑衣人微微愕然,刚才那是什么身法? 然后,她又反应过来,怒声道:“你若走,与你同行几人可就醒不过来了。” 少年手中动作微微一顿,打开门,回头似笑非笑看黑衣人,“你这是威胁我?” 黑衣人心中不由一颤,不过仍镇定说,“你们的梦都很精彩,我都很喜欢。” “那你师尊没告诉你,你们是不可太贪心的吗?”少年微微皱眉,极其认真说。 “那又如何?”黑衣人觉得少年的语气有点奇怪,不过仍丝毫不在意。 “哦?这么说你是知道的了?”少年轻声自语了下,忽然抬头笑了笑。 那一笑竟说不出的邪魅。 即使以黑衣人的心性也被晃花了眼一瞬。 只是这一瞬,少年已掠身到了黑衣人三尺之间,伸手拿碧箫在黑衣人身上几处飞速一点,又顺势在黑衣人脸上抽了两下,黑衣人便倏忽侧飞了出去。 然后,只听那少年平静说,“我讨厌别人威胁我,特别是拿不相干的人。今日替你师尊教你长点记性,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类似的傻话。” 黑衣人重重摔在地上,又惊又怒,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痛,又有些痒痒的,想哭又想笑,浑身上下忽然也又痒又痛,可不知为何竟难以动弹分毫,只眼泪似不受控制般哗啦啦往下掉,闻声不由心中叫苦。 她哪知道这少年的性子竟是这般反复无常,说动手就动手了,完全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少年打了个哈欠,不再理会黑衣人,将椅子搬到桌子旁,自顾自坐回椅子上,单手支额开始打盹。 似乎刚才发火的人不是他般。 未过多久,自窗户一白色小鸟儿晃晃悠悠飞进房间,到了少年面前忽然啪嗒一声从半空中栽了下来,随即一动不动了。 少年抬头看了那白鸟一眼,摇摇头,手上却不见任何动作。 这小东西他记得是关进笼子里的,现在竟自个儿跑了出来,真是奇怪。 又过了会儿,房外开始风声呼啸,吹得书桌上的纸张四散飘飞,门窗咣当作响。 那黑衣人面巾下的双眸忽然瞪大,只是面庞僵硬,这般反而显得狰狞可怖得很。 少年依旧没什么动作,双目微阖,倒不是在打瞌睡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 又过不多时,门外有嗡鸣声响起,后越来越大,似乎门外有不知多少蚊虫嗡鸣而来。 少年终于睁开眸子,微微笑了笑。 紧接着,嗡鸣声陡然停息,房间内也倏忽恢复平静,桌上纸张仍整整齐齐摆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房外突然响起清雅女声,一白衣女子自外缓缓而来,轻纱遮面,带了一种神秘与梦幻,“如此这般,小公子竟还能这般沉稳,当真让小女子佩服。” 少年站起身来,微笑说,“早听闻掠梦者是调香师中最出类拔萃的那类人,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以香制幻,这已是一般调香师难为之事了。 白衣女子微微浅笑,“小女子倒是头一次见如小公子这般谨慎之人。” 少年也不见尴尬,“谁让你们调香师碰不得,打不得,我也没什么办法。” “是吗?”白衣女子认真看着少年,“可小公子没事,不是吗?” 少年耸耸肩,“这只是我运气好些吧。” 白衣女子直直看着少年,沉默了半晌,说,“看来这世上又多了类我们不愿招惹之人。” “是吗?”少年拿中指在桌面上轻扣两下,“那我是否该觉得荣幸呢?” “可小公子并不觉得荣幸,不是吗?”白衣女子轻声道。 “嗯。”少年平静点点头,点了点房间一角被汗水泪水糊了一身的黑衣人,“你比她聪明,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像她那么蠢的话。” “自然。”白衣女子浅笑了下,“今日能得见小公子般人物已是小女子之幸,自然不敢再强求其他,只是小女子心中有一惑,不知小公子可否解答?” 少年平静看了白衣女子一眼,“香这种东西,熬一熬自然便过去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竟是这样吗?”白衣女子低语了句,“那看来小女子该庆幸了。” 少年微微浅笑,不再多言。 白衣女子则冲少年躬身一礼,“多谢小公子解惑。” 说着,转身便欲离去。 少年却又平静说,“把你的影子带走。” 白衣女子怔了下,含笑看了少年一眼,“既然今日承了小公子一份情,小女子便斗胆提醒一句。积少成多,小公子若一直不放下,总有一天会压垮自己的。” 少年也含笑看向白衣女子,“你常以香摄他人之梦,但你可会让人摄你的梦?” 白衣女子又怔了下,“小公子乃明白人,倒是小女子孟浪了。” 少年微笑说,“你们隐身行走江湖,你等与我便互不相犯,可若......” 他突然不再多说。 白衣女子却明白少年的意思,微微浅笑,“小女子会约束小女子之人,必不让小公子为难。” “那就好。”少年微微颔首。 白衣女子便飘然而去。 紧接着,一道白色匹练突兀钻进屋子,卷起动弹不得的黑衣女子又钻了出去。 与此同时,房间外传来女子清雅温和的声音,“这儿之人明日一早自会醒来,小公子不必担心。” “多谢!”少年微微浅笑,打了个哈欠,衣袖一挥,大开的门窗便尽皆关闭。 随即烛火熄灭,房内转瞬一片安静。 () 第187章 萧风的梦魇 诡师出世,天下乱起? 可若真如此,有些奇师诡师整日里行走江湖,天下岂会容它? 不过是有一些规矩而已。 规矩内行事,各方势力之人相安无事。 可若有谁触犯那些规矩,天下便真的乱起了。 这是少数人所知的江湖。 可这才是真正的江湖。 第二天,天色才蒙蒙亮,萧风几人便已各自洗漱整理完毕,先后在一楼大厅聚首。 萧风最早下来,面色依旧温和平静,似乎昨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眉宇间淡淡倦意却是难以掩饰的。 神偷老人仍旧是一脸玩世不恭,也不必萧风招呼便自个儿入了座。 剩余之人却都是顶着熊猫眼结伴下了楼的,便是萧风肩头的滚絮也一副病蔫蔫的模样。 若要挑出些不同来,其余之人皆心不在焉,唯安穆琳眼眸含笑,眉飞色舞算一个。 萧风见此不由有些好笑,“你们昨晚干什么了?怎么都这副模样?” 萧天清凑到萧风面前,神色很是古怪,“公子,您有没有觉得这客栈很奇怪?” “嗯?”萧风微微挑眉。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做了一晚上噩梦,醒又醒不过来,可真把我吓死了。”萧天清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 “这跟客栈有什么关系?”萧风奇怪看他。 “怎么没关系,于叔他们也都做了梦,哪有这么巧的事?”萧天清连忙辩解,又转头看向于逸几人。 安穆琳连忙点点头。 于逸与张冉各想各的心事,不搭理他。 神偷老人则笑嘻嘻凑热闹,“对呀,对呀!” “是吗?”萧风微笑了下,“那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我跟......”萧天清张口想说,可一下子又噎住,眼睛四下瞟了瞟,凑到萧风耳边小声跟萧风嘀咕。 安穆琳可怜巴巴看萧天清,显然是好奇至极的。 萧天清却是很防她,说两句便抬头看她一眼,看得她甚是迷茫。 萧风听了会儿却笑眯起了眼,“这算什么噩梦?是大喜事吧。听没听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哪有。”萧天清不服气道,“那么可怕件事,我怎么可能去想。” 萧风笑着摇了摇头,“你有时间就去同风晴聊聊。” “她?”萧天清立即蔫下去,很小声很小声嘀咕,“两个母老虎,咋不让我去死?” 萧风没好气看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安穆琳。 安穆琳在旁边听得迷迷糊糊,一头雾水,见此连忙问,“公子,萧哥哥跟您说的什么啊?” 萧天清挑了挑眉头,倒是不害怕。 自家公子可从来都不是大嘴巴的人。 只是却听萧风漫不经心说,“也没什么,只是跟喜欢的姑娘成亲了。” 萧天清一下子瞪大了眼。 安穆琳闻言却怔了下,咯咯直笑,“我恰巧反过来,我梦到萧哥哥不见了,但醒来萧哥哥还在。” 萧天清恍然大悟。难怪这小丫头一大早就去死命敲自己房门,原来是怕自己跑了啊。 萧风微微浅笑,忽然转头看了眼于逸,“于叔?” “少爷!”于逸回过神来,竟罕见有几分慌乱。 其他人都没在意,萧风却眉头一皱,“于叔,有些事少想少猜。你若陷进去了,到时候我也没法子帮你,便真只能靠你自己了。” “是,少爷!”于逸心中陡然一惊,如被当头棒喝,肃然点点头。 神偷老人玩味看了萧风一眼,这小家伙心倒是够细。 萧风将几人都扫了遍,微微皱眉。 看来昨夜的香将几人心里最怕的事都勾出来了。 他阖上双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一片血红,似火,却更似尸山血海。 微微叹了口气,萧风睁开眸子,有些无奈,“算了,今日先不走了。” 几人一怔。 萧风无奈说,“我怕你们赶路不看路,把马车带沟里去。今日才二十,不差这一天时间。 几人便没什么异议了。 几人又聊了番,吃过早饭,便准备再补一觉。 神偷老人却是一点不困,本来想拉着萧风再聊会儿,只是萧风打了个大大哈欠,抢先一步冲众人打了个招呼,便施施然上了楼。 随后,几人也先后回了房间。 神偷老人无聊撇撇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出客栈,自个儿去找乐子了。 ...... 红日,是血的颜色。 红海,是无边无尽的血海。 入眼的一切皆是一片殷红。 红得刺目,红得令人心寒。 空气,天空也是淡淡红色,似涂了层血。 萧风看着远处那巨大的挣扎在地平线上的血日,倒不恐惧,只是无奈。 这些,他梦到过多少次了? 低头看了看脚下,毫无疑问是一片枯骨。 似一座白骨山。 而他正踩在白骨山上。 深深吸了口气,即使一切并非现实,鼻尖也有浓重腥气回荡。 他微微皱起眉头,依记忆踩骨骸而下。 白骨山下是血海,真真正正的血海,不知深浅。 血中倒映着少年的身影,一身白衣,只是在血海中已是一片殷红。 萧风微微阖目又睁开,叹了口气,轻声说,“出来吧,我不想躲了。” “呵呵呵呵,是吗?你真不躲了?不对,你还是不愿接受我,你还是要躲的,不是吗?你骗不了我,你骗不了自己......”四周忽然回荡起稚气声音,是那般熟悉。 可萧风没笑,更不曾说话。 四周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可萧风却不在乎。 这是梦,即使再真实也是梦。 他轻声说,“你知道我为何不突破先天的。” 四周笑声陡然消失,紧接着那笑声变成愤怒,甚至愤恨,“为什么......我也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我?为这天下......这天下与你何干?你信天下人却不信自己?你有什么权利不承认我......凭什么.......” 随一阵怒吼,血海中突兀出现一白色座椅。 白如骨,惨白惨白。 座椅上坐了个少年,一身黑衣,苍白熟悉的面容,与白衣少年一般无二。 只是眼神那般冷血无情,似乎没有半分情感。 萧风平静看他,轻声说,“你不是我,我从不会这般疯狂。” 他强调说,“永远不会!” “你......”黑衣少年面色狰狞,转瞬间又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闪着寒光,宛如恶魔的獠牙,“可我就是你啊,你不会......你怎么可能不会?你总有一天会如我这般......因为我是你啊......” 笑声愈发肆意,愈来愈大,即使萧风极力忽视,脑袋也开始痛,如将要炸开的痛,比碧寒发作时还要痛。 生不如死。 萧风皱起眉头,缓缓蜷曲起身子,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想呕吐可又吐不出来,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紧紧咬住下唇,神色却不狰狞,断断续续说,“我不喜欢你......很讨厌你.......所以你永远成不了我......” () 第188章 沁兰阁相邀 砰砰砰! “小风啊,有你的信!” 萧风甫一清醒便听到一阵粗暴敲门声,是一个苍老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不是于逸的。 他微微皱眉,脑袋里仍一阵阵剧痛,如要炸开般,让萧风一时有些分不清刚才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那时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根本没心情在意其他,说完那句话便好像费尽了他所有精力,眼前一黑便已是现在。 一切太过突然。 突然得萧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风有些烦躁咬了咬下唇,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房门那边敲门声依旧凶猛响个不停,显然没有半点给萧风时间让萧风调整心绪的意思。 桌上,不肯回笼子睡觉的滚絮正靠在萧风袖子上酣睡如泥,似乎软软的一滩。 深深吸了口气,萧风挤出了个笑脸,又缓缓吐出口浊气,拍拍脸,将滚絮小心移到一边,站起身来去给来人开门。 开门的是神偷老人,手里拿了一淡蓝色帖子,不过不知被什么东西吃了一角去。 萧风无奈冲老人道,“前辈很无聊啊?” “对啊。”老人理所当然说,“我昨晚睡得不错,又不需要补觉,当然无聊了。” “哦。”萧风随意应了声,转身回了房间。 “小家伙面色怎的这么差了?在下面时可不是这般的。”老人也不用萧风招呼,自个儿进入房间,关上门,坐到桌前,将帖子往桌上一拍,问。 萧风微微笑笑,“刚才一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做了场噩梦。” “什么噩梦,竟能把你吓成这样?”老人好奇道。 “没什么。”萧风给老人与自己各倒了杯茶水,端起茶杯浅抿了口,显然不想多说。 老人皱了下眉头,想了想,瞥了眼瘫成肉球的白鸟,“对了,这雪雕在你这儿,那雪莲呢?” “咕~”滚絮轻轻叫了声,不过仍没有醒来的意思。 “怎么了?”萧风奇怪问。 老人喝了一大口茶水,“那雪莲对这雪雕没什么用处,倒不如你吃了,省得这般遭罪。” 萧风撇撇嘴,“不知道。” “嗳?你这小家伙怎么不知道好歹呢?”老人眉头微挑,“我这是向着你,又不是害你,你怎的还防起我了?” 萧风扯了扯嘴角,“滚絮吃了。” 老人霍地站起身来,“这怎么可能?” 萧风微微偏头看他,“我骗你做甚?” “可......可是......”老人吞吞吐吐,“那雪莲是它认主用的,它自己吃了算哪回事?” 萧风眨眨眼,终于明白滚絮那天为什么死活要把雪莲给自己了。不过那天他让滚絮自己处理,可是亲眼看着滚絮又变大了自己吃进了肚子的,可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人直视萧风双眸,见萧风不像说谎,挠了挠头,无奈嘀咕,“这还真是笔糊涂账。” 萧风便不再理会这一茬儿,不是他的东西他向来不愿强求。微微点了点桌上帖子,转移话题问,“什么东西?” “自己看了。”老人也不再理会这一茬儿,抬了抬下巴说。 萧风撇撇嘴,随手拿起帖子打开看。 前面的字都被吃掉了,后面就十几个娟秀大字:未时三刻,沁兰阁恭候两位大驾。 沁兰阁,既是乐坊,也是江湖势力。 不是一般的乐坊,上至朝堂,下至贩夫走卒,四方买卖皆做,不同于晴楼的生意惨淡,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得很。 沁兰阁经营的重要收入之一便是乐坊收入。 也不是一般的江湖势力,设有十个大分舵,一百零八个小分舵,恰好与溪风的十郡一百零八县相对应,乃是江湖十六大二流势力之一。 萧风挑了挑眉头,“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老人随意说,见萧风拿着请柬直直看他,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误解了,“这帖子是我从外面那小白马嘴里揪出来的,也不知是没吃饱还是怎么,看什么都吃,你看,都吃了一半去了,幸好我眼尖,否则你岂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了。是不是该感谢一下我......” 老人嘀嘀咕咕,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同萧风说,语气自豪得不行。 萧风却有点哭笑不得。 帖子是他让疾风吃的啊,否则这几年游历岂会收不到一封请柬? 收不到便是不知道,发帖之人怎么着也找不到他的麻烦,可收到了却不去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许多事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老人自个儿说了半天,见萧风大半天一句话也不接,低头奇怪看他。 萧风轻咳了下,无奈说,“正好,应该也有您一份,下午同我一起去吧。” 老人眨巴眨巴眼,茫然道:“跟我什么关系?” 萧风提醒说,“您忘了昨天顺手摸的那香囊了?” 老人一下子瞪大眼,似乎比见了鬼还惊讶,“那那那......那是沁兰阁的人?” “嗯。”萧风不理会老人的揣着明白装糊涂,点点头,“那服饰是沁兰阁的统一服饰。” 老人一下子苦下脸,使劲挠头,“完了完了,我就跑得贼快,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大家伙,如果他们围攻我......死定了,死定了。” 他突然可怜兮兮看向萧风,“小风,那个,我能不能不去?” 他忽然又理直气壮,“上面没我的名字,是吧?所以没请我,跟我没关系。” 他一本正经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没错!” 萧风眼见着老人脸色数度变化,嘴里一堆歪理,好气又好笑。 老人也不等萧风回答,忽然将茶水一饮而尽,又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连同着茶叶一起嚼了,站起身来含含糊糊说,“不行,外面那小白马真是我的福星,我要好好感谢一番去,别拦我,小风,你别拦我啊。” 说着哐当一声,老人已关门出去了。 萧风看着老人只几个眨眼功夫没了影子,无奈扯了扯嘴角。 他本来就没打算强求老人去,只是逗一逗他,没想到反应这般大。 他摇了摇头,想笑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又扯了扯嘴角,微微阖目,轻轻叹了口气。 他很累了,可他不敢睡,也不能睡。 房外,出了客栈,老人是真去找了疾风。 屁颠屁颠去的,带了一大捆干草。 不过不是去感谢感谢,而是去逗弄它玩了。 这伙儿人啊,要不是活得太累,要不是太没心没肺,还不如一匹马来得有意思。 () 第189章 沁兰阁 萧风自小到大很少有怕的东西。 即使是在皇都中见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鲜少害怕过,多的是好奇,或者失望。 而且知道的越多越失望。 可这偌大江湖,他谈不上失望,却有害怕的东西,不能算惧怕,更多的是不愿面对。 比如香。 能勾起他许多回忆。 那些回忆,看得透,想得通,可放不下,忘不掉,所以不想面对。 再比如蛊。 他能控蛊,可这些他本不该会的,;他能忍受那般疼痛,可这些东西本跟他没什么关系的...... 因为害怕,他不喜欢它们,浅尝辄止都勉强,即使他有着别人难以比拟的优势。 萧风平复了下心绪,又微微叹了口气。 香,他已经见识过了,那些东西.......希望也就只那些吧。 至于蛊......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坏了吧? 萧风甩了甩头,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再多想,坐回书桌前便开始哗啦啦翻书。 他的心乱之时鲜少去多想其他,而是以他最快的速度看书,快到他几乎没有思考其他的机会,不知不觉心自然便静了。 萧风是被‘咕咚’一声清响惊醒的。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桌上的滚絮不见了。 四处找找,竟是不知怎么自己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萧风看着跟一团毛球似的白鸟,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怎么从桌子中央滚下去的?而且从桌子上掉下来竟还没摔醒,难得不知道痛吗? 无奈将滚絮捡起来,萧风听见它还‘咕’得轻叫了声,睡得正香。 萧风既好笑又无奈,走到窗前。 本是想看看天色,外面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倒是有几分小雨润如酥的诗意。 “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了不少。”景虽美,萧风心头却闪过如此想法,随即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又返回书桌前写了封长长书信,然后捧着滚絮出了客房。 才发现这小家伙挺暖和的,反正它在睡觉,还睡得这般死,自己拿着暖和手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出了客房,一楼大堂内一片热闹,已是近正午了。 萧风揉揉脑袋,四下看了看,发现一伙儿人谁也没下来,不由微微皱眉。 安穆琳也就罢了,于逸三人可都是后天境,睡了一上午竟还没缓过来。 略略思量了下,萧风无奈叹口气。 看来那白衣女子早已有了打算,这沁兰阁自己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她既然敢同自己透漏这些,看来是要与自己做笔买卖了。 抬手戳了戳手里白鸟,依旧睡得跟死猪似的,萧风偏偏头,若有所思着拾级而下,打了顶油纸伞,施施然出了客栈。 之后,萧风便在街巷间随意转悠,去了家兵器阁,买了十把一文钱两柄的废剑,让伙计送去了客栈。 一开始招呼的伙计还不乐意,心里嘀咕看着挺富贵出手却这般小气,五文钱就是跑跑腿的赏钱都嫌少,所以直冲萧风瞪眼。只是萧风丢给他一两银子,跟他说不必找了后,就立即什么怨言都没了。 之后,萧风又顶着油纸伞去了一简陋药圃,要了三两麝香,三两樟脑,然后就被伙计恭恭敬敬请进了后堂。 在后堂呆了也就半刻钟,萧风便出了药圃,又开始四处转悠,直到未时,慢悠悠往城东而去。 ...... 沁兰阁向来不定居县城,顾及江湖朝堂界限是一方面,主要是没有像丐帮,唐门那般家大业大,居于县城反而受朝堂掣肘,先不说生意能不能做好,反正人是一定不痛快的。 不过沁兰阁的布置是真雅致。 浅色帐帘,袅袅香烟,清雅琴曲,曼妙舞姿...... 安详美好的氛围,使人一进入阁中,身心便不由一下子放松,想沉溺在这儿永远不愿醒来。 也难怪生意会那般兴隆。 萧风进入沁兰阁中时离三刻还差些时候。 虽是细雨朦胧,沁兰阁里仍人来人往,有清越曲调回荡。 清雅安和。 为免麻烦,萧风并未拿请柬出来,而是以普通客人身份悠悠然找了个雅间坐了进去,听着清雅琴声开始闭目养神。 未过多久,鼻尖有清淡香气飘来,并非雅间内的熏香。 萧风睁开眼。 对面不知何时已坐了个一身淡蓝色襦裙的女子,生得清秀,看年纪不过刚及冠。 萧风冲她微微浅笑,“姑娘有事?” “小女子江宁,多谢小公子昨日相助之恩。”女子站起身来冲萧风盈盈一礼,柔和道。 萧风站起身来,不慌不忙避开,无奈说,“江姑娘谢错人了,昨日之事与在下无关,那个相关人没来。” “无关吗?”江宁微笑了下,“那小女子便谢小公子昨日留手之恩。” “哦?”萧风神色略显惊讶,“昨日之人竟是你。” 然后他古怪道:“你竟不气我?” “怎会?”江宁笑了笑,“昨日姐姐同小女子说了些事让小女子如醍醐灌顶,方知昨日小女子何等愚笨。昨日之事乃小女子之过,怎会气您?” “是吗?”萧风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那一眼与萧风昨晚看她那一眼像极了。 江宁无意识后退了一步。 萧风笑了笑,笑得特别人畜无害,“有些东西本就不是你的专长,你何必自己勉强自己。” “你......”江宁一下子冷下脸,“昨日之事的确是我犯了规矩,可你教训也教训了,今日我也道歉了,你还想如何?” 萧风摊摊手,将手中淡蓝色帖子丢到桌上,随意说,“是你们邀我来的,现在问我想如何?” 江宁一下子噎住,“你......你是......飘缈楼中人?” 声音都有些变了。 萧风好笑看她,“你竟然不知道?亏你昨天听了那般多隐秘,竟猜不出来?真是浪费。” 江宁面色难看,又惊又怒,可昨日在这少年手上吃了大亏,虽没怎么受伤,心里阴影却不小,实在不敢冲少年太发火。 “那邀我前来之人也不是你了。”萧风微笑说,“我很忙,若没什么事我便离开了。” “你......”江宁面色几乎快黑如锅底了,可被萧风轻飘飘几句话噎得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狠瞪萧风。 萧风却突然抬头看向雅间外。 沁兰阁雅间是半封闭式的,以轻纱为门,只是保证安静些,倒没多大隔音效果。 “宁儿,退下。” 紧接着,雅间外传来女子平静温和声音,似乎没有一丝烟火气。 () 第190章 买卖 也就一两个呼吸时间,一位白衣女子自雅间外走进来,依旧轻纱遮面,如昨夜那身出尘打扮。 萧风冲她微笑点点头。 阁中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除了琴声悠悠,香烟袅袅,再无其他声音。 白衣女子冲萧风微微屈膝一礼,“小女子江雪谙,见过飘缈楼高人。” 萧风这次倒安安稳稳受其一礼,将滚絮轻轻放在桌上,“我这人不太喜欢世俗礼节,也不太喜欢麻烦。” 江雪谙面色却一点不变,直视萧风道:“小女子自然是知道您不喜这些的,可若不这般,您可会来?” “这个的确难说。”萧风给滚絮捋了捋毛,“你可以昨天告诉我的。” 江雪谙低下头,不再说话。 萧风抬头看她一眼,“坐吧,你想同我谈谈,我便如你所愿。” 看得多了,想得多了,这些事萧风自然能看得清楚。不是自己的地盘,不知底细的对手,即使是掠梦者也是会心虚的。 至于请柬上的名字,萧风更能猜到。在掠梦者的摄魂香中安然无恙的两人,自然是值得沁兰阁的邀请的。 只是,面前的白衣女子估计是误会了,神偷前辈的确是高人,可却不是看护自己的飘缈楼人。 “谢前辈。”白衣女子盈盈道,随即坐在了萧风一侧。 萧风皱了下眉头,自己也变成前辈了? 他抬头看了眼江宁,“你也坐吧。不过你若想站着,我也不拦你。” “哼!”江宁恶狠狠瞪了眼萧风,径直坐在了萧风对面。 萧风与江雪谙都不在意。 江雪谙微笑说,“若前辈不弃,不若让宁儿跟您,以后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也行?” 萧风摇摇头,看着江宁说,“蠢是病,会传染的。” 江宁脸色一黑。 江雪谙眉头一皱。 萧风瞥了江雪谙一眼,“有什么事便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沁兰阁近日有大批香料进入,不知前辈可有兴趣?”江雪谙就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 “这个啊?”萧风想了想,“地下交易场上飘缈楼也要做笔小买卖,不知沁兰阁可感兴趣?” “自然......”江雪谙平静说。 “先别急着答应,”萧风却摆摆手打断,“有些事,到那时你们才知道,现在决定了小心后悔。” 江雪谙眉头微蹙。 萧风笑了笑,站起身来,“你既然向我说了你另一重身份,我自然也会给你份诚意。” 他话语微微一顿,又说,“沁兰阁原本不在名单中的,不过我会给你们个机会,只是抓不抓得住,便只能看你们怎么选了。” 江雪谙心中一凛,连忙起身道:“多谢前辈。” 萧风摆摆手,小心揣起滚絮,“他们什么时候醒?” “解药。”江雪谙素手一翻,手中便多了块白色香料,拇指大小。 “多谢!”萧风抬手接住,冲江雪谙抱拳一礼,随即洒然离去。 江雪谙看着萧风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紧紧攥起拳头。她想问的,那少年已经回答。若地下交易场的买卖拿下,沁兰阁与飘缈楼的建交将一帆风顺,否则一切免谈。 “姐姐?”江宁在一旁看自己自小崇拜的姐姐罕见的神色恍惚,轻唤了声。 “没事。”江雪谙回过神来,转头冲江宁怜惜笑笑,“本想为你争取番大机缘的,谁知竟被人嫌弃了。” “他眼瞎!”江宁轻哼了声,“再说,宁儿要一直做姐姐的影子,不需要大机缘的。” “傻姑娘。”江雪谙摸了摸江宁的长发,柔声道。 ...... 萧风出了雅间,雅间外所有人都在沉睡,有些人眉头轻蹙,有些人嘴角含笑,也有人面无表情......似乎人生百态。 萧风微微皱眉,捏了捏滚絮。 这沁兰阁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若现在有人掠夺这些人的梦,他们连知道都不知道,真可悲。 “咕~”滚絮拿爪子蹭了蹭喙,轻咕了声,虽依旧是秃毛,却很可爱。 萧风低头正好看到,不由微微笑了笑,不再看沁兰阁内情况,打开油纸伞,悠悠然撑伞离去。 ...... 萧风回到客栈时,十柄铁剑早已被送到。 神偷老人与疾风正蹲在房檐下,各占一边,迷茫看着一定不能用的一堆废铁发呆。 疾风的辔头什么的也不知被谁都拆了,此时身上光溜溜的,见萧风回来,兴奋仰蹄长嘶了声,只是被一旁老人喊了声小声点,就一下子蔫了下去。 萧风走到房檐下,关上伞,倒不在意疾风的脱缰,只是对老人竟能将疾风训得服服帖帖有点惊讶,“前辈这要多无聊啊?” 老人偏头瞅了眼萧风,奇怪问,“你买这些破烂干嘛?” 萧风眨眨眼,“破烂吗?可它们价值不止千金的。” “啊?”老人瞪大了眼。 萧风摆摆手将疾风唤过来,拍了拍它的大脑袋,让它自个儿回去,才向老人解释说,“地下交易场不是有个拍卖会吗?晚辈打算拿上去拍卖一下。” 老人一脸愕然,“人家会让你这些东西上去?” 要知道,拍卖会上拍卖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千金以下物件就不曾有一件在上面拍卖过。 萧风冲老人调皮做了个鬼脸,“山人自有妙计。” 老人见套不出多少口风来,便无趣撇撇嘴,忽然发现一旁的白马不见了,立即又瞪大了眼,“小白呢?” 萧风无奈笑笑,“晚辈让它回去了。” “为啥?”老人立即不乐意瞪眼。 萧风无奈说,“它虽聪明,却是马,不是人,你若让它这般杵在客栈门口,其他人怎么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关我什么事?”老人怒声道。 萧风更加无奈,“自然不关您什么事,可我怕被人惦记上。” 老人还想多说,只是被萧风直直盯着,最后就蔫了下去。 萧风笑了下,“前辈可吃了午饭?” “没有,你们都没下来的,吃什么吃。”老人气哼哼道。 “那进去吧,”萧风冲老人招招手,“晚辈也没吃,正好一起。” “哦。”老人语气一下子缓和下来,“那你这些破烂呢?” “放这儿便行,应该不会有人拿的。”萧风随意道。 () 第191章 相聚土地庙 小雨淅淅沥沥,到了傍晚才稍稍停息。 只是天气却没有一点要放晴的意思。 大街小巷不知不觉升起了薄薄水雾,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萧风静静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水汽朦胧的街巷怔怔出神。 “笃笃笃。”清晰敲门声突然响起。 萧风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潮湿清新的空气,关上窗户,去给来人开门。 于逸一伙儿人还在熟睡,神偷前辈吃了午饭便自个儿出去找乐子了,还没回来,敲门的应该不会是熟人。 打开门,萧风怔了下,“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门前女子笑嘻嘻说,“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来熟识熟识,不行啊?” “你竟不怕我?”萧风奇怪看她。 “不怕了。”江宁笑得灿烂,“姐姐说,只要我不犯错,你不会打人的。” “你就这么信她?”萧风又问。 “难道不是吗?”江宁眨眨眼,“你可是飘缈楼的高人,会同我这小女子......” 萧风无奈笑笑,打断道:“有事?” “没有。”江宁眨眨眼。 “哦。”萧风点点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虽然这女子是不谙世事了些,可一看就知道是个大麻烦,萧风可不愿与她有太多交集。 门外女子呆了呆,随即暴怒大叫,“哪有你这么对女孩子的?你给我出来!快出来,否则我拆了你的门。” 萧风当自己耳朵聋,转身坐去了桌前。 桌上滚絮还在睡觉,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不知你们什么时候醒。”萧风戳了下滚絮,微微叹了口气。 萧风吃了午饭后便已给他们都燃了香了,可他们都睡了一天,还是睡得香甜,这让萧风很无奈。 “咕~”滚絮轻叫了声。 “喂!萧......那个......你开门啊,我有事找你啊。”门外女子将房门拍得震天响,敲了半天见萧风不搭理自己,赶紧改口,“刚才是逗你玩的,我是真有事找你......” “我不聋,你这般说就行。”萧风没好气道。 “喂!你......开门啊!快开门啊!”门外沉默了几个呼吸,江宁又继续大叫。 “吵吵吵,叫娘啊!” “安静!” “外面的,给老子闭嘴!” “找死啊。” ...... 江宁嚣张至极的大叫终于惹起了公愤。 “要你们管,闭嘴!”江宁头也没回,吼道。 萧风眼皮一跳,一把将江宁拉进了屋子,皱眉看她,“什么事?说!” 江宁撇撇嘴,“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清溪,还有,有人时请喊我席暖。” “理由?”萧风盯着她,皱眉道。 “因为这次阁主会去,我们这些弟子不自在,便都打算自己去了。至于我的称呼......我是个调香师不假,但我也是江湖儿女。”江宁一本正经道。 “可以。”萧风看着江宁沉吟了半晌,平静道。 江宁呆了呆,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之前她怕萧风是因为昨晚的心理阴影,可知道萧风是飘缈楼中人后,她就一下子不怕了。 主要是飘缈楼中人在江湖上声望都太好了。 江宁是掠梦者的影子不假,平日里却也只是沁兰阁的普通弟子,对飘缈楼崇拜好奇自然是有的,所以她才来找萧风同行。 当然,她这次来其实并未抱什么希望,毕竟双方都不熟。她的目的不过只是磕碜一下这少年,谁让自己在这少年手上吃了几次闷亏。可这少年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套路不对啊! “你的两个要求我都答应。”萧风平静说。 “真的?”江宁难以置信问。 “是。”萧风点点头,“那请问,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江宁有些悻悻然道。明明是她占了大便宜,可她竟死活高兴不起来。 萧风自然不清楚江宁的想法,不过一见江宁如此神色也猜出了大半,不由有些无奈。 自己看起来很好欺负? “那你可以走了。”他打开门,认真说。 江宁呛了口气,一下子噎住。 萧风见江宁没什么动作,挑了挑眉头,忽然微笑了起来,“今晚,你想呆在这儿?” 笑得特别人畜无害。 江宁却不知怎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赶紧说,“不想。” “那就快走,否则让你温习一下昨晚的经历,我脾气很差。”萧风板起脸道。 “你......”江宁一下子瞪大眼。 萧风撇撇嘴,将碧箫随意拿在手上,似笑非笑看她。 “你......你这般很不符合你身份的,这是在丢你家长辈的脸,你知不知道......”江宁见势不妙,连忙夺门而逃,只是临走仍不忘磕碜一下萧风。 萧风翻了个白眼,随手关上门,心情竟不知为何开阔了不少。 萧风怔了下,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虽然他对自己的情绪向来控制得当,可最近一件件事接连发生,再加上在北仓原过度动用神识,看似对他没什么影响,却让他生出一种疲累感,而他又没时间调节,现在他虽能克制,可等积累时间长了,他心境必会出问题。 ...... 夜色昏暗,小雨淅沥。 鹧湖城外土地庙中,一面色苍白的黑衣少年正有些艰难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这几天的逃亡已消耗了他大半体力,让他疲惫得很,不过好在暂时甩开了那些人。 土地庙屋梁上,一黑色身影直直盯着下面虚弱的少年,眸子中闪着嗜血的光。 “这鬼天气!还没到梅雨时节便下了一天的雨,跟我们那里也差不了多少吧。” “胡说八道!我们那里是几乎每天都下雨,好不好?” 土地庙外,随意交谈声越来越近。 黑衣少年皱了皱眉头,收敛起东西,微微咬牙,闪身躲到了土地泥像之后。 没过多久,一牵了头黑色大豹的红衣女子与一骑了只花斑大虎的黑衣青年一身狼狈进入土地庙。 “都怪你,若非是你带偏了路,我们岂会进不了城。”红衣女子气哼哼踢了黑衣青年一脚,不满道。 “跟没你什么事似的。”黑衣青年小声嘀咕,面上却识趣摆出一副愧疚至极的表情。 “什么?你说什么?”红衣女子挑了挑眉头,“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次是我的错,以后一定注意。”黑衣青年一板一眼道。 “嗯。”红衣女子满意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苦兮兮说,“那就只能在这儿将就一晚上了。” 她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黑衣青年,认真说,“我可告诉你,虽然我没打算让你坐怀不乱,可你若敢打老娘的主意......” 她瞪起眼,一拳头打在面前石柱上,随即涨红了脸,一字一顿说,“就是这个下场。” 黑衣青年担忧看着女子打石柱的的手,自己都觉得很疼,于是使劲点头。 女子深呼吸了几口气,一脸淡定收回手。 石柱上仔细看好歹能看出是微微凹陷进去一点儿的。 女子眨眨眼,满意点头,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龇牙咧嘴着开始甩手,“嘶——痛死老娘了。” 一旁,黑衣青年忍不住勾起嘴角,刚想装模作样安慰两句,突然嗅到一股淡淡血腥味,不由微微皱起眉头,神色一下子警惕下来,轻唤道:“梓裳!” () 第192章 蛊术之争 “怎么了?”青年的声音太过一本正经,以致于牧梓裳听到后怔了下。 “这里不太对劲,警惕些。”青年压低声音道。 牧梓裳四下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血腥味!” 然后,她眉头又舒展开来,以唇形冲青年说,“按兵不动。” 青年挑了下眉头,后点点头。 没过多久,土地庙内燃起火堆。 两个羁旅之人随意坐在火堆前烤火。 两个大家伙也懒洋洋趴在火堆不远处。 为了赶行程,今日一伙儿人兽可是淋了一天的雨的,都不怎么好受。 土地泥像后,黑衣少年眉头微皱看着两人,有些犹豫该不该出去。 房梁上,之前盯少年的那道黑影此时正直直看着下面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嗜血阴笑。 近来被那些兔崽子们追杀,正愁找不到蛊师心头血蕴养黑魔,竟不想老天爷待自己也不算薄,都是极好的资质,真是天助我也。 火堆旁,两人似乎毫无所察。 “梓裳,你又没收到请柬,急急忙忙往清溪赶作甚?”黑衣青年一边烤火,一边随意问。 “哎呀,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到了那里就有了。你问问问,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牧梓裳不耐烦掏掏耳朵。 “你不说清楚,我又没看破红尘,自然心里痒痒。”青年没好气道,“你做事向来一惊一乍的,我可不想被你坑惨了。” “什么?”牧梓裳挑了挑眉头,忽然嫣然一笑,“方孤岚,看来你思想有些问题,你过来,我们聊聊。” “啊?”方孤岚眨眨眼,干笑了下,“算了,最难消受美人恩,梓裳的美意我只心领了就行,心领了。” “是吗?”牧梓裳冷笑了下,“但我还是让你过来,你过不过来?” “呵呵。”方孤岚挠挠头,憨憨道,“这个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墨迹什么?”牧梓裳一把扯过方孤岚,掐住方了孤岚的脖颈,将他压在身下。 方孤岚一下子瞪大了眼,呼吸一滞。 牧梓裳却没有接下来动作,快速说,“本命蛊,邪蛊师,房顶;土地泥像后,血腥味。” 说完,她温文尔雅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算了,老......本姑娘要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咳咳咳......”方孤岚差点被牧梓裳掐死,直直咳嗽,“那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呢。” “那是。”牧梓裳头也不回,傲娇道。 方孤岚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一大口水,“可是......你赌哪个?” “你决定。”牧梓裳笑嘻嘻说。 “我?”方孤岚话语微顿,“我赌......房梁。” 说话间,忽然一把丢掉水囊,抽刀往房梁上砍去。 紧接着,房梁上一黑色身影突兀出现,桀桀怪笑道:“小兔崽子,好大的胆儿。” 土地泥像后的黑衣少年心头一颤,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之前竟还有人。只是是善是恶,来此目的是何,为何隐而不出? 无数思绪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 只听土地庙中‘嗡’一声清响。 是长刀发出的轻微颤鸣。 紧接着方孤岚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土地庙墙壁上,又掉到地上堆积的稻草堆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惊叫道:“他是先天境。梓裳快走!” 只是牧梓裳已出了手。 一条绯色长鞭直直向那道黑影打去。 “蚍蜉撼树!” 气势汹汹的长鞭却被那黑影轻而易举抓住,只微微一抖,牧梓裳也倒飞了出去,直直砸在了方孤岚身上。 只这瞬息间,那黑影已稳稳落于地面,“走?往哪儿走?” 他阴恻恻道:“本想让你们多活一会儿,竟自己找死。蠢货!” 说话间,他身前突然凭空多了个黑色小虫。 尖牙六翅,显然已经三次进化。 牧梓裳与方孤岚被撞得七荤八素,抬头见此面色皆是大骇。 土地泥像后,黑衣少年眉头紧皱,心知那黑影并不是什么善辈,若那二人遭了毒手,恐怕自己也不会幸免。 “呜!”黑豹与花斑大虎见状,一声长啸,猛地向黑影捕杀而去。 “滚!”黑影眸色一厉,冷斥道。 黑豹与大虎身子一僵,不过只瞬息间又捕杀过去。 “畜生!好大的胆子。”黑影一声爆喝,衣袖一甩,两个硕大身影竟齐齐坠了出去。 与此同时,土地泥像后一抹寒光陡现,向黑影背后袭去。 这是杀手的剑,快,准,狠。 “等的就是你。”那黑影却面色不变,顺手将方孤岚的长刀掷了过去。 长刀与长剑相击。 长剑被击偏。 长刀却去势不减,直直向黑衣少年射去。 黑衣少年微微闪身避开,握剑之手微微颤抖,冷冷盯向黑影。 牧梓裳与方孤岚心中再次一惊,又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赌对了,是友非敌。 “就这点能耐也想偷袭?回去再学几年吧。”黑影玩味看黑衣少年,讥嘲道,“哦,你没有以后了,今日之后,这世间便再无你了。黑魔,去享用你第一道美食吧” 说着,他手指疾舞,面前小虫尖唳一声,煽动六翼往黑衣少年方向飞去。 黑衣少年从未接触过蛊虫,自然不知蛊虫的厉害,不过就算知道也不知现在该做何防守,双手持剑,警惕盯着飞来小虫。 “休想!那虫子有毒,别让它近身。”一旁突然响起女子冷喝,只见牧梓裳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身前多了只粉色四翼小虫。 手指数次急挥,小虫身上便散发出淡淡光芒,忽隐忽现。 “阿娃,去咬他。”牧梓裳清喝。 粉色小虫也一声尖唳,身形忽然隐没又忽然出现,曲折往黑影方向飞去。 牧梓裳身旁,方孤岚身前也多了只四翼淡青色小虫,随方孤岚指令,一声唳鸣,向黑影袭去。 “咫尺蛊,寒蛊,好东西!”黑影诧异了下,哈哈大笑,“黑魔,享用你的盛宴吧。” 随即黑影身上忽然黑雾弥漫,似黑暗中的恶魔。 飞向黑衣少年的小虫折返回来,嗡鸣着往黑影方向飞去。 “霭蛊。”牧梓裳与方孤岚皆眉头一皱,没想到邪蛊师中竟有能融合这般等级之蛊之人。 不多时,但见黑影方向黑雾翻腾,青光微闪,偶尔有粉色隐现,诡异无比。 牧梓裳与方孤岚面色肃然,一脸凝重。 他们是仗着自己的本命蛊品级高些才敢以低进化蛊虫挑战高进化蛊虫。可即便如此,胜负也最多三分。 若失败,轻则自己一身蛊术大打折扣,重则本命蛊死,蛊术修为尽废。 若非逼不得已,他们绝不会用如此冒险的方法。 黑衣少年则一脸迷茫,看着不远处的诡异景象有些不知所措。 () 第193章 前往清溪 一刻钟后,黑雾方向局势仍旧僵持,只是青光与粉影已是苦苦支撑了。 “噗!” 忽然,牧梓裳与方孤岚齐齐呕出一口鲜血来,面色霎时苍白。 黑衣少年见情况不对,眉头一皱,不再犹豫,迈开步子往黑雾翻腾间掠去。 “蠢货!” 正在这时,土地庙外却突然传来冷漠至极的清脆女声,伴随而来的是自土地庙外一抹青色流影一闪即逝,直直射进了黑雾里。 “呃——”黑雾中一声闷哼。 随即黑雾突然快速收缩。 “回来!”牧梓裳与方孤岚见情况有异,连忙将蛊虫唤回来。 “唧!”粉色与青色蛊虫一声尖唳,嗖得折返了回来,往两个年轻蛊师身上一撞便没了影子。 牧梓裳与方孤岚面色更加苍白。 只这瞬息间,黑雾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黑影再次现出身形来。 却不复之前的桀骜,反而浑身颤抖,右手捂着下腹,手指间鲜血汩汩,一双阴鸷眸子直直盯着庙门口,“阁下既有插手之意,何必还躲躲藏藏?” 牧梓裳与方孤岚对视一眼,倒不知是该喜该忧。 那般迅疾的速度,修为绝对不低,可出手的是何人?为何隐而不发?怎知蛊师的命门在那儿的?周围可没有其他本命蛊,不可能有蛊师存在的。 “滚,或者死!”思绪万千间,土地庙外再次传来冷漠平静的声音,透着股杀伐之气。 黑影阴鸷盯着庙门口,忽然转头看了牧梓裳三人一眼。 “你可以试试看,不过下一次可不是废你空窍了。”土地庙外又传来冷漠声音,语气中的笃定让人几乎不怀疑她是否有这份能力。 空窍是蛊师饲养的本命蛊的寄居之地,位于丹田以下,人体本不存在,乃后天人为开辟。 开空窍者方能炼化本命蛊,修行蛊术,而且本命蛊三次进化后可酌情炼化其他蛊虫,可以说是完全决定了一蛊师的成就高低。 开不得空窍便是不入门,充其量只能是饲养蛊虫的饲虫人,在蛊冢中不过是较高低的奴仆,却完全没地位可言。 而空窍毁便意味着本命蛊不存栖息之地,跟被废了蛊术修为差不了多少。 黑影斗篷下的眸子闪烁了几下,只一两个呼吸时间后,不甘看了牧梓裳几人一眼,折身从土地庙后的窗户那儿跃了出去。 土地庙后是陡峭山崖,山崖下是鹧湖,那一片不可能有埋伏。 只这数十个呼吸时间,热闹的土地庙中便再次一片安静。 土地庙外也再未有声音传来,似乎那出手相助之人已经离开。 牧梓裳三人面面相觑,一肚子疑问。 ...... 转眼黎明。 于逸一伙儿人终于不再嗜睡,纷纷醒来。 只是萧风的心情却仍是不好。 提溜着不知什么时候钻进自己被子里的滚絮,萧风既无语又无奈。 他何时睡觉这般死,竟连这小家伙何时近了他身他还不知道?还有,这小家伙没事找事往他被子里钻干嘛?被自己压死了怎么办?虽然这小家伙挺暖和,可自己身上很冷的,它不怕冷吗?还是说在大雪山呆久了,就喜欢冰凉冰凉的东西? “算了,以后看来还要关笼子里的。”与手里一脸无辜的小家伙对视了半天,萧风终于还是没辙,放开了滚絮,无奈叹了口气,心中嘀咕。 “咕咕!”滚絮本来也是心虚的,见萧风没打算计较,立即欢呼雀跃,上蹿下跳。 萧风也不管它,自个儿收拾了下房间,洗漱了番,便下了楼。 天色尚早,楼下只寥寥几人。 估计是睡多了,于逸几人难得都比萧风下楼得早,此时都在喝着茶水发呆。 只差了神偷老人。 “都起这么早啊?”萧风踱到几人那桌,笑眯眯打招呼道 “少爷!”于逸反应最快,站起身来冲萧风恭敬一礼。 “啊?”两个年轻人却被吓了一跳。 “公子,您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萧天清撇撇嘴,埋怨道。 “是吗?”萧风冲于逸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坐到桌前随意道,“可我习惯了,怎么办?” 萧天清无语。 萧风接过于逸递来的茶水,浅抿了口,扫了四人一眼,微微笑了笑。 没过多久,神偷老人也下了楼。 一伙儿人便向客栈要了早膳。 昨天,于逸几人可是睡了一天的,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期间,一伙儿人难免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萧风便顺便同一伙儿人说了江宁之事,不过并未说江宁身份,只是说有个朋友同行,一伙儿人自然没什么异议。 然后,萧风还同萧天清商量了下,让他先行一步。萧天清原本不情不愿,只是他身份着实敏感,便不得不答应了。 张冉自从昨日一觉后便开始一言不发,自个儿想着心事。 一伙儿人都是晚辈,再者以老人的脾气也不乐意听人劝解,一伙人便都由着他。 吃了早饭,一伙儿人便各自启程。 安穆琳跟着萧天清先行。 萧风一伙儿人则在客栈里等江宁来。 张冉与神偷老人仍没有离开的意思,完全一种萧风在哪儿,他们便去哪儿的架势,自觉得很。 萧风也不在意。 只是,一伙儿人等了又等,直到近巳时还没等到人来,萧风便出去了一趟,没一会儿便揪来了个一脸不情愿的弱冠女子,自称席暖。 一伙人便也往清溪城而行。 江湖人齐聚,一路上倒是热闹得很。 放眼皆是同行之人。 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仗义出手,初露锋芒的青年才俊结伴而行,锋芒毕露的江湖俊杰被人津津乐道,原先的老一辈久别重逢,自江湖各处而来的各大势力相互较劲...... 天机榜揭晓前夕,江湖总是要喧闹一阵子的,越心虚的势力闹腾得越欢,而且一直会持续到群龙盛会结束。 这已经是数十届群龙盛会举行后的常态了。 虽然现在再难以与数十年前的江湖盛事相比,各大势力闹腾似乎也没多大意思,可如今的江湖久居安逸,江湖人反而大多数更乐在其中了。 () 第194章 清溪剥皮鬼 清溪城很早很早便是很出名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清溪城是天机榜的立榜之地,还因清溪城的确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清溪城沿清溪而建,很大,足足有七八个普通县城的规格。 清溪多水,但不是蛊冢那种多,多的得如其分。 烟雨朦胧,小桥流水,水清木华,即使那儿的人也像是自水生雾胧中走出,不仅秀丽而且灵性。 所以,清溪很出名。 清溪多美人,而且不是一般得多,是那种大街上随手一抓便都是中等以上相貌。 不过美人如玉,却鲜少是给人看的,因为清溪的传统是轻纱遮面。 无论男女。 因为清溪有剥皮鬼,若将容貌示人,会被剥了面皮的。 不是传言,是真事。 而且每数十年便会出来一次。 以前也有人不信邪,更有不少胆大的,自负有些手段的来捉鬼,只是当不知多少捉鬼之人被鬼剥了皮,过两天鬼又戴着他的皮大摇大摆出现在人群中后,渐渐地,捉鬼的人便少了,即使外地人也老老实实遵守这儿的习俗了。 而前几天,便是这江湖人齐聚的当儿,剥皮鬼又出世了。 半个月前,清溪城出了名的美人陌芸成了没脸的怪物,让无数爱慕之人扼腕叹息;十天前,弱质纤纤柳美人给鬼剥了皮,如今脸上还是血肉模糊的;七天前,清溪的第一美男子魏岚也遭了毒手,让不知多少痴情女子黯然神伤...... 不过,这次江湖人多了,本事大的也多,本地人吓得几乎不敢出门,外地人却没多少怕的,还有不少人又打起了抓鬼的心思。 这不,一伙儿江湖人又凑在一起讨论捉鬼事宜呢。 “杜兄,这眨眼便是五日,剥皮鬼还没有半点动静,这可如何是好啊?” “莫慌,天底下哪有什么鬼,不过都是人装神弄鬼罢了,如今我等都在外面等着,它自然不敢造次。” “不过,今晚地下交易场开启,它估计会趁那些高人们不在出来作乱。” “那今晚岂不是我等大展手脚之机?” “薛某正是此意。” “哈哈,那依薛兄之见,它会再找何人下手?” “这个难说,不过城南凤家的秀莲小姐,城东柳家的莺儿小姐,城西郭家的亚楠小姐都是沉鱼落雁之貌,可能遭他人毒手。” “哦?那张某今晚去城东,莺儿小姐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我便去城南吧。” “亚楠小姐美若天仙,若遭了毒手岂不可惜,林某护她周全。” “我跟陈兄吧。” “我跟张兄。” “我便跟林兄吧。” “不对,你们只说了美娇娘,那些俏哥儿呢?” “冯兄好重的口味。” “呵呵,你也别装那一本正经的,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也好这口儿。” “冯兄言重了,腾某不过赏美人而已。” “莫争,莫争,我辈江湖儿女,行侠仗义,岂会有性别之分,城东的故家大少爷故然乃清溪有名的美男子,还有魏家二少爷魏晓,城南的夏家夏禹,哪几位好汉前去?” “算张某人一个吧。” “难得同姓,我夏某人算一个吧。” “算我一个。” “我也去吧。” ...... 良水城距离清溪算不得远,但也绝对不近。 萧风一伙儿人到达清溪时已是二十二日晌午。 马车外小雨淅淅沥沥,跟着一伙儿人下了一路。 入了城,萧风一伙儿人便下了马车,每人顶了柄油纸伞,穿梭在并不算太拥挤的人群间。 清溪的景是极美的,清溪的氛围也是极静的,即使如今江湖人齐聚,远来之人也不愿破坏了这宁静祥和的氛围。 所以,景如画,烟雨朦胧间,人亦如画。 马车旁,萧风顶了柄月白色油纸伞与于逸并排而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肩头站了只好歹长了些毛的白鸟。 似乎是与萧风相处久了,胆子便越来越大了。滚絮特别喜欢黏萧风,还时不时一点点往萧风脖颈方向挪,搞得萧风没一会儿便要扒拉一下它。 张冉与神偷老人却不会这般老实,下了马车没多久便钻进了人群再找不见影子了。 萧风对此也不在意,只要他们开心,随他们怎么折腾。 “于叔,天清说他们到了哪了?”萧风随意问。 “到了鹧湖,今晚应该能赶来。” “那便行。”萧风点点头,“另外,你若有空便去小金那里走走,顺便将车上的长剑给他,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对了,别忘了给我留一把。” “嗯。”于逸也点点头。 两人交谈间,一灰衣少年从萧风旁边走过,突然故意撞了萧风一下。 萧风没躲,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下,却只不在意笑了笑。 突然他眉头一皱,猛地回头。 那灰衣少年却已消失在人群中。 萧风无奈撇撇嘴,摊开手给于逸看,“于叔,你说他们这样,我管不管呢?” 便见萧风手心静静放了朵玉红莲,栩栩如生。 于逸怔了下,“红莲?” “嗯,”萧风点点头,面色古怪道,“红莲,在他们那儿是说脱胎换骨,所以他们好像是找上我了。” 于逸面色也变得有些古怪,“他们要打您的主意?” “对啊。”萧风无奈道。 ...... 清溪城中一名为瑜人居的客栈中,面色苍白的两个年轻人看着昏迷不醒的黑衣少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前天晚上他们三人共患难之后便结伴而行了,可谁知昨天入了城,这少年竟发起了高烧,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大夫,怎么样了?” 眼见被方孤岚抓来的倒霉大夫给黑衣少年诊脉完毕,牧梓裳赶忙上前询问。 “哎。”中年大夫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倒是对方孤岚的冒冒失失有些理解了,“你们怎么现在才看大夫,如今伤口发炎还淋了雨,这......哎!” “那怎么办?”方孤岚直截了当问。 “我给你们开方药,按着我的方子抓药,若他退了烧,便差不多保住性命了。” “那若没退呢?”牧梓裳眉头一挑。 “哎~”大夫又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我会尽力而为,你们谁随我去抓药?” 两个年轻人都是自蛊冢出来的,哪知道大夫这么委婉的节哀顺变的意思,只觉得这人吞吞吐吐,忒不爽利,不由眉头大皱。不过碍于黑衣少年身子,也不得不妥协,毕竟三人怎么着也是患难之交啊,异口同声道,“我!” () 第195章 梨园遇少女,小憩后闻天下事 过不多时,萧风与于逸便找到了歇脚之地。 一个开满梨花的大院子,在清溪城外围的一偏僻巷子里。 ‘梨’谐音‘离’。 所以,种植满园梨花的倒不多见,愿意租赁的更不多见。 如此看来,主人家不是有故事之人,便必是个凉薄之人。 不过萧风与于逸倒不在意这些。 近来清溪外来之人极多,萧风一伙儿相比于江湖人又算来得晚的,不想动用关系又要合乎他们心意,能找到已算不错,至于其他的倒是不再过多计较了。 两人将院子打量了番,并没什么不满意的。 于逸便直接同主人家商议租赁之事去了,萧风则随意在梨园里转悠。 梨树棵棵,满园的梨花此时开得正旺。 像雪,只是少了几分清冽冷然,像梅,只是少了几分傲然疏离。 不过,梨花带雨,花团锦簇,人置身其中,观花浪起伏,倒是壮观得很。 “梨花入月,梅花入雪,这倒一点不假。”浓郁香气与水汽在鼻尖飘荡,萧风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揉鼻子小声嘀咕。 “哼嗤!”滚絮显然也对这水汽与香气混杂的气味敏感,在萧风肩头打了个喷嚏,‘咕’一声就钻进了萧风袖子。 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 “可梅花多是孤芳自赏,比不得梨花的浓郁热烈,又好像是月光入水,有流不尽的温柔,这才美得很。”梨园里突然传来少女清脆声音,稚气却笃定。 紧接着,一身粉裙的小少女撑了柄红色油纸伞,从梨花丛丛间走出。 与萧风竟是同龄人。 萧风怔了下,自己嘀咕的声音这般小,来人竟也能听到?随即他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能办到的,没什么好稀奇的,这般想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这儿景虽美,可香气着实让他有点受不了。 “哎,你怎么走了啊?”小少女见萧风要走连忙喊。她跟几位师叔一路过来遇到的都是大人,无聊都要无聊死了,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个同龄人,自然不愿这么轻易就将人放走。 “即兴而来,尽兴而归,不是很正常吗?”萧风转回身来,揉着鼻子闷声道。 “可你明明才来,怎么就又走了?”小少女皱起眉头。 “阿嚏!没有,我转了一圈正好转过来,这是要转出去的。”萧风又打了个喷嚏,闷闷道。 “哦。”小少女失望低下头,应了声,犹豫了下,怯生生说,“那......你能再转一圈再出去吗?” “什么?”萧风眨眨眼,险些一口气呛到自己。 “我一个人很无聊的,你陪我嘛。”少女可怜兮兮说。 “可是......阿嚏!”萧风皱起眉头,又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这儿花香太浓,我怕自己会被熏死。” “怎么可能?”少女眨眨眼,迷茫道,“这儿花香不算浓啊,我们岛上的花香比这儿浓郁得多,也没听有谁被熏死了。” “是吗?你那里种的什么花?”萧风扯了扯嘴角,尽量平静问。 “桃花啊,满岛都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极了。”少女骄傲道。 “这样啊,”萧风有些为难捏了下鼻梁,忽然伸手将袖子里的滚絮一把揪了出来,“让它陪你,可以吗?” “啊?”小少女呆了呆,随即一脸惊喜,“真的?” “阿嚏......嗯嗯。”小东西果然是很讨小孩子欢心的,萧风心中如此想着,极其诚恳点了点头。 “咕咕咕咕!”滚絮自然不乐意,开始在萧风手里开始使劲叫唤。 它是雪雕王啊,这小家伙怎么能将自己拱手送人呢? 萧风皱了下眉头,“不许闹,否则不要你了。” “咕~”滚絮立即老实下来,蔫蔫叫了声。 萧风便一点不厚道地让滚絮去背了自己的锅。 小少女自然开心得不得了,喊了声谢谢,便抢先一步,飞似得钻回了梨花丛中。 梨花雨露纷飞。 只是,连姓名都忘了同萧风提。 萧风也不在意,浅浅笑了笑。 难得是个无忧无虑的丫头,若其他人也是这性子多好。 他又微微摇了摇头,世事凶险,有些只可能是假设吧。 “阿嚏!”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萧风皱起眉头,他这身子是越来越敏感了,真让人发愁。 不过只这么想了下,萧风便不再停留,转身往来时方向离去。 出了梨园,于逸恰好在梨园外等待,顶了柄青色油纸伞,见萧风出来,快步迎上前,“少爷!” “怎么样?”萧风揉了揉鼻子,闷闷问,显然还没从香味里缓过来。 “谈妥了,只是另有一伙儿人欲与我们同租,自称桃花岛之人。”于逸回答。 这么说那少女应该也是桃花岛的了?萧风心中嘀咕了下,打了个哈欠,随意道,“同意吧,这两天那几个家伙一定会来,这儿安静不了,多几个人住进来也好。” “是。”于逸点点头。 “那你就去吧,忙完了直接去客房找我。我给梨园里的梨香薰困了,等会儿自个儿去眯会儿。”萧风揉揉鼻子,又打了个哈欠,道。 “是。”于逸再次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这香啊,真愁人。”萧风嘀咕了下,揉了揉鼻子,也慢悠悠往客房方向而去。 ...... 萧风没眯多久,便又睁开了眸子,“进来。” 随即,客房房门处‘咯吱’一声清响。 “殿下!”萧风面前便突兀多了个黑衣少女,单膝跪地,冲萧风恭敬一礼。 “起来吧。”萧风微微皱了下眉头,又温和道:“任务完成了?” “没有,今日曦月是来求助的。”黑衣少女站起身来,恭敬说,“那少女前几天受了重伤,如今伤口又淋了雨,正在发高烧,大夫说听天由命,曦月怕他撑不过去。” “哦?”萧风微微挑眉。 黑衣少女犹豫了下,郑重道,“那人是块好材料,曦月看中了,请殿下成全。” “我可以去救他,但你可问了他是否还愿意当回影子?”萧风微微皱眉,认真道。 “我......”黑衣少女本能想说一切可由不得他,可想到萧风的脾气,又一下子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萧风无奈勾了勾嘴角,耐心道:“江湖上那些死士,他们并非自小便是死士,有些人原本是道路上随处可见的乞儿,有些人原本只是一不小心走失的孩子,都是最后被逼到这条路上的,你懂吗?” “我......”黑衣少女抬头看了眼萧风,又心虚低下头。 她不懂,她自小到大就是死士,记事后的接受的理念也是黑暗的影子,即使如今萧风给了她名字,给了他们以前不曾有的温和与尊重,她也始终不明白萧风什么意思,一点都不明白。 影子难道不该一直是影子吗?不是就该下级服从上级指令吗?为什么我要听影子的意见? 对与错,她从不想;善与恶,她也从不想,只萧风意愿而为,如今还遵从心行。 萧风认真看着黑衣少女,又无奈笑笑,“来,你先过来坐。” “殿下......”黑衣少女连忙摇头。 “没关系的,过来坐,初灵也在我面前坐下过的。”萧风冲她招招手,微笑说。 “真的......哦!”黑衣少女迟疑了下,想到自家殿下是不会骗人的,犹犹豫豫坐在了萧风旁边。 萧风温和看她,“你们对我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若是个不相干的人,你可愿意?” “若殿下吩咐的,自然愿意。”黑衣少女皱起眉头,认真道。 “可你们心里会不舒服。”萧风温和说,“我说的可能有些不好听,但我觉得这般你应该更容易理解些。比如,因我而死,你们会觉得荣耀,可因他人而死,你们不会,对不对?” 黑衣少女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反而低下了头。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但是,你们若不按我说的做便会觉得愧对于我,无颜见我,所以不得不做。”萧风继续说。 黑衣少女挠挠头,好像自己也这么想过。 “若哪天我不见了,你可愿再另立他人为主?”萧风顿了顿,又说。 “这怎么可能?”黑衣少女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来,道。 又反应过来,心虚缩了缩脖子,“惊扰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无妨。”萧风摆摆手,“初灵在这儿常一惊一乍的,你安心便是。” 黑衣少女挑了挑眉头。 萧风又将问题拉回,“可若你不得不立他人为主呢......比如皇城那边?” “我......”黑衣少女一下子噎住。 “你们再不情愿,还是要回去的,不是吗?”萧风平静说。 黑衣少女眉头一皱。 萧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可若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又回来了,你们会如何呢?” “自然是再回来,”黑衣少女蔫蔫道,“这个帝君总不该阻止吧?” 萧风微微笑了笑,“然后,你想江湖上那些死士,对于他们来说,可以理解外,一开始他们的主人是父母,或者外面其他什么东西,可不得已他们认了他们现在的主人为主,可他们原来的主人随时可以见到却不能回去,他们会如何呢?” “自然是想方设法回去......”黑衣少女想也没想道,然后突然张大了嘴,“我......我明白了。” 萧风欣然微笑,“如今那少年正好要回去了,你却非要拉着人家不让走,岂是君子所为?” “那......”黑衣少女心虚低下头,“那少年,殿下还救不救?” “既然帮了一次,再帮一次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萧风眨眨眼,微笑说。 然后,他突然挑了下眉头,又说,“进来!” 紧接着,房门又咯吱一声清响,这次进来个黑衣少年,面容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身材却已是成年人般魁梧。 “殿下!” “起来。”萧风无奈摆摆手,“黎诤,可是祝氏兄妹也来了清溪?” “是的,殿下!”黑衣少年站起身来,见曦月坐在萧风身旁,怔了下,“祝青山,潜龙榜第九十九。” 萧风眉头一皱。 祝青山的底细他是知道的,即使借助饮血剑之利也不可能入潜龙榜,除非是借助饮血剑之力。 他沉吟了半晌,“你一路跟来,可发现祝青山有什么异常?” “没有,这一路上一切顺利......只是似乎有点平静的过分了。”黑衣少年仔细想了想,迟疑道。 “这样啊。”萧风眨眨眼,看来是这一步棋快揭晓了。 “没事,地下交易场那时不必跟着了,清溪城这事过去后一切照旧。”萧风笑了下,说。 “明白。”黑衣少年恭声道。 “记得注意安全,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若有什么异常,先保证自己平安无事。”萧风抬头认真嘱咐。 “是。” “那还有其他事吗?” “初灵那边传来消息,慕容姑娘近日突破了先天,待境界稳定后便会出珊瑚岭。” “这般快?”萧风略略诧异。 上次萧风见那女子时,她境界虽已是后天九重,却并非巅峰,连凝神都没有,而且心境上也有所欠缺,距离入劫只差一步,他本以为要至少花费一年以上时间的,竟不想只一个多月便已是先天了。 思绪只在转瞬间闪过,萧风继续说,“她是客,若想走让她走便是,你们不必管她。” “可是......”黑衣少年有些吞吞吐吐。 “你是想说珊瑚岭会暴露一事?”萧风善解人意道。 “恕黎诤无礼,可那女子是外人,而且对您显露过杀意,不得不防,殿下!”黑衣少年躬身道。 萧风无奈笑笑,“我知道,但其他人可能会往外说,那女子不会,我有分寸,你们放心便是。” “哦。”黑衣少年终于不再纠结,继续说,“还有,皇城那边,帝后前几天的禁足令撤了,那个假太子找到了,在菱角湖,只是帝君看护得严,具体情况不知,只知那少年整日打着您的旗号胡闹......” “好了,这个我知道,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吗?”萧风皱着眉头打断,这个前些天飘缈楼的情报里早已说明,而如今已是第二遍听。 只是,仍忍不住有些烦躁。 特别是听说了大皇兄在皇都的近况后。 微微叹了口气,萧风眸色不禁黯了黯。 有些事,哪怕他明明知道结果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另外,松山之约在即,帝君已下了令让二皇子殿下监政,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辅佐,大皇子殿下跟随。”黑衣少年想了想,又道。 “二哥?”萧风低喃了句,又微微叹了口气。 () 第196章 方孤岚 瑜人居的两个年轻蛊师都是直肠子,因争论谁去抓药争得面红耳赤。 只是,牧梓裳又一次大发雌威后,此事便立即有了定论。 牧梓裳志得意满地去同大夫抓药,低头认怂的年轻人便只能闷闷不乐地瞪床榻上的少年,心里默念,男子汉大丈夫,自己这是不跟她一般见识,绝不是自己怕了她。 正在方孤岚不知多少次的暗自催眠时,客房外忽然嗷呜一声豹吼。 方孤岚眼皮一跳,霍地起身,往门外而去。 不是说了不让它们乱叫吗,梓裳的小黑怎的还叫得这般欢腾? 这种想法刚闪完,人便已到了房外。 然后,方孤岚一下子怔住,瞪大了眼。 平日里那个跟那女子一样傲娇得不行,连让自己碰一下都不肯的大黑豹竟然在撒娇,还是向着两个陌生人。 妈哎,抱那白衣少年人的腿不说,还跟猫似得打了个滚儿。 那只没骨气的大家伙真是梓裳那只? 他眨眨眼,习惯四下看看,往日里大虎都是跟小黑屁股后面的,这次竟没跟出来。 “不错,挺有眼力劲儿的。”他不禁有些欣慰,点点头。幸好没跟出来,这儿这般多人盯着,小黑又这般没骨气,若大虎跟小黑出来,估计就算什么也不做,形象也能给毁没了。 而方孤岚不知道的是,小黑钻出来的那间房间里,此时的花斑大虎正双爪捂着脑袋呜呜咽咽。 小黑那一爪子力道着实不轻,即使大虎的皮足够厚,现在仍疼得厉害。 一楼楼梯口那儿,萧风一脸无奈看着突然从二楼跃下来的大豹,此时它正抱着他的腿死活不撒爪子。 听完黎诤的禀报后,萧风便随曦月直接来了这里,没想到牧梓裳的小黑也在这儿的。 真是够巧啊! 环视了眼被惊散的各色江湖人,此时他们正一脸好奇看热闹。 萧风扯了扯嘴角。 若是初灵,必定会提前同自己打声招呼的,可惜换了个人,自己也没多问,现在真是连骂人的心都有了。 “不要闹,起来!”眼见小黑得寸进尺准备咬自己衣服了,萧风轻斥了声。 “呜呜~”小黑立即老实下来,低低呜咽了两声。 “咕咕咕。”滚絮在萧风肩头示威似的叫了几声,本来就不多的毛都奓起来了。 它好不容易从那梨园子里钻出来,肩膀还没站热乎呢,便来了个抢人的。 只是它到底太小,再加上半秃毛的样子的确不怎么英武,小黑自然看不上它,瞥了它一眼便不再看它,只是一个劲儿冲萧风摇尾巴,气得滚絮都要下去啄豹了。 “你也老实点。”萧风自然能察觉到两个小家伙的较劲,抬手戳了下滚絮,又转头看向曦月,“带路。” “是,少爷!”曦月原本眉头大皱,闻言立即躬身道。 两人便先后往黑衣少年所在房间而去。 小黑则摇着尾巴跟随,只是足有大半个成年人那么高的庞大体型着实有点惹眼。 客栈中的一众人见人都上楼了,便都啧啧称奇着各自散开。 这般大的豹子即使在山林间也不多见。 方孤岚虽人情世故知道得不多,可又不傻,既然小黑主动去找那二人,必然是与那二人相熟,所以两人径直到了他面前时,他倒一点不意外,只是平静说,“梓裳出去了,过会儿才会回来。” 萧风冲他礼貌微笑了下,指了指黑衣少年所在的屋子,“我不是找梓裳,而是这屋子的住客。” “我便是。”方孤岚眉头一皱,道。 “哦?”萧风转头看了眼曦月,“我找无心。” “他生病了,无法见客。”方孤岚警惕道。他不认识萧风,自然一点不可能对萧风没有提防,即使萧风与牧梓裳相熟。 “我会些医术,听说他受了伤,且伤得很重,才来。”萧风平静说,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你若不愿我帮忙,我可以离开。” “你......”方孤岚眸子直直盯着萧风,半晌后竟然觉得有些晃眼,不由错了错视线,“那便有劳了。” “多谢!”萧风微微浅笑。 房间里,黑衣少年还在昏睡,额上敷了只毛巾。 “还是稍微会照顾人的。”萧风心中微笑了下,探身摸了摸黑衣少年脖颈,滚烫滚烫的。 萧风微微蹙起眉头,伸手探了探黑衣少年的脉搏,又翻开他眼皮看了两眼,掰开他的嘴观察了下舌苔,沉吟了下,抬头看向曦月,“他与后天上境的交过手?” 方孤岚闻言撇撇嘴,心中嘀咕,连先天都交过了。 “是。”曦月却不知方孤岚想法,恭谨道,“遇到过两波未入品的死士追杀,后来又遇到了一波初入后天的,险险逃脱,之后便是个后天上境的出手了。” 对方孤岚倒一点不避讳。 “嗯。”萧风点点头,抬头看向方孤岚,“兄台,这儿可有纸笔?” 方孤岚正在想心事,闻言回过神来,“没有,不过我......” 他忽然又一下子顿住。 萧风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曦月,去买些纸墨回来。” “是。”曦月肃然一礼,转身出了客房。 萧风温和微笑,衣袖微微一拂床边矮桌,桌上便多了一布包,其中是不知多少根银针。 他打开来,随手拿起一根便往黑衣少年头顶扎。 方孤岚眉头一跳,连忙去抓。 针灸之道讲究慎下针,长者针,便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医师,随便下针的也不多见,可这少年竟是二话不说就往人头顶扎。若是不小心扎错了,扎偏了,黑衣少年岂不是死定了? 萧风自然不会让他抓住,手腕几个翻转便扎在了少年头顶大穴上,又伸手去拿第二根针。 方孤岚面色一僵,径直便将面前的针包拿在了手里,“你怎可随随便便动针,若扎死了人,怎么办?” 萧风抬头看他一眼,“若不给他开穴降热,他会烧坏脑子的。” “你......”方孤岚一下子噎住。他只通蛊术,怎知医术之事。 萧风继续说,“难得真看他运气好不好?” 方孤岚脸色难看,犹豫了下,又将针包放回了原处。 萧风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给黑衣少年扎针。 () 第197章 吃了? 萧风这一下针便是近一个时辰,不仅扎了黑衣少年满脑袋,胸前、四足也扎了不少。 密密麻麻的,好像个刺猬。 方孤岚在一旁看着,却只觉得心惊胆战,好几次想喊萧风住手,可忍了忍,终究是憋着没喊。 上几次出言都被这白衣少年一脸事不关己的平静,及简单却让自己哑口无言的理由驳了面子,他也算是认清了现实,心里虽急,却也不想毫无意义地去碰一鼻子灰。 倒是萧风,见方孤岚纠结担忧,还好心解释了下。 只是方孤岚却一点没听懂。 扎了针,方孤岚自然能看到黑衣少年的伤势及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再联想到白衣少年与那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的黑衣少女的谈话,前两天与这少年相处时这少年的漠然,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名为无心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面前白衣少年必定知道,只是他是个谨慎性子的,与黑衣少年虽是患难之交,却着实算不得熟识,这少年不说,他也不好开口询问。 曦月去了会儿便回来了,纸墨笔砚买了整整一大包,也不必萧风招呼,便自个儿摆在了旁边的圆桌上。 萧风扎完针正好动笔。 萧风一共写了三张药方,一张散热降温的,一张活血化瘀的,一张蕴养调理脏腑的。 自然还是交与曦月。 针灸甚消耗精力,更何况是近一个时辰。 曦月去抓药,萧风便守在床前打盹儿,只是会时不时醒来,抬手捻一捻少年身上银针。 他到底不是精研医药的,脏腑之伤虽有法子治,却不能像欧阳子那些名医们全依赖药石便可根治,还要借助真气蕴养调和。 方孤岚在一旁看着,既迷茫又担忧,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等一切都忙完,天色已近申时。 萧风小心喂黑衣少年喝下药汤,将瓷碗递给曦月,“一下午了,梓裳怎么还没回来?” 方孤岚也奇怪着呢,摇了摇头。 一旁趴了许久的黑豹见此便站起身来,踱步到萧风身旁一直蹭萧风。 萧风微微伸了个懒腰,将黑豹往一边推了推,“申时地下交易场便会开启,兄台不去找找?” 方孤岚有些无奈撇撇嘴。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儿找?再者,慕梓裳若在他去找她时回来了,再出去找他? 萧风也没打算让他回答,瞥了眼窗外已经西斜的红日,忽然说,“你是方前辈的弟子?” 方孤岚怔了下,“你认识恩师?” “是,我去过那儿,所以很多人都认识。”萧风点点头,“他是个很慈祥的老人。” 方孤岚眉头微皱,不明白少年何意。这少年从一露面就奇怪得很,他就从未看懂过。 萧风微微眯起眸子,笑得很纯真,“我与梓裳也是在那里相识的,虽然经历并不怎么愉快,不过现在还算不错。” 方孤岚更加迷茫。 萧风转头看他,笑了笑,慢慢说,“我这么说呢,不是想同你套近乎,是想提醒一句,我不图你什么的,不过你们若想去地下交易场玩,可以去承湘书苑要两个帖子,只要说萧风让你们去的就可以。” 小黑蹭了萧风半天,见萧风不搭理它,便拿尾巴轻抽萧风。 方孤岚微微愕然。 萧风却不再多同他说,冲黑豹说了声‘别闹’,便转头冲一旁忙着收拾东西的少女说,“曦月,走了。” “呜呜~”黑豹委屈呜咽了两声。 “咕咕!”滚絮闻言却立即兴高采烈。在这儿这小家伙忙得很,它都不敢去戳他玩,而且还有个讨厌的大豹子,一直想跟本王抢人,太可恶了。 “是。”曦月闻言,连忙将她买来的一大包东西又使劲塞了塞,背起大包,道。 鼓鼓囊囊的大包袱,背在一娇小少女肩上。 有点滑稽可笑。 萧风见此,无奈看她,“可要我帮忙?” “不用,少爷。”曦月连忙摇头,又原地蹦跳了几下,“不沉,就是体积太大。” 萧风笑了笑,“直接回梨园吧,于叔应该回去了。” “是,少爷。”曦月点点头,往肩上颠了颠大包袱,提气跃出了房间,上了屋顶,踩着房檐冒雨一路往北而去。 萧风转头冲方孤岚点点头,转身也离开了瑜人居。 方孤岚目送萧风离开客房,下了楼梯,出了客栈,几次犹豫到底没将人叫住。 回了梨园,于逸早已在梨园等待。 萧风一入院子,于逸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少爷,慕姑娘来了。” “嗯。”萧风点点头,他就说一直没回去,说不得是半路遇上了于叔,来了他这儿,果不其然。 快步走向前堂,远远便见到一红一粉两个身影,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一阵大笑。 萧风脚步微微放缓。 一只粉色小虫子突然从红衣女子那里飞来,速度极快。 然而,萧风肩头的滚絮速度更快,‘咕’一声便将小虫子衔在了嘴里,然后‘唧’一声咽进了肚子。 前堂那边红衣女子察觉有异,一转头恰好看到,不由一下子瞪大了眼。 吃了? 这么小一只竟然把阿娃给吃了? 谁给的它这么大嘴? 萧风见此,一下子黑了脸,一伸手便将滚絮抓在了手里,“吐出来!” “唧?”滚絮茫然眨眨眼。 萧风脸色更黑,抓起滚絮一只爪子,将滚絮吊起来,“快吐出来!” “唧唧唧唧......”滚絮开始使劲挣扎,可怜兮兮。 萧风却不为所动,“自己吐出来,或者我动手让你吐出来,自己选。” “唧~”滚絮一下子蔫下去,猛一张嘴。 一只湿漉漉的粉色虫子便被滚絮吐了出来。 萧风随意松开抓滚絮爪子的手,抬手接住粉色虫子,微微皱眉。 似遭受晴天霹雳的红衣女子憋在胸口的闷气这才终于舒了出来,长长松了口气,剧烈咳嗽起来。 与她聊得特别投缘的粉衣少女连忙上前给红衣女子顺气。 “咕!”滚絮直直坠地,半途又飞了起来,冲萧风不满低叫了声。 萧风却不理会它,自袖里掏出块帕子来,给小虫小心擦身上的口水。 他是最不喜欢脏的,可如今却不在乎了。 小虫在萧风手里病蔫蔫的,不知是不是被滚絮吓得。 () 第198章 满城烟火 滚絮将阿娃一口吞了是谁都未预料到之事,即使是萧风。 毕竟滚絮不过拳头大小,谁能想到它竟有这么大的嘴,一口便将小指大小的虫子吞进了肚子。 好在吃进去是能吐出来的。 这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滚絮看着似乎没惹多大的祸,萧风这次却是真生了它的气,而且是那种很失望的生气,以致于滚絮习惯性往萧风肩上飞时,萧风抬袖便将它拂到了一边,看也没看它一眼便抬步走了。 于逸在一旁见到,不由清咳了下,整个人站得笔直,故意多落后萧风几步,目不斜视。 虽然自家少爷不会的迁怒于人,可主子的热闹,身为属下还是少知道点好。 等萧风到了前堂,慕梓裳也咳嗽得差不多了。 抬头见萧风皱着小脸,那只可恶的白鸟可怜兮兮根跟在萧风屁股后面,她不由怔了怔,然后竟觉得有些好笑。 那白色秃毛鸟一口将阿娃吞进了肚子,慕梓裳自然是生气的,而且是快要气得发疯的那种。可后来它竟又吐出来,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将慕梓裳之前的恼怒都冲没了,现在又见一直平静温和的少年竟然气得脸都黑了,好像比她还生气,最后一点火气也被浇灭了,倒是心疼这少年。 见萧风紧抿着唇,倔强得像个孩子,她忍不住安慰说,“既然这白鸟没真把阿娃吃了,你便不要生气了,何必跟个小家伙较真,是不是? 她话语微微停顿,继续道:”放心,本姑娘宽宏大量,慈悲心肠,也不会计较的,真的。” 萧风却没回答,反而渐渐皱起眉头,过了会儿疑惑抬起头来,问,“阿娃之前受过伤?” “嗯,”慕梓裳怔了下,后点点头,有些心有余悸说,“前两天碰上了个邪蛊师,是个先天境也就罢了,蛊术修为也比我高一阶我也能接受,他娘的本命蛊竟然是只比我的咫尺蛊低一级的霭蛊......” 她将那日在土地庙中的经历一五一十跟萧风说了个遍,语气甚是忿忿。 萧风听完微微皱起眉头,迟疑了下,说,“所以,那邪蛊师只是被废了修为,然后就逃了?” “是。”慕梓裳点点头,“当时那大侠就冷冰冰的说了几句话,连现身都没,再者,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我自然不可能大吼大叫着让人家将那邪蛊师杀了,我若多嘴了,他再不高兴,也将我空窍废了,我岂不冤枉得很。” “哦。”萧风若有所思着点点头。 前几天,飘缈楼那边说,二皇兄手底下一蛊师遭了人算计,逃入了江湖,似乎也是先天境修为,三境蛊术,有这般巧合之事? “好了,怎么这么倔呢?”慕梓裳见萧风仍皱着眉头,大大咧咧拍了拍萧风肩膀,“我都不计较,你这么较真干嘛?” 萧风闻言,抬头冲她笑笑,倒是恢复了之前的波澜不惊,想了想,将阿娃递给慕梓裳,说,“这次是滚絮的不是,即使你不计较了,我还是要追究它的过失的。如果你心里有气,我便交与你处置它,只要不缺胳膊少腿,不伤及性命就行。” “吱~”阿娃在萧风手里扭了扭身子,往萧风袖子方向爬了爬,冲慕梓裳轻叫了声。 慕梓裳见状,又好气又心疼,想到自己的阿娃前几天刚被人打了顿,今天又被吃进了肚子,觉得好生可怜,便不忍心驳了它,冲萧风摆摆手,“它喜欢你,你便拿着吧,只要不叛主就行。” 萧风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眼手里虫子,可他不喜欢它,现在只想去洗手。 慕梓裳却没注意到萧风的细微神色变化,继续说,“那只秃毛鸟......老娘心里现在的确挺窝火,便交给老娘处理了。放心,一定给你只活的。” 她说这话时,眸子亮晶晶的,嘴角笑意也是邪邪的,一看便知是打了坏心思的。 “嗯。”萧风却只漫不经心点点头。这次该让它长个记性,否则日后必会闯大祸。 另一边。 萧风与慕梓裳刚开始交谈时,粉衣小少女一眼便见到滚絮,眸子一亮,身子一跃便抓向了滚絮。 滚絮是在这小少女手里吃过了些苦头,忍无可忍才去找的萧风,见此一个激灵便飞得老高,心中愤愤不平。 若不是与那小家伙有过约法三章,不让它随意伤人,它早就两爪子把那讨厌少女的脑袋抓爆了。 此时正看着小少女在下面张牙舞爪。 听萧风这般说,下去又下去不得,不由急得咕咕直叫。 刚见面的一点小不愉快解决,萧风与慕梓裳便入了前堂,你一句我一句闲聊。 慕梓裳不是什么有野心之人,萧风同她交谈便只是随意聊天。 萧风将这些天的见闻当小故事同慕梓裳讲,慕梓裳则多是吐槽方孤岚的没见识。 房外,小少女依旧没有放弃抓滚絮,看着明明挺近却死活抓不着的小白鸟急得抓耳挠腮。 滚絮就是故意让小少女差一点,但就是抓不着它,叫的特别欢愉 至于之后的惩罚,它一开始是有些心虚和害怕的,可到底只是只鸟,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早就抛诸脑后了。 渐渐地,阳光逐渐变得金黄金黄,照耀在平静安详的梨园,一切似乎都镀了层金辉,有种平日所没有的壮丽。 “嗖——” 一条火线突兀升上高空。 随即'砰'地炸裂开来。 是金黄色的光芒。 在金灿灿的夕阳里。 似乎阳光在空间中凝结,飞溅,莫名的震撼人心。 梨园中,仍在辛苦捉鸟的少女猛的抬头,随即稚气的脸上露出一抹孩子气笑容。 “时间到了!” 前堂中,两个交谈的人儿几乎同时停下了交谈,对视一眼,微微浅笑。 几乎同时起身,往外走去。 “嗖——” “嗖——” “嗖——” ...... 紧接着,不知多少带着长长尾烟的火线升上高空。 随即,烟花声响彻天地。 两人出来时,天空中恰好金辉满天。 满城烟火。 一切辉煌瑰丽得宛如梦幻。 () 第199章 地下交易场 璀璨烟花足足放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 烟花渐散时,火烧云正烧红了大半天际。 雨后天清,天空依旧美得犹如画境。 萧风与于逸静静看烟花渐冷,收回视线。 慕梓裳与粉衣少女仍痴痴看着,似乎想把这些都刻在心里。 “每届的地下交易场开启,对清溪百姓们来说都是一场盛事,此事倒是不假。”萧风微微浅笑,低语了下,又转头看向于逸,“于叔,去收拾东西吧。” “是,少爷!”于逸立即躬身道,后转身离去。 “何止是对普通百姓,对江湖人更是,好不好?”慕梓裳闻言转过头来辩解,脸颊因激动红扑扑的。 “嗯。”萧风微笑点点头,“梓裳不准备回去?” “回去?”慕梓裳怔了下。 “与你同行的兄台在等你......还有,他应该有了两贴请柬,一贴是你的。”萧风解释。 “啊.....哦哦哦!”慕梓裳眨眨眼,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又问,“对了,你从是哪个出入口?” “你知道得倒不少,”萧风调侃了句,“我在丙口入,你应该在甲口,不同路的。” “丙啊。”慕梓裳嘀咕了声,眨眨眼,“痴欲街那边?” “嗯。”萧风淡然点点头。 慕梓裳神色古怪上下打量了番萧风,语重心长说,“你年纪还小,可莫要给人带坏了。” 萧风翻了个白眼。 “你别不信啊,我这些天听了不少事儿,是过来人了。”慕梓裳一本正经说,“记得,那里的女子都是魔鬼,可莫贪念那些,还有,躲着点儿人,你在那里边,吃亏的成不了别人。” “好了,你该走了。”萧风好气又好笑看她,“再不走可就去晚了。” “嗳,你别不以为然啊,这是真的。”慕梓裳见萧风没放在心上,连忙强调。 “知道了。”萧风好笑点点头,“快走,快走,否则错过了好事你可莫要后悔了。” “这就走,这就走。”见萧风依旧平静得很,慕梓裳无趣撇撇嘴。 “对了,阿娃......” “你先拿着吧,反正今晚就能见面,怕啥?”慕梓裳不在意摆摆手,“一会儿见,别忘了我的嘱咐啊。” “知道。”萧风无奈道。 慕梓裳便直接离开了,只是走时拍了拍粉衣少女的脑袋,算是打招呼了。 只是粉衣少女没空搭理她。 “跟谁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萧风见慕梓裳离开,微微摇头嘀咕了声,转身便准备离开。 身子又微微一滞,转头问,“你不去凑热闹吗?” 粉衣少女回头瞥了眼萧风,又赶紧将视线又转去了天际。 萧风无奈笑笑,“地下交易场,你不去了?” 少女怔了下,忽然霍地站起身来,嘀咕了句“完了,完了。”便转身窜入了梨园。 她是追那小白鸟追到这儿的,来时可没同几个师叔打招呼,估计他们找她都快找疯了。 萧风无所谓笑笑,转身慢悠悠往客房方向而去。 地下交易场早在溪风建国前便是存在了的,便如溪风还没存在便先有了江湖般。 只是,早先的地下交易场没有如今的规模,也没有如今的这般多规矩。 而如今的这些,是自从天机阁成立才一点点改变来的。 地下交易场位于清溪内环,几乎遍及了近半清溪,规模十分宏大。 入口有九个,一般是随机分配,不过惯例都是一个势力之人在一个入口,分开的倒不多见。 至于为何方孤岚要来的请柬是甲而萧风的却是丙.....他是故意的。 飘缈楼人虽威风,可被人当猴看,他还不如不去。 不多时,那个梨树满园的大院子一辆白棚马车慢悠悠出了庭院,往清溪内环而去。 此时的清溪早已热闹成一片,各家客栈前陆陆续续有马车驶出,奔向清溪城内,又各自分散开来。 萧风与于逸到了痴欲街,马车便不能再前行,而是由一仆从模样的中年人恭敬请两个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车厢内竟还做坐了一人,是个身段聘婷的美貌女子,见两人上车便巧笑倩兮着递给每人一条黑布,用一种几乎能酥到人骨子里的歉然声音请二人配合。 倒是让人感觉不出半分怠慢之意来。。 萧风与于逸都是去凑热闹的,自然会配合,只是与那女子拉开了不少距离。 待萧风再见到光时,两人已被领进了一装饰俗气的院子,浓郁的脂粉味及面前的龟已经告诉了二人这是哪儿。 萧风与于逸面色依旧淡然。 “请两位出事请帖。”一龟奴恭敬道。 于逸自怀里拿出帖子,递了过去。 龟奴确认的确是天机宫阁发放之物后,冲两人微微点头,递了两张面具过去道:“拿好面具,跟他们走就是了。” 两人微微点头。 依旧是蒙上眼,前方之人负责引路。 既然人家不愿透漏,萧风自然不会贸然动用神识,只是随前方绳索而行。 萧风能察觉到进入一间查房,又通过一段很长的地道,眼前才微微有亮光。 正在这时,那引路之人道:“快到了,将黑布取了,戴上面具就可以进去了。” 两人依言照做。 后顺着这光亮的方向走去。 光亮处是一石门,推开石门入眼是一座雄伟的地下宫殿,装饰甚是宏伟。高足有四五丈,占地数百丈方圆不止。 场中站着各式各样之人,扛刀者有之,配剑者有之,锦衣华服者有之,破衣烂衫者亦有之,不远处还有不少黑衣金边镶嵌者,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带着鬼头面具。 也坐了不少人,多是摆摊,也有闲坐,不过也都见不到相貌。 细细打量,整个大殿若按摆摊种类可被分割成五大部分,分别是兵器类、秘籍区、丹药区、奇珍古玩区、其它杂类单独一区。 中间的空间能容纳数千人,此时已经是陆陆续续的涌满人。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只是要从中找出熟人就难了。 萧风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微微笑了下,转头冲身旁于逸问,“于叔,你说先去哪儿?” “少爷做主。”于逸肃然道。 “那便四处转转吧,拍卖会估计要很晚才有热闹。”萧风想了下,微笑说。 () 第200章 入场 慕梓裳嫌弃萧风请柬上的入口是淫秽之地,甲入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两人带着各自宠物来到目的地时,入眼是琳琅满目的活鸡活鱼,随处可见的腌臜物,鸡鸣狗叫水花四溅声吆喝争吵声不绝于耳。 慕梓裳眯了眯眸子。 方孤岚倒是不在意,只是神色好奇得很。 两人脚边,两只大家伙却奇怪得很,好像挺兴奋的,又好像是跃跃欲试。 两人奇怪看了眼两个大家伙,却没有闲工夫理会,只安抚摸了摸大家伙的脑袋,又转头四下打量。 请柬上说到这儿,可这儿可一点不像地下交易场入口。 “慕梓裳?”身后突然有清朗声音响起。 慕梓裳怔了怔,猛然回头,“云飞扬?” “是。”云飞扬微笑点头,“你们也收到了请柬?” “不是,是小风送的。”慕梓裳摆摆手,笑眯眯道,“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方孤岚。” 青梅竹马是她最近才听的成语,觉得挺顺耳的。 方孤岚微微一呆,随即一下子涨红了脸。 “公子来了?”云飞扬却没注意到方孤岚的异常,眸子一亮道。 “对啊,我同他聊了一下午呢!”慕梓裳大大咧咧道。 “那......” “三位少侠,可是随请柬而来?”云飞扬兴致勃勃还想多问几句,一麻衣汉子已到了三人跟前,冲三人喊。 “是。”慕梓裳点点头,伸手便去掏帖子。 方孤岚却一把按住她的手,“正是,不知阁下可知从哪里进入?” 云飞扬倒是没什么动作,只是见两人如此微微笑了笑,又冲麻衣汉子微微点头。 麻衣汉子也笑了笑,倒不在意方孤岚的怀疑,抬了抬腰间的玉佩,“我是接引之人,请随我来。” 云飞扬冲他微笑了下,“有劳!” “应该的。”麻衣汉子也笑笑,道。 三人便随麻衣汉子入了鱼市,又上了一马车。 地下交易场并未限制宠物,小黑与大虎自然也是能跟去的。 只是那麻衣汉子在两个大家伙上马车时提醒了三人好几遍可要想清楚了。 毕竟这两个大家伙太过显眼,若跟进去即使地下交易场的保密工作再严密,对三人来说也如同虚设。 慕梓裳两人阅历少自然不想这些,只是有些奇怪,却并未放在心上。 云飞扬自然清楚领路之人的意思,不过却丝毫不在意。 马车上坐了一俏皮紫意少女,见三人上来便冲三人嘻嘻一笑,递去三条黑布,“戴不戴随你们,只是要拿着的,否则可进不去那里。还有不许探头出去哦。” 慕梓裳二人挑了挑眉头,伸手接过,却没有戴上去的意思。 云飞扬则微微一笑,抬手便系在了眼前。 两个年轻蛊师见此,犹豫了下也戴了上去。 等三人再下马车时已身处一大院子,院子里养满了鸡鸭,都关在铁笼子里,见到两个大家伙,叽叽咕咕响成了一片。 “请出示请柬。”一围了墨绿色毡布的粗糙汉子漠然道。 云飞扬干脆利落便递了请柬过去。 慕梓裳却看了眼方孤岚,这才伸手递去。 这次,方孤岚倒没阻止。 粗糙汉子确认请柬的确是天机阁发放便给了三人面具,让三人随引路之人而行。 引路之人带着三人进了几个房间,左拐右拐,后经过一长长走廊,才有光亮。 期间,慕梓裳因为好奇几次想偷偷看看是什么地方,只是还没有所动作,便听引路之人冷喝,“我劝你最好别摘,否则你可就到不了会场了。” 慕梓裳也只好悻悻作罢。 ...... 往生街是专做死人买卖的地方,虽处于清溪城内却是冷清阴森之地,鲜少有人前往。 此时,阴冷街口正站了两个有些迷茫的身影。 “师兄,真是在这儿?怎么怪怪的?”林昊抽了抽鼻子,憨憨道。 陈桓茫然挠了挠脑袋,“请柬上就是这里啊,没其他地方了。” “哦。”林昊悻悻然看了陈桓一眼。 陈桓突然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这次就是这儿,我没带错路,不信你自己看。” “哦。”林昊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低低应了声。他又不会认方向,怎么看? “两位少侠可是去下面的?”正在这时,街口一棺材铺里中年人探身出来,笑呵呵冲两人喊。 两个少年怔了怔。 陈桓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回道:“去做买卖的,可有路走?” “有啊,往里走二十丈,右拐,那里有马车等着呢。”那中年人提点道。 “多谢!”陈桓恍然,冲中年人抱拳一礼。 中年人摆摆手,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哎,你们两个......”师兄弟二人刚想迈步,身后突然有清脆女声响起。 两人身子微微一滞,随即霍然转身。 便见一绿裙少女气喘吁吁往两人面前跑,身后不远处跟了一面目十分俊朗的中年人与一漂亮得不像话的弱冠女子。 绿裙少女跑到两人面前,双手撑膝狠狠喘了两口气,有气无力道:“累死我了。” 陈桓猛地回过神来,又有些奇怪,“月大小姐,你怎么跑这般慢了?” 月如烟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郁闷说,“还不是我爹,他怕我自个儿又偷跑了,将我真气流通的几处大穴都给我封了。我现在是一丁点儿真气都用不了了。” 说着,很是不满瞪了身后慢悠悠跟来的中年人一眼。 两个少年人听得云里雾里。 中年人也不在意,在陈桓面前站定,微微一笑,“小女顽劣,倒是让两位少侠看笑话了,若是之前小女有对不住之处,老夫柳秋白向两位少侠赔罪了。”又指了指身后静立的美貌女子,“这是小徒柳艾尘。” 美貌女子冲两少年人微笑一礼,却没说话。 陈桓心里飞速将江湖上的巨擘都想了个遍,却从没听说过柳秋白三字,心中不由疑惑,面上却是笑意满满,“伯父言重了,月小姐此乃真性情,怎是顽劣。我等都钦慕得很呢。” 月如烟闻言,面色不由一红,心中却偷偷窃喜。这人倒是会说话,不过也是事实,看在他这般诚实的份上,本小姐以后对他态度好些便是了。 林昊对人情世故不熟,就只站着傻笑,心中暗道,这一家人都真漂亮,就是一点不像。 五人一阵客套寒暄,便往往生街内行去,后各自上了马车。 陈桓与林昊一辆,月如烟三人一辆。 只是上马车时,月如烟不知发什么疯又火急火燎跑去了陈桓那辆马车。 柳秋白与柳艾尘也不在意,安安稳稳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这一马车里还坐了个面目普通的少年。 陈桓那辆马车却不会如柳姓师徒那辆马车那般安静,三个少年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直接忽视了身边坐着的娇柔少女。 “你怎么同......你爹一起了,那两位前辈呢?”马车开始前行,在月如烟吐槽了一阵子这几天苦闷遭遇后,陈桓奇怪问道。 “别提了。前几天莫师傅与汉师傅大题小做,非要跟我生气,便将我直接送去了我娘那儿,我娘在咸茳那边吃了大亏,不打算来参加地下交易场交易,便托了我爹爹来。我本来想偷偷溜了的,谁知我爹是个老狐狸,我还没出宫他便又把我揪了回去。后来我大吵大闹了一阵子,他便让我跟来了。”月如烟摆摆手,一脸憋闷道。 “嗯?”陈桓闻言,微微皱眉,“咸茳?出宫?” 他忽然猛地意识到一事,抬头认真看月如烟,“你姓月,你爹却姓柳?” “怎......怎么了?”月如烟被陈桓看得心虚,干巴巴问。 “咋了?”林昊本来被月如烟一阵从哪儿到哪儿搞得晕头转向,听自家师兄语气古怪,便茫然抬头看他,也问。 “你以前跟我说,你是江湖游侠?”陈桓眉头紧皱,忽然微微叹了口气,“你到底叫什么?” “那个......”月如烟心虚了下,知道自己隐瞒不下去了,咬咬牙,说,“我叫月如烟,月寒宫的小宫主,当初骗你也是不得已,你知道我一个女孩子......” “你......”陈桓脸色难看,可说了一字后突然又笑了笑,摆摆手打断,“难怪那天......没事,江湖凶险,你这般没错的。” “真的?”月如烟迟疑看着陈桓,小心翼翼道。 “嗯。”陈桓点点头,顿了顿说,“只是以后希望你莫要再骗我。” “那是一定。”月如烟立即长长松一口气,又兴高采烈,“早说嘛,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就早说了,可吓死我了。” 陈桓撇撇嘴。 “不对。”月如烟却忽然一声大叫,一把就捏住了陈桓腰间软肉,“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吓唬我的,否则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没有。”陈桓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说。 “所以,你先前是骗俺们的?”林昊才反应过来,忽然冲月如烟憨憨说了句。 月如烟本能怔了下。 便听林昊接着说,“师兄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师兄果然厉害。” 陈桓眉头一跳。 月如烟眉头一皱,狠狠掐住陈桓腰间软肉扭了一百八十度,,“你还说你不是逗我,否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猜到,一定是你早就察觉了,现在看我终于漏出破绽了,故意挖苦我。” “我没有。”陈桓倒抽了口凉气,连忙叫。这丫头什么逻辑?为什么就不能一下子猜到?自己聪明点还是自己的错了? “还不承认?” “承认什么,我本来就没......” “还说,还说......” “月姐姐,你别欺负师兄了。” “我就欺负,就欺负,怎么着?” ...... 便在三人吵吵闹闹间,马车在一棺材铺大院里停下,车夫口中发出几声怪异的鸟鸣声,紧接着,自大院子里出来几个戴着面具的劲装大汉。 三人依次下了车,只是临下车时被那柔弱少女要求蒙上了眼。 然后便听车夫道,“跟着引路之人走,一会儿自然便到了。” 紧接着,引路之人在成排棺材中转了一圈,在其中一个棺材下捣鼓了半天。 只听咔咔一阵轻响,那棺材自中间裂开,裂缝长到七尺才停了下来。 裂缝下黑咕隆咚一片,是一道道阶梯。 几人便顺阶梯而下。 走了一段路程,前方终于有光亮。 引路其中一大汉从怀里掏出三张面具来,“快到了,现在可以取下来了,戴上这个进去就行。” ...... 或许是天机阁的恶趣味,地下交易场的九个入口所在之地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江湖人却没多少人有意见。 地下交易场只对邀请之人开放。 而地下交易场的邀请之人除了入天机榜的数百个才俊英豪,便只有对三大霸主势力例外些。 天榜十势力共二百名额,地榜十六势力共二百四十个名额,人榜三十二势力共三百二十个名额。 智榜十人,器榜百人,潜龙榜百人,腾龙榜百人,聚龙榜百人,胭脂榜百人。 再加上霸主级势力受邀之人。 总共受邀之人不足两千,比江湖势力数量还少。 所以,对于绝大多数江湖势力,受邀了便已是开怀至极,又怎会计较入口好坏这点小事。 至于少数有资格提意见的,实在懒得提。不喜欢不去便是了,反正没人敢逼他们。 在萧风,于逸,慕梓裳,方孤岚,陈桓,林昊,月如烟几人进入地下交易会场前后,地下交易场的九个入口也先后有不知多少人进入。 霸道漠然的佩剑青衣,意气风发的桀骜青年,温文尔雅的富家书生,正义凛然的逍遥侠客,运筹帷幄的少年俊杰...... 妩媚多姿的魅惑妖女,清冷绝艳的仙子仙女,脾气火爆的女汉子,俏皮可人的烂漫少女,温柔如水的小家碧玉...... 清心寡欲的素衣沙尼,眉目慈祥的光头和尚,道骨仙风的道髻道人...... 除此之外,这些年鲜少现身江湖的老一辈也多有现身,有人玩世不恭,有人随心随性,有人冷静漠然,有人痴痴谄谄,有人只是出来看看,有人早打算了坐山观虎斗...... 每五年地下交易场的开启,总会迎来各色各样人士,不在意其好坏,不计较其目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接待,热闹一个晚上,晨光熹微时便迅速谢幕。 只是今年似乎更热闹了几分。 天色愈来愈昏暗,进入地下交易场之人由络绎不绝逐渐稀稀疏疏,再不过多久,地下交易场将完全封闭,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会再次开启。 () 第201章 那小家伙是个钱袋子 地下交易场很大,一番闲逛下来会发现它要比看到的大得多。 因为宫殿的角落有石门,四角皆有,与墙壁一个颜色,轻轻一推,便自个儿打开。 石门后是走廊,呈弧线形绕大殿向外盘旋延伸,最后汇于一处。 四条走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廊道想通,倒是容易迷路得很。 出走廊往外是拍卖会,是地下交易场的重中之重,也是天机榜揭晓之地。 只是天机榜都是鸡鸣时才揭晓,如今还差不少时间。 走廊两侧是商铺,装饰要比石门外大殿华贵不少,其内物什比之石门外大殿中的更齐全些,质量也好不少。 此时,萧风与于逸便在走廊里随意转悠,偶尔还能看到几个从其它路窜来之人。 三五个城池那么大的范围,进入其中者加上摆摊买卖之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万人,走廊间自然冷清空旷得很,即使两侧商铺之人已扯起嗓子来大喊:来店里瞧一瞧来店里看一看也没减多少。 能进入走廊商铺里的东西都是珍贵至极的,而且每一走廊间物什亦有计较。 药石区是各种上了年份的大补之药,医者视若珍宝的珍稀药草,功效各异的灵丹妙药,稀缺罕见的药方丹方...... 铁石区是材质极佳的铁胚矿石,寒光凛冽的宝剑长刀,奇形怪状的百般利器...... 书画区是名家珍品,内功心法,武技典籍,孤本著作...... 奇珍区是各式古玩,玉器石器,蛊、皮、香、毒...... 越往内行,各式物什越加珍稀。 萧风与于逸却只是略略扫一眼便收回视线,脚步连停一下都没有。 各个商铺的伙计见此,自然不会出来推销,只是在门口一个比一个喊得嗓门大。 “萧风!” 正在主仆两个悠闲瞎逛时,从一拐角处拐出来四个穿着淡蓝色襦裙的女子,其中一个子高挑些的女子见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微微一怔,随即勃然大怒。 这主仆两个的气质都是比较独特的,略略有些熟识之人自然一眼便能认出。 萧风眨眨眼,温文尔雅说,“是席暖姑娘啊!” 那女子似乎生气得很,哇哇大叫着便跑到了主仆二人跟前,“谁让你们半路丢下我不管的?知不知道礼貌二字怎么写?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萧风声音温和,很是让人信任的样子,说,“若在下没记错,姑娘是说跟我一道来清溪的,对不对?” “对啊,可在城外我只是跟熟人说了两句话,回头便没了你们影子,这事怎么解释?”席暖愤愤大叫道。 “对呀,城外!”萧风点点头,慢条斯理说,“我让姑娘跟来清溪了,在城外才与你分开,是到了清溪的,所以似乎没有失约。” 他很憨厚笑了笑,露出标准八颗白牙。 “你......你......蛮不讲理!”席暖却气得想骂人,可又不敢对萧风污言秽语,指着萧风直跺脚。 萧风摊摊手,轻声道:,“再说,我似乎说过,蠢是病,会传染的。” 说完,抬步就走了。 “啊啊啊!萧风,你太可恶了,你这个小混蛋,小坏蛋,我咒你......娶不到媳妇,啊啊啊!”席暖本来想追,只是恰好三个师妹跟来,给一把拉住了,气得几乎要发疯。 “师姐,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就是啊,那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淡定,淡定!” 三个师妹连忙在一边熄火。 终于给发飙的师姐捋顺毛,最娇小的那个淡蓝色襦裙女子犹豫再三还是问,“师姐,那两人谁啊?” “小坏蛋......大坏蛋。”席暖气哼哼道,顿了下又说,“走,跟上!” 说着,一马当先急追而去。 他既然怕被传染,她就非跟着,蠢死他才好呢! “喂,师姐,等等啊!” “师姐,这是字画区,不是铁石区。” “对啊,你不买琴了?” 三个师妹见此连忙追去。 ...... 奇珍区中,慕梓裳瞅着一玉盒里的黝黑虫蛹,两眼几乎都要放光了。 一旁,方孤岚虽没如慕梓裳那般直接,盯着玉盒的眼也是一眨不眨的。 “呵呵,两位大侠果然慧眼如炬,这蛊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名为酒蛊,虽是没多大效果的迷幻作用,可若融合了它做本命蛊,举手投足皆可致幻,还能施展天赋蛊术醉幻斩,越级战斗都是可能的,等级更是不得了,五级蛊虫,放在外面蛊师们可是要争破头的......” 旁边一灰衣小厮低头哈腰着解说,面面俱到,不过却一点不浮夸。 “可若不做本命蛊,这个价格我们可是亏大了。”方孤岚清咳了声,淡定收回视线,点了点标价上的七千,道。 “这个,”小厮有些难为情,“那侠士觉得多少银两合适?” 方孤岚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 小厮眉头一皱,迟疑了下,“这个差价有些大了,如果两位真想要,可否先等一等,小的同东家说一声,如果东家同意,咱这笔买卖就做了。” “可以。”方孤岚微笑了下,道。 “那请两位稍等。”小厮冲两人说了声,转身入了后堂。 方孤岚见小厮没了影子,眨眨眼,“梓裳,走了,走了。” “啊?”慕梓裳奇怪了下,“那伙计不是让我们等等吗?” “刚才我只是想把人支开,要不我们我看了半天却不买,多没面子。”方孤岚一边把慕梓裳往外拉,一边说,“再说,现在不走,难道等人家来了,问我们要五千时,我说我的意思是五百。” “可是,酒蛊难得碰上个,不买多可惜,这可是跟我们本命蛊一个级别的。”被方孤岚拉出店铺拖了一段距离,慕梓裳终于挣开,可怜兮兮说。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什么办法?”方孤岚摊摊手,无奈道。 “可......”慕梓裳皱起小脸,忽然四下看了看,抬头问,“书画区是哪一块,去那儿。” “隔壁,干嘛?”方孤岚好奇问。 “那小家伙是个大钱袋子,一定有钱的,我去借点钱花花。”慕梓裳脸上露出一抹贱笑。 “哪个小家伙?”方孤岚又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到了你自己看就是了。”慕梓裳摆摆手,转身往一廊道走去。 “可你怎么知道人家在书画区?”方孤岚连忙跟上。 “因为......我不知道啊,大不了一直走到拍卖会,怕啥?”慕梓裳脚步微微一滞,又很快轻快下来,随意道。 “喂,可是很远啊。”方孤岚无语道。 “那你有什么办法?没办法就闭嘴,磨磨唧唧,婆婆妈妈,啰嗦!” () 第202章 金利禄 席暖发倔脾气在后面追,本着自己找麻烦,不让麻烦找自己的原则,萧风自然不可能让她追上,看着走着慢悠悠的,席暖却是追了近半个时辰也没跟萧风距离拉近哪怕一点,气得席暖哇哇大叫。 而席暖身后,苦追的三个师妹则叫苦不迭。 回头瞥见一伙人都气喘吁吁的了,依旧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萧风终于觉得有些无奈。 他只是闲得无聊才逗了下席暖,却不曾想这丫头是个牛脾气,身后三个女子也是憨傻性子,这是准备不死不休了? 如此这般,萧风倒没了再玩闹的心思,折身便去了铁石区。 席暖见此,眉头一跳,连忙跟去了铁石区,入眼却不见了两人的影子。 她又赶紧返回书画区,依旧没人,又跑去药石区,还是没人。 她不由又气又恼,又在四条走廊上转了几遍,然后开始哇哇大叫。 三个师妹也是倒霉,跟着自家师姐被人当猴儿看,还要耐心捋毛。 安慰了半天,席暖才肯继续沿铁石区转悠,只是气哼哼的。 四个女子离开没多久,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容淡定从四个女子经过了好几次的兵器阁里出来。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招惹这种小孩子了,太可怕了。”萧风轻轻吁出口气,一本正经宣誓。 于逸看了眼萧风,有些悻悻然道:“那少爷再去哪儿?” “在这条街上吧,她们总不会再倒回来吧?”萧风随口接了句。 “可是,她们要买琴的,少爷可能会碰上她们。”于逸无奈道。 “啊?”萧风意外了下,“没关系,我们慢些便可以了。” “是,少爷。”于逸更加无奈,道。 两人继续闲逛,时不时停顿一下,速度的确慢了不少。 可于逸能隐隐看到前方近乎被走廊遮挡的几个淡蓝色身影,只要那几人一回头,必然是能看到两人的。 于逸觉得有些无奈。自家少爷这明明是无聊得发慌,再赌那四人什么时候回头。 又行近一刻钟,萧风突然拐入了一名叫金钢阁的兵器店。 于逸怔了下,随即紧随而入。 店里百般武器分类陈列,与其它兵器店并没什么区别,只是柜台上无人,连个伙计都没有。 于逸心中有些奇怪。 萧风却一点不意外,绕进柜台,直接入了后堂。 后堂里一开始也是没人的,只是几个呼吸后从一房间里传出‘咚’一声轻响,随即一套了件橙色锦衣的大肉球从左边一房间里快速‘滚’了出来。 “公子,您可来了,可想死小金了。” 萧风眉头一跳,连忙躲去了于逸身后。 于逸见到来人,意外了下,随即微微踏前,腰间长刀出鞘一半。 “呃,于叔!”那大肉球陡然停下,是个肥头肥脑的青年人,两根萝卜腿顶了一个大肚腩,刚才跑的太快,倒给了人种滚的错觉,此时正有些尴尬摸自己的弥勒佛脑袋。 萧风从于逸身后探身出来,皱眉说,“你怎么又变胖了?” “哪有。”肥球青年人立即苦兮兮下脸,“小金想您都想瘦了。” “你够了啊。”萧风好气又好笑看他,“你该减肥了,要我抽空监督你也行。” “明天就减,一定。”肥球青年人立即一本正经,信誓旦旦道。 萧风微微笑了笑,便不再计较这一茬儿,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找你办得事如何了?” “您说的哪个?”肥球青年人挪到萧风身旁,径直坐在了地上,笑嘻嘻道。 “两个都有。”萧风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微笑说。 “拍卖会的事,搞定了。”肥球青年人从怀里掏出枚赤色玉牌来,也在萧风面前晃了晃,“厉不厉害?” “赤玉令?”萧风微微挑眉。 凡送上拍卖会拍卖之物,其主人都会拿到一块玉牌作为凭证,按拍卖价格高低依次是赤玉令,金玉令,青玉令,白玉令,其中赤玉令每届发放都不曾超过三枚。 凡持有令牌者可享有优先购买权,而且可根据不同种类令牌结算时打一定折扣。 “是。”肥球青年人笑眯眯点点头,本就快挤没了的细眸子如今就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看来我们飘缈楼在那些人眼中的地位要比我想得还要高些。”萧风笑了下,低语道。 “那您就拿着。”肥球青年人将赤玉令一把塞到萧风手中,笑眯眯说,“小金不去拍卖会,拿着也没用。” 萧风也不推辞,随意拿在手里。 那肥球青年人却又一下子变了脸,苦兮兮说,“公子啊,那个啥,您看咱们这起家还没三年,您便让我抽出一半银子来买米买面,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你就是没买喽?”萧风微微偏头看他。 “买了,公子吩咐的事怎么能怠慢,可是小金心疼啊,本来是准备拓展到泗水那一带的,现在没银子了,去不了了。”肥球青年人低敛眉目,可怜兮兮说。 “今年各地雨水都比往年多不少,我估计着入了梅雨时节更甚,那时有些沿河城池必然会遭灾,米面价格也会大涨,你亏不了的,只是需要掌握个度,不是他们的度,而是你心中的度。”萧风温和看他,“另外,我日后尽量不在你这儿取银两,不会让你开不下去的。” 肥球青年人眉头一皱,“有我金利禄一天,公子就有用不尽的银子,何需去他人那里,这个没得商量。” 萧风无奈笑笑,这家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那时再说吧。对了,聚宝商阁那边情况如何?” “他们啊,倒没什么大动静,就是前些天打算跟咱们金源做笔买卖的,玉石的,只是被我给推了。”金利禄立即又满脸堆笑,回答道。 “也是因为没银子?”萧风又问。 “不是,不是,他们分给咱们的利润太小了,我看不上。”金利禄摆摆手,说。 “哦。”萧风也不戳破,点点头,“那就没事了,我就走了?” “啊?公子才说两句话就走,就不让小金多陪陪您。”金利禄又扯起嗓子来大叫。 “噤声!”萧风抬手拍了拍青年脑袋,“我没什么事,不走干嘛?” “可是,小金又不能到处跑,您这么一走,小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岂不想您想得吃不下饭去?”金利禄一把抱住萧风大腿,可怜兮兮说。 “松手,不要闹!”萧风无奈看他,“否则于叔又要教训你了。” “啊?”金利禄惊呼了声,‘嗖’一声就躲去了桌子后,那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上多少,伸出半个脑袋怯生生看于逸。 萧风哭笑不得,“走了,你找个人在外面守着,否则怎么来生意。” “反正这些东西都是充门面的,出去了照样卖,怕啥?”金利禄开心说。 “可你好歹要卖出去两件的,否则多丢人。”萧风无奈道。 “对哦,公子果然英明,小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嘻嘻。”金利禄立即一脸恍然,连连点头。 萧风再次哭笑不得。 “对了,公子,您肩上那是只什么鸟,怎么这么丑?直接破坏了您玉树临风的形象嘛。”金利禄又叫。 “你猜。”萧风随意道,说着将滚絮一把从肩上扯下来,抓在手里,否则这小家伙会去啄人的。 () 第203章 认命者不救 出了金钢阁,萧风便又拐去了药石区。 于逸原本以为萧风又有事,走了半天,却没见萧风再停下脚步,他这才恍然,自己是误会少爷了,少爷的确是怕席暖的。 若是萧风知道于逸的想法,估计又该哭笑不得了。 他只是不喜欢那些铁器而已。 又行没多久,廊道那边又拐进来两个人,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与一位丰腴妇人,两人都穿了身淡紫色长裙,倒是和谐得很。 那小少女牵了只圆滚滚的小黄狗,一转头恰好与萧风视线撞上。 萧风冲她微笑了下,“天怡?” “萧哥哥!”洛天怡立即一声轻呼,便往萧风那里跑,“萧哥哥想我没?” “停!”眼见这小丫头刹不住脚就要撞在他怀里了,萧风连忙伸出手抵在少女额头上。 “哼!”洛天怡被萧风轻轻一按便再难上前分毫,便站直身子,揉揉脑袋,不满冲萧风努努嘴,“萧哥哥变坏了。” “你以前何时这般没规矩过?”萧风收回手,轻描淡写道,又转头看向走来的妇人,“李姨怎么来了?” 于逸冲李露微微点头。 “我一直都这么没规矩,好不好?”洛天怡有些撒娇道。 “别闹!”李露拍了拍洛天怡的脑袋,转头冲萧风道,“这次拍卖会,乔娘,白无天都来了,虽然您在这儿,可有些事您恐怕不好出面,我们几个商量了下,便让我来看看。” “哦。”萧风了然点点头。 “是忠忠带的路,它特别聪明,我让它找你,它一下子就找到了。”洛天怡插嘴道。 “它啊?”萧风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黄狗,此时它正在原地滴溜溜打转儿,“它尾巴怎么回事?” “有只天杀的狐狸犯病,没事找事乱咬人......呸,是咬狗。”洛天怡皱起脸,恶狠狠说。 “什么狐狸?竟然没被你逮到。”萧风奇道。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白狐狸,看着挺漂亮,却凶得很,跑得也贼快,本来我是想对它小小教训一顿的,谁知道,眨眼就没了,就是刚进来时。”洛天怡眨眨眼,一本正经道。 “别听她瞎说。”李露从一旁揭洛天怡的老底,“是那只小狐狸不想搭理她,她偏要逗弄它玩,最后把人家惹毛了,追得她哇哇大叫,连轻功都不会了,最后竟然把忠忠推去挡了一嘴,正好咬在了忠忠尾巴上。那小狐狸估计是嫌弃狗肉不好吃,吐了好几口毛,嗖一声就跑了。” “厉害!”萧风既觉得好笑又无语,看了洛天怡一眼,随即低头看脚边黄狗,还是一副想咬尾巴却死活转不过身子的笨拙模样,忍了忍还是伸手给那狗将尾巴揪到了嘴边。 “啊呜~”那狗却不要它肿了个疙瘩的小尾巴,伸舌头便去舔萧风。 萧风哪会让它舔到,连忙收回手。 “娘~”洛天怡见李露还要说,推了李露一把,不满喊了声。 李露就不再多说,只是眼中笑意满满的。 萧风也笑,只是比李露笑得稍微含蓄了些,不过也只是稍微。 洛天怡气得咬牙切齿。 四人便暂时结伴而行。 再往前走,四区交汇,交易买卖倒没之前分的那般分明,反而各色物什,五花八门,连五毒,异兽等活物都开始出现。 四下之人逐渐增多,走廊也开始热闹起来,买卖问价声一片接着一片。 愈往里走愈发热闹。 萧风四人继续往里行,有说有笑,倒是一点不无聊。 “萧哥哥,那里围了好多人,我们过去凑凑热闹,好不好?”又行了近一刻钟,洛天怡见右边靠墙一角,一大伙人凑在一起,围了大大一圈,眨眨眼,道。 萧风本来就是混时间,自然不会反对,点点头,“那就过去看看吧。” 四人便往那个方向而行。 人还没到,便听到不远处人群中有相继竞价声彼此起伏。 “三千两!” “五千!” “呵呵,我出八千。” ...... 四下闻声聚拢过来之人络绎不绝。 四人渐渐走近。 洛天怡嘀咕,“什么宝贝,这么抢手?” “你可能不怎么喜欢。”萧风忽然有些无奈笑笑,说。 “萧哥哥知道是什么了?”洛天怡诧异了下,抬头看萧风。 “进去看看吧!”萧风却不解释,微微偏了偏头,说。 “哦。”洛天怡也不多问,只是突然有些丧气。 于逸对于热闹向来没什么兴趣,在人群外等着,李露则与两个小家伙挤入了人群。 “这绝色佳人还是处子之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难得一遇啊,诸位只要谁出价高,直接带走。机会难得,手快有手慢无啊!” 三人一挤到前面便听到这么一句,不由都皱了皱眉头。 抬头见场中站了个粉色衣裙的绝色女子,粉黛微施,如出水芙蓉,细看诸般好。 女子身旁,一带了鬼头面具的男子正大声吆喝,刚才那一段鼓动就是这男子说的。 那粉裙女子似乎心灰意冷,即使听那卖主吆喝得那般侮辱人,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木然看着地面。 洛天怡皱着小脸看了会儿,扯了扯萧风袖子,“萧哥哥,她好可怜,你帮帮她吧?” 萧风也在打量那女子,只是他看得想得要比洛天怡多些,沉吟了会儿,摇了摇头,“认命之人,我从不帮。” 洛天怡撇撇嘴,又去扯李露的袖子,“娘亲。” “傻丫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如果她自己都不想改,我们帮得了她一时,能帮她一世吗?”李露敲了下洛天怡额头,柔声道。 洛天怡眨眨眼,不明白。不过却清楚,两人谁都不会帮忙了,不由有些赌气,一撇嘴,不搭理他们了。 “两万七千两!” “三万两!” 便是这一会儿,场中价格再次翻了几番,让旁观不少人唏嘘不已。 “四万两!”正在这时,一粗嗓门盖过场中所有声音,突然响起,一加价便是一万两白银。 场中气氛不由微微一滞。 人群中一粗壮汉子大笑道:“看谁能跟我抢。” “可还有更高的价?没有,美人可就是这位壮士的了。”卖主从旁继续鼓动。 那女子依旧目光空洞盯着地面,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可这般看在在场不知多少江湖人眼中却只觉得楚楚动人。 萧风也在看那女子,心中却满是无奈。 那女子哪怕只流露出一点不甘来,萧风也会帮她一把,只因为她心还未死,便还有选择日后人生的权利。 可...... 萧风微微叹了口气,抬头扫了眼或激奋或沮丧或平静或木然的众江湖人,又微微勾起嘴角。 若人心皆如此,世道皆如此,还真当无趣。 () 第204章 她想问些事 “真没人了吗?”等了会儿,四下依旧无人喊价,卖主又喊道,“既如此,秀秀便是......” “六万!”正在卖主准备宣布交易结果时,人群中一个平淡却霸道的声音突兀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人群外一黑衣青年缓步而来,即使遮了面也能想象其面具下的霸道冷峻。 身后还跟了四个黑衣青年,气质也分外冷峻。 “七万!”那壮汉虽见来人不好惹,却也不愿放弃了美人儿,咬咬牙道。 “呵呵,你是第二个敢抢我看中之物之人。”那青年冷笑了下,伸出一根手指,“十万两!” 场中一片哗然,好阔绰的手笔。 萧风却撇撇嘴,转身钻出了人群。那家伙一来准没好事,自己还想低调点儿。 李露与洛天怡见萧风走,这儿热闹也差不多没了,自然不会多留,也转身往人群外钻。 一次跨了三万两白银,将场中之人都一下子镇住了,这次倒再没人与霸道青年争。 交易顺利完成。 只是那人对于他花了十万两银子的美人却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扫了两眼便让身后两青年帮忙看着了,而他自个儿则出了人群开始找人。 只是明明是看到那小家伙身影的,找了半天,霸道青年竟是一点儿那小家伙的影子也没再看到。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那自己岂不是白花了十万两银子?霸道青年微微皱眉,不过也无可奈何。 悄悄拐入一乐音坊的少年见霸道青年走远了,长长松一口气。 “萧哥哥,那是天望哥?”洛天怡眸子亮晶晶的,开心问。 “嗯。”萧风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的,我决定以后喜欢他了。”洛天怡眯起眸子,笑嘻嘻说。 萧风摇摇头,转头冲于逸说,“于叔,去外面转两圈,然后直接去拍卖会,我们在那儿汇合。” “明白,少爷。”于逸点点头,转身出了乐音坊。 洛天怡眨眨眼,“为什么啊?” “那家伙在外面守着呢。”萧风无奈摊摊手,说。 “真的?”洛天怡眸子一亮,“那我出去跟他打个招呼。” “回来。”萧风一把把她扯回来,“你跟谁?” “跟你。”洛天怡想也没想道。 “那你就别去,我看见那家伙头疼。”萧风煞有其事说。 “哦。”洛天怡一下子蔫下去,低低应了声。 李露忍不住摸了摸洛天怡的小脑袋,“乖,要听话哦。” “嗯。”洛天怡蔫蔫点点头。 “萧风!”身后突然一尖厉女声响起,“你这个小混蛋,又让我碰上了吧,看你这次怎么跑,你......” 萧风不慌不忙回过身来,微微一笑,“席暖姑娘啊。”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李露与洛天怡,“我家长辈,表妹。” 席暖一下子噎住,讪讪道:“前辈......前辈好!” 身后三个师妹眨眨眼,面面相觑。自家师姐的脾气什么时候这般好收了? 李露玩味看了眼萧风,很奇怪自家楼主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竟要拉自己出来当挡箭牌。 不过,她属玲珑心思的,自然不会让萧风难堪,温和微笑说,“怎么?小风招惹你了?” “没......没有,我......我们闹着玩儿呢。”席暖面对萧风不紧张,可碰上前辈就真紧张了,“是吧,小风?” “嗯。”萧风微笑点点头。 “哦,那就好。”李露也点点头。 “呵呵,呵呵呵。”席暖尴尬直笑,心里却都要骂娘了。 这个死萧风,臭不要脸的,竟然请长辈。太可恶了!这是犯规。 ...... 古朴宽敞的地下拍卖场外,慕梓裳与方孤岚面面相觑。 他们围着地下拍卖场外转了两圈了,竟还没发现自己目标,一路走来也没碰上,这运气是不是背得过分了。 “呜呜~”脚下小黑忽然呜咽了声。 “又怎么了?”慕梓裳有些烦躁低头看它。这大家伙一路上呜呜咽咽了好几次了,可它又说不出要干什么,她能咋办? “呜呜~”小黑委委屈屈又叫了两声,扯起慕梓裳裙摆就往外拉。 “哎呀,咬坏了。”慕梓裳将自己裙摆扯回来,“你要不自己去找找?” “呜~”小黑松开慕梓裳裙摆,又去扯方孤岚。 方孤岚有些受宠若惊眨眨眼,这家伙以前傲娇得不行,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嗷呜!”见方孤岚半天没反应,小黑终于耐心耗尽,冲方孤岚怒吼了声。 吓了两个年轻蛊师一大跳,也吓了拍卖会上的不知多少人一个哆嗦。 然后它目光怪异看了慕梓裳一眼,转身跑了。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后,慕梓裳忽然弱弱说,“我好像知道小黑什么意思了。” “什么?”方孤岚迷茫道。 “它应该是跟我说,它知道那小家伙在哪儿。”慕梓裳赧道。 “所以,它现在是去找人了?”方孤岚又眨眨眼,慢慢说。 “是。”慕梓裳点点头。 “那还墨迹什么?快追!”方孤岚忽然大叫了一声,转身就往小黑跑了的方向追去。 “喂,等等我啊!”慕梓裳也连忙追去,期间一不小心撞上了个淡黄色罗裙女子,抱了只白狐。 只是她没空细看,忙不迭说了声对不起就赶紧追了过去。 “呜呜~”被两人忘了的大虎委屈叫了声。 淡黄色罗裙女子怀里的白狐忽然抬头瞥了花斑大虎一眼。 大虎虎躯微微一震,嗷呜一声,也飞速跑了。 四周之人眼见两人两畜生声势浩大往回窜,不由目瞪口呆,又有些心里摇头。这般性情,也不知是哪方势力之人派来的,真是浪费。 ...... 风晴,冷霜寒,冷霜月三人算是第一批进入地下交易场之人,所以她们到达拍卖会也很早很早。 如今,她们三人正在拍卖会外的场地上转悠,而且已经转悠了一个多时辰了。 “两位姑娘,能不能先休息一下?”被慕梓裳差点撞倒,再加上数个时辰的徒步而行,冷霜月终于有些忍受不了,虚弱道。 “额......可以,可以。”风晴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讪讪抓了抓头发,道。 她都忘了,冷霜月可是没有底子的,她们竟然让人家走了这么长时间,关键是人家一点怨言都没有,好生尴尬。 见冷霜寒依旧往前走,风晴一把将她拉住,“喂,回神了。” “啊?怎么了?”冷霜寒回过神来,淡淡问。 “休息一下。”风晴无奈笑笑,伸手去探冷霜寒的额头,“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走神,总是发呆,不是生了病吧?” “没事。”冷霜寒有些慌乱偏开头,“我只是有些想公子了。” “知道公子跟你亲,可也用不着这般心急吧?这种热闹,公子又不可能不来?”风晴将冷霜寒拉到拍卖会场外专供歇脚的木板凳上,安抚拍拍她的手,道。 “嗯,知道了。”冷霜寒低敛下眼睑,微微点头。 风晴无奈笑笑,又去看冷霜月。 “你还好吗?” “要不要喝水?” “腿酸不酸?要不我帮你揉揉?” ...... 冷霜寒听着身旁女子歉然又小心的声音,微微闭了闭眼。 她现在心很乱很乱。 她现在很想问些事,特别特别想问。 () 第205章 已经这么厉害了? “这幅‘雨景山水’,水墨淋漓,一气呵成,远处云山,近景丛树村舍,再配以小桥,层次分明。特别是山外的烟雨蒙蒙,为整幅山水格外增添了生气,风格甚是独特,不愧是大家之作,” “这是乾元年代,画圣曹磊之作。其风格多偏向朦胧浪漫,却又能处理得当,使层次分明,影响后世良多。” “这幅‘山水诗歌’笔墨润泽,把山水、人物、房舍、鸬鹚、楼宇、芦苇、小船动物,柳树和山峦、红日与清风,都表现得夸张而随性,组合起来却气势恢弘,趣味高古,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 “这是惜缘大师之作,他虽并非画家,却是画道上的鬼才,最是推崇心随兴,构图上更是新颖绝伦,大胆奇绝,常常开拓画道新路,为后世无数人钦慕。” 书画区走廊中段,三个气宇不凡青年男女一路赏析书画而来。 “林公子果然见识广博,诗雅佩服之至。” 一番鉴赏,举手投足间皆给人一种柔弱优雅的女子面色钦慕冲身旁青年一礼,柔声细语道。 “哪里,林某这是运气好,恰巧碰上了几幅见过的。倒是姑娘蕙质兰心,仅一眼便能看出这些画的诸般妙处,让林某钦佩得很。”林姓青年连忙摆摆手,谦逊道。 “诗雅只是在闺阁中常看这些,身旁长辈又都是精研这些的,这才比常人多了分敏锐,倒是林公子高估诗雅了。”女子脸色微红,不过仍落落大方道。 “是姑娘自谦了......”青年彬彬有礼道。 “喂,林浩然,你还要墨迹到什么时候?”一旁瞅两人瞅得都快发疯了的少女忍无可忍,最后气哼哼喊道,“这都近子时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到拍卖会?” 见色忘友的家伙,就只知道跟美女套近乎了,真是气死她了。 “矜持。”林浩然瞥了眼萧天月,“这不还没过子时嘛,你急什么?” “公子他们肯定都到了,就你在后面磨磨唧唧,我当然急啦。”萧天月大叫道。 “小声,小声点!”林浩然有些无奈,“你看你薛姐姐多文静,一点都不像女孩子,都是跟风晴学的。” 薛诗雅腼腆笑笑。 “跟她学?看这些东西?破字破画,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公子写的漂亮。”萧天月撇撇嘴,嘀咕道。 “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书画之道讲求取长补短,哪有你这般推崇一人而否定其他的。”林浩然有些较真道,“便是公子也会觉得你太偏激了的。” 萧天月翻了个白眼。 林浩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看她,刚想再多说什么。 “行了,你就别在那儿嘚瑟了,酸得我都牙疼。”正在这时,自铁石区那边廊道传来青年清朗却有些调侃的声音,紧接着一蓝衫青年施施然自廊道那边走过来,神态懒散却自带一份不羁。 “云飞扬!” 萧天月与林浩然几乎异口同声喊。 只是萧天月是欣喜,林浩然是愕然。 “嗯。”云飞扬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本来不想打搅你们的,只是你们声音太大又太酸,我听着实在耳朵疼,就不得不出来了。” 刚进来时,他是与慕梓裳两人一起的,不过他不太喜欢那些奇珍异宝,慕梓裳他们要去奇珍区,他便直接同他们分开了,一直在四个走廊转悠,想捡点漏,所以走得特别慢。 林浩然有点恼。 薛诗雅冲云飞扬微微屈膝一礼。 萧天月笑眯眯连忙点头,又欣喜说,“你怎么来的,一个人吗?看没看见公子?风晴几个家伙呢......” 云飞扬却不理会林浩然,冲薛诗雅点点头,又冲萧天月摆摆手打断,“你够了啊,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先回你哪个?” “一个个说嘛,反正又不算多。”萧天月娇憨道。 云飞扬无奈笑笑,不过他跟萧天月关系最好,自然不会不理会她,“我前几天收了份地下交易场请柬,就跑来了。” 他话语微微一顿,挑眉说,“潜龙榜第三十七,厉不厉害?” “这么高?”萧天月惊呼了声,又反应过来,“你又突破了?” “嗯。”云飞扬笑眯眯点点头,“上次公子不是让我去帮风晴嘛,那老前辈顺嘴提点了我两句,然后在唐门寿宴前就突破了,只是那时我们不都着了道嘛,我就没说,否则多没面子。” “那你排名估计还能涨。”没人理会林浩然,他火气就自然消了,微微挑眉说。 “应该。”云飞扬呵呵一笑,“对了,你们两个呢?” “我没上去。”萧天月讪讪道,“是看在飘缈楼的面子上才给我的。” “嗯?”云飞扬微微皱眉,“不应该啊?末尾也没你?” “嗯,”萧天月可怜巴巴点点头,“安阳县那边我不是给人整了顿嘛,回来修为不知怎么降到七重了,公子说不许我再往上突破,我就乖乖听公子的,现在还是七重。” “这个公子怎么没跟我说?”云飞扬眉头大皱。 “跟你说什么?”林浩然从旁插嘴,“公子日理万机,忙过了头有些事忘了,不是很正常吗?” “可......”云飞扬刚想说,公子怎么可能将我们的事忘了,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点点头,“那你呢?” “我?潜龙榜第......二十,哈哈哈哈。”林浩然面色忽然严肃,然后又张狂大笑,“比你高不少,哈哈哈哈。” “切!”云飞扬与萧天月齐齐冲他竖了竖中指。 “你别忘了,冷霜寒是潜龙榜第三,胭脂榜第十八,聚龙榜第一百。”萧天月幽幽道。 “额!”林浩然一下子噎住。 一旁浅笑安然的女子也怔了下,好生厉害的女子。 “不过我挺奇怪,她那聚龙榜是怎么上去的?”云飞扬摸了摸下巴,奇道,“按理来说,聚龙榜是找江湖上影响最大的百人,可她......就算是漂亮了些,行事雷厉风行了些,也不该比江湖上那些巨擘影响还大吧?我估计着,她该是年轻一辈中唯一一个上了聚龙榜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公子说,她前几年去了几次黑龙窟,闯了几次罗刹门,好像自个儿手底下也组建了个杀手势力,阴山教,贪煞寺也招惹了几次......”林浩然一开始还漫不经心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没了。 几个家伙面面相觑。 不知不觉,这位大姐已经这么厉害了? 而一旁的薛诗雅更是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若是其他势力,她还没多大感触。可罗刹门,这可是江湖上公认的杀手势力,在江湖上接刺杀和追杀的买卖,被盯上了便是不死不休,便是霸主级势力之人也鲜少有愿意招惹的。若不是天机阁不提倡这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在天机榜上绝对有一席之地。 () 第206章 那少年 三人怎么也没想到,几乎相同的起点,不知不觉间,那个最不合群的女子已经拉开他们这么多了,不由面面相觑。 然后,他们就释然了,又有些后悔。 怎么忘了有公子呢?早知道也拼一拼了,反正又没什么危险,都怪自己没想到。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不知多少次的拼一把,冷霜寒有多少次遍体鳞伤,有多少次差点缺胳膊少腿,有多少次命悬一线,又有多少次踩着白骨磊磊,看着鲜血如河。 萧风护他们,却从不是不让他们不受伤。 黑龙窟之行,被不知多少人觊觎美色,一连数天不敢入睡,后来先天境为难,数次他人围攻,若非最后奄奄一息时暗处之人出手,她如今便是生不如死。 罗刹门之行,无数杀手追杀,即使她是从那里出来的,即使暗中之人几次出手,最后仍是命悬一线,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 后来,组建自己的势力,她跑了不知多少地方,受了不知多少刁难,可她硬是一字未提自己是飘缈楼之人。 之后,阴山教之行,贪煞寺之行,幽兰谷之行,阎罗殿之行......没有一个不是遍体鳞伤才出来的。 她以冷霜寒身份行走江湖前,那少年说过,做任何选择之前,都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世间秩序本就该如此。我可以护你一时,可不会护你一世。 ...... 萧天清与安穆琳是踩着地下交易场关闭的戌时那个点儿进来的,此时他们刚逛完大殿,正准备往拍卖会走。 一到了清溪,两人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虽也是兴致勃勃,两人身上却难掩风尘之色。 忽然,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两人心中一惊。 安穆琳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腰间,这几天萧天清才给她买的吊坠不见了。 她不由嘴一撇,泪珠子差点就掉下来。 萧天清眉头一皱,“‘盗圣‘施穷,这家伙跑进来了?” 说着便欲上前追。 “萧哥哥......” 安穆琳却突然怯生生喊了声。 “怎么......哦,我去将吊坠追回来,别怕,琳儿。”萧天清又顿住了脚步。这两天跟这丫头独处,他才发现,这丫头看着虽女汉子,却是可爱得很,特别怕自己丢下她,这么一急竟给忘了。 “不用了。”安穆琳小声说,“这儿人很多,我怕你找不到我了。” “好吧。”萧天清想了想,那吊坠也不值多少钱,便也就此作罢。 窜入走廊的灰衣少年见后面没人追来,不由有些无趣,撇撇嘴,随意把玩手里的淡青色如意吊坠,“你们赌我不来,我还偏来了,你们能奈我何?” 忽然,灰衣少年的脚步微微顿住。 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个金边黑衣老人,“施穷,我们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才允许你进来,可你莫要玩得太过了。” 施穷无所谓耸了耸肩,“习惯了,改不了,反正我又不去动拍卖会里那些东西,你怕什么?” “哼,希望如此,否则别怪老夫没警告过你。”老人轻哼了声,“另外,你手里玉坠拿的飘缈楼之人的,你最好还回去。” “这你管得就有些多了,他如果想要自己来拿,让我还回去,反正是不可能。”施穷有些不耐烦道。 “随你。”老人不再多说,转身拐入了一店铺。 施穷拿着玉坠在手里转了两圈,玩味笑笑,“飘缈楼?说不定会有趣些。”说着,他将玉坠往怀里一揣,身形再次一掠而逝。 ...... 虽然与席暖的战火暂些,萧风却没有与之同行的心思,与李露嘀咕了两句便自个儿出了乐音坊。 人多是非多,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在些的。 只是,没走几步,萧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霍然抬头,便见到一道红影静静站在不远处一店铺的二楼窗口,轻纱遮面,明明未漏出一分肌肤来,却让人觉得魅惑至极。 萧风淡定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 她没看见他,一定的。 “小公子竟不同小女子打声招呼,小女子好生伤心呢。” 然而,才走了两步,便见到一红色身影自不远处飘了过来。 萧风眨眨眼,脚步没停下。 那红色身影却没有罢休的意思,身形微微一闪便到了萧风面前,“小公子怎的这般冷淡了,是小女子哪里惹小公子生气了?” 萧风无奈停下脚步,他自然是能施展轻功直接离开的,只是他迟早要去拍卖会,碰面在所难免,再者,他人直接走了,似乎挺没面子的。 “乔帮主还是这般任性。”他微微叹了口气,说。 “是吗?小女子只是想同小公子打声招呼,竟惹了小公子厌烦吗?”乔娘面色幽怨下来。 “我只是觉得乔帮主伤还没好,尽量少动真气得好。”萧风又叹了口气,语气诚恳道。 乔娘眉头微微一挑,语气却轻快道:“小女子是想小公子想得紧,毕竟您可是......” 她咯咯娇笑起来,“小女子今日要卖几块石头,若小公子感兴趣,不如去捧捧场,小女子必定扫榻相迎。” 说完,她咯咯娇笑着飘然而去了。 萧风叹了第三口气,扫了眼四下投来的好奇奇怪的目光,抬头看了另一角二楼一窗口,无奈笑笑,迈步离去。 二楼那个窗口前,一位面容刚毅的青衫男子静静伫立,却没有如其他人般面具遮面。 少年抬头时,他正好与少年目光接触。 他不由怔了怔。 那是一个十岁多点的少年该有的眸子? 平静却似乎蕴藏了浩瀚宇宙,清澈却又一眼望不到底,竟让人想要沉沦进去。 凝视少年离去的背影,他不由眉头紧皱。 这少年,很奇怪。 可乔娘对他的态度更奇怪。 人群中,一个气度非凡的中年人与一个文静娇媚的女子也直直凝视离去的小小身影。 “极佳的骨皮,可惜年纪太小了。”半晌后,那中年人微微叹了口气,“真可惜。” “师尊,那女子媚意天成,似乎也不会比那少年差吧?”文静女子细声细气道。 “她,世间可再有,那少年却恐怕不会。”中年人摇了摇头,平静说,“走吧,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了。” “是,师尊。”女子点点头,跟随中年人转身离去。 () 第207章 难道是巧合吗? 乔娘与萧风几句交谈引起的注意可一点不会比许天望霸气十足地往萧风面前一站小多少,最糟糕的是,竟让那个准备当江湖第一人的家伙注意到了,这让萧风很无奈。 不过,也再没有其他了。 不久后的松山之行,有些人必然也会注意他,既然他选择了如今这些步,被人注意到也是在所难免的,就是早了几天。 继续往拍卖会方向走,四周问价寒暄声愈加增高,身边各色江湖势力之人擦身而过,邀月阁的弯刀蓑衣客,余寺的小金刚,昆墟剑宗的佩剑者,月寒宫的清冷仙子,孤岚阁的柳镖机关者,阎罗殿的无常叉...... 萧风觉得,互不相犯,一直这么走到拍卖会,挺好。 然而,他心中刚想完‘挺好’,前方便一阵骚乱。 萧风一抬头,便见到一道黑影积极窜了过来。 萧风终于觉得,好像不是人多是非多,而是自己身边是非真多。 他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轻轻说,“停!” 那道黑影就一下子停了下来,然后匍匐着身子一点点往他身前挪,尾巴还拼命甩啊甩的。 萧风看着面前一点不像野兽的大豹子,想笑,又笑不出来。 再抬头时,不远处人群中已挤出来了两人一虎。 方孤岚见到萧风怔了下,立即正色了起来。 这少年如何他在客栈里时已经见识过了,反正不是什么能让人放松警惕的家伙。 “小风,可找到你了。”慕梓裳则有些开心地气喘吁吁道。 “有事?”萧风温和问。 “嗯,那个......”慕梓裳看了眼方孤岚,有点不好意思。 借钱这种事,即使她心再大,也总是会觉得有些难为情的。 方孤岚自然更不会开口。 “看上什么东西了?”萧风眨眨眼,猜道。 “嗯嗯。”慕梓裳见有台阶下,连忙顺坡下驴。 方孤岚则更加赧颜。 毕竟他跟萧风不熟。 “哦。”萧风随意点点头,“不过钱财不在我这儿,于叔去拍卖会了,可介意与我同去?” 慕梓裳眨眨眼,“行,可是我需要八千呢。” “嗯。”萧风冲她笑笑,“还是够你们用的。” 慕梓裳便放下了心来。 接下来的路程倒是再没碰上熟人,三人走得甚是平静。 只是,萧风到了拍卖会门口时,碰到的熟人数量就让他有些咂舌了。 拍卖会外的一长条板凳上整整齐齐坐了一排熟人,十几个,跟约定好了般。 许天望正巧抬头,见到萧风来便笑嘻嘻看他,“小风,好巧啊。” 其身旁于逸眸子阴沉得吓人。 “的确挺巧。”萧风扯了下嘴角,“不过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说着,走到了于逸身前,在于逸胸前大穴上轻轻一点,“以后你若再敢点我身边人的穴,我就点你的了。” “谢少爷!”于逸冲萧风躬身道。 “那感情好。”许天望却不在意,随意道。 萧风却不再理会他,冲于逸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转头看了眼身后两人。 慕梓裳与方孤岚已自觉找了位置坐了。 萧风便转回头,冲坐得安稳的张冉微微一礼,“前辈!” 张冉咧了咧嘴,“小娃娃可有酒?” 许天望无趣撇撇嘴。这老前辈他是认识的,眼睁睁看着这老前辈从外面抢了份请柬就进来了,比他还任性霸道。 最关键的是,竟没人敢拦他。 萧风微笑摇摇头,“若前辈真想喝,晚辈去买便是。” “不用了,子时这就到了,娃娃若进不去岂不哭鼻子?”张冉摆摆手,“爷爷就是转悠了一天,“渴了。” “那便劳烦前辈忍一会儿了。”萧风礼貌道。 地下交易场的拍卖会都是一场一换人,每场两个时辰,且拍卖东西也大有不同,碰到好坏全凭个人运气。当然,若参加完一场拍卖会后觉得意犹未尽,自然也可以继续留在那儿,只是需要另外出资补票。 张冉便不再搭理萧风,自顾自继续抠脚。 萧风也不在意,冲李露点点头,转身去了冷霜寒那边。 他一来便注意到那丫头有些不对劲。而且,风晴旁边那淡黄色罗裙女子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洛天怡本来想跑来,只是被李露一把揪住了。 然而,萧风刚一走近三人,淡黄色罗裙女子怀里的白狐忽然嗷呜一声便扑向了萧风。 气势汹汹,态度可是不友好得很。 萧风身子微微一偏,不慌不忙避开,随手一抓便抓住了白狐的后颈。 那白狐狸却不愿罢休,四爪乱舞,嗷嗷直叫,长尾巴飞速打着旋儿。 萧风眉头微蹙看它。 熟悉萧风的几个家伙早已目瞪口呆。 以前见那些长毛的家伙都是一个个黏萧风黏得紧,这还是第一次见敢冲萧风伸爪子的。 旁边坐着的杨永坤几人也多往萧风这边看了两眼。 白狐性格温顺,突然暴起伤人倒是少见。 那白狐狸挣扎了会儿见挣脱不开,似乎认了命,便四肢一瘫,在萧风手里一动不动了。 “还不老实。”萧风却笑了笑,随手在白狐狸脑袋上轻敲了记。 白狐狸四足颤了颤,这才真是一下子泄了气。 萧风抬头看向淡黄色罗裙女子,“你多久没喂它了,竟连我家滚絮都想吃?” 几人下意识看了眼萧风肩上打盹儿的白鸟,恍然大悟。 听说过猫喜欢抓麻雀吃,原来狐狸也喜欢啊。 冷霜月面色古怪看了眼萧风,歉然说,“惊扰了小公子,真是抱歉!” “无妨。”萧风摆摆手,将白狐狸提给冷霜月,“不过以后还是看护严些,只是只畜生,若是日后真伤了人,徒惹麻烦岂不是不值?” “小女子记得了。”冷霜月接过白狐,低下头,歉然道。 “嗯。”萧风微笑了下,不再理会她,走到冷霜寒身旁坐下,温和问,“怎么了?” 冷霜寒是出了名的冷漠性子,她四周除了风晴外,隔了好几个空位置都没人。 “没......没事。”冷霜寒之前想问很多事,可如今见到了萧风反而心里生出了股惧意来,头低得很低,颤声说。 “真没事?”萧风从板凳上下来,蹲在冷霜寒面前,认真看她。 “嗯......”冷霜寒咬了咬下唇,更加惶恐不安。 萧风轻轻笑了笑,站起身来,拉了拉冷霜寒袖子,“我们去聊聊?” “我......”冷霜寒黛眉紧皱,清冷面容上焦虑之色更甚。 “走吧,你连我都不信了吗?”萧风抓起冷霜寒的手,拉了拉她,微笑说。 “我......嗯。”冷霜寒心中莫名一暖,用力点点头。 “这就对了。”萧风满意笑笑。 “小风。”慕梓裳见此,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轻轻喊了声。 “嗯。”萧风微微点头,将于逸唤到身边交代了两句,拉着冷霜寒往角落而去了。 几个熟识萧风的人倒没人在意,只是看少年身影远去,忍不住笑了笑,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风晴身旁,冷霜寒与雪儿却一直目送两人走远才收回视线。 雪儿又恢复之前的慵懒姿态,似乎刚才想暴起伤人的不是它般。 冷霜月却低头看了眼雪儿,微微皱眉,她刚才明明看到雪儿眸子变红的,只是被那少年一敲就又恢复了正常。 是她看错了吗? 可是她记得,那次雪儿杀人时眸子是通红通红的。 难道是巧合吗? () 第208章 拍卖会附近没人的角落自然是难找的,萧风便拉着冷霜寒偷偷溜进了一家杂货店仓库,倒是觉得有趣得很。 放开冷霜寒的手,萧风转过身来认真看她,“可是因为那女子?” 冷霜寒怔了下,低下头,“公子......猜到了吗?” “嗯,”萧风皱起眉头,“雪谷中人?” “嗯。”冷霜寒微微点头。 萧风沉默了会儿,忽然说,“你可曾想过突破先天桎梏,成就仙人之路?” 冷霜寒愕然看萧风。 “来,坐!”萧风冲她笑笑,随意坐在一麻袋上,又招手唤冷霜寒来坐,“如果,我是说如果,先天境界之上还有境界,你想不想突破?” 冷霜寒迟疑看萧风,“公子可想?” 萧风微笑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回答这种假设,你若也不喜欢,可以不回答的。” “霜寒只想跟着公子,其余什么也不想。”冷霜寒犹豫了下,说。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有些事,你若不想,我便不说,省得徒增烦恼。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同你说说,至少让你心里有点底。” 冷霜寒正襟危坐。 萧风温和冲她笑笑,“不用紧张,有些事没有你想得那般可怕。我先回答你第一个疑惑,我知道那里,不是因为我去过,是因为当初我闯罗刹门时,有人找过我。她想让你去,我只是传达。” 冷霜寒一阵沉默。 “第二件事,以前你的身份,你是饲狐人的影子,饲狐人是雪狐的使者,至于这些代表什么,你现在还是不知道得好。” “那......那女子是饲狐人?”冷霜寒觉得喉间有些发干,艰难道。 “应该是。”萧风轻轻点点头,“只是,这些,现在与你都没有关系,不是吗?” “我......那女子与我很像,同龄。”冷霜寒轻声道,“而且她叫冷霜月。” “这样啊?”萧风微微怔了下,“所以你怕?” “嗯。”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萧风拍拍她的手,“她以后会走得很远,若她想。你若不准备走远,这些你害怕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我......您......不,我不要......”冷霜寒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 “不要怕。”萧风温和安慰,“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所有的事,所以我不会瞒你。但你也要记得,选择还是要选择的,即使是要付出代价,因为你若选择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可你若什么也不做,只会徒增遗憾。至于现在,不要这么早做决定,以后好好想想,等你足够坚强了再自己去解决,可以吗?” “我......可是......霜寒明白。” “嗯。”萧风微笑点点头,站起身来,“走了,现在是真到子时了。” “是,公子。”冷霜寒咬了咬下唇,深吸了口气,连忙跟上。 ...... 萧风返回拍卖会门口时,许天望一伙儿人已经进入了拍卖会,门口就只坐了于逸一人。 上一场中参加拍卖会之人正扎堆往外走,算不得多,不过一百余人。 “少爷!”见萧风回来,于逸连忙站起身来,恭敬道。 “还好没迟到。”萧风微微笑了笑,“几人?” “十三。”于逸略略一想,道。 “许天望跟我们一起?”萧风眉头一皱。 “是。”于逸也皱起了眉头。 “无妨。”萧风想了想,“进去吧!” “这边,少爷。” 拍卖会倒没有走廊商铺装饰得那般华丽精致,几座石亭与金黄色殿壁相连,几条青石板铺成的宽敞通道间安置了简简单单几排座椅,前方高台,帷幕,金锤。 只是虽是如此,场中却一点不显得寒酸,反而有种大气磅礴。 “看惯了外面的富丽堂皇,看看这儿的简单大气,倒是也不差。”萧风与于逸,冷霜寒进入拍卖会,来到一条青石板通路的阶梯之下,四下打量了下,心中自语道。 “三位,可是需要帮忙?” 青石板通路两旁分别站了位穿着性感妖艳的女子,清新靓丽,让人看着甚是舒服,见三人进来便温和问。 “这儿,萧哥哥,这儿啊!”几乎同时,不远处,洛天怡见到萧风,哇哇大叫,引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不需要,谢谢!”萧风冲女子微笑回礼道,又有些无奈看了眼远处的少女,抬步往石亭方向而去。 石亭中摆放了果蔬茶水,四角皆有帐帘垂挂,萧风几人进入石亭后,帐帘便被旁边服侍女子放下,之后倒是再难见其内之人。 “你怎么在这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萧风冲许天望翻了个白眼,道。 于逸给萧风倒了杯热茶递上。 “没钱了。”许天望一本正经说。 萧风接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点点头,不再多说。 否则这家伙会得寸进尺。 “喂!你没什么表示吗?”许天望见萧风没什么反应,有些不满道。 “嗯?”萧风迷茫眨眨眼。 “美人我可给你买回来了,人情是不是欠上了?”许天望似笑非笑看萧风。 “给我?”萧风奇怪看他,“跟我什么关系?” “你......你在那里不是想买下吗?”许天望挑挑眉头,“你不会跟我说,我误会了?” 洛天怡与李露奇怪看许天望。 萧风面色也古怪得很,“我又不缺婢女,买她作甚?倒是你,没事一加价三万两,知道的知道你是视金钱如粪土,不知道的以为你爱美人不爱江山,岂不寒了你那些属下的心?” “什么?”许天望眨眨眼,这跟自己属下什么关系? 萧风却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张冉,“前辈可见过神偷前辈?” “没有,”张冉看了眼萧风,他倒是自觉得很,不必其他人招呼便吃了不少东西下去,“来了清溪就再没见他,只是他好像也进来了。” “哦。”萧风点点头。 张冉便继续吃自己的。 许天望有些无趣,想了想又凑到萧风耳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说那害我花了十万两银子的汉子是第二人吗?” 萧风微微偏头看他一眼,“除了我以外,其他与你抢东西之人都死了,难道不是?” () 第209章 拍卖会 许天望有些悻悻然看萧风。 萧风认真想了想,微笑了下,“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对于你的包容觉得荣幸?或者......你在威胁我?” “咳,咳咳咳......”一旁往嘴里塞橘子的李露被橘子瓣一下子噎住,忍不住连连咳嗽了起来。 “娘亲!”洛天怡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给李露拍背,“怎么吃得这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只是,话还没说完,于逸,风晴,冷霜寒也先后咳嗽了起来。 许天望神色更加悻悻然。 这少年明知道他的意思不是这个的跟着小家伙开玩笑果然不能拐弯抹角着开。 他本来只是想提醒一下萧风,让他对他客气点,可谁知被这么一说就成了另一种味儿,而且似乎挺有道理的。 “几位客人可需要帮忙?” 石亭中的垂帘布置讲究,外缘涂了特殊漆料,能遮挡外面视线,却不会遮住里面之人的视线,但并没有多少隔音效果。 李露几个人先后咳嗽,很快便引来了外面静候女子的关切询问。 “没......”李露刚想出言婉拒,萧风已浅笑着开口,并扫了几人一眼,“劳烦多准备些茶水来。” 洛天怡茫然眨眼。 咳嗽的几人却立即收声,一脸讪讪,心中腹诽不已。 这也不能怪我们呀,谁让你开这种玩笑的。整人的手段那么多,再给许天望个胆子他也不一定敢威胁你啊。 “请稍等!”紧接着,外面传来女子柔和声音。 没过多久,两个红衣侍女各端了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两壶清茶,还放了不少水果,柔声说了句慢用便从容出去了。 萧风冲二人道了谢,转头温和冲一伙儿人笑笑,招呼道:“噎到的多喝点水,吃得不必太着急的,这儿多得是。” 风晴几人互视一眼,干笑了下,只觉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抱着茶杯一个劲儿灌茶。 张冉见此,在一旁不明意味啧了声。 正在萧风那方石亭内气氛诡异时,高台上已走上去了个一身金袍的长须老者,身后还跟了个手捧玉盒的曼妙身影。 简单明了得不像拍卖,见识过几次拍卖会的老一辈们却开始热血沸腾。 “都回神了,开始了。”萧风正巧瞥见,便转头冲一伙人喊了声。 十几人立即精神振奋,渐渐开始低声交谈。 石亭内的古怪气氛也一下子无影无踪。 洛天怡趁李露不注意窜到了萧风那边,冲萧风甜甜一笑,“若天怡看到了什么好东西,萧哥哥可是要给天怡买的。 萧风撇撇嘴,将洛天怡脑袋往李露那里掰了掰,“李姨在那儿。” “不嘛,就让你给我买。”洛天怡将脑袋转回来,嘟起嘴撒娇。 “那行吧。”萧风也不同她争辩,“李姨,可别忘了付钱。” 李露笑眯眯点点头。 洛天怡立即皱起了小脸,愤愤道:“为什么还是娘亲付?” “因为,这儿的东西都太贵,我舍不得给你买。”萧风笑眯眯说。 洛天怡更加愤愤。 身旁,许天望摸了摸下巴,自语道:“往年拍拍会上都能出些稀罕至极的东西,不知这次拍卖会会不会让人失望。” 萧风瞥了许天望一眼。 没银子了,还对那些稀罕东西感兴趣,反正他是万万不会将银子借给许天望的。 萧风那边石亭中热闹起来,其他石亭内与石亭外自然也是热闹非常的。 这般稀罕的拍卖会,江湖诸人可是老早就都将裤腰带栓得紧紧的,就是为了挤出点银子来见见世面,现在连主持拍卖的人都出来了,即使原本自持身份,如今一激动也一下子炸开了锅。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那老者清了清喉咙,“诸位静一静,且容老夫老话重提几句。” 老人一开口,喧嚣声便渐渐小了下去。 老人继续道:“众所周知,地下交易场五年开启一次,至此已是第一百零六届。各位能受邀而来,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有些话老夫便不多说,但有些规矩老夫在这里还是有必要向诸位讲清楚的。凡参加竞拍之人,从最低价开始,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两白银,竞拍以价高者得。如有扰乱拍卖会秩序者,所在势力天机榜上除名,个人废除修为,即刻驱逐出交易场。” 台下众人自然没有人有异议。这些都是往年的规矩,早已习以为常。 老人见此满意笑笑,“至于信誉上,诸位更不必担心,老夫以五百余年招牌担保,凡竞拍下宝物之人,我等必护他出地下交易场,只要不擅自透漏身份,安全无虞。” 他话语微微停顿,见场下仍无人有异议,便直奔主题道:“既如此,拍卖会竞拍现在开始。本场拍卖会还是老规矩,共拍卖十件宝物,四件赤玉令,五件金玉令,一件青玉令。” 场下一片哗然。所有宝贝竟都聚到一起了,这好生稀罕。 然后众人下意识将目光移向了两座石亭,渐渐恍然。两大霸主级势力之首莅临,天机阁自然是要好好安排的。 场下声音渐小,便听老人声音洪亮道:“第一件,九转往生丹,起拍价一万两白银。” 话音刚落,身后红裙女子便将手中玉盒打开来,其内一颗金黄色丹药在玉白色丝绒中静卧,格外惹眼。 九转往生丹,又名还元丹,是一种极好的疗伤圣药,生死人肉白骨不可能,却能固本培元,壮大人之内息,并令人伤势以正常人数倍恢复。 简单的说,服用此丹可以大大增加伤者救活过来的机率,而且还可能让武者修为精进,百利而无一害。 若说唯一可惜之处,武者一生只能服用一颗九转往生丹,否则便是真要往生了。 不过这点可惜之处,对于大多数人可以直接忽视。 因为九转往生丹炼制难度只比造化丹低一点,对于几乎所有丹师来说,十年都不一定能炼制出一颗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常人一生能碰到一颗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至于服用,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今天,不少人便是冲这丹药来的,毕竟,若拿在手里便相当于多了半条命,江湖人自然都眼热得很。 所以,拍卖一开始,丹药价格便翻了一番。 “两万四千两!” 紧接着,又有不少人报价。 “两万五千两!” “两万七千两!” “两万九千两!” “啧,一开始便是这般大手笔,当真让人吃惊呢。”石亭中,许天望见此轻笑了下。 其余之人却只瞅了两眼,便都没了兴趣。 “三万两!” “三万一千五百两!” “三万两千两!” “三万三千两!” “三万四千两!” “三万六千两!” “四万两!” 到了四万两,便是一道分水岭,不少竞拍之人相继败下阵来。 又一番竞价,丹药最终以紫灵堂的五万七千两成交。 () 第210章 流沙现世 第二件拍卖之物是‘流沙’,起拍价同样是一万两白银。 ‘流沙’是一种无色无味,能令武者无声无息下散功的奇毒,粉状流水形,即使先天境以上修为也察觉不出,不过已有数十年未出现在江湖上了,竟不想出现在了拍卖会上。 场中之人都不由怔了怔。 拍卖会的拍卖品向来是珍稀罕见之物,之前并不需要大肆宣传。 江湖势力自然也有打听的,不过为了保持拍卖会的神秘性,所能打听到的不过是部分珍宝,比如江湖势力都眼热的东西,再比如有些人要求透漏出去的。 然后,就都有些迟疑了。 对于不少江湖势力,底蕴一在后辈,二在门派秘藏,目的不过是让江湖其他势力忌惮。 如此看来,‘流沙’绝对可作为最好的门派底蕴。 所以,对于不少人自然有不小吸引力。 只是这种东西,好好在太让江湖忌惮,坏也坏在太让江湖忌惮。 因为拿着这东西,一时间便能成为江湖上几乎全部高手们的焦点。 总得来说,这就是件不能见光的东西。 场中不由一时寂然。 “一万两!” 正在场中大半势力之人暗自思忖利害关系时,一嘶哑阴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江湖人先是暗道此人好大的胆子,然后下意识朝声音发出方向看去,便见到一裹了件宽松黑袍之人稳坐在石亭外的座椅上。 看不出身形,看不到相貌,声音是喑哑的,男女都难辨。 场中之人恍然大悟,除了天机阁之人,只要身边人不说,谁又能知道他们是哪个势力之人。 随即竞价声彼此起伏。 “一万一千两!” “一万两千两!” “一万四千两!” ...... 很快竞价便超过了往生丹的成交价,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个人利益与整个势力的底蕴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萧风那座石亭中,许天望也有点跃跃欲试,黑龙窟里最适合这种阴人的东西了。 只是他看了好几次萧风,萧风却愣是没看见,看热闹看得特别聚精会神。 很快,竞拍价格超过了十万,叫价声也渐渐少了起来。 “十二万一千一百两!” 眼见‘流沙’就要被竞拍下来,许天望终于耐不住性子也喊了价,反正这少年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只是声音却是五十多岁的公鸭嗓声音,让石亭内的几个年轻人差点把嘴里的茶水都喷出来了,连连咳嗽。 萧风倒不意外,只是淡淡瞥了眼许天望,似乎并不在意许天望要用什么东西买下台上的奇毒。 许天望挑眉看了看萧风。 “十二万一千五百两!” 此时的场中就只剩下了一开始出声的黑袍人,而且他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继续道。 “十二万一千六百两!”许天望也接着报价。 “十二万两千两!”那黑袍人又叫价道。 “十二万两千一百两!”许天望不骄不躁。 “十二万三千两!” “十二万三千一百两!” “十二万四千两!” “十二万四千一百两!” ...... 场中之人都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半刻钟后,两个执着的家伙已经一点点加价到十九万了。 那黑袍人的声音已有些发颤了。 “十九万两!” “十九万零一百两!”许天望继续不急不缓接口。 场中之人开始窃窃私语。 便是‘流沙’再怎么珍稀也没有这个价的,两人似乎是杠上了。 只是之后的物品只会比这更加珍贵,两人在这儿将银子都花没了,以后的几件珍宝估计就只有看得份儿了。 “二十万两!”黑袍人阴森得几乎快吃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掷千金。 这般高了还能加这么多,看来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众人心中皆如此想。 “二十万......”紧接着,众人耳中的公鸭嗓不出意料继续响起,只是说了一半突然就没了。 “请问,戊亭中的贵客,还竞拍吗?”等了会儿,高台上主持拍卖的老人询问道。 石亭中一片静默。 “请问,几位还竞拍‘流沙’吗?”石亭外,静候女子恭谨问。 “抱歉,我们放弃。”紧接着,自石亭中传出少年平静声音。 女子冲高台上摇了摇头。 老人便又喊了三次黑袍人报价,最后便一锤定音。 石亭中,许天望一脸愤愤瞪着萧风。 萧风随手解开他的穴道,不慌不忙道:“人家都加价到二十万了,你还加,是觉得银子没地方花?” “不是花得你银子,你费什么心?”许天望一脸不满道。 “哦?的确不是花的我的银子,可你这般明明是在挑事,若竞拍下来了还没怎么,可就如现在这般,我们一伙人岂不是会被人嫉恨上?”萧风随意抿了口茶水,“我并不觉得被‘流沙’持有者盯上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你......”许天望一下子反应过来,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那黑袍人势在必得?” “嗯,所以适可而止最好。”萧风微笑点点头,将茶杯放下,“至于那人,他的身份应该会很有意思,不如我们静观其变,如何?” 之后,又先后竞拍了‘残月’与欲蛊,分别以十万四千七百两与九万三千两被丁石亭与庚石亭之人买了下来。 是何人亦是不知。 ‘残月’是位列上届器榜第九十七的匕首,外观优美,削铁如泥都暂且不提,其最值得称道之处是自带剧毒,不只是淬上去的,是本身就是有毒的,是混毒,很难解。 欲蛊是七级蛊虫,其除了自带蛊毒外,最显著的效果是能无限放大人之欲望,不必寄身宿主,只需在人身上产点蛊卵就成。 不过,这两件东西虽好,对于诸江湖人用处却不算大,毕竟一个专用刺杀,一个更是鸡肋,花太多银子似乎不值得很。 好在,万金之价也不辱没它们的名气,只是掀起的风波着实不符合它们的声望。 时间紧迫,随四件金玉令级别的宝物被拍卖,最后一件金玉令拍卖品也被一身着大红罗裙的娇艳女子捧上了高台。 一个金色的仅有两只巴掌大的匣子。 主持拍卖会的老人似乎有些紧张,深吸了口气,道:“第五件拍卖物是......” 他故意将是字拉得很长,“一面令牌。” 台下之人心中一惊,脑中几个想法几乎同时掠过。 能选入这儿并以金玉令相待,似乎也就可能那么几种令牌吧? 短暂安静后,台下很快像炸开了锅般吵成了一片。 老人见达到效果,又深吸了口气,朗声道:“此玉牌乃是罗刹令,江湖上杀手之王鬼面罗刹的信物!” 场中气氛微微一滞,不知多少人脸色都变了。 () 第211章 罗刹令欲引风波 罗刹是什么? 古之罗刹,乃恶鬼名之,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皆食啖于人。 所以罗刹,多形容凶残无道之人。 而在江湖上,罗刹多指罗刹门罗刹。 他们无心,生为杀戮,行踪不定,冷酷无情。 他们似魔,睚眦必报,不知苦痛,不存畏惧。 他们似鬼,是黑暗的影子,是亡灵的收割者。 故江湖中鲜少有人愿意招惹。 鬼面罗刹是他们的头领,是罗刹门最杰出的杀手。 若说罗刹是死神的镰刀,他便是死神。 他神秘至极,江湖人甚至无人知他是男是女,是何年纪。从不会轻易出手,可凡是出手从不会失手,即使对手是先天境。 这便是江湖人最忌惮之处。 至于罗刹令,相当于鬼面罗刹的一个人情,无论任何地方,只有是杀人的请求,罗刹门都会收到消息,鬼面罗刹必会出手猎杀,即使是请求之人已死。 所以罗刹令,是江湖上唯数不多的几个匹夫怀璧也无罪之宝物之一。 场中气氛一滞,后立即沸腾起来。 主持拍卖会的老者满意一笑,罗刹令在手,便相当于多了一枚保命符,无论个人还是势力,众人自然眼热得很。 给了台下之人反应的时间,老人便不再多耽搁时间,挥手示意红裙女子打开匣子,随即开口道:“起拍价五万两白银,现在,开始拍卖!” 话音刚落,场中竞价声便响成一片。 “十万两!” “十二万两!” “十三万两!” “十五万两!” ...... 场中竞价声持续不断,很快便超过了五十万两白银。 只是石亭中还无一人出价。 萧风那座石亭中,十几个人也在沉默,心中各有思量。 罗刹令可从来不曾拍卖过,不知这罗刹门要搞什么名堂。 即使张冉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萧风却听着外面的叫价声玩味勾起嘴角,“罗刹门?有意思!” 他突然看了许天望一眼。 身旁,许天望也恰好看来,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小家伙要整人时都是这种微笑。 “你......想干嘛?” 萧风温和道,“你想不想买下来?” “不想。”许天望想也不想道。 “哦?这样啊!”萧风失望低喃了声,闭口不再多言。 许天望莫名其妙看萧风,不知道萧风什么意思。 “萧哥哥,你说那东西要多少银子才能买下来啊?”听着外面竞价声都叫到六十万了,洛天怡远远瞅着金匣里那枚挺漂亮的金色鬼头令牌,好奇问。 “怎么也要百万吧。”萧风随口道。 “这么贵。”洛天怡嘀咕了句,看了看李露,又歪头问,“那是不是谁都能下手啊?” “当然不是。像三大帝君,影响江湖格局的大势力之主,你敢提,他们也不敢刺杀,否则岂不被灭门?”萧风温和看她,说。 “那他们岂不就是任务失败了?”洛天怡又问。 “不会,他们会转手将雇主杀了,没了雇主,哪来的任务?” “哦。”洛天怡撇撇嘴,低下脑袋不再多问。 “怎么,有人惹你了?”萧风调侃道。 “没有,”洛天怡摇摇头,一本正经说,“我是在想,如果谁都能刺杀,那如果哪天那两个大人物有什么坏心思,就拿罗刹令对付他们,让他们不老实。” 萧风哑然失笑,“你想要?” “嗯。”洛天怡认真点点头,又苦着小脸道,“娘亲买不起的。” “那我就给你买了。”萧风温和道。 “啊?”洛天怡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萧风已经抬高声音道:“六十四万零一百两!” 用得自然不是他原本的声音,只是同样稚气悦耳。 石亭外的竞价都是数千两着加,萧风的百两突兀得很,再加上声音稚嫩,一下子便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也有不知多少人心中一凛。 正主儿出价了! 虽然只是多了一百两,可既然是石亭中出声竞价的,便没人会轻视。 刚才各方势力僵持,都按兵不动,或许戊亭中人就是为了打破僵局呢。只是,似乎早了点。 “七十万!” 场中之人这般想着时,其他石亭已有人出声。 “七十五万!” “八十万!” “八十一万!” “八十二万!” ...... 叫价愈发激烈,只是叫价之人已不再是石亭外的小势力及个人。 丁亭中,一位俊朗青年却迟迟未出价,而是眉头紧皱。 刚才那出声的少年声音像极了王誓说的那个多管闲事的前辈声音,是巧合还是就是镇江中让自己吃了大亏的那人? “少主,我们不竞价吗?”身旁金衣中年人迟疑问。 “再等等。”青年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现在还在提价,竞价没多大意义。” “明白。”中年人恍然,点头不再多问。是啊,最后可不是谁喊得多归谁,还是看谁底气足。 辛亭中,浑身上下无一不美的红衣女子眸子透过红纱垂帘直直看着戊石亭,黛眉微皱。 片刻后,她忽然妩媚一笑,朱唇轻启,“九十五万两!” 她这么一开口,场中立时一片寂然。 不是因为被声音之魅惑迷了心神,而是因为竞拍之人是辛亭的。 而辛亭是乔娘所在的石亭。 她竟会竞拍罗刹令?! 乔帮竟会竞拍金玉令级别宝物?! 可它若竞拍,谁又敢与它叫板? 这便是霸主级势力的威慑! 无数人下意识将目光移向了乙亭,因为那里有一位足以与之分庭抗礼的人。 然而,等了片刻,乙亭中无任何声音传出。 看来只有这个价了。 不知多少人心中如此想到。 “九十五万零一百两!” 只是,这个想法刚闪完,戊亭中那个再未出声的稚嫩声音再次响起。 一众人心中一惊。竟还有人敢同乔娘竞价,不要命了吗? “九十六万!”辛亭中魅惑嗓音紧接着响起。 “九十六万零一百两!”下一刻,戊亭稚气声音也叫价道。 “九十七万!” “九十七万零一百两!” “九十八万!” “九十八万零一百两!” “九十九万!” “九十九万零一百两!” ...... 竞价声一刻不停歇继续,都是随意平静的语气,似乎不是说银子,而只是一个数字般。 场中之人听着两个同样悦耳的声音从九十多万加到一百五十万,都有些头皮发麻。 这是金玉令,不是赤玉令。 也有不少人开始打听戊亭内的情况。 虽都不知是何人,可戊亭中还没放下垂帘时可是引了不少人注意的,总该有些特征什么的吧。 “似乎里面有个特别清冷的女子,似乎是晨霜使。”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随即拍卖会再次炸锅。 难怪敢同乔帮掰手腕,原来是飘缈楼之人。 乙亭中,这偌大地下交易场唯一一个未遮面的刚毅男子听着外面喊价,眉头微皱。 他对于罗刹令自然是看不上的,可飘缈楼与乔帮这是作甚? 他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那双平静奇怪的眸子,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口浊气,眸子平静下来。 他今日只为取回一物,其他与他皆无关。 () 第212章 碧寒蛊巧现拍卖,悟道石妙引万金 竞拍价格升到一百五十万零一百两,竞价声稍停。 场中一众人都紧紧盯着两座石亭,屏息凝神。 或许在两石亭竞价人心中,这不过一场公平竞价,可在江湖人眼中,却完全不一样。 任何关于两大霸主级势力的风吹草动,都能被江湖人看成两方的交手,谁占优势,谁落下风,出去地下交易场后都将出一套说法,并被传得沸沸扬扬。 这也是江湖。 就像个大杂烩,只要能成为谈资,被江湖人拿出来唠一唠,无事生非,小事变大,真假难辨,正常得很。 几息后,辛亭中传出女子妩媚笑言,“既然小公子势在必得,小女子便给小公子这个人情。只是,日后若小女子也看中了什么东西,小公子可莫要与小女子争。” 场中之人心中一颤。戊亭中人好大的面子,竟让乔娘主动退了一步。 不过戊亭之人显然并没放在心上,那稚气声音平静说,“乔大帮主看中的东西,想必珍贵得很,不差在下一个。” 竟一点不领情。 场中之人微微愕然。 乔娘却似乎一点不在意,惋惜道:“那真是可惜。” 只是不知她说的哪个可惜。 总之,罗刹令最终以一百五十万零一百两成交,打破了金玉令级别不过十万金的惯例。 主持拍卖的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丁亭中,原本打算最后出价的青年却面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倒不仅仅因为自己一次价都没喊便被淘汰出局了,还是因为罗刹令竟被戊亭拿了下来。 第六件拍卖之物是青玉令级别。 江湖势力原本都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当高台上老人宣布拍卖品后,台下又一阵炸锅。 “碧寒蛊,子蛊,起拍价一万两白银!” 流沙千金难求,作为天下奇毒之首名碧寒其价值只会更高。 而作为碧寒的来源,碧寒蛊价值自然只会更高。 当然,也有理智中之人,正襟危坐,静等台上老人下文。 既然流沙都能在金玉令级别上,若没什么其他原因,碧寒蛊没有可能不被选入金玉令名单上。 果不其然。 便见老人打开盛蛊虫的玉盒。 其中安放的并非蛊蛹,而是一块透明冰晶。 冰晶中封了只四翼碧色小虫,浑身散发着淡淡荧光,煞是美丽。 可场中之人见此,大半人却明显没了兴致。 难怪是青玉令,这蛊虫明显是成虫,而且是已经找过了宿主,繁衍过后代的,价值已与幼虫有云泥之别,能产多少碧寒更是个未知数。 总之,这是个赌运气的买卖,亏赚难知。 戊亭中,洛天怡眸子却微微一亮,“好漂亮!” 她眸子亮晶晶看萧风,“萧哥哥……” 萧风收回视线,认真道:“这个东西不值得买。” “为什么?”洛天怡可怜兮兮问。 萧风微微摇了摇头。 “那我不要罗刹令了,换成它行不行啊?”洛天怡犹豫了下,拉着萧风袖子撒娇道。 萧风无奈看她,“可是你要蛊作甚?” “看啊。”洛天怡兴致勃勃说,“就算没用,拿着也好啊。” 萧风更加无奈,“蛊都是有毒的。” “我可以不拿。”洛天怡信誓旦旦道。 萧风觉得好笑,一本正经道:“可它明明快死了,你花几万两银子买个死虫子?” “啊?”洛天怡呆了呆,“真的?” 萧风摊摊手,“你看外面的人就知道了。” “哦,那算了。”洛天怡抬头看了看石亭外,见外面提起兴趣的并不多,蔫蔫低下了头。 萧风不再多说,瞥了眼辛亭,眸子似乎能透过垂帘看到辛亭内那女子,忽然微微一笑。 没有这般巧合之事,这碧寒蛊不是乔娘给自己的下马威,便是那个逃入江湖的邪蛊师的手笔。不过无论哪种,他都无所谓。 辛亭中,乔娘也在看萧风所在的石亭,嘴角笑意玩味。 若不是那人说的,她绝不相信堂堂一国之储君会中这种无解之毒,只是都已经这般了,不知他还能逍遥多久。 “真是可惜呢!”她轻轻说。 虽然,拍卖的碧寒蛊并没有想象的那般诱人,江湖上仍是有愿意赌一把之人。 最终,碧寒蛊以四万七千五百两被甲亭中人买走。 碧寒蛊后,场中之人再次兴奋异常。 对于赤玉令的代表之物,江湖诸势力早有耳闻,虽是稀奇古怪却的的确确引人注意。 第一件是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看上去普普通通,跟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可它却有个雅名:悟道石。 不仅具有安神凝气的效果,还能固本培元,尤其在冲击瓶颈时,还能阻止心魔入侵,对于先天境更是妙不可言,甚至能让武人更上一层楼。 这是乔帮之人散布的消息,容不得江湖诸势力不信。 而且,因为是乔帮之物,诸江湖人也不怕自己有钱拿没命用,否则便是不给乔帮面子,不长眼。 所以,还没等老人宣布拍卖,不少人已站起了身来。 老人呵呵一笑,“先别着急,咱们先开石看看。” 场中之人闻言皆觉得莫名其妙,场中倒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说是开石,其实真只是字面意思。 因为那老人是真拿了把大刀将石头一点点切开的。 毫无章法,毫无美感。 只是那一声声令人牙齿发酸的咯吱声绝对能让经历之人印象深刻。 石头内另有乾坤。 因为其内不是石头,是淡青色的粘稠状东西,只是一遇到空气就凝结成了块状。 等老人将之完全剖出来,粘稠状的东西已凝结成了鹅卵石状的青色石头模样,奇妙得很。 场中之人都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剖石的老人却依旧笑呵呵的,满意点点头,将之小心翼翼放入一精致木盒里。 “悟道石,五十万两白银起价,每次加价最少一万两白银。” 这般反倒是一片安静了,竟无一人出去。 洛天怡眨眨眼,奇怪道:“看着,听着都挺唬人的,怎么没人出价呢?” 萧风笑而不语。 许天望撇撇嘴,“他们是在看我们石亭与乙亭可有人加价。” “啊?”洛天怡茫然眨眨眼。 许天望啧了声,“安气凝神,固本培元,修为精进,多诱人的东西,而且还便于携带。” 他啧啧称奇。 “哪里......”洛天怡撇撇嘴,刚想说飘缈楼里有十几块这东西呢,被萧风一下子打断。 “你想要?”问得自然是许天望。 “废话!”许天望白了萧风一眼,“不过,我估计拿不下来。” “你那里还有多少?”萧风随意问,似乎忘了许天望之前的没钱了的说辞。 “一百五十多万吧?”许天望瞥了眼李宗凌,道。 “哦,那一定买不起了。”萧风微微笑了笑,随意道,“你还不如之前花了,等到现在有什么意思?” 许天望没好气看萧风。感情这少年一直以为自己骗他呢,可他身上是真没银子了,花什么花?都怪小李忘了往怀里揣。只是这种失误,他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五十万零一百两!” 还没等许天望吐槽,萧风已平静喊了价。 () 第213章 半文剑 “你......”许天望被萧风的突然叫价吓了一跳,是险些真跳起来,不过一瞬间又反应了过来。 既然江湖人已经默认了他们一伙人所在石亭代表飘缈楼,那若他们一方竞价,除了那两个亭子外,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叫价。 因为江湖上谁也不会去怀疑三大霸主级势力的能力。 但有句话叫,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所以,三方势力必然都不会将价格压得太低,否则就谁都不好看了。 但萧风却只加价了一百两。 他萧风自然不会是胡闹,那便是没有竞拍之意,还有告诉诸江湖人,飘缈楼不感兴趣,你们要拍卖就快点,别浪费时间。 只是,这小家伙也太任性了吧。人家拍卖会都说了一次竞价一万两,他竟然还是我行我素,百两叫价,这是挑事吧。 要不是怕这儿人都太笨,所以提醒得明显些? 他不禁有些无语看萧风。 萧风正好也笑眯眯看许天望,看那神色似乎……挺期待的。 许天望眨眨眼,有点茫然。 萧风见许天望没犯傻,顿时觉得无趣,不再搭理他,又将视线移去了石亭外。 许天望莫名其妙。 辛亭中,乔娘听到萧风的报价,妩媚勾起唇角,“这小家伙,近一点也不愿欠我人情呢。” 石亭外,不出意料,竞价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显然,能来参加这场拍卖会的没几个是笨蛋。 只是,除了许天望计较萧风的只加一百两,场中其他人似乎谁也没在意,即使是拍卖会高台上的老人。 “九十万两!” “九十五万两!” “一百万两!” “一百零二万两!” ...... 一番争抢,悟道石最终以四百九十七万两白银被壬亭之人拍下。 接下来拍卖的是一把剑。 一把怎么看都觉不出好的长剑,边角甚至还有过度打磨后的豁口,显而易见,一点也不锋利。 而且它的名字也与它特别相称。 “半文剑,起拍价五十万两白银!” 没有介绍,没有解释,就简简单单十几个字,却自有一种买不买随你的底气。 “一百万两!” “一百四十万两!” “一百七十万两!” “一百八十万两!” ...... 话音刚落,竞价声便响成了一片。 显然,在江湖人心中,其价值可绝对不会比之前任何一物小。 戊亭中,许天望听着外面竞价声彼此起伏,啧啧称奇,只是奇什么他却就不说出来。 看热闹的几个年轻人则一头雾水看那被众人哄抢的宝贝有何妙处。 只是他们自认眼力不凡,看了半天仍只觉得那剑拙劣粗糙得很,不免心中嘀咕。 洛天怡倒不会藏掖心思,想不通便眼巴巴看向萧风,不过小小年纪却也是要面子的,“萧哥哥,这半文剑什么材质啊?” “二次钢。”萧风笑眯眯看了洛天怡一眼,说。 二次钢就是废铁回炉重造后的铁。 “二......”洛天怡脸色一下子古怪下来,“那可......削铁如泥?” “咳......”李露与于逸心有灵犀地在一旁轻咳了声。 “断的一定是台上的剑。”萧风一本正经道。 “那......一定就是什么宝藏钥匙之类的了,对不对?”洛天怡想了想,忽然间恍然大悟。 “不对。”萧风却极其认真说,又随意下来,“你也别猜了,它既然叫半文剑,自然就是半文钱的剑,随处可见,平常得很” “半文钱一把?”洛天怡语气古怪道。 “咳咳......”张冉被口水一下子呛到,连连咳嗽。 除了许天望外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嗯。”萧风点点头,认真道,“前几天我在良水买的,五文钱十柄,不过我花了一两银子,剩下的都打赏伙计了。” 一伙儿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那是玩具剑?!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废剑?! 还是一文钱两把的?! 那外面那些人兴奋的什么,争什么争? 然后,都齐齐看向萧风,面色怪异非常。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三人成虎? 许天望似笑非笑扫了石亭中众人一眼,心里幸灾乐祸得很。如果不是飘缈楼提前打了招呼,外面又岂会那么多人争?活该他们孤陋寡闻。 张冉不愧是老江湖,几个呼吸就反应了过来,皱眉道:“人情?” 萧风浅浅勾起嘴角,“不是,是承诺!” 场中之人皆是一怔,即使是早就得了消息的几人。 张冉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懒懒往身后一靠,玩味摇摇头。 “几位贵客,隔壁石亭中人有东西相送,能否一见?”正在这时,石亭外女子温柔恭谨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石亭中之人稍感意外。萧风却微微一笑,随意道。 仅仅几个呼吸时间,一位一身暗黑色劲装的鬼面男子进入石亭,不卑不亢道:“在下乃白杨盟杨氏一脉之人,今日来是为了归还一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匣子来,重重扣在了桌上。 石亭中几个年轻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萧风却抬起头,玩味看他,“早听说杨氏一脉早已判出白杨盟,如今怎的又以白杨盟自居?” 劲装男子眉头耸动了下,“我杨氏迟早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如今称呼又有什么不妥的?” “呵,天真。”萧风嗤笑了下,不再多说。 劲装男子眉头微皱,却也不愿多留,转身就走。 “稍等!”只是,于逸微微犹豫,忽然将身后一直背着的长匣子从身后拿了下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推给劲装男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萧风拿食指随意敲了几下桌面。 劲装男子眉头一皱,“好!” 话音刚落,他已背起长匣子,大步离去。 萧风目送男子离开,收回视线,微微笑了笑,随意拿起那劲装男子送来的匣子,打开看了眼。 风晴凑到萧风面前,好奇问,“公子,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铁索。”萧风将匣子打开,亮出其内的一小块铁疙瘩,微笑道。 风晴眨眨眼。 洛天怡也眨眨眼。 一旁,许天望也一脸茫然。 萧风微笑解释,“前些日子,我去唐门捡的,便随手送给了杨老前辈,可谁知他竟然嫌弃,现在又给我送回来了。” 几人又齐齐眨眨眼,一点不懂。 萧风打了个哈欠,“这铁疙瘩,以前是捆人用的,现在是吓人用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听懂。 萧风却只打算提点这些,忽然抬手点了点亭外,笑嘻嘻说,“半文剑被人买走了。” “啊?” 几人微微惊讶,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高台上果然没了那把剑的影子,下一件拍卖品还没上场。 “九百六十四万两!”然后,便听萧风笑嘻嘻道。 “这么多?”几人瞪大了眸子。 “嗯。”萧风得意洋洋点点头,又惋惜叹了口气,“竟然没过千,真可惜。” 几人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许天望揉了揉脸,又问,“那于叔送出去的什么东西?” “这个啊,”萧风不好意思笑笑,一本正经说,“半文剑。” “咳咳......” 石亭中不出意料又一有人被口水呛到了。 劲装男子出了戊亭便径直回了已亭。 已亭中不过四人。 “盟主!” “如何?” “他们给了这个。”劲装男子将背后长匣呈给坐在主位上的老人。 “嗯?”老人抬手接过,第一眼便看到了匣子上的‘慎’字,“他们说什么了?” “只是问了句盟主为何以白杨盟自居,然后还说了句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人眉头微皱,略略犹豫将匣子打开。 其中,一柄凛冽长剑静静而卧,锐利逼人。 “好剑!”老人忍不住赞了声,忽而又面色微变,“不对,散开!” 话音刚落,石亭中一抹锋锐剑意突兀出现,匣内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只是,却仅仅在长匣之内。 等五人再次往匣内看时,匣内长剑早已碎成几截,似碎掉的冰晶。 五人一阵沉默。 半晌后,老人忽然笑了笑,“好一个来而不往非礼也,飘缈楼,老夫认败。” 四人愕然转头。 却见老人眸色赤红,笑得极其嗜血。 似乎择人而噬的野兽。 () 第214章 青堰引僵持,鸡鸣现天机 既然萧风不愿多解释,一伙人自然也不会多问,便转回头去继续看石亭外的热闹,心里则嘀咕着出去后一定把唐门寿宴的事撸一遍。 萧风的脾气他们清楚,既然提示了,那些事他们便是能想明白的,只是现在知道得太少而已。否则萧风不会多浪费口舌。 第九件拍卖品是一把刀,失踪了几十年近日才现世的刀,名青堰。 铸成千年,随先辈四方争雄,见证无数腥风血雨,赏遍代代江湖变迁,即使没有掌阴阳之意,它也是一把名刀,一把不会比器榜任何名刃差的好刀。 只是,却没人竞价。 或者说没人敢竞价。 甚至在‘青堰刀’三字落下时,拍卖会中便一片寂然了。 “一百零一万两!” 数十个呼吸后,辛亭中传出女子玩味笑言,她总是比较喜欢挑事的。 “一百五十万两!”紧接着,己亭中有人叫价道。 “二百万两!”气氛微滞片刻,癸亭中也有人报价。 “三百万两!”紧接着,甲亭中人也开始叫价。 “三百五十万两!” “三百八十万两!” “四百万两!” ...... 三个石亭竞价声彼此起伏,很快便超过了千万之数。 场中之人不由开始窃窃私语。 “嗖!”正在这时,三个不知什么物什从乙亭飞向竞价三个石亭,仅眨眼间便没了影子。 紧接着,拍卖会中传荡出男子冷漠霸道的声音,“不久后,在下欲领教三位门派高招,可莫让在下失望。特别是杨前辈,莫要损了先辈颜面。” 拍卖会再次一片寂然。 场中之人面面相觑。 杨前辈? 哪个杨前辈? “呵,奉陪。”还没等场中之人反应过来,己亭中便有了人回应。 好大的口气!场中立即炸锅,喧声阵阵。 这时候若还没反应过来己亭中是何人,可就是真傻了。 “这样最好。”乙亭中人淡淡道,又轻飘飘撂下二字,“两千!” 不愧是白杨盟,一加价便是一千万两。 场中再次无人竞价,即使是己亭。 正如萧风那日所言,如今的杨氏还不足以与休整了数十年的白杨盟抗衡。 等了十数个呼吸时间,见无人再喊价,主持拍卖会的老人不再犹豫,站出来宣布道:“既如此,青堰刀......” “慢着!”然而,老人还未说完,辛亭中已有人出声,“小女子对青堰刀憧憬得很,也想争上一争,真是抱歉了,白盟主。” 说话的自然是乔娘。 “两千一百万两!”她笑吟吟喊。 “哼!两千五百万两!”白无天冷冷道。 “两千六百万两!”乔娘紧接着报价。 “三千万两!” ...... 戊亭中,听着外面百万百万加价,几个年轻人只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几个心思缜密的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萧风在听到乔娘再次叫价时,眉头便皱了起来,几个呼吸思考倒微微舒展了些。 然后,他突然坐直身子,轻唤了声,“李姨?” 李露本来就在等萧风的意思,闻声起身快步到萧风身旁。 紧接着,萧风低声在其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一伙儿人都是有眼力劲的,自然没人偷听。 李露闻言却怔了下,随即面色竟缓和了下来,微微点头,转身回了自己位置。 “你也想竞价?”许天望见两人谈完,有些惊讶问。 “不是,”萧风微笑摇摇头,“我是怕有人想拉飘缈楼去趟外面那混水,所以嘱咐两句。” “嗯?”许天望微微挑眉,想了想,道,“乔娘给飘缈楼下了套?” “我也不能确定,你看着就是了。”萧风无奈说。 只这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竞价声已到了五千万。 便是历届拍卖会的所有记录中,也不曾有这般高的竞拍价。 只是主持拍卖会的老人不仅没眉开眼笑,反而愁苦得很。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即使地下交易场比之其他商场特殊些,也不会免俗。 而拍卖的第一禁忌便是拍卖限度。 稀松平常,赃物邪物,价值连城便是限度之一。 其中价值连城最为麻烦。 一方面,凡拍卖会拍卖之物,成交后拍卖会都会抽取成交价的一定份额作为利益,若成交价越高,拍卖会自然也会获利越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之事。可若是个天价之物,那份获利便变味了。先不论买主卖主怎么想,同行之人便必然会嫉妒甚至排挤。和气生财,连和气都没了,怎么生财? 另一方面,天价之物,其背后牵扯多半也是复杂多变的,既然经拍卖会接手,有些因果它便要担上一份。 除此之外,对于大型商场,交易必然要有一定帝国税,与它们收入密切相关,对于拍卖会这种几乎不劳而获的收入,其税务自然更多,手续也繁杂得很。 还有,珍宝报备,登记...... 即使地下交易场背景特殊,也不可避免,因为它身处帝国。 当然这些虽麻烦,却不是老人最担心的。 让老人如此愁苦的是,白无天对于青堰刀绝对势在必得,乔娘虽不知想干什么,显然也是,若是最后闹大了,翻脸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即使背后是天机阁,地下交易场也有点吃不消啊。 毕竟三大霸主级势力可不是普通江湖势力能比的,即使天机阁也要忌惮他们几分,否则天机榜上岂会没有这些势力的名字? 老人这般想着时,叫价声还在继续,且没有半点迟疑。 “五千三百万两!” “五千五百万两!” “五千七百万两!” “五千九百万两!” ...... 场中之人听着一连串叫价声,暗暗咂舌,噤若寒蝉。 “八千八百万两!” “八千九百万两!” 叫价声接近九千万,主持拍卖会的老人终于坐不住了,清咳了两声,“两位,先听小老儿一言,如何?” “前辈请讲!”乔娘笑吟吟道。 白无天冷哼了声,不再叫价。 “咳,两位都是江湖巨擘,势力底蕴自不用说,财力物力更是不分上下,若一直这般,免不了大动干戈,不如换一种方法,如何?”老人又清咳了几声,有些战战兢兢道。 “怎么个换法呢?”乔娘饶有兴趣问。 “这个,自然是看二位想法。”老人打太极道。 “哦?”乔娘玩味笑了下,“白盟主以为如何?” “你我一战,归胜者。”白无天冷冷道。 “好主意!”乔娘妩媚娇笑,“只是在这儿总不方便,不如出去后再一较高下,如何?” “好!” “飘缈楼高人行事向来公正,那不如将青堰刀先交于飘缈楼高人看护,可好?”乔娘继续说。 “好!” “慢!”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白无天微微皱眉。 便听戊亭中突兀响起的温和女声继续道,“两位信任我等心领了,只是两位都修为盖世,若随随便便一战岂不儿戏?再者,拍卖会上也不曾出现过延迟交易之事,何必开这个先例呢?倒不如请青堰刀之主出来一见,问问他的看法,如何?” 白无天挑了挑眉头,这个想法挺诱人的。 乔娘轻笑道:“可以。” 主持拍卖会的老人却眉头皱起,这个更破坏规矩。 这般僵持间,地下交易场下突兀一阵鸡鸣声响起。 嘹亮清晰,直直传遍了整个交易场。 丑时到了! 交易场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动作,下意识站直身子,看向拍卖会方向,面色肃然。 拍卖会上的古怪氛围也一下子被冲淡,不知多少人直直盯着高台上的帷幕,正襟危坐。 已经数十代传下来的规矩了,几乎无人不知。 鸡鸣时,天机现! 便见红色帷幕缓缓打开,其后现出一面金色墙壁。 黯淡无光。 墙壁上正巧刻写了‘天机榜’三字。 此时三字金光流转,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地下交易场入口的那座已不过寥寥几人的冷清殿宇中央,一连串机械搅动声突兀响起。 紧接着,一只通体赤金的硕大金鸡缓缓自地下升起,似有若无的玄奥气息在其四周盘旋,弥而不散。 () 第215章 天机榜现:三榜现风云 拍卖会场上,在大殿上的金鸡缓缓升起时,金壁上的三个大字也渐渐变大,直至铺开整个墙壁。 那像极了刻写上去三字竟不是墙壁上之字,而是天机阁不知用的什么手段。 似乎由远及近。 场中初次见识的数十个年轻人早已呆若木鸡,即使以前见过几次的老一辈们再见仍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金鸡完全升起时,‘天机榜’三个大字恰好完全定型。 只是,这点巧合倒是没多少人能知道。 然后,‘天机榜’三个大字仅停滞短短一瞬,陡然消散,如萤火四散,拍卖会中也灯火骤息。 紧接着,四周金色墙壁骤然光芒大盛,无数金色光点于墙壁上流转徘徊,映得会场金光流溢,堂皇富丽。 妙不可言。 可惜大半人被突然而起的炽芒耀得睁不开眼,倒是难以见着奇妙之景。 等到众人再睁开眼时,四周墙壁光芒已暗淡下来,其上却密密麻麻已多了不知多少拳头大小的金字,如同虚浮半空,金光流溢,唾手可得。 说不出的辉煌壮丽。 拍卖会高台方向,‘天机榜’三个大字悬浮高空,最是璀璨。 ‘腾龙榜’悬浮在左侧墙壁上,其下跟了一长条金光流溢的人名:白无天、文渊、道若素、静松、裴凤、叶子微,乔丽鲛…… ‘潜龙榜’悬浮在右侧墙壁上,其下同样是一长条金灿灿的名姓:林天翔、西门谦宇、李太极、月青鸿、云清、许天望、诸葛无情...... 腾龙榜往右是聚龙榜:乔丽鲛,白无天,慕容云峰,张玄,任卓宣,明秋池,唐无天,柳霖...... 聚龙榜往右是胭脂榜:乔丽鲛,陈妃容,秦潇雨,月颜,谢凝涵,柳祺兰...... 胭脂榜在往右是智榜及天地人三榜,正巧与同腾龙榜毗邻的器榜相连。 只是,这却是上一届的榜单。 场中之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然后,便见到‘天机榜’三字下突兀出现一行字:潜龙腾渊迎天下盛世,天机尽泄晓并起英豪。 紧接着,九榜隐没,引句消散,天机榜下一榜单突然出现,上书天榜,其下十个势力名称熠熠生辉。 灵虚宫,清华山,昆墟剑宗,阴山教,丐帮,唐门,余寺,绮云台,月寒宫,霹雳门。 随即,灵虚宫,昆墟剑宗,阴山教,余寺,月寒宫五个势力名称相继隐没,冷殿,阳门,紫灵堂,铸剑山庄,桃花岛五个势力名字先后出现。 二十七个金灿灿的大字拘束在墙壁中一阵闪烁,最终彻底定格。 冷殿,阳门,丐帮,唐门,紫灵堂,铸剑山庄,清华山,桃花岛,霹雳门,绮云台。 场中一片寂然。 不知多少人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也有人闭了闭眼,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众人最不愿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隐世势力出世,天榜终究是要有人被挤下去的。 只是,下榜的势力太多了。 并未给众人多少平复心情的时间,天榜消隐,地榜出现。 五毒教,漕帮,碧落宗,乾云山,伏龙宗,黑龙窟,青山盟,邀月阁,武惮宗,铸剑山庄,沁兰阁,贪煞寺,了静庵,阎罗殿,紫灵堂,诗雅轩。 随即,五毒教,碧落宗,伏龙宗,青山盟,邀月阁,阎罗殿,诗雅轩七个势力名字相继黯淡后隐没,铸剑山庄,紫灵堂两个势力名字光芒大炽,又先后出现灵虚宫,昆墟剑宗,阴山教,月寒宫,余寺,幽兰谷,慕雪派,金蚕教,刀门九个势力名称。 四十七个金光闪闪大字一阵碰撞互换,最终定格。 昆墟剑宗,慕雪派,幽兰谷,贪煞寺,灵虚宫,月寒宫,乾云山,漕帮,余寺,金蚕教,黑龙窟,沁兰阁,武惮宗,刀门,阴山教,了静庵。 比之天榜变动更大。 无论是势力还是排名。 场中更加寂然,无数人各怀心思,以致于天机榜忽然黯淡了一瞬也没几个人察觉。 紧接着,人榜揭晓。 除了被挤下榜的几个势力,丘寒山,刑天阁,衍天门,洛书门,纳海宗,堕魔门,心音谷,轩梦阁,缘派九个籍籍无名的势力突然异军突起,跻身天机榜之上。 最终排位定格。 孤岚堂,丘寒山,青山盟,刑天阁,五毒教,煞岛,奔雷山庄,陵山,诗雅轩,阎罗殿,衍天门,慈航斋,幻海阁,行松派,伏龙宗,邀月阁,古灵岛,洛书门,八岐山,碧落宗,定禅教,纳海宗,星府,堕魔门,心音谷,净瑶山,琉璃宫,轩梦阁,求败山,浮尘寺,缘派,霄门。 一半的势力变迁,人榜的变动不会比前两榜小多少。 随即,三榜齐现天机榜上。 五十八个名额熠熠生辉,带着一种莫名的玄奥气息,说不出的神秘神圣。 场中大半人看着似乎悬浮半空的百余大字,不仅没有兴奋,面色反而尽皆凝重下来。 除了十个石亭中有来看热闹的闲人,其他人都是江湖上的巨擘级人物,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觉悟自然是有的。 以前的天地人榜都是无数势力争雄后的结果,利益牵扯盘根错节,交易往来互惠互利,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而如今,随六大隐世势力相继出世,不知多少利益链相继打乱,各方势力之间的底蕴差距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拉了开来。 五方势力被挤出一流名单,七方势力被挤出二流名单,十六方势力完全掉出天机榜,维系了上百年稳定彻底被打破。 是巧合,还是江湖果然又要乱了? 白无天的突然挑战,飘缈楼的神仙下凡,之前的警告,地狱百牢的突然流传江湖,唐门之乱战,前些日子的白杨之乱再起风云,还有之后的松山之约,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既如此,是否该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 不对,既然杨氏重出江湖,以其底蕴,再加上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杨永坤威慑,杨氏没理由不跻身天机榜,可为何没有其名字? 场中之人愈想愈多,愈想愈深,也愈想愈心寒。 拍卖会气氛愈发沉寂。 气氛到达低谷时,拍卖会中唯一一处亮光骤然消失,四下忽然间一片黑暗。 场中之人呼吸不由一滞,直直看着忽然黯淡下去的天机榜。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怎么回事?”沉寂了十数个呼吸,场中一粗壮汉子嗓音突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四下的阴郁。 随即,场中询问声响成一片,发声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一片喧声。 似乎压抑久了,都想将心中那口闷气发泄出来。 十个石亭中倒依旧平静。 “小风,你干什么呢?” 戊亭中,四下虽黑不见五指,对于许天望这种开了窍的先天境却没多大影响,许天望在茫然了一会儿后,看着萧风奇怪问。 因为之前早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他比场外那些人自然能想得更深更多也更准确,只是刚才想的太投入,没心思理会其他人,被黑暗一打断思路这才发现自己身旁的少年竟不知何时坐去了地上。 这少年不是最爱干净的吗,怎么还自个儿往地上跑? “哦,我忽然想起来石亭下是空的,想看看范围多大。”萧风慢吞吞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口道。 “干什么?”许天望更加奇怪。 “没什么,无聊得要命,自己找些事做。”萧风坐回竹凳上,漫不经心说。 () 第216章 天机榜现:智榜,胭脂榜,器榜 萧风乖乖坐回竹凳上不过一两个呼吸时间,天机榜便亮了起来。 三个金灿灿的榜单熠熠生辉,照得场中一片敞亮。 此时,场中不知何时已多了几个穿金边黑衣鬼面人,虽然见到了天机榜再次亮起,仍在四处打量。 金辉映衬,每个人脸上身上似乎都镀了层金辉般,神圣肃穆,数十个呼吸前的拍卖会上诡异沉闷的气氛倒是消缓了大半。 显然,突然而至的异状与数十个呼吸的缓冲,已足以让场中的这些个大人物从看到天地人榜名单大变样的震惊与无措间回过神来了。 事已至此,再如何纠结忐忑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等出了地下交易场再筹谋商议。 那些个对排名不服的则攥起了拳头,开始暗自思量。 今日天机榜虽是揭晓,可不是最终的定榜,否则要九月份的群龙盛会何用?他们还有翻身的机会。 几个石亭中人则在暗自思量。 天机榜自成立以来还不曾出现今日这般失误,不知是何原因,拍卖会之人会不会出来解释? 戊亭中,许天望听了萧风避重就轻的解释,便不再多问,只是蹲下身子在竹凳下打量了下。 剩余之人除了于逸与李露外倒没有多想的,只是对许天望好像防贼似得防萧风觉得好笑。 于逸与李露两人却都面色甚是古怪得盯萧风。 这少年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得很。若对什么东西好奇起来,绝对是不搞明白决不罢休的。 天机榜如此奇妙,若他没看到还没什么,可既然看到了,反正两人是不信少年会不好奇。 刚才天机榜突然失灵不会是这少年的手笔吧? 只是,这少年进来这里一直都挺乖,也没见有什么小动作呀......不对,他刚才在地上干什么呢? 心里忖度了会儿,两人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大,越胆战心惊面色也愈加古怪起来。 以致于原本没多想的几个年轻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也开始古怪盯萧风。 萧风眨眨眼,微笑与众人互视,神色坦然得很,“你们作甚,怎的都这般看我?” “萧哥哥,你刚才干嘛了?”与萧风相熟的几个年轻人没一个是笨蛋,自然眨眼就能想到于逸两人盯萧风的关节,洛天怡大眼睛眨呀眨,好奇问。 “啊?我不是解释了吗?”萧风却不多解释,微微偏头,奇怪反问。 “不是,我们是问 具体干什么了?”许天望从旁补充。 “没干什么呀。”萧风随意摊摊手,“我就敲了敲地面,然后你就把我叫起来了,能干什么?。” “是吗?”风晴看了眼于逸,又看了眼李露,怀疑问。 “嗯。”萧风微笑点点头,抬手点了点几个年轻人,“除了这个我还能干什么?你们一个个盯我盯得这般紧,难道我还能趁你们没注意我的几个呼吸时间在石亭下面挖个洞出来?” “别人不可能,你就不一定了。”许天望点点头,一本正经道。 “你真看得起我。”萧风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突然瞥见高台天机榜上三个榜单突然隐没不见,紧接着又一串金字浮现,眸子微微一亮,“智榜出来了!” 智榜,顾名思义,收录的是江湖十大智者,人最少却是哪方势力都不敢轻视的。 “又转移话题!”几个年轻人撇撇嘴,心里嘀咕,眼睛却不自觉就瞟了过去。 此时,天机榜上智榜显示的还是上届榜单,十人依次是:了尘,宇化无极,萧明轩,道若素,诸葛陌,花寂月,宋思远,张玄,叶忘情,刘文青。 只短短一两个呼吸时间,前四个名字相继隐没,随即在第四个名字位置现出二字:箴言。 紧接着,第五个名字隐没,后出现三字:刘文青。 第六个名字隐没,后变成了尘。 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第十个名字也隐没后又出现,分别是道若素,洛伏晨,诸葛陌,南宫子明。 智榜前三竟真如传言那般空位。 只是,是真没有人,还是天机阁不愿泄露前三名单?若是前者,难以解释;若是后者,连出口成谶的箴言大师都位列第四,那前三又是何等人物? 场中之人又嗅出了些不寻常。 智榜定榜后停滞几个呼吸时间,二十二个金灿灿的大字隐没,随即是胭脂榜。 胭脂榜榜首是......空白?! 榜眼是......空白?! 第三还是空白?! 场中之人都怔了下。 戊亭中的几个年轻人却再次奇怪看向萧风。 他们可是记得江湖前些日子还流传胭脂榜榜首是个少年来着,现在却是空白,不会是这少年忽然孩子气搞得吧? 萧风无奈道,“你们脑洞太大了吧?” “可前些日子江湖上传言的……”许天望似笑非笑看他,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 萧风更加无奈,“你们见胭脂榜何时出现过男子了?这般荒唐的事你们也信。” “是吗?”许天望神色怪异看萧风,又扫了眼胭脂榜,“不对,第七十三的那个司徒紫剑不就是男子吗?” “是吗?”萧风眨眨眼,摊摊手随意道:“前面五十多届可不曾有过,今年突然变革,不知天机阁想搞什么?” 许天望怔了下,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再多问。 几个年轻人都不太敢拿这个同萧风开玩笑,没了挡箭牌自然就没人敢开口了。 萧风便笑眯眯将视线又移去了石亭外。 胭脂榜后是器榜,其中记录了江湖前百利器。 第一名是金冥,一把金色长剑。 第二名是玉龙,一把青色狭刀。 第三名是青堰,得主未知的青堰刀。 看到这儿的人都下意识看了眼木匣中的刀柄有青龙守护的长刀,不知此刀会到哪方势力手中。 第四名是吟雪,一柄软剑。 场中之人再次有些愕然,器榜中从不曾有软剑入榜,这次倒是稀奇。而且,江湖上似乎也没听说过有这柄剑现世,难道是近几年新铸的? 第五名是神梨,一把长弓。 第六名是揽月灼星,一种带暗器锁链刀。 第七名是刑天,一副双把釜。 第八名是赤霄龙吟,一柄比普通长剑还要长的长剑。 第九名是天璇破风,一把内蕴暗器的铁扇。 第十名是断魂,一把弯刀。 ...... 萧风对于前面的十种兵器都不感兴趣,只是在看到第十三‘饮血’时,视线略略停顿了下。 饮血剑,自百余年前便现身江湖,却从不曾出现在天机榜上,如今却突然上了榜,名次还这般高,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其他? “萧哥哥,第四十七名那个‘中庸’是不是你背后那把啊?”洛天怡看完器榜排名,忽然想到什么,多瞅了萧风背后的朴素长剑几眼,后眼睛亮晶晶问。 “嗯。”萧风倒不隐瞒,淡然点点头,“不过我不能给你,这是别人寄留在我这儿的,不是送我的,我总要还回去的。” “哦。洛天怡不满嘟起小嘴,扫兴应了声,“谁的啊?” “南宫世家。”萧风浅浅笑了下,平静说。 () 第217章 金衣老人 器榜之后依次是聚龙榜,腾龙榜,潜龙榜。 三个榜单一如往届的大变样,特别是腾龙榜与潜龙榜,几乎就没有老人。 不过,对此江湖人们倒还不如之前的惊讶,只是对聚龙榜与腾龙榜竟也都是前三空位微感愕然。 天机榜上,腾龙榜不惑之年以上会自动除榜,潜龙榜也只是收录而立之年以下的名单,这些都是江湖上不必招呼便已清楚得很的事了。 而不惑之年前能入先天,而且还要战力排在江湖前百名,能有几人?潜龙榜上入了榜的年轻俊杰大多不是过了年纪,就是在突破或即将突破先天的瓶颈上,要不就是踪迹全无,能维持住原状的又能有几人? 所以每一届这两个榜单都会有不少新面孔加入,与此同时,同样数量的老人被天机榜除名。 江湖新人换旧人这个道理,在这三个榜单上最是明显。 至于江湖巨擘们对榜上之人的态度,潜龙榜之人会积极招揽结交,腾龙榜,聚龙榜之人就高攀不起了。因为人家就不搭理他们。 所以,江湖人对于三榜虽也关注,却不如之前榜单那般重视,议论会议论,却是口是心非,各怀心思。 九榜齐现,再次围绕拍卖会而列,玄奥非常。 又几个呼吸时间,九榜隐没,帷幕自行自两侧缓缓回归原位,场中灯火又骤然亮起。 几乎同时,拍卖会场焕然一新,场中之人都一脸淡定,各自客套寒暄,高人风范得很。 似乎一开始沸腾的不是他们般。 “既然天机已尽晓,拍卖会就继续吧。”然而才客套了几句,乙亭中淡漠声音响起。 场中之人默契非常地同时噤声,有些面面相觑。 或许,在这个霸主心中,天机榜就入不得他眼吧。大多数人心中默默想。 按理来说,一个时辰已过,拍卖会该终止准备下一场,不过天机榜揭晓的丑时是不安排拍卖的,所以江湖人自然没不满的。 “咳。”老人有些不自在清咳了声,刚才他趁天机榜揭榜时去请示了下……没找到卖主。 若是其他事,另外找个人顶替便是了,可涉及了青堰刀,乔帮与白杨盟现在要的不过一台阶,若是真这么做了,以后青堰刀的因果天机阁便要担上一分,所以容不得马虎。 正在老人思忖该如何开口才能少得罪这三方巨擘些时,乙亭中的淡漠声音已将矛头指向了老人,“请青堰刀之主出来一见吧。” 他倒要看看是何般人物,竟敢拿青堰刀出来拍卖。 老人又清咳了声,看着戊亭迟疑道:“此事出了点意外,可否推迟些时候先进行最后一件拍卖品拍卖?” 这事是飘缈楼之人提的,戊亭自然也要担上分人情的。 只是,戊亭中却没有声音传出。 乙亭与辛亭也没人出声。 场中气氛又有点压抑。 许天望瞥了眼高台上,冲萧风低声问,“就这么着?” “否则呢?”萧风随意笑了笑。 出声便是又回到原点上,那他让李露出声干嘛?至于乔娘会不会旧事重提,就要看她长不长记性了。 许天望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看来台上的老人就自求多福了。 气氛僵持不下,老人额间开始有细密汗珠。 这时候,就是聪明人找台阶的时候,可三大霸主级势力僵持,他们不说话,谁又乐意冒风险给地下交易场个人情。 正在这时,高台后的矮门内突然出来了个金衣老人,竟没戴面具,面色有些呆板,急急跑去了戊亭。 老人眉头一跳,地下交易场的整个阵法可都指望金老呢,他怎么这么就出来了,还是直接去了飘缈楼那里?难道刚才…… 老人心中陡然一惊,心中立即有了思量,“地下交易场从不曾有要求卖主现身拍卖会的先例,有些事还是需要商量的,请两位谅解。” 而此时戊亭中,突然跑出来的金衣老人正在打量石亭中的一伙儿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同样是老人的张冉身上,“阁下动得地脉?” 地脉,在世俗界人印象中就是风水,地脉好的地方就是风水宝地。 只是在金衣老人口中,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张冉微微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金衣老人怔了下,微微皱起眉头,“你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老子没事跟你装糊涂,你好大的面子咧。”张冉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了。 金衣老人又将众人扫了个遍,实在再没找到可能的人,眉头不由大皱,最后还是又盯向了张冉,“阁下尊姓大名?” “关你何事?”张冉被金衣老人盯得不痛快,见金衣老人没有半点收回视线的意思,斜睨他,摆手道,“看够了没?看够了快滚,否则老子一刀劈了你。滚滚滚!” 金衣老人木然看张冉,没任何动作。 张冉眉头一皱,忽然霍得站起,一茶壶就丢了过去,又将一大盘瓜果连着托盘都丢了过去。 然后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老子又不是娘们,那什么眼神,那么炽烈作死啊?” 一大片东西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金衣老人自然不可能站着不动,只是张冉扔得角度刁钻了些,等金衣老人踉踉跄跄躲开,已被逼出了石亭,呆呆看了石亭半天,到底没再进去找不痛快,叹了口气,转身又钻回来高台后。 场中之人都被金衣老人的遭遇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没想明白,金衣老人做什么了,竟让平日里都是温文尔雅模样的飘缈楼高人们生了火气。 “好!”而这时,却听乙亭中再次传出男子漠然声音。 紧接着,辛亭中女子也妩媚道:“可以。” 场中再次寂然,即使以众江湖巨擘的城府都有些看不懂了。 这是飘缈楼对天机阁的态度,还是仅仅是对那老人的?还有乔帮与白杨盟的突然退步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主持拍卖会的老人眉头微皱,不过仅仅一会儿又笑呵呵道:“既如此,有请最后一件拍卖品,陨星。” () 第218章 陨星石 老人话音刚落,场中所有人再次屏住了呼吸,目光炽热看着被拿上高台的金匣。 即使是乙亭,戊亭,辛亭之人脸色也肃然了下来。 连张冉都没心思同萧风秋后算账了。 打开金匣,金匣内是一块石头,一块仅一节食指大小的石头,幽蓝色,晶亮晶亮的,似乎星辰下的夜。 它很漂亮,即使场中不少人自诩见过无数名贵宝石晶钻,也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石头。 所有人都不由目不转睛看向那石头,眼睛一眨不眨。 萧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不喜欢那石头,甚至一见到它便生出一种心悸的感觉来,恨不得离得它远远的。 这很不正常。 不过理智还是让萧风强忍着难过没有移开视线。 因为陨星石来自冷幽谷。 暗夜冷幽谷,星陨坠仙崖。 传言,上古时期,天外星辰坠落,致冷幽谷终年暗夜。而星辰上恰有仙人,坠入山崖之中,这才有了坠仙崖之说。 而且冷幽谷内武人修为会受不同程度压制,且越接近坠仙崖,武人修为压制越为厉害,相传是仙人的诅咒。 虽传言只能是传言,可坠仙崖附近人人平等却是确确实实之事,因为古籍中有记载;再者,仙人之说,江湖早有流传,只是无人证实而已。 江湖人虽对此多作笑谈,可谁心中又没有成仙成神的侥幸呢? 所以,冷幽谷早就是十之八九江湖人都好奇向往至极之地了。 只是冷幽谷蛮兽横行,危机四伏,虽有好奇进入的,可却没听说过谁能出来,所以,其内之景倒是没几人知晓。 可如今却突然有陨星碎片流落江湖,而且声称是从坠仙崖上得来的。 萧风对于成仙成神都没有兴趣,可他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和什么人博弈,敌在暗我在明,任何的失误都可能让他的小心布局功亏一篑,容不得他半点马虎。 渐渐地,萧风觉得心悸感稍减,取而代之的竟是对陨星石的莫名亲近。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欲收回视线。 正在这时,陨星石忽然发出幽蓝光芒。 与此同时,地下交易场下常人难见的汇聚交织的玄奥纹路光线陡然混乱。 暗中监视的几人不由面色大变。 陨星石散发光芒愈烈,仅几个呼吸功夫便光芒大炽。 所有人都不自觉闭上了眼。 萧风却呼吸一滞,蓦地瞪大了眸子。 等众人再睁开眼时,拍卖会上已幽暗不见五指,即使是乔娘,白无天也再难见拍卖会之景。 所有人都似被莫名伟力禁锢,难动弹分毫,心中也生出一种惊悸渺小感,似乎头顶有神祗俯视。 几息后,幽暗陡然消失,拍卖会上一切恢复正常。 不可见的无数纹路光线也再次平稳运行。 可金匣中的陨星石已消失不见。 异状太过突兀,场中之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几个呼吸后才回过神来。 主持拍卖会的老人大惊失色。 场中其余人则面面相觑。 戊亭中,许天望属于反应快的,虽心有余悸,嘴上却不会服输,嗤笑道:“这冷幽谷里的东西挺神神叨叨的嘛,是吧......”他下意识看了身旁少年一眼,微微怔住,“小风?” 萧风正斜靠在石亭上,头微微抵着石亭,没任何回应。 肩上滚絮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喂!”许天望心里一咯噔,伸手推了萧风一把。 萧风便软软从竹凳上滑了下去。 滚絮扑腾了下翅膀便飞到了石亭上。 许天望伸手扶住,有些手足无措,“喂!小风,你怎么了?” 于逸一回神就去看萧风,正好看了个正着,心中一惊,快走两步,伸手就去探萧风脉搏,随即身子陡然僵住,面无血色。 “怎么了?”李露四人连忙上前询问。 “少爷……”于逸似乎被吓傻了般,只说了二字便再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四人。 “说,你做了什么?”冷霜寒面色一沉,长剑出鞘,径直便横在了许天望脖颈间。 许天望也在发懵呢,冷不丁被人以剑相挟,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暴怒道:“我能做什么?我就推了他一把,他就这样了,我能做什么?” 他随手拨开长剑,即使拨的是剑刃也没在意,有些慌张给萧风探脉,“刚才明明是好好的,他那般警惕,我能算计得了他……” 冷霜寒眉头微皱,见许天望手上已鲜血淋漓,冷着脸将剑刃移开。 李露几人仍对于逸询问不停,似乎非要找到答案般。 一旁,冷霜月则静静看着一伙儿人乱成一团,手中紧紧抱着那只白狐。 白狐自从暗黑褪去便开始在冷霜月怀里瑟瑟发抖,也不知怎么回事。 “行了,都滚一边去。”出去应付了下在外询问的人,张冉挤到几人中间,一把把萧风从许天望那里扯过来,“心乱成这样,能看出点什么来?” “你……”冷霜寒见张冉动作粗鲁,眉头一皱,可见老人面色肃然着给萧风把脉又将火气生生压了下去。 许天望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任由着张冉拉扯。这少年,怎么说没了脉象就没了?他可是萧风啊,怎么可能死呢? 张冉给萧风探了半天脉也没找到脉象,不由眉头大皱。他才不信这个奇怪的小家伙会这么容易死了。 他想了想,指尖忽然亮起金芒,一指便点向了萧风胸口大穴。 随即,他又去探萧风脉搏,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果然,还是有气息的,只是气息太弱了。 然而,还没笑完,他面色骤然大变,暗骂了声‘糟了!’,运起全部真气,一掌往萧风胸口印去。 ....... 地下交易场入口,一身青衫的儒雅书生将手中幽蓝色石头揣入怀中,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一切顺利,只是希望那少年莫要自讨苦吃才好。 地下交易场入口明明是关闭的,书生却似乎没看见,一脸淡然便撞了过去。 然后……石门似乎不存在般,书生竟然穿了出去。 书生习以为常勾起嘴角,沿阴暗通道而行。 突然,他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两个灰衣老人拦在通道前,一脸严肃看青衫书生。 “你们拦我?”书生嘴角扯起讥讽微笑。 一灰衣老人肃然看他,“在这里,我们自然拦不住,可若拼死一搏,你也讨不到好处。” “呵!”书生笑得愈发讥嘲,“怎么,还以为是以前?既然追着我下来了,便认清些现实。当初可不是我逼着你们下来的。” 两个老人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书生耸耸肩,“监视了我这些年,便以为我是怕你们了?天真!你们若不服,一起来试试就是。” 他懒散走到两个老人身前,讥讽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乞怜之人要怎么跟我抗衡。可怜!” 说着,他抖了抖衣袖,优哉游哉与二人擦身而过。 () 第219章 有些坚持 暗夜,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似乎没有入口,也没有尽头。 这是一片虚无的世界。 似乎辽阔的宇宙,可却无星辰点缀。 寂静而神秘,却一点不可怖。 萧风有些茫然四顾,四周是似乎永远不可能摆脱的无尽黑暗,不由苦涩勾起嘴角。 原来,有些东西是不能乱看的。 除了萧风自己外,估计不会再有人知道,在其他人眼中散发幽蓝的石头,在萧风眼中却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片星域,近在眼前,有漫天星辰点缀,神秘而引人注意。 可萧风现在却没有心情荣幸了。 因为他在发愁,愁最实际的问题。 这儿是什么鬼地方?他是怎么到这儿来?他又该如何出去? 看了看四下一成不变的虚无,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可能永远困在这里吧?好像有点可能。那他还是自我了结算了,至少比无聊死好些。 难得这般困境了,萧风还能自我打趣一下。 脚下也是一片虚无黑暗,可萧风踩在虚无中就好像踩在平地上,一点也掉不下去。 他便不理会这一茬儿,一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一边将拍卖会可能发生的意外在脑子里过一遍。 不知拍卖会里什么情况了,陨星最后归谁了,青堰刀最后是不是让白无天拿走了,自己突然失踪,于叔他们会不会已乱作了一团...... 四周虽景致仍一成不变,他倒也不觉得无聊。 也不知想了多久,忽然有熟悉剧痛自浑身上下传来,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他习惯运作真气压制,又微微一怔。 没有真气?! 他伸手掐了下自己胳膊。 没感觉?! 他眨眨眼,平生第一次觉得荒唐至极。 不过,仅几个呼吸时间,他又释然了下来。 他没见过的东西,没遭遇的事,多了去了,总归是要接受的,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痛习惯了,即使是对他人生不如死的难过,他倒也没多大感触,只是漫无目的继续前行。 又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突兀出现一点银色亮光,模模糊糊,不过在昏暗中却甚是显眼。 萧风不自觉勾起嘴角,心想,若能一步走过去多好。 然后,他随意迈出了一步去。 真的一步就到了银色光点前。 萧风再次怔住,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太顺利的东西从来不会是好东西,这儿或许不是他想的随意走走,随意看看这般简单。 到了银色光点前,他自然看到了银色光点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片冰原,漂浮在虚空的冰原,却不会动,雪白雪白的,其上升着朦胧烟雾,缥缈神秘。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 既然他能一步过来,烟雾可能散了,让他看看冰原上之景? 这般想着时,白雾真的随萧风视线望去自动散了开来。 冰原深处,一朵银色雪莲傲然独立。 虽不明显,萧风却就是能看到,而且看得很清楚,含苞欲放。 “这不是一件好事。”萧风心中暗暗想,因为他眉心有一朵雪莲,与那雪莲很像。 这般想着时,他已转身离去。 既然不喜欢,他便宁可虚无中游荡,也不会去尝试,哪怕只是一点。 继续漫无目的游荡,然后,他看到一团火,黑色的幽暗的火,阴森可怖。 可萧风却一点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亲近。 火中有一滴血,凝结在一起,红得发紫发黑,可很清晰。 萧风微微皱眉。 他觉得那血不该在里面,可他不想碰那火,即使直觉告诉他,他只需动个念头那血就能从火中剥离出来。 纠结了下,萧风再次离开。 之后,再无其他。 永无边际的黑暗,似乎走不到尽头,永远没有出路。 浑身越来越冷,剧痛也越来越重,即使再如何淡定,萧风仍有些受不了,微微抱住膝盖,蜷曲起了身子。 突然有一股股冷漠感冲刷脑海,似乎要让他将记忆中的一切都看淡忘却。 萧风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喜欢那股冷漠感,不想看淡一切。那么多美好的事,若都忘了,自己以前岂不是白活了? 对那股冷漠感越发排斥,不知不觉心中竟生出一种嗜血感来。 萧风心中一颤,脑袋也开始痛,脑海中开始出现那血海,那白骨山,那个张狂无忌的少年大笑。 脑袋越来越痛,痛得即使身上的痛都似乎感觉不到了,牙齿都开始打颤。 萧风微微咬住下唇,闭上眸子,双手握得愈紧。 难过苦痛他从来不愿表现出来,再痛苦他也不会喊出来,这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因为太过平静,所以从来不会有人知道,也从不会有人心疼。 时间,每一息都变得极其难熬,让人不愿也不敢面对。 萧风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心中一遍遍暗示,一息,一息后就好了,然后一息过去,又暗示再过一息就好了...... 然而,时间一息息过去,疼痛,脑海中的大笑,血海骨山,都没有停止的意思,似乎永无止息,想把萧风逼疯逼死。 只是,这些不仅没把萧风逼疯,反而把萧风的倔脾气逼出来了。 萧风很倔,看着萧风长大的人都知道,而且是那种在有些事上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 否则,绝做不出刚开始念书时因为柳自语逼得紧,一赌气,不吃不喝看书,一看就是数天,即使帝后劝也没用;绝做不出来第一次铁笼困斗时,明明随手就能杀了对手,却差点被杀死也硬是不还手;绝做不出来当初萧武天欲封柳絮为公主时在栖凤殿跪了数天,跪到昏倒,醒来了又接着跪,最后让萧武天不得不安慰说是笑谈..... 只是,以前萧风是想得清楚才倔,知道自己一定会赢,可现在却只能死倔。 即使明明知道,只要自己对脑海中的少年妥协就没事了,直觉告诉他,只要他选了这虚无之地的随意一个东西就没事了,可他不喜欢,所以死也不选,死也不妥协。 反正现在在这古怪地方出不去,那就要不疼死他,要不就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妥协。 () 第220章 醒来 在萧风与身体内的疼痛难过僵持时,不仅石亭内外乱作了一团,整个地下交易场也已是一片混乱。 不知多少穿了金边黑衣的交易场之人四下寻人,每一条走廊间,每一个店铺,一个又一个,声音杂乱,脚步匆匆,比进入交易场的人还要多。 即使那些只是来凑凑热闹的无知人也有了察觉,不由面面相觑。 在奇珍区无聊转悠的神偷老人看着四下一片混乱,玩味勾起嘴角,有点幸灾乐祸。 谁让他们贪心不足,坠仙崖下来的东西也敢收,是仗着艺高人胆大,还是忘了拍卖会的规矩?不过,那个被天机阁跟丢了的书生面相挺熟悉的,似乎在哪儿见过? 想到这儿,他嘴角笑意忽然僵住。 那个人,似乎他进来这儿时就在这儿了,而且好像还一直被几个辈分比他还大的前辈们看着。 他揉了揉脸,暗道了声,“糟了,糟了,摊上大麻烦了,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这般想着时,身边墙壁忽然裂出个大口子,从中钻出个黑袍老人来,“前辈,我们阁主有请。” 神偷老人苦下了脸,轻咳了两声,还是点点头,“带路吧。” 两人钻入墙缝中,其内是一狭窄通道。 两人便顺通道而行。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金色石门。 打开石门,其内是一密室。 在柔光照射下,可看见五个金衣男子围坐在一起,面色难看至极。 五个金衣男子旁边静立了个吊儿郎当的灰衣少年,一脸无所谓。 神偷老人脸上立即挂上微笑,客套道:“呵呵,几位道友,可是我这小徒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来兴师问罪了?” 场中六人默然不语。 灰衣少年大大咧咧回答,“拍卖会上,陨星突然就没了,他们估计是怀疑我干的。” 坐得靠左边那一金衣中年人淡淡道:“这种事你没少干,怀疑你理所当然。” 灰衣少年怔了下,随即笑道:“呦,可说话了,刚才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哑巴呢。” 神偷老人也笑嘻嘻道:“这是赖上我们师徒两个了?” 为首金衣中年微微摇头,“找前辈来,并不是因为陨星一事,而是……” 他忽然挥了挥手。 四周墙壁陡然亮起金芒,却只是金芒,毫无章法。 “哦,原来是天机榜乱了。”神偷老人恍然大悟,又玩味而笑,“你们知道陨星石的主人是什么人吗?” 六人微微一怔。 神偷老人继续说,“那人,即使是我也要唤一声前辈的,你们竟然敢同他做生意?” 他摆摆手,“行了,至少阵基还能用,重新布置吧。” 六人面色骤变。 神偷老人却浑不在意,话语微微停顿,“我这徒儿呢,你们也不用怕他给你们惹了大祸,他挺聪明的,不会浑水摸鱼的,让他随意闹即可,放心。” 说着,神偷老人戳了下灰衣少年的脑袋,问,“有没有分寸?” 灰衣少年连忙点头。 神偷老人呵呵一笑,转头看向为首中年人,“这可放心?” “前辈的保证,晚辈自然放心。”中年站起身来,道。 “嗯,那我就走了,没事别打扰我,听到没?”神偷老人随意挥挥手。 “对了,如果拍卖会里有个半大的小家伙,最好别招惹他,”然后他又玩味勾起嘴角,“否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六人再次怔住。 神偷老人却不再搭理六人,冲灰衣少年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哎,师父,等等我啊。”灰衣少年见此,连忙慌慌张张追了出去。 ...... 神偷老人轻飘飘的几句话隐藏了许多东西,暗示了许多东西,让许多本该让天机阁重视严查的东西成了理所当然,也让许多可能提前的暴风雨往后延迟。 只是这些,无论天机阁还是萧风,抑或是参加了拍卖会的江湖巨擘们谁也不知。 即使是神偷老人也不会想到,自己无心之言会误打误撞帮萧风破了某个大人物针对萧风的几乎近半布局,让萧风省了多少事。 而且,萧风的幸运不止这些。 因为,他赌对了。 如不知怎么进入那片虚无世界那般,萧风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出来的。 只是觉得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开始麻木,渐渐无法呼吸,失去五感,感觉不到一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挺过来了。 即使浑身上下依旧痛得厉害,脑袋也好像要炸开般,可他能感受到有人在摸自己额头,很小心很轻柔。 这是真实的世界,不再是他一人,有阳光,有那些他不愿忘记的美好。 虽然不喜欢别人碰他,可他仍很开心。 所以他轻唤了声,“李姨。” 这是属于萧风的理智,即使依旧难过非常,即使未睁开眼看来人,在清醒瞬间他便已开始了思考,能凭一些细节与现实情况猜出照顾自己的是何人。 只是,虚无世界的煎熬对于现实也是有影响的。 他的声音微小而无力,几乎难以听到。 李露身子却微微一颤,颤声道:“小风,你醒了。”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缓了缓,睁开眸子,冲李露微微一笑,“嗯,我没事了。” “那……我……我去叫老于和张冉前辈……”李露有些手足无措道,说着转身就准备去叫人。 “别,让我再缓缓。”萧风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力气抬手,只能虚弱道。 李露一下子顿住脚步,脸色苍白下来,“楼……楼主,您……” 萧风平静看着李露,半晌后又微笑了下,“李姨知道了?” 李露微微咬住下唇,低下头。 拍卖会上,他们都以为少年死了,张冉前辈便以真气打乱了少年体内的真气,这才探出了少年微乎其微的气息,只是也搅乱了少年体内被少年死死压制的毒,再难隐藏。 那是碧寒,是无解的碧寒啊。 难怪……难怪少年会惧寒,会咳血,会除了欧阳子外不让任何人医治。 可这般,这少年会死,一定会死,因为他那般骄傲,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他人手中的傀儡。 可这少年……他是萧风啊,是承诺他们还他们一个不再无趣的江湖的飘缈公子啊,他怎么能死,怎么能…… 萧风闭了闭眼,有些颤抖地抬手去抓李露衣角,“没事,我还能撑几年的,真的,我从来不会食言。” 李露连忙抓住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只觉得鼻头一酸,泪珠便开始在眼中打转,哽咽着点点头。 她已经数年没掉过泪了,可这个孩子…… 萧风依旧微笑,“他们可知道?” “老于知道了,许天望也知道了,其余人还不知道。”李露抽了下鼻子,哽咽道。 “嗯。”萧风轻应了声,手指微微动了动,“那李姨坐,趁现在我问些其他事,等我能坐起来了,你再叫他们进来。” “可……”李露语气变得迟疑。 “没事,现在不需要张冉前辈压制的,我自己就行。”萧风轻声说。 “嗯。”李露点点头,坐在床前木凳上。少年的话,她信。 “这是第几天了?”萧风满意笑笑,问。 “第三天。” “可通知了陶叔他们?” “嗯。” “还能追回来吗?”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李露摇了摇头。 “没事,那拍卖会最后怎么样了?”萧风随意笑笑,又问。 “陨星石突然失踪,地下交易场混乱了一阵子便安排了我们离开,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李露抽了抽鼻子,回答。 这几天,一伙儿人都差点被急疯了,哪有心情管那些闲事。 “哦,那飘缈楼消息什么时候能来?”萧风想了想,又问。 “不知。”李露终于渐渐理智下来,觉得有些赧颜。 “没关系。”萧风却很理解抓了抓李露的手,安慰道。 有些事,再理智再有能力的人面对时也可能变成普通人,因为经历过,他特别感同身受。 而且,如今有人能因自己如此,他更该感到荣幸。 他继续问,“这两天,可有人来找过我?” 李露点点头,想了下说,“一个自称鹤听洪的青年,与张冉前辈相熟的一位前辈,还有住在梨园的一个小姑娘,那个在地下交易场遇到的小姑娘也来过。另外,天清他们几个也来了,都住进了梨园,还有两个年轻蛊师……” () 第221章 不太服气 萧风与李露一问一答着聊天,时间便似乎过得特别快。 等李露意识到聊得太久了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几乎同时,轻叩门扉声响起。 显然,于逸来换班了。 李露心中不由一颤,有些歉然看少年。 枉她已是不惑之年,行事竟这般没分寸。少年刚醒来,应该好好休息的,她竟然还拉着少年聊了近两个时辰。 只是萧风仍一脸温和,一点不在意,“一聊便忘了时间,倒是把他们都忘了,那麻烦李姨将他们都请进来吧,省得他们担心。” “嗯。”李露点点头,转身小跑着去给于逸开门。 萧风微笑目送李露离开视线,又微微皱起眉头。 在那个古怪地方还没多想,如今想来,心有余悸。不过最让他担心的却不是身不由己,而是这次身边人的表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他们有这么大影响了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该去拜访几个前辈了,否则以自己的古怪,日后若真出了事,只会更麻烦? 微微攥了攥拳头,两个时辰的缓冲,他好歹能稍稍调动些真气了,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在其他人面前,他总是习惯性不让自己显得太虚弱。 刚坐好,外面哗啦啦便进来了一群人,于逸,张冉,神偷老人,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灰衣少年。 几个人是住处离萧风房间近的,一直在外面等着呢。 至于李露,去叫几个年轻人了。 萧风冲几人微笑点点头,算是打声招呼。 先出声的却是那个不认识的灰衣少年,而且一点不生分。 “小师叔,您可是醒了,可把师父,师侄急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可是口渴?” 萧风微微挑眉,“小师叔?” “嗯。”灰衣少年使劲点头,“您不知道啊,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的,是师父告诉师侄的,说……” 只是还没说完,灰衣少年便被神偷老人一巴掌拍在了脑袋瓜儿上,“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吗?”灰衣少年无辜眨眨眼,“可是昨天您就是……” “闭嘴!”神偷老人板起脸道。 “哦。”灰衣少年立即讪讪闭嘴。 萧风却听出了不少东西,似笑非笑看神偷老人,“前辈?” 神偷老人尴尬咧咧嘴,“小风,你别听小穷胡说,老头子没说过,真的。” 萧风微笑了下,不再理会老人,转头看向灰衣少年,“那你叫什么名字?” “施穷,施与的施,穷苦的穷,师父给师侄起的,不是好名字,可寓意好啊。”灰衣少年立即又眉开眼笑。 “‘盗圣’施穷?”萧风温和问。 “嗯嗯。”施穷使劲点头,一脸受宠若惊道,“没想到师侄的称号还能被小师叔记得,真是惭愧惭愧,不过这都是江湖人胡扯的,在小师叔面前,师侄哪里敢称圣,想您盗术超绝,可是能跟师父……” “咳!”神偷老人使劲咳嗽了声。 施穷立即噤声。 萧风眨眨眼,微笑瞥了神偷老人一眼。看来这前辈是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下了套,只是……小师叔?自己可不认。 “少爷!”于逸在一旁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肃然喊了声。 “嗯。”萧风点点头,微笑说,“我就是让你们看我一眼,省得你们担心。” 神偷老人又咳嗽了声,因为做了坏事,心虚得厉害,尴尬说“那既然这儿没事,小风,好好休息,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了。你们两个也少说,让小风好好休息,听到没?” 说着,扯起施穷‘嗖’一声就没了影子。 萧风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也没说什么。 “小家伙,爷爷想跟你聊聊。”神偷老人一走,张冉便突然出声道。 萧风点点头,倒一点不意外,“于叔!” “明白!”于逸立即肃然道,转身守在了房门前。 几个呼吸后,张冉率先开口,“爷爷准备走了,去飓风峡。” 飓风峡是与无尽海毗邻的峡谷,其内飓风成灾,即使先天境也难进,所以属于世俗界禁地之一。 “嗯。”萧风却平静点点头,一点不意外。 “吴苛老鬼说他配不起剑神剑,可你看不上那剑,所以他去飓风峡还剑了,南宫老剑神在那里。”张冉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我去把他追回来。” “嗯。”萧风又点点头。 “爷爷以前就对你不服气,现在……”张冉摸了把脸,“还是不太服气,不过爷爷如今没脸看你的剑。” 萧风微笑,“前辈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北仓原那会儿。”张冉低垂下眼睑,“你拿剑时跟吴老鬼很像,可他没你像。” 萧风继续微笑,莫名其妙说,“晚辈的剑是错的,若吴前辈回来了还想问剑,江湖上最近出了个桃枝问剑的少年人,他会比我走得远得多。” “嗯。”张冉看了眼萧风,点点头,“爷爷会传达。” “嗯。”萧风也点点头,温和说,“盘缠可够?” “一把刀就够了。”张冉洒然道。 “那晚辈给前辈备几坛好酒,路上解馋?”萧风随意道。 “这感情好。”张冉咧嘴笑了笑,“若爷爷喝得尽兴了,说不得会厚脸皮来看看娃娃的剑。” “晚辈的荣幸。”萧风点点头,“那晚辈再给前辈备匹好马。” “呦呵,还有比爷爷腿跑得快的畜生?”张冉挑了挑眉头。 “自然。”萧风眉间带了几分意气风发,浅笑道。 “若真快,爷爷今儿就先借了,日后连本带利息还你。”张冉爽朗大笑。 “只要吴前辈的意气没丢,连本金都不必还晚辈了。”萧风也笑道,只是依旧平静得很。 “这句话爽快!”张冉笑得愈发开怀,“那爷爷这就准备走,你可别反悔了。” “嗯。”萧风微笑,忽然轻声说,“疾风!” 话音刚落,庭院中突兀一声马嘶声响起。 萧风微笑看老人,“速度可让前辈满意?” “差不多。”张冉咂吧了下嘴,“行了,那爷爷这就走了。” 说着,门口一声‘哐当’声,房内老人已消失不见。 “小家伙,酒下次再喝,可记清楚了,莫反悔。” “嗯。”萧风轻轻应了声,抬头看了看房顶,随即微微一笑。 () 第222章 滚絮的恐惧 能走上武之顶尖者,多是至诚重情之人,心思通透,坦坦荡荡,所以问心无愧,能一往无前。 这是萧风最崇敬羡慕的。 可他此生却追求不得。 萧风自嘲摇了摇头,收回思绪。 于逸从门外进来,给萧风倒了杯热茶放在床前。虽仅仅两天,这个木然的汉子脸色却憔悴了不止一点。 萧风微微皱眉,语气却依旧随意平静,“滚絮呢?” “在笼子里。”于逸恭谨回答,只是不知为何,神色却一下子古怪下来。 “于叔!”萧风眨眨眼,轻唤了声,“把滚絮拿过来,我想看看。” “是。”于逸直直看萧风,喉结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解释,只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萧风有些迷茫。滚絮的根底他清楚得很,应该不可能出事的,难道是这两天又出去偷吃,偷到那两人身上了?不对,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李姨必定会同自己提的,再者,若真那般它连回来都回不来。 猜不到萧风便不猜,反正一会儿就能知道答案了,没必要这时候纠结。 不再多想,萧风便微微阖目,开始闭目养神。 也就十几个呼吸时间,于逸提着笼子返回萧风房间。 笼子里,滚絮病蔫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副快被吓死的可怜模样,别说身为雪雕王的英武了,连之前的调皮机灵也再看不到半分。 萧风不由微微一怔,“它怎么了?” “不知。”于逸摇了摇头。 “拿过来。”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是。”于逸将笼子拿到萧风面前,却不知为何没打开它。 萧风也没多在意,伸手便准备顺着笼子缝去抓滚絮。 “少爷!”于逸却惊呼了声,慌忙将笼子离萧风远远的。 “怎么了?”萧风奇怪看他。 “它会啄人。”于逸皱着眉头说。 “怎么回事?”萧风更加奇怪。之前滚絮虽不让其他人碰,对他人也是温和的,再加上自己跟它的约法三章,只要不真惹毛它,绝对不可能无故伤人。 “不知,自从拍卖会出来就一直这样。”于逸谨慎道。 “这样啊。”萧风低喃了下,想了想,“那可曾吃过东西?” “没有。” “没关系。”萧风犹豫了下,微笑说,“它会啄别人,可不会啄我,拿来吧。” “可是……”于逸迟疑看萧风。 “放心了。”萧风随意摆摆手,“我若被只鸟啄到,岂不很没面子?” “嗯。”于逸见萧风不愿放弃,无奈点点头,将笼子打开。 萧风便伸手去抓滚絮。 滚絮的确没啄萧风,只是在萧风伸手进笼子时,明显发抖得更厉害了。 于逸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萧风略略停下动作,疑惑摊开手在面前,看了会儿,还是伸手抓了过去。 滚絮被萧风抓住,紧紧闭上眼,瑟瑟发抖,就好像普通幼鸟被人抓住了那般惊慌失措。 萧风将滚絮举在眼前,疑惑看它。 滚絮却小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好像死了般,只是肚子里的心脏跳得特别厉害。 萧风眨眨眼,将滚絮放在被子上。 谁知这小家伙晃晃悠悠了下,竟然啪嗒瘫在了被子上。 “这是那个小家伙?”萧风心里嘀咕,轻轻戳了滚絮一下。这可是雪雕王啊,怎么这么胆小? 滚絮却依旧一动不动,几乎把脑袋都缩到翅膀里去了。 萧风更加疑惑,微微阖目欲以神识与之交流。 可滚絮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萧风有些无奈,想了想,伸手轻抚滚絮有些脏乱的羽毛。 他觉得这样它该会放松些的。 他能清楚感觉到这小家伙这般是在怕他,不是因为其他,可它为何要怕他?难道他进了那个像是一场梦的虚无世界一趟,带出来的什么东西?还是说他本身变了很多,以致于这小家伙怕他? 突然他想到一事,抬头问,“对了,梓裳放在我这儿的那只蛊呢?” “化蛹了,给慕梓裳拿走了。” “这么巧?”萧风略略惊讶,不过却再未多问什么,若有所思着继续给滚絮捋毛。 于逸又有点欲言又止,“少爷,天怡的小狗死了,被吓死的。” 萧风手里动作微微一顿,平静说,“我知道了,那天怡该好一番闹腾吧?” “不是,是拍卖会上的所有宠物,除了滚絮都死了。”于逸强调道。 萧风又抬头看向于逸,“于叔是想说,因为陨星?” 于逸低下头不再多说。 萧风微笑了下,这两天倒是让于叔胡思乱想了不少事,“等江湖之事告一段落,我会去冷幽谷看看的,只是成仙之说……”他微微摇了摇头,“这世间从来不存在异想天开的好事,有些事没终结之前,我终究不敢赌那一把,于叔可明白?” “嗯。”于逸木然点点头,袖中的手却已紧紧攥成了拳头。 “小风?小风!” 正在这时,庭院中响起了女子的大呼小叫,由远及近,很快人便到了房内。 慕梓裳一脸欣喜看萧风,“我就说,你没事吧,你看,这不就醒了。你可是萧风哎,他们就是一惊一乍的,谁出事,你也出不了事,是不是?” 身后,方孤岚急急忙忙刹住脚,一脸尴尬冲萧风点点头。 他是被慕梓裳硬揪来的,毕竟与萧风不熟,自然不可能对萧风之事多上心。 萧风也微笑冲其点点头,“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慕梓裳摆摆手,随意道:“两个老早就找不到人的,两个小姑娘一听你醒了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四个笨蛋就手忙脚乱地开始哄人,说是不能让你看到他们哭鼻子,很丢人。本来一个小姑娘想跑来的,只是给她娘揪住了,死活不让她来,说是怕她吵到你。” 于逸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 萧风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不由有些无奈。虽然事实不可能像慕梓裳说得这般夸张,可风晴跟天月的确可能哭鼻子,剩下几个人看不得女孩子哭,应该也可能手忙脚乱 他这般想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又觉得他们是因为自己才这样,他不该笑,便直接不理会这一茬儿,转移话题道:“你们买的酒蛊呢?” “在这儿,相当可爱!”慕梓裳立即眉飞色舞,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小酒壶来,打开塞子招呼萧风看,“这里面,保证你看一眼就能喜欢上。” 萧风顺着壶口往里看,便见到一半透明的小虫漂浮在酒水上,圆鼓鼓的,两只小翅膀悠闲划着水,优哉游哉。 只是萧风一看它,它便似乎受了什么惊般,不是咕咚一声钻进酒水里,而是直挺挺地漂浮不动了,然后才慢悠悠沉进了酒水里。 “噗嗤——哈哈哈哈!”慕梓裳一下子被逗乐,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风却微微皱起眉头。因为它似乎也怕他? () 第223章 拍卖会后的风云 萧风是真有些无奈了。 虽然他一点不在意这些小家伙对他是亲近还是惧怕,可若是像眉心雪莲那般自然而然还没什么,但这是他从那片虚无世界带出来的改变,以前的他很奇怪,现在的他是更奇怪。 他不知道这一切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改变?可那些禁地里的异兽可会不会也如滚絮般怕他?那他这三年的布局有多少会成了废棋? 还有,那片虚无世界,那冰原,那火,是什么?代表了什么?在那里为什么会勾起那股冷漠感,那血海骨山,那黑衣少年?他是如何进入那片虚无世界的?是因为陨星石还是他自身的古怪? 最令他手足无措的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是未知。 因为他连如何为都不知道。 脑中思虑万千,萧风面上却只是微微皱眉,随即苦笑道:“看来不是我喜不喜欢它的问题,而是它不喜欢我。” “啊?”慕梓裳瞪大了眼。 萧风微微往身后枕头上一靠,“它是酒蛊,就算不动也不可能沉下去,除非是它自己想沉。既然它已认你为主,怎么可能躲你,沉下去自然是在躲我,那么若不是它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躲我呢?” “有点道理。”慕梓裳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忽然像傻子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终于有个东西是讨厌你的了,我太欣慰了。哈哈,酒儿,主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方孤岚讪讪看慕梓裳,眼神怜悯得很。 萧风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她,转头看向方孤岚,“无心怎么样了?” “没事了,只是还不能下床。”方孤岚立即正色道。 “那可有人照顾?”萧风眨眨眼。 方孤岚神色一滞,然后又有些讪讪了。他就没想这么多。 萧风无奈笑笑,犹豫了下,忽然轻唤,“曦月!” “公子!”话音刚落,一黑衣少女已出现在了房间里。 “那里可有人照看?”萧风微笑问。 曦月点点头,“沧海在那里看着呢,只是具体情况还不知。” 方孤岚神色变得有些僵硬。 慕梓裳也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们竟一直被人监视着,而且他们自己还不知道。 “嗯”萧风点点头,忽然微笑点了点曦月,对二人说,“梓裳说的那个冷冰冰的前辈。” “什么?”慕梓裳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废的那蛊师的空窍。”曦月冷冷道。 “你……你你你……”慕梓裳呼吸一滞,指着曦月开始结结巴巴。 “所以,一直暗中保护我们的人其实是你?”方孤岚倒是很快镇定下来,看着萧风认真问。 “不是保护你们。”萧风倒一点不拐弯抹角,平静说,“我没有派人跟踪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出蛊冢的,救下你们是巧合。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既然涉及了你们便不该瞒你们,所以让曦月出来同你们打声招呼。” “所以,你保护的真是无心?”方孤岚皱起眉头,迟疑道。 土地庙那边,对于突然出手相助之人的身份,他与慕梓裳自然是讨论过的。 若是自家师父派出保护的人必然不会放邪蛊师离开,所以极有可能是保护黑衣少年的人。 只是那少年矢口否认,他们便定义为路见不平之人,没再多讨论,不想竟真是为了那少年的。 “嗯。”萧风点点头,“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们,不过的确如此。” “那……那她一直跟着我们?”方孤岚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萧风微微偏头看曦月。 “是。”曦月冷冷说,“所以你们说的那些坏话,我都听到了。” 她话语顿了顿,继续说,“也都记在了心里。” 慕梓裳与方孤岚对视一眼,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慕梓裳干咳了声,又咽了口唾沫,“那个……小风,你跟她说说呗?” “嗯?”萧风茫然眨眨眼。 慕梓裳微微一呆,随即欲哭无泪。这小家伙果然记仇得很,早知道就不嘲笑得那般明目张胆了。 曦月在一旁微微勾起嘴角。 “公子!”正在这时,房外稀里哗啦又来了一大群人,眸子竟都是红红的。 “都来了。”萧风抬起头来,冲一伙儿人微微一笑。 慕梓裳下意识回头扫了一伙儿人一眼,再回头看那黑衣少女时,黑衣少女早已没了影子。 她不由微微愕然。 “嗯。”几个年轻人齐齐点头,又齐齐眨眼看萧风。 “外面风很大?”萧风也眨眨眼,奇怪问。 “嗯。”云飞扬连忙点点头,揉揉眼道,“不光风大,沙石也多。” “对,我们跑来得急,都迷了眼。”风晴也连忙抬手揉眼。 “对。” “就是,就是。” “嗯嗯。” 萧天月,萧天清,林浩然也反应过来,齐齐点头。 “坐吧。”萧风勾起嘴角,冲一伙儿人招了招手,又问,“天怡怎么没来?” 幸好萧风居住的房间属大的,其内座椅不多,能坐的地方倒不算少,五个年轻人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萧天月坐在萧风旁边,闻言连忙解释,“李姨怕她胡闹,让她明天再来,今天也只是让我们来看一眼,说多了估计李姨也会来赶人的。” 萧风随意笑笑,“无妨,正好我也有些事要问你们。于叔,麻烦你去同李姨打声招呼吧。” “是,少爷。”于逸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们应该算离开晚的,可知青堰刀最后如何了?”萧风目送于逸离开,收回视线微笑问。 “这个,拍卖会最终没宣布,不过听我们的人打探,最后是乔帮与白杨盟协商的,乔帮退了一步。具体协商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林浩然斟酌了下措辞,道。 “嗯,那拍卖会什么情况?”萧风点点头,又问。 “听说陨星石失踪,地下交易场乱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本来我们以为会闹出不小风波,谁知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就不了了之了,一切按常规进行,倒没什么其他意外。”云飞扬插嘴道。 “哦?”萧风略略想了下,点点头,“那剩下拍卖品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萧天月连忙说,“都怪林浩然墨迹,非要舍命陪君子,我们都没赶上子时拍卖会。” “然后呢?”萧风眨眨眼,温和问。 “哦哦,”萧天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扯远了,连忙回答,“我们几个没办法,等了寅时那场拍卖会,正好拍卖了个朱丹,金玉令级别宝物,当时乔帮竟然派了人竞拍,本来能卖十几万的宝物,七万多就竞拍下来了,我看见那老爷爷都气的胡子歪了。” () 第224章 拍卖会后的风云(二) 几个年轻人虽是都不怎么着调,可有些事却比李露几人长辈知道的还多,比如子时拍卖会结束后的一些事,再比如江湖上的一些小道消息。 所以,萧风与他们倒是有不少聊的。 等几个年轻人离开,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萧风便喝了点茶水,同于逸交代了下不必守着他了,便自个儿躺回床上继续闭目养神。 他一向不习惯早睡,再者,他这次出事的太过突然,有些事必然是要变的,比如他日后的行程,他需要一点点重新规划。 近五月份的天气已没有多少凉意,于逸便没将萧风房间的窗户关严,只是半开。 夜色渐深,房外有微风轻拂,不远处的梨园雪瓣纷飞,有梨花香悠悠回荡。 萧风阖目嗅着几不可闻的淡淡梨花香,倒不至于难过,只是觉得着实不如梅花香,桃花香来得好闻。 走廊中响起轻微脚步声,在萧风房门前停驻。 “进来。”萧风睁开眸子,坐起身来,清声道。 进来的是冷霜寒。 这点萧风倒一点不意外,只是有些无奈,“你为何不同他们一起来,要我等到现在。” 冷霜寒轻手轻脚走到床前,认真说,“可是,霜寒便是不来,这个时辰公子也不会睡下的。” “坐吧。”萧风也不同她争,他本来就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些而已,转移话题道,“查出了些什么?” 冷霜寒微微笑了下,公子果然是最懂她的。 “半文剑是沁兰阁拍卖下来的,另外甲亭中是冷殿之人,丙亭中是紫灵堂之人,庚亭中是桃花岛之人,壬亭中是唐门之人,癸亭中是阳门之人。” “青堰刀最终归属是白杨盟,不过条件如拍卖会上那般,乔娘与白无天约战,时间乔娘定。” “另外,杨氏,冷殿,阳门在拍卖会结束后就直接离开了清溪,江湖人多说是怕白杨盟中人找麻烦,霜寒觉得另有蹊跷。” “罗刹门那边没什么动作,似乎一点不在意是公子买下了罗刹令。” …… 冷霜寒打探到的消息比萧风想的还要多些,这让萧风很是欣慰。 他微微笑了笑,欣然道:“你同我说了这般多,楼里的消息我说不得都不用看了。” 冷霜寒不再多说,微微勾起嘴角。 “对了,群英会你们可有去的?”萧风想了想,又说,“下午时,他们一伙儿人聊地下交易场聊得兴起,我也就不便多问,省得坏了他们兴致。” “没有。”冷霜寒摇摇头,“不过,我们的人也探听来了不少趣事,若公子想听,霜寒便挑几件讲讲。” “说来听听?”萧风眨眨眼,饶有兴趣。 “最沸沸扬扬的是,有个挟桃枝的少年,不过初入后天修为,却击败了排名第十九的一后天巅峰的青年,好像是铸剑山庄之人。”冷霜寒想了想说。 “哦,别人找的茬儿?”萧风忍不住微笑了下。 “嗯。那少年修为虽低,在潜龙榜上的名次却很高,第二十七,所以比较受人质疑。”冷霜寒点点头,道 “还有呢?” “会上有一对奇怪兄妹。哥哥也是初入后天,却同样有群英会请柬。不过有那个南宫家的少年先例,一开始倒没多少人敢惹。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个小姑娘,眼力反应力都好得很,听说让会上不少才俊都丢了面子。”冷霜寒接着说。 萧风微微皱了下眉头。 “后来,不少才俊都被惹急了,差一点动手,只是被一个憨头憨脑的少年拦下了。”冷霜寒微微勾起嘴角,“而且那少年看着老实,却毒舌得很,差点把一众江湖才俊气疯。” “林昊?”萧风试探性问。 “嗯。”冷霜寒忍着笑点点头,又正色下来,“除此之外,听说胭脂榜第四名,第七名,第十三名都现身群英会了,引了众英豪竞相争雄。” “还有,月寒宫的小宫主也出现在群英会上了,与之同行的除了林昊,陈桓,还有一中年人,名柳秋白,一年轻女子,名柳艾尘。那女子容貌丝毫不输胭脂榜前列之人,胭脂榜上却没有她的名字……” 聊了近半个时辰,冷霜寒不再停留,转身离去。萧风才醒,她虽不愿将自己的情感表现出来,却也不希望打扰了萧风休息。 萧风目送冷霜寒离开,收回视线,想了想,忽然说,“多谢前辈这两日的守护,晚辈已经没事了,便不劳前辈多费心了。” 四下无人回应。 萧风却不在意,有些无奈摇了摇头,躺回床上继续闭目养神。 既然前几日他收到了红莲,那些人不可能拖到现在还没什么动作,只可能是有人帮自己挡下了。这些他自然想得通。只是这份人情,不知以后要用什么来还。 接下来的三天,梨园闭门谢客。 其实自从拍卖会后就一直闭门谢客了,否则在这中江湖人齐聚的地方,不门庭若市才奇怪呢。 萧风便一直呆在梨园里调理身子,有事没事戳一下依旧怕他怕得要死的滚絮。 李露与于逸依旧轮流换班着照看萧风,倒不觉得无聊。因为少年时常会同他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期间,自然免不了几个年轻人时不时跑来与萧风闲扯两句,不过更多的是在清溪四处乱跑。 当然,萧天清是要带着安穆琳的,这几乎快成了习惯。 除此之外,洛天怡的忠忠平白被吓死了,这小丫头自然是同萧风好一番哭诉,最后萧风承诺过两天再给她找一只一模一样才罢休。 慕梓裳整天抱着她的小酒壶在萧风面前显摆,身后跟着方孤岚这个大拖油瓶,不过却死活不出梨园。 只是这三天,无论小黑还是大虎,没一个跟两个蛊师屁股后面的,这让慕梓裳大为奇怪。 神偷老人倒是有闲心得很,这三天也不出去,就一直在梨园里转悠,偶尔去找萧风插科打诨会儿,只是却不妙手空空。因为,现在萧风一定比不过他,没意思。 倒是施穷特别缠萧风,一口一个小师叔叫得比师父还亲。可惜萧风只是微笑,却死活不答应。 许天望也不知去了哪儿,萧风自从醒来就一直不曾见他,不过他也不多问。 冷霜寒依旧整天见不到人,不过夜色渐深时便会与萧风说些近日打探的消息。 至于冷霜月,这三天偶然倒是见了两次。不过两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各忙各的。 冷霜月的雪儿与滚絮一样,两次见到萧风都瑟瑟发抖,再加上这几天本来就病蔫蔫的,六天下来竟然瘦了好大一圈。 总之,梨园里很平静。 只是,梨园外却一点不平静。 天机榜揭晓后,天地人榜排名大变样,对江湖的影响可不仅仅只是一流二流三流势力的名字排位变了变。 各大势力开始真正相互较劲,手下之人一波波被安排,所属势力暗中互下绊子,门内精英默契同辈争锋,老一辈们皮笑肉不笑地相互客套应酬…… 此时的江湖才真是各势力底蕴尽出。 排名高的势力给排名低的点甜头,然后再给点下马威;不服气的势力表现得倒是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早已开始与其他势力合谋;弱小的势力或抱团取暖,或抱紧了其他大势力大腿…… 久经平静,群龙的大变样让江湖诸势力一下子手足无措,似乎清水中滴入墨水,瞬间沸腾,一片混乱。 除此之外,被诸大势力雪藏的天骄们开始正式行走江湖,以潜龙榜榜首司徒晚清为首的众黑马一如往届开始名声鹊起,胭脂榜众侠女花枝招展,争奇斗艳,无数江湖人济济一堂,宣扬上榜之人不知什么时候的丰功伟绩…… 不仅如此。 拍卖会上众拍卖品被一一列举,青堰刀,悟道石,半文剑,罗刹令……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只是陨星石的消息却被彻底封锁。 除此之外,白杨盟迟迟不肯宣布的镇江县挑战帖有了新消息。 自五月起,白无天将不定时一一拜访江湖诸派,领教全派高招,即使是那些被排除天榜的势力。 又是一人单挑一方势力的豪气买卖,而且是单挑一方势力的底蕴。 伴随传出的是,拍卖会上,白无天亲自下三封挑战帖,挑战杨氏,冷殿,阳门,叫板当年江湖第一人杨永坤。 江湖再次喧声大振。 之后,又发生一事,完全盖过了之前所有事对江湖人的冲击。 飘缈楼向天下人宣布,松山之约延迟,具体时间不定。 短短十二个字,没有迂回,没有解释,简单,直接,霸道,不接受任何反驳。 仅仅一日,传遍整个江湖。 江湖一片大哗。 这是第一次江湖与帝国的正面碰撞,来得直接,来得突然,来得莫名其妙。 却没有人觉得不合理。 因为那是飘缈楼的宣布,是神仙楼的宣言。 江湖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完全可看作飘缈楼对三大帝国的挑衅,三大帝君会如何选择?恼羞成怒还是主动退让? 没过半日便有了答案。 “允!” 仅一字,江湖人却立即觉得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对飘缈楼更是崇敬到了极点。 江湖,从不怕朝堂,却从来不敢与朝堂碰撞。 因为,在世俗界所有人心中,三大帝国的强盛早已根深蒂固。 碰撞,这是蚍蜉撼树之举。 所以,江湖无论多热闹,从不会有人称帝。 而如今,飘缈楼不仅与朝堂碰撞了,而且是同时与三大帝国。 最主要的是,结果,飘缈楼赢了。 即使早已认定飘缈楼是神仙楼,江湖人仍有些不可思议。 蚍蜉撼树,蚍蜉竟赢了?! () 第225章 来访之客 四月二十九日清晨,梨园正门大开,开始接待来访之人。 只是前几天几个年轻人总是在外自然不是乱跑,不少事早已招呼打点妥当,所以这日前来访问之人倒是没几个了。 第一批来访之人是梨园开门没多久便来了的,是席暖随沁兰阁的几个长辈,询问的自然是半文剑之事。 几个年轻人对于半文剑用意本就一点不懂,自然不可能打肿脸充胖子地扛下,便凑伙去找了萧风。 萧风倒一点不意外,只是转头冲李露嘱咐了两句,便让李露出去打点了。 而李露与那几人也只是客套寒暄了几句,给了份名单,便将一伙儿人连同席暖一起打发走了,看的几个年轻人一愣一愣的。 而几个年轻人不知道的是,在沁兰阁之人拜访没几日,一家名为‘金源’的商阁给名单上的六个势力都送货上门去了一柄半文剑,而且六方势力还都心甘情愿地给了‘金源’九百六十四万两白银。 第二批访客是唐门之人,为首的是唐家堡大公子唐贤武,自称是受唐无影之托来找萧风的。 不过萧风却没见他,只是让于逸告诉他,这次是笔亏本买卖,可用,但慎用。 唐贤武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微微叹了口气,同于逸道谢后怅然离去。 第三批访客是鹤听洪,也是来找萧风的。 只是,萧风这次却一点不客气,直接以一句不认识将他堵在了门口,进也没让进去梨园。 最后,鹤听洪无奈,只能干笑着离开。 这让几个年轻人都有点面面相觑。 在几个年轻人印象中,还从不曾见萧风对一个人这般不讲情面过,心中都嘀咕,估计是这书生什么时候惹毛过萧风。 可他们哪里知道,萧风不过是不想与有些人有太大牵扯而已。 总的来说,梨园外热闹非常,梨园内却着实没受多大影响,三批访客后,一众人便又开始了悠哉悠哉。 一众人也以为这一天也就这般悠哉悠哉过去了。 直到,过了正午时,一众人才清楚,自己想多了。 刚入未时,失踪了数天的许天望终于回了梨园,一脸风尘,疲惫得很。 只是他似乎匆忙得很,进了梨园便直接去找了萧风。 那时,萧风正在房间里悠闲翻书,李露在一旁看着。 三日休整,萧风的精神早已恢复得差不多,自然不可能还躺在床上。只是几个大人依旧不太放心,整日里轮流守在萧风身边,时不时提醒少年该好好休息。不过萧风是闲不住的性子,没休息多久便会自己找事做,几个大人也拗不过他。 房间一角,一镂空鎏金香炉里燃着香料,香味清雅,倒是好闻得很。 对于许天望的突然来访,萧风倒一点不意外,只是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回来了。” 许天望却看着萧风微微皱起眉头,上前快走两步便到了书桌前,抬手便将一石盒拍在了书桌上,“碧寒蛊。” 一旁,李露身子微微一颤。 萧风却依旧平静得很,问,“多少银子?” “你不必管,我只问你,用不用它?”许天望烦躁摆摆手,道。 萧风平静摇摇头,轻声说,“我若会用,你觉得能拖到现在。” “你自己掌自己生死也不行?”许天望皱起眉头。 “你先坐吧,缓会儿再说话。”萧风却不回答,将视线移回了书本上,平静说。哪有宿主掌控碧寒蛊的,这青年明显是给急糊涂了。再者,生死皆凭一虫子,这般苟活,还不如一死。 “你不愿意?”许天望眉头皱得愈紧,身子微微前倾,直直看着萧风,冷冷道。 “不愿!”萧风头也不抬,平淡道。 许天望眉头大皱,忽然一把将萧风手中的书夺了过来,直接丢了出去,“看,看,看!看这些东西有用吗?命都没了,要那些狗屁尊严作甚?”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认真看他,“你该冷静冷静了,我之生死,与你何干?” “你……”许天望神色一滞,忽然间勃然大怒,“对,对,对!你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老子一厢情愿,老子多管闲事。那你那天别在老子面前装死啊?” 他将萧风书桌上的东西哗啦啦都扫在了地上,抬手指着萧风破口大骂,“狗屁的先天不足,狗屁的一点事也没有,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能无视生死了?老子就这么让你看不起?什么都瞒,什么都自己扛,你厉害了,还不是让一伙儿为你担心?你既然这般厉害,别让他们照顾啊,别让老子知道啊……” “闭嘴!”李露在一旁听得眉头大皱,冷斥道。 “李姨,让他说。”萧风却扯了扯李露袖子,平静说。 “可……” “没事。”萧风微微摇摇头,低声道。 许天望不再指萧风,暴怒大吼,“是觉得我们这般很好玩,还是就是喜欢自虐?” “扯犊子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子在黑龙窟长了二十七年,就不知道玉跟瓦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身子里住个虫子吗?在老子那里,一身虫子的都见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就你洁癖了,志趣高洁了?到头来不还是一堆骨头?” …… 许天望这一骂就骂了足足一刻钟,把外面几个年轻人都骂过来了。 只是被神偷老人与于逸拦着,几个年轻人倒是进不了屋,不过听着许天望骂得莫名其妙,一句比一句骂得难听,脸色都难看了下来。 施穷更是忿忿大叫,还扬言必定把许天望偷得连遮羞布都没了,只是被神偷老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就立即老实了。 房间里,其实许天望还没骂够,毕竟他一口气直直憋了六七天,可不是一刻钟就能撒完的。 只是,他忽然觉得脑袋有点昏沉,很累,所以想缓缓。 只是,这一缓就没了下文了。 萧风平静看着许天望软软倒地,微微叹了口气,“李姨,帮忙把天望扶去床上吧。” 李露疑惑看了眼萧风,无意瞥见房间一角的香炉,恍然大悟,又有些吃惊。 这一切,似乎少年早已料到。 萧风端起桌上茶杯将香料浇灭,揉了下鼻子,解释道:“我燃的无忧草,天望自从拍卖会后便憋了口气,刚才也只是强撑着精神,该让他好好睡一觉了。” () 第226章 无相谷 萧风收拾好香炉,又燃上了另一种凝神静气的香料时,李露正好也安置好了许天望,顺便给许天望探了下脉。 “肝风内动,肝阳上亢,不过他这次将气都撒出来了,睡一觉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李露见萧风抬头看她,解释道。 “嗯,”萧风点点头。 想了下,他又说,“外面几个家伙估计都快被气疯了,麻烦李姨去同他们解释解释,莫让他们误会了。” 李露自然没什么异议,点点头便出了房间。 萧风则蹲下身子,开始收拾一地狼藉。 被许天望扫在地上的书籍笔纸倒是容易收拾,可四溅的茶水墨渍,墨水浸染的白宣书籍,四分五裂的砚台茶杯,被踩踏折断的狼毫笔架却是再难复原了。 看着几乎报废了一半的物什,萧风微微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难得黑龙王能因他生出这般大火气,他还真不知该荣幸还是觉得不幸呢。 收拾完屋内狼藉,萧风也没有再看书的心情了,便走到鸟笼前戳滚絮打发时间。 这三天联络感情,滚絮好歹不见到萧风便瑟瑟发抖了,只是仍不敢与萧风亲近。 至于神识交流,更不可能了。 因为萧风一放出神识,滚絮就一副视死如归模样,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个球。 并未让萧风无聊多少时间,李露返回房间,眉头微皱。 “怎么了?”萧风微笑了下,问。 “有人找你,小风。”李露皱着眉头说。说着,右手摊开给萧风看,“带着这个来的。” 李露手中是一片柳叶,青翠欲滴,似乎刚从树上摘下的。 只是现在,柳叶还没有这般绿意。 而且,它是玉质的。 “柳叶?”萧风随意拿起李露手中的柳叶,看了两眼,玩味道。 “嗯。”李露点点头。 “那就去见见吧。”萧风想了想,微微一笑,将柳叶轻轻攥进手里,道。 柳叶,与红莲一样,代表无相谷的一方势力。 红莲寓意脱胎换骨,柳叶却是生生不息。 世俗界五大诡师,各自有各自的秩序天下。 而画皮师的天下,便是无相谷。 百般皮囊,皆可视之无相,故称之为无相。 无相谷内,所有人相貌都是虚妄,因为所有人都是画皮师,翻手便可倾覆容貌,甚至性别年纪。 其内没有闲人居住,交易买卖倒是不少,不过都是世所罕见之物,且以美人皮作为货币交易,价值越高,兑换美人皮质量要越好。 至于美人皮的来源,有些是从商贾那里买得,也有是从墓冢中剥出来的,还有少数是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 当然,从活人脸上剥下面皮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剥的。 处子之身不剥,风尘之人不剥,良善之人不剥,平凡之人不剥,未长成之人不剥。 而且,美人皮被剥后必须封存,百年后才可使用。 这是整个画皮师行业的铁律,也是江湖能允许画皮师存在的原因之一。 画皮师在谷内不以姓名相称,而是有各自的师名,皆白衣赤足,袖口纳百草瑞文,足上勾画金文,多半戴有木面具,清丽出尘似天外仙人,神秘诡妙又似巫医,似妖魔,美丽而神妙。 也难怪江湖上有流传,说无相谷是精灵之谷,也有人说是仙人谷。 不过,那里是真正画皮师的天下。 寻常人若进去,寸步难行。 无相谷内,有四方画皮师势力僵持,分别是红莲,柳叶,战刀,饕餮,共同掌控无相谷秩序,约束画皮师行为。 几乎所有画皮师皆听命与他们。 当然,也有些不受四方势力约束的画皮师。 不过他们可不是自在逍遥了,而是无相谷弃徒。 因为触犯了画皮师的铁律,不仅没有资格进入无相谷,还会被整个画皮师行业排斥,甚至可能因其他画皮师看不惯而丧命,所以他们一般谨慎小心得很。 萧风来到前堂时,前堂已等了一中年男子,一弱冠女子,皆风采卓然,气质清淡,便是不看面貌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见有人来,两人从容站起身来。 萧风与李露进入厅堂。 萧风微笑冲二人点点头,“两位可是找在下?” 中年人也微微一笑,温和道:“来向小友寻一物。” “哦?”萧风意外了下,转瞬间又平静下来,示意两人坐,“阁下怎知在下这儿有?” “难道没有吗?”中年人温和反问。 萧风笑了下,“的确是有的,不过在下的开价很大,阁下最好还是想清楚了再来。” 中年人摆摆手,“但说无妨。” 萧风收敛了笑容,面色肃然下来道:“三年不搅入江湖,可能做到?” “这……”中年人眉头一下子皱起,这少年好大的口气。 “你可以慢慢想,”萧风与中年人对视,平静说,“我不着急。” 中年人看了萧风一眼,又沉默了几个呼吸,清声道:“好!” “爽快!”萧风微笑了下。 说着,将一红影直接抛向了中年人,“成交!” 中年人将之一把握在手里,深深看了眼萧风,“多谢!” “没必要。”萧风却微微摇了摇头,“你们的事,只要没过界限,我们飘缈楼自然是愿意帮一把的。” “必不让阁下失望。”中年人想了下,郑重道,“那柳某告辞!” “希望吧。”萧风低喃了声。 中年人便带着弱冠女子转身离开。 然而,才走了两步,却听萧风轻声说,“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果然不负纤云其名,只是五十年,连这江湖估计都没忘干净吧。” 弱冠女子猛然顿住脚步,转头愕然看萧风。 中年人脚步也一下子顿住,沉默了几个呼吸时间,保证道:“必不会有下次。” 说完,面色凝重着快步离去。 萧风随意勾了勾嘴角,打了个哈欠,这两人倒是识趣,只是希望不是自作聪明才好。 转头瞥见李露面色疑惑,萧风微笑了下,随意说,“红莲那边,有些人过了界,无相谷过些时候应该会很热闹。” 李露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 第227章 花鸟鱼虫街上的异常 李露想明白了柳秋白来此的目的,厅堂外,偷听的几个家伙却面面相觑,一点不明白。 只是他们既是偷听,自然不可能跑进前堂问萧风,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没人问,萧风也乐意少费些口舌,便也不解释,想了想,笑眯眯说,“李姨,要不我们出去转转?” 李露微微怔了下。 萧风笑眯眯摆摆手,随意说,“天望估计要睡一两天才醒,不必担心他。至于之后的访客,应该与我没什么关系,浩然几个家伙便能应付了。” 李露迟疑看着萧风,刚想说话,房外突然传来急急忙忙的几声喊叫。 “公子,我要去。” “公子,我也去。” “萧哥哥,你答应给天怡买小狗的。” 林浩然有些讪讪看突然开口的三个女孩子,然后嘀咕道,“他们都去,总不能把我拉下吧。” 李露哑然失笑,又有些无奈看萧风。这少年就不能不这么小心眼? 萧风转头看一个接一个跑进来的年轻人,无辜眨眨眼,“你们怎么在这儿?” 三个出声的女孩子一下子反应过来,表情讪讪。 云飞扬一本正经转移话题,“我们几个刚好路过,恰好听到公子刚才说要出去转转,可是真的?” 萧天清与安穆琳有些心虚咧了咧嘴。 “李姨若同意我出去,自然是真的。”萧风倒不真在意几人的偷听,微笑说。 “娘~”洛天怡眸子一亮,转头冲李露娇憨喊。 李露却不理会洛天怡的撒娇,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萧风认真道:“可是,老陶今天就能到,总该等他来了再说吧。” 几个年轻人齐齐抽了下鼻子,暗道一定要出去,说什么不能呆在这儿。 飘缈楼里,除了冷霜寒外,年轻人就没有不怕那个教书夫子的,只一张冷冰冰的脸,就能让几个年轻人看着心里发毛,更别说看着他训人了。 “这样啊。”萧风嘀咕了下,倒是不怎么担心,眨眨眼,正色说,“这事倒不急在一时,若陶叔来了,总要先让他休息一下再说其他吧。奔波数日,到底是吃不消的。” “那我同老于说一声。”李露迟疑了下,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厅堂。 “嗯。”萧风微笑应了声,转头看向云飞扬,“梓裳他们呢?” “去瑜人居了。”云飞扬正色道。 “哦。”萧风欣慰点点头,好歹是没把同伴给忘了的,又转头看向几个年轻人,“那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哦。”几人自然没什么异议,点头应是。 这日的天气,恰好又是烟雨迷蒙。 细雨氤氲了青石街巷,却将清溪的静宁表现的淋漓尽致。 出了梨园,一伙儿人便欣赏着雨景而行,不知不觉便拐到了花鸟鱼虫街。 既然是闹市区,即使是清溪也免不了俗,一如既往得热闹非常,而且因为众江湖人齐聚,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不少。 想着要给洛天怡买小狗,而且一伙儿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几个人一拍即合,索性便钻进了花鸟鱼虫街。 花鸟鱼虫街多是贩卖花草宠物的,入眼各色花草争奇斗艳,各式宠物琳琅满目,鼻尖水汽花香动物体臭混杂回荡,耳边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跟街巷外的宁静安和犹如两方世界。 只是一伙儿人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且,一伙儿人进入花鸟鱼虫街没多久,其他人也觉得很不对劲了。 因为,整整一街巷的虫鸟犬兽没一个叫的,反而都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如此这般,自然再没了人买那些小家伙,还有不少人低骂今儿真是活见了鬼了。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萧风倒没多少意外的意思,面上微微浅笑。 李露则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一伙儿人离开花鸟鱼虫街,且再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致,便面色各异返回梨园。 只是还没等一伙儿人进门,远远便见到梨园门口站了三人。 于逸,还有一个面色肃然的中年人,一个看着挺凶的老人。 几个年轻人心知不妙,心有灵犀齐齐转身,身形微闪便不见了影子。 萧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李露认真道:“李姨怎么不同我说,欧阳爷爷也来了。” 李露有些心虚扯了扯嘴角,她能说她是因为怕萧风偷偷溜了吗? 欧阳子一见到萧风便急掠了过来,一把抓向了萧风手腕。 萧风无辜眨眨眼,“欧阳爷爷,我没事了,真的。” 欧阳子哪里会听萧风的,皱着眉头给萧风探了半天脉,才点点头,面色也缓和了下来,“恢复得还算可以,就是身子太弱了。” 他低头想了想,慈祥说,“今晚爷爷给你把真气封了,你这身子该养养了。” 萧风眉头一皱,可怜兮兮看欧阳子,“不封,可以吗?” “不可以。”欧阳子又板起了脸,点了下萧风脑袋,“前几次就劝你先调理一下身子再说其他,死活不乐意,这不怎么样?出事了吧?” 见萧风不出意料苦下了脸,欧阳子眉头一挑,“怎么?还是不乐意?不乐意也不行,以前没出事爷爷不强求,可既然出了事,就没得商量了,要不咱爷俩个就来点硬的,看谁能拗得过谁。” “没出事,不是那么回事。”萧风皱着小脸,小声嘀咕。 “不是那么回事,那你说说拍卖会上是怎么回事?”欧阳子有点气笑,戳了下萧风脑袋,“难不成是又给人算计了,然后觉得没面子强撑了?都说了有事就找爷爷,人家都是求都求不来的,你倒好,就知道逞强了,这不出事了吧?就知道倔,倔不死你。” 萧风不再说话,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有些事实在没办法解释,可乖乖封了真气,他更难接受。毕竟无任何还手之力,对于像萧风这样的人,比砍他十剑八剑都难受。 “行了,就封七天,耽误不了你多少事的。”欧阳子见此,有些心疼揉了揉萧风脑袋,“还有,爷爷每天都守着你,保证让你出不了事的,放心。” 萧风皱着眉头看了老人一眼,又转头扫了李露,陶静渊一眼,见两人都直直看他,只能认命点点头。 () 第228章 锦袋,戒指 难得能让萧风妥协,好像占了大便宜的三个大人都甚觉欣慰,一连数日的愁绪也缓和了不少,面色红润进入梨园。 身后,萧风则一脸委屈跟随,跟被人欺负了的孩子般。 只是,进入梨园没多久,四人便碰上了个老人,双手笼袖,一身补丁,看着十分憨厚老实,正是神偷老人。 老人看见两个陌生人怔了下,然后就直接当没看见,视线越过三人冲萧风喊,“小风,去哪儿转悠了,也不晓得叫上老头子。” 陶静渊与欧阳子都清楚萧风的脾气,特别喜欢结交前辈,自然一点不意外,见老人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便也当没看见老人,回头冲萧风说了声在前堂等着便直接离开了。 萧风冲神偷老人笑了笑,只是笑容微苦,“前辈有事?” “有点小事,”神偷老人呵呵一笑,“不过,你怎么回事,又跟谁生闷气呢?” “没事。”萧风扯了扯嘴角,礼貌道:“什么事,可方便在这儿说?” “去老头子房间吧,另外,暗处的小姑娘先别让她跟着了。”神偷老人摆摆手,随意道。 萧风眸子微微一闪,犹豫了一瞬,“好。” 没过多久,两人进了神偷老人的房间,难得其内竟是十分整洁的。 这一路走过来,萧风心里的郁闷已被自我调节得七七八八,便微笑看向老人,率先开口道:“何事,前辈但说无妨。” 老人面色忽然严肃下来,正色道:“小家伙,你该破境了。” 萧风眨眨眼,茫然看老人。因为对老人的根底有几分猜测,他自然清楚老人的意思绝不是其他那些人那般。 老人却不回答,突然笑了下,伸手快速拍向萧风脑袋。 萧风抬手拦住,只是却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老人一点不意外收回手,“可觉出奇怪了?” 萧风迟疑看着老人,眸子闪烁。若不是老人今日的试探,他不一定能意识到他本身的这点变化。 老人继续说,“是不是觉得,脑袋反应得过来,可身子却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萧风一言不发,疑惑看着老人。 老人笑了笑,“老头子不知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可如你这般,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除非你突破先天境。你生在这里本就不该,有些事没人告诉你,可有些事却不是你不知道就不发生的,你可明白?” 萧风习惯性咬住下唇,犹豫了下,轻声说,“神识?” “果然。”老人又笑了笑,“难得你愿意同老头子说。” 他忽然将怀里宝贝得不行的小锦袋丢给萧风,“那拿神识看看它。” 萧风一把接住,却没任何动作,只是奇怪看着老人。 老人点了点萧风,“你看,老头子刚说你不防老头子,你这不就又开始提防了。” 萧风微笑了下,微微阖目,随即缓缓睁开眸子。 “金瞳!怎么可能?”老人心中一颤,愕然看萧风。 萧风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你看看它。”老人猛地回过神来,干笑了下,道,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此时的少年竟然连他都生出忌惮恐惧之意,难怪那些低等生灵会对少年那般恐惧,只是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萧风不清楚老人心中想法,却也不会多问,随意扫向手里的小锦袋。 然后,他一下子怔住。 因为在他眼中,那小锦袋不再是小锦袋,而是一片黑色空间,几乎无边无际,空间中堆了各色各样物什,剑,棍,刀,枪,衣服,铠甲,宝石,玉瓶…… 半晌后,他奇怪看向老人,“这里面的东西,真的假的?” “真的,你看着多大?”老人点点头,笑眯眯问。 “万丈方圆不止。”萧风沉吟了下,认真回答。 “难怪。”老人沉默了几个呼吸,长长吐出口浊气,低喃道。 “嗯?”萧风眨眨眼。 老人神色复杂道:“你看到多大范围,便代表了你神识范围能探测多大,你早就该破境了。” 萧风微笑了下,摇了摇头,“可我……现在不可能的。” 老人无奈笑笑,他自然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常人千丈估计就爆体而亡了,这小家伙也是个奇迹。 正想再说些什么,他忽然听萧风好奇问,“前辈,若我从里面拿出块石头,您可介意?” “不介意……”老人随意摆摆手,忽然又反应过来,“什么?” 然后,便见到萧风手中突兀出现了块莹白色的拳头大小石头,散发着淡淡白芒,煞是好看。 老人却一下子怔住,“你……你竟然……能拿出来。” 萧风无辜眨眨眼,歉然道:“我就是觉得能拿出来,所以试了试,要不我再放回去。” 说着,他手中石头又突兀消失不见。 老人面色更加复杂。 他虽然将自己的无尽囊禁制撤了,可这小家伙可是从不曾有人教过怎么取放东西的,更不曾有人在他面前演示过,看两眼就能看会了?! 当然,这还不是老人最心情复杂的。 最心情复杂的是,这小家伙竟然不受天地规则压制,能从乾坤袋里取出东西来。 这不合理。 萧风见老人神色更加古怪,不由眉头微皱,以为自己闯祸了。 他好奇心向来重,便是萧武天也拿他没辙,否则以前在皇都时不会误闯了几次禁地。 而今日他是真心里痒痒,这么奇怪的东西,还是在他手里,他自然想试试,不过也是几番思虑,选了他直觉最差的东西才一试的,只是好像还是有些过界了,不由心中暗骂自己蠢货。 刚想开口问可有回旋的余地,便听老人微微叹了口气,“无妨,既然你知道怎么取物,可能从中取出一灰色戒指来?” 萧风迟疑看老人。 老人冲萧风笑笑,“放心,老头子跟那些人可不一样,不算计你。” “真的?”萧风皱着眉头反问。 “真的。”老人呵呵一笑,“便是这三年的交情,怎么也算忘年之交了吧。” 萧风认真看着老人,几个呼吸后微微一笑,“晚辈信您。” 说话间,他手中便又多了一物。 一个灰色的,有点丑的戒指。 老人满意点点头,“滴上滴血看看。” 萧风也不多犹豫,咬破中指便滴了滴鲜血上去。 鲜血滴在戒指上竟被戒指吸了进去,随即戒指上亮起微弱白芒,瞬息间又隐没。 萧风奇怪看着手中普通至极的戒指,视线中是一片混沌,空空荡荡。 他又生出一种想把它拆了看看的心思,可惜却无从下手。 “行了,送你了,小家伙。”老人一把将萧风手里锦袋拿过来,揣入怀中,拍拍胸脯,满意道。 萧风上下打量手里的戒指,半晌后突然说,“可我要这个作甚?” 这就是不想要了。 “咳……”老人呛了口气,有些悻悻然看萧风。这小家伙知不知道这么个小东西在其他地方有多抢手,而且他手里的还不是一般的品种。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好吧,这小家伙的确是不知道的。 他有些无奈看萧风,又耐心道:“你可以尝试将一半神识放在里面,这样对你负担小些。再者,你还可以将一些东西放里面,既然你能随意取放东西,这戒指对你用处很大。” “一半神识?”萧风更加茫然。 他走到现在,除了书上看的,自家皇叔说的,就是一切凭自己摸索,至于神识,以前除了他自己就没人知道,他又鲜少用,几乎是凭本能操纵,忽然听说还能分一半自然迷茫得很。 “嗯。”老人点点头,解释道,“你可以尝试想一下,神识是一片雾,你将它对半分,或者,一半注意力放在戒指里,一半注意力放在外面,这样可以理解吗?” 萧风眨眨眼,想了想,忽然闭上眸子,又缓缓睁开,眸子恢复了璨如宝石的黑色,只是身上气息却似乎愈发缥缈了。 “这样?”他偏头问。 老人有些惊艳看萧风,这少年太聪明,几乎一点就透,只是这命途……真是可惜了。 萧风见老人神色便知自己是对的,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又说,“可前辈为何要给晚辈呢?它似乎很贵重。” 竟然还不想要。 老人有些无语,这小家伙就这么怕跟他们牵扯上?罢了,难得他也就这点像个孩子了。 “能给小穷找个师叔不容易,自然要讨好一番的。”老人笑呵呵道。 “可是,晚辈不打算做施穷的师叔。”萧风皱起眉头道。 “他认就行。”老人笑着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行了,你这小家伙,有便宜不占,是不是傻啊?再说,你都认主了,再给老头子,老头子也用不了,当破烂吗?” 萧风迟疑了下,耸耸肩,勉强收下,眨眨眼,笑眯眯说,“可是,既然晚辈能看到里面什么样,前辈应该也能看到吧?” 老人脚步一顿,回头笑呵呵道,“看老头子记性!” 又将锦袋丢给萧风,“从里面找出本封面上写禁制大全的书,拿出来,归你了。” 萧风微笑点点头,这次找了半天才找到,主动将锦袋丢还给老人,“多谢前辈了。” 老人摆摆手,“不谢,不谢,对了,你能从戒指里拿东西的事别让其他人知道,懂不?” “嗯。”萧风点点头。 “那就没事了,老头子出去转转。”老人随意笑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萧风目送老人离开,自嘲摇了摇头,抬步也出了老人房间。 () 第229章 造势 对于神偷老人送的足有尺厚的‘禁制大全’,萧风倒没多上心,随意翻了两页便放回了房间。 虽然放在古怪戒指里更方便,萧风却还是更习惯平常人些。 至于‘禁制大全’的内容,不是萧风不感兴趣,而是完全看不懂。 除了封面上的四个大字,整本书就‘神识为基,灵韵隐绘’八个大字,剩下全是古怪图案,乱七八糟,歪歪扭扭,实在让萧风无从下手。 前堂中,萧风到时,欧阳子已经被于逸安排去休息了。晚上他要给萧风施针,会消耗不少精力。 李露与陶静渊则一边喝茶一边交谈,面色算不得欣然也不算凝重。 见萧风进来,两人冲萧风点点头,转头继续交谈。 “沁兰阁那边,我觉得还是让程琪去,她稳重些,再者,在调香一道上也略有知晓,比其他人合适。”李露想了想,说。 陶静渊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沓书信,放在桌上,推给萧风,“论敏锐,程琪比不得浩然,我本想让浩然去的,可惜他要准备群龙盛会,也只能这样了。” “嗯。”李露微微点了点头。 “北仓原那边,慕雪派动静虽大,可我们的人说,其内部各长老间关系似乎不是很好,用不了多久估计会自顾不暇,我们几个商议了下,觉得没必要理会,你呢?”陶静渊继续说。 “这个小风跟我说了,前些日子他使了点小手段,应该能让他们老实一段时间。如今闹腾不过外强中干,唬人而已,不必理会。”李露点点头,微笑了下。 萧风倒不在意两人到底在说什么,拿起书信翻看了下,微微勾起嘴角。 这几天,飘缈楼那边一直没一点消息传过来,可是让他好好休息了下,不过冷霜寒这几天给他说了不少事,虽不全,却让他将一些东西都细细梳理了番,多想了不少事,如今被一一证实,心里却不知该苦涩还是开怀了。 想了想,他平静说,“那两柄剑便留着吧,算我眼拙,既然那两方势力不老实,我们也没必要给他们后路,以后要不得拿他们开刀。” 两人听萧风说话,便齐齐停下了交谈。 陶静渊了然点点头。 萧风又补充道,“白无天那边,他想挑战便让他挑战,与乔娘的交战,群龙盛会前一定不会进行,还有杨氏那边,杨永坤要恢复到巅峰还要花不少时间,这些我们都不必管,静观其变。其他事,你们想的那般便可以。” “嗯。”陶静渊再次点点头。 “至于你们这次推迟松山之约,利弊参半,日后若有人拿它作把柄会很麻烦,你们要多注意些。”萧风迟疑了下,又说。 李露皱了下眉头。 陶静渊点点头,又面色肃然问,“那楼主认为,三大帝君今日退步,何意?” “造势。”萧风微笑说“他们针对的应该不是我们,可想动的人动不得,只能拿我们开刀。只是我们的底蕴到底太浅,想要给其他人足够大的威慑,便需要让他人误会,误会我们有足够大的影响力,大到……能进入有些人的视线。” 陶静渊与李露对视一眼,面色尽皆肃然了下来。 果然是因为那些人吗? “那我们?”李露迟疑道。 “静观其变,将计就计。”萧风平静道。 …… 在萧风与陶静渊,李露就他人的谋划分析应对时,皇城中是真的有大势已至。 因为松山之约的突然延迟,不少有关松山之约的安排布置被一一取消,与此同时,也给原本没怎么多想的不少朝臣提了个醒。 比如监政一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若君不在国当如何? 按祖宗令,当太子监政。 可若如松山之约这般呢? 临时监政可以是可以,却不合规矩,不顺民意,成何体统? 所以,溪风皇都内掀起了另一番热潮:另立太子! 不是临时的起意,而是几乎近半朝臣思虑再三后一起上书。 当年的太子惊艳归惊艳,可失踪了三年,最主要的是失踪前他主动辞了太子之位,如此这般,即使再回来了,他可还愿担任储君之位? 朝堂也是江湖,是最不念旧情的地方,没有多少人会真傻傻等一个未知的答案,即使那个答案或许是最好的。 当然,也有些人是听了风声,在逼帝君宣布菱角湖那个少年的身份。 前些日子既然有了太子的消息,那少年到底是不是他? 只是,所有呈上天谕殿的奏折都似泥流入海,没有任何消息。 “哲儿,听说你近日与余相关系日渐亲近,可有此事?” 栖凤殿中,斜靠软榻的清雅女子勉强打起精神,对座下青年温和问。 自从那次禁了足后,夜雨涵的身子便不知为何日渐消瘦,太医说是忧思积郁所致,不过开了几贴药方也不见好转,如今已经鲜少出栖凤殿了。 “孩儿不过问些政事,并无结党之意,母后不必忧心。” “是吗?”夜雨涵轻笑了下,“哲儿这般想,可帝君却不这般觉得,况且近日另立储君的声势愈发大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哲儿还是要学会避嫌的。” “孩儿明白。”萧哲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仍点点头。 “不仅要明白,还要记在心里。”夜雨涵继续道,“你的心思,母后清楚,咳咳……只是这些虚名,风儿从不在意,你又何必因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搭上自己。” “是。”萧哲低敛下眼睑,恭敬道。 “嗯。”夜雨涵微笑了下,“对了,近日哲儿一直往母后这儿跑,可去见过丽妃了?” “劳烦母后挂心,孩儿前两日才去过。母妃近日身子甚佳,前几日还去了郦园赏景,只是感慨身边无姐妹相伴,终究是有些无趣了,才扫兴而归。”萧哲笑了笑,温声道。 “劳她还记挂着母后,咳咳……只是母后这身子却是吃不消了,不知还能不能好。”夜雨涵清咳了几声,浅抿了口清茶,轻声道。 “母后说得什么话,”萧哲眉头再次皱起,“太医都说了,不过思虑太重,没什么大碍,母后怎的就这般颓废了?” “呵呵,是啊,”夜雨涵轻轻笑了下,拍了拍萧哲的手,“是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想风儿想得紧了,倒是让哲儿担心了。” “母后可要保重身体,莫胡思乱想。再者,小风总会回来的,您若有什么闪失,他岂不自责?”萧哲看着夜雨涵,认真道。 “嗯,母后晓得。”夜雨涵怔了一瞬,冲他温和笑笑,又清咳了几声,道。 对啊,不论如何,她总要等他回来的,否则,这里,他应该会彻底失望吧。 () 第230章 对弈 皇都,能住入其中者,多是玲珑心思之辈。 而对于皇家的几个皇子,更是。 否则伴君如伴虎,常侍君侧,若没几分眼力劲,几个皇子早已不知被贬到哪个偏僻角落去了,又怎么可能见识到如今的群臣上奏。 所以在萧武天同意松山之约延迟的消息一传出,除了萧哲,萧文外,三个已成年皇子便齐齐以身体不适为由,开始闭门谢客。 至于萧文,三月初,得了风寒,一直卧床不起,太医几次探脉开方也不见好转之意,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了。 如此,本该属于几个皇子处理的军国大事便都落到了萧哲身上。 萧哲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而且还要抽空每隔一段时间去探望与萧文几乎同时间身体不适的帝后,这些日子下来可是清减了不少。 对于这些,有些朝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些朝臣却对萧哲的不懂变通暗暗摇头,还有些朝臣因帝君近日对各皇子的态度各怀心思,有些朝臣则在几相权衡利弊后心中作了打算…… 即使还没到揭底牌的时候,朝中的不知多少玲珑心思之辈心中已各自谋划,若再过些时候,帝君还没什么表示,群臣便会以更直接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态度与决心。 不过,对于萧武天来说,这些,在那个赌约揭晓前,他都不会太放在心上。 而此时,他正在做一个决定,一个足以改变世俗界日后格局的决定。 “帝君,此事太过蹊跷,再者,还未发现他们有越界的举动,倒不如先静观其变。” “三皇兄说得对,他们进入这里前曾有过保证,必然不会轻易反悔,臣弟恐有所误会,此事还需三思啊。” “臣弟也觉得,情报上之事不可尽信,说不得是有些人的算计,不如再等等看得好。” “不错,再者,龙影自建立来鲜少启用,牵扯终究太大,稍有不慎,先辈预言恐会成真。” 不过,四个在皇城留守的王爷显然是持反对态度的。 当然,四人既然能手掌实权,自然不是愚笨之人。 稍作沉吟,诚亲王萧敬昀又迟疑着补充,“不过,柳师之事刚告一段落,他们又突然现身,此事必有内情,不得不防。” “柳师之事,本就蹊跷,不久前也证实乃是误会,做不得数,今日三皇兄怎的又提?”武侯萧然皱起眉头,摆摆手道,“再者,柳师的性情我等都知晓,绝不是包藏祸心之人……” “够了,老六!”良亲王萧宸轩冷冷打断,“柳师是否包藏祸心,现在的确没有讨论的意义,不过他们,既然不知何意,倒不如先将那几方布置启动了,若他们没什么坏心思自然不会在意,先看看他们要作甚再说,帝君,以为如何?” “不止安阳县那边,秤西县,云崖县,虬焱县那些人也都出来了,另外……”萧武天冷笑了下,“禁地镇压的那些人也有偷溜出来的,否则孤会这般仓促决定?” “这……”剩余四人面色皆凝重下来。 “近日天机阁那边正好盛事,有些地方难免大乱,不如等盛事结束再决定,如何?”沉默了几个呼吸,襄亲王萧忆盛沉声道。 “臣弟觉得可行,”萧然眸子一亮,点点头,忽然半跪于地,“另外,臣弟请命前去调查,望帝君成全。” 萧敬昀与萧宸轩对视一眼,也豁然跪地,“臣等附议。” 萧武天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好,便依四皇弟所言,既如此,诚亲王,良亲王便暗中去秤西,云崖两县探查,那几方布置,由襄亲王全权处理,至于老七,皇都守卫离不开银衣卫,况且,玄衣卫,赤衣卫也是老七掌控,便留在皇都吧。” 萧然微微皱眉,后低头道,“臣接旨。” 其余三人再次对视一眼,“臣等接旨。” “嗯,那便这般吧,”萧武天点点头,眸色又忽然一厉,“不过,若江湖之事告一段落,他们还是这般,有些人便要给些教训了。” “帝君英明!”四人立即面色肃然,恭声道。 而五人不知的是,清幽竹林间,一座简朴竹屋中,此时,正有一位老者微笑看着面前棋局。 棋局半开,可却无对弈之人。 老人平静落下一子,低声说,“既然你们想搅进来,我便如你们所愿,呵呵,只是鹬蚌相争,何人得利?” 而此时,棋盘下,一封封书信散落放置,最上面是:刀十六。 …… 虽然飘缈楼送来的消息多,萧风想说的倒没几句,毕竟萧风找的几个前辈没一个是简单角色,只是比萧风知道得少点而已,萧风自然不用凡事都亲力亲为。 交代完要交代的事,萧风便不准备多停留,将陶静渊拿来的一沓信纸揣入怀中,便准备着悄悄溜走。 如果可以,他也不喜欢被老夫子训一顿。 只是还没走出前堂便被陶静渊一下子叫住,“楼主!” “嗯?”萧风回过身来,微笑眨眨眼。 陶静渊沉默了几个呼吸,严肃道:“楼主的许诺,可还记得?” 萧风怔了下,浅笑点点头,“自然。” “好,那请楼主莫要食言。”陶静渊肃然点点头。 萧风面色也肃然了下来,“必不食言。” 说完,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一旁,李露不由心头一酸,“老陶,你……” 陶静渊摆摆手,“不要忘了你我追随他的目的,有些人,本就不是江湖上的,如今,未知,以后,难知。” “那也……”李露声音有些喑哑。 “他既然隐瞒,有些事他比我们清楚,你多说,不过是给他平添负担。”陶静渊冷冷道。 李露闻言,低下头,沉默了几息,深呼吸了口气,“算了,是我魔怔了……其实一切……不过一场交易而已。” “对,一切不过一场交易而已。”陶静渊重复道。 而梨园里,萧风走出前堂,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满树梨花微微笑了下,“其实这般也好,总是有人是理智的。” 他低头看了下自己一身白衣。 白色,漠然而疏离。 其实,当初他选择这一身白衣时便是这般想的,只是他不愿说出来而已。 然后……他忽然打了个喷嚏,心中愁绪一下子抛诸脑后,揉着鼻子小声嘀咕,“这梨香……真烦人。” 说着,慢悠悠往客房方向而去了。 () 第231章 许天望 “爹,我腿酸。” “忍着!” “爹,可是我已经站了一天了。” “所以呢?” “教头……教头说,只要站够两个时辰就可以了。” “那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用站?” “他们不是我许昌邑的种。” “可是……夫子安排的功课……还没……做完。” “嗯?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没……没干什么,就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蠢货!” 偌大演武场中,面色威严的中年人一脚将面前仅七八岁的孩子踹在地上,指着少年破口大骂,“怎么?这才学了几天便想偷懒?” “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少年蜷曲起身子,怯生生摇头。 “还说没有?还说没有!”中年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吼。 “就是没有。”少年小声嘀咕。 “你再说一遍?”中年人狠狠戳了下少年脑袋。 “我本来就不是故意的,是昨天教头……”少年微微低头不敢直视中年人,小声说。 “呵,又想将自己的错推到别人身上?谁教你的!”中年人推了下少年,“小小年纪就偷奸耍滑,以后又如何能成气候?” “我没有。”少年委屈道。 “还不承认,逆子,我让你不承认!”中年人说着,又一脚踹了过去。 “大哥,大哥!”不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位长髯儒生,将中年人一把拉住,“孩子还小,别打坏了。” “哼!”中年人冷哼了声,不再看少年。 长髯儒生冲少年悄悄摆摆手,“自己去玩。” 然后又转头看向中年人,“大哥,事情要慢慢来,你看天望才七岁,还小,别逼得太紧了。” 少年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站起身来,捂着肚子怯生生看中年人。 中年人一言不发。 长髯儒生有些无奈,转头看了眼少年,摸了摸少年脑袋,“等会儿去三叔那儿,三叔帮你看看。” 随后,硬拉着中年人离开了演武场。 “站到这儿吧,去把昨天欠的债都补上,否则不许吃晚饭!”中年人瞥了眼少年,眼底有为不可察的憎恶,冷冷道。 “嗯。”少年这才点点头,等两个大人都没了影子才一瘸一拐着往演武场外走。 沿途中,三五成群的同龄孩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人上前帮一把这个狼狈可怜的少年。 他是黑龙窟的小少主,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任何人也不必怜悯。 等到夜幕低垂,少年才将昨天与今天的功课一并完成,有些忐忑去见中年人。 即使那个中年人是很讨厌他的,可那是他爹,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几个叔叔对他如何亲,他也只相信那一人,只会在那个中年人身边才觉得安心。 因为这是黑龙窟。 龙王宫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连守卫的弟子也不知去了哪里。少年四处寻找,找了好多地方却都没找到那个中年人的影子,似乎这个世界就只有少年了。 少年觉得心里有些慌。 他今天没有罚他,打得也很轻,不会是因为今天他不乖便不要他了吧?可那怎么办?他已经很努力了,可就是笨,就是学得慢嘛,他一点没偷懒,真的。他保证,他以后一定不一不小心睡着,一定乖乖听话,一定什么都听他的。 眼泪在眼眶中打旋,可少年却倔强的硬不让它掉下来,只是步履踉跄顺通道往前。 尽头是黑龙殿,是黑龙议会的地方,一般无人守卫,也不允许其他人靠近,否则会被直接丢进蛇窟。 少年犹豫了下,咬了咬牙,走了过去。 耳边终于有人声,少年面色一喜,刚想上前,其内传出的话却让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他……呵。” “哼,你这般还不如直接杀了,也省得整日里煎熬。” “老五,你说的什么话?” “否则呢?既然没感情,留着又有何用?” “我们虽是不讲情面,可还没到虎毒食子的地步。” “当年嫂子一命换一命,若直接杀了,嫂子岂不是白死?” “闭嘴,老六!” “你们也给我闭嘴!你们以为我不想杀,看着那张脸,我就想掐死他,可诗媛……我……唉,算了……” “那大哥你就好好培养他,你膝下就这一子,以后还指望着他呢。” “对……什么人?” 少年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从另一头通道离开,那几句话却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后来,少年没有被丢进蛇窟,而是被关禁闭了五年。 这五年里,少年想了很多事,学了很多东西,不再抱什么侥幸心理,不再惧怕一些事,而是真真正正蜕变。 少年出来那日,正好是黑龙窟开启之日。 黑龙窟,不是什么福地,而是血腥可怖之地,每五年开启一次,凡黑龙窟中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少年都必须进入其中,呆满七日才可出来,一般死生对半。 那次,少年进去是完好无损,出来时也是完好无损,反而是那些看少年不惯的人被少年打得服服帖帖,从此再不是因许昌邑的冷漠而让黑龙窟中不知多少人面服心不服的小少主。 只是,那日后却从不曾再有人见少年笑过。 直到三年后,少年碰上了个小家伙,矮矮瘦瘦的个头,被一群少年围着打,明明疼得要命,还要死死护着怀里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少女。 他忽然觉得那少年很有意思。 于是,他大发慈悲救了那小家伙一命。 那小家伙却一点不领情,还愤愤说,“你帮我一次,可又不能帮我一世,你若不帮我,今日只是打一顿就没事了,现在这般,以后他们只会更变本加厉,连他妹妹都会被连累了。” 少年觉得,面前的小家伙果然有意思得很,于是他直接将两个小家伙带去了黑龙窟。 那时的黑龙窟,他是七龙之下地位最高之人,自然没人敢拦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少年叫萧天清,少女叫萧天月,只是两人却不是亲兄妹。 之后,他教两个小家伙武艺,有事没事逗他们玩,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他觉得一直这样很好。 直到两个小家伙长得足够大了,他们说他们想出去。 他从未想过两个小家伙会离开,于是他足足一月没搭理那两个家伙,然后等想见他们了,却被告知他们已经偷偷溜了。 他当时气疯了,差一点派人将他们都砍了,好在理智让他没这么做。 他害怕他们被人欺负了,暗暗派人跟着他们,收集他们的消息,看着他们名气一点点增加,最后成了他最嗤之以鼻的江湖大侠。 他觉得他养了两只白眼狼,于是不再管他们。 可没多久,白眼狼自己回来了,还说找到了个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加入了神仙楼。 然后,他便见到了一个少年,一个干净得不像话,似乎来黑龙窟这种地方就是对他的侮辱的少年,美好得想让他毁掉。 而且,他觉得,是这个少年抢走了他的小家伙们。 于是,他数次找那少年的麻烦,屡次栽赃嫁祸,各自机关陷阱,甚至还扬言说自己也想加入飘缈楼。 只是,除了飘缈楼之事少年一直没反应,其余……每次却都是他自食恶果。 而且,每次他出糗时,那少年都恰巧在场,笑得特别天真无邪。 那时,他才知道,什么美好,都是骗人的,那少年就是个魔鬼。 有一段时间,他对那少年恨之入骨。 后来,那个人忽然病危,原本和和气气的几个叔叔终于露出了微笑面具下的狰狞可怖,黑龙窟一片混乱。 他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闲功夫理会那个小魔头了。 只是,几个经营了大半辈子的龙王的底蕴又岂是他一个愣头青能比的,即使他得地利人和。 黑龙窟乱局仍在持续,愈演愈烈,甚至有分崩离析的可能。 那日,那少年忽然找他,微笑说,“我能帮你,但要看你狠不狠得下心。” 他只以为少年是胡言乱语,其实也存有一丝侥幸,便点了点头。 那少年微笑了下,“好,既如此,你莫要后悔。” 说完,转身离去。 他以为没有然后了。 直到第二日,黑龙窟彻底变天,乱作一团,又在短短几日迅速平定。 一切快得犹如一场梦。 四个龙王齐齐失踪,剩余两个龙王俯首称臣,黑龙窟彻底平定。 他茫然无措了半天,等真正想起该去问问那少年时,那少年连同两个白眼狼都没了影子。 那时,他开始正视那个少年,而且开始一点一滴从两个小白眼狼嘴里套话。 然后,他觉得黑龙窟真没意思,不如就跟那少年混吧至于那少年,小爷都不嫌弃他,他还能嫌弃小爷不成?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少年还真嫌弃他。 而且,他竟然硬泡不过那少年。 妈的,竟然看不上小爷?! 看不上小爷,硬泡不行,小爷不会胡搅蛮缠啊?! 比厚脸皮,谁不会啊? 于是,他便真开始不讲风度了。 只是,让他失算的是,那少年整人厉害就厉害吧,还不是一般得滑溜,难找得很。 即使是被找到了也再不像再黑龙窟那般友好,反而对他爱答不理的,最重要的是软磨也没多少作用。 他觉得很受伤,不过又觉得挺有意思的,至少比黑龙窟里有意思得多。 于是,少年不松口,他便继续纠缠,反正他时间多得是。 时间一天天过去,似乎一眨眼便已是两年。 他以为会一直平静下去,直到乔帮突然送来信函,直到乔娘亲至。 他才意识到,天要变了。 …… 许天望猛地醒来,额间一层冷汗。 他做了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可那是他的记忆,二十七年来不愿记得却怎么也忘不掉的记忆。 他怎么会将之重温一遍呢? 床头,小憩的少年被惊醒,冲许天望微微一笑,“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许天望微微愕然。 萧风将腿上的书籍小心放在矮桌上,起身去给许天望倒水,说,“可是口渴?” 许天望低下头,有些茫然揉了揉脑袋。 “哦,”萧风似乎才反应过来,微笑说,“我之前燃了截‘前尘’,虽然没征求你的意见有些过分,可我也没躲。你若还忿忿,我也没法子了。”他摊摊手,“另外,有些事,不是意气用事便可以的,你该自己看清楚。不过,你既然醒得这般快,有些事你应该想通了。” 他看着许天望说,手在桌上石盒上点了点,“你我从不相欠,所以,有些事,没必要,不是吗?” 许天望皱起眉头,刚想说话。 萧风和善说,“一天前你已经发完疯了,今天就免了吧,我心情不是很好,如果把我惹烦了,我免不了点你的。” 许天望一下子噎住。 这种事,这少年的确做得出来。 萧风满意笑笑,“既如此,你便再休息一下,明日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许天望下意识点点头。 萧风又轻笑了下,“那我便不守着你了,好好休息。” 说着,转身走了。 许天望茫然眨眨眼,反应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有些烦躁直挠头。 他刚才都没从梦里那些回忆里回过神来,想通什么,什么必要不必要的,那少年那几句话什么意思? 这少年好生烦人。 只是,放弃……放弃吗? 萧风走出自己客房,微微叹了口气。 ‘前尘’勾起的不仅许天望的回忆,只是他不会陷进去而已。 那些事啊,看透看不透都没什么意义,因为都放不下,故意不去想还没什么,想起来心酸苦涩,一言难尽。 “他人常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世上能看透的人又有几个?”萧风抬头看了看夜空。 无星无月,一片黯淡。 他微微有些失神,“柳师常说,情谊之说最难懂,可细细看来,不过是一个或一群陪伴走过一段时光的人生过客,谁也无法陪谁走到最后,只是谁也不愿放下而已。真蠢!” “那我岂不也是个笨蛋了?”他忽然回过神来,甩了甩头,快步离去。 () 第232章 深夜笑谈 夜幕深深,已是近子时的光景了。 梨园里一片安静,几个年轻人的屋子也已熄了烛火。 “霜寒这两个日也不知在忙什么,竟一点影子也没有。”萧风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沿走廊而行。 走没多久,走廊到了尽头,萧风便顺着青石板路拐向剩余几间空房方向。 此时,一间房间还燃着烛火,是萧风一天前暂住的房间。 他的房间被许天望占了,他自然不会再在那儿住,只是心中有些琢磨,明天是不是该将许天望赶回他房间。 萧风脚步微微一顿,笑了下,往燃着烛火的房间走去。 还没敲门,房内之人便先一步给萧风开了门。 “那小伙子醒了?” 开门的是欧阳子。 这几间房间的环境要差些,不过在萧风这儿一般是先到先得,而且欧阳子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性子,又图个清净,那边差一间房,他便索性选在了这里。 只是他说要守着萧风,自然是要同吃同住守着的,所以萧风暂住这儿,他便也暂住在了这儿。 只是昨天他给少年下完针后就笑了下,然后少年就笑眯眯说去看个朋友再没回来,也不知这算是谁的房间了。 不过,欧阳子也沉得住气的,萧风一整天没回来,他只瞅了眼便自个儿回来了,什么也没说,更没让萧风跟回来。 “嗯。”萧风微笑点点头,“爷爷猜到了?” “那是,也不看看爷爷是谁。”欧阳子摸了把山羊胡,又一把将萧风扯进屋子,伸手给萧风探脉,“行了,先别打迷糊眼,爷爷看看你什么情况了。” “我今天看了一天书,乖得很。”萧风笑眯眯说。 “嗯,是没什么问题。”欧阳子满意点点头,只是眼神中有淡淡遗憾。 放开萧风手腕,又将房门阖好,欧阳子点了下萧风脑袋埋怨道,“针灸完不能乱动的,你不知道吗?怎的就不老实呢。” 萧风眨眨眼,可当时您也没拦我啊。 欧阳子见萧风一点不心虚,也不尴尬,拉着萧风坐下,还热心给萧风倒了杯清茶,“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些了?” “除了浑身又酸又胀又痛,没什么不舒服的。”萧风微笑说。 “这是正常反应。”欧阳子干笑了下,“这针就这样,过两天就没感觉了。” “是。”萧风认真点点头,一本正经道。 欧阳子给萧风施的针法为‘蕴灵止穴针’,是他当初江湖称神的原因之一。 简单的说,是施针引真气蕴养周身大穴,将体内毒药逼至大穴附近,后以真气镇压,以此来舒缓身体其他部分的压力。 对萧风如今情况最是有用。 只是,这般做也不是没有副作用。 首先,真气会消耗,可碧寒不会减少,如此封穴便只能是权宜之计。 其次,人之大穴乃人身最脆弱之处若蕴养大穴的真气耗尽,碧寒侵袭死穴,后果便不是咳血那般简单了。 最重要一点,万万不可与他人动手,更不可动用真气,否则气血混乱,这针便是催命符。 针灸之道,奇是奇,却不是神技,该承受的还是一点也少不了的。 至于萧风口中的又酸又胀又痛,的确也属这针法的后遗症,只是一天了还没缓下来就奇怪了。 不过萧风显然是不在意这些的了。 谁让他以前得罪这神医得罪得很,如今栽在这神医手里不公报私仇,他就给这前辈竖拇指。 两人随意聊了会儿便各自上床睡觉。 只是,烛火才熄了一盏茶时间,梨园里一阵鬼风,紧接着,房门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 萧风慢吞吞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微微蜷曲起身子,“哪位?” “三更半夜,不是鬼就是贼,不必理会。”欧阳子翻了个身,嘀咕道。 “我,无心。”门外沉默了几个呼吸,有人冷冷道。 “无心?”萧风眨眨眼,一头栽到枕头上,“少侠找错人了,请回吧。” 门外用沉默了几个呼吸,紧接着砰砰声响不绝于耳。 “真吵!”萧风将脑袋往枕头下一藏,嘀咕了声,继续埋头睡觉。 欧阳子抬头看了眼萧风,撇撇嘴,也将脑袋往枕头下一塞,当自己耳朵聋。 房顶,于逸皱着眉头看房门口少年将房门拍得震天响,可房间内却无任何反应。 一盏茶后,门外敲门声终于平息。 房间内,少年似乎睡得正香,枕头下传出轻微鼾声;至于老人那里,早已鼾声如雷,声势丝毫不逊震天敲门声。 砰! 一声剧烈碰撞声。 熟睡的一大一小茫然从自己床上爬起来,睁眼便见到门口站了个黑衣身影。 烟尘弥漫,夜色幽深。 只是,两人注意的却是,房门……掉了! 萧风与欧阳子对视一眼,刚想说话。 便听那黑色身影冷冷说,“果然是你。” 萧风眨眨眼,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是你啊?” 笑容真挚茫然得很。 那黑色身影却不理会萧风的寒暄,走进房间,是个十七八岁少年。 他冷冷说,“为何要帮我?” “问你呢。”欧阳子踮着脚下了床,跑到萧风床上,低声道。 “啊?”萧风迷茫眨眨眼,见少年直直盯他,诚恳说,“日行一善?” “咳……”欧阳子呛了口气。 黑衣少年皱起眉头,“对我?” “嗯。”萧风慢吞吞点点头,温和说,“你若觉得亏欠我,不如给我讲些故事……顺便将门修好。” 黑衣少年怀疑看萧风。 “嗯?”萧风茫然低头将自己上上下下都打量了番,的确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这才收回视线,“那……如果你不觉得亏欠我,不说也行,但门是一定要修好的。” 黑衣少年依旧一言不发。 萧风更加茫然,抬头认真看欧阳子,“他到底想作甚?” “爷爷怎么知道。”欧阳子戳了下萧风脑袋,“你招惹他了?” “没有。”萧风可怜巴巴道,“前几天他招惹我,我都没找他麻烦。” “那他这什么意思?”欧阳子小声嘀咕。 “不知道,前两天,有个朋友让我去救个人,我便出手了下,这不都好好站这儿了,应该没得罪他吧?”萧风也小声嘀咕。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他若找你麻烦,就是找爷爷麻烦,爷爷大不了……大不了……”欧阳子眨眨眼,“趁他不注意先把你丢出去。” “喂,您是长辈吗?”萧风怒视欧阳子,又面色缓和下来,“不过,难得梓裳帮个人,为了照顾他硬是没搬来这里,白花了不少银子,竟然被人点了丢在客栈里,估计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 “无心欠你一条命,他日必以命报之。”黑衣少年终于不再盯萧风,忽然冲萧风冷冷道,随即转身离去。 “喂,门,门啊。”欧阳子连忙喊。 那黑衣少年却再未转身,只一两个呼吸时间便没了影子。 欧阳子讪讪闭口,又懒散下来,“爷爷配合得如何?” “嗯。”萧风笑眯眯点点头,“最难缠的就是那种人,不搭理最好……于叔,去休息吧,没事。” “是,少爷!”紧接着,房顶传来于逸回答。 “不过,是怎么回事,小风?”欧阳子眨巴眨巴眼,好奇问。 “前几天碰上的,觉得有缘便帮了帮,谁知道有人嘴漏风。”萧风苦着脸解释。 “可刚才你对他的故事是真好奇。”欧阳子人老成精道。 “是吗?有这么明显吗?”萧风无辜眨眼。 “嗯。”欧阳子高深莫测一笑,拂须道“想瞒爷爷,别忘了爷爷有一双火眼金睛呢。” “哦。”萧风不在意撇撇嘴,实在道:“我是在想,江湖呢,迟早要走完的,我一没有手艺,二不会经商,不如以后当个说书人,也好自己养活自己嘛。” “假!”欧阳子盯了萧风会儿,一字总结,“睡觉吧,明天早起。” “嗯。”萧风连忙点点头,又一头栽在枕头上,见欧阳子没有离开的意思,抬手点了点欧阳子床铺,“爷爷,你的床在那边。” “那边正对门,透风。”欧阳子一本正经道。 “可我的床很小。”萧风沉默了下,忽然摆成一个大字,闷闷道,“没您的位置。” () 第233章 天际突兀闷雷起 夜色清幽,树影婆娑。 “出来!” 一道浅色身影停驻于浓密树林间,冷冷道。 “呵,寒儿见了母亲便是这般态度吗?”树林间传出清冷中透着妩媚的悦耳女声。 紧接着,一道似仙似魅的倩影自树林间现出身形来,低语道:“那小家伙的人好生难缠,足足浪费了我两日,才有机会与你单独一见。” 冷霜寒皱起眉头看不远处好似狐仙的清冷女子,“你是何人?” “我?”女子微微浅笑,却疏离淡漠得很,“生你之人,将你送去罗刹门之人,或者……鬼面罗刹。” 冷霜寒心中猛地一颤,面上却依旧镇定从容,冷笑了下,“呵!果然是你。” “既然答应了他人不强求,我自然不会食言。”女子温言说,“只是,这些却不能涉及了月儿。你妹妹及圣狐,你送去哪儿了?” 冷霜寒面色霎时有些苍白,微微咬住下唇。 “在梨园?”女子淡淡看冷霜寒,又轻笑了下,“那你就要跟我走一趟了,否则,那里,我可进不去。” 说着,一条白色匹练掠空而去。 “休想!”冷霜寒面色微寒,冷斥道,拔剑出鞘,一剑斩去。 …… 天色微亮,梨园里已是一片鸟鸣,清风微拂,携梨花雨露,有柳絮纷飞,风光秀丽。 萧风轻手轻脚走出客房,关上房门,在晨光清风里懒散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上下酸麻得厉害。 昨天晚上他睡得可一点不好,跟欧阳子争床就争了半夜。 可他没了真气自然是争不过欧阳子的,最后只能跑去欧阳子床上睡。可欧阳子竟不乐意,说怕他着了风寒,又将他拉了回去,他犟不过那老顽童,两人便挤了一宿。天知道他有多别扭。 抬手揉了揉肩膀,又胀又麻,不过与昨天相比已经轻了不知多少了,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这前辈以前对他怨念要有多深啊。 又打了个哈欠,萧风踩下台阶,慢悠悠往许天望呆的房间走。 他昨天将神偷前辈送他那本书忘在那儿了,现在他要看,自然是要拿回来的。 房间里,欧阳子眨眨眼,伸着脖子看少年走远,头往床上一栽,继续埋头睡觉。 反正梨园里没外人,用不着担心。 萧风这一路走来,梨园安静得很,原本叫得欢腾的鸟雀齐齐噤声。 他有些无奈,不过倒也看得开。 “托小友的福,难得这儿清晨也能这般安静。” 走廊那头,一青衣青年缓步而来,一身儒雅气息,倒是风流倜傥得很。 萧风微笑点点头,却不打算同他客套,避开他继续往前。 这青年是梨园的主人,于逸与这青年还算能说几句话,萧风却只是来梨园那会儿见过一面,之后一直没见他再从他那小苑里出来,自然一点不熟。 “不想知道为何?”青年却有意与萧风多说两句,温和道。 萧风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将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忽然微微浅笑一礼,“前辈。” 青年淡定笑了下,刚想说话。 萧风却平静补充,“不想。” 说完,转身就走。 青年怔了下,微微摇了摇头,“小友……” “小风啊,你咋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会儿?”神偷老人突然从繁花似锦间钻出来,两步进了走廊,笑嘻嘻喊。 青年皱起眉头,犹豫了下,不再多说,不慌不忙朝萧风来时方向走了。 萧风没回头看青年,只是冲老人笑了下,“习惯。” “是嘛?”老人咂吧了下嘴,说话间便到了萧风跟前,点了下萧风脑袋,“你啊,稍微偷点懒没什么大不了的,较什么真?” 萧风微微偏头避开,“前辈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年纪大了,这外面一吵就一点睡不着喽。”老人随意摊摊手,“你年纪小,不懂,等你到了老头子这岁数,想睡也睡不着啊。” “哦。”萧风轻轻笑了下。 老人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摆摆手转移话题道,“那书可能看懂?” “有点头绪了。”萧风微笑说。 “哦?”老人怀疑看萧风,那本书可不是什么基础禁制书,便是有些底子的人都不一定能看懂,这小家伙一点没接触过能看懂?他那天可就是想难为萧风才故意什么也不同萧风说的,又摸着下巴笑呵呵道:“不会可以问嘛,老头子又不笑话你。” “真的?”萧风眨眨眼,欣喜道。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人微微扬起脑袋,得意洋洋点头。 “那些图案是不是可以拆解?”萧风也不客套,直截了当道。 “可以。”老人点点头,心中暗道,直觉不错。 “那拆解与组合可有什么细节要注意?”萧风眨眨眼,又问。 “有啊。”老人顺口溜了句,又一下子反应过来,古怪问,“你会拆?” “嗯。”萧风理所当然点点头,“我昨天想了一整天呢。” “是吗?”老人脸色跟知道自己吃了个苍蝇似的,闷闷道。 “嗯。”萧风瞥了眼老人,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 虽说上次是他占了老人的便宜,可让他任由着老人下套,却是不可能的。只要这前辈不耍无赖,他就不曾输给这前辈过。 老人不再说话,板着脸与萧风沿走廊而行。 萧风心里想的却是,有便宜不占是自己傻,笑眯眯问,“前辈刚才说有要注意的,可否同晚辈说说?” “哦。”老人扯了扯嘴角,很想回萧风一句,不是会吗,要想自己想。 可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他又不得不堆起笑脸,和善道:“那些禁制呢,看着复杂,其实就是由一个个基础小禁制组成的。拆开之后,什么都一目了然。” 萧风深有同感点点头。 老人继续说,“世间万物分五行,五行相生相克,那些禁制也是分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合,应注意利五行相生,弊五行相克,这个属于常识吧?” 萧风再次点点头。 “所以,对于那些复杂的禁制,其原本便是五行相合,拆开后小禁制各有属性,最后组合自然也是要五行相合的,所以第一要注意的便是禁制五行。”老人慢条斯理说,“至于怎么区分五行属性……这个自己想,老头子这里没书。” 可萧风这里更不可能有书的。 “嗯。”萧风却浑不在意点点头。 “然后,是四形相似相容。”老人似乎占了大便宜般笑容满面,“四形,分别是外形,神形,韵形,道形。外形,这个懂吧?” “嗯嗯。”萧风认真点点头。 老人看了眼难得表现得对自己这般敬重的少年,欣慰得很,笑眯眯问,“神形,可知道是什么?” “神识?”萧风不确定道。 “对了。”老人两手一拍,开怀道,“知道禁制为什么能阻挡神识探查吗?就是因为神形,每个人的神识都是不一样的,所以禁制一般都是一人单独完成。” “一般?”萧风好奇问。 “也有不是一人的情况,这便是为什么相似相容,不过这些对你没多大用处。”老人随意摆摆手,显然不愿多解释。 萧风便识趣不多问。 老人想了想,继续解释,“韵形……简单的说就是一种直觉,每种禁制都有所不同,有些组合在一起觉得和谐便是韵形相似相容,觉得突兀便是不合适。” “那若是直觉迥异常人,该如何?” 老人呵呵一笑,这一刻风采卓然,“这便要提到道形,世间大道千万条,可都是先人所创大道,既然迥异常人,便是与先辈大道向悖,除非你能真正领悟韵形之意,否则只有上至天庭,走出一条自己的道,强行让天道……” 轰隆! 天际突兀一阵闷雷。 “哎呀妈呀!”老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摸了摸胸口,双手合十,嘀嘀咕咕道,“坏了,坏了,说多了,老头子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怪老头子啊,别来找老头子麻烦……” “前辈?”萧风眨眨眼,轻唤了声。 “哦。”老人干笑了下,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就照着那书比划就行,别乱改,错不了……老头子有事,不同你聊了……” “可是……”萧风茫然眨眼。 “没时间了,老头子不跟你说了……”老人连忙打断,“对了!今天老头子跟你说的别往外说,会惹大麻烦的,走了,走了,别送!” 说话间,又钻回了梨园中没了影子。 萧风无奈笑了笑,走到走廊外看了下天际。 天清云淡,毫无异常。 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几个呼吸后又摇了摇头。 神偷前辈说的那些话,背后的涵义,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纠结什么?他不过是个平凡人而已。 () 第234章 一份大因果 巍巍群山,山势入云。 在神偷老人被那一阵闷雷惊得手足无措时,那座最接近浩宇苍穹的山巅,两位灰衣老人几乎同时睁开眸子。 “有人过界了。”一灰衣老人淡漠道。 “溪风疆域。”另一灰衣老人点点头。 “无妨,总会有人找去的。”先开口的灰衣老人平静补充。 “嗯。”另一灰衣老人又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眸子,“不过,有人来了。” “他不急。”先开口的老人也闭上眸子,淡淡说。 山风呼啸,飞沙走石。 几个呼吸后,两个老人齐齐不见了身影。 …… 登天山脉山脚下,长途跋涉的一老一少停下脚步。 老人一脸淡然。 少年气喘吁吁。 天际闷雷响起时,老人猛地转头看向天际,半晌后微微一笑,“好巧!” “师父?”少年好奇眨眨眼。 “稍作休整,一会儿爬山吧。”老人却没打算解释,瞥了少年一眼,笑呵呵道。 明显黑瘦了不少的黑衣少年怔了怔,抬头看了半天高耸入云的登天山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说,“师父……要爬上去?” “当然,否则大老远带你来这儿作甚?”老人高深莫测一笑,拍了拍少年肩膀,“山上的风景美得很,不看看怎知世界之浩瀚?” “可……可这是登天山脉啊,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少年苦着脸,可怜兮兮说。 “放心,其他人上不去,师父却上得去。”老人呵呵一笑,得意洋洋说,“当初,师父还是从上面下来的呢。” “啊?”少年怪叫了声。 老人收敛了笑容,板起脸道:“叫你爬你就爬,啰嗦什么?你到底爬不爬?” “爬,爬,爬。”少年连忙抱起脑袋来喊,又小声嘀咕,“那您也要让徒儿准备准备啊。” “这就对了,那师父先上去了,半山腰等你。”老人满意笑笑,说话间便成了一道道影子。 “也不晓得哪来那么多精力,这不合理。”少年嘀咕了下,一屁股坐在身旁大石上,“累死我了。” “骆寒,你说什么?”耳边突然有熟悉的调侃声音传来。 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抱住脑袋大叫,“啊,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不该背后非议,不该……不对,师父刚走了啊,怎么可能在我后面说话。” 他眨眨眼,谨慎抬起头来,左右四顾。 四周空无一人。 他又眨眨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登天山脉可是禁地,会不会有鬼啊? “呸,我呸,呸呸呸,这天底下哪来的鬼啊。”然后他又使劲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还是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哆嗦,气壮怂人胆切了声,“不就是爬个山嘛,小爷怕啥?” 说着,一头便扎进了大山。 不远处大树上,一隐隐绰绰金影静立树梢,见少年开始登山,拂须而笑。 …… 幽幽竹林间,琴声清幽,和着风声竹声,清雅诗意。 天际突兀一阵闷雷响起。 琴声受扰,几个断音后消失不见。 弹琴的老人抬起头来。 头顶风声飒飒,竹叶飘飞,依稀可见天蓝云淡。 “天警?”老人低语道,又摇摇头,“有人说错话了。” 他褶皱密布的面庞上忽然泛上一抹浅笑,“天意如此。” …… 近五月份的春雨已算不得一场春雨一场暖了,不过在绝对不属于气候湿润的皇城,自然是不会嫌弃春雨一场又一场的。 雨声淅沥,雨点儿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砸在白玉石地面上,清晰有声。 萧武天端坐在清冷天谕殿中,一封封翻看群臣的上奏。 殿内无他人,身周亦无人。 可真当是孤家寡人了。 轰隆隆! 淅沥雨声中,春雷震震。 然而,在一声并不怎么声势浩大的闷雷后,萧武天却猛然抬起了头,沉默了几个呼吸,肃然说,“去观天台。” “是。”阴暗角落突兀有声音响起。 紧接着,萧武天起身离开了天谕殿。 …… 神偷老人钻入梨园后,很快又钻出了梨园,迎面正好碰上了自家徒弟。 “师父,起这么早啊。”施穷笑嘻嘻打招呼道。 “嘘嘘,小声点,大清早的,嗓门这般大作甚?”神偷老人却又被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嚷。 “啊?”施穷奇怪看神偷老人,一两个呼吸后嬉皮笑脸道,“干了什么坏……” “嗯?”神偷老人微微挑眉。 施穷干笑了下,“是好事,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好事,快说来让徒弟瞻仰瞻仰呗。” 神偷老人撇了撇嘴,眼珠转了转,苦下脸道:“为师……惹了大因果,小穷啊,过两天,咱师徒俩就要亡命天涯了……你说师父倒没什么,皮糙肉厚的,又跑得不慢,可你……唉,可怜才十七就要被一群秃驴道士剑者刀客……” “停,停,停!”施穷越听越不对劲,连忙比了个噤声手势,“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神偷老人瞪眼看施穷。 “可是……”施穷有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偿是偿定了。”神偷老人摆摆手打断,忽然又笑呵呵道,“当然呢,也可以不偿,不过要答应为师一个条件……” “不对,不对,这些狗屁规矩是那些读书人的事,跟我什么关系。再说,师父您老人家惹得事,我凭什么要跟着亡命天涯。”施穷终于反应过来了,愤愤道。 “哎,你这小没良心的,对得起师父含辛茹苦养你十七年吗?”神偷老人又瞪起眼,指着施穷鼻子愤愤道,“就是让你说几句话,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又不是让你……” “要说您自己说,可别拉着徒儿,这几年徒儿被您坑得少吗?我容易吗?”施穷浑不在意摆摆手,“反正您怎么说,这次徒儿是一定不跟您了,再说,小师叔还没认下我这师侄呢,怎么着也要多培养培养感情吧。” 他面色极其认真又十分不解说,“就搞不懂,像徒儿这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人见人爱,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师侄,往哪儿找啊,竟然不认我,难道是怕我抢了他风头……” “喂,扯哪儿了,小混犊子!”神偷老人扒拉了下施穷。 “哦。”施穷回过神来,懒散笑了下,拍了拍神偷老人肩膀,“至于您老人家啊,因果,这个好办,昨天徒儿在外面碰上了一大一小两个秃驴,有那么两下子。他们不是最擅长这个嘛,去找找他们,准没错。对了,小师叔在哪儿呢?” “直走,一直直走,滚,立即从为师面前消失。”神偷老人没好气点了点走廊,说。 “得令,那就谢谢师父您喽。”施穷咧嘴笑笑,不知从哪儿掏出一苹果狠咬了一口,“回见。” 说着,嗖一声没了影子。 “德行!”神偷老人冲施穷背影撇撇嘴,又阴阴一笑,自语道:“蠢货,师父从梨园里钻进来的,哪里知道那小家伙走哪了,多走两步,锻炼身体啊。” 然后,他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一大一小两个秃驴……可是那老家伙?” “那就好办了啊!”他突然一拍大腿,呵呵一笑,转身又钻回了梨园。 () 第235章 坑大了 施穷沿走廊直行,走到了一拐角忽然就拐了进去。 回头见四下无人,他嘻嘻一笑,“师父啊师父,您说,您的话有几分是真的,谁敢信啊。不过小穷的话可一点不假,就是忘了说,那两个秃驴好像也有难啊。” “呕吼!”他越想越好笑,将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一把掷向空中,一袖子就抡了出去。 然后他又苦下脸,心里嘀咕,“小师叔到底什么意思嘛,不就是多了个师侄嘛,倒水端茶,洗衣洗脚都行啊,这么个免费的大劳力,怎么就死活不乐意呢?难道是真怕我抢了他风头。” 他摸摸下巴,又摇摇头,“也不对啊,小师叔虽然小了点,可生得漂亮啊,还会那么多东西,连师父都怕他呢,就说我这么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比他……我呸,我不就……厉害一点嘛,就那么一点点……” 施穷这般想着时,苹果已在走廊间一路直行,眼见就到了走廊尽头。 正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走廊那头拐了过来。 “小……”施穷呼吸一滞。 眼见苹果要撞到萧风身上,萧风随手一把抓住,微微皱起眉头,“施穷?” 施穷一捂脑门,悔恨不已。 他错了,他不该得意忘形的,完了,完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树立的好感一下子都没了。 萧风缓步走到施穷面前,抓起施穷的手,将半个苹果放到他手上,微微一笑,“莫浪费粮食,都吃了。” 说完,从袖里掏出块手帕来,擦了擦手,抬步走了。 施穷呆呆看了手中苹果半天,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回头看萧风早已没了影子。 他长长吐出口浊气,痴痴说,“难怪师父会怕他,太狠了!” 说完,狠狠咬了几口苹果。 我吃,我吃,一定吃得连苹果把儿都没了。 …… 萧风走过走廊,又顺小路转了几个弯儿,走了一段距离,很快便到了许天望呆的房间门前。 几个年轻人都还没起,也不知多久没练功了。 萧风无奈摇摇头,不过也不准备理会。 指点切磋,他乐意之至,至于监督管理,他可就没有这闲心了。 脚步微微停顿,萧风推门进了房间。 房内,许天望蜷膝静坐床上,估计是这么静坐了一宿。 萧风又有些无奈,走到床前,“天望?” “你那次去黑龙窟,帮我,都是为了天清他们?”许天望微微转头,有些木然看萧风。 “一半。”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那那四个黑龙呢?”许天望又问。 “你说呢?”萧风勾起嘴角,平静说。 “死了?”许天望也皱起眉头。 萧风微微摇了摇头,欣然而无奈道:“你既然敢正视你的过去,有些事你该想得很清楚了,何必再自欺欺人。” 许天望一下子怔住。 萧风微笑了下,“你,我,一切不过各取所需。” 他拿起床头的书,捧在怀里,“行了,你若睡不着便起来吧,出去转转,房外风景正好,何必只注意陋室房梁呢。” 许天望眉头大皱,犹豫了下忽然问,“我想知道,当初那个让我听到那些话的人,如何了?” 萧风怔了下,想了想,“五年禁闭那个?” “嗯。”许天望点点头。 萧风微微浅笑,“我去黑龙窟那年,从蛇窟里带出来了个人,你可以问问他。” 许天望略略眉头舒展,微微勾起嘴角,“好!” “过两天我安排你与他相见,只是……”萧风点点头,“你该清楚,十数年与蛇群为伴,他不会太好看的。” “没事。”许天望笑了下,平静说。 “嗯,那你随意,我去外面看书。”萧风又点点头,将手中书冲许天望举了举,微笑说,随即转身离去。 许天望又笑了下,无奈摇摇头。 这少年啊,想不透,看不懂,细细看还好像很无情,可真的很好啊。 萧风离开许天望那里便真开始看书,看得特别认真专注。 有些事,有些人,他注定是要辜负的,所以不会多想,也不愿多想。 …… 直接从梨园里转出了院落,神偷老人便开始在清溪四处转悠。 只要能在那些人找到他之前将他身上的因果解了就没事了,他自然不会很着急。 不过,事实证明,他运气不错。 因为仅仅在清溪各大街巷间转悠了不足一个时辰,他便见到了施穷口中的两个秃驴,而且跟他想的那人是同一人。 只是,也有些不好。 比如,两个和尚身旁站的两个面色难看的中年人是怎么回事?两个和尚脖颈上架的长剑是怎么回事?那个面色冷凝的小少女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小混球,竟然敢算计他师父,真是反了他了。 只是,有人比他的眼更尖。 “喂,老施啊,老施,别走啊,你跟他们说说,误会啊,我们师徒两个冤啊。”灰头土脸的老和尚扯着嗓子大叫。 小和尚眸子也微微一亮,“施师叔,我是静辰啊,我知道错了,您帮忙来求求情吧。” 神偷老人哪会听他们的,脚步更快了。 只是才走了几步,便听身后有清脆少女嗓音响起,“一伙儿的,把那老头也抓来。” 神偷老人面色一苦,刚想说话。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柄凛冽长剑便架在了脖颈上。 老人面色更苦,可怜兮兮说,“跟老头子没关系,老头子是无辜的。” 中年人哪管神偷老人无不无辜,挟持着老人便到了小少女面前。 小少女趾高气扬看神偷老人,“你家小秃驴非礼我,怎么补偿,说吧。” 神偷老人一下子瞪大了眼,又偷偷去瞟两个秃驴。 小和尚低下脑袋,心虚得厉害。 老和尚讪讪笑了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误会,都是误会,你听我们解释啊。” “我呸,解释个屁。”神偷老人暗暗道。 “有什么好误会的,这小秃驴是偷看本姑娘洗澡了吧?”小少女一脸嫌弃,冷冷道。 “那是误会,谁让你在河里洗的……”老和尚反驳。 “哼!”小少女冷哼了声,老和尚立即噤声。 她冷冷说,“我让曹叔,吕叔看着了,如果不是有意,为什么他能不被发现靠近清溪?” “巧合。”老和尚信誓旦旦道。 “是吗?那你们逃什么?不是心虚会逃吗?当本小姐是笨蛋吗?”小少女略略抬高声音。 “不是,”老和尚与小和尚连忙摇头。 小和尚嘀咕道,“你那么凶神恶煞的,不逃,难道等死吗?”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小少女自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在小和尚面前比划。 “我……”小和尚立即噤声。 “哎,都是小孩子,还都没长呢,计较这些干嘛。”神偷老人在一旁笑呵呵打圆场。 “什么?”小少女眸色一厉,“你才是小孩子,你全家都是小孩子。” 神偷老人脖颈间的长剑逼近了几分,几乎都能看到血丝了。 “阿弥陀佛。”两个和尚立即闭目,悲悯道。 小少女嗤笑了声,拿匕首戳了戳神偷老人,“他们两个都是笨蛋,你说吧,怎么办?” “啊?”神偷老人怪叫了声。 “嗯?”小少女微微挑眉。 神偷老人脖颈间眼见就要有血痕。 “慢着!”神偷老人忽然大叫了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和尚与老和尚有些面面相觑。 “怎么?”小少女咬牙道。 “我……老头子知道去哪里给你讨回公道。”神偷老人连忙道。 “是吗?江湖恩怨可是江湖了。”小少女提醒。 “是江湖,一定是江湖。”神偷老人连忙道。 “好,那带路。”小少女点点头,满意道。 紧接着,神偷老人脖颈间的长剑便被拿了下来。 “好咧。”神偷老人擦了把额间细汗,麻利点头,心中却暗叫,小家伙,老头子不是故意的,对不住了。 () 第236章 世界真小 晨曦初照,霞光万斛,即使不远处如雪繁花也镀了层金辉,柔美中平添了分璀璨,朝气蓬勃。 许天望站在房檐下,直直盯着冉冉升起的红日,眉头微皱。 “你看了近半个时辰了,不累?”门槛上端坐看书的少年头也没抬,淡淡提醒。 许天望回过神来,回头看萧风,“你看了近一个时辰了,怎么不说?” 萧风漫不经心道,“书不会灼伤眼,可阳光会,我可不想再照顾你了。” 许天望翻了个白眼,“稀罕你照顾。” “那最好。”萧风漫不经心说,将书本一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若你没其他事,去叫他们起床吧,多谢了。” 也没等许天望回答,便转身回了房间。 “果然还是一点没变。”许天望无奈摇摇头,转个方向去叫几个年轻人起床。 而这时,神偷老人已领着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梨园门口,与一大清早跑来兴师问罪的两个年轻蛊师碰了个正着。 萧风放下书便出了房间,只是房前早已没了许天望的影子。 萧风倒没有去找他的意思,想了下,轻声说,“曦月。” “殿下。”一黑衣少女从房顶上跳下来,恭敬一礼。 萧风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让沧海回来吧。” “是。”黑衣少女了然点头,轻巧跃上房顶,几个呼吸没了影子。 萧风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往前堂而去。 只是还没走到前堂,于逸便闯进了视线,“少爷,门口打起来了。” “哦?”萧风眨眨眼,有些好奇,“去看看。” 梨园算不得大却也绝对不小,等两人到了门口时,两个年轻蛊师已同老和尚,小和尚一个下场了。 只是两个中年人都双手持剑挟持着两人,看着是够累的。 梨园门口围了一大伙儿人,有些是江湖人,也有些清溪本地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着一伙儿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见有人出来,立即沸腾了起来。 “怎么回事?”萧风一出门正好看到这古怪场景,眨眨眼,嘀咕道。 于逸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小风,快来快来!”神偷老人见到萧风立即眸子一亮,便想往萧风那里跑,只是被就近一中年人一把揪了回去。 两个中年人见到萧风却眉头一皱。 稍微矮些的汉子忽然对小少女说了几句什么。 小少女神色几度变化,冷冷一哼,一脚踹在小和尚屁股上,“放人。” 场中之人都怔了下。 这般气势汹汹前来,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呢? 小和尚踉跄了几步,回头委委屈屈看小少女,见小少女瞪起眼,又缩了缩脑袋。 老和尚与神偷老人却麻利得很,在中年人手中双剑一归鞘的瞬间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径直躲去了萧风身后。 当然,身为师父,老和尚自然不会忘了自家徒弟,一把扯着小和尚带去了门口。 至于慕梓裳与方孤岚倒是从容得很,或者说是愤怒冲昏了头脑,脚步一动没动。 萧风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这世界可真小。 然后便听到小少女冷冷说,“以人情换人情,只是你数次避而不见,这笔账该算算了。” 那个‘你’自然是指萧风。 至于小少女身份,是萧天月一直耿耿于怀的清华山小师妹。 萧风微笑了下,倒是一点不慌,缓步走到小少女身前不远处,“你我素昧平生,见与不见,自然全凭我心意,为何还要顾忌你?” “本小姐愿意见你,是你的荣幸,你就必须见。凭你心意?笑话!”小少女瞪起眼,气焰嚣张道。 “哦?”萧风似笑非笑扫了三人一眼。 两个中年人心里一颤,本能般挡在了小少女面前,“前辈息怒!” “你……”小少女也被吓了一跳,瞬间又恼羞成怒,只是被身旁一中年人一把捂住了嘴。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转身负手往梨园里走,“既然来了,若不急便进去喝一杯茶吧。” “多谢前辈。”两个中年人躬身道。 “嗯。”萧风轻应了声,脚步不慌不忙进了梨园。 小少女气得几乎快发疯,可被两个叔叔拦着却毫无办法,只能不情不愿被两个中年人连拉带抱着进了梨园。 梨园外,一伙儿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 两个中年人身手如何,从他们带了个人还能三两下抓住那两个年轻人便能看出来,可他们竟然叫那个少年前辈,似乎还很忌惮他。 而且,那少女松口似乎也是因为那少年。 但那少年是何人,好生大的面子。 至于被牵扯上的老和尚几个家伙更是目瞪口呆。 虽然老和尚与神偷老人是不愿跟几个小家伙计较,可就两句话,趾高气昂的三人立即认怂,应该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啊。而且这少年什么时候跟这伙儿人有牵扯的,似乎还是很唬人的那种。要知道,萧风现在可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了。 萧风自然不会在意一伙儿人在想什么,当然也没打算与清华山再多牵扯,真的只是与三个陌生人喝了杯清茶便端茶送客了。 虽然,随清溪地下交易场,群英会的先后落幕,江湖之人开始纷纷离开,可如今仍在清溪停驻的江湖人也不在少数,萧风这般做不过是给江湖人一个暗示,两方关系不可能搞得太僵,仅此而已。 毕竟梨园里住了几个飘缈使,若任由着江湖人猜测,不知以后会传成什么样呢。 如此这般,算是两不相欠,以后就是彻底没了瓜葛。 场中多数人都是老江湖,自然心思通透得很,慕梓裳与方孤岚两个年轻人却面面相觑。 前堂外,因为三个外人来访,许天望一伙儿年轻人被李露,陶静渊拦在了外面,等三人离开了才被放进了前堂。 一伙儿人自然好一番诉苦,只是被萧风似笑非笑一眼扫过去,立即没了下文。 他们今天偷懒了,而且偷了个大懒,被逮了个正着。 安穆琳则一直眨巴眨巴眼,因为她觉得气氛有点怪。 () 第237章 真真假假 清华山之人突然间找来梨园兴师问罪,即使没人解释,可看一伙儿人表情,萧风也能猜出是有些猫腻的。 不过,前因后果,萧风倒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见三个陌生人走了便直接揭过这一茬儿,与一伙儿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三个罪魁祸首则长长松一口气,心中暗叫庆幸。 如此,一伙儿人也算相谈甚欢。 当然,这要将慕梓裳,方孤岚排除在外。 昨晚莫名其妙被人点了,晾在客栈半晚,今早还没将一口闷气吐出来,就莫名其妙给人拿剑架在了脖子上,是个人就会憋闷,更何况是两个年轻气盛的。 只是方孤岚性子谨慎,再气也不会在一伙儿陌生人面前表现出来。 慕梓裳倒是特别想大发雷霆,可惜被方孤岚一阻再阻,只能硬生生憋着,气得几乎跳脚。 聊了会儿,萧风见朝阳已是高照,想了想,便招呼几个年轻人一刻钟时间内去七里外的早市上买五人份早点来。 于逸虽买了早点来,不过才来的几人估计也没吃早饭,不一定够。 这般,自然引了一众年轻人鬼哭狼嚎。 只是萧风淡淡说了句‘计时开始’,几个年轻人立即齐齐噤声,拔腿就往外冲。 这少年稀奇古怪的手段多得是,几人早已有了心理阴影。若一刻钟没赶回来,指不定被整得多惨呢。 安穆琳不会轻功,自然不可能跟去,萧风便让她呆在前堂休息,萧风则趁这空档叫着慕梓裳也出了前堂。 许天望清楚萧风对几个年轻人的意思,自然不会跟着几个年轻人去遭罪。 梨园附近就有早市,可萧风硬是让一伙儿人去七里外,显然这是在惩罚一伙儿人的偷懒。 见萧风离开也起身跟着走了。 这儿的前辈虽都赫赫有名,可他性子桀骜,实在提不起多少敬意来,自然不会留在这儿套近乎。 一时间,前堂内便只剩下了小和尚,安穆琳与几个长辈。 几个长辈都属心思通透的,什么事都看得清楚得很,自然没有相互客套的意思,便各自坐在自己位子上闭目养神。 神偷老人坐了会儿,犹豫了下,忽然抬手戳了戳老和尚。 “施主有事?”老和尚一脸茫然又不失高人风范看神偷老人,问。 神偷老人脸色不由一黑,一巴掌拍在老和尚光头上,“废话!” 随即二话不说便将老和尚拖了出去。 …… 萧风领慕梓裳去的是他暂住的客房,目的自然是让慕梓裳心理平衡些。 只是路上难免被慕梓裳一番絮絮叨叨,不过他就当没听见,左耳朵入右耳朵出。 许天望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笑得幸灾乐祸。 可能是许天望表现得太明显,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慕梓裳便由埋怨无心的忘恩负义,对于今早悲愤遭遇的愤愤不平转为对许天望的横眉立目,张牙舞爪。 萧风也不劝阻,只平静看着,不时与小和尚闲谈两句。 问的也没其他,只是这段时间游历的趣事,对于今早的风波只字不提。 小和尚倒是想说,却不知怎么说,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只能老老实实同萧风讲一路见闻。 一番打闹说笑,五人到了目的地。 一眼看去,一房门大开的房间最是显眼。 走近才发现,什么大开,是没了房门。 最关键的是,房间里睡了个花甲老人。 天气虽不是冬寒,可这么看着还是挺可怜的。 慕梓裳本来就生气,如今就更愤愤然了,“萧风,你就是这么尊重长辈的?明明有那么多空房间,为什么给人家个没门的?” 方孤岚悻悻看了眼慕梓裳。门都在屋里躺着呢,显然是才掉下来没多久的,也就这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 萧风却就是等慕梓裳这句话,不慌不忙说,“这门是昨晚掉的,另外我也住这里。” 慕梓裳刚想说一句胡说八道,听到最后神色不由一滞,“什么意思?” “昨天,无心来我这儿闹了半夜。”萧风摊摊手,进了房间,“爷爷,起床了。” “啊?这么快啊。”老人颤巍巍爬起身来,睡眼惺忪看萧风,“昨天晚上折腾到半夜,一宿都没睡好,可困死爷爷了。” 萧风心中好笑,面上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快走两步去扶老人,温声道,“吃了饭再睡,今天没什么事,睡一天也无妨。” “哦,那行吧。”老人迷迷糊糊点点头,“小风,要不你也睡会儿,吹了一宿风,别生病了。” “嗯。”萧风看了眼斜对面的矮床,一本正经点点头。 “那爷爷洗漱一下,你等会儿啊,等会儿扶爷爷去前堂。”老人揉了揉眼,颤巍巍下床,“爷爷没睡好啊,这眼就不好使,再撞墙上……哎,那三个小伙子是朋友吧?怎么让人家杵在外面,请进,快请进。” “没事,没事。您不用管我们。”慕梓裳此时看萧风两人的神色已满是同情,跟这相比,自己被晾半夜似乎一点不过分啊,闻言连忙摆手。 方孤岚则面色古怪非常。三个小伙子?可那一身大红衣裳真的能看成男子吗? 许天望神色似笑非笑。 至于被欧阳子忽视了的,其实最显眼的小和尚则有些悻悻然直挠头。 …… “放手,施施主,莫扯,莫扯。” 老和尚被拽进梨园才好不容易挣开,愤愤然道:“施施主可知,出家人要有静气。” “不知道。”神偷老人慵懒往梨树上一靠,“你说咋办吧?” 艳阳清风,雪瓣飘飞,惊走蜂蝶三两只。 可惜,景美人却糙,原本的美感立时没了三分。 老和尚摸摸下巴,幸灾乐祸道:“原来真是你的因果啊,怪不得。” 他啧啧称赞,“不愧是好人峰峰主,老衲佩服啊。” “什么好人,是浩然峰,浩然正气的浩然,胡说八道什么。”神偷老人立即炸毛,愤愤道。 “浩然?”老和尚摆摆手,一点高人风范都没有地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神偷老人的衣领,笑眯眯说,“老伙计,你对浩然这个词有误解啊。不过,好人就没什么不妥,就是……” 他摇摇头,收回手,叹息道,“好心办坏事呦。” “去你的,老秃驴。”神偷老人一脚揣向老和尚屁股,“老子忍了你很久了。” “哎呦。”老和尚连忙避开,见神偷老人又一脚踢来,嚷道:“你看,你看,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神偷老人动作陡然僵住,收回脚,气哼哼说,“老秃驴,你别忘了,你还欠老子一人情呢。” “哪……哦,那个小丫头啊,”老和尚眨眨眼,又呵呵一笑,“罢了,看在静辰的面子上,帮你就是了。” “嗯。”神偷老人伸出手,摆在老和尚面前。 “干啥?”老和尚茫然道。 “装傻。”神偷老人一巴掌拍在老和尚光头上,又伸手在老和尚面前晃晃,“东西呢?” “这,这!”老和尚摸了摸脑袋,从怀里掏出一黄纸符,一张白纸来,笑呵呵塞给神偷老人。 “乱境符?这不是那些牛鼻子老道们的东西吗?”神偷老人看了眼黄纸符眨眨眼,又去看白纸上字,几乎快跳起来,大叫,“净瑶水?冰肌果?老秃驴,你这是坑人啊。” “你以为因果之说这般好改?”老和尚平和看神偷老人,“要不是你只是说了些不该说的,更麻烦。” 他拍拍神偷老人肩膀,“想想那些人出来追得你抱头鼠窜,这点代价,算得了什么。” “你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在这儿,老子连无尽囊都打不开,就算想拿也拿不出来啊。”神偷老人一把打开老和尚的鸡爪,瞪眼道。 “哦,这样啊。”老和尚慢条斯理笑笑,“对了,那小家伙手上的神域戒哪来的?” “老子哪知道。”神偷老人摆摆手,烦躁道。 “哦,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反正老衲就这点手段,那乱境符还是跟魏老道借的,你用完要还的。”老和尚失望看神偷老人,悲悯道。 “你……”神偷老人呛了口气。 老和尚顺了顺自己身上僧袍,慈眉善目笑笑,还真有几分佛陀之像,安慰道:“先拿乱境符顶着,好歹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至于那些东西,慢慢找,不着急。” () 第238章 神偷前辈不太一样 紧赶慢赶,几个年轻人终于踩着一刻钟那个点回了梨园。 一个个气喘吁吁,手里豆浆米粥洒了一半,近日里难得的十二分狼狈。 年纪最小修为最差的洛天怡已经钻进了李露怀里大口喘气,看架势是不准备再出来了。 不过,几人虽都是凄惨模样,却没有半分要抱怨的意思,反而笑得特别灿烂。 这次好歹没让那少年抓到折腾他们的机会,逃过一劫,万幸万幸。 没过多久,萧风从走廊那头过来,一脸云淡风轻。 好不容易喘匀气的几个年轻人本打算去显摆显摆,可看到欧阳子后面色一下子古怪下来。 因为这个江湖称神,好像疾病都绕着他走的老神医正被慕梓裳,萧风左右一人一边小心翼翼扶着,颤颤巍巍往这边走,半死不活,面如土色。 呆了会儿,萧天月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公子,欧阳前辈这是?” 林浩然几个年轻人也反应过来,齐齐看萧风。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歇一会儿就没事了。”欧阳子摆摆手,有气无力道。 萧风没好气瞥了老人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萧风虽然想让他装得可怜些,却没打算让他装成半死不活的,只是老人顽童脾气上来了,萧风也犟不过他,只能任由着他胡闹,至于收不收得住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后,他看到房檐下几个人齐齐看他,眨了眨眼。 几个年轻人立即恍然大悟,连忙也围着欧阳子嘘寒问暖。 “真的?”萧天月小心翼翼将老人从萧风那里接过来,担忧问。 “嗯,想当年爷爷学医就是因为这老毛病,如今别人的病都治好了,就自己这里还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欧阳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是造化弄人啊。” “都说医者不自医,说不得不是您没法子,不如日后找个跟您病情相似的看看就有法子了。”慕梓裳出言安慰道。 “对呀,前辈放宽心就是。”萧天月赞同点点头。 萧风心里直翻白眼,脚步一缓再缓,几步就被几人甩在了身后。 许天望快走两步撞了下萧风,本来想问萧风准备玩什么花样,却不想把萧风撞得一个趔趄,连忙伸手扶住,皱了下眉头,不再说话。 萧风转头茫然眨眨眼,见许天望没打算开口,便又收回了视线。 只是,下一刻,他心有所感,忽然抬头。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房顶上砸了下来,直直砸在了萧风几人面前。 随即,梨园中空气瞬间冷了几分,一股压迫感突兀出现。 房顶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白衣女子。 与此同时,远处走廊里扭打成一团的两个老人几乎同时停下动作。 老和尚眨眨眼,说,“有人来了?” “废话。”神偷老人翻了个白眼,忽然想到一事,面色骤变,“坏了,快回去。” 说着,身影一掠而去。 “喂,怎么回事?”老和尚茫然了下,抬脚追去。 房内闭目养神的几个长辈察觉不对劲,齐齐睁开眸子,站起身走出前堂。 一出前堂便见到一白衣女子挟持着冷霜寒飘然落地,眉头尽皆皱起。 许天望上前一步,把萧风几人护在身后。 萧风却避开许天望,上前了一步。 梨园中的压迫感陡然无影无踪。 女子似乎一点不在意,将冷霜寒往萧风方向一推,微笑说,“小友,又见面了。” 萧风上前扶住冷霜寒,直视女子,认真道:“前辈过界了。” “是吗?”女子轻笑了下,“是那少年先出手的。” “我是说霜寒。”萧风平静道。 “我只是怕麻烦才将她带了回来,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封了她的经脉。”女子微笑说,“不过,小友还是早点给她解开得好,若晚了就不知会是如何了。” “前辈消息倒是灵通。”萧风伸手给冷霜寒探了下脉,微微皱起眉头。 女子不置可否笑笑,“只是我很好奇,你现在是否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前辈可以试试。”萧风将冷霜寒交给许天望,淡然一笑,说。 “试什么试?年纪不大,火气怎的这般大?”女子还没回答,走廊那头神偷老人的大叫便传了过来。 萧风转头看去,见两个老人火急火燎跑来,不禁微微一笑。 “冷家丫头啊,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瞎胡闹,这么大个人了,就不知心大点?”神偷老人在萧风与白衣女子之间停下,狠狠喘了两口气说。 紧接着,老和尚也在神偷老人后面停了下来,以一副丢了半条老命的夸张姿态大口深呼吸。 白衣女子看了突然跑来的两人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不过还是冲神偷老人喊了声,“前辈。” 神偷老人摆摆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你要找那只小狐狸就找,别有事没事欺负人,老头子看不惯。” “是。”白衣女子点点头,又看向萧风,“月儿呢?” “于叔,请冷姑娘来。”萧风冲于逸喊。 “不必了,在哪儿直接说便是,我来带她走。”于逸还没动身,白衣女子便先一步冷冷说。 “东南方向客房,东边第三间。”萧风想了下,回答。 “多谢。”白衣女子深深看了眼萧风,冲神偷老人躬身一礼,“晚辈告辞。” 随即飘然离去。 “去吧,去吧。”神偷老人头也不回挥了挥手,又呵呵一笑,转头冲几人喊,“没事了,该干嘛干嘛,……对了,还没吃早饭……米粥,小伙子,来来,给老头子点,今早在外面转了一早上,都差点忘了饿了……哎呀,怎么都洒了,多可惜啊。” 说着,撺掇着一伙儿人往前堂里走。 萧风嘴角禁不住微微扬起。 以前是不打不相识,若不是近日这些状况,他不一定能意识到这前辈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些前辈似乎不太一样。 “我来吧。”脑中思绪飞快闪过,萧风转头看向许天望,微笑说。 “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许天望撇撇嘴,避开萧风,抱起冷霜寒快步往客房方向去了。 “就是,没事逞强什么?”欧阳子恰好从一堆人中钻出来,伸手给萧风探脉,“刚才没动真气吧?” “没有。”萧风乖巧摇摇头。 “嗯,还好没事。要爷爷看,还是再施一针把真气彻底封了,省得爷爷提心吊胆的。”欧阳子松了口气,又顺口商量道。 萧风撇撇嘴,不再看欧阳子,小手往身后一背,抬脚就走。 “哎,小风,咱可以再商量商量啊。”欧阳子不甘心拉萧风袖子。 “爷爷老毛病这般快就缓过来了?”萧风眨眨眼,示意欧阳子看看身后,笑嘻嘻说。 “什么老毛病?”欧阳子怔了下,下意识转头,便见到方孤岚的一脸审视与小和尚的一脸好奇,神色不由一滞。 萧风便趁这空档,抽回袖子,示意到了跟前的于逸安排一下从房顶砸下来的倒霉孩子,抬步走了。 () 第239章 留手 房间内,冷霜月抱着白狐怔怔出神。 宁府禁足半年多,她早已习惯了这般什么也不想地静静发呆,不知不觉便是一天。 “私自出谷,你好大的胆子!” 房外突然有清冷女声响起。 冷霜月猛地回过神来,心中却一颤,“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房门咯吱一声自行打开,随即白衣女子面色冷然进入房间,“霞娘没有告诉你不许出谷吗?” “我……”冷霜月低下头,将怀中白狐抱得紧紧的。 “那人是谁?”白衣女子漠然看冷霜月,问。 冷霜月微微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呵,以为这般便能袒护了他?”女子冷笑了下。 “呜!”白狐低低叫了声。 “我……我跟您回去,以后再也不出来了,只求您能放过他。”冷霜月面色微变,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 “天真!”女子漠然扫了眼冷霜月,将白狐从冷霜月那儿抱过来,又微微皱起眉头,将它举在面前打量了番,冰山面容上倏忽露出一抹浅笑,“该走了。” …… 大清早上的,乱七八糟的事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的,感觉真算不得多好。 好在,之后,再没了其他风波。 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般一番闲聊,一伙儿人终于吃上了早饭。 “萧哥哥,这次出去要给我买小狗。”没吃几口,洛天怡忽然含含糊糊说。 “嗯。”萧风喝着米粥,微微点了下头。 “食不言。”林浩然在一旁拿筷子点点洛天怡,说。 “还寝不语呢,可你晚上不还是说梦话?”萧天月笑嘻嘻怼林浩然,又装模作样捂住额头,“呵呵……薛姑娘啊,这么巧……这个是乾元年间……” 只是还没说完,林浩然一板栗就砸了下来。 “哎呦……咳咳……林浩然,你想死啊?”萧天月吃痛抱住脑袋,又被豆浆呛得连连咳嗽,怒视林浩然道。 云飞扬连忙在背后给萧天月顺气,嘴上却没留情,“活该!” “你……咳咳……你们……”萧天月猛然转头瞪云飞扬。 “我这是事实。”云飞扬摊摊手,无所谓道。 “浩然晚上从不说梦话的,”萧天清在一旁好心补充。 “就是,就是。”林浩然连连点头。 只是还没点完就听萧天清继续说,“只是比较喜欢动手动脚而已。” “你……”林浩然呛了口气。 “噗……咳咳……动手动脚?怎么动手动脚了?”慕梓裳没忍住差点一口米粥喷出来,连连咳嗽,不过仍不忘笑问。 “吃你的饭!”方孤岚撇撇嘴,将一个灌汤包塞进慕梓裳嘴里。 “姑娘,纯洁点。”风晴喝了口茶水,玩味说,“他只是梦游而已。” “咳咳咳……哎呀,你干嘛?”慕梓裳刚才被呛得够呛,如今更差点一口气呛死自己,被方孤岚一包子塞过来雪上加霜,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将包子原原本本吐了出来,愤愤推了把方孤岚。 方孤岚眨眨眼,连忙给慕梓裳顺气。 只是慕梓裳却不领情,站起身跑到了李露那边。 方孤岚一脸讪讪。 “行了,友尽了。”林浩然指了指萧天清,没好气道。 “公子,您看这人绝情的。”萧天清浑不在意啧了声,又转头给安穆琳夹了一筷子榨菜,“多吃点,乖。” “嗯。”安穆琳笑眯眯点点头。 “小风,要不改个时间?”欧阳子捏着根油条,含含糊糊说。 “不行。”萧风还没回答,吵闹的几个年轻人已抢先一步齐齐道。 欧阳子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摸自己胸口,“这么激动作甚?” “趁现在有空,过两天我可就没时间了。”萧风快速将面前一碗米粥喝完,微笑说。 几个年轻人暗暗松一口气。 于逸连忙起身去接萧风的碗。 “不用了,于叔。”萧风摆摆手。 于逸这才又坐下继续吃饭。 欧阳子闻言撇撇嘴,见此连忙叫,“怎么吃这么点,再吃一碗。” “我吃这个。”萧风不慌不忙从盘子里抓来一包子,一点点啄。 “小于,再给他盛点。”欧阳子哭笑不得看萧风,又看了眼于逸,嘱咐道。 “算了吧。”萧风快速将碗往身前一拦,眨眼看于逸,“于叔。” 于逸无奈笑笑,继续埋头吃饭。 施穷端着碗蹲到萧风旁边,好奇问,“小师叔,改什么时间啊?” “叫我萧风。”萧风微笑看施穷,“我打算带他们出去转转。” “我也去。”施穷眸子一亮,想也没想喊。 “我也去。”慕梓裳也叫嚷道。 “人太多了。”萧风摇摇头,“你们可以结伴一起去,但我只带这几个人。” 说话间,他点了点飘缈五使与安穆琳,洛天怡,许天望。 又微微皱起眉头,嘀咕道:“还是有点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洛天怡连忙喊。 “我不是君子。”萧风微笑说,“不过,你跟着吧。” “耶!萧哥哥果然是最好的,天怡喜欢死了。”洛天怡立即手舞足蹈。 “切,稀罕跟你。”慕梓裳撇撇嘴,没好气道。 “师父跟我们去吧?”施穷眼珠转了转,嬉笑看向神偷老人。 “行啊。”神偷老人放下碗筷,呵呵一笑。 “……那还是算了。”施穷忽然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脑袋,四下瞅了瞅,眸子一亮道,“还是小光头跟我们一起吧。” “静辰跟师父。”小和尚眨眨眼,一本正经道。 “来,我跟你们。”李露笑呵呵出声道。 萧风今天外出之事已经同他们几人打了招呼了,涉及了对几个年轻人的开导,他们也不好反对。 “那感情好!”施穷两手一拍,笑呵呵道。 “我也跟你了。”慕梓裳转头看向施穷,冲萧风哼了声,“怎么着也比他们有意思。” “那是。”施穷豪气道。 “我也跟你了。”方孤岚反应过来,也连忙喊。 “好说,好说。”施穷得意洋洋点点头。 一伙儿人说笑间很快吃过早饭。 林浩然几个年轻人便兴致勃勃去整理收拾,怎么也要让自己多出几分风流倜傥,或沉鱼落雁来。 几个长辈则各自忙各自的。 萧风央求了欧阳子去看一眼那个伤上加伤的少年,便去了冷霜寒那里。 他对这女子向来比其他几个年轻人更怜惜亲近些。 这女子生来便身不由己,可却从未信过命,这是死士中几乎不存在的信念。 萧风走了这么长的路,见了不知多少人,就只见到两个,冷霜寒与无心。 第一次见时萧风觉得不可思议,他欣赏她,所以才会将她从黑暗里拉出来,给了她名姓,让她真正做她想做的那个她。 冷霜寒认他,将他看作知己,亲人,他做不到将她视作亲人,不过人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萧风却做得到。 至于无心,只能说造化弄人,他已没有时间再去给无心编制一个梦了,所以只会帮一把,以后如何看他的造化。 房间里,冷霜寒还没清醒,看来不解穴会这般一直昏睡下去。 解穴? 萧风摇了摇头。 若换了其他人,如今这般便必须动用真气了,以自身真气绕行冷霜寒奇经八脉,寻找经脉闭塞异常处,然后分析解穴。 可他是萧风,他开辟了神识。 “底牌多些还是有些好处的。”萧风微笑了下,将右手搭在冷霜寒手腕上,微微阖目,神识却已在冷霜寒经脉里四处游走。 几十个呼吸后,萧风收回手,眉头却微微皱起。 不是因为冷霜寒的情况没办法处理,而是冷霜寒其实一点事也没有。 至于他之前探查到的气血衰微,真气混乱,若他猜的不错应该又是类古怪法子,只是逼他动用真气而已。 不过萧风皱眉的却不是白衣女子的再施古怪,而是她竟然留手了。 虎毒不食子这种大道理谁都能说,可那女子会留手却很不对劲,因为她真的可能食子,这点萧风很确定。 那只有一种可能,冷霜寒对她还有用。当初的约定,她或许会反悔。 () 第240章 三句话 “小风!” 萧风从冷霜寒屋里出来时,恰巧欧阳子也从旁边另一房间出来,见到萧风就喊了声。 “爷爷,怎么样?”萧风快走几步,在老人面前站定,问。 “没什么事。”欧阳子摆摆手,随意说,“除了鼻子骨折,两个膀子都给卸了,肋骨断了两三条……还有脑袋估计要疼上一段时间。” “没事就行。”萧风眨眨眼,一本正经点点头,“不过人家好歹是因为我们,就劳烦爷爷多下点血本了。” “什么血本?”欧阳子茫然问。 萧风漫不经心提醒,“栖凤花,壮大气血,焰灵花,舒筋养神,青石草,固本培元……” “去,去,去!”还没等萧风说完,欧阳子便黑下了脸打断,“你这小家伙,知道那些东西多珍贵吗?当初爷爷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用。” “前几天我从唐家堡那边拿来了两颗‘毒眼’,还有刘叔跟我说,他找到了金蝉蛹,雷虫草,千叶莲……”萧风笑眯眯说。 “成交!”还没等萧风说完,欧阳子大叫道。 萧风满意笑笑,“这就对了。” “可说好了,不能耍人的。”欧阳子不太放心提醒。 “当然。”萧风笑嘻嘻保证。 “你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早打了主意的,当初就不该给你看。”欧阳子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惆怅道。 萧风无辜眨眨眼。 无心是随慕梓裳两人一同来的,连清华山的两个先天境都没发现,以此足见他当初所在势力的底蕴。 萧风本来想着他想看就看好了,便没多在意他,却不想一不留神这倒霉孩子竟然撞在了那前辈头上。 这旧伤没好又添新伤的,实在让人同情得很。 与冷霜寒所在房间毗邻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显然冷霜月早已离开,不过对于这个古怪女子,萧风实在不想与她有太多瓜葛,所以也没理会。 至于冷霜寒那边,他没打算瞒,等她醒来后,实话实说便是。 那女子,比他人了解得还要坚强得多。 等萧风返回前堂,几个年轻人刚好凑齐,一个个倒是衣冠楚楚。 一伙儿人便同陶静渊几人打了声招呼,开始第二次闲看市井百态。 第一次萧风主动提出带他们四处转转是在他们以飘缈使身份行走江湖前。 那次,不多不少正好花了三天时间。 当时,正值炎夏,记得最清楚的是阳光,火辣辣的,晶亮晶亮的,似乎街道上都反着日华。 第一天,萧风带他们去了一村镇。 从日升到日落,他们看了烈日下的锄禾日当午,看了拉车人的汗流浃背,看了耄耋老人柱杖蹒跚而行,听了私塾中的书声琅琅,听了大槐树下乘凉老人的曲儿,听了漫山遍野的村歌一声接一声,听了傍晚时满村子找孩子的妇人们吆喝彼此起伏…… 离开村落时,萧风告诉他们,美好不是一定轰轰烈烈,细心些,走慢些,路上风景很美的。 他们记下了。 第二天,萧风带他们去了一小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天,他们将小城传了个遍,看了各色商贩,看了城氶兵士巡视,看了来往行人,看了搬货郎,看了乞丐贫民,听到了富人也会讨价还价,听到了兵士也会跟平民玩笑打趣,听到了乞丐也能同其他人客套寒暄…… 离开小城时,萧风微笑说,一个人无论处境如何,褪去身上的附加顾忌,其实都一样,这就是人性。 他们似懂非懂。 第三天,萧风带他们去了一座大山,陪他们闹得山林里鸡飞狗跳,一起看绿树成荫,溪水潺潺,一起小孩子似的掷石子,掏鸟窝,斗蛐蛐……最后除了萧风外,一个个皆一身脏乱,直到深夜才敢出大山。 那晚,一伙儿人羞赧不已。 萧风却不在意,随意说,明日,你们走吧,重新看看江湖。但记得,做事需三思。不是每件事都能等到日落的,而且,有时候,你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便可能毁了那些你曾经向往过的美好。 几人懵懵懂懂,却牢牢记住。 第四天清晨,六个年轻人再次奔赴江湖,以新的眼光与态度对待江湖。 江湖本就是一场梦,弹指一挥间便是物是人非。几人却在这梦里学会了细赏,学会了不热血却洒脱,不匆忙却自在,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随性淡然。 如今,时光荏苒,转眼近三年,又做一次观世人。 与上次一样,萧风先带几人去了清溪附近的村落。 只是,不同的是此时天朗气清,气候与那次可是有天壤之别。 几人依旧在村落里闲逛,只是感觉也与上次不太一样。 禾田里插秧的人一个接一个,原本高谈阔论,只是当几人路过时却不知为何声音就降了下去。 走在街巷间,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可也能听到妇人老人四下找孩子的仓促声音。 有些人家甚至还没等几人走过来,提前就关了门。 除了许天望外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他们应该不怎么欢迎我们。”走了两个多时辰,洛天怡终于得出结论,总结说。 “清溪盛事,清溪是热闹了,可把这附近的人吓得不轻。”许天望不以为意,又有点幸灾乐祸说,“不过也是他们活该,一代一代这么多届都下来了还没习惯,你看人家北仓原那边,马匪一年两次准时,就一点不慌。” 安穆琳撇撇嘴。这些天与萧天清在外奔波,她才知道轱辘部落的声望可一点不比马匪好。 萧天月几个年轻人齐齐丢了个白眼给他。 “走吧,前面有夹道欢迎的。”萧风不在意笑笑,招呼道。 没走多久,拐个街角果然真有夹道欢迎的,而且不止一个,也是老实巴交的当地人,只是精明了些,见一伙儿人过来,一口一个少侠叫得倒是熟练,只是有意无意与许天望拉开了距离。 几个年轻人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这几年听够了其他人的阿谀奉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在这里听,心里却突然厌恶得很,好像觉得自己之前向往的美好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事实就该是面前这样子。 美好,有些时候,在人心里与丑恶一对比,会显得很不堪一击。 洛天怡与安穆琳好奇四顾。 许天望浑不在意切了声,转头看向萧风。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示意不必停留,继续往前。 又拐过几条街巷,萧风突然驻足。 几个年轻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走得又急,没刹住脚,似叠罗汉般,一个接一个撞在了一起,然后开始相互埋怨。 许天望就在一旁看热闹。 萧风好笑看几人,等了会儿,说,“差不多就行了,别真打起来。” 几个年轻人齐齐住手住口,却都有些愤愤互瞪。 “飞扬,风晴,天清,天月,你们去隔壁街与我们正对的房子上呆会,可好?”萧风商量说。 “干嘛?”萧天月眨眨眼,茫然道。 “看场戏,不过只能看戏。”萧风微笑说,想了下,“天望同去,可否?” 许天望撇撇嘴,“不可,行吗?” “不行。”萧风不慌不忙说。 “那不就得了。”许天望翻了个白眼,“走了。” 说着,往上一跃便上了房顶。 “你们四个,别墨迹。” “走吧,走吧。”萧风摆摆手,随意说。 “哦。”四人不情不愿应了声,提气也跃上了房顶。 “那我们呢?”洛天怡眨眨眼,问。 “正午了,”萧风抬头看了眼头顶红日,嘀咕了下,“去吃个午饭吧,顺便给你淘一只小狗,怎么样?” “真的?太好了!”洛天怡立即满脸喜色,手舞足蹈。 “嗯,走吧。”萧风点点头,随意说。 林浩然在一旁抽了下嘴角,他已经预感到萧风想干什么了。 () 第241章 人生如戏 一 有些人的预感很准,有些人的预感却真不能当真,因为它成为现实就像一出门恰巧给雷劈了般稀罕。 林浩然介于两种人之间,只是这次却明显偏向后者的。 拐进隔壁街巷,百余丈的土路上,十几户人家,院门或大开,或半阖,或紧闭,街道上有孩童嘻嘻玩闹,院门口有坐在栅栏口聊天的妇人。 五月份,春耕几近尾声,总能多出几个无所事事的。 这才更像林浩然印象中的村落模样。 所以,他觉得心中稍宽,忍不住微笑了下。 萧风余光看到,心中不由微微一叹。 上一次,他让他们看被人遗漏了的风光,如今他却要告诉他们,美好只是因为没有深思其实哪里都很真实。这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儿的人没有聋子,也没有瞎子。”不过,他还是很平静提醒。 林浩然神色一滞,瞬息间又想清楚了关节,眉头一皱。 “走吧。无利不起早,他们这般用心,可都是为了我们这些人呢。”萧风微笑了下,“天怡,你想去哪家?” “能随便选吗?”安穆琳奇怪道。 “应该可以。”萧风微笑说。 “这家,”洛天怡眨眨眼,指了指不远处七尺高土墙的院落,“我刚才看到一只小白狗跑过去了。” “眼够尖。”萧风刮了下洛天怡鼻梁,调侃道。 “那是。”洛天怡微微扬起下巴,说。 萧风却没再看她,招手将林浩然唤到身前,同他耳语了几句。 然后,林浩然就面色古怪了下来,不过还是点点头。 四人便去了洛天怡看中的那户人家。 萧风与洛天怡都是小孩子,安穆琳涉世未深,交涉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林浩然头上。 出来的是一中年妇女,一身朴素麻衣,手上还沾着水渍,有些泛红,似乎刚才在洗衣服或者其他。 “几位找谁啊?” 听语气倒是爽朗乐观得很。 “大姐,我们想讨杯水喝,不知方不方便?”林浩然和善说。 “这有啥不方便的,”妇人摆摆手,侧身让出路来,“都进来坐吧,呀!这两个小的,生得好俊俏呢。” 萧风与洛天怡抬头冲妇人笑笑,如出一辙的天真无邪。 “多谢。”林浩然习惯性抱拳,又反应过来,尴尬笑笑。 四人便进了庭院。 庭院不算大,土胚房前种了不少蔬菜,如今绿油油一片,讨喜得很。 四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里面突兀跑出只小白狗来,个头还没人脚大。 胖嘟嘟的,讨喜得很。 紧接着,又跑出来一只黑色的。 之后,又是一只黑白的。 四人心中嘀咕,第四只该出来个什么颜色的呢。 然后,四人便被一只黑黢黢的大脑袋吓了一跳。 大狗整个身子从菜圃里钻出来,拱了拱滴溜溜摇尾巴的三只小狗,又一只只将它们叼回去菜圃。 只是三个小家伙哪会听话,一个叼回去,一个又钻出来,没一个听话的。 那只白色的已经往一伙儿陌生人方向跑了。 林浩然与洛天怡会心一笑,齐齐看了眼萧风。 这少年一直都挺招这些小东西的喜欢的。 萧风却不解得很,竟然不怕他吗? 两个月大的小家伙,正是调皮的时候,哪里能管得住。 大狗拦了这个跑那个,终于着了急,前爪刨地,呜呜直叫,却没任何办法。 只几个呼吸时间,三只小狗便到了几人跟前,围着安穆琳转了圈,围着林浩然转了圈,围着洛天怡转了圈,偏头瞅了瞅萧风,又围着萧风转了圈,便啊呜一声开始在萧风脚边打滚儿,要不抱着萧风的鞋子衣摆乱啃,要不你咬我一口,我推你一下,好不可爱。 萧风犹豫了下,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白狗的毛发。 白狗身子颤了下,然后翻了个身,扒住萧风的手就准备啃。 萧风连忙收手。 让它们啃鞋已经是极限了,若再啃手,他估计真可能吓到它们。 抬头正好看到菜圃旁的大狗看他,眼神那般恐惧与乞求,萧风怔了下,然后无奈笑了下。 原来不是他恢复正常了,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害他白高兴了一场。 三个孩子心性的人已经开始逗弄三只小家伙了,自然没人注意到萧风。 一旁陪着的妇人虽觉得刚才一脸无忧的少年情绪有点不对,不过也不好多问,热心肠说,“先进屋喝口水,跑不了。” “大姐是不是嫌我们烦,想我们喝了水早早走人啊,这么急?”安穆琳毫无心机说。 “哪有?”妇人怔了下,“看你这姑娘说的,那这不晌午了,就在这儿吃了,可就不是大姐赶你了?” “啊?”安穆琳呆了呆,下意识说,“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嫌弃俺们粗茶淡饭的?”妇人咧嘴笑笑,“来,咱先坐会儿,等歇够了,正好开饭。” “谢谢大姐。” “多谢。” “客气啥?” 在萧风四人在小院子里逗狗时,土胚房上呆着的几个年轻人却看着院外发呆。 因为,此时的院落外就好像一场戏落幕后,原本聚在一起的妇人面色各异散伙,嬉笑玩闹的孩童也被大人招手唤回了家,只几十个呼吸时间,原本还算热闹的街巷就门可罗雀了。 还有几个孩子一脸愤愤往萧风进去的那家门口丢了几块石子,只是眨眼又让大人拉了回去。 当真是人生如戏了。 一伙儿人却觉得胸口里像被人塞进了无数小石子,别扭得厉害。 之后,院落里,萧风四人便逗狗玩,妇人同四人交代了几句便自己开始忙得不可开交,炒菜煮粥烧水……不过似乎挺乐在其中的。 因为林浩然与安穆琳几次说打打下手都被妇人笑呵呵赶去了一边,虽然两个人都是远庖厨之人。 房顶上,几个年轻人看着四人玩闹,闻着悠悠菜香,喉咙又痒又涩。 只是,这才是开始。 没多久,他们看到四人开始大快朵颐,高谈阔论,宾主尽欢,而他们就只能面向太阳,连杯水都是奢望。 看到妇人送了洛天怡只白色小狗,而他们碰一下都不可能。 看到一伙儿人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出了院子,神采飞扬,而他们蔫头耷脑,心里酸涩得厉害。 萧风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耍他们玩,太可气了。 虽然这般想,四个年轻人却没有其他动作。 因为旁边坐了个许天望,轻举妄动会被点穴。 然后,他们听到了些对话,两个人的对话。 …… 萧风四人出了那条已经安静的街巷,继续沿街巷而行。 安静,沉默。 即使平白得了只白狗的洛天怡也没多么开心。 进去时与出来时街巷里的场景已经足够让他们确定,这的确不过一场交易而已。 多么可笑。 至于安穆琳,她不清楚,可其他人不说话,她也识趣不说。 这般安静走着,又走过一条街巷,萧风驻足,微笑说,“时间差不多了,浩然,去叫他们回来吧。” 林浩然眨眨眼,又点点头,转身离去。 () 第242章 人生如戏 二 没多久,林浩然领一伙儿年轻人归来,除了许天望面色都不太好看。 许天望双手抱胸,倒依旧悠哉悠哉,挑眉看了眼萧风,又瞟了眼林浩然,意思是该让他们听的都听完了,除了林浩然。 萧风微微颔首,示意明白,转头看向几人,“是不是觉得很假?” 洛天怡点点头。 安穆琳眨眨眼。 剩下几个年轻人默然不语。 岂止是很假,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些明显是几乎成了传统的,可不是有人配合怎么会有这些,完全搞不懂明明知道是戏,怎么还有人能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呢? “带你们去个地方。”萧风不再看他们,转身往村外走。 或许是他对几个年轻人的影响太大了吧,近三年重看江湖,他们还是忽略了不少东西。 是好是坏? 近申时,一伙儿人到了另一村落,与上午的村落相差无几。 只是,一伙儿人却不是之前的那般光鲜,皆一身粗布麻衫,头上剑簪,花黄也成了头巾,发带,看着就苦兮兮的。 四个青年人一人牵了头骡子,骡子上扛了几个麻袋,鼓囊囊的,四个女孩子一人提了个木篮子,除了眼神太过清明,像极了长途跋涉讨生活的人。 至于萧风,虽也是粗布麻衣,倒没八人那般狼狈,帮洛天怡抱着她那只小白狗,身上一股书卷气。 没办法,谁让萧风看着年纪最小,而且一副弱不禁风模样,实在不像能帮忙的人,便只能当勤学苦读的小读书人了。 这般,倒没人躲他们或再打他们的主意了。 除了几个好奇瞅两眼的,无人问津。 “小伙子,打哪儿来啊?” 经过一片禾田,插秧的汉子揉了揉腰,站直身子,突然好奇问。 “从秤西李家村来的,去彭阳。”许天望笑呵呵说。 “呦,挺远啊。”汉子惊讶道。 “还行吧。”许天望随意道,“对了,大哥,知道李大婶住哪儿吗,她男人姓张,嫁来十几年了。” “来找人的啊,你等会啊……老芹,知道咱村里哪个姓张的他媳妇姓李吗?”汉子微微愕然,随即冲不远处插秧的背影喊。 “有啊,咋了?”那身影抬头问。 “人家找呢,你领人家去?” “忙着呢,没空。” “熊样!哪家?你不去俺去,人家大老远的,还领了俩娃,多不容易。” “嘿,俺也不容易。自己地里那点破事都忙不过来,管人家?村东头张酒鬼家,长给眼,别给他耍酒疯打一顿。” “人家那娃儿都在俺家住过,怕啥?” “老好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迟早自己赔上自己去。” “俺乐意。”汉子咧嘴笑笑,转头道:“走吧,俺知道了。” “您说个方位,我们自己找去就行了。”林浩然善解人意道。 “那家男人凶得很,再吓到孩子,俺去说道说道。”汉子在衣服上抹了把手,点了点好奇乱看的两个少年,“再说还有不少呢,不差这点空儿。” 往后看是村落屋舍,往前看是几乎与长天相皆的禾田,一片绿油油的,真是幅美景。 只有这汉子呆的这块地儿大半几乎一贫如洗,远处也有一两块地光秃秃的,幸好还有几棵不知什么草点缀……的确还剩不少。 几人便齐齐点点头。 回身往村子里走,一路走来,村口早就注意到的几个无聊人指指点点,也没什么避讳的。 刘姓汉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性子,除了说长辈的不是,村里人怎么开玩笑也不恼。不过他人缘算不得好,村里人对他多是嗤之以鼻。 多管闲事了半辈子,年轻时怎么就没讨来个婆娘呢。 人家说他傻时还乐呵呵说心里踏实。 狗屁的踏实,有事没事一大群扛刀佩剑的来,那是真刀真枪,一不留神能死人的,能踏实的了吗? 老百姓的,还是吃好喝好,自己过好自己的重要。 可这人就死一根筋,说啥不听,你说傻不傻? 几人声音没压低,萧风一伙儿人又差不多都是习武的,耳力不凡,听了个一清二楚。 几个年轻人不由眉头微皱。 许天望却没一点反应。这世道欺负的就是老实人,这汉子应该庆幸他爹娘没把他生在黑龙窟,否则一定可就长不了这般大了。 进了村子。 洛天怡皱着脸问,“大叔不生气吗?” “生啥气?俺都能背了。”汉子笑呵呵说,“人家想说就说,俺又不能缝了人家的嘴,再说,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是欺负人。”安穆琳虽耳力比不得几人,却也听了个大概,不由愤愤道。 “乖,别闹。”萧天清拍了拍安穆琳肩膀。 “哼。”安穆琳不慢瞪了萧天清一眼。 “一看就是两口子。”汉子呵呵一笑道。 安穆琳怔了下,火气一下子没了。 萧天清却有点慌神,“那个……大叔,您误会了……不是……是……” “行了,俺懂。”汉子摆摆手打断。 “大叔,我看有几块土地都空着,都是您的?”萧风拍了拍怀里小狗,不让它乱动,好奇问。 “对啊,前几天生了场病给耽搁了,早知道就该租出去。”汉子点点头说。 在这村子里,读书人可是稀罕得很呢,都是能有大出息的人,汉子自然要更敬重些。 “哦。”萧风也点点头。 “还是个读书人呢。”汉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萧风,笑呵呵道。 “那是!”许天望骄傲抬抬下巴,拍了拍萧风脑袋,“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肯定有大出息,以后就指望着他光宗耀祖呢。” 一伙儿人嘴角都不由抽了抽。 萧风有些羞赧低下头,一下下戳白狗脑袋。 几个年轻人直直看着,心想这少年虽戳得轻,心里一定是将白狗脑袋当成许天望了,以后免不了要收拾回来的,又不由同情看了眼许天望。 汉子则有些羡慕又看了萧风两眼。 在村子里,读书人本来就稀罕,读书要去十几里外的清溪城,还要交高昂的学费,都是能有大出息的人。 () 第243章 想制造一个好报 村东头的房舍要比村里其他房舍落魄得多。 特别是最东头那家,远远便看到墙上不少地方给老鼠打了洞,都能看到墙后的亮光,着实让人担心得很。 而汉子带萧风几人来找的便是这家。 “喂,天望哥,你说会不会巧了啊?”眼见汉子进了院子,萧天月凑到许天望身边戳了戳他,问。 “巧什么巧?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许天望摆摆手,随意道,“再说,真这么巧,我们不认不就得了。” “那人家不白忙活了一顿?”安穆琳探头说。 “问他喽。”许天望随意点了点萧风。 萧风耸耸肩,当没听见。 “老刘啊……呃,你咋来了?” “秀莲呢?来了几个老乡,找她出来认认。” “啥?老乡?……啥老乡?这儿不到处都有嘛……呃……” “不是,是秀莲的。” “俺这儿都快揭不开锅了,接济老乡……呃,俺傻啊……啥?秀莲的?她全家都死绝了,滚,没有,没有。” “哎,老张,不是,你听俺说……” “出去,出去……” “老张啊,你先听俺说……” “滚,快点……哎,你咋回事?找抽啊是吧?俺竹条子呢……” 一两个呼吸时间,汉子狼狈跑出院子,见几人看他,尴尬冲几人笑笑,“没啥事,喝醉了,发酒疯呢。” 几人点点头。 “秀莲估计是去地里了,俺再去找找?”汉子挠了挠头,又说。 “不麻烦您了。”许天望忽然拉住汉子。 “咋了?”汉子奇怪道。 “本来打算把俺弟先放这儿几天呢,可这样,就算真是老乡,俺也不放心,跟着吧。”许天望愁眉锁眼说,还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皱起脸回看过去,心中却在想这人以后要往死里整。 “这事啊,早说嘛,”汉子怔了下,又眉开眼笑,“俺那里有几个空房,住俺那里吧,好的管不起,但肯定饿不着。” 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咳了下。 “咋了?”汉子回头问。 “没什么。”许天望诚恳说,“小弟,咋样?” “听你的。”萧风乖巧说。 “那就麻烦您了。”许天望立即连连冲汉子道谢。 几个年轻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要不你们也去俺那里,今晚别走了,反正这会儿,出去也走不了多少路了,就是有点挤了。”汉子又说。 “这……那太麻烦您了。”许天望犹豫了下,又笑道。 萧风千算万算没算到许天望真会临场发挥,不由有些无奈。 若不是几个年轻人实在学不了土话,是那种连猪跑都勉强得很的不会,他也不会让这尊大神领头,如今可就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刘叔,刘叔!” 没走多久,不远处跑过来个十岁差不多的小少年,“俺娘……俺娘跟人家打起来了。” “咋回事?” “他们吵不过俺娘,就打俺娘,俺娘气不过就跟人家掐起来了。”少年嘴一撇,可怜兮兮说。 “咋犯傻呢,哪儿呢?”汉子习惯性往衣服上抹抹手,抬脚就准备走。 “村头上。”少年连忙说。 “那快走……”汉子忽然想起萧风几人来,“那个,让六儿先带你们过去,俺有点事,真对不住了……六儿,带人家去叔家里,门没锁,一推就能开。” “哦。” 几人从村东走到村南,终于到了地方。 院子够大,八间房子,可惜明显的家徒四壁,不过好在干净整洁。 那少年将几人送到地方就急忙忙走了,显然并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老许啊,你想干什么?”林浩然将院子打量了个遍,叹了口气,转头惆怅说。 “问他。”许天望抬手点萧风。 “跟我什么关系。”萧风没好气道。 “走近生活,体察民情,这个不更直接些?”许天望往一土胚房上一靠,随意说。 “然后不告而别?”云飞扬皱眉补充说。 “嗯。”许天望理所当然点点头。 “喂,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没良心呢?”风晴气哼哼戳了许天望一下。 “嗯?”许天望微微勾起嘴角。 “就……就是。”风晴小碎步躲到萧风身后,抬头看许天望又胆壮气足。 “天望,这里不是黑龙窟,我们这般那大叔会急疯了的。”萧风叹了口气,“在这儿最多耽搁三天,怎么圆谎你自己想好了,但不告而别不可能。” “你让我想我就想喽。”许天望撇撇嘴,不以为然,嘀咕道,“这又何必呢?” 萧风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几个年轻人,“今天就看这点小事,一路来,什么感觉?” “很复杂。”云飞扬开口道。 “没失望,但心情很不好。”林浩然有些神色低沉。 “还好是有好人的,至少心情好了不少。”风晴一本正经说。 “很真实。”萧天清摸了摸安穆琳的脑袋,怅然道。 安穆琳低下脑袋。 “不想说话,想揍人。”萧天月沉默了下,说。 洛天怡眨眨眼。 “嗯。”萧风扫了一伙儿人一眼,继续说,“是不是还觉得好人没好报?” 几人一阵沉默。 “有点……就那么一点点。”洛天怡将白狗从地上抱起来,抬起两根手指比划着说。 “那他为什么还愿意当老好人呢?”萧风又问 突然间的沉默。 “种因得果,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萧风微笑解释。 几人齐齐眨眼,没听明白。 “怎么?这世上就你们是好人了?”萧风调侃道。 “没有,没有。”萧天月连忙摇头。 “是嘛?”萧风打了个哈欠,玩味看几人“既然你们觉得不公平,那我们便让它稍微公平些。好报,可不一定是天予,就是要你们做点牺牲,你们愿不愿意?” “又打什么主意呢?”许天望好奇问。 “制造一个好报,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看着您就没打好主意,不过我同意。”云飞扬眨眨眼,又点点头,第一个出声道。 “我也愿意。”萧天月连忙举手。 “公子的话怎么能不听呢。”萧天清一本正经道。 “附议。”林浩然懒懒道。 “我……心里不踏实,要不,公子您先说干什么?”风晴眨眨眼,说。 “那算了。”萧风摆摆手,“这种事,勉强不得的。” “哎,别,我同意就是了。”风晴连忙喊。 () 第244章 闲话(好报) 晨光熹微,一家家房舍亮起烛火。 不久,烛火熄灭,从各家各户走出扛锄背包的汉子妇人,往村外的禾田里赶。 “老天呐,老刘,你昨晚做啥子咧?” 抹黑摸到自家地里,昨日那个拒绝多管闲事的汉子怔了下,肩头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地上,揉了揉眼,又瞪大了眼,喃喃道。 紫气东来,有朝霞漫天,璀璨朝曦,映着禾田村落,倒是宁静美好得很。 “娘咧,俺的老腰啊。”萧天清从西侧土胚房里钻出来,有气无力嚷。 “昨天让你学,死活不会,今儿怎说得这般顺溜了?”萧风靠在不远处墙壁上,转头问。 “那不是没转过弯来嘛。”云飞扬从同一间房里出来,转着脖子说,“公子什么时候起的?” 刘大汉说他家房间有几间空房的确不假,可能住人的不加主屋就四间房。剩下的,一间空粮仓,几袋水稻横着墙角,一间空储物室,几个桌椅并排而列,一间牲口棚,空的。 几人无可奈何就挤了挤了。 连萧风都是跟洛天怡挤一屋的。 “卯时。”萧风转回头继续研究他那本‘禁制大全’,淡淡道。 “不是吧?您一个时辰都没睡够?”萧天清瞪大了眼。 “不是又动真气了吧?”相邻房间里许天望懒洋洋钻出来,问。 “嗯……”萧风头也没抬,随意点点头。不过他到底回答的谁的问题就难说了。 “谁就睡了一个时辰,这么厉害?”安穆琳正好出房间,俏皮问。 “还能是谁,公子喽。”萧天清走到安穆琳身边,随意说,“累不累?腰酸不酸?” “这算什么,部落迁移的时候都是扛着大包小包走一天的。”安穆琳摆摆手,道。 “哦。”萧天清立即回想起自己在北仓原的悲惨遭遇,讪讪应了声。 “不是我说你啊,公子,你这样会长不高的。”安穆琳却没注意到,转头看向萧风,一本正经说,“我爹爹说小孩子睡觉时才长个子,不睡不长的。” “对,对,我娘也这么说。”洛天怡从房间里钻出来,赞同点点头,“但是,萧哥哥,你是不是坐了一夜啊?感觉你没上床。” “都起得这么巧。”萧风却不回答,将书本一合,站起身来,“行了,风晴和天月也都出来吧。藏什么藏?” “哦。”两声回答从同一房间响起。 紧接着,两个姑娘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咦?浩然呢?”风晴将所有人都打量了番,惊奇道。 “昨晚于叔来过。”萧风揉了揉脖颈,昨天他也跟一伙儿人忙了一宿,还稍微调皮了下,是真累。 “然后呢?”萧天清眨眨眼。 “然后他就先回去了。”萧风随意说,“这个天望应该知道。” “我何止是知道,”许天望撇撇嘴,啧啧道,“今天咱就能走,于叔来接,又是一场好戏。” “啊?”三个女孩子没反应过来,眨眨眼。 “我就说,公子怎么会让你想法子。”风晴笑嘻嘻看许天望。 “信不信我抽你啊?”许天望一挑眉,凶巴巴说。 风晴却一点不怕,笑嘻嘻眨眼。 “那刘叔什么时候出去的?”云飞扬四下看了看,问。 “卯时。”萧风微笑说。 “那……”四个女孩子立即双眼放光。 “估计过会儿能回来。”萧风继续补充,清咳了声,低低说,“不过你们也别表现得太明显了,最后那地啊……估计我们是帮了倒忙。” “怎么说?”许天望好奇凑到萧风身边问。 “我问了,插秧不能向下插的,会飘苗。?”萧风眨眨眼说。 “这点破事也有讲究?”许天望撇撇嘴,随意往土墩上一坐,浑不在意说。 昨日,一伙儿人最后是直接快累趴下了,什么疏密有度,什么横着贴,什么入土不过二寸,直接是用扔的,成不成看天意。 然后,他又说,“他回来了。” 紧接着便见到刘大汉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我……我跟你们说啊,奇了,老天开眼了。” 他红光满面,“七块地,整整九亩,一晚上就都自个儿长了苗了。” “真的?”萧风眨眨眼,好奇问。 “对啊,村里人又没帮俺的,不是老天爷,难不成是你们啊?”刘汉子理所当然点点头,又摆摆手,“说什么笑话,你们几个,细胳膊细腿的,那是飞着插也插不完啊。” “是啊,呵呵……我再补一觉,大叔,开饭叫我。”风晴皮笑肉不笑应了声,抬手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心中暗叹,我这一手美甲啊,喂狗了,转身又回了房间。 几个年轻人同时想起昨晚一伙儿人在污泥里弯腰健步如飞,那场面岂是鬼魅能形容的,得,好心都给狗吃了,面色都有些古怪。 “这姑娘……”刘大汉茫然看风晴没了影子,有些呆呆问。 “水土不服。”许天望一脸憨厚又诚恳笑容,“您就七块地啊?都没问题?” “不是,还有七八亩呢,俺家以前也光鲜过,就是……算了,今儿高兴,不说这些伤心的,你们饿了吧?俺去做点饭,吃好的。” 说着,转身去了正南主房。 “什么情况?”萧天清眨眨眼。 “人傻,还能什么情况。”许天望拍了下萧天清胸膛,低声说,“哎,老乡,俺打个下手吧。” “啥子意思?”萧天清又转头看云飞扬。 “那么多田地,咋就能混得这么惨呢。”云飞扬摇摇头,不可思议道,说着转身回了屋,“公子,您也睡会儿,琳儿说的也没错。” 萧天清还没反应过来,又转头看萧天月,“老妹听懂没?” “哥,脑子是个好东西,可你没有。”萧天月沉默了下,拍拍萧天清肩膀,一副朽木不可雕也表情摇摇头,快步跑回了房间,“公子,我看晴姐姐心情不好,我劝劝,帮我看好我哥。” 萧天清脸一下子黑下来,“萧天月,你说啥子呢,给俺滚出来。” “咳,”萧风被萧天清的半吊子土话逗得差点笑喷,“天清,冷静,刘叔没聋……那个,琳儿啊,看着点,我进屋歇会儿。” 萧天清立即噤声。 “哦。”安穆琳乖乖点头。 萧天清下意识又看向安穆琳,犹豫了下,无奈摇摇头,“算了,你肯定不懂,” 又转头看向洛天怡,“天怡啊,你能听懂?” “很简单啊,那大叔有那么多地却这么穷,为什么?”洛天怡正在逗小狗,可小狗却想跟萧风,她便一直拦着,闻言随意说,“他又不懒,也不喜欢吃喝嫖赌,那就是他太败家了,嗯,估计是经常多管闲事管的。” “对了,天清哥哥可以让天望哥哥跟刘叔好好讲讲,多长几个心眼,不能总给人骗吧?”她折腾了半天小狗,小狗都没妥协,便抱起狗,往萧风去的那屋里走,对狗说,“你想去,我们就一起去好了,不过你要乖乖的,萧哥哥要睡觉,不许胡闹哦。” “我这是连天怡都不如了。”萧天清眨眨眼,反应过来,一捂脑门,嘀咕道。 “萧哥哥。”安穆琳拉了拉萧天清袖子。 “没事,我就是想静一静。”萧天清抬头看了安穆琳一眼,心中微宽,摆摆手说,“一定是昨天没睡好,我要去补一觉。” () 第245章 闲话(醉酒) 一伙儿人补完一觉后已是日上三竿。 若不是刘大汉敲门,一伙儿人估计还能继续睡下去。 然后,他们看着一桌子的丰盛饭菜,有些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一点不在意,这鱼是还没巴掌大的鲫鱼,肉是九一分的五花肉,菜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菜,可大叔啊,这是早饭,能不能清淡些,低调些,知不知道什么养生啊? “好吧,估计这大叔觉得吃得好就该是有鱼有肉,八菜一汤吧。”几人对视一眼,无奈想。 九个人着实挤不开二尺长宽的一四方桌,刘大汉便给萧风,洛天怡两个孩子便往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帮他们拿了小板凳当桌子,让二人在那儿吃饭。 昨晚他们两个也是这么对付的,看着吃得也挺香。 至于几个大人那里,六人入座,七个豁口的碗委委屈屈挤在桌子边角上,似乎随时能从桌上掉下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没多久,刘大汉从屋外拎来两坛子糙米酒,往桌前一摆,还有几分不醉不归的意味。 “老乡啊,你这是干啥咧?”许天望扯了扯嘴角,揣着明白装糊涂。 “俺高兴,来喝一盅,这是去年清明埋的。”刘大汉咧嘴笑笑,“贼香咧。” “大早晨的,喝啥酒啊。”许天望干笑说。 “吃酒还看时辰吗?”刘大汉笑呵呵揭开封纸,“来,给你们满上,酒稀罕啊,过节都舍不得咧。” “那个,我们女孩子家家的,就不喝了。”风晴将面前碗往身后一藏,看了萧天月一眼,“是吧?” “是啊,俺娘说,酒,女孩子,能不碰就不碰,能少喝就不喝。”萧天月连忙点头,也一本正经道。 说话间,两个姑娘已经飞速往碗里夹了菜去找两个小家伙了。 “有这事吗?”安穆琳奇怪嘀咕,“俺那里就没那么多规矩,来,刘叔,给俺满上吧,俺跟你喝。” “中咧。”刘大汉咧嘴笑笑,给安穆琳倒了满满一碗。 几个年轻人嘴角抽了抽。 “那个,我,不是,俺……” 萧天清刚想说话,刘大汉就已一碗子酒水拍在了他面前,“小伙子可别推了,这多见外,你刘叔不差这点酒,还有呢。” 刘大汉有一眼扫向许天望,“还有你小子啊,一看就知道海量,今儿你刘叔高兴,咱不醉不休啊。” “既然老乡这么说,俺哥几个就不客气了,”许天望爽朗大笑,“就怕您酒都拿出来也不够啊” “你这小伙子,上道!”刘大汉也大笑起来,“来,给你满上。” 萧天清与云飞扬面色扭曲看许天望。 “谢您咧。”许天望两手拍了拍两人肩膀,大笑道。 “哎,是不是少了个?”刘大汉给四个年轻人都倒了酒,觉得有些不对,将屋内的人都点了个遍,不确定说。 “您看看,俺差点给忘了。那个同乡说啊,他这里好像也有老乡来着,俺们寻思着这一去再不过这儿,到时候送人您也不晓得路,就想着连夜去看看,看那里咋样。”许天望挠挠头,“您看看,他不是读书的嘛,离书院近点,寓意好啊。” “没事,没事。”刘大汉不在意摆摆手,“那咱吃酒,吃酒。” “对,一口闷了。”许天望举杯爽快道,目光却扫了眼萧天清,又扫了眼安穆琳。 萧天清了然眨眨眼。 五人一饮而尽。 只是萧天清却趁刘大汉不注意跟安穆琳快速耳语,“不许吐出来,不许说话。” 糙米酒做工粗劣,还碜牙得很,入口自然不怎么好喝。 安穆琳差点就一口喷出来,闻言心里一哆嗦,酒水直接呛了进去,连连咳嗽。 “哎呀,你这姑娘,喝这么急干啥?”刘大汉一碗酒下去,红光满面。 “没事,没事。”萧天清连忙给安穆琳拍背,又小声快速嘀咕,“不能跑了,记得你们草原人的热情。” “我……”安穆琳猛地抬头,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缩在角落吃饭的四个人齐齐撇撇嘴。 萧天月戳了下萧风,眨眨眼,“公子,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吃饭,吃饱了自己去听。” “哦。”萧天月扫兴应了声。 酒,先别管它多粗劣,都是越喝越香,越喝越有感觉。 没多久,几个年轻人就喝得津津有味了。 然后一直被灌酒的大汉就开始酒后吐真言。 “这年头啊,心寒的都是好人。” “对,对,对。”许天望连忙点头。 “懂,懂,懂。”萧天清也赶忙说。 “懂啥?你们不懂。”刘大汉咧咧嘴。 “是真醉了。”云飞扬耸耸肩,嘀咕道。 “你们说,俺是好人吗?”刘大汉继续说,“不是,俺才不是呢。俺也摊小便宜,也骂人,也打人,但俺不乐意赚那些昧良心的银子。那些人啊,都是群王八蛋,他们凭什么看不惯杀人,乡亲们凭什么供着他们,不就是有几个臭银子吗?俺是不想要,要不早就金山银山咧。” 他忽然笑起来,又流出眼泪,“小的那会儿,俺爹,俺娘,俺姐姐,弟弟,挺早就走了,生病,村里人就说,俺是煞星,俺克死他们的,躲俺远远的。” “可俺不信啊……他们凭啥那么说,俺就把地租出去……俺也种地,年底了给乡亲们送礼,就是想跟他们说俺不是灾星。 “俺……他们不待见俺,架不住贪东西啊,然后就有人收了,一年没事,又一年,很多人都收了,他们就信俺了,说俺不是煞星,是……是财神爷,俺觉得俺地多啊,那俺……不就是财神爷嘛。” “开始胡说八道了。”云飞扬摇摇头,拍了拍萧天清,“把人家送回去吧,毕竟是人家隐私,不能趁人之危。” “听听吧。”萧天清刚想回答,身后稚气声音突然响起。 “公子,您什么时候过来的?”萧天清被吓了一跳。 “刚过来。”萧风微笑了下,“十几亩地,一年下来收成多少?他花不了那般多,可为何家徒四壁?这其中必然是有些隐情的,说不得我们能帮一下,正好还了这份情,不正好好人有好报吗?” “嗯。”云飞扬也微笑了下,赞同道。 “嗯嗯。”几个年轻人想了想,也连忙点点头。 许天望在一旁玩味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 第246章 闲话(苦吗?) “这人啊,没亲没故的,谁乐意让别人占便宜,俺本来还觉得俺挺机灵,可这事啊,有了开头,以后就由不得自己喽。” “俺也不想送啊,俺花银子,人家不花啊。一送十年,俺习惯了,他们也习惯了,俺不送,俺觉得欠人家的,人家也背地里戳俺脊梁骨,说俺没心没肺,还说俺祖宗啊。” “俺欠他们的吗?可这是俺的债啊。几十年,俺连婆娘都没讨上,俺傻啊。” “什么老好人,俺就是想人家跟看村里老齐,老芹一样,俺就是心里不踏实,俺……手贱!” “俺以前觉得吧,这老天爷真是没长眼咧,俺本本分分的,也不偷也不抢,老天爷收了俺爹娘,收了俺姊妹兄弟,人家都看不起俺,凭啥子啊?” “难道俺上辈子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 “可俺赎罪了这么些年,谁也不得罪,总该熬到头吧?” 刘大汉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 几个年轻人听着,面色却渐渐难看下来。 “那你觉得现在苦?”许天望玩味说。 “苦啊……”刘大汉抬高声音喊,又一下子低了声音,“……也好像就这样,这样过,一天天就过来了……可俺委屈啊,凭什么人家顺风顺水的,就俺做啥子都是错的。” “人家都说,命啊,老天爷定的,可凭啥子啊?” “那小六家,他老子就顶了那年轻人一句,咋就一刀两瓣了?那是命啊?那老天爷咋不一个雷劈了那个王八蛋呢?” “还有秀春家,好好一个闺女给人家糟蹋了,等了十年,整整十年啊,到头来人家说不认识她,第二天就吊自家房梁上了。” “还有村西头那个林寡妇家,张老头家。什么人啊,这都是。老天爷定的,那些王八蛋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啊,命这么好?” “也不对啊,他们上辈子是好人,这辈子咋就成了混蛋了呢?是老天爷瞎眼了?俺不晓得,可俺心里不痛快啊,俺傻,可俺啥也看得到……” “你后悔?”萧风从一旁淡淡问。 “后悔啥啊?不悔,一点不悔。”刘大汉喝得稀里糊涂,哪里还知道谁在说话,随口接道,“老天爷长不长眼……俺咋知道,可万一是长眼的呢?” 他又笑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老天爷好像是长眼的,俺地里自个儿长出苗来了,整整齐齐的,比哪块地都漂亮,人家说,俺是老天爷眷顾咧。” 他又疑惑下来,“可那些人,老天爷咋就看不着呢?他们咋就活得好好的呢?还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正巧老天爷一觉睡了刚睁眼?” “这不挺好?”许天望撇撇嘴,问。 “好啥啊?俺以后不就一直盼老天爷再开眼嘛,可老天爷又不听俺的,俺不懒了?”刘大汉抬头道。 “那就等,等他下一次睁眼。”许天望随意说。 “你这瓜娃子,以为老天爷傻子咧,成天就盯俺一个人咧?事啊,还是得自己靠自己,这老天爷阴晴不定的,靠不住啊……”刘大汉抬手点了点许天望,忽然又一头栽在桌上,“俺困了,睡会儿,叫俺啊,一会儿俺去整整俺那地。这老天爷啊,也是不靠谱,河沿上那块地跟娃娃胡闹似的,没多少能用的。” 许天望耸耸肩,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主屋。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神色似怒似怜似悲,复杂至极。 萧风摇了摇头,也慢悠悠走出主屋,“天清,飞扬,送回房间,天月,风晴,收拾东西。” “萧哥哥……那我呢?”洛天怡瞅了眼一桌狼藉,问。 “小孩子,去一边玩吧。”萧风转过头,微笑说。 “我不是小孩子。”洛天怡瞪起眼看萧风。 “嗯,那抄十遍《处世篇》吧。”萧风打了个哈欠,说话间已踩出了门槛,“等你写完,于叔应该也来了。” “啊?能不能换一个?”洛天怡怪叫了声。 “能,那就去抄《为人篇》吧。”屋外传来淡淡声音。 “喂,萧哥哥,不是这么换。”洛天怡不满大叫。 只是屋外再没人搭理她了。 临近正午,刘大汉幽幽醒来,口中又干又涩,脑袋又胀又痛,感觉并不怎么美好。 他坐起身来,呆愣了半晌,记得他地里似乎平白生了苗,然后就跟一群年轻人喝酒,喝醉了,就胡说八道,说的些什么,他揉了揉脑袋,不记得了,好像还骂了老天爷,脑袋不由嗡得一声立即清醒了。 “老天爷哎,俺干啥子咧?”他喃喃道,猛地站起身来,踉跄了下,又坐回了床上。 酒劲太大,还是要缓缓。 出了屋,外面阳光明媚,只是有些刺眼。 那个最机灵的青年正靠在南墙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一点不像印象的热络事故,反而有几分孤傲冷然。 一个小姑娘坐他身旁,一只手挠着小白狗肚子,也惬意得很。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那个不知去了哪儿的青年也在,不知在讨论什么,不过眉飞色舞,应该心情不错。 “似乎有点不对。”刘大汉心中嘀咕,走出了屋檐。 “老乡,醒了。”许天望转头笑嘻嘻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天生的?刘大汉心中嘀咕,憨厚笑笑,“嗯,咋没见你弟?” “在屋里看书呢。”许天望懒洋洋耸耸肩,点了点萧风房间。 “哦……俺没说错话吧?”刘大汉犹豫了下,又说。 “没有,没有。”许天望笑眯眯说,“喝两杯就倒了,俺们几个都没喝痛快呢。” “呵呵。”刘大汉尴尬摸摸脑袋,嘴却诚实得很,“刚才管够,现在可没了。” “不厚道。”许天望撇撇嘴,“对了,林老二把他老乡请来了,城里的,是个教头,现在在俺弟呆的屋里呢,老乡去看看不?” 做戏做一套,一伙儿人出来自然不会用本名,林浩然便随意用了个老二名,因为他在飘缈六使中年纪排第二。 “不了。”刘大汉连忙摆手,“你们哥两个觉得靠得住就成,俺这眼,看人不准。” “刘叔,醒了?”正巧萧风从屋里出来,惊喜道。 “嗯。”刘大汉局促搓了搓手,估计是对读书人发自骨子里的崇敬,他面对萧风总比对其他人局促得多。 “我说的老乡。”许天望小跑到萧风身边,对着与萧风一同出来的褐色长衫中年介绍。 “幸会。”于逸淡漠一抱拳,说。 刘大汉尴尬了下,有些手足无措 许天望连忙出来打圆场,“教头嘛,就这性子。” “俺懂。”刘大汉比见萧风还局促,尴尬一咧嘴,学着于逸别别扭扭也一抱拳,“幸会幸会。” () 第247章 闲话(烂摊子) 人生相逢,有时便如赶行程时偶尔遇上酒楼,席散人离,不过是眨眼的事。 于逸与刘大汉几句交谈,很快便带着萧风离去。 没多久,许天望一伙儿人也牵骡子告辞,与来时别无二致。 简陋的庭院,再次冷冷清清。 刘大汉环顾院内。 难得来了这么一伙儿人,眨眼就都走了,心里真是空落落的。 然后,他咧嘴笑笑。 俺的命啊,就是该一个人的,这些年帮了那么多人,也没见谁回头打声招呼的。过两天谁还晓得谁啊? 挠了挠胸膛,刘大汉去东屋拿出锄头,又背了个布袋,笑呵呵往院外走了。 偷懒了半天,可不能再懒下去了,要不老天爷再以为俺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 萧风跟于逸很快返回了梨园。 陶静渊,李露,神偷老人,施穷,欧阳子,老和尚正巧坐在前堂拌嘴聊天,大老远便能听到施穷故意拔高的炫耀声音。 “……便听那蓝衣青年一声暴喝,‘你们好大的狗蛋!’紧接着,对面那紫衣少女瞪起眼道,‘我们紫灵堂以前是养精蓄锐,不屑与那些势力计较,否则哪由着那些在老虎面前装大王的。’此言一出,顿时群情激奋。正在这时,窗口的一斗笠少年玩味说,‘既如此,为何偏偏选在今年显威?还是说你们是自负到觉得自己比天机阁还厉害了?’这句话毒呀,在场众人都不由沉寂了下来,直直盯着窗前少年,心中暗道此子好傲的口气……” 也不晓得一天多时间,他们是怎么混得这般熟络的。萧风心中暗暗想。 “来了,小风。”还没走近,欧阳子先一步反应过来,站起身便往萧风方向跑。 萧风笑眯眯应了声。 陶静渊与李露冲萧风点了点头。 萧风也微笑冲二人点点头。 “小师叔!”施穷立即收起抑扬顿挫,神色一正,道。 “哎,小伙子,然后呢?”老和尚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打断自然是不爽的。 “看你这臭毛病。”神偷老人拍了一巴掌老和尚脑袋,“没然后了。” “我说老施啊,你就不能不打脑袋?”老和尚无奈瞪神偷老人。 “谁让它最显眼。”神偷老人笑眯眯说。 “行了,别整那些虚的,先让爷爷看看这两天有没有胡闹。”另一边,欧阳子走到萧风面前,不由分说便去抓萧风手腕。 然后,他一个板栗就砸在了萧风脑袋上,声音清脆得于逸听着都觉得疼。 “胡闹,又胡闹,想找死啊。” 萧风捂住脑袋,有些心虚眨眨眼。 “怎么,以为你自己动了针爷爷察觉不出来?防的就是你这一出。也不看看爷爷是用什么称神医的,你三两眼就真能学会了?”欧阳子一眼便知萧风在想什么,挑了下眉头,说。 “老狐狸。”萧风咂吧了下嘴,低下头,有些闷闷想。 “下不为例啊。”欧阳子见此,有些无奈,“第三天,还有四天,老实点。” “哦。”萧风乖乖应了声。 可惜,萧风越老实,欧阳子越不信。 “别再耍小聪明了,要不爷爷真给你封了,一点商量也没有的。”他恐吓说,“再者,你真气异于他人,看架势半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 萧风抬头委屈看老人,“那我可就自己胡闹了?” “倔死你。”欧阳子一下子被气笑,戳了下萧风脑袋,“开个玩笑而已。” “我也是。”萧风立即笑眯眯起来,跟着欧阳子入了座。 “小师叔,您可回来了,吃饱穿暖没?受欺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没?说出来,小穷一定给您报仇。小穷可是想您了,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施穷立即上前刷存在感。 萧风却微笑看他,“你跟人打架了?” “没有,没有。”施穷眨巴他那只熊猫眼,连忙摇头。 萧风想了下,“梓裳打的?” “这您也能猜到?”施穷夸张瞪大了眼。 萧风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胡说八道!这个呀,是小穷活该。”神偷老人在一旁幸灾乐祸说。 “不是我的错。”施穷可怜兮兮说,“是他们说要去刺激点的地方嘛,他们又不能跟我顺手牵羊……” 萧风眨眨眼。 神偷老人呵呵一笑打断道:“那就去看澡堂子了?你咋不跟人家鸳鸯浴啊?给人家一石头踢脸上,舒服吧?” “我倒是想啊,关键不是人家不乐意吗?再说,那是玉佩,不是石头。”施穷小声嘀咕,“要不是他们动静太大,人家能察觉?” “呦,你咋不说定情信物呢?”神偷老人阴阳怪气啧了声,“还都是人家的错了?你带静辰去,老秃驴没把你一巴掌拍死,你就心里偷着乐吧,还埋怨?” 老和尚闷闷摸了把光头。 萧风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心中又好笑又无奈,他们一伙儿人的经历的确比跟自己一伙儿人精彩得多,只是有些过头了。 不过他倒一点不想掺和进这烂摊子,顺口转移话题,“就去了一个地方?” “哪有,去了不少地方呢。”施穷立即又眉飞色舞。 “比如啊,在酒楼里听了一会儿热闹,你们知道剥皮鬼的事嘛,就是地下交易场那晚,一大伙儿没下去的都守株待兔呢,可惜守了一晚上,剥皮鬼没逮到,倒是逮到了几个手痒的飞贼,都是三脚猫功夫,被人好一番打趣呢。” “还有啊,集市上那小娘子一片一片的,人比花娇啊,而且那瓜果蜜饯,胭脂水粉,衣服包包,他们几个差点挪不开步子啊。” “还有,赌……咳,然后就都四处转悠,转悠腻了就想体验些惊喜刺激的,小师叔明鉴,那馊主意是小秃驴出的,跟我一点关系都……” “咳!”神偷老人重重咳嗽了声。 施穷立即噤声。 老和尚面色又黑了几分。 自从昨天一伙儿人回来,老和尚就再没去见小和尚。 萧风撇撇嘴,“静辰呢?” “正在你房间里面壁思过呢。”施穷有气无力说。 萧风怔了下,扫了众人一眼,微笑说,“谁的主意?” “他!”施穷干净利落一指自家师父,说。 “咳咳,小风,老头子忽然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神偷老人干咳了几下,嗖一声带着施穷没了影子。 老和尚抬头看了眼萧风,下意识摸了下光头,“萧施主,老衲也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着也没了影子。 李露犹豫了下,温和说,“小风,天怡应该也快来了吧?姨去接一接。” 说话间前堂里也没了影子。 萧风抽了下嘴角,瞟了眼一脸这些我一点不知情的剩余三人,无奈一笑。这是把烂摊子都留给他收拾了啊? 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 第248章 什么是缘 虽是面壁思过,小和尚的确是面壁了,却真不知道他该思什么过,只能乖乖杵在墙壁前一下下戳墙。 自打他有记忆来,一直跟着老和尚,听的是缘起即灭,看的是万般皮相,做的是随心而为。 人本是人,何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何须精心去处世。这是老和尚经常说的话。 所以,一路风景,聚散别离,他虽年纪小,却能坦然视之。 只是,这几天,他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越来越不舒服。 不是因为无意看了女孩子洗澡。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他随师父看过数次少妇坦乳哺育幼儿,被看到的那些人也没谁会急眼啊? 若说真要挑不妥,他被那女孩子一声尖叫吓了一跳,也没同人家打招呼便拔腿跑了,这算一个。 可之后被人家抓住,他道歉了的。 让他不舒服的是,对于那个女孩子,明明不相识,却似曾相识。 只是这些,即使是老和尚,他也不愿同他说。 所以,他才提议去清溪看看的。 谁知这次换了个人,而且不仅那姐姐生气了,连自家师父也气得七窍几乎生烟。 “站了多久了?” 身后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随即萧风温和说。 “萧施主。”小和尚回头看了眼萧风,委委屈屈叫了声。 “过来坐吧。”萧风在桌前坐下,招招手唤他。 “师父不许。”小和尚摇摇头,小声说。 “前辈让我来的。”萧风微笑说。 “哦。”小和尚眨眨眼,这才一瘸一拐离开他站了近一天的角落。 “饿不饿?”萧风站起身去扶他,问。 “不饿。”小和尚摇摇头。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挺重的。”萧风无奈笑笑,冲外面喊了声,“于叔,去准备些糕点来。” 扶他坐下,又问,“喝点水吗?” “嗯。”小和尚这次点点头。 萧风拿茶壶在面前晃了晃,又打开看了两眼,“这水太陈,等一下。” 说着,快步出了房间。 “哦。”小和尚乖乖点头,见萧风没了影子,微微皱起眉头开始揉腿。 他比较乖,所以一天都没偷懒。 萧风没多久便回来了,手里一碟淡黄色糕点,一壶清水,冲小和尚眨眨眼,“前堂的,我看没人吃就拿来了,你嫌弃吗?” 小和尚摇摇头,犹豫了下说,“萧施主,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萧风将茶杯,糕点放到桌上,“说。” 小和尚摸摸脑袋,“我就想问,什么是缘?” “什么是缘?”萧风玩味勾起嘴角,“你觉得呢?” “世尊说,缘名色而识生,缘识而名色生,缘名色而六处生,缘六处而触生,缘触而受生,缘受而爱生,缘爱而取生,缘取而有生,缘有而生生,缘生而老死生,缘老死而愁、悲、苦、忧、恼生,如是有一切苦蕴之集。”小和尚一本正经说。 “既然因为名色而生出感觉,因为感觉而知名色,知影声嗅味物情,从而知人生苦甜,也就是说缘法起于因果,一切皆因外物。可我记得佛法还说,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便能包容万物。既是空,又哪来的缘?”萧风想了下,温和问。 “不知道。”小和尚茫然眨眨眼,觉得有点对,又觉得哪里不对。 “那你再说,什么是缘?”萧风给小和尚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说。 “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小和尚不确定道。 “我还记得佛法中有一句话,缘生即灭,缘生已灭,那缘还有什么意思?” “世尊说,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般无相。”小和尚皱起眉头,认真道。 “你只知道世尊说吗?”萧风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你记不记得一句禅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它后半句是什么?” “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萧风点点头,“你还问吗?” 小和尚眨眨眼,又挠挠头,“不问了。” “行了,吃点东西吧。”萧风满意笑笑,随意说,“不懂瞎套,世尊不还说过,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对吗?” “哦。”小和尚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应道。 “所以,你其实是想问那个少女,对不对?”萧风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喝了口。 “……咳咳……”小和尚怔了下,一下子涨红了脸,“萧施主,你……怎么……” “别慌,先喝口水。”萧风笑眯眯将水递给小和尚。 小和尚连忙接过,喝了一大口。 然后便听萧风又说,“偷看女孩子洗澡,还是两次,不是问这个,还能是什么?” “噗……咳咳,我……不是……故意的。”小和尚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慌忙辩解。 萧风早已躲开,一边给小和尚拍背,一边玩味说,“难道不是因为那少女才提议的吗?” 小和尚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我只是想问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哦。”萧风略略惊讶,又有些了然,点点头,“可你觉得,以她的性格,她如果见过你,会不问你吗?” 小和尚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凡事自有定数,这点道理你都不懂?亏你还是出家人。”萧风敲了下小和尚脑袋,笑眯眯说。 小和尚眨眨眼。 “你若真想问,跟你师父说,或者,看缘分,若真有缘,你们日后总会有交集的。”萧风想了下,建议道。 “哦。”小和尚含含糊糊点点头。 “那你就在这儿吃吧,吃完了去找你师父一趟,前辈挺失望的,我就先走了。”萧风又说。 “可是……”小和尚猛地抬头,又吞吞吐吐,“萧施主,能不能……” “不能。”萧风连忙打断,“那少女的事你不愿说便不说,没人逼你,可提议的事先不管怎么回事,你都必须自己去解释,我不帮你。” “哦。”小和尚撇撇嘴,委委屈屈看了眼萧风,点点头。 “吃完把桌子收拾出来,我就去交差了。”萧风心里觉得好笑,不过却一点没打算念旧情。 说着,出了房间。 小和尚眨眨眼,一脸茫然。什么交差? 出了房间,廊轩草木,阳光明媚,不远处繁花似锦,有清风徐来,恰携有纷飞花瓣两瓣。 时间,角度,风光,一切刚刚好。 萧风眨眨眼,微笑了下。 什么是缘? 这便是缘。 没有因为所以,只是恰好而已。 () 第249章 送银子,可惜不给您的。 萧风与小和尚聊了不过几句话,许天望一伙儿人自然还没回来。 他们不仅要去归还那几头骡子,退还麻袋杂物,还要小心翼翼以防被江湖好汉们认出来,估计回来要等到傍晚。 萧风便打算去冷霜寒那儿看看。 一天多时间,应该已经睡醒了。 “咕咕……”走过一条走廊时,一只白鸟忽然落在走廊栏杆上,冲萧风叫了两声。 萧风停下脚步微笑了下,释怀又无奈。 滚絮好歹不躲他了,只是应该还是亲近不得的。 这般想着,他不再理会它,抬脚便准备走。 “咕咕……”滚絮又叫了两声。 萧风转头打量了滚絮两眼,没什么异常,“有事?” “咕咕咕。”滚絮怯生生叫了几声。 萧风眨眨眼,然后忍不住笑眯起了眸子,拍了拍自己肩膀。 滚絮试探往萧风肩膀上飞了两次,彻底放下心来,欢喜地咕咕直叫。 …… “四,三,看来又是霜寒胜了。” “那可不一定。” “看把你嘴硬的,都输了三两银子了,啧啧,认输吧,快认输吧,输没了我可不借给你。” “我说,梓裳啊,你到底跟谁一组?怎么尽帮外人了。” “当然是帮霜寒喽,你是女的吗?” “你……够意思!好男不跟女斗。” “切!” “笃笃笃。” 房门处敲门声响起。 斗嘴声陡息。 “谁啊?”紧接着,慕梓裳随意喊了声。 “我。”门外传来稚气声音。 “公子!”冷霜寒眸子微微一亮,跳下床,去给萧风开门。 “小风,你可回来了,四个人正好凑一桌。”慕梓裳欢呼一声,也连忙下了床。 “玩什么呢,这么神秘?”萧风冲冷霜寒眨眨眼,温和问。 “不知道,他们教的。”冷霜寒摇摇头,看了眼慕梓裳与方孤岚,无辜说。 “双陆,有你,我们可以凑伙儿玩牌九,可有意思了。”慕梓裳笑嘻嘻说。 “骨牌?”萧风不确定道。 “你会啊?那正好不用教了,省事。”慕梓裳有些惊喜叫了声,“来,进屋,进屋。” “你们昨天去赌坊了?”萧风温和问。 “对呀,最后去的,虽然空气差了点,不过有意思得很,要不是李姨催,我说不定能赚十多两呢,一天二十两,十天二百两,没多久就能还你银子了。”慕梓裳两眼放光说。 “你若真这般,我估计螭前辈能气死,就这点出息。”萧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 “玩笑,玩笑。”慕梓裳咧咧嘴,干笑了下。 “哦,除了李姨外,昨天还有谁与你们一路的?”萧风微微勾起嘴角,随意问。 “施穷,静辰,还有那个你一直叫前辈的那个……就是施穷的师父。小风,你问这个干什么?”慕梓裳随意说,又觉得不对劲,奇怪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萧风抬手探了下冷霜寒脉搏,“那你们接着玩,记得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再去无心那边看看。对了,霜寒去过吗?” “没有。”冷霜寒摇摇头。 “有空去同他聊聊,我觉得你们应该比较投缘的。”萧风眨眨眼,微笑说。 “嗯。”冷霜寒点点头。 “一起来玩会儿再走呗。”慕梓裳眨眨眼,扯住萧风衣袖道。 “算了吧。”萧风微微拂开,“对了,我带回来一只白狗,天怡的,你们可以去看看,不足尺长,挺可爱的,应该是在前堂那边。” “真的?”慕梓裳眸子一亮。 “嗯。”萧风随意点点头,“霜寒注意休息,你们随意。” 说着,转身离去。 “这么忙?”慕梓裳嘀咕了下,又转头看冷霜寒二人,眸子亮晶晶的,“那我们接着玩,还是去看看?” “出去走走吧,玩了一上午了。”方孤岚一本正经道。 “随意。”冷霜寒平淡说。 “那就出去转转,不过那棋可不能收了,回来接着玩。”慕梓裳笑眯眯说。 “不收就不收,怕你们啊。”方孤岚撇撇嘴,不屑道。 “霜寒,赢了钱我们五五分。”慕梓裳拦过冷霜寒肩膀,笑嘻嘻说。 “好。”冷霜寒微微浅笑,点点头。 离开三人视线,萧风却没去无心房间,而是两下上了走廊顶。 他对于靠运气的东西向来不怎么碰,又不好驳了慕梓裳的面子,便随意找了个由头躲开。 至于无心那里,还是要去一趟的。有些事必须讲清楚,否则日后免不了会添乱,只是还不是时候。 没多久,于逸给小和尚准备好糕点,四处找萧风,恰巧找来这里。 “少爷。” “嗯,冷霜月的事都告诉霜寒了?”萧风轻巧从走廊顶跳下来,随口问。 “是。”于逸点头道。 “哦,无心那边呢?”萧风又问。 “还没醒,不过欧阳前辈说没什么大碍。” “只要死不了,在欧阳爷爷看来都没什么大碍。”萧风无奈笑了下,“于叔,要不你在清溪多呆些日子吧。” 于逸皱起眉头。 “不是因为无心,疾风没在这儿,我也怕日后再有其他事,所以不打算再继续耽搁时间,接下来会直接走空路,争取早些安排完,省得日后再让他人钻了空子。”萧风平静说。 “是。”于逸点点头。 “那就这样。”萧风微笑了下,“于叔帮我去找找神偷前辈,我有事同他商量,找到了来无心房里找我。” “是。”于逸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萧风想了想,慢悠悠往回走。 他现在没其他地方去,只能去无心那里蹭地方了。 房间里,无心还在昏睡,萧风便习惯性给他探了下脉。 然后他心里好气又好笑。 这哪里是人家没醒,明明是那神医施了针,故意不让这少年醒,但这是在警告他老实点? 无所谓耸耸肩,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手中凭空出现一本尺厚的书籍,有滋有味翻看起来。 “小风啊,啥事?” 大约半个时辰,神偷老人推门进了房间,张口就问。 “前辈昨天赢了多少银子?”萧风头也没抬,问。 “没赢没输。”老人呵呵一笑,说。 “前辈带他们去的?”萧风漫不经心又问。 “小穷提议的。”老人信誓旦旦说。 “是吗,”萧风撇撇嘴,有些失望,“那没事了,前辈请回吧。” “玩什么幺蛾子,跟老头子说说呗?”老人眨眨眼,笑呵呵问。 “送银子,可惜不给您的。”萧风笑眯眯说。 () 第250章 一伙儿年轻人回来时已是傍晚,天边火烧云正烧得灿烂。 梨园里的几人刚好吃了晚饭,没一个给许天望几人留饭的。 不过几人也不在意。 与萧风闲聊了几句,萧天清几个年轻人听萧风说冷霜寒醒了便一股脑儿去了冷霜寒屋里。 萧风便回自己房间看书。 比起那些孤本典籍,萧风对这本奇怪书籍明显更兴致盎然些。 至于刘大汉之事,谁也没提。 “明天准备做什么?”没多久,许天望推门进来,往桌上一靠,笑眯眯问。 “不做什么。”萧风头也没抬说,“那人三天后到。” “哦。”许天望随意点点头,显然并不如何想知道,转移话题说,“你到底看的什么书,就这么有意思?” “你不是看过吗?”萧风漫不经心说。 “几个破图,我看天书呢。”许天望没好气道。 萧风抬头看了看许天望,人畜无害说,“那想不想学?” “这么好心?”许天望怀疑看他。 “过两天你带他们去个赌坊玩会儿,我就教你。”萧风笑眯眯说。 “你不去?”许天望切了声,又奇怪问。 “我托了前辈看着,我就不去了。”萧风随意说。 “这倒稀奇。”许天望撇撇嘴,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行啊,教吧。” …… 第二天,天气微沉。 萧风与许天望在房间里涂涂画画了一整天。 几个年轻人被慕梓裳叫去了冷霜寒屋里,说有好玩的,于是也一整天没出来。 傍晚,萧风与许天望出来透气,在走廊里就能听到‘四四四,六六六’一声高过一声,热闹得很。 “你就不怕他们真成了赌鬼?”许天望幸灾乐祸说。 “你觉得呢?”萧风无所谓耸耸肩。 “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许天望挑了下眉头,笑眯眯提议。 “不去。”萧风撇撇嘴,“于叔。” 许天望无趣撇撇嘴。 “少爷,桃花岛那边的人走了。”于逸从梨花林里钻出来,恭敬说。 “哦。”萧风随意应了声,想了下,“去跟陶叔说一声吧。” “是。”于逸点点头,转身又钻回了梨园。 “怎么?他们招惹你了?”许天望好奇问。 “没有,”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就是他们太老实了,我不习惯。” 许天望伸了个懒腰,“看来真是把你闲的。” 萧风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也闲得很。” “是啊,否则会学那么无聊的东西,”许天望随意点点头,“可除了打发时间,有什么用?” 萧风想了想,“不知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用,比如取暖。” “取暖?”许天望面色古怪。 “是。”萧风笑眯眯眨眨眼,“这两天我琢磨出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随即手指尖亮起白芒。 许天望一下子怔住,然后沉下了脸,伸手去抓萧风,“胡闹,你不是不能动真气吗?” “我动了两根针,拘束没那么大。”萧风退一步闪开,眼睛亮晶晶说,“我发现白色真气可以变成红色,如果用来画火符……” 他蹲下身子,在地上画了个拆解出来的火属性禁制,“它会变热。” 许天望闻言摸了下地面,一点不热,不由将信将疑看萧风。 “我们等一会儿再看看。”萧风站起身来,从袖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微笑说。 过了近半刻钟,许天望再去摸,温热的,不是地面热,是萧风画出来的那些线条热。 他愕然看萧风。 萧风耸耸肩,“我可没闲工夫捉弄你,这是真的。” 许天望沉默了几个呼吸,“那如果是水符呢?” “不知道,我在想。”萧风无奈说。 “谁给你的那本书。”许天望直视萧风,问。 “这个就不能说了。”萧风摊摊手,“好了,那本书,你想看就拿去看,不过是借你的,要还。” “你……”许天望皱起眉头。 “不要得寸进尺。”萧风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伸了个懒腰,“对了,悟道石,我也可以借你玩两天,等你找到规律了再还我。” 他忽然又笑眯眯起来,“当然,如果你想买,欢迎之至。一块四百九十七万两白银,九块就是四千四百七十三万两白银,友情价八折再抹去零头,算你三千五百万两白银,划算吧。” “想得美。”许天望白了眼萧风,“找冤大头找别人去。” 萧风耸耸肩,随意将地上用真气画出的痕迹擦掉,“那真可惜。” 说着,慢悠悠顺走廊走了。 许天望倒没跟去,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伸出手指在面前晃了晃。他的真气是什么颜色也没有的,这算什么情况? 然后,他摇摇头,不再多想,也顺走廊走了。 这一天平静过去。 第三天,依旧是无波无澜的一天,除了走了三人一狗,醒了一人,来了一人。 清晨时,陶静渊,李露带着洛天怡同萧风道别,主要是没来的那两个家伙催得紧,只是嘱咐了几句多注意身体,没多说其他。 其实陶静渊来该说的不过那几句话,至于其他,不是不想说,是没意义。 洛天怡本来赖着死活不走,直接给萧风笑眯眯点了安眠穴,让李露抱着离开了。 陶静渊则抱着那只被洛天怡起名诚诚的白狗,木然着张脸,看得送行的几个人想笑又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 之后,欧阳子终于又给无心施了针,他睡了三天多终于能清醒了。 冷霜寒没去找无心聊,萧风倒是积极得很,不过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出了房间,具体说的什么,只有天知地知萧风知无心知了。 正午一伙儿人凑伙儿吃午饭时,梨园里闯进来个女子,面遮轻纱,一身白衣,清冷出尘比之冷霜寒毫不逊色。 萧天清几个年轻人或许一点不熟,萧风,许天望以及与施穷一同出去的几个年轻人却熟悉得很。 慕雪派圣女,苏雪凝。 也是那天被几个年轻人偷窥洗澡的白衣女子。 施穷看到那女子时吓得腿一软,差点没把手里的碗丢出去,拔腿就跑。 只是还没跑两步便被神偷老人揪了回来。 小和尚偷偷往老和尚身后藏了藏,只是老和尚脸一黑,挪了挪身子又把小和尚让了出来。 慕梓裳与方孤岚倒是坦然得很,一点心虚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苏雪凝却不是来算那天的账的,而是因为那日在竹林地下与萧风的一场谈话。 () 第251章 苏雪凝的决定 那天,溶洞中,幽蓝晶石点缀,隐隐可见事物。 苏雪凝未料到萧风会突然发难,来不及反应,只能本能抵挡,却不想一股大力自箫上传来,直直让她砸在了岩壁上。 她以为此劫难逃,因为刚才萧风的怒意很明显。 只是,萧风却并未乘胜追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神色平静看着她,说,“这就是雪女给你的恩赐?” 语气既无讥嘲也无蔑视,似乎如此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苏雪凝眉头微皱,冷漠看萧风,面无表情。 胳膊处剧痛告诉她,刚才的大意已让她再无优势,只是让她低头却绝无可能。 萧风也不在意,随意找了个干净点地方坐下,继续说,“你可以认为我是神子,轻而易举打败你理所当然。但是,如果雪女在赐予我一切的同时也将碧寒赐予我就有些儿戏了,毕竟一个死的神子,或者一个不能去大雪山的神子,似乎起不到庇佑教众的作用。” “碧寒?”苏雪凝面色一沉。 萧风丝毫不在乎点点头,“慕雪派有蛊师,你应该很清楚。” 苏雪凝直直盯着萧风,似乎在判断萧风所言的真伪,半晌后,问,“那又如何?” “你什么时候去的雪谷?”萧风一点不恼,微笑了下,说。 “问这作甚?”苏雪凝皱眉道。 “雪谷十几年,可曾后悔过,害怕过,失望过?”萧风继续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雪凝冷冷道。 “我想说,如果你不是圣女,如今会如何?”萧风真诚看她,说。 “不明所谓!”苏雪凝冷冷一哼,抬步欲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无法回答。” 萧风友好点点头,“那你为什么尊崇雪女呢?” 苏雪凝漠然不语。 “坐会儿吧。”萧风温和看她,“你说,雪女赐予了你一切,可如今我想问你,你还有什么?美貌,武艺,尊贵身份,然后呢?” 苏雪凝神色一滞。 “给予了一切,又收回了一切,崇拜什么?”萧风抬头看了看洞顶的蓝色晶石,眸子中映着星星点点,似乎浩瀚苍宇,“万劫不复时的救命稻草,可为什么会绝望?这样,一代又一代,好玩吗?” 苏雪凝低敛下眼睑。 她本以为她会生气的,她觉得她应该反驳的,可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不知为何生气不起来。 她记得幼年时的懵懂,孤独,冰冷,她怨恨过,后悔过,绝望过,想过凭什么是她,凭什么她要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可最后毫无办法,只能说服自己,懵懵懂懂将他人强加的信仰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动力,最终漠然,木然,最后理所当然。 这些谁也不知道,可这些是所有圣子圣女都会经历的。 “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萧风收回视线,又问。 苏雪凝默然不语。 萧风似乎一点不在意,又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苏雪凝依旧一言不发。 萧风微笑了下,“我最大的心愿其实是闲看日出日落,即使碌碌终生也无所谓。” 苏雪凝抬头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温和看她,“你不信?其实很多人都不信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记得你幼时最想干什么吗?”萧风又问。 “我……忘了。”苏雪凝冷冷说。 萧风眨眨眼,想了下,微笑说,“我记得我初见江湖时,碰上过一个樵夫,六十多岁了,远远听见他说,老天爷总是喜欢捉弄人,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于是最后还要回去找。我当时觉得很有道理,就顺口问他,找能找得到吗?他说,不一定能找到,可找不到就重新开始嘛,人生很长的。我说,那怎么重新开始呢?他说,多走走,多看看,这世间很美嘛,走着走着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人嘛,有情有义,有目标有想法才是人,又不是真是神仙,行尸走肉般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倒还不如不在这世上走这一遭儿。至于门派大计什么的……” 他偏头看她,“你确定你们是因为你们口中的雪女殿下,而不是一己私欲。” 苏雪凝微微错开视线,不知为何竟不敢与萧风对视。 萧风轻笑了下,摇了摇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外面风光秀丽,还是出去看看得好。” 说着转回身来,抬步离去。 苏雪凝盯了萧风背影几息,鬼使神差问,“那你幼时的心愿是什么?” 萧风脚步一顿,“我?不记得了。” …… “何事?”与梨园里几个熟人打完招呼,萧风在苏雪凝对面木椅上坐下,随意问。 苏雪凝收回思绪,将面上轻纱取下,微微勾起嘴角,“我还没想通,但觉得应该先走走。” “比以前人情味多了些。”萧风微笑眨眨眼,“所以?” “我想与你同路。”苏雪凝平淡说。 “咳。”萧风呛了口气,“我没空。” 苏雪凝眉头一皱。 “不过,我可以找一个与你同路的。”萧风补充说。 “医者不自医,果然如此。”苏雪凝冷笑了下,淡漠道。 “随你怎么说,”萧风无所谓道,“如何选择是我的权利,我没有必要听你的。” “你……”苏雪凝重重一拍面前茶桌,霍地站起身来。 萧风打了个哈欠,“好走,不送。” 苏雪凝却没走,面色几度变化,又坐了下来,“何人?” 萧风失望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想再与其他人有什么瓜葛,“余寺高人,不过要等两天,你若愿意,我便去同他们说。” “他们?”苏雪凝皱眉道。 “是,一老一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萧风点点头。 “不必了,我同意。”苏雪凝与萧风对视,几息后微微一笑,说。 “那我就安排你住下?”萧风提议说。 “好!”苏雪凝点点头。 “那我去安排,”萧风礼貌微笑说,说着起身离开了前堂。 苏雪凝看着萧风离开,扯了扯嘴角,再次戴上面纱。 有些情既然她承了,日后必然是要还的,即使他不想要也不行。 () 第252章 翠霞山上遇书生 因为以前算计过萧风,再加上还欠了萧风一份人情,老和尚在萧风面前很好说话,虽然是要带个女子,却也没让萧风多浪费口舌,便爽快答应了。 几个年轻人在萧风与苏雪凝在前堂交谈时便凑在一起通了气,等萧风出来时便已知道的七七八八,与萧风聊了几句便又撺掇着扎堆打牌去了。 看来真应了许天望的话,往赌鬼方向发展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 当然也有浅尝辄止的,冷霜寒与施穷,一般都是有人缺席了顶一会儿,等人来了便出去自个儿找乐子。 不过这些萧风都不在意,任由着他们胡闹。 第三天悄然而逝。 第四天清晨。 吃早饭时,萧风让于逸给每个年轻人发了一百两银票,却要求只能花五十两,至于怎么花分毫未提。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许天望与神偷老人了然互视一眼,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吃过早饭,萧风回房间看书,许天望与神偷老人则各带了几个年轻人,兵分两路去了痴欲街。 这次老和尚与小和尚倒没去,因为他们准备今日离开。 施穷也没去。神偷老人说让施穷帮忙送送老友,尽他的一份心。施穷坳不过自家师父,便只能留下来陪萧风了。 一伙儿人走没多久,老和尚三人趁着天凉便离开了梨园。 除了留在梨园的四人出来送了送,走得也算悄无声息。 之后,萧风同三人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梨园。 这是第六天了,有些事要提上行程了。 一伙儿年轻人进了赌坊便各自分散开来,各玩各的。 牌九,双陆,单双,骰子,四门方宝,番摊,翻觔斗,六博,奕棋,投壶,马吊,打褐,大小猪窝,族鬼,胡画,数仓,赌快,藏弦,樗蒲…… 赌坊的花样可不是几个年轻人在梨园里简单拼凑能比的,简直晃花了眼,再加上各色人等喧哗吵嚷,不是一般的热闹。 “梅花!” “双梅,承让承让!” “慢着,双地!还有没有?” “我去,哥啊,你赢了一上午了。” “哪有,哪有,输了两局呢。” “我就赢了一局,不玩了,不玩了。” “别啊,萧老弟,你不想翻本啊?” “没银子了。” “来,哥借你,五十两够吗?” “算了,算了。” “再玩一把,就一把,给哥玩了十七把,凑个吉利数,这次咱们押少点。” “就一把。” “那是。” …… “大,大,大!” “买定离手,押大押小喽!” “三二二,小!” “怎么又输了,老娘就不信邪了,这次押小!” …… “三,姑娘请。” “五,承让。” “姑娘好手气。” …… “和了!承让,承让。” “别跑了,赢了钱就想溜,哥几个可不答应。” “就是,就是,来,再来一局。”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 “我看他们输的差不多了,要不撤吧。”乌烟瘴气的房间一角,许天望戳了下神偷老人,嘀咕道。 “急啥,看他们输到啥程度。”神偷老人呵呵一笑,道。 “输多了,小风拿我撒气,怎么办?”许天望白了老人一眼,说。 “老头子顶着,怕啥?”神偷老人笑呵呵道,“看你这小伙子挺凶的,咋这么小气呢?” “说得就跟你不怕他似的。”许天望白了他一眼,他其实是想萧风说的那人应该快到了,所以有些慌。 “怕他作甚?一个小娃娃。”神偷老人耸了耸肩,道。 “你能,那出事都是你的。”许天望撇撇嘴说。 “老头子的,怕啥。”神偷老人随意说,“老头子也去玩两把,你看着啊?” “喂,我也准备去啊。”许天望挑了下眉头,低声说。 “那就别看了,出事记老头子头上。”神偷老人摆摆手,不在意说。 …… 萧风离开梨园后,去了趟马市挑了匹马,直接出了清溪城,往远处翠霞山方向去了。 这几日,他在琢磨用神识画禁制图时碰巧发现,只要他将神识尽可能放在神偷前辈给的那戒指里,对外界这些低等生灵的影响就能尽可能小,虽然不是没有影响,却勉强让它们不吓得一动不动。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神偷老人的锦袋说不定也能像这古怪戒指一样放置神识,只是神偷前辈不说,他也不好验证。 靠近翠霞山,萧风翻身下马,让这匹战战兢兢的棕马在山脚等着,便与滚絮一同上了山。 “唳!” 刚走入翠霞山,自山顶一声唳鸣响起。 叫声没有敌意,反而似乎有几分欣喜。 萧风面上露出一抹浅笑。 看来翎雕并没有因他的异常而不认他,这般他会省不少事。 不急不躁继续登山,每走一刻钟萧风便会停下来休息一小会儿。 这般行了一个半时辰,萧风再次休息时已到了半山腰。 只是这次萧风却迟迟没再动身。 又过一刻钟,萧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平静说,“跟了一路了,前辈出来吧。” “你果然发现我了。”几个呼吸后,从山林间一青衫书生钻了出来,微笑说。 “前辈有事?”萧风站起身来,微微躬身一礼,笑问。 “有事也无事。”青衫书生温和看萧风,“你很奇怪。” “所以?”萧风后退了一步,说。 “随我走一趟,如何?”青衫书生温和说。 “我说不呢?”萧风警惕道。 “我对你很好奇,所以只好冒犯了。”青衫书生和气看萧风,说,“不过,我允许你自己选。” “你果然在打我的主意,只是我不喜欢。”萧风淡漠看他,“翎雕!” “唳!”山林间一黑影突然冲天而起,向萧风所在方向而来。 “你……原来如此。”青衫书生微微一怔,身形一闪向萧风抓去,“那就怪不得我无礼了。” 然而,萧风身子微微晃了晃,等青衫书生一手抓来时,突兀淡去。 “空间?!”青衫书生微微吃惊,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少年,“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只是以你能调用的那点微薄真气,你能躲多久?” () 第253章 翎雕欲报复,书生耍心机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萧风淡漠看着青衫书生,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青衫书生冷笑了下,脚步挪移,再次向萧风抓去。 萧风心知此时不会是书生一合之敌,也不与之硬拼,身影一闪再闪。 书生几次抓空,不由神色微愠,身上衣衫无风而动,身影一闪而逝。 这次,抓到的不是残影。 青衫书生面色一喜, 然而,下一刻,一只铁爪从天而降,直直抓向青衫书生后背。 与此同时,萧风手中碧箫往书生胸口轻轻一撞,一股大力自箫身传来。 “畜生!”青衫书生身子一震,眉头一皱,翻身一掌拍向袭来利爪,身形不稳倒退数步,与萧风拉开了距离。 然后,他便见到一只通体赤黑的数丈巨鸟一掠而过。 “重阳台翎雕,我知道你是谁了。”青衫书生面色微变,只是还未有所动作,翎雕再次折返回来,唳鸣一声,再次凶悍杀去。 青衫书生冷哼一声,衣袖微微一抖,手中出现一柄水蓝色软剑,如灵蛇吐信,向翎雕袭去。 萧风见势,早已远离了战团。 一人一巨鸟两方纠缠。 翎雕速度迅疾,利爪如钩,凶悍至极。 青衫书生长剑如水,在空中划过一条条弧线,一次次与巨爪相接,如金铁相击。 单论杀伤力,翎雕自然不是青衫书生能比的,可惜它体积太大,折返及四周树木是大阻碍。 两方短时间内只可能僵持。 山腰上枝叶纷飞,草石四起。 翠霞山上,唳鸣声一声接了一声,暴虐至极。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下,在翎雕又一次无功而返时,身形微微一闪,雪剑如虹,一剑往书生背后斩去。 书生脚尖微旋,长剑微转,正好抵住萧风的剑,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少年,剑不错,可惜力气太小。” “是吗?”萧风微微一笑,剑尖忽然亮起白芒。 一缕白虹沿雪剑剑身横掠而出,锋锐逼人。 青衫书生长剑亦亮起蓝芒,一剑斩来。 正在这时,身后一股危机感突兀出现。 下一刻,其身后一只白色雪雕急掠而来,一爪抓去。 青衫书生一直注意翎雕的动静,哪里料到还有一只能变大变小的雪雕,一时分心,身形不稳,不由踉跄后退了一步,如此一来又来不及闪避,被雪雕一爪抓在肩头,拖出了三四丈。 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巨爪再次从天而降,一把抓住青衫书生后背,直直将之带离了地面,腾空而起,又滑翔下来,砰一声将青衫书生压在了地上。 雪雕也一声唳鸣,最后停在了萧风身边。 萧风轻轻咳嗽几声,吐出口污血,他只动两根针,局限还是太小。 不过,他倒不在意,未先理会书生,而是转头看向身后,“施穷,出来!” “小师叔,小穷没要打您的主意。”施穷哭丧着脸从密林里走出来,“师父说,有人想打您主意,让我护着点您,我才跟来的。” 萧风看了施穷一小会儿,微笑了下,“我信你。” “呵呵,还是小师叔好。”施穷放下心来,往萧风那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怯生生看滚絮,“那个……” 萧风转头看了眼滚絮,揉了揉它的大肚腩,“变小!” “咕!咕咕咕咕!”滚絮轻叫了声,转眼间又变成了麻雀大小,往萧风肩头一站,挺欢愉冲翎雕叫了两声。 “咿!”翎雕也叫了声,不过是冲施穷,叫声很不友好。 施穷打了个哆嗦,“小师叔,它不会咬我吧?” “放心,它不会伤你。”萧风淡淡道,不理会他们,上前几步,冷然看着狼狈不已的书生,“说吧,你想干什么?” 这书生突然与萧风说话之前,萧风并未料到梨园主人会是个老前辈,后来知道了,他也只是想井水不犯河水。 可那天神偷老人出现,书生便主动离开,这几天又一直暗中盯一伙儿人,萧风实在没办法当他不存在。 只是,梨园里有一伙儿年轻人,再加上他被施了针,那些特殊能力他又不想让他人知晓,所以一直任由着他看,以防打草惊蛇。 今日,他也只想试试这前辈态度,却不想是打他主意的,那便也别怪他不尊重前辈了。 “你倒是聪明,筹谋了几天了吧。”青衫书生冷笑了下,吐出口污血,淡淡说。 “没有,你只是凑巧而已。”萧风平静说。 “是嘛,可一点不值。”书生讥讽道。 “我觉得值就可以。”萧风清咳着蹲下身子,直视书生平静说,“你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打我主意的人,我很好奇你想干什么?我觉得你可以说说的。” 书生漠然看萧风,默然不语。 萧风与他对视了几个呼吸,微微勾起嘴角,“按理来说,你打了我的主意,还害我这几天修养成了白白浪费时间,我应该杀了你的,不过,你既然是前辈,我一个后辈终究是有些不妥的,不如……我让你与神偷前辈叙叙旧,如何?” 这是往好听了说。 言下的意思是萧风怕书生有什么稀奇古怪法子逃了,所以换个了解书生的处理他,这样萧风放心些。 当然,如此这般,萧风也有另一番考量,这些古怪家伙能在这儿安然无事呆着,说不得是有些规矩的,他既然不愿掺和,这些事自然交给同一类人处置更好些。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他不在意,只是若日后这书生还招惹他,他就真不留情了。 他给人机会一般只给一次。 “你……”书生眉头微皱。 萧风微笑看他,“说不说?” “说,说说,快说!”施穷已小心翼翼到了翎雕面前,大着胆子戳了下书生,色厉内荏道。 “咿!”翎雕又低低叫了声。 施穷吓得一个哆嗦,慌不迭连滚带爬倒退了好几步。 书生面色变得阴沉,却一言不发。 又等了会儿,萧风再问,“你真不说?” 书生冷笑了下。 萧风遗憾叹了口气,“施穷,交给你了。” “啊?”施穷怪叫了声。 萧风微笑看施穷,“我说错了,是给你师父的。” “哦,没问题啊。”施穷送了口气,又眉飞色舞。他修为连先天都没到,如果真让他看着这前辈,能把他吓死,不过在前辈面前耍耍威风什么的还是挺好的。 只是才上前了几步,他又倒了回来,“那个,小师叔,这个大家伙……” 萧风看了眼巨鸟,“翎雕。” 翎雕将摁书生的爪子抬起来,然而书生还没起来又啪嗒一声摁了下去。 书生被摁了个狗吃屎,微微皱起眉头。 翎雕又抬起爪子。 书生才起身一半,翎雕又将他摁了回去。 然后,它又抬起爪子。 然而,书生刚站起来,又一爪子将他摁了下去。 然后,它又抬起爪子。 书生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动不动。 施穷抽了下嘴角,往萧风身后一藏,“小师叔,我不去了。” 萧风哭笑不得看翎雕。 翎雕冲萧风‘咿’了声。 萧风无奈笑笑,这巨鸟是在给他报仇呢,上前将书生的软剑踢去一边,伸手去拉书生。 然而,书生嘴角微勾,手腕一转,直接抓向萧风手腕,顺势扣向萧风肩头。 竟然还没打消抓萧风的主意。 萧风眉头一皱,右手手中突兀一柄匕首出现,手臂一折,往书生手掌划去。 书生手上亮起蓝芒。 萧风手中匕首亮起白芒。 书生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只是,萧风反应更快,左手雪剑一抖,直接缠在了书生腰间。 只要书生逃,立即是腰斩的下场。 书生身子一下子僵住。 萧风微笑看书生,“这般,你应该活不下来吧?” 一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施穷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拔凉拔凉的。 难怪师父会怕小师叔,太吓人了。 书生冷冷一笑,“悉听尊便。” 萧风随意笑了下,上前在书生身上点了七八十下,还探了探书生脉搏,点点头,“施穷,先送他回家。” 施穷有点头皮发麻,说,“小师叔不回去吗?” “我还有点事,就麻烦你了。”萧风微笑了下,微微借力跳到了翎雕背上,“走!” 翎雕一声长啸,冲天而起。 () 第254章 腹黑施穷,仁心小白 呆呆看翎雕没了影子,施穷收回视线。 然后他从怀里一掏,手里便多了一捆细绳,转头冲一动不动的书生咧嘴一笑,“牛筋绳,一点不怕磨手的。” 显然,他早已做好了拿人的准备。 书生眼睛眨了眨。 施穷笑嘻嘻摇摇头,“别找我求情啊,师父他老人家警告过您,是您自个儿鬼迷了心窍不听,那我可不敢放您。” 他上前将绳子套在书生脖子上,又在书生两个手臂上缠了几圈,“您说,您咋这么倔呢,老实点多好。连我师父都怕小师叔呢,你倒好,打他主意呢,不要命了,难道是昨天晚上梦游没醒?” 说到这儿,他松开绳子,抬手摸了摸书生脑袋,“挺清醒的啊。” 他又继续给书生捆绳子,摇头叹息,“您以为就您眼好使,觉得我小师叔奇怪啊?前辈们都不眼瞎。可为啥一个个都跟我小师叔井水不犯河水的?就小师叔那性子,谁能找到空子啊,整天绷着一根弦,也不累。最重要的啊,还是都不敢。” 他使劲给绳子打上结,露出一脸人畜无害微笑,“又不是外面能翻江倒海的能人了,当然要夹着尾巴做人。当然了,这些我都没见过,都是听师父他老人家说的,毕竟没出去过,眼界小,不过师父还说啊,您估计是进来这儿最笨的一个了……没有之一,这个我信。” 他将书生往肩上一扛,颠了颠,“实话实说,您是不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偷偷溜进来的啊?按理来说,能来隐居的都是绝顶的高人,应该没您这么笨的吧?” 书生面无表情,只是斜着眼直瞪施穷。 “哦,”施穷忽然恍然大悟,“我忘了,您现在说不了话了,要不我给您解开?同意您就眨眨眼,不同意就听我说。” 书生眨眨眼。 施穷嘻嘻一笑,将书生一把丢到地上。 一声闷响。 “抱歉,抱歉,手滑了。”施穷咧嘴笑笑,蹲下身子在书生脑后哑门穴上点了点。 没反应?! 书生冷冷瞪他。 施穷轻咦了声,又伸手点了两下。 还是没反应。 施穷挠挠头,又恍然大悟,“哦,对了,对了,师父说,小师叔的点穴手法很奇怪,所以……”他拍拍书生肩膀,“真是抱歉了,我没法子。” 说着,将他扛在肩头,一颠一颠往山下去了,远远还能听到施穷苦口婆心的劝告。 “其实啊,小师叔脾气很好的,你下一次见他,道个歉,认个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记得态度好一点啊。” “以后,招惹人看着点,长点脑子,好好做人。” …… 翎雕背上,萧风平息好体内翻腾的真气,再睁开眼,面前已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身边是淡淡雾气萦绕,下面是一片片密林村落,密密麻麻,好像蚂蚁。 早已不知行了多少路程。 天气并不算好,没有太阳,萧风也判断不出什么时辰了。 深吸口气,萧风站起身来,眼前难免一阵发黑。 这是他擅自动用真气的后遗症,在所难免。 “咕!”突然的疾风骤起,滚絮一时不察被风吹了回去。 闭眼片刻,感觉眼前晕眩感稍缓,萧风松了口气,四下看了看。 附近鲜少河流,看来已经出了清溪境内。 “快到了。”萧风心中暗暗想。 身后,滚絮恰好追赶上来,在疾风呼啸间奋力扇翅,倔强而滑稽好笑。 萧风微笑了下,撩了撩翎雕的长羽,蜷曲起身子,熟练躲了进去。 一览众山小,萧风经历过数次,不过他却从来不向往神仙人物般踏鹤凌风的潇洒,因为那般很冷。 恰恰相反,他会毫无形象地往翎雕的长羽里一钻,不到目的地决不出来。虽然翎雕的触感不怎么好,不过能挡一挡四下寒气,而且翎雕身上更暖和些,可以免于他受寒毒发。 滚絮刚好飞到了翎雕背上,有翎雕的大脑袋跟羽翼挡风,风势小了不少。 滚絮‘咕’一声钻进了萧风袖子,死活不出来了。 萧风也不在意,看着不时甩在身后的薄云怔怔出神。 又行了不知多长时间,前方可以隐隐看到太阳轮廓。 萧风站起身来。 不远处,可凭目力看到一座高山,绿树成林。 他轻轻说,“下去。” 翎雕缓缓下降,速度渐缓,最后在那座高山山顶停驻。 萧风跳下翎雕。 翎雕咿了声,低下脑袋在萧风面前。 萧风熟练抬手摸了摸。 这是一人一鸟经常的互动。 然后,翎雕忽然一嘴叼走了滚絮。 萧风呼吸一滞,连忙喊,“不许伤它。” 翎雕身子一僵,‘咿’一声将滚絮甩去了老远,然后脑袋贴地,匍匐下身子,冲萧风低低呜了声。 不是认错,是臣服。 这点差别,萧风清楚得很。 萧风皱了下眉头,不明白翎雕现在是何意。 第一次去重阳台时,翎雕对他也是臣服,莫名其妙的。 这次也是臣服,可好像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对劲。 不过,他也没心情多想这些,又摸了摸翎雕脑袋示意它等着,一个人往山下去了。 没多久,滚絮从山林里绕出来,往萧风肩上一站,委委屈屈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萧风既觉得好笑又无奈。 行至半山腰。 一棵榉树下等了二人。 一青衫青年与一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的中年人。 见萧风来,青年人没好气说,“一个时辰,可把你等到了。” 萧风无奈摊摊手,“路上遇到了个找麻烦的,跟你一样的衣服,真糟心。” “呦,我的错喽。”青年人玩笑道。 “觉悟很好。”萧风欣然说,示意了下一旁黑衣中年人,“怎么样了?” “你自己看。”青年人神色严肃下来。 “萧少!”中年人冲萧风抱拳一礼,声音略有些沙哑,手上皮肤裂痕纵横,黑斑点点。 “声带恢复得不错。”萧风微笑了下,“伸手!” 中年人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处的皮肤,同样黑斑密布。 萧风仔细看了两眼,伸手探了下脉,“至少性命无忧了。” “可他这样……”青年眉头微皱。 “你可后悔?”萧风转头问中年人。 “不悔。”中年人肃然道。 “那就跟我走吧,你当年救的人想见你。”萧风看了眼青年,又转头看向中年人,温和说。 中年人身子微微一震,沉默了几息,“多谢萧少!” “无妨!”萧风随意摆摆手,又看向青年,“我会让欧阳老神医帮忙看看的,你不必担心。” “那若治好了,日后你需同我说,他是我的病人。”青年人点点头。 “知道你江小白是青木神医的传人,医术天下第二,医德天下无双。”萧风微笑说。 “是第一。”青年强调,见萧风似笑非笑看过来,又心虚下来,“哦,第二。” () 第255章 少年心有计较,老人笑脸严惩 神偷老人与许天望领一伙儿年轻人回梨园时,已近三更。 萧风正在前堂悠闲翻书,于逸站在萧风身旁,欧阳子冷着脸坐着,目光凶恶,如果欧阳子对面没人坐着,这场景像极了兴师问罪。 可惜欧阳子对面坐了个僵直着身子的青衫书生,他旁边坐了被欧阳子瞪得发毛的施穷。 几个年轻人咽了口唾沫,面面相觑。 “咋回事,都不睡觉呢?”神偷老人笑呵呵问。 “等您。”萧风微笑了下。 老人扫了眼施穷,又扫了眼青衫书生,恍然大悟,“有人没长眼啊,那老头子就斗胆管了。” 说着,上前拎起书生后领,三步并两步出了前堂,“敢欺负我们家小风,太可恶了。” 萧风偏头看了眼施穷。 “我去帮忙。”施穷立即会意,站起身来,快步走了。 “你让我连头带须儿都带回来,我可做到了。”许天望随意往座位上一坐,说。 “嗯。”萧风点了下头,抬头看向几个年轻人,“梓裳呢?” “她跟方孤岚先回房了,说很累。”安穆琳眨眨眼,说。 “那你们剩下多少?”萧风温和看他们。 “五十两。”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说。 “百两。”冷霜寒淡淡道。 “赚了百两。”林浩然得意洋洋说,“公子,我告诉您啊,我一开始就一连赢了四局,大杀四方。” “我一开始赢了六局呢,”萧天月拔高声音道,又一下子蔫下来,“最后就一直输。” “我也是,不过好在没输太多。”风晴眨眨眼,说。 “公子啊,我跟您说,我今天认了个大哥,赌术那叫一个厉害,一天就输了两局,我都快给他跪了。”萧天清笑得一颤一颤的。 “跟我的那个赌友才有意思,一边玩一边聊,说话那叫一个风趣。” “我那一桌的一直不让我走,我赢了说要让我输回去,我输了又催我收本,一玩就停不下来啊。” “就是,一套一套的。” …… “咳咳,我记得有个人欠了我二百八十六两,有个人欠了我一百两,有个人欠了我二两,还有好像几个人是输了又赢回来的。”许天望清咳了声,随口插了句。 前堂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样啊。”萧风一直静静听着,这时轻笑了下,“我乏了,出去了一天,你们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公子……”云飞扬喊了声。 “没事,”萧风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你们去睡吧,天望,你找的人我请来了,去看看?” “这么快。”许天望撇撇嘴,随意说,“那走吧。” “公子。”冷霜寒又喊了声。 “真没事,不生你们的气。”萧风回身冲几人笑了下,“明天还要带你们出去,早点休息。” “是。”冷霜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出了前堂,萧风与许天望直接往梨园深处走。 “他们今晚估计会失眠。”许天望随意说。 “应该会。”萧风漫不经心回答。 “那……你失望了吧?”许天望偏头,似笑非笑看他。 “没有。”萧风摇摇头。 “真的?” “嗯,他们什么心性我早就清楚,这般只是让他们心里有数而已。” “那你真有心了。”许天望悻悻然道。 “他们该长大了。”萧风微笑了下。 许天望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别扭,嘀咕道:“真搞不懂你心里都在想什么?” “好事,”萧风随意说,“好了,我要去霜寒那里一趟,就送到这儿,剩下的路于叔会带你去。” “切,小气的你。”许天望撇撇嘴,转头看向于逸,“于叔,往哪儿走,你直接说,不劳烦了。” 萧风不在意笑笑,转身离去。 …… 神偷老人房间里,老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萧风点的七八十个穴位都解了,不由一脸无语。 “多谢道友。”青衫书生活动了下手脚,冲老人做了个揖。 “呦,还是道家一脉,听说你们因循天性、顺势而为,没想到是这样顺势啊。”老人眉头一挑,笑呵呵道。 “道友说笑了。”青衫书生低敛下眼睑,谦逊道。 “老头子可没说笑,”老人摆摆手,“你们道家一脉最近才兴起,有些东西知道的少,顾忌就少,自然是比较肆无忌惮的,只是如此,底蕴也少,可别好不容易被承认了,过两天自己作没了,那时候徒有大道千万,却没人继承,李聃那老小子岂不气死?” “你……”青衫书生眉头一皱,“道友何意?” “何意?”老人呵呵一笑,“其他几家就没你们这点屁事,为什么?那线生机牵扯的可不止你们,有些事过了界,群起而攻之,可就别怪老头子没提醒了。” 青衫书生面色几度变化,最后微微一笑,“多谢前辈提醒,晚辈谨记。” “不算太笨。”老人呵呵一笑。 “那晚辈告退。”青衫书生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哎,回来,回来,谁让你走了。”神偷老人却招招手,又将他叫了回来。 “前辈还有事?”青衫书生眉头再次皱起。 “那是。”神偷老人理所当然笑笑,“你以为老头子叫你来就是为了说几句话?老头子闲的。” “那前辈为何?”书生谦逊道。 “你看看,刚说你聪明就又犯蠢,你说,你为啥来这儿的?”神偷老人点了点书生,问。 “那少年?”书生试探性道。 “对啊,他让老头子处置你,老头子能说两句就放你走?自然是要好好处置处置的。”神偷老人点点头,“来,来,你犯了错,你说,该怎么处置你呢?” 书生一阵愕然。难道不该是提醒一下,自己就能走了吗? 神偷老人想了想,“有了,送去皇都吧,省得你日后不老实,再者,正好承一份情。” 书生面色一变,往房外跑去。 然而,才走了几步,他身子忽然一下子僵住。 “跑啥跑,难道不知道老头子虽然最快的是手,可腿也不慢啊?”神偷老人从容收回手指,不满嘀咕了声,“说到哪儿了?哦,送去皇都,溪风不行,萧家那小伙子不老实,以后估计能惹大祸……夜家那小子……心思太重,跟你们串通一气,以后更麻烦。” 他忽然一拍脑门,惊喜道,“去岳家吧,岳家那小子老实,最主要旁边还有个挺聪明的小家伙看着,挺明事理的,你说是不是啊?” 他一脸欣喜看书生。 书生面庞僵硬,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也不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神偷老人满意点点头,拍拍书生肩膀,“你就委屈站会儿,过了明天老头子亲自送你,啊。” () 第256章 影子的回忆 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一身青衣,不算惊艳的面容,却带有不属于尘世的纯净清澈。 她微微一笑,他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了。 那日后,他成了她的影子,他也甘愿做她的影子。 三年后,她生了孩子,龙王与她的孩子,一个很机灵活泼的男孩,有一双与她很像的眸子。 他不知多少次看到她慈爱温柔的目光,仿佛那个小生命就是她的全部。 于是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以后那个孩子也是他的主子。 转眼五年,众人一时不察被他人钻了空子,那个孩子成了他人手中的人质,她失魂落魄,仅仅三日,瘦了好多好多。 那日,她突然让他现身,对他说,以后,我若不在,帮我好好照顾他,好吗? 她泪流满面,她说,邑哥哥想放弃他,可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怎么能放弃?我知道我这般做邑哥哥会恨他,可我只想让他活着,不管怎么样,只要让他活着就好…… 那日,她说得语无伦次,他甚至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能使劲点头。 后来,那个孩子回来了。 可,那日,她走了,再没回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权过问。 他只是个影子,不见天日,永远存活在黑暗里。 只是,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被调回了龙王身边,像其他那些影子般。 可他再不是那个无情无心的影子。 他看着那个孩子,每日面对龙王的打骂,他人讥讽的目光,甚至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再不是龙王的珍宝,而似乎只是个多余。 他心疼,难过,那是那女子视若生命的人啊,可却无能为力。 他只是个影子,只能在暗处,见不得光的。 后来,他无意听到黑龙的谈话,才知道,那个女子为了救她的孩子,掉下了山崖,尸骨无存。 原来如此! 难怪如此! 龙王恨那个孩子,恨他害死了那个女子。 可……一切若不是他们的大意,怎会如此? 他不忿,他觉得不公,他想让那个孩子知道一切。 于是,他谋划了一个局。 那天,他支走了龙王身边的所有人。 他是影子,无条件执行龙王的命令,不需要理由,没有人怀疑。 那天,他让那少年听到了事实。 即使,代价是他代替那孩子进入蛇窟。 十七年蛇虫噬咬,茹毛饮血。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是每当意识迷离时,他会想到那张干净的脸,那双温柔的眸子,那些恳求的话语。 是啊,他还要帮她照顾好那个孩子,他怎么能死? 他把自己当蛇,当虫。 弱肉强食,他放弃了所有为人的尊严,只是为了那一点点信念。 一次次生与死间的徘徊,一切似乎永无休止。 直到蛇窟又一次打开。 熟悉而陌生的阳光,清新干燥的空气,一切那般不真实。 他是活着出蛇窟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人。 那天,阳光出奇的灿烂,耀得他睁不开眼,浑身上下被阳光一照,火辣辣得疼。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不到是谁救他出来的,只是觉得有一只很冷,比蛇窟中的蛇还冷的手摸了摸他额头,手腕,眼皮,四肢,听到一个很稚嫩温和的声音问他,可还有感觉? 他想回答,可说不出话来,想动,四肢被阳光一晒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茫然而无助。 直到听那声音问了数遍后不再问他,最后平静说,于叔,送他去房间。 他似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意识一下子迷离,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再次醒来,入眼是完全陌生的地方,简陋的客房,淡淡的麝香,还有个低头施针的少年。 很干净,很美好。 只是他在意的是,那双手。 那般温度,他很熟悉,可只身闯入蛇窟的那人是这少年,他却难以置信。 后来,他看到他身上皮肤伤痕纵横,那少年说,你在蛇窟里呆的时间太久,阳光会让你的皮肤爆裂,不过你想见也无妨。 他看到他手臂上黑斑密布,那少年说,你现在模样很凄惨,你若想照镜子有些心理准备。 他浑身开始溃烂,那少年说,你中了蛇毒,我想送你去个地方解毒,不过,你若不愿,我不勉强。 那少年说,黑龙窟你还想去看看吗?我将它闹了个底朝天,当然,不是因为你。 那少年说,那个人活得很好,已成了黑龙窟的新主人,不过,现在你不能见他。 那少年说,老龙王死了,五个黑龙成了我的阶下囚,不久后应该也会是死人,原因我不想解释,你可以误会。 …… 再后来,那少年带他去了一片山谷,绿植苍翠,很宁静安和,山谷里住了个一直被少年叫小白的青年。 之后,他在山谷里住下了。 少年与青年经常斗嘴。因为那青年总说他医术天下第一,因为他师父是神医,少年便一直反驳说他顶多算天下第二,因为他认识天下第一。 最后,两人打赌,若青年能治好他,少年便承认他是天下第一。 那少年在谷里停留了三日便离开了。 之后,记忆中便只有那个叫小白的青年一天天给他煎药,诊脉,日复一日。 青年似乎一点不在意药钱,也似乎一点不在意他的身份,他为何会这般狼狈,因为他从不问。 青年脾气很怪,很多时候他宁愿自言自语,也不愿同他闲聊,更多的时候是与药草说话。 当然,青年偶尔也会同他闲聊,聊得最多的却是那个少年,心情不好了说他很可恶,说他没心没肺,说他不把他当朋友,可隔了一天他又会可怜巴巴跟他说他很好,说他很忙很忙,说他其实不想这样的,说尽了他的好话,若哪一天突然收到少年派人送来的一株草药便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即使近三年,那少年从未再去过。 除了聊那少年,青年最常对他说的是,我可是神医的徒弟哎,我一定会治好你,所以在我治好你之前不许失望。 很孩子气得话。 山谷的日子很平静,似乎只有青年与他两人,偶尔会有鸟雀蛇兔等来草庐里串门,即使被人碰到也不慌张,青年也由着他们,从来不驱赶吓唬。 山谷里也会来陌生人,或衣冠楚楚,或风度翩翩,当然也有误闯进来的樵夫,青年每次都会送他们离开,只是对他们都淡漠得很,是他从未见过的疏离,而且每次回来后,青年都会生气一番,不知道为何。 谷里的日子太悠闲,悠闲得他常常想做傻事。 他不记得他第一次主动与青年说话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他的声音沙哑得听不出人声,青年呆愣了半天,然后钻进屋里,给他找了一整天药方。 他不记得他第一次晒太阳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天浑身上下皲裂得似乎干旱的土地,于是被青年臭骂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不记得他第一次在河水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天他把自己吓得一头栽进了水里,于是青年再不让他去河边。 …… 时间一天天流逝,谷里的日子一晃眼就没了。 几天前,青年收到少年的信,开心的像个孩子。 于是,他出了那片山谷,再次踏入了红尘。 () 第257章 脆弱与坚强 于逸带许天望去的是书生的小苑。 既然书生没安好心,萧风自然也不会同他客气,索性就将那黑衣中年人安排在了书生的小苑里。 领许天望到小苑门口,于逸并未进去,而是同许天望交代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许天望故作轻松耸耸肩,摇摇晃晃进入小苑。 入眼亦是梨树满园,夜风吹拂,梨花悠悠,白得似雪。 “这主人是魔怔了吧?”许天望嗤笑了下,顺小路而行。 小路尽头是一小亭,厅内站了个人影,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 许天望将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小风让我来看的,是你?” 黑衣人轻笑了下,沙哑道:“你与她,性子一点不像。” “她,谁?”许天望挑了下眉头。 “夫人。”黑衣人平淡说,“她待人总是温和礼貌的。” 许天望嗤笑了下,这人是没见过他同其他人说话,除了与萧风一伙儿人,对其他人他哪有这般客气的时候。 “那你是谁?” “我?”黑衣人看着那双与她很像的眸子,只是眸子里蕴藏的不是温和,多是凌厉,“我三十年前是老龙王的影子,之后一直跟在夫人身后,后来……” 许天望微微皱了下眉头,突然暴喝,“够了,说人话。” 黑衣人平静看他,即使他自己也没想到,时过多年,他竟然真能平静待之,“夫人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我食言了。” “你……”许天望猛地看向黑衣人,眸子微微有些赤红,“我娘?” “嗯。”黑衣人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谁?”许天望逼近黑衣人,冷然说。 “保护夫人的影子,只是没能护住你。”黑衣人有些情绪低落道。 许天望忽然一把扯下黑衣人帽衫,然后一下子怔住,“你……” 那是一张黑斑皱纹密布的脸,伤痕累累,就好像地狱里走出的恶魔。只是这恶魔是理智而且平静的。 黑衣人一点不在意笑了下,即使以许天望的胆子头皮都一阵发麻,然后他不慌不忙戴好帽衫,整了整衣服,“萧少应该提前同你打过招呼的。” 许天望沉默了几个呼吸,缓缓吐出口浊气,“当年的事,你都知道?” “你不是也知道吗?”黑衣人淡淡说,“还是这么多年了,你仍不敢相信?” 许天望脸色霎时惨白,直直看着黑衣人,喃喃道,“真是我……果然这样吗……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他才会恨我,那些是应该的……” “不是你的错,当年,你那么小……”黑衣人摇头说。 “闭嘴!”许天望突然暴喝,紧接着声音又喑哑下来,“你让我静一静,我想静一静……” 黑衣人不再多说。 许天望眼中血丝密布,扶着亭子栏杆缓缓蹲下,双手抱住脑袋。 这些年,他最惧怕的就是那些话,最不愿面对的也是那些话,最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明明白白的答案,可他就是不敢去想。那个记忆里最美好的人,是他害死的,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他…… 寂寥无月,夜空黯淡,随风的梨花像极了雪,冷入人心。 …… 萧风慢悠悠转到冷霜寒房门前时,冷霜寒已回了房间,房间里亮着烛火。 萧风轻叩了几下门。 “公子。”不过一两个呼吸时间,冷霜寒打开房门,有些惊讶唤了声。 “嗯,我有点事,现在方便吗?”萧风微笑问。 “公子请进。”冷霜寒侧身将萧风让入房间。 “以后有些事需要他们自己处理,今天的事只是让他们长些记性,我没有要与他们怄气的意思。”萧风自个儿找了位置坐下,说。 “霜寒清楚。”冷霜寒微微勾起嘴角,低下头回答。 “清楚,在前堂就不会叫我了。你一会儿准备去找我吧?”萧风摇摇头,无奈说。 “是。”冷霜寒点点头。她在萧风面前鲜少说谎。 “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因为这事,对了,你的冷月如何了?”萧风随意说。 “三百人,只是质量上还是差些火候。”冷霜寒低敛下眼睑。 “这样啊,”萧风低喃了下,又抬头看冷霜寒,“我想了下,还是准备让你去一个地方。” “请公子吩咐。”冷霜寒霍然跪地,正色道。 “起来。”萧风微微皱了下眉头,“我有一方势力,在珊瑚岭那边,与你的冷月性质差不多,打算让你接触一下,具体情况如何,到了那里会有人告知你。” 冷霜寒愣了下,又立即肃然道:“是。” “当然,这是其次,此次主要是想让你帮我送封信,”萧风从袖里摸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冷霜寒,“给一名名为慕容映雪的女子,顺便告诉她,三思而后行。明早便动身吧,再晚我怕你会与她错过。” “是。”冷霜寒恭声道。 萧风冲她微笑了下,站起身来,“那你休息吧,对了,马厩里那匹马不错,明天你可以骑走,我就先走了。” “嗯。”冷霜寒点点头,在萧风即将踏出房间时又忽然喊了声,“公子!” “嗯?”萧风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看她。 “我……我想碰一下您,可以吗?”冷霜寒小心翼翼说。 萧风怔了下,眨眨眼,伸出手,微笑说,“随便碰,不过我身上没有仙气,可保不了你一路顺风啊。” 冷霜寒忍不住再次勾起嘴角,快走两步,握了握萧风的手,忽然一把将萧风抱进了怀里。 萧风身子一僵,几个呼吸又放松下来,拍了拍冷霜寒肩膀,“放心,万事有我呢。” 冷霜寒轻轻点点头,放开萧风,语气坚定说,“霜寒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别太勉强自己。”萧风温和笑笑,“早点休息吧。” “嗯。”冷霜寒浅笑点点头。 拐进走廊,萧风无奈叹了口气,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得很,又觉得有些愧疚。 这些天,是他疏忽了,总以为霜寒那丫头足够坚强,却忘了再坚强稳重,她也不过出世了几年而已。 只是,这次,萧风却只猜对了一半。 往他自己房间方向走,没多久,萧风便见到走廊不远处的房间里灯火闪烁。 萧风无奈苦笑了下,快步往灯火方向走,没多久便见到自己房间的房门大开,正对门横了条板凳,其上坐了个沉着脸的老人,好像门神。 “欧阳爷爷。”萧风轻轻喊了声。 “忙死你啊。”欧阳子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我不是故意的。”萧风识趣低下头,小声说。 “过来,今天把针给你重施一遍,好转不太可能,好歹不能恶化了。”欧阳子将萧风一把扯到身边,恶狠狠说,“你说,你是不是早知道有人要算计你?” “不是。”萧风赶忙否认。 “那怎么这么巧?我说你怎么这么容易松口,还有前几天你故意动针以为爷爷不知道啊,你今天将他们都支走又作甚?真当爷爷傻是吧?”欧阳子点了下萧风脑袋,愤愤道。 “没有。”萧风一本正经说。 “还没有?倔不死你。”欧阳子撇撇嘴,没好气道,“你啊,爷爷可看出来了,别人的命是命,到你的就不是喽,连自己都不在乎,就爷爷整日里瞎操心。” “不是。”萧风委屈眨眨眼。 “不是,不是,你不看看针多乱了?”欧阳子有些恼,“要不是真逮到人了,爷爷今天就直接扎晕你。” “爷爷。”萧风扯了扯欧阳子衣角,低低喊了声。 “行了,行了。”欧阳子无奈摆摆手,“听好了,这次可真不能乱动了,否则爷爷直接让你睡七天,就跟那个小伙子似的。” “我会饿死的。”萧风可怜兮兮说。 “你还能疼死呢。”欧阳子没好气接口,语气又缓和下来,“这次施针很麻烦,而且以你的情况,一时半会儿缓不下来,估计不会比毒发好受多少,你忍着点。” “没事。”萧风露出个笑脸,无所谓应了声。 () 第258章 风行者 欧阳子给萧风施完针,梨园外已是第二遍鸡鸣声。 欧阳子苦口婆心嘱咐了萧风半天,才满脸倦容回了房间,萧风便半靠在床边酝酿睡意。 躺着浑身上下会很难过,坐在可以稍微好受些。 好不容易快睡着,迷迷糊糊间门外忽然有凌乱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处砰一声闷响。 萧风猛地清醒过来,缓了缓,站起身来,然后便见到许天望一身酒气跑了进来。 毫无疑问,门栓给许天望直接撞开了。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上前两步,“怎么了?” “没……没什么,心里不舒坦。”许天望抱着个酒坛子含含糊糊说。 “哦。”萧风随意点了下头,瞥了眼房外天色,天边已有微光,也睡不了多少时间了,“那你来我这儿作甚?” 于逸从门外仓促跑进来,见此,皱了下眉头,“少爷。” 萧风随意摆摆手。 “我不痛快,也不让你痛快了。”许天望含含糊糊说,往就近一座椅上一靠,酒水哗啦啦就斜倒了出来。 萧风扯了扯嘴角,这的确很符合这人的性格,不过他现在已经很不痛快了,“于叔,痰盂,清水;曦月,醒酒汤。” “是。” 犹豫了下,萧风上前去取许天望怀里的酒坛子。 “滚蛋!”许天望轻推了把萧风,又灌了口酒,不过是多半顺着衣领进了脖颈里,“我他娘……什么狗屁的龙王,我他娘的才不稀罕……一命换一命,狗屁……都是因为我,我欠他们的……” 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不理会他了,转身往外走。 “你干嘛去?”许天望迷迷糊糊喊。 “关门。”萧风回头,淡淡说。 “关什么门,开着。”许天望叫嚷道,“来,你也喝口。” 萧风哪会听他的,按他这么闹,不一会儿附近几个人都能给吵来。 “你给我回来。”许天望将酒坛子砸向萧风,“谁让你走的?” 萧风连忙避开。 酒坛子砸在窗户上砰一声成了碎片,酒水哗啦啦洒了一地。 房间里立即一片狼藉。 “你躲什么躲,老子让你喝是看得起你,”许天望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萧风说。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有点想一指头将许天望点了。 “小师叔,师父让我来看看。”门口有小心翼翼声音响起。 施穷趴在门框上,怯生生往房间里看。 “没事,你回去吧,替我向前辈道谢。”萧风呼出口气,平静说。 “真没事?”施穷不放心问。 “没事,走时把门带上。”萧风冲施穷微笑了下。 施穷犹豫了下,“要不,小穷就先留下来吧,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不回话,你找死!”许天望眸色一厉,一爪朝萧风抓来。 “小师叔……”施穷被吓了一跳,惊呼了声。 萧风手上微微用力,直接将身后木椅推了过去。 许天望虽醉得一塌糊涂,反应却一点不慢,身形一晃就闪避了开来,却依旧没有罢休的意思,一把抓在了萧风衣领上。 然后他身子陡然僵住。 “糟心。”萧风嘀咕了声,“过来搭把手。” 施穷松了口气,“哦,就来,就来。” 扯了几下没从许天望手里扯回衣领来,萧风索性便脱了外衣,让施穷将许天望扶到床上。 然后他一银针扎在许天望后脑,许天望身子这才软了下来。 “小师叔,您身上怎么有银针啊?”施穷在一旁好奇问。 “一直都有,只是不常用而已。”萧风也不管施穷叫他什么了,深呼吸了几口气,随口解释。 “小师叔不舒服?”施穷又问。 “有点累了。”萧风冲他笑了下。 “少爷。”于逸提着一小桶水与一个金色痰盂进来,怔了下。 “嗯,”萧风点点头,“于叔帮忙照顾一下天望,他一会儿估计会吐,等会儿曦月拿来醒酒汤给他喝下,我去见见那个人。” “是。”于逸皱着眉头道。 “哎,小师叔,用我陪您吗?”施穷连忙喊。 “不必了,多谢。”萧风微笑了下,抬脚出了房间。 四下还是黑漆漆的,只有天边有微微红晕。 萧风站在走廊里看了会儿天际,天边红晕扩散了半边天时长长吐出口气,往梨园深处的小苑而去。 小苑里,那个中年人在小亭里站了一夜,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萧少!” “嗯,跟他回黑龙窟?”萧风微笑了下,问。 “不回去了,他很好,不需要我照顾。”中年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时隔数年,他不再是他,他也不再是他,那些心结是时候放下了。 “嗯,”萧风点点头,“那在这儿呆两天,明天我会让欧阳爷爷来看看你。” “谢萧少!”中年人躬身道。 “不必,”萧风轻声说,“你既然都看开了,若没事了,以后打算如何?” “去青药谷吧,”中年人微微勾起嘴角,“那孩子一个人挺孤单的。” “那就去吧。”萧风微笑说。 “嗯。”中年人点点头。 这天,天色尚早时,冷霜寒离开了梨园,悄无声息。 这天,萧风与一伙儿年轻人闲游清溪,似乎回到了上一次的小城。 没有目标,没有目的。 看朝阳铺满整个街巷,看小贩摆摊叫卖,看行人来来往往,看乞丐们沿街乞讨,看孩子们围着糖人摊老人啃手指,看青壮汉子搬运货物,看赶车车夫赶马而过,看士兵沿街巡逻,看酒楼食客高谈阔论,看还在停留的江湖人交头接耳…… 只是,他们看得更仔细,更用心。 因为在村落里的经历,他们怕他们再看错。 乞丐乞讨也会挑人,老人一般不会去讨要,穿着小家碧玉的女子会恳求数次,会离兵士,马车,江湖人远些,不会进入店铺。 妇人们讨价还价若碰上好说话的会多捞进自己篮子,一棵芫荽,一颗小杏,或者一瓣蒜瓣,摊主若骂就笑着说几句好话。 糖人摊的老人有时会挑一个孩子,将糖人捏成孩子模样,这样即使大人不太愿买也会主动掏钱。 搬运货物的汉子会尽量少磕碰货物,无论主人家说什么少有还嘴,若面米之类的东西,会尽可能少地接触货物…… 一切都似乎有不必招呼的默契,很奇怪却理所当然。 也不是没有意外。 临近晌午时,他们碰上了个很有意思的少女。 三脚猫的功夫,心思却玲珑得很。 一侧身的时间就牵走了林浩然的钱袋,盗术之巧,手速之快连施穷都啧啧称赞。 几个年轻人将她围住时,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大群小乞丐,吵吵嚷嚷着给口饭吃,几个年轻人一时不察,那少女就跟泥鳅似得溜了。 那时萧风,施穷谁也没追过来,几个年轻人便都打算吃个闷亏算了,反正方孤岚身上也没几两银子。 回来便听萧风与施穷坐在路旁茶摊上闲聊,说的是江湖上的一趣事。 施穷说,“最近江湖出了个最不要面皮的女侠,就喜欢干一件事,劫富济贫,手底下养了一群小鬼,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如果被逮住也没事,一放小鬼,二讲道理,三动手,四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诸事不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过据说这女侠跑路贼溜,还没人能奈何她。” 萧风说,“能将顺手牵羊变成劫富济贫,传扬的人也是个妙人。” 一众年轻人恍然大悟。 临近傍晚时,一伙儿人去了趟城外土地庙,一进门恰巧便碰上了那侠女。 少女也没料到会冤家路窄,怔了下,一挺胸膛,来了句,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真大侠。 几个年轻人心里点点头。 方孤岚倒是爽快,二话不说,一刀就劈了过去。 那少女吓得抱住脑袋,叫得那叫震慑人心。 方孤岚手一哆嗦,差点真一刀劈下去,回头讪讪看了眼慕梓裳。 慕梓裳回了个尴尬微笑。 前不久,方孤岚问她,闯江湖靠得是什么?她想也没想回答,气势。一少说话,二是讲道理之前先吓一吓,吓破了胆不就什么都招了。现在看来,好像误人子弟了哎。 “行了,别装了。”几个年轻人又不是笨蛋,自然清楚这是第四计。风晴踢了下少女说。 少女泪眼汪汪看了风晴一眼。 “姐姐,我们知道错了。”土地像后面忽然钻出个小脑袋,细细说。 “对呀,你们饶了我们这一次吧。”又一个小脑袋可怜兮兮说。 “对呀,对呀。”紧接着,从土地像后面乌压压钻出来十几个小脑袋,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看一众人。 几个年轻人一眼扫过去吓了一跳,又看了两眼就哭笑不得了。 这些小脑袋是一个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子,只是身上都穿了黑衣,土地庙里又昏暗,乍一看过去真的很像一个个脑袋的。 “喂,你那一套对我们没用。”施穷不知什么跑到土地庙窗户那边,探头幽幽说。 “就是。”另一扇窗户砰一声被打开,云飞扬咳嗽了几声,咧嘴一笑,也说。 “讨厌啦。”少女突然委屈嘀咕了声,“师父,出来救人了。” 紧接着,从几人身后树枝压断声响起。 几人齐齐转头。 身后一坐着个古古怪怪的带轮椅子的耄耋老人正平静看一众人,一身灰色长衫,面色平和。 施穷眨眨眼。 那老人温和冲几人笑笑,“小徒的胡闹,望几位少侠莫要为难。” 然后,他又说,“晓儿,愿赌服输。” “哦。”少女撇撇嘴,委屈应了声。 萧风忽然出声,“前辈这般,不怕那些人为难吗?” “为难?他们从我这里已经得不到什么了。”老人温和看萧风,“倒是小友,他们应该会去找你。” “那他们会后悔。”萧风淡然一笑。 “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老人叹了口气,“少年,你的路还很长,若后悔了,妥协便是,没人怪你。” 萧风也叹了口气,轻声说,“当初,南宫前辈折剑,不值。” “你不懂。”老人摇摇头,“晓儿,走了。” “师父说过帮晓儿养他们的。”少女好奇看了眼萧风,又转头看老人,嘟着小嘴撒娇。 “嗯。”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说话算数?”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在老人面前。 “一言为定。”老人伸手抓住,微笑说。 “哇欧,走了,跟姐姐享福去了。”少女满脸堆笑,忽然冲身后一声大叫。 “欧,姐姐万岁!”一群孩子立即欢喜大叫。 几个年轻人有些目瞪口呆看一伙儿人走远。 施穷眨巴眨巴眼问萧风,“小师叔,那个老头,谁啊?” 萧风惋惜说,“昔日乘风而游之人,可惜如今失了那份意气。” () 第259章 老人的开导 许天望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四周静悄悄的。 喉咙又干又涩,脑袋又胀又痛,昏昏沉沉,并不舒服。 他捂着脑袋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 熟悉的房间,但不是他住的那间。 四下看了看,房间里没人,但很整洁,书房,主屋的几扇窗户都是半开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酒香。 这是萧风的房间。 许天望猛地清醒。 他昨晚知道了他最不愿面对的真相,听那个中年人讲了中年人的过往,讲了那个美好的女子,讲了中年人的承诺,讲了在龙王宫里听到的对话,讲了中年人为什么会在蛇窟里,然后他心情很糟糕,就出去喝了一夜酒,之后他喝醉了,好像去了萧风房间里耍了会儿酒疯,似乎还想教训萧风,最后好像被萧风点了穴…… 他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昨天晚上他真是疯了。 虽然不愿承认,扪心自问,许天望是有些怕萧风的,不知缘由的敬畏,所以很多时候他与萧风说话时总是被动方,不仅是他,云飞扬几个年轻人也是。 但昨天他竟然来萧风这里发酒疯,是觉得那少年能懂他,还是觉得那少年会因为他心情不好就纵容他? 昨晚的所有经历一一浮现脑海,后怕,懊悔,自责,诸般情绪一股脑儿涌入了心头,许天望眉头一皱,衣袖一甩,床边矮桌连带着上面的茶杯碗壶哗啦啦都甩在了地上,房间里立即一片狼藉。 心中依旧烦躁得很,许天望霍地站起身来,套上靴子,踩着满地碎片出了房间。 “哎,小伙子。”刚出房间,便见隔壁神偷老人倚在门框上冲许天望喊。 “说。”许天望冷冷扫了眼老人,淡漠道。 “小眼神挺唬人的。”神偷老人啧了声,“小风让我看着点你,说你心情如果还不好,就不让你出去。” “所以呢?”许天望转身直视老人。 “你如果想喝酒,来老头子这里,老头子买了十七八坛,随便你喝,管够。”神偷老人笑呵呵说。 “你会这么好心?”许天望嗤笑了下。 “哪里,”神偷老人依旧笑呵呵的,“老头子是想,你想喝就喝,最好喝死你,省得杵在这儿给小风添乱。” 许天望眉头再次皱起。 “不高兴了?”神偷老人眯着眼看许天望,忽然冷笑了下,“老头子就是让你不高兴,咋的吧?你来打老头子啊?” “我没招惹你吧?”许天望冷冷说。如果不是萧风喊老人前辈,他已经一剑劈过去了。 “你没招惹老头子,可老头子看不惯你,不行啊?”神偷老人斜眼看许天望,“屁大点事跟天塌下来似的,你可厉害了,一个个都让小风擦屁股,可能耐了。” 许天望不再搭理老人,抬脚就走。 “回来!臭小子,给老头子滚回来……哎呦,还不听了,真当老头子没脾气了?” 几个呼吸后,许天望僵直着身子被老人拖回了许天望弄的一片狼藉的房间。 “脾气不小。”神偷老人啧了声,“昨天才收拾好,今天就又差不多了,你真以为这是黑龙窟啊。” 许天望直直瞪神偷老人。 神偷老人一点不在意,继续说,“你说,你多大的人了,小风才多大,自己不好受还不让人家好受,你咋这么能呢?” “有点事就大吵大闹,喝个小酒,耍场酒疯,你心情舒坦了,你知道小风陪你多遭罪吗?他昨天才矫正了针,难受了一宿,好不容易快睡过去了,你砰一声给吵醒了,老头子气得都想揍你。” “他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管你的,你谁啊?凭什么啊?就你自己有脾气了?就你命途多舛了?没脸没皮的,也就他惯着你们,闲得他。” “人家都是大人疼孩子,到了你们这儿就成了孩子操心大人,日子都活狗身上了?都没脑子啊,是吧?” …… 神偷老人披头盖脸便将许天望数落了番,到最后其实是将所有人都数落进去了,这才心里真舒坦了。 然后,他慢悠悠给许天望解了穴,笑眯眯说,“喝酒不?老头子给你拿去。” 这脸变得,好像刚才发火的人不是他般。 许天望早被老人训得没了脾气,哪还有精神喝酒,蔫蔫坐在木椅上一言不发。 老人便不搭理他开始收拾屋子,否则那小家伙回来,还以为他怎么欺负这青年了呢。 没多久,外面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老人看了眼外面,嘀咕道,“还不回来,估计是自己在外面吃了。不对啊,那两个家伙怎么不出来吃饭?” 然后,他拍了下许天望,“小伙子,饿不饿?” “不饿。”许天望眉头微皱,说。 “熊样,”老人撇撇嘴,“就你那点破事能算啥事?” 许天望张口想骂,便听老人忙不迭说,“哎,别跟老头子说,老头子错了,你那是大事,天大的事,不过老头子没闲心听,你如果心里真不舒坦就自己去查,听一个人的?说不定人家骗你呢,说不定除了人家说的,还有其他内幕呢,对的错的,到时候你再一并了结了,实在想不开,剃度出家得了,对了,前两天在这儿那个老秃驴就挺不错的。” 许天望又不再说话。 神偷老人瞅了瞅许天望,忽然压低声音说,“老头子听说,你给小风买了个丫头?” “嗯?”许天望疑惑看老人。 “既然买了,就留下呗,小风说不要就不要啊?小于又不是姑娘,心思没那么细,能照顾好人吗?”老人拍了拍许天望肩膀,笑呵呵说。 许天望想了下,脸上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点了点头,“好,我过两天派人送过来。” 地下交易场出来后,许天望忙着找碧寒蛊,便打发李宗凌领几个人先回黑龙窟了,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清溪东头夜市馄饨摊上。 萧风忽然打了个喷嚏,心里突兀有种很不妙的感觉,忍不住转头四下看了看。 “公子,怎么了?”云飞扬正好回头看见,问。 “没事。”萧风微笑了下,低头继续吃饭。 一伙儿人本来在聊最近翠霞山上巨鸟的事,据说昨日唳鸣声叫了足足半个时辰呢,现在樵夫猎人都不敢去上山了,听到萧风说话,他们才意识到萧风似乎一直没说话。 “南边翠霞山这两天来了一只大鸟的事,公子没听说吗?”萧天月眨巴眨巴大眼睛,希冀问。 “听说了。”萧风头也没抬,平静说。 “那明天我们去看看。”慕梓裳兴致勃勃提议。 “我同意。”萧天月立即举手说。 “我也同意。”风晴也连忙出声。 “小师叔,我也去。”施穷一咧嘴,凑热闹道。 萧风低头吃饭,不搭理他们。 “公子。”几个年轻人齐齐看萧风。 “小风。”慕梓裳可怜兮兮去扯萧风袖子。 萧风无奈抬头,看了几人一眼,沉吟了下,“好!” “公子万岁!” 几个年轻人立即眉开眼笑,击掌相庆。 () 第260章 在等两日 吃了晚饭,又在夜市上转了几圈,萧风一伙儿人直到深夜才返回梨园。 梨园门口,神偷老人正蹲在台阶上一小口一小口地酌酒,远远看着,可怜凄苦得很。 见几人回来,老人连忙迎上前,“你们可回来了,饿死老头子了,小风啊,带回来吃的没?” “带了,灌汤包。”萧风有些迷茫说。 “拿来,拿来。老头子一天没吃东西了,可饿坏了。”神偷老人面色一喜,搓搓手,道。 施穷古怪看了神偷老人一眼,将纸包递过去。 萧风奇怪问,“怎么回事?” 神偷老人摆摆手,含含糊糊说,“你不是让老头子看着那个臭小子嘛,老头子当然没法子出去,梨园里又没吃的,饿了一天能怎么着?” “师父,您手里的酒哪儿来的?”施穷咧咧嘴,问。 “从梨树林子里那个小苑里翻出来的。”老人想也没想回答。 “于叔跟欧阳爷爷呢?”萧风更加奇怪。 “鬼知道他们去了哪个犄角旮旯,一天都没见他们。”神偷老人摆摆手,没好气说。 萧风想了想,忽然转身冲几个年轻人说,“你们回去再多买些宵夜来,于叔跟欧阳爷爷应该也一天没吃东西。” “公子怎么知道?”几个年轻人心里同时嘀咕,却没人出声问,乖乖点点头,转身往回去了。 施穷没跟去,一脸怀疑看老人。 老人被施穷看得心虚,一巴掌拍在施穷脑袋上,“臭小子,回来就不知道给师傅带点好吃的,就几个包子对付事了?” 施穷摸摸脑袋,委屈嘀咕道,“您又没让我带。” “哎,你还有理了你……”老人怒瞪施穷。 “天望走了?”萧风在一旁问。 老人与施穷都怔了下。 老人咧咧嘴,点了点头,“傍晚走的。” “多谢前辈。”萧风忽然冲老人躬身一礼。 “你这小家伙,怎么跟老头子还这么见外呢?”老人忙不迭避开,“再说,老头子也没说什么,就是将他骂了一顿,然后他就老实了,自己想了会儿说想通了,就走了,这跟老头子没多大关系。” “真的?”施穷凑近老人,十分怀疑问。 “人都走了,难不成还能假了?”老人又拍了施穷脑袋一巴掌,恨恨说。这个孽徒,跟人家了几天就不把师父当一回事儿了。 施穷讪讪,不再多说。 萧风微笑了下,既然老人不愿受他的礼,他也不勉强,“那晚辈要去找找于叔,就失陪了。” “去吧,去吧。”老人呵呵一笑,摆摆手说。 见萧风走远,施穷又开口,“师父真这么老实?” “那是。”老人笑呵呵道。 “可您为什么会在门口等我们呢,还嚷嚷说饿,您会饿?”施穷满脸不相信,说。 “表示为师的诚意。”老人一本正经道,“否则那小家伙会以为为师偷懒。” “您没偷懒?”施穷咧咧嘴,扫了眼老人台阶上的酒坛子,他才不信随便翻出来这样的鬼话。 “没有,就是你们走了之后,出去溜达了一圈顺便带回来的,不过那小伙子是傍晚才醒的,为师算不得偷懒。”老人信誓旦旦道,又突然一脸谗笑,“对了,小穷啊,你身上还有没有多余银两,为师的银子今天一生气,都买了酒了。” “没有,没有。”施穷连忙摆摆手,“实在不行您就去顺两把,反正人家又逮不着您。” “你这孽徒,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规矩,从不拿黄白之物,竟然想让为师犯规。”老人怒声道。 “可我这里本来就不多啊。”施穷可怜兮兮说。 “不多也是有,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子用儿子的银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躲什么躲,拿出来先给为师用着。”老人伸手去抓施穷的钱袋 “您可以问小师叔要嘛,要不去赌房里赌两把,这可不犯规。”施穷连忙护在手里。 “那为师都没面子,拿出来,要不为师退一步,咱们师徒俩一人一半也行。”老人商量道。 “以前您有了银子,也没见您跟小穷对半分呀。”施穷使劲摇头。 老人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钱袋抢过来,瞪眼道:“混账,为师白含辛茹苦养你十几年了?要不是为师明天要出远门,稀罕你这点破银子。” “我也没想让您稀罕啊。”施穷委屈嘀咕。 …… 萧风进入梨园,直接去了书生的小苑。 他临出去时同欧阳子打过招呼,既然一整天都没见人,十有八九便是欧阳拉着于逸在小苑忙活呢。 他医术虽不能与欧阳子比,眼力却不会差分毫,如果欧阳子想给那中年人解毒,忙活一天实属正常。 至于神偷老人说的话,施穷都不信,他自然更不信。 “小于,七星草二钱。” “给。” “九叶枫,一钱。” “给。” “石燕砂,一钱。” “我来吧。” 于逸刚想找石燕砂是什么东西,身旁忽然有人小声说。 于逸怔了下,抬起头来,见萧风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点了下头,自觉退到了一边。 他对于欧阳子让抓来的一大堆药草不怎么熟悉,光找药草就要花不少时间,自然不会逞强。 “国老,一两。” “人参,半两。” “牛胆南星末,二钱,” …… “香薷,一钱。” “白术,三钱。” “小于,行啊……哎,小风,你什么时候来的。”将一副药配好,欧阳子终于有空调侃几句,抬起头来,怔了下。 “刚来,爷爷忙了一天啊?”萧风眨眨眼,问。 “你知道爷爷一有事就忘了时间,这不一眨眼就现在了。”欧阳子咧嘴笑笑。 “麻烦爷爷了。”萧风歉然道。 “不麻烦,”欧阳子摆摆手,“爷爷啊,就喜欢这种有挑战的东西,其他那些爷爷还不稀罕看呢。对了,之前给他治的是哪位啊,医术不错,要不是他调理得好,爷爷现在也没法子下手。” 萧风眸子一亮,“爷爷能治好?” “最多一个月时间,保证将她身上的余毒全消了。”欧阳子大袖一挥,意气风发说。 “不愧是神医,小白琢磨了三年都没琢磨出来呢。”萧风笑眯眯说。 “哪个小白?”欧阳子好奇问。 “青药谷那个。”萧风随口道。 “哦,青木老鬼那个徒儿啊。”欧阳子恍然大悟,“他小的时候我见过,挺机灵的个小鬼,如今应该算得了七八分真传,也没辱没了他师父的名声。” “那去指点指点?”萧风眨眨眼。 “他师父云游四海,扔下他不管,凭什么让我教他,不去,不去。”欧阳子摇摇头,不乐意道。 “您不是说,要不是小白的,您也没法子治吗,那您是不是欠了他个人情,所以是不是该表示表示。”萧风扯了扯老人袖子,认真道。 “不去。” “您不想知道他对于解这些混毒什么想法?说不定能给您些启发呢。”萧风继续说。 “不想。” 萧风轻笑了下,又说,“江湖上流传,江湖两大神医,一个用针一绝,一个用药一绝,医术不分伯仲,不过却从未比试过。如今,欧阳爷爷这般推三阻四,莫不怕自己在七八分真传上失了面子?” “怎么可能?”欧阳子瞪起眼,又反应过来,抬手一个板栗砸在萧风脑袋上,“臭小子,去就是了。” “哎呦……谢谢爷爷。”萧风捂住脑袋叫了声,不过立即又眉开眼笑。 “乐不死你。”欧阳子没好气看萧风一眼,给萧风摸了下脉,“还算老实,再等两天。” “啊?”萧风微微一呆。 “你以为就一天啊?”欧阳子微微勾起嘴角看萧风。 萧风皱起小脸,苦兮兮看欧阳子。 “你若嫌闷,不如睡两天,怎么样?那屋里那个小伙子睡了几天,今天都能下床了呢。”欧阳子兴致勃勃提议。 “那算了。”萧风撇撇嘴,退后了两步,与欧阳子拉开距离,“不许胡闹。” 欧阳子见萧风这般警惕模样,一下子被逗乐,“那你就老老实实的。” “我自己取针,可以吗?”萧风又后退了几步,已经到了门口,小心翼翼问。 “你这么厉害,连背后都能看到?”欧阳子有些无奈看萧风。 “可以吗?”萧风不理会老人的发问,坚持道。 “可以,你只要记得顺序,没什么顾忌。”欧阳子见萧风不像玩笑,面色渐渐沉下来,说,“但你不许胡闹。” “我只是随便问问。”萧风眨眨眼,“那就再等两天,我保证一定不胡闹。” () 第261章 安排 因为突然的顺口一提,萧风昨晚又没睡上好觉。 半夜三更,欧阳子突然跑进萧风房间,说觉得他屋里透风,然后便跟萧风挤着睡了一晚。 只是五月份的天,还能有多少冷意? 天色微亮,萧风起床洗漱,后在走廊里活动筋骨,碰巧碰上神偷老人提着那个书生从另一条道上走过去。 “准备走了?” “嗯,去青峦帝国走一趟。”老人将书生往地上一杵,笑呵呵说。 “盘缠够吗?” “够吧。” “要不,我出一半路费吧?”萧风沉默了下,扫了眼书生,笑眯眯说,“至少这个家伙,有我一半原因。” 书生直直瞪着萧风。 “这感情好。”老人立即眉开眼笑,一巴掌拍在书生脑袋上,“昨天还跟小穷借了七八两银子,想着凑活凑活呢,现在就差不多了。” “酒钱也算晚辈的吧,怎么着我们也算忘年交。”萧风眨眨眼,又说。 老人怔了下,“这更好,前几天走的那个老小子,老头子记着呢,认识两天就给人家买酒喝,咱爷俩几年的交情,早就该请请。” 萧风从袖里摸出张银票来,一脸心疼说,“我没有更小的了,花不了再还我。” “这么小气呢?”老人一板栗砸向萧风脑袋,顺手摸了过来,“看情况。” 萧风微微偏头避开。 老人也不在意,将银票往怀里一揣,一揪书生衣领,“行了,老头子走了,你替老头子照顾好小穷啊。” “好。”萧风犹豫一瞬,又说,“晚辈欠前辈四个人情,他日前辈若有事,只要晚辈能办到,必竭力而为。” “小家伙,你只要不忘了老头子,老头子就谢天谢地了。”老人咧了咧嘴,耸耸肩,提起书生,大步离去。 萧风摇摇头,继续慢悠悠在走廊间转悠。 走出梨园,老人给书生解了穴道,“看见没?就你,打他的主意,怎么打?傻样。” “是人总会放松警惕,放松警惕总会有可乘之机。”书生淡淡道。 “你不是纵横家的,真可惜。”老人嗤笑了下,“但能把他当个人吗?” …… 早饭时,一众年轻人依往日按时蹭饭。 “哎,怎么感觉少了好多人呢?”慕梓裳吃着吃着说。 “你才觉出来啊?”林浩然抬头看了眼慕梓裳。 “霜寒去做任务了,天望回黑龙窟了,欧阳爷爷在睡觉,前辈去青峦帝国游历了。”萧风淡淡解释,“对了,施穷,你师父说让你在这儿多呆几天。” “为啥?”施穷怔了下,奇怪问。 “前辈让你跟着我,不过我过几日要拜访几个前辈,没办法带你去,所以只能委屈你过几天清闲日子了。”萧风微笑说。 “我也去。”施穷想也不想说。 “若你能跟上我,我便让你去。”萧风平淡说。 “一言为定。”施穷一指头指向萧风。 “嗯。”萧风淡淡点了点头。 “天望哥怎么走了呢,也不同我们打声招呼。”萧天月有些愤愤嘀咕。 “走了就走了,他不一直这样吗?”萧天清随意说。 “哼。”萧天月嘟起嘴,别过脸,不搭理萧天清了。 萧天清也不在意,给安穆琳夹了筷子咸菜,“多吃点啊。” “梓裳,这些天螭前辈可给你来过信?”萧风快速吃完饭,又等慕梓裳吃完,问。 方孤岚抬头看了萧风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没有,”慕梓裳抹了抹嘴角,心情立即有些愤愤,“连我发出去的几封信也没回。这么多天了,一点声也没有,估计连我这个人都忘了。” “我倒有点消息,想不想听?”萧风笑眯眯问。 “说。”慕梓裳立即精神一振,又警惕下来,“不对,有什么企图?” 方孤岚也跟着警惕下来。 几个年轻人早已竖起耳朵来偷听,闻言齐齐翻了个白眼。 萧风瞥了她一眼,没好气说,“蛊冢前些日子去了个五阶蛊师,蕴养了七只本命蛊,闯了万蛊大阵,没死……” “闯过去了?”慕梓裳一下子瞪大了眼。 方孤岚也有些吃惊。 “没有,闯了一半自己退出来了。”萧风补充说。 “这也行?”慕梓裳面色一下子古怪下来,万蛊大阵可是进去容易出来难的。 “他的其中一只本命蛊是避毒蛊,一只是音灵蛊,所以万蛊大阵的毒雾与虫鸣对他影响不大,只是这般他的根底也难知。”萧风话语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据我所知,他还有一只滞空蛊。” 慕梓裳表情一下子僵住。滞空蛊是咫尺蛊的克星,而她与师父的本命蛊都有咫尺蛊。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来,“方孤岚,跟我回去。” 方孤岚也跟着站起来。 “站住!”萧风皱了下眉头。 慕梓裳脚步一顿,却没停下。 萧风一筷子就甩到了门框上,入木数寸。 几个年轻人眉头一跳,连忙低头吃饭。 “你再走一步试试。”萧风头也不抬,说。 “你……混蛋!”慕梓裳回头怒视萧风,却没再往外走。 “我提前说这些,就是怕你一听到风声就吵着回蛊冢添乱……”萧风淡淡说。 “添乱?那是我师父,我去帮他,怎么了?今天你说什么也没用,让我走,有本事就杀了我,照这里砍,砍啊,砍啊!”慕梓裳转身跑到萧风面前,冲萧风怒斥。 “梓裳!”萧风微微抬高声音。 “那你想干什么吧?”慕梓裳摸了把脸,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你要想清楚,你在前辈们面前连蚂蚁都算不上,随手可灭。”萧风平淡说。 “那怎么办啊?”慕梓裳呆了会儿,委屈嘀咕,“那是我师父,又不是你师父,你当然不着急。难怪师父把我支出来,他一定早听了风声……” 说着,泪珠子开始在眼眶里打旋儿。 几个年轻人看到,忍不住看了风晴一眼。这情景,挺眼熟啊。 风晴愤愤回瞪回去。 萧风无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慕梓裳面前,拍拍慕梓裳肩膀,“好了,我说这些呢,不是让你担心,是想跟你说,近日小心些,你在外面平安无事,前辈才不会分心。毕竟以前辈的能耐,不是身边人,别人想算计他,很难。” “真的?”慕梓裳可怜兮兮看萧风。 “你不信我?”萧风微笑了下,问。 “信。”慕梓裳揉了揉眼,喑哑说。 “那记得,以后听了风声,冷静。还有,若有可能,先找我确定,知道吗?我发誓,必不算计你们。” “嗯。”慕梓裳又点点头。 “那你现在想去哪儿,去吧。”萧风又笑了笑,说。 “我……我跟着你得了。”慕梓裳又抹了抹脸,说。 “你觉得可能吗?”萧风玩味笑笑,顺便扫了又看过来的几个年轻人一眼。 几个年轻人连忙收回视线。 “我觉得这小笼包挺好吃的,于叔从哪儿买的?” “对对,我也觉得,明天我跟您一起去买。” “这粥好甜,齁死我了。” “有吗?我没觉得……可能是芙蓉糕太甜了。” “来,多吃点,长个子啊。” “哦。” 萧风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慕梓裳,“嗯?” “好像不太可能。”慕梓裳摸摸脖子,有点尴尬道,然后她又理直气壮,“大不了留着这儿不走了,哎,对了,要不你再让那个前辈暗中护着我们算了。” “梓裳,该喂大虎,小黑了,走了,走了。”方孤岚忽然插嘴,也不由慕梓裳分说,直接拉了出去。 萧风不在意笑笑,“都吃饱了吗?” “没……”萧天月连忙说,半路被云飞扬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公子有什么吩咐?” 林浩然几个年轻人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齐齐点点头。 “我没说,你们可猜出这几天我的用意了?”萧风坐回座位上,温和问。 几个年轻人再次眨眨眼,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萧风随意笑笑,“其实这一次与上一次没什么区别,三次都是,只是你们看到的不太一样而已。” 几个年轻人正襟危坐。 于逸自觉站去了一旁。 萧风摆摆手,示意几人随意,“以前你们看到的那些美好,今日不一定没有,否则这一路游历你们早该失望了。近日这些不好,那次也不是不存在,有些甚至是理所当然,只是在这儿放大了而已。” “不过,这次,我想,不是我觉得,而是你们认为,你们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对的错的,想做什么,我都不约束,也不会插手,只提醒一句,红尘滚滚,真真假假,皆因是否在乎。走完这趟江湖,我希望你们能给我答案。” 几人面面相觑,心里一分窃喜,一分忐忑,一分失落,一分无措……复杂至极。 萧风温和看一众人,“另外,不久后,暗处的人我会撤回来,知道你们这几年也想自己闯闯的,让你们如愿。” 一伙儿人沉默了会儿。 “公子,不用啊。”云飞扬迟疑着说。 “我觉得有人跟着,挺好,不孤单啊。”风晴抓抓头发,说。 “对呀,还安全。”林浩然点点头。 “我也觉得……”萧天清刚想说话,被萧风一眼扫过来,一下子噤声了。 萧天月眨眨眼看萧风。 安穆琳一头雾水。 施穷挠挠头,干咳了声,视线一直往房梁上瞟。 “这是你们这次游历的任务,看清楚了再做,这算是课外作业。”萧风不理会他们,从怀里摸出几封书信来,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往外去了,“你们吃饱了帮于叔收拾一下,施穷,过来一下。” “啊?哦。”施穷扯了下嘴角,连忙应一声,跟了出去。 () 第262章 忘记当初的约定了吗? “不就是喂个宠物嘛,这么急干什么?” 方孤岚将慕梓裳拉到走廊里才放手,这让慕梓裳心中有些埋怨,“再说,小风还没答应我呢。” “你就这么信他?”方孤岚皱着眉头看慕梓裳。 这丫头一路上都挺机灵的,怎么现在犯傻呢? “为什么不信他?”慕梓裳奇怪看方孤岚,又恍然大悟,“哦,你怕他会借着你我算计我们长辈?这个你就多想了。” 她忽然露出一副高深莫测表情,“你知道前几年闯过万蛊大阵的是谁吗?” “他?”方孤岚一脸怀疑道。 “对呀,”慕梓裳笑嘻嘻点点头,“师父说,他若想断蛊冢传承,随手的事,不需要阴谋诡计。” “为什么?”方孤岚沉声道。 “这个,师父没说,我就不清楚了。”慕梓裳摊摊手,无奈道,“不过,我信他呢,主要是因为出来前,师父跟我说,若是出了蛊冢,我只能信一人,信的那人不是你,不是众师叔叔伯,而是小风,因为他是最不想蛊冢乱的人。” …… 出了前堂,萧风便停下了脚步。 看来他只是随意嘱咐两句。 “今早……” “小师叔放心,小穷一定不同他人说,连师父都不说。”施穷连忙出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风无奈笑了下,“我想说,今早前辈跟我说你这里没银子了,你可以问于叔借的。” “啊?”施穷惊讶叫了声。 “我既然当着你的面说了,便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单独叫你出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萧风温和解释。 “什么事?”施穷眨眨眼。 “前辈是不是去青峦皇城?”萧风盯着施穷的眸子,认真问。 “不知道啊。”施穷眸子微微一闪,“师父没跟小穷说。” “哦,我知道了。”萧风微笑了下,转身离去,“麻烦叫他们收拾一下吧,辰时出发。” “出发?去翠霞山?”施穷迷糊了下,又反应过来道。 “是。”萧风远远回答。 眼见萧风走远,施穷眨眨眼,嘀咕道:“师父,小穷可什么也没说。” …… 没多久,几个年轻人与萧风离开梨园,从马市那边各自挑了匹马,往翠霞山赶去。 慕梓裳与方孤岚不知道跑去了哪儿,没跟来。 一路上,比想象的还要平静得多。 几人到山脚下时,山脚已聚了十数个扛刀佩剑或者拿着奇形怪状东西的江湖人,都等着有人去当那个出头鸟呢。 当地樵夫可是说了,那巨鸟足有十数丈的,若真属实,这一伙儿人还不够送死的呢。 几个年轻人没理会这一众人,速度减也没减,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携黄尘滚滚,直直冲进了山里。 十数个江湖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然后骂声一片。 到了半山腰,树枝横七竖八,杂草丛生,马匹已不能前行。 一伙儿人便翻身下马,徒步继续前行。 “小师叔似乎对这里很熟?”走了片刻,在萧风领一伙儿人绕过几处陡坡后,施穷忽然问。 “前几天来过,难道你不知道?”萧风转头看向施穷,微笑说。 几个年轻人面色有些古怪看萧风。 施穷摸摸脑袋,心虚噤声。 萧风不理会一众人,继续埋头前行。 几个年轻人有些无奈对视一眼。 山顶,一半绿植苍翠,一半绿苗稀稀疏疏,放在一起看,特别层次分明。 “听当地人说,翠霞山最美美在夕阳西下,夕阳映着半壁山石,格外壮观。”到了山顶,林浩然看着一半绿一半皇的奇特景象,感慨说。 “今天天色不好,估计是看不到的。”萧天清在一旁很没风趣提醒。 “如果这是一片农田,我会很开心。”风晴叹了口气说,她实在难以欣赏面前的奇特景象,倒是对粮草很感兴趣。 萧风给她的任务是千石粮食,前提是不能以飘缈使的名义,她现在正在发愁。 “这个深沟好像有点不对劲。”云飞扬在一旁若有所思说。 “翎雕!”萧风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忽然轻轻唤了声。 云飞扬眉头一跳。 然后一众人便见到枝繁叶茂到枝枯叶蔫间的深沟里,一只庞大黑鸟冲天而起,唳鸣一声,一伙儿人还没反应过来便骤然停止了几人面前,匍匐在地。 几个年轻人目瞪口呆。 何止是十数丈,简直跟移动的大院子差不多了。 施穷虽是第二次见,仍有些啧啧称奇。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伙儿人便见到个小半个人大的脑袋伸了过来。 几个年轻人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萧风却上前几步,抬手摸了摸翎雕的大脑袋,转头冲众人眨眨眼,笑眯眯说,“如愿以偿了吧,惊喜不惊喜?” 何止是惊喜,简直是惊吓了。 几个年轻人心里嘀咕。 然后便见那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几下跳上了巨鸟的背,“可以上来啊,谁体验一下?” 萧天月连连摇头,她不想晚上做噩梦。 剩余几个年轻人倒跃跃欲试,只是在看到翎雕大脑袋看过来时,立即没了脾气。 “真没人上来?”萧风居高临下,笑嘻嘻问。 几个年轻人犹豫间,云飞扬忽然二话不说,身形微闪,瞬息上了翎雕的背上。 剩余几个年轻人呆愣了下。 “走!”萧风轻笑了下。 翎雕忽然站起身来,双爪微微往地上一蹬,冲天而起。 几个年轻人目瞪口呆。 “飞了。”安穆琳喃喃道。 等翎雕成了一黑点,林浩然几个年轻人才反应过来,鬼哭狼嚎成一片。 …… “怎么样?” 翎雕上,萧风转头看向云飞扬,温和问。 云飞扬勉力稳住身形,摸了摸额头,冷汗在疾风中早已不见,脸颊被风吹得如刀削般的痛,手还微微颤抖,“有点吓人。” 微微发颤的声音在风声呼啸间很淡很淡。 “还好吧。”萧风轻笑了下,笑容中有几分调侃,随意坐下,“你也坐,在上面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云飞扬有些犹豫,若坐下扎根之地都没了,他怕自己会被吹走。 下意识看向萧风,他忽然怔了下。 风疾云稀,可在萧风身周却似乎万物都被定格了,连萧风的衣角也没吹起。 云飞扬眸子微微一闪,“公子……” 萧风越过云飞扬看向甩在后面的青山绿水,“时间快到了,有些决定你该做了。” 云飞扬一下子怔住,身形不稳,差点被吹回去。 “坐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萧风轻声说。 紧接着,一股大力压在肩头,让他一下子瘫坐在了翎雕背上。 云飞扬脑袋里一片混乱,呆呆看向萧风。 萧风收回视线,微笑看他,“忘记当初的约定了吗?” () 第263章 日月不知时移世易,岁月才晓事无定常。 疾风裹着云雾,水雾氤氲,远处阴云密布,有暗流汹涌。 翎雕便在云涌浪翻中疾行。 云飞扬看着萧风的双眸。 萧风眸子里映着的却是身后的阴云涌动。 三年前,也是这般。 他认真,他随意。 那时。 他是游侠。 他是忽然闯入他生活的谜团。 他向往自在洒脱,不愿受任何拘束。 他无视世俗红尘,随性淡然,一言一行却似乎皆有章法。 他说,“我想邀你入飘缈楼,如何?” 他说,“我若不愿呢?” “随你。”他毫不在意笑笑,“但我觉得你会考虑一下,因为这江湖本来就是个大囚笼。” “囚笼?”他不解皱起眉头。 他笑得意味深长,似乎一眼便能看穿他的所有,“你为何来江湖?” 他摇摇头,轻声说,“这江湖太死,太寂寞,为什么?” 说完,他飘然离去。 他看着他离去,似乎懂了长辈们说的随遇而安。 只是,一个孩子似乎比他的长辈们还淡看人生,他很奇怪。 再次相见,是他堵的少年。 他问少年,“那些谜团,你知道?” 少年说,“我不知道,但江湖知道。” 他说,“为何?” 少年说,“三年后,你会看到。” 他犹豫了下,说,“好,我跟你三年。” 少年微笑,“三年后,是去是留,随你。” 随意却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堪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 这是三年前的约定。 他忘了,少年却没忘。 如今五月,的确快三年了。 云飞扬渐渐不敢看萧风,低下了头。 萧风收回视线,微微一笑,“知道为什么给你的任务是组织千人吗?它是最可有可无的。三年你都没回去了,回去看看吧,放心,没人跟去。” “公子……”云飞扬抬头,轻轻唤了声。 “若不能回来,便不回来了。”萧风似乎知道云飞扬准备说什么,温和说,“放心,我的承诺一定兑现。” 云飞扬再次低下头。 萧风将视线再次投向远方,“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吗?一开始我也是有些迟疑的,觉得太早。可想想,其实也不算早了。” 他微笑说,“站在高处,风起云涌才能看得更清楚些,你要记得,以后你若准备走那条路,天有时候也是不可信的,反而是这些,会很重要。” …… 临近傍晚,翎雕飞回翠霞山,却只停留了几个呼吸,再次离去。 一伙儿人急忙忙跑过来,巨鸟正好腾空离去。 “喂,云飞扬,怎么就你一个,公子呢?”见到就云飞扬一个,萧天月连忙问。 “去飓风峡了。”云飞扬耸耸肩,无奈说。 “啊?”萧天月微微呆住。 “那于叔跟欧阳前辈那边……”风晴苦下脸道。 几个年轻人齐齐想到老人黑得几乎滴下水来的脸色与中年人冷得跟铁似的表情,打了个哆嗦。 云飞扬清咳了声,“于叔那边,公子打过招呼了,至于欧阳前辈那边……” 他抬手拍了拍林浩然肩膀,“拜托了。” 林浩然怔了下,脸色大变,“为什么是我?” “想知道?”云飞扬玩味勾起嘴角。 “屁话!”林浩然怒道。 “去问那里。”云飞扬点了点远处已经看不见的黑点,咧了咧嘴,“好运。” 说完,转身就跑。 剩余几个年轻人反应过来,也拔腿就跑。 林浩然一回头,身后已是空空荡荡。 他不禁仰面叹息,公子啊,您这羽化登仙得太突然了,就不能给点心理准备啊? 这嘴贱的。 若是萧风听到,免不了是二话不说一个板栗下来的下场。 不过,此时萧风是万万听不到的了。 因为此时,翎雕早已飞上了云层之间。 上,灰云涌动,下,云雾翻腾。 仅仅看着便让人觉得胆颤心惊。 萧风却平静得很,仰躺在翎雕背上,看着上空云态万状,微微浅笑。 蓦然间,他想到一句很玄奥的话,低喃出声,“日月不知时移世易,岁月才晓事无定常。” 然后他从脑后抽出一只手,偏头看着滚絮戳了戳,笑眯眯说,“可我只知道,今晚要下雨了,会很冷。你不如变大了给我取暖,好不好啊?” 滚絮轻轻咕了声,小眼睛瞅了瞅翎雕,然后似乎很欢愉得咕咕叫了起来。 …… 林浩然返回梨园时,几个年轻人谁也没回来。 于逸杵在门口,见林浩然回来微微点了下头。 林浩然扯了下嘴角,忽然又眸子一亮,“于叔,拜托您一件事呗?” 于逸扯了扯嘴角,“自己去说,欧阳前辈在晴雨苑。” 晴雨苑就是书生住的那个小苑。 “哦。”林浩然蔫蔫应了声,乖乖往晴雨苑走。 进入小苑,里面还挺热闹,大老远就能听到欧阳子在使唤人。 林浩然眸子闪了闪。 他可算明白慕梓裳两个家伙为什么不见人了,敢情被叫到这儿当苦力了。 再往里走,穿过一条不算长的走廊,前方是一座小亭。 小亭外,慕梓裳在一筛子药草里捡来捡去,方孤岚手捧药罐药杵,两只大家伙蔫蔫趴在地上。 亭子里,欧阳子正与一个黑衣人闲聊,不时会呵斥亭外两人几句。 火气不小。 林浩然在慕梓裳身边微微停驻,小声说,“喂,梓裳,怎么回事啊?” “还不是它们两个。”慕梓裳点了点两大只,恶狠狠说,又好奇问,“你们玩得怎么样,真有那只大鸟?” “有,”林浩然点点头,“它们两个怎么了?” “不知道,今天早上不知怎么跑这儿来的,逮着石亭里那个黑衣人就咬,可把老前辈气坏了,要不是我们来得快,估计就是一只死豹子,一只死老虎了。”慕梓裳解释说,“那只大鸟长什么样啊?凶不凶?” “不凶,我们还上去玩了呢。”林浩然笑眯眯说,“拜托你个事,怎么样?” “你说。”慕梓裳想也没想。 “公子偷偷溜了,你跟前辈说一声呗?”林浩然声音再次压了压,“作为报酬,等你没事了,我把今天的经历都给你讲一遍,怎么样?” “真的?”慕梓裳眸子亮晶晶的。 “骗你是小狗。”林浩然信誓旦旦道。 “好,一言为定。”慕梓裳爽快点点头。 “哎,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啥呢?”欧阳子早就注意到林浩然了,见他半天在那里嘀咕,喊了声。 “没什么。”林浩然咧咧嘴,“晚辈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走了,”慕梓裳抬高声音喊。 “女娃子,你说。” “我们刚才说,小风偷偷溜了。”慕梓裳很直白回答。 空气瞬间冷凝。 不是现在说啊! 林浩然心中呐喊,脚步快了不止一点。 然后便听身后那女子怯生生说,“不是我说的,是林浩然。”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嗖一声就出了小亭。 () 第264章 今晚聚聚 有这么一句话,出门忘了看黄历。 林浩然却是在家里运气也背得很。 跟一个先天境的赛跑,而且是生着气的先天境,林浩然自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所以,他很快也被欧阳子逮回了小亭那边,与慕梓裳二人成了难兄难弟,而且一点不无聊——老人声若洪钟的絮絮叨叨,骂骂咧咧足够让人精神百倍了。 然后,他才知道,偷偷溜走这种事,原来萧风干了不止一次。 最重要的是,从没被逮回来过。 果然是跑得快就任性啊。 总而言之,林浩然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解放。 “林浩然,等等啊。”才出小苑,身后女子便开始大叫。 看来一整天的劳作一点也没累到她。 “干嘛?”林浩然板着脸回头看她。 “故事啊?”慕梓裳只当没看见,希冀看林浩然。 “我们去了翠霞山,见了一只大鸟,然后公子好像跟那大鸟挺熟的,就上了大鸟背上,大鸟就飞走了。”林浩然咧咧嘴,认真说。 “然后呢?”慕梓裳眨眨眼。 “没有然后了,我们就回来了。”林浩然摊摊手,转身走了。 慕梓裳呆了呆,几个呼吸后勃然大怒,“林浩然,你给我站住!竟敢耍老娘。” 林浩然早已没了影子。 身后方孤岚深吸了口气,往房梁上一跃,等慕梓裳转身也没了影子。 “啊,你们两个混蛋!给我等着。”慕梓裳小脸气得通红,狠狠咬住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后,怒发冲冠离去。 欧阳子从小苑里出来,火气已经消了大半,正好听见,嘀咕道,“好重的火药味。” 慢悠悠也顺小路走了。 一路去了前堂,前堂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林浩然撇撇嘴,一群没良心的家伙,就不知道给他留点饭啊。 正准备走,房顶一块石头飞了过来。 “谁?”林浩然猛地警惕下来。 “你说呢?”施穷在房顶上居高临下看他,颠了颠手里的石块儿说。 云飞扬几个年轻人也在屋顶。 除此之外,还有酒菜。 云飞扬见林浩然没反应,也一石块砸过去,“喂,上来了,今晚聚聚。” 林浩然咧咧嘴,是真不知道该开怀还是该埋怨了,微微提气上了房顶。 “明天就准备走啊?” “是啊,我们几个都是。”风晴笑眯眯说。 萧天清随手丢过去一坛酒,“喝着。” “那我也明天走好了。”林浩然微微一笑,随手接过,“对了,他怎么也在?” “我为啥不能在啊?我还是你家公子的师侄呢。”施穷不满道,又可怜兮兮,“小师叔太不够意思了,说带我去却自己跑了,我借酒消愁不行啊?” “行了,多一个人也热闹。”云飞扬不在意摆摆手,“浩然,你什么任务啊?” “万两白银。”林浩然耸耸肩说,“估计是赌场那次多拿回来一百两银子,让公子惦记上了。” “这个容易啊。”萧天月眨眨眼。 “容易啥,”林浩然打开酒封喝了口,“隐藏身份,也不能动用家里的。” “你就知足吧,”萧天清伸手从盘里掰下来半只鸡,将鸡腿递给安穆琳,“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一百位医师。不是大夫,是医师哎,我去哪里找去,愁死我了。” “这么看来,我的粮食应该算好点的。”风晴笑嘻嘻说,“对了,天月,你是什么啊?” “我?”萧天月眨眨眼,腼腆笑笑,“不说行吗?我怕你们打我。” “美得你,快说。”风晴推了把萧天月,没好气道。 “老妹,说说。”萧天清立即来了兴致,挑眉道。 “那我说了不许打我啊。”萧天月一双大眼睛滴溜溜扫视一众人,说。 “不打,我保证。” “我也不打。” “不打。” “那我就说了。”萧天月小心翼翼看一众人,“记得那个特别好的大叔吗?” “怎么了?”云飞扬好奇问。 “公子让我……在那里隐居一段时间,帮那个大叔解开心结。”萧天月快速说。 “然后呢?”风晴眨眨眼。 “没有然后了。”萧天月乖巧说。 几个年轻人怔了怔,齐齐大呼,“公子偏心!” 云飞扬却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他记得萧风说过他的任务可有可无,却没说萧天月的任务也是不重要的。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有什么影响? 施穷瞥了云飞扬一眼,这家伙倒是够敏锐的。 然后他懒懒说,“喂,我可是小师叔的忠实守护者哎,你们在我面前讨论小师叔的不是,是不是过分了。” “切,喝你的酒。”风晴一巴掌拍在施穷脑袋上,没好气道。 “就是,哪都有你了。”萧天月做了个鬼脸。 “喂,男人的脑袋不能碰的。”施穷愤愤道。 “就碰,就碰。”风晴笑嘻嘻说。 “你……” “好了,好了,公子这般安排必有深意,再说,公子什么时候出错过。”云飞扬摆摆手,“闲话等会儿聊,咱先走一个。” “对,走一个。”林浩然爽快道。 “男的一口干了,女的一半,怎么样?”风晴挑了下眉头,说。 “好。” “够意思!” “来就来,谁怕谁啊。” 半斤酒下肚,酒意微醺。 哐当! 哐当! 哐当! 三声酒坛破碎声先后响起。 风晴探头看了看地下,无酒水洒落,竖拇指道:“够汉子。” “那是。”萧天清挺挺胸膛。 “你的呢?”萧天月挑眉看施穷。 “师父说,喝酒要适度。”施穷清咳了声,一本正经说。 “熊样。”风晴撇撇嘴。 施穷心虚不出声了。 “咱姐妹两个也丢一个?”风晴看向萧天月,挑了挑眉说。 “那就丢一个。”萧天月怔了下,立即跃跃欲试。 “哎,慢着,你们没喝完,丢什么丢?”林浩然连忙阻止。 “就是啊,这太不公平了。”萧天清也出声道。 “我们是女孩子嘛!”萧天月眨眨眼,撒娇。 “哎呦,现在女孩子了?”施穷夸张说。 “去你的,找死啊。”风晴狠狠推了把施穷。 “哎呀妈呀,谋杀啊。”施穷身形几次摇晃,好运没掉下去,心有余悸摸摸胸口说。 “公子不是没在嘛,我给公子的。”风晴不理会他,随口说。 “什么?”几个年轻人齐齐一抽嘴角。 风晴眨眨眼,忽然嘻嘻一笑,说,“公子,风晴敬您一杯。” 说着酒坛子倾倒九十度,酒水哗啦啦顺房檐流了下去。 几个年轻人嘴角再次抽了抽,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也行? 施穷怯生生说,“似乎给往生之人是这般敬酒的。” 一伙儿人齐齐呛了口气。 “胡说八道什么呢。”风晴猛然怒目瞪施穷。 “本来就是啊。”施穷委委屈屈说。 “那是对普通人来说,公子能当普通人吗?公子是神仙哎。”萧天月难得脑子好使一回,只是说的话却着实不靠谱了些。 “对对对!”一伙儿人却忙不迭点头。 刚才都敬完了,如果现在承认那是给往生之人敬酒,岂不太不吉利? 然后,一伙儿人便自欺欺人地依葫芦画瓢都给萧风敬酒,心里其实都偷着乐呵呢。 是恶作剧得逞的乐呵。 林浩然还恶趣味得想,公子啊,这招可不是我想的,不过谁让您整我来着,活该。 若是萧风知道这儿的事,一定会一人赏一个板栗,然后怜悯看林浩然,说,浩然啊,多吃点核桃。我身边是飞扬,怎么会舍近求远让你跟欧阳前辈说呢? 可惜萧风是不知道的。 此时,他正坐在翎雕背上,身旁是变得稍微大了些的滚絮,都看着云层间忽隐忽现的闪电,静等云凝雨落。 () 第265章 雨天 这天晚上,难得的放纵。 房顶菜盘酒坛,一片狼藉。 房下碎片酒水,也一片狼藉。 划拳喝酒高谈阔论声一直持续到深夜。 只是,几个年轻人谁也没醉。 这几年,几个年轻人最大的成长不是江湖闯荡的赫赫声名,而是这份不属于年轻人的理智沉着,行事前都会三思。 三更,骤然疾风,紧接着密雨哗啦啦就洒了下来。 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跑下房顶,相视大笑。 笑了会儿,几人击掌共勉,后各自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清晨,雨势已不如昨晚的密集,只是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几个年轻人却没人打算多停留,不必过多客套,相视一笑,披上蓑衣,驾马离去。 欧阳子没出来相送。 施穷也没出来相送。 方孤岚不可能相送。 慕梓裳还没睡醒。 于逸看着几个年轻人消失在雨幕里,叹了口气。 昨天少爷离开前同他谈过。 这次,几个年轻人将会走上他们自己选的路。 那不久后应该是分别吧? 他从袖里摸出一块金色令牌,皱眉看了会儿,手越握越紧,然后他又叹了口气,将令牌放回袖子,转身回了梨园。 …… 清溪城细雨迷蒙时,皇城中也同样雨声淅沥。 小雨,在清溪是润如酥,静似梦的,在皇城,却是无聊而沉闷的。 只是今日的小雨,虽沉闷却一点不无聊,反而有几分疾风骤雨的意味。 今日早朝,宣政殿上,另立太子之事已提上了日程。 近半朝臣启奏,立大皇子萧哲为储君。 而且,这日,众皇子除萧哲外无一人上朝,都在家休养生息。 千载难逢之机。 猝不及防的意见统一。 萧哲却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储君,他从来没想过。 在他看来,那是残酷的且遥不可及的噩梦。 以前,这噩梦折磨那个少年。 今日,他噩梦当头。 好在,萧武天没点头。 即使群臣跪奏。 萧哲松了口气,喜忧参半。 而且,他所忧之事,比他预料的发生时间还要早些。 当天下午,萧武天忽然在天谕殿秘传萧哲。 “秤西边境传来密报,青峦帝国军队有数次秘密调动,分析有大动干戈之举,哲儿以为如何?” “回禀父王,儿臣看来,情报真真假假,是否针对我朝还难说,若贸然兴师问罪实在不妥,不如先派出使者探查根由,若发现蛛丝马迹再做定夺。” “孤也是此意,那哲儿以为派谁前往较为妥当?” “派去之人,一能稳定军心,二需有足够地位代表我朝态度,三可代表父王犒劳三军,儿臣认为,派我皇室血脉之人前去更为恰当。” “嗯?” “儿臣愿为父王分忧。” “哈哈哈,哲儿不愧贤良方正之名,允。” 走出天谕殿,萧哲面色阴沉下来。 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是父王在一手谋划,目的只是把他从皇城支走。 此去秤西,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再回来朝堂估计已是物是人非。 可他若不请命前往,日后恐怕父王顾忌更多,甚至将他看成眼中钉,不得不主动请缨。 这几日的群臣上奏果然引起了父王的警惕吗? 萧哲有些烦躁皱起眉头。 他对于朝堂权势倒不在意,可是,三五年,他这些天的谋划必会功亏一篑。 看来,动作该快些了。 …… 蛊冢,似乎永远不会缺少雨水。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又一天,积水没过脚踝,淹没农田,到处一片泥泞。 未到梅雨时节,蛊冢中的淫雨霏霏却比梅雨季节更甚。 “师父啊,我终于走到了清溪,昨天碰上了个邪蛊师,三阶的,本命蛊是蔼蛊,太气人了。不过我可没怂,阿娃受了重伤,我几乎丢了半条命。要不是半路有个前辈救了我们,估计师父就该给梓裳收尸了。好了,师父可以大大松一口气了……” “师父,今天我遇到小风了,他给了我地下交易场请柬,不过那里面一点不好玩,人可少了,但是那里的东西真是好,可惜梓裳没钱买。对了,我碰上了只酒蛊,实在眼馋便跟小风借了五千两白银,师父别忘了还啊……” “师父,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阿娃化蛹了,再过些日子我便是三阶蛊师了,厉不厉害?虽然不知道阿娃什么时候醒,不过先让我开心开心。对了,小风出事了,从地下交易场出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师父有什么办法吗……” “师父,小风好歹醒了,我就说他不会有事吧。不过他好像变得很奇怪了,不仅酒儿怕他,好像连小黑也怕他了,不过我不能确定……” 昏黄烛火下,老人一封封翻看从远处寄来的书信,唇角微微勾起。 “王,有人求见。” 高脚竹楼外,有恭敬声音响起。 “何人?”老人不慌不忙将书信一封封折叠好,问。 “蛄前辈的人。” 老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将书信小心放到床底一木盒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请。” “是。” 没多久,从竹楼外进来了一蓑衣男子,“前辈,我王的挑战帖。” “没有其他?老人漫不经心问。 “没有。”蓑衣男子恭敬回答。 老人看着那个蓑衣男子的眸子,半晌后微微一笑,“奉陪到底。” …… 无相谷位于幽谷帝国,是相比溪风帝国还要湿润不少的地区。 所以,在溪风境内大半地区淫雨霏霏时,无相谷内也是阴雨绵绵。 水晶帘,玲珑梯,袅袅虚烟,幽幽烛火。 红色牌位前,端坐蒲团上的红衣女子蓦地睁开眸子,“何事?” 声音清脆似玉石相击,清冽悦耳。 “柳氏那边送来了东西,说,只有见到宗主才能打开。” “哦?”女子站起身来,三千墨发如瀑般垂下,如飞流直下的墨河,美丽至极,“去看看。” 微弱火光映衬,女子面上的银色面具,宛如实物的红莲发簪,流光溢彩。 穿过花廊,踩过玲玲玉梯,进入典雅客厅,其内已空无一人。 “人呢?”女子瞥向客厅一角。 “走了,留下一物。”客厅一角传来淡漠声音。 女子在客厅中微微一扫。 主座上放了一只金色长匣,其上银线镶嵌,精致非常。 女子上前打开,其内是一卷画卷,画卷上之人是个少年,面庞模糊,可看身形最多十二三岁。 画卷间还夹有一张白纸。 白纸上印着一朵红莲,栩栩如生,红得似血。 “混蛋!”女子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手中纸张抓出无数褶皱。 “查,谁在外面。”几个呼吸后,她又平静下来,淡漠说。 “是。” …… 煞岛,是毒师的天下。 不能说是禁地,只能说进去的人多半会死于飞来横祸。 毒师的天下,自然是有不少研究毒药毒物的,所以若煞岛某个地方忽然冒黑烟,青烟之类的,多半是毒物泄露了。 这时,千万不要傻傻去凑热闹,有多远躲多远,要不就自求多福吧。 毕竟新研制的毒药,谁知道毒师有没有解药哎。 毕竟,在煞岛,毒师自己把自己毒死的例子比比皆是,稀松平常得很。 况且,就算有,人家凭什么给你啊? 误伤? 谁让你运气差,这是活该。 所以,煞岛内鲜少来外人,更别说是打算赖着不走了的。 只是今日,煞岛内却又来了人。 而且这次来人不是来送信的,而是来定居的,是个很阴鸷的老者。 …… 雨打竹叶,竹声窸窣。 一身水汽的中年人闯过竹林大阵,停驻在竹屋前,“前辈。” “难得你们会来找我,何事?”竹屋中传出老人淡淡笑音。 “我可以帮您,任何事,只有一个目的。”中年人肃然说。 “那个孩子?”老人话语中含了几分玩味。 “是。”中年人点点头。 “如你所愿。”老人沉默了几个呼吸,平静的话语再次响起。 “多谢。”中年人恭敬一礼。 “小希,带他去休息。”老人淡漠声音继续道。 “是。” 竹林再次寂静,风声飒飒,雨声淅淅。 几个呼吸后,竹林中传出一声嗤笑,“天生万物以养人,人却不餍天之予,痴人。” 笑声淡淡,很快隐没于风雨潇潇间。 () 第266章 山雨欲来,恐大坝将倾。 登天山脉山腰,荫荫密林,有树影婆娑,光斑点点。 斑驳树影间,有少年深一脚浅一脚而行。 看到不远处树墩上坐着的老人,少年眸子微微一亮,然后又蔫下去,有气无力开始叫嚷,“师父啊,这禁地也太坑人了。” 老人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更没看见。 少年无奈,只能脚踏实地继续埋头前行。 这是什么鬼山?越往上爬越难爬,好像有人一直压着肩头,有东西一直往下拽一样,似乎空气都是重的,爬一会儿别说力气了,连真气都能耗没了,也太邪乎了吧。 到了老人面前,长长吐出口气,往地上一瘫,一动不动了。 “熊样!”老人照云骆寒屁股一脚就踹了过去,“你知道为师等了你多久吗?” “爱多久多久。”云骆寒没好气撇撇嘴,连眼皮都没抬。 反正这次就是师父说破了天,他也不会再往上爬了。 “臭小子。”老人狠狠戳了下云骆寒脑袋,等云骆寒呼吸平稳后,踢了踢他,“起来了,该走了。” “去哪儿?”云骆寒微微偏头瞅老人。 “上去。”老人呵呵一笑,忽然一把抓住云骆寒肩头。 下一刻,云骆寒只觉得脚下一空。 他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微微一呆,后开始张牙舞爪,“妈呀,怎么飘起来了,做梦了吧?救命啊,救……” “闭嘴!再乱动为师可撒手了。”一旁老人没好气说。 云骆寒身子一僵,这才想起来一旁的老人,立即老实了下来,颤声说,“师父,这是真的啊?” “你可以试验一下。”老人笑呵呵说。 “怎么试?”云骆寒傻傻问。 然后,他只觉得肩头忽然一空。 他呆了呆,然后‘啊’一声惨叫直直掉了下去。 几十丈的高度,而且似乎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力气在拉云骆寒。 极速的下坠,呼呼的风声,转瞬掠过的云层…… 云骆寒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思绪飞速闪过,人已快到了地面。 肩头忽然又被人一下子揪住,肩胛骨处咯噔一声。 云骆寒疼得眉头纠结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头愤愤瞪老人。 老人哈哈大笑,“可是假的?” 云骆寒气得气血上涌,面色通红,脑袋里嗡嗡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时辰后,两人登顶。 登天山脉顶,天朗气清,并不是人们想象的积雪覆盖,云雾缭绕,甚至天空也似乎距离山顶很远很远。 云骆寒趁着这一个时辰时间已平复好了心情,看着光秃秃的山顶啧道,“这就是山顶啊?一点也不好玩嘛。” “这儿自然不好玩,不过外面却很有趣。”身后有慈善笑言传来,但不是他熟悉的声音。 云骆寒猛地转头。 山顶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灰衣老人,皆一脸和善看他。 “两位前辈是?”云骆寒迟疑看了眼自家师父,又转头问。 “我?岳池。”古铜色皮肤的灰衣老人笑呵呵道。 “岳池?”云骆寒皱起眉头,他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错。”另一个灰衣老人却不理会云骆寒,冲扛刀老人点点头,道。 “多谢夜前辈赞誉。”扛刀老人冲灰衣老人施以晚辈礼道。 “现在就走?”被扛刀老人称作夜前辈的老人平静问。 “山雨欲来,恐大坝将倾。”扛刀老人肃然说。 “那就走吧。”灰衣老人依旧平静,点点头说。 名叫岳池的老人面色也肃穆下来,不再理会云骆寒。 两人手中掐诀。 上空云层陡然风起云涌,有漆黑漩涡隐现。 云骆寒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边老人忽然清喝,“走!” 紧接着,肩头一痛,整个人被带着再次腾空,只眨眼间扎入了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密云水雾间的少年猛然转头看向东北方向天际。 云涌风疾,无任何异常。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 他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 几个呼吸后,少年不解收回视线,又想了想,摇摇头,不再多想,抬头看向身边雪雕,笑眯眯说,“过来,过来,我再拔几根。” “咕咕。”雪雕委屈叫了两声,退后了几步。 “不要这么小心眼嘛。”少年人畜无害说。 “咕咕咕。”雪雕更加委屈。 少年板起了脸,“你若不听话,我可不客气了。” “咕。”雪雕忍无可忍,轻叫了声,扇翅直接飞了。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 “咿!”翎雕忽然一声长啸,调转方向,几个呼吸便追上了雪雕。 “咿!”然后它又叫了声。 “咕。”雪雕委委屈屈叫了声,又乖乖飞回了翎雕背上。 少年又立即眉开眼笑,和善说,“不要怕嘛,我又不吃了你,只是帮你美容一下。你看,一根长一根短,多丑啊。” …… 不多时,登天山脉上,风停云静。 两个老人收回视线,忽然又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天际。 天际空无一物,云淡风轻。 岳池微微皱起眉头,“萧家的?” 夜姓老人点点头。 岳池有些不满啐了口,“当初就不该让萧家那小子回来,搞得里面乌烟瘴气的。” “与他关系不大,”夜姓老人摇摇头,目光直直看着远方,“但我有直觉,他不久后会来。” 岳池也平静了下来,点点头,“我也觉得。” …… 山势巍峨,和风暖日,有飞流直下。 涛涛激流间,一青年顶着水浪前行。 一个时辰后,他返回岸边,披上青衣,淡淡说,“备马。” “是。”山林间有冷漠声音清晰传来。 青年微微勾起嘴角,抓起树杈上的长剑,转身离去。 …… 火炉,硝石,打铁声,拉风车声……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着每一张汗水密布的面容。 “雷二爷,唐门四门主来了。”身着劲装的矮小汉子从外面跑进来,在一打铁的汉子身边停下。 “唐焕言?他来干什么?”打铁的汉子放下手中的铁锤,拿脖子上毛巾擦了把脸,问。 “好像是唐门寿宴那事。”矮小汉子迟疑道。 “呵,这么直接。”打铁的汉子嗤笑了下,“不过老子也不怕他,他要查就查,若查不出什么来还要给老子个说法呢。” “雷二爷,可他说要见见您。”矮小汉子提醒道。 “跟他说,老子没空,要找去找大哥,要不去找老六,找老子作甚?”打铁的汉子从旁边酒坛子里倒出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摆摆手说。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霹雳门现在也是天榜势力,怕他作甚。”汉子不耐烦打断,再次提起铁锤,“滚,别打扰老子,否则一锤头连你小子也锤了。” “懂了,雷二爷。小的这就去说。” () 第267章 庆国王 大陆版图分九州,九州三分。二州分青峦,二州分幽谷,其余五州归溪风。 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然而,民间还有另一套说法。 溪风三州属萧家,二州属曹家。 为何这么说呢? 因为不设县丞的郦蜀二州,是曹家人的天下。 至于缘由,很荒唐仔细想想却又理所当然。 想千年前三分天下之时,天下初定,圣祖赏罚分明,有功之臣加官进爵,封地赏赐,当时功劳最大的自然是替溪风打下大半河山的刘姓兄弟。 只是二人淡泊名利,不愿入朝堂为官,圣祖也不好挽留。 离别前夕,三人把酒言欢。 刘宏伟埋怨,“大哥,不是我说,曹植那小子大哥实在是太惯着,封他异姓王,还是世袭的,我都看不下去。” 圣祖挑了挑眉,“那你想怎么着?” “我打下来那片地,鸟不拉屎的,让他去守着去。”刘宏伟大大咧咧说。 “我看合适。”刘宏杰略一思量,点头道,“前几日我与大哥不还商议郦蜀管理之事嘛,设县丞太不值得,只设州郡又太过草率,倒不如派个异性王去那边盯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禀报。” “可那么大一片地儿,他日他若另立为王,当如何?”圣祖微笑说。 “那臭小子若敢,我一刀劈了他。”刘宏伟嚷道。 “那也是数百年之后之事了,我们早已作土,又管这些作甚?”刘宏杰毫不在意笑笑,“再说,后辈们又不傻,会任由着他们瞎捣鼓?” 然后他面色肃然下来,“其实,我最怕的还是那个预言,我们溪风终究太大了,有个异性王牵制着,后辈们若谁想大动干戈,还是要有所顾忌的。” “也是,不过那些就都是后代人的事了,我们啊,还是二弟说的对,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圣祖点点头,爽朗笑道。 于是,本该无权无势的庆国王驻扎进了郦蜀二州,一驻扎便是千年。 郦蜀二州虽是穷乡僻壤,却也不是哪里都荒凉,至少仲盛山是热闹非常的。 因为庆国王府便盘踞于仲盛山上,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 千年经营,庆国王在郦蜀二州,便是当之无愧的主宰,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不过,这只是不了解的人看来。 对于当地人来说,庆国王就是沉睡的雄狮,威慑足够大,却鲜少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立了春来,庆国王府就有点不对劲了。 先是大批兵士四处寻人,后来兵士开始一一排查江湖人,到现在仲盛山已经彻底不欢迎江湖人了。 至于原因,听说是纨绔成性的二世子曹长水被江湖人拐跑了,到现在还没个消息。 这个消息对当地人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庆国王府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了。 老王爷膝下二子,大儿子曹长德挺小的时候被皇都传去当大皇子伴读了,其实就相当于质子,一直没多少消息,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如今承欢膝下,继承香火就都指望这个小儿子,如今突然失踪,岂不是天大的事。 不过庆国王府兵士已经找了一个春季了,连个世子的影儿也没有,不少人心里都猜测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江湖可不是王府,谁管你是什么身份,看不惯一刀便过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当然,这些,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否则雄狮一怒,可一点不好玩。 城墙外不远有个挂杏花酒的摊子,其内一伙儿当地人正在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最防着的人正在他们中间听得津津有味。 黄昏中,官道上一少年慢悠悠走来,身影被余晖拉得老长,肩头一只白色小鸟叫得分外欢愉。 凑在一起聊天的人中一佝偻老人恰好偏头看到,微微眯起了眸子。 “就休息今晚,明早就要走,知道吗?” “咕咕。” “不行,它在那边等着呢,我回去晚了它会生气。” “咕咕。” “你是怕它的,好不好?” “咕咕。” “就你这小身板,算了吧。” “咕咕咕咕。” “不可以。” 一人一鸟你一言我一语间已经到了摊子前。 白鸟忽然咕了声,离开了少年肩膀,往摊子方向飞了过去。 “回来。”少年有些无奈喊。 “咕咕。”白鸟委屈叫了两声。 少年认真说,“我们进城吃可以吗?” “咕咕咕咕咕咕。”白鸟叫了长长一串。 少年脸色更加无奈,“好吧,那我们说好了,明天不许耍小性子啊。” “咕。”白鸟欢愉叫了声。 少年提了提背后的包裹,走进摊子,寻了条空着的凳子坐下,清声道:“小二,来一斤酱牛肉。” 身边出城或者进城中途歇息的酒客闻声都看了过来,暗赞了声好漂亮的少年。 生意忙碌的店小二原本听着声音要附和一声“好嘞”,可又一下子反应过来不对劲,猛地回头,看是个半大的孩子,心中嘀咕,就是闯江湖也没有这么小的,恐怕是偷偷溜出来的,便好心提醒,“这外面啊,没什么好玩的,玩够了早点回家,别让大人们担心。” 少年眨眨眼,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重复道:“一斤酱牛肉,不要酒。” 店小二无奈笑笑,转头冲毡布那边喊,“一斤酱牛肉。” 少年对面一麻衣汉子笑呵呵问,“叫这么多,能吃得了?” 少年笑了笑,没回话,低头开始逗白鸟玩。 摊子里的其他酒客对少年虽好奇,见此,倒再没人去跟少年打听。 没多久,牛肉上桌。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少年要的牛肉少年却一点不吃,反而少年肩头那白鸟吃得特别欢愉。 难不成是千金难买的鹰隼,养得这般娇贵,只是这形态,也没有传说中的英武灵性啊。 一伙儿人心中嘀咕。 白鸟个头小,吃得却很快,一大块牛肉没多久便剩不下多少了。 少年很耐心看着白鸟收拾那最后一点残渣。 “这是什么品种,看着挺眼生啊?”最先注意到少年的佝偻老人坐到少年身边,笑呵呵说。 “不知道。”少年看也没看老人,轻声道。 “小友赶了不少路了吧?”老人继续说。 少年抬头看了老人一眼,嘻嘻一笑,“我家长辈说不要跟藏头露尾的人说话。滚絮,走了。” 说着,站起身来,往店小二怀里丢去一两碎银,转身离去,“不必找了。” “咕。”滚絮也没功夫再理会最后那点残渣,轻叫一声,追着少年走了。 老人看着少年身影进入城门,微微眯起眸子,“很像。” 然后,他慢悠悠走出摊子,轻声说,“跟着那少年,我要知道他落脚之处。” “是。”摊子附近的马夫轻声说,后转身离去。 () 第268章 迎 少年入了城,没多久进了一酒楼,酒楼里人声鼎沸,接待的都是富庶子弟。 不远处男子看着少年上了二楼,在靠窗一位置坐下,与伙计说了两句,然后便开始漫不经心走神。 没多久,二楼忽然一片吵嚷,邻桌两桌不知为何打了起来。 紧接着,整个二楼都乱了。 男子心中本能觉得不妙,下意识去找那个少年,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窗口已没了人影,桌上几碟小菜连动都没动。 “人呢?”男子快步跑上楼,揪起与少年说过话的伙计问。 “大爷,什么人啊?”伙计手足无措,颤声道。 “窗口那少年呢?” “走了,”伙计可怜兮兮说。 “什么时候?” “刚走。” “往哪个方向?” “不知道。” “混蛋!”男子放开伙计,低骂了声,四下看了看,从窗户直接跃了出去。 过了会儿,少年从柜台那边出来,耸耸肩,丢给伙计一锭白银,“你的了。” “谢公子赏赐。”伙计立即眉开眼笑,点头哈腰道。 少年微笑了下,慢悠悠出了酒楼。 跟踪他? 他这几年干得最多的事,除了找人可就是甩人了,真是熟得不能再熟。 不过,先天二窍,这手笔真是不小,在仲盛山上有这底蕴的似乎只有王府吧。 这么说,那个易了容的老人是庆国王?真是随意呢,一点身为王爷的架子都没有。 他无所谓想。 不过,倒是真沉得住气,认出他了还能当不认识,估计是怕他跑了吧,不过这又派出人来跟踪,可就是沉不住气了。在这仲盛山,庆国王府找个人多容易啊。害他也要跟着警惕,真糟心。 他漫不经心往城内走。 今日停留本来是想在下面取针的,看来只能再拖延拖延了。这些人啊,总瞎操心什么,有皇都那边不就够了,还跟着瞎掺和,至于吗?算了,先去酒楼吃饭,等天黑了如果能离开直接离开吧。 …… 那座门口放有两尊两人高汉白玉石狮子的王府里,城外那个佝偻的老人已成了个一身锦衣的中年男子。 “跟丢了?”他看着面前的车夫打扮男子,问。 “属下无能。”男子低头歉然说。 中年男子却一点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那就没错了,本王可不信,除了他,这世上还有其他人能不动用一点真气便轻而易举甩掉先天境的尾随之人。” 然后,他微微抬高声音说,“枭承,去将府里的知客都请出来吧,殿下亲至,本王总该去迎接迎接。” “是,王爷。”不远处假山上,有人跳下假山,往养了数千条红色锦鲤的清凉湖旁的听潮阁去了。 听潮阁是庆国王府武库,其内收藏了世俗界几乎所有类型的功法秘典,是庆国王府的底蕴之一。 每年,从世俗界各地,不知有多少人前来投靠,只为入听潮阁一观。 不过,据说,听潮阁分内阁与外阁,建立数百年,真正进入内阁者不足百人,至于真假倒是鲜少人知。 …… 不知不觉,黑夜罩城。 空旷街巷间,一道小小身影慢悠悠往城门方向走。 现在已是宵禁,正好适合翻墙。 然而,还没到城墙下,那道小小身影忽然调转了头,拐入一条街巷。 然后,少年探头看了看城墙方向,砸吧了下嘴。 七个四窍,十五个三窍,二十个二窍,这手笔,千年经营的底蕴果然不容小觑,就这些足以撑起明面上的半壁江湖了吧,委实太看得起他了。 都这么有诚意了,他是不是该去见见他? 少年随意想。 那他应该装成一不小心自投罗网了,还是早就猜到,正大光明出去呢?要不先取两根针,偷偷溜了再说? 转瞬间,他有了决定。 拐出街巷,再次慢悠悠往城墙方向走。 认都认出来了,自然是要去打个招呼,正好有件事也要处理一下,省得以后出乱子,只是该怎么说他还要稍微琢磨琢磨。 所以,这次,少年走得明目张胆,在城墙上都能远远看到。 等少年走到城门口时,门口已聚了不少火把人群,为首那人是个中年人,正是庆国王曹肖。 “叩见殿下。” 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声,已经有些陌生了。 萧风微笑点点头,“本宫只是到处走走,都不必多礼,起身吧。” 他又看向曹肖,“数年不见,皇叔可好?” “多谢殿下关怀。”曹肖微微低下头,“殿下一路长途跋涉,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去臣府邸中休整几日?” 萧风淡然点点头。 “谢殿下。”曹肖欣喜道。 话音刚落,只见城门忽然打开,外面乌压压一片马匹火把。 萧风面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说,“皇叔的仪式也太隆重了些吧?” 曹肖咧嘴笑笑,没说话。 能让皇城那边花了三年也没找到,他好不容易碰上了,自然是要万无一失的。 再者,如今皇城另立太子之事愈演愈烈,这少年年纪小,不在乎,可他们这些大人们却不能由着他耍小性子,若这次将人送回去了,皇城那边安定,他也好立个功,省得朝堂里那些与他政见不和的人再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多时,一群铁骑冲入城池,绵延成两条黑线,簇拥这一伙儿人浩浩荡荡往王府而去。 本来熄灯的不知多少人家先后亮起灯,有人探头往街巷间瞅。 尘土飞扬中,有高头大马疾驰而过,俱是郦蜀境内训练精良的重甲骁骑,夜风中隐约可见那为首扛旗将军手中所拿的王旗,鲜艳如血,上书一字,“曹!” 乖乖哎,庆国王麾下的嫡系军啊。 这偌大郦蜀为何这么老实,还不是因为庆国王麾下的百万铁骑。 十几年前,溪风为什么能在两大帝国的压迫下稳胜一筹,还不是百万铁骑的气势如虹,虽然这功劳最后被压了下来,可在郦蜀百姓看来,还是顶骄傲的件事儿。 再说前几年那个听潮楼,扬言要把听潮阁搬到它楼上去,最后怎么着,话一放出去,第二天百骑出动,整个楼都给烧了。可怜其中那个先天四窍的老神仙,还没等到天机榜换榜就一命呜呼了。 这也是为什么庆国王府没什么大动作,当地人却觉得它是沉睡的雄狮的原因。 不动则已,动则浩浩荡荡,血流成河。 只是今晚,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 第269章 三分相像 庆国王府出了名的百廊回转,曲径千折,否则也容不下万鲤来朝的壮景与有江湖武库之称的听潮阁。 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萧风才算进了王府。 也幸亏萧风记性好,否则还真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呢。 庆国王在郦蜀二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王府布置自然是奢华至极的,给萧风安排的院子更是奢侈得不像话。 仅临窗的紫檀雕螭案的装饰上就能看出格调了,更别提墙上悬着的青龙大画,屋里摆着的花梨木大理石几案,上面的文房四宝,杯筋酒具,名人法帖。 这富可敌国的架势,可一点也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皇叔倒是坦诚。”略略一扫房内,萧风转头轻笑道。 曹肖挥挥手,房间里几个婢女便自觉退避,身后跟随的十几人也识趣转身离去。 他微笑说,“若是换了其他人,臣估计是要收敛些的,但来的是殿下,臣若藏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没了外人在场,他对萧风倒少了初见时那般拘谨。 “这儿既然没外人,皇叔不如直接称呼我小风?”萧风不置可否笑笑,随意找了位置坐下,略略抬手示意曹肖也坐。 “殿下真会说笑,这尊卑秩序怎能乱了?”曹肖在萧风对面坐下,给两人各倒了杯清茶,“这几年,殿下没有消息,皇城那边可是急疯了,不曾想竟来了这苦寒之地。” “我要去飓风峡一趟,顺路。”萧风接过茶水,浅抿了口。 曹肖微微一怔,“殿下要寻什么东西?” “没有,只是看典籍说飓风峡飓风成灾,好奇是怎么个灾法。”萧风淡淡说。 “可需本王派人互送?”曹肖微微皱起眉头。 “这倒不必,他们速度太慢,跟不上我。”萧风摆摆手。 曹肖眸子闪了闪,“那便作罢,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萧风温和道。 “看殿下气色不佳,不如多休整几日?”曹肖提议。 “我同他人有约,便不劳烦皇叔了。” “约定可以延迟。”曹肖语气终于少了几分友好,有些强调道。 萧风看了他一眼,“我近日听说,长德世子在皇都已是栋梁之材,前不久父王还想向大皇兄要人,只是最近几位皇兄先后卧病,如此大皇兄免不了公务繁忙,世子那边的事务实在没人接手,这才作罢,可是真?” 曹肖眸子微微一亮,“殿下果然是关注皇都之事的。” 萧风摇摇头,“这倒不是我愿意关注,而是有人会定期同我说,不仅是皇城那边。” 曹肖眸子闪了闪,“这么说,当年殿下贸然离开皇城之事……” 萧风点点头,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我清楚,那时皇都乱了一段时间,溪风各地也散出去了不少人,甚至是父王的天影,重点是清平,云贵,闽南三县,不过去年已经收回去了大半,对不对?” 曹肖点点头。 萧风继续说,“我还知道,当初不少朝臣参奏我恃宠而骄,恣意妄为,只是后来被父王一并压下了,后来,又实在找不到我,这些才就此作罢。” 曹肖再次点点头,“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会考虑的。”萧风温和说。 曹肖皱了下眉头,“可,近日朝臣请命,另立太子,殿下不在意?” “你说呢,”萧风挑眉看他,“这件事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我朝储君之位,都是有能者担。当初,若不是我顶着生而异象的名头,也不可能破例赐封。至于如今,三位皇兄都未建功绩,让父王就此想立下大统,很难。而皇叔所想之事……其实我便是回去,也没多大用处,反而会有人再做文章,更乱。” 曹肖有些愕然看了眼萧风。 萧风点了点自己脑袋,“这几年在外,我看了不少东西,所以有些事想得比较清楚。” 曹肖清咳了声,他愕然的并不是萧风当局者不迷,而是萧风那番话绝对不该是从皇家人口中说出的,很不妥,大大的不妥。 萧风看了他一眼,“况且,我在外也不是游山玩水,有些事要查,所以便是真回去也要耽搁些时间。” “既如此,臣便不强求殿下。”曹肖心中惊异,犹豫再三,松口道。 “嗯。”萧风微微颔首。 “只是……”曹肖忽然又有些迟疑,站起身来躬身道,“殿下所言,臣不是不信,只是皇都那边,臣还是觉得禀报一声的好,这几天便要委屈殿下住在王府,待皇都传来消息,臣必放殿下离开。” 萧风微微叹了口气,“好。” “那殿下早点休息,臣告退。”曹肖又松了口气。 萧风挥了挥手。 曹肖便转身离去。 “对了,我忘了提醒皇叔,若是可以,声势尽量小些,我不在意皇叔的冒犯,可父王却是九五至尊。”才走两步,萧风在背后又说。 曹肖脚步一顿,脑子里原本成形的一根线完全骤然清晰,背后不由一层冷汗,“多谢殿下提醒。” 萧风浅浅勾起嘴角,自个儿倒了杯清茶,浅抿了口。 这般,皇城的棋应该还能继续,只是这个异姓王爷估计会愁一段时间了。 曹肖走了,出去的几个丫头便一个接一个进了房间。 萧风在皇都时待人是清冷平和的,所以曹肖给萧风安排的丫鬟女婢倒是能减就减了。 萧风并没有要睡下的打算,随意吩咐她们各忙各的,不必管他。 房间是萧风来之前才收拾的,也没什么好打扫的,几个婢女便各自找了个墙角杵着。 刚开始还有点战战兢兢,等夜色渐深,便开始昏昏欲睡了。 逗弄了会儿滚絮,又看了会儿书,萧风再抬头,正好看见几个女孩子在小鸡啄米。 萧风清咳了声。 几个女婢被吓了一跳,慌不迭冲萧风屈膝一礼,然后似乎早已分工了般开始忙活。 有人去收拾萧风手里的书本,有人去给床头一尊洒金色斑古铜炉焚上熏香,有人去打水,有人去暖床。 萧风无奈笑笑,也不出声阻止,任由着她们折腾。 洗漱宽衣完,萧风便打发了她们回房去睡,他则有些不自在再重新洗漱一遍。 他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萧风看来,他刚出皇都的那段日子倒一点不难熬,反而如今突然被人伺候有些不自在了。 收拾完一切,萧风准备睡觉。 到了床那边,暖床的那个小姑娘竟然睡着了,侧着身子,小脸微扬,嘴角还挂着晶莹莹一串。 萧风无奈笑笑,皇都中并没有暖床一说,难不成是同床共枕? 这般想着,他披上外衣,转身在几案前坐下,便这般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萧风醒来时那个丫头还没醒,睡得四仰八叉,并不是什么雅观的睡姿。不过看样子是一觉睡到现在。 萧风有些羡慕多看了她两眼。 然后,他忽然觉得这小丫头的眉眼好像有点熟悉。 他靠近了几步看那小丫头,微微皱起眉头。 脑袋里认识的人都想了个遍,可惜并没有跟床上睡觉的丫头相像的人。 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萧风心里嘀咕。 分神间,床上的女孩子可能终于睡够了,睁开眸子看了萧风一眼,然后她抬手揉揉眼,又看萧风,眨了眨眼。 萧风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竟然忘了去临澧县路上碰上的那个幽谷帝国皇子,这丫头竟然与他有三分相像。 () 第270章 郦蜀铁骑太多了。 一觉醒来,面前多了个不认识的人什么感觉? 这人是谁啊?我是谁?我在哪儿?哦,还没睡醒啊,那再接着睡吧。 糊糊涂涂睡了一晚的小丫头就是这个想法。 所以她在冲萧风眨眨眼后,双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萧风怔了下,然后哑然失笑。 不再理会她,萧风坐回桌前,很优哉游哉开始鬼画符。 画的是禁制大全上的那些古怪图案,不过没有一个完整的,都是将它们一个个拆解了的小图,很简单却显得特别古怪。 也就画了二十多张,轻叩门扉声传来,紧接着是少女清脆声音,“殿下,春燕伺候您起床。” “进来。”萧风头也没抬,淡淡道。 “咯吱~”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一身碎花长裙的十六七岁少女,是昨晚伺候萧风洗漱的那个婢女。 “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若有闲心,不如叫床里那个起来。”萧风抬头看她,温和说。 春燕怔了下,转头往卧房方向看了眼,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萧风也不解释,任由着她瞎想,继续低头画符。 这符好奇怪,他竟越画越觉得有意思。 等萧风又画了四张符,两个女孩子才从卧房里出来。 春燕面色难免有些古怪。 这少年明明是连王爷都小心对待的,竟然让一个小丫头占了他的床睡了一宿。 萧风也不抬头,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 春燕不说话。 一觉刚醒的红裙丫头迷迷糊糊揉揉眼,看了萧风两眼,嘀咕道,“刚才那不是做梦啊?” “问你话呢?”春燕呛了口气,小声提醒。 “啊?我……夜寒婷。” “夜?”萧风抬头似笑非笑看她。 凡是卖身为奴者以往姓氏作废,由主人重新赐名,这是三大帝国统一了的政策之一。 “寒婷年纪小,不懂事,殿下恕罪。”春燕见此,拉着夜寒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呼道。 “起来。”萧风蹙了蹙眉,“大清早,不要大呼小叫的。” “是。”春燕连忙磕了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却没拉夜寒婷起来。 “你也起来。”萧风点了点夜寒婷,“我只是随便问问,回答什么随你。” “可是,我本来就叫夜寒婷。”红裙小姑娘扬起脑袋,认真看萧风,“我的姓氏,谁也不能剥夺,皇兄说过会来接我的。” 刚站起来的春燕闻言,腿一软,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殿下息怒,寒婷……脑子不好使,说的胡话……”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萧风摆摆手打断,低头继续画符,“若我不叫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是。”这次春燕可不敢再让夜寒婷说话了,又磕了个响头,拉起她仓促离开了房间。 萧风抬头瞥了两人背影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是随便问两句,至于把人吓成这样吗?还有那个小丫头,起床气这么大? …… “你啊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犯傻呢?”两个女孩子跑出院子,春燕回头拿手指一了下戳夜寒婷脑袋,有些愤愤道。 “没犯傻。”夜寒婷一脸认真道。 “哎呦,我的公主啊,你还真以为你还是公主啊,七年了,七年啊!你怎么还不死心呢?”春燕有些崩溃道。 夜寒婷不以为然,“七年怎么了?七十年我也姓夜,也是幽谷帝国的九公……” “我的小祖宗啊,你别这么明目张胆行不行?你是公主,可被覃管家听到,不还是要受罚?”春燕一把捂住夜寒婷的嘴,四下看了看,“不许再胡说,知道吗?” 夜寒婷眨眨眼。 “这就乖了。”春燕松了口气,放开手,埋怨道,“你说你一起床发什么神经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较真过。” “不想输给他。”夜寒婷小声嘀咕。 “什么?”春燕没听清楚,疑惑看她。 “我不喜欢他。”夜寒婷抬头认真看春燕,一字一顿说。 …… 庆国王府的早膳倒是简单,几碟小菜,一碗清粥,清清淡淡,却简单得恰如其分。 吃过早饭,萧风很耐心的将那些鬼画符一一揉成纸团,丢进纸篓,然后开始在王府里随处转悠。 转了会儿,萧风便没了再转的意思。 偌大王府,景美是美,可哪里都有几个人盯着,跟防贼似的,实在扫兴得很。 最后,萧风便索性坐在栏杆上看清凉湖里的锦鲤。 有成群结队,也有孤单单一尾,游得自在悠闲。 不远处湖水中忽然荡起一片片涟漪,紧接着闲游的红鲤微微甩尾,都往那个方向凑了过去。 萧风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万鲤齐聚,红艳艳的一片,当真美得很呢。 不远处应该日理万机的曹王爷冲萧风挥了挥手,紧接着又一把饵料洒了下去。 噗通! 数条锦鲤跃空,衬着水中的一片灿烂,即使没有阳光明媚,也有种震撼人心的壮阔。 萧风微笑了下,掸了掸衣角,落在身上白玉兰花顺势滑落在地,顺着栏杆往曹肖那里去了。 “殿下试试?”曹肖手里捧了一小撮饵料,冲萧风招呼。 萧风摇摇头,在栏杆上随意一靠。 水下锦鲤似乎受了惊,水面咕咚一声,岸边的锦鲤四散开来,几个呼吸又优哉游哉绕弧游了回来。 “殿下有心事?”曹肖将手里饵料放回瓷盘,笑问。 “没有。”萧风看着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心不在焉道。 “殿下可是觉得无聊?”曹肖微笑问。 “若皇叔被人一直看着,也会觉得很没意思的。”萧风回过神来,抬头看了曹肖一眼。 “望殿下体谅。”曹肖躬身道。 萧风撇撇嘴,“我若不体谅,皇叔这儿早就鸡飞狗跳了。” 曹肖重新站直身子,笑了笑。 “对了,我有一事不明,不知皇叔方不方便说?”不远处,又一条锦鲤跃空,噗通一声砸入水里。萧风忽然想到一事,问。 “臣这里,没什么方不方便,殿下直说便是。”曹肖正色道。 “夜寒婷,我想知道她的根底。”萧风看着曹肖的眸子,说。 “殿下不知道?”曹肖惊讶道。 “嗯?”萧风疑惑看他。 “八年前,暮谷一战,我朝大胜,两大帝国迫于形势妥协,并派出使者前来重修三国之谊。殿下可记得,当时幽谷帝国的诚意是什么?” “听说是五年邺城九县赋税,还有白银玉器,这些我没关注过。”萧风想了想,迟疑道。 “当时最大的诚意是送来了位公主,是幽谷帝后的小女儿……”曹肖清咳了声,“来和亲的。” “哦?”萧风眨眨眼,“此事我倒没听说。” “此事涉及了两国颜面,在朝堂上并未流传出来,殿下不知也情理之中。”曹肖解释。 “那怎么到了皇叔这儿?”萧风奇怪问。 “这要怪幽谷帝国君主太过小看了我朝。他送来最得宠的小公主,按身份自然只能赐婚于各位殿下为正妻,可和亲对象他们却做了要求,非殿下不可。” “这是怕我日后担了储君之位?”萧风轻笑了下。 “是,殿下秉承天意,况且那时已现天人之资,帝君又岂会同意,两方僵持,最后帝君一怒之下便将小公主给了臣,且吩咐以奴隶身份待之。”曹肖点点头,说。 “这倒真委屈了她。”萧风微微摇了摇头,将视线再次投回湖面,忽然轻叹了口气,“郦蜀铁骑太多了。” 曹肖面色一僵,沉默了几个呼吸,点点头,“臣明白。” () 第271章 从容出王府 仅仅几句话,原本还悠闲自在的曹王爷再没了之前的闲情雅致,同萧风客套了几句,招呼了个下人继续喂食,便匆匆离开了。 萧风倒没受多少影响,懒懒靠在栏杆上闲看。 他原本还不清楚那个幽谷帝国的皇子是哪位,如今看来倒是明了了。笑面君子夜寒辰,一手笑里藏刀的本事可是出神入化呢。 不过以此人的性子,来接夜寒婷回去?或许没这么简单吧。 又看了会儿欢腾的锦鲤,萧风从袖里摸出块莹绿色玉佩来,忽然一把丢进了鱼群。 鱼群受惊,倏忽间四散开来,竟比万鲤来朝更有看头。 故意让鱼群多闹腾会儿,所以半天也没走的那个年轻人抬头一脸愕然看萧风。 萧风冲他微微一笑,天真说,“难道不好看吗?” 年轻人没反应过来,眨眨眼。 萧风便不再理会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衣衫,抬脚离去。 不远处假山后的素衣中年人微微皱着眉头,见萧风走远,也转身往不远处的听潮阁去了。 …… 五月初,淮杨的槐花开得正旺,迎着灿烂暖阳,偶尔有几朵白花顺风飘落,恰好落在不远处石桌上,悠悠甜香也随之传荡了开来。 “快点,快点。” “对呀,娘说,午时前回去便给我做槐米饼子咧。” “石头,不要偷吃。” 几个半大孩子吵吵闹闹经过石桌,怀里白花花的一片。 “哎呦。”落在后面的少年跑得匆忙,撞在了一人身上。 虽然是他的失误,他仍皱起小脸本能骂了句没长眼啊。 抬头一看,面前是个穿得特别好的大哥哥,生得也漂亮,笑起来特别暖。 少年的火气一下子消了,有些怯生生说,“哥哥要不要吃槐米?” 青年摸了摸少年脑袋,“哥哥不吃,谢谢了。” “哦。”少年有些失望应了声。 “石头,你墨迹什么呢?”不远处的少女不满喊。 少年慌忙看了眼青年。 “走吧,以后走路记得看人。”青年笑了笑,挥挥手说。 “哦……嗯。”少年有些无措点头,转身一溜烟跑了,“来了,来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青年看着少年跑远,轻笑说。 “前提是你能放下那些东西。”坐在石桌旁的青年温和说。 “智谦,你一说话总是让我想揍你。”青年转头看向石桌旁的青年,无奈道。 “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性子。”名叫智谦的青年摊摊手,随意道,“说吧,大老远跑来干嘛?” “我想拜访几个江湖势力,你可有什么好法子?”青年走到石桌旁坐下,说。 “这个,给你个方便倒是可以,只是你的身份……”鹤智谦有些迟疑看他。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是秘密过来的,只要我不说,谁又知道?”青年浅笑说。 “好吧,”鹤智谦犹豫了下,答应道,“哪几方势力?” “唐门,铸剑山庄,霹雳门,紫灵堂,漕帮,诗雅轩,洛书门。” “看来是笔大买卖。”鹤智谦意味深长笑笑,“好吧,那我费些功夫,争取两天给这几方势力都打好招呼。” “多谢了。”青年感激道。 “你谢我?还是算了吧,我心里发毛。”鹤智谦连忙摆摆手。 “我就说,你这人,我是真想揍你。”青年温和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可三思了。”鹤智谦赶紧提醒。 “那也是分人和场合的。”青年语气更加温和。 …… 悠闲在王府里转悠了一上午,下午萧风便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至于在看书还是其他,也没人知道,反正几个婢女在外面守着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大动静。 萧风院里平静,王府里却算不得平静。 郦蜀铁骑的九个卫队将军先后来了王府,与曹肖在书房谈了整整一下午。 除此之外,清凉湖的锦鲤也不知怎么了,密密麻麻都冒了出来,大的小的,一尾尾,远远看去好像一片红湖,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王府里是真热闹了一阵子。 只是凑热闹的人却不知道,清凉湖里这般大的动静,不过是听潮阁里有人在找上午被少年随意丢进去的一枚玉佩而已。 等萧风再出房间时已是傍晚。 萧风伸了个懒腰,暗叹,可惜不是夕阳金坠,真是浪费了他当下的好心情。 招手唤一婢女过来问了两句,得知曹肖与九个将军还在书房里没出来,萧风便唤了滚絮来,慢悠悠往府外方向去了。 傍晚时分,正好是散心启程的好时候。 一路畅通无阻。 不是王府的守卫太松懈,而是一上午他已经清楚了王府的大体防卫部署。 这就是神识的好处了。 一炷香时间,萧风不急不缓出了王府。 回头看了眼红灿灿的大门,萧风笑了笑,四下看了看,认准城门方向,运起轻功疾行离去。 而此时,王府里再次乱成了一锅粥,甚至连书房里议事的十人以及听潮阁里的几个老人也被惊动了。 近百个暗哨被不声不响点了穴,而且是从王府门口一直到内院,实在没办法让人不去多想。 况且这是庆国王府,不仅有江湖武库,还有不知多少能人异士。 仅仅一刻钟时间,整个王府被搜了个遍。 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外人闯入,也没有什么异常。 被惊出听潮阁的几个老人与曹肖都有些面面相觑。 然后,曹肖忽然想到一事,猛然看向一旁的米黄色长衫中年,“老覃,你说殿下房间里没人?” “是。”中年人点点头说,“春燕说,殿下去散心了。” “坏了。”曹肖低呼了声,连忙回头冲身后九人说,“老秩,以最快速度关城门,老蒋,调动兵马围城。” “王爷,怎么了?九人中一颇带书生气的文雅将军沉着问。 “殿下离开了王府。” 萧风的身份九人是知道的,不由面色微变。 “属下领命。”九人中的红盔甲将军与劲衣男子躬身一礼,快步离去。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了。 因为此时,萧风已经跟着人群不急不躁出了城,沿官道往远处去了。 () 第272章 清晨小雨遣西域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在外寻找的几人先后回到王府。 “没找到?” “没有。”一身银色甲衣的将军摇摇头。 曹肖有些苦涩笑笑,“是我大意了。” 几个将军面色也有些苦涩。 那少年自从被请进王府一直乖得很,却不想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而已。 “那皇都那边……”颇带书生气得将军迟疑道。 “无妨,本王再追加一份说明便是。” 笃笃笃! 房外有人轻叩了几下房门。 “进来。”曹肖微微皱起眉头道。 “王爷,诸位将军。” 推门的是覃管家。 “老覃,何事?”曹肖抬头问。 “这个,是听潮阁让老奴送来的,说是殿下之物,上午被殿下丢进了清凉湖里。”覃管家将手中莹绿色玉佩高举头顶,躬身道。 “哦?”曹肖略略惊讶,随手接过,然后他皱起眉头,又打量了两眼,面色有些难看说,“确定?” “白先生亲眼所见。”覃管家点头道。 “去丽景院。”曹肖将玉佩一把握入手中,沉声道。 丽景院就是萧风之前住的院落的雅名。 房间里干净整洁,除了书桌上放了半杯凉茶显示是住过人的,一点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曹肖在房间里微微一扫,直接去了书桌方向。 书桌上放了一叠白宣,墨色微蕴。 曹肖走到书桌前,扫了眼桌上白宣,微微一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身后木椅上。 身旁跟来的几人见此,齐齐看向宣纸。 宣纸上并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仅仅一字:静。 几人面面相觑。 然后便听到曹肖叹了口气,说,“老覃,备马,去皇城。” …… 小雨一连下了两日都没有停息,即使皇城气候并不湿润,街道上也升起了薄薄水雾。 而在这日水雾迷蒙时,早朝退朝,近日另立太子的大臣却尽皆沉默下来 大皇子被委以西域监军之职,监察并犒劳三军,即日出发前往秤西。 仓促且毫无回转余地的调令,足以说明一些事。 未过多久,帝君手谕与调令也很快送往了继贤殿。 “殿下,李公公已经催了三遍了。”曹长德从殿外回来,见萧哲仍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提醒道。 “让他再等等。”萧哲头也没抬。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曹长德走到书案前,叩了叩书案,问。 “长德,坐!”萧哲回过神来,冲他招招手,皱着眉头说,“你有没有觉得,父王这次的调令太仓促了?” “是有些。”曹长德想了想,点点头,“往例派出犒劳三军之使臣都会有至少三日时间整顿收拾,像今日这般倒不多见。难道秤西边境有起兵之兆?” “不曾。” 曹长德皱起眉头,几个呼吸后微微叹了口气,“殿下若有意,长德必全力相辅。” 萧哲无奈笑了下,“你这般性子,日后世袭了王爵,本宫还要担心你。” 曹长德又沉吟了片刻,“殿下是觉得这是有人煽动的?” “嗯。”萧哲点点头,“本宫今日走后,那些细枝末节要尽快收拾,万万不得让他人抓住把柄。” “那菱角湖……”曹长德迟疑道。 “本宫等会儿会去栖凤殿,其他的全部销毁。”萧哲眸子中现出一抹厉色。 曹长德沉默了会儿,点头道:“明白。” …… 菱角湖景美,最美美在小雨淅沥。 荷叶微摇,小雨如酥,湖面涟漪微扬。 湖边小亭,一白衣少年与一紫衣青年闲坐赏雨。 “他人都喜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皇兄却觉得雨声滴碎绿荷声才别有一番趣味,皇弟觉得呢?”紫衣青年抿了口清茶,微笑道。 “小风也如此觉得。”白衣少年温和说,“只是三皇兄坐了不短时间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这倒没什么,难得此番美景,若不多看看岂不可惜?”紫衣青年摆摆手。 “景没了,以后再等便是,倒是皇兄身子好不容易好转,若再染了风寒岂不再让父王担心?” “说得也是。”紫衣青年笑笑,“以后大皇兄不再皇都,我们那些政务可没人帮忙了,这身子是该好起来了。”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那皇兄便不打扰了,只是六皇弟可要快些养好身子,免得又发生近日之类的事,让父王为难。” “皇兄教训得是。”白衣少年也站起身来,歉然道。 …… 小雨如油,润得本就肥腴的长叶嫩绿欲滴。 “有事?”靠在门框上闲看雨打芭蕉的女子偏头看向身后的佩刀青年,慵懒问。 “是。”青年点点头。 “需出皇都?”女子又将目光投向院外,漫不经心说。 “是。”青年再次点头。 “那就去吧。”女子摆摆手,嘱咐道:“正巧今日大皇兄出远门,你若有心,不如去城门送送。” “是。”青年第三次点头。 “莹儿,给李侍卫令牌,去跟东门打声招呼。”女子微微抬高声音。 “明白。”俏皮少女从房间里跑出来,笑嘻嘻说,说着将一块白玉色令牌丢了过去,“喏,你的了,别摔了。” 青年手忙脚乱接住,还不忘抱拳一礼,“多谢殿下。” “装得挺像。”俏皮少女撇撇嘴,拍拍青年胸口,“走了。” 说着,撑起柄油纸伞,入了细雨蒙蒙间。 青年冲女子道了声告退也连忙撑伞追了出去。 女子轻笑着摇了摇头。两个多月,到这个程度,这青年算不得性子油滑的人,不过她也省心。 雨水细细密密打在白玉石台阶,隐隐约约映出女子平静柔和的面容。 她忽然皱了皱眉头,这皇城似乎没有他相熟之人吧? “燕儿,去跟着。” “是。”房间里打扫香炉的粉衣女子微微屈膝一礼,撑起一柄油纸伞匆匆追了出去。 …… 略显冷清的宰相府,早朝回来没多久的中年文士撑起雨伞走出书房。 “夫君,又要出去?”走廊那头,披了件丝织披风的温柔妇人正巧过来,轻唤了声。 “你身子弱,这种天气怎么能出来?”中年文士立即皱起了眉头。 “听说大皇子……”女子黛眉微皱。 “不用担心,帝君没有打压为夫的意思,只是殿下最近风头大了些。”中年文士打断道。 “那夫君这是……” “为夫与殿下政见相合,如今殿下出塞,为夫自然要相送一二。”中年文士温和说。 “那……夫君早去早回。”妇人面容上略有忧愁,不过犹豫后仍浅笑道。 “嗯。”中年文士握了握妇人的手,转身离去。 () 第273章 流音阁 栖凤殿前有棵梧桐,正映凤依梧桐,已不知多少年了,成年人抱都抱不过来。 五月份的梧桐,已过了漫天飘絮的时节,树叶从巴掌大长到了碗口大,叶色浓绿,密密匝匝,正好遮住了淅淅沥沥的雨水。 此时,梧桐树下,小少女正攀在一分枝上一片片摘那些看起来嫩绿嫩绿的幼叶,玩得正开心。 “絮儿,怎么在这儿?”萧哲撑了柄油纸伞过来,温和问。 “殿下。”絮儿连忙跳下来,屈膝一礼。 “怎么这么贪玩,着凉了怎么办?”萧哲将絮儿拉起来,抬袖给她擦了把脸,有些责怪道。 “我在找这个,很漂亮的。”絮儿将梧桐叶在萧哲面前炫耀似得晃了晃,眸子眯得似乎月牙儿。 “那也不可以。”萧哲板起脸道。 “哦。”絮儿有些失望应了声,又说,“丽妃娘娘在与娘娘聊天,絮儿不能听才出来的。” “母妃?”萧哲皱了下眉头,揉了揉絮儿脑袋,“自己去换身衣服,衣服都湿透了。我就进去了。” “我……”絮儿眨眨眼。 “通报便不用了,又不是外人,对吧。”萧哲温和说,“你去吧,别着凉了。” “哦。”絮儿乖乖点点头。 萧哲便先一步进了宫殿。 絮儿眨眨眼,低头嗅了嗅梧桐叶,一点不好闻,不由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又似猴儿般爬上树,玩去了。 …… “那等偏远苦寒之地,一来一回少说半年,哲儿又何时吃过那等苦?” “储君,我看得出来,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可这般苦,怎么平白落到哲儿头上了?” “妹妹,你说,有能力就该吃苦了,那当初还不如让哲儿什么都不学得好,至少我能时时看见他。” “母妃?”萧哲有些愕然唤了声。 边啜泣边诉苦的美貌妇人身子一僵,抬手抹了抹眼,有些手足无措冲萧哲笑笑,“哲儿,你怎么来了?” 夜雨涵冲萧哲微笑了下,“哲儿,坐吧。” “母后。”萧哲冲夜雨涵行了个礼,又转头看向一旁美貌妇人,“母妃……” “哲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妹妹,怎么没人通报一声?”美貌妇人有些慌张看萧哲,又看夜雨涵。 “妹妹最近受不得吵,栖凤殿的人都被支走了,妹妹竟忘了。”夜雨涵歉然道。 “这,这样啊,也没关系,哲儿,找妹妹该是有事,姐姐先走了。”美貌妇人语无伦次说,说着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母妃!母妃!”萧哲呆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快走两步喊道。 “回来。”夜雨涵轻轻喊了声。 “母后,可是……”萧哲转头有些无措看夜雨涵。 “你追去,她会更慌张,”夜雨涵以手支额闭了闭眼,“哲儿这时候来何事?” “我……哲儿此去秤西,不知何时能回来,想请母后帮忙保管些东西。”萧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 “拿来。”夜雨涵轻声说。 萧哲从袖里摸出厚厚一封书信来,“这些。” 夜雨涵抬手接过,看了两眼,温和道,“哲儿,坐下。” “多谢母后。” “那日之事,你没记在心里。”夜雨涵轻声说,“你要清楚,小风不必担心任何人,因为许多事,他看得很清楚,做得也很好。可你不一样,你身后不仅是你自己,丽妃,长德,陈相,云水,还有那些支持你的人,你若出事,他们都会被牵连。” 她随手将身旁一灯罩取了,将那一封信直接放在了烛火上,“而且你父王将你支走,其实并非忌惮你,而是不想让你揭开那少年的身份,你明白吗?” …… 叫莹儿的俏皮少女跑得极快,出了揽梅园没多久,李云便看不到她的影儿了。 不过,他也不慌。 这两个月一直跟着那个叫莹儿的丫头四处跑,其他地方他或许能迷路,可出皇都的路可是记得熟熟的。 左绕右拐了近一个时辰,李云终于到了皇都门口。 并没有那个丫头的影子,估计是打完招呼就回去了。这丫头一向是这般没心没肺的性子。 李云心里暗暗想,然后出了皇都,在附近找了半天,最后上了一精致马车。 马车跑得极快,没多久,皇都大门前的官路上便再没了影子。 马车行驶一炷香时间,在皇城中一条热闹非凡的街道口停下。 马车里走出来的却不仅李云,还有个文雅青年,手中摇了柄翡翠边折扇,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生生将也算有几分潇洒俊朗的李云比成了小跟班。 幸好他身后还跟了个打伞的少年,李云还是稍微有点优越感的。 文雅青年折扇一合,微微一点前方,“前几日,我说的那美人儿就在流音阁里。” 李云即使气质上差了不止一点,却输人不输阵,相当坦然,“听这渺渺佳音便知不凡,想来是处妙地。” “那是自然。”文雅青年折扇一展,摇了摇,瞥了眼身后,微微一让,“李兄请了。” “林兄,也请。”李云也从容一让,微笑说。 三人很斯文地进了不远处的阁楼。 不远处,一路跟来的少女皱了皱眉头。 流音阁的背景很不简单,即使她身为公主的身边人也难以进去,可那个楞头小子……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啊。 流音阁是温柔乡,是个很雅致的温柔乡。 舞姬,琴师,歌女或者吟诗作对,作画对弈……都是些精彩艳艳的美人儿,只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你若稍微过分些,管你什么身份,直接丢出去就是了。 当然,敢有这个胆气的,自然是有相应的底气。 虽然不少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客人们都不清楚底气是什么,可自打它开张了丢了不知多少人出去,也没人来寻麻烦,其中不乏一品大员的门生后辈,这就足以说明不少事了。 “林少,您来了。”一进门,便有貌美女子相迎,“今日点哪位佳人?” “近日听说来了个对弈好手,还会舞剑,就她了。”文雅青年随意说,直接往里去了。 “林兄经常来?”李云略略诧异。 “不常来,只是他们记性好而已。”文雅青年微笑说。 () 第274章 酒意微醺 没多久,两人入了一清雅房舍,其内未置余物,不过棋桌,棋盘,棋盒,棋子而已,素简得很。 棋桌前跪了个青色裙少女,粉黛微施,身量虽还没长成,却自有一份清灵气质。 见几人进来,少女便站起身来,从一旁拿来茶具,温具,置茶,冲泡…… 雅棋,自然免不了品茶的。 李云与文雅青年便相对坐于棋桌前。 等了片刻,见那女子还没来,文雅青年问那少女,“为何人还没来?” 少女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恭敬成分来,“您点的人有规矩,只有您值得她出来,她才会出来。” “呵,好骄傲的女子。”文雅青年轻笑了下,转头看李云,“既然这般,李兄请了。” 李云怔了下,反应过来,“请。” 净手,取棋,落子…… 半个时辰,并不算很长的一局围棋。 “承让。”李云落下一子,微笑说。 青年怔了下,看了会儿棋局,恍然大悟,“心服口服。” “两位公子,小女子素娟,这厢有礼了。” 这时,房门方向,有清脆笑言传来。 一身素色的女子微微倚在门框上,浅笑着看两人。 女子很美,但不是五官精致的美,而是气质,美得落寂,似乎错生时节的白梅,令人过目不忘。 李云看着那张似乎看透人世的倦容,忽然觉得嗓子里有些干涩,胸间一股暖流徘徊,有些痴了。 这是他追逐了近十年的一个梦,如今再次见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安阳县有三美。 一美寒梅绕园,自古到今没多少变化,却白看不厌;二美棋斋佳人,每代都是佳人,倦看红尘,一生付诸棋盘;三美三国交汇,各色文化碰撞相融。 只是如今,棋斋佳人竟然入驻了流音阁,也不知无数欲以棋会友的才俊知不知晓。 原本沏茶的青衣少女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如今正站在女子身后,神色淡淡的。 “素娟,好名字。”身旁,文雅青年低喃出声。 李云回过神来,却有些手足无措了,该假装不识,还是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抑或是客气疏离些? “李公子竟也来了皇城,你我当真有缘。”并不需要李云纠结,素娟先一步落落大方说。 “……我在皇城谋了些差事。”李云清咳了下,说。 “两位相识?”文雅青年诧异道。 “是,”李云尴尬笑笑,“当初是怕我认错了人才说好奇,望林兄莫要责怪。” “公子是?”女子出声解围。 “林严溪,你以后会了解我。”林严溪笑了下,推了下李云,“既然二位故人相逢,我便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好好聊。” “可是……”李云愕然看林严溪,便见这青年给他递了个意味深长表情,抬脚出了雅间,“小姑娘,带我去虞美人那儿吧,有些日子没见,颇为想念。” “清媛姐姐在三楼休息,今日不见客。”青衣少女皱起眉头说。 “你带路便是,见不见可不是你说了算。”林严溪不在意笑笑,大步离去。 “怎么来了这里?”雅间里,两人先后入座,李云犹豫了下,先一步开口道。 青衣少女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头,快步跟了过去。 “把自己嫁出去。”素娟掩住唇,轻笑着说。 李云微微愕然。 “棋斋的规矩,公子应该是清楚的。”素娟不再看李云,低头将棋桌上黑白子分类入盒,“花期将谢,若无人能摘自然是自己找有缘人。” 李云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素娟抬头看了李云一眼,柔和说,“小女子看公子近日棋艺有所精进,不如手谈一局?” “好。”李云面色肃然,道。 …… 青衣少女不情不愿跟着林严溪到了三楼。 林严溪笑眯眯问,“小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青衣少女冷哼了声,“你等着,我去同清媛姐姐说。” 林严溪也不尴尬,笑着点头。 没多久,少女从房间里出来,也不说话,只冷哼了声,直接下了楼。 林严溪便直接推门入了门口摆了一圈虞美人的房间。 自古以来,美人妙人千千万,可但凡与人有关了,总免不了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流音阁虽雅,却也不能免俗。 而能让林严溪念念不忘,这虞美人必然是三六九等中最拔尖的那几人之一。 花名取之,人却比花娇,虽未施粉黛,仍兼具素雅与浓艳华丽之美。 此时,她正怔怔看着一盆蓝雪花,明显听到了林严溪推门进来,却一动未动。 林严溪很自然坐在她身边,轻轻道:“刚出皇都,马上就出来见你了。” 虞清媛轻轻捻下一朵细碎小花,小娘子赌气般柔声说,“虞美人再美,看久了也会生厌,殿下不如去看那蓝雪花,细细小小,看久了反而说不出的有韵味。” 林严溪清咳了声,“殿下或许是喜欢蓝雪花的,可我就喜欢一目了然的东西,不用动脑子。” “哦?那敢问公子姓甚名谁?”虞清媛脸色微嗔,语气却诧异道。 林严溪大言不惭道,“林严溪,虽然跟那个家伙住一个地方,却绝对比那个家伙强十万八千里,别说蓝雪花,就是牡丹花也一眼都不去看的。” “真的?”女子终于转头正视林严溪,一双眸剪秋水的美人眼中却无太多惊喜雀跃,反而平静得很,“那日之事,我答应你了。” 林严溪咧嘴笑笑,轻轻揽过女子的柳腰,“我便知,你是最信我的。” …… 栖凤殿里,夜雨涵并未再说其他,萧哲沉默了几个呼吸,微微点了下头。 没多久,雨声淅沥中,三匹汗血从皇都驶出,钻入了远处的水雾迷蒙间。 人总是趋利而避害的。 所以皇城城门前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出塞之人的那般成排相送。 萧哲也不在意。 身在高处看,久了,即使不曾经历过,心里也一清二楚。 这是自知,也是自警。 出了城门,远处官道直直延伸入了迷蒙水雾里。 萧哲微微勒住马匹,转头看向城门。 此去,不知何时能归,他对于这座皇城倒不是不舍,而是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觉得就应该回头看一眼。 然后,萧哲便看到高耸城墙上站了位青衫文士。 青衫文士身边放了一坛酒。 见萧哲看过来,青衫文士冲他微微颔首,弃了伞,举起酒坛,酣畅淋漓。 之后,直直丢下了城墙。 雨水,酒水混杂。 酒意微醺 萧哲心中微宽。 大路宽敞,有同行之人,当浮一大白。 然后,他一拉马缰,洒然离去。 小雨如丝,密密匝匝,落下的是水,混杂的是酒,带走的是情。 () 第275章 少年的剑 小雨绵绵,即使小路也泥泞狼狈,荒芜空旷的荒山就更加狼藉不堪了。 荒山之巅,两人盘膝而坐,平静却给人莫名的对峙感,所以连细细密密的雨点儿也绕路而行了。 四周,安静;一切,诡异。 似乎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天际一声闷雷。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眸子。 黑衣男子冷笑了下。 天际一道闪电闪过。 不是云层间,而是自下而上。 阴云细雨间,那道闪电直袭黑色巨鸟,避无可避。 白衣少年右手二指作剑指,朝天际随意一划。 两道闪电相击。 并非惊天动地的巨响,两道闪电消失得悄无声息。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然后轻轻说,“下去。” 荒山上,黑衣男子勾起嘴角,“可一战。” 白衣男子点点头。 未过多长时间,翎雕降落。 两人微微诧异。 萧风皱着眉头看对峙的二人,“前辈们何意?” 白衣男子平淡说,“让我看看你的剑。” 不是商量,是命令。 萧风将袖中吟雪直接拿出来,“前辈若想要,给您便是。” “不是这柄。”黑衣男子玩味说。 “背后那柄,恕难从命。”萧风平静道。 “由不得你了。”黑衣男子冷笑了下,毫不在意说。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而过。 白衣男子一剑直接往萧风方向而来。 萧风站立原地不动,浑身衣袍无风而动,等剑至身前,骤然抬头,手指轻轻一点,正抵长剑锋芒。 那人冷笑一声,剑芒猛然炸开,一手按住剑柄,如天河倒灌,狠狠压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凌厉剑意,刺骨冰冷。 萧风微微皱眉,瞬间释然,身体微旋,软剑一抖,瞬间坚挺,后举剑过肩,一圈圈气浪涟漪便在他脚下炸开。 轰隆隆不绝于耳。 “不错。”白衣男子淡淡评价,“但不够。” 说着,浩荡剑气霎时间席卷整个天地间,携着雨水,疾风骤起。 长剑一掠而过,有气机萦绕,似彗星拖地而行,又似有千万剑气萦绕。 仗势欺人。 萧风神情古井无波,手中雪剑只微微掠过。 轻描淡写的一剑。 两剑相击,没有金铁相击声,碰出的是白芒,是细雨,是无数凛冽锋锐的剑意。 白衣男子眉头一皱,手腕微折。 破碎剑意随剑而走,层层叠叠,越聚越多,渐有成江河之势。 他一剑挥下,似乎携天地大势而来,有黑云压城,有大浪当头。 萧风眉头一挑,这是他以前未知的领域,可他看到了,他便会。 不再犹豫,更没有任何多余语言,萧风身子一掠而过,手中吟雪如龙出水,铿锵有声。 天地间有剑气横扫而来。 蓄势待发。 白衣男子眸子一亮,抬手一抓,手中便似乎有一剑,一把向萧风掷去。 萧风并指如电,随手一挥。 剑意与气机碰撞,骤然炸裂。 “去。”随即,萧风一声清喝。 无数剑意挟风卷雨而起,气势一涨再涨,似有蛟龙出海,狠狠砸去。 “好!”白衣男子一声大喝,一剑递去。 一道肉眼可见的可怕涟漪在他剑下荡漾开来。 萧风身子不退反进,衣袍剧烈鼓动,大风飒飒,一剑一剑,横掠而出,势不可挡。 他只是不想打,不是不敢打,既然他人仗势欺人,也不要怪他得势不饶人。 步步逼近,气势一涨再涨,到最后萧风身周剑意如海,疾风呼啸。 然而,正在这时,不远处一剑掠来。 快若奔雷的剑,即使以萧风的反应力也有些勉强。 一剑划过肩头,入肉寸余。 白衣染血。 萧风闷哼一声,雪剑一抖,万千剑意便随雪剑震了一震,随即千万剑气铺天盖地甩了出去。 然后,他也学白衣男子随手扯下一缕气机做剑,一把掷向白衣男子。 在外面,剑者,意到深处,万物皆可为剑,萧风现在不知,可他早到了境界,一看便懂。 两股磅礴的气机碰撞迸发,天地之间骤然响起黄钟大吕之声。 只是仓促聚起的剑意又岂是萧风百余剑积攒的百万剑气之敌,伴随一阵巨响,沙石纷飞,气浪滔天。 天地清明时,地面已斩出了道偌大深沟。 黑衣男子倒退数步,长剑归鞘,“我退出。” “很好。”白衣男子淡淡评价,手中握剑,踏步而行,接近萧风时,剑气瞬间迸发而起。 萧风面无表情,长剑平举,一剑递出。 长剑对长剑,气机剧烈碰撞。 两人皆是单手握剑,身子纹丝不动。 只转瞬间,两人四周气浪涟漪纷纷炸裂开来,然后,两人倒滑而出。 细雨蒙蒙里。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 萧风柱剑而立。 白衣男子看着萧风疑惑说,“你在顾忌什么?” 萧风清咳了声,站直身子,抬手抹去嘴角血渍,冷声道:“我讨厌手里的剑,所以以后别来烦我。” 说着,转身离去。 白衣男子更加不解,“可你的剑,很不错。” “不是我追求的剑,不要也罢。”萧风头也不回,冷漠道。 “走!”然后,他跳上翎雕,清喝道。 “咿!”翎雕冲荒山上二人唳鸣一声,扇翅疾行而去。 “你不该插手的。”目送翎雕飞入云层,白衣男子淡淡道。 “你好歹是与我同辈的人,被一个后辈逼得那般狼狈,我自然是看不下去的。”黑衣男子浑不在意说,“不过,他的剑与那次那剑很像。” “是。”白衣男子冷哼一声。 “那真是可惜了。”黑衣男子惋惜道,“虽然没折,不过也差不多了。” “的确可惜。”白衣男子点点头,微微一振衣袖,随即再次盘膝而坐。 黑衣男子想了想,忽然邪魅一笑,摇摇头,也坐了下来。 …… 翎雕上,萧风有些失落看着手里的吟雪。 失落的不是与白衣男子的论剑败了,因为他未出全力,那男子也有所隐藏,而是这次论剑他看清楚了更多东西。 他的剑没错,可也错了。 错了的东西,他会丢掉,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萧风微笑了下。 或许过了这场大风波,他再不会有用剑的时候了,所以没什么好惋惜的。 小雨淅淅沥沥,丝丝缕缕,掠过云层,掠过少年,掠过万水千山,与荒山上那场论剑之战的小雨别无二致。 () 第276章 这是进化回去了? 流音阁后是一大庭院,大庭院中分成了无数小院。 这里即使是皇亲国戚,想进来也是要主人点头才可以的。 此时,下了楼的青衣少女便径直入了这大庭院,找到一处种植清一色芭蕉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 院中站了个女子,素颜相向,只穿了件青色衣裳,撑着伞看那些似树非树似草非草的肥美绿蕉,听见了少女动静,轻声说,“怎么,才几天就呆够了?”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轻轻嗯了声。 女子转头望向少女,“有人惹你生气了?” 少女又嗯了声。 女子无奈笑笑,“那你准备去哪儿?” 少女呵了声,没反应了。 女子更加无奈,“你啊,难得老祖宗让你出来一趟,也罢,也罢。随你去了,不过可说好了,那些老家伙的晦气,你不能去找。” 少女冷哼一声。 女子话语微顿,不过仍继续说,“近日江湖盛事,不出所料,还有人暗中使手段,接下来的江湖会如一甲子前那般群贤蔚起,竞长争雄,虽然可能会稍微差一点,可你若出了事,老祖宗一怒,可就无趣了。” 少女又哼了声,不过几个呼吸后总算大发慈悲点了点头。 女子松了口气,“那你便去吧,难得你还能同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少女面色略略缓和,犹豫了一下,很认真地板着脸挤出一个生硬笑脸,然后转身走了。 女子叹了口气,摇摇头,也没了再欣赏芭蕉的意思了。 …… 李云有时候会犯傻,可在棋道上脑袋是一点不笨的,否则也担不起萧风的评价:棋道九品,你已入第五品。 只是,虽是如此,一局收官,他是败者。 李云有些颓废将黑子丢入棋盒。 虽然已经是不知多少次的事了,可这次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想要她,可连资格也没有。 素娟抬头,视线在李云脸上一掠而过,淡淡说,“年轻一辈中能到公子这一步的也不多,以后,公子若有空,小女子必不推辞。” 李云微微一怔,随即面色狂喜。 素娟面色依旧淡淡,收拾好棋具,站起身来,径直离去。 …… 黄昏将至,燕儿等李云从流音阁出来,见同行的那个男子没跟出来,又见李云直接往皇都方向赶,便不再等他,直接去交差了。 揽梅园中,闲看雨打芭蕉的女子早已回了房间,斜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雨多了,总会让人生出乏意。 “殿下。” “嗯。”萧辰雪轻轻应了声。 “他去了流音阁,跟五皇子殿下。” “嗯?”萧辰雪睁开眸子,“他何时与五皇弟相识的?” “不知。” “查。”萧辰雪微微皱起眉头,轻吐一字。 …… 李云好在赶在皇都大门关闭的前一刻赶回了皇都,不由暗暗松一口气。 他自打来皇城就没多在外溜达,吃住也是同银衣卫里的那些汉子一起,若是没进来,萧辰雪怪罪倒是其次,主要是皇城就是个大迷宫,人生地不熟的,他若寻歇脚之处时迷了路,就大大的不妙了。 “呦,你还记得回来啊?”刚一进门,还没同几个兄弟打声招呼,从门框右侧钻出来个俏皮少女,不是莹儿是谁。 李云被吓了一跳,看清楚人又松了口气,“你干嘛啊?咋咋呼呼的。” 莹儿意味深长看他,“去哪儿了,说!” “凭什么跟你说,你是什么人啊?”李云没好气撇撇嘴,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呦呵,看来你是三天不打,皮痒了。”莹儿攥了攥拳头,笑呵呵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李云连忙叫。 左侧那个银衣卫清咳了声。 莹儿瞥了那银衣卫一眼,笑靥如花看李云,“人家都比你聪明。” “什么?”李云眨眨眼,拔腿就跑,只是没跑几步就给莹儿揪着耳朵抓了回来。 她笑嘻嘻看那个脸板得不能再僵硬的银衣卫,“你新来的吧?难道没人告诉你,看到一个穿黄衣服的天真可爱迷人的女孩子在训人,一定不要凑热闹吗?” “刚才,卑职只是嗓子不舒服。”那位仁兄大声说。 “哦?那就是有了?”少女笑得天真无邪。 李云的面色却扭曲得不行。 皇都门前一阵沉默。 莹儿又揪着李云离开了,自语,“看来很久没去,他们都皮痒了。” 皇都门前再次一阵沉默。 待得两人没了影子,右边守门的银衣卫面色扭曲看那个还没回过神来的银衣卫,嘴型说,“我问候你全家。” 莹儿揪着李云直接进了净身房,然后才松开他。 面前正好一瀑血花爆开,那个可怜的小少年连哼一声都没有直挺挺晕死了过去。 李云的面色霎时惨白,几乎魂飞魄散,连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耳朵也不去管了。 莹儿笑眯眯说,“听说你去了痴欲街?” “没有。”李云立马否认,流音阁不在痴欲街里,这个他很清楚。 “哦?”莹儿拿小手拍了拍李云还算俊朗的脸颊,“可燕姐姐怎么说你去了烟花之地?” “没有。”李云赶忙摇头,“我去的是流音阁,听曲儿的。” “流音阁?”莹儿蹙了下眉头,转瞬间又松开,拍了拍李云胸口,拉长声音说,“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早说嘛。那走吧,去尚衣监。” 说完,转身走了。 “啊?”李云呆了呆,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阴森森的,不由打了个哆嗦,快步跟去,“等等我,还有,去干嘛啊?” “自然是有事,笨蛋。”莹儿头也不回,远远说。只是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愤愤。 …… 化蛹了近半个月,阿娃终于舍得破蛹出来了。 只是让慕梓裳傻眼的是,这个小虫子变了颜色就变了颜色吧,竟然变成了两只翅膀。 这是进化回去了? 慕梓裳呆愣了会儿,然后连骂娘的心都有了。 大爷的,凭什么人家的蛊出来了就多长一对翅膀,她的是特例啊?这大话都放出去了,难道让她再舔着脸跟那个老人说,她的蛊虫独树一帜,然后她就变成一境蛊师了? 小黑一旁走过来,嗅了嗅阿娃,舔了舔。 慕梓裳猛地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大黑豹脑袋上,“滚蛋!老娘都这么倒霉了,你还想吃了它?” 小黑就委委屈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慕梓裳还觉得不解气,抬手狠戳黑豹的大脑袋,“你说你,贪吃又一点用没有,养你干嘛?不争气就不争气吧,连阿娃也跟着不争气了。真是丢死我的人了,我当初怎么选了你们两个拖油瓶,混蛋!气死我了……” “梓裳,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方孤岚从房外进来,奇怪问。 “谁让你进来的?连门都不敲,懂不懂礼貌?”慕梓裳愤愤喊。 “额,我敲了,你没听到。”方孤岚神色一滞,讪讪说,又落落大方下来,“你大骂得那般专注,大老远就能听到,我便是喊破了喉咙你也不一定能听到啊。” “是吗?”慕梓裳神色也一滞。 “嗯。”方孤岚信誓旦旦点点头,“师父来消息了,让我们别一直呆在一个地方,否则出来就没意思了。” “可送来了信?”慕梓裳眸子一亮。 “嗯。”方孤岚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慕梓裳,“我可没看,你看油封还是好好的。” 慕梓裳接过看了两眼,满意点点头,又愁苦下来。 方孤岚随意一扫,正巧看见阿娃,微微一怔,“梓裳从哪儿又找来的蛊虫,跟小青很像啊,嗯,跟阿娃也挺像啊。” “什么挺像,就是。”慕梓裳小声嘀咕。 “什么?”方孤岚微微愕然。 “它出来就这样了。”慕梓裳丧气道。 “怎么这样啊?”方孤岚诧异凑近了看,看了半天,不说话了。 慕梓裳几乎快哭了,“你说,是不是因为那次受的伤啊?可你的为什么没事?” 方孤岚清咳了声,沉默了会儿,拍拍慕梓裳肩膀,一本正经说,“好歹这个翅膀比以前大了,一只顶两只。” 说完,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慕梓裳反应了会儿,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方孤岚,你个混蛋,你给我回来。” () 第277章 珊瑚岭,血都 几日修养,虽然当初伤得重,如今无心也能随意在院子里走走了。 当然,这是有前提的,不能动武。 所以即使面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银色长衫少年在他面前絮絮叨叨了几天,他仍很耐心听着。 虽然他的拳头告诉他,它很想与面前这个少年亲密接触一下。 “五毒教教主金阐你知道吗?去年我就碰上过他,一身的虫子,那叫一个恶心人。我当时看中了他怀里的一个小瓶子,一掏过去,哎呀妈呀,一只拳头大的蝎子,幸好我甩得快。” “不是蜘蛛吗?”无心淡淡提醒。 “是蜘蛛吗?”施穷眨眨眼,“哦,那就是蜘蛛。然后我不甘心啊,我又去偷,一只蚂蟥,吓死小爷了。” “……” “俗话说得好啊,失败是成功它老娘,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屈不挠,又去,你猜这次抓出来个什么?” “一把老鼠屎。”无心一脸漠然回答如此可爱的答案。 “哎?你怎么知道?”施穷奇怪说。 无心像看白痴那样看了他一眼。 “小方啊,急吼吼干嘛呢?”施穷也不尴尬,一抬头正好看见方孤岚慌张跑了过来。 “不要叫我小方。”方孤岚愤愤说,嗖一声掠上了房顶。 无心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施穷撇撇嘴,忽然大喊,“方孤岚在这儿啊!谁找方孤岚?” “方孤岚,有本事你别走。”走廊里有女子气急败坏声音传来。 “你……够意思!”方孤岚探头冲施穷竖了竖中指,在房顶上跳跃了几次,然后坠了下去。 施穷咧咧嘴,又转头看向无心,“我讲到哪儿了?” “你抓了把老鼠屎,一气之下都放在了那教主茶壶里,然后那教主喝了口,觉得味道不对,以为是有人下的毒,吓得几乎尿了裤子。”无心漫不经心说施穷讲起来一定笑得前仰后合的事。 施穷古怪看他,“难道不好笑吗?” 无心淡淡看他,一言不发。 “人呢?滚哪儿去了?”慕梓裳怒气冲冲跑过来,瞪着两人说。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么大火气!”施穷惊叹了声。 慕梓裳冷冰冰看他。 “出……出去了。”施穷立即认怂。 “妈的,嘲笑老娘还敢跑,以为这样老娘就没法子了?”慕梓裳抹了下鼻子,邪魅一笑。 施穷忽然打了个哆嗦,冲无心说,“那个,我先走了。” 说着,起身就跑。 慕梓裳眸子一扫施穷,轻吐二字,“回来!” 平静的语气,施穷却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干嘛?” “帮我堵人。”慕梓裳笑得明媚,说。 …… 晴雨苑里,中年人身上的黑斑已消去大半,除了一身伤痕,倒是没之前那般吓人了。 欧阳子欣慰点点头,“比我预想得还要顺利得多。” “多谢前辈。”中年人恭敬道。 “别谢我,若不是小风开口,我看你都不会看的。”欧阳子摆摆手,笑呵呵道。 “是。”中年人点头。 “今天走,还是明天?”欧阳子随意说。 “前辈决定。”中年人淡淡道。 “今日吧,咱两个正好顺路,路上也有个伴儿。”欧阳子漫不经心说。 “是。”中年人再次点头。 欧阳子也点点头,又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小风跟你这么听话多好,自个儿跑了,老人家一颗心都给狗吃了。” …… 方孤岚千算万算,万万没料到慕梓裳还能找到他,而且是自己造的孽。 眼睁睁看着花斑大虎摇着尾巴跑到自己面前,拿脑袋一下下蹭自己的大腿,方孤岚这是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大虎?不声不响便把他卖了,还屁颠屁颠来他面前邀功,真是白瞎了他这些年的悉心照料。 慕梓裳一脸微笑看他,“跑啊,怎么不跑了?” 街巷另一头,施穷蔫蔫的,既是逮老虎逮的,也是追人累的,低眉顺眼看方孤岚。 方孤岚瞪了施穷一眼,转头冲慕梓裳咧嘴笑笑,“梓裳,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较真呢?” “是嘛,那我也跟你开个玩笑,可好?”慕梓裳笑眯眯上前。 方孤岚一步步后退,干笑说,“这倒不必了。” “施穷,他若跑了,你来当本姑娘的出气筒。”慕梓裳笑容可掬道。 施穷病蔫蔫应了声。 “来而不往非礼也嘛。”慕梓裳继续看向方孤岚,笑眯眯说。 方孤岚清咳了声,忽然微微一跺地面,脚尖在墙面上连点几下,瞬息间上了房顶。 然而他还没松一口气,只觉腰间微微一紧,身子一下子又被拖了下去。 然后他低头看到腰间系了一细绳,不由微微一呆。 慕梓裳也有点目瞪口呆,愕然问,“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 施穷得意洋洋挑挑眉头,“随身携带,有备无患。怎么样,明智吧?” …… 珊瑚之美,美在巧夺天工,美在绚丽夺目,美在无生似有生的生动。 珊瑚岭并不在沿水岛屿,也不在土地肥沃的地区,所以其上并没有什么珊瑚。 当然,也不是名不副实。 珊瑚岭是一山岭,景色不秀美,甚至用荒芜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过,不秀美,不代表不美。 珊瑚岭的黄昏是出了名的辉煌壮丽,即使说震撼人心也不为过。 满山形态不一的石头,似菇,似花,似虫,似鱼,似鹿角,似扇面,似树枝,平日里一点不起眼,顶多算是稍微特殊些,可每当夕阳金坠,五彩斑斓,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不过,这种壮景,看到的人并不多。 因为珊瑚岭位于戈壁荒原,方圆数百里别说村庄,连个人家都没有,所以少有有闲情雅致大老远跑来,就只为了看昙花一现的惊艳的人。 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珊瑚岭闹鬼,而且是很厉害的鬼,白天没事,晚上你若去那里,别管你胆儿多大,武艺多高强,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吓昏过去,还有百分之零点九九九的可能性直接吓死。 当然,这些,对于在珊瑚岭住了三年的百余人来说,却是司空见惯了。 壮景见过,很美,可惜一伙儿人都是不懂风情的大老粗。 恶鬼也见过,不过不是真鬼,而是个老人家装神弄鬼。 萧风当初带他们来时是被吓到过的,不过等反应过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而且这个鬼现在正在血都门前当起了守门人,开着个面摊儿。 血都,是盘踞于山岭下的一座地宫,一般人都不知道,不一般的人知道了也找不到入口。 即使住了三年的隐影们也奇怪,那个少年明明没出过皇城,是怎么几天就找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的。 地宫之中,无日无月,墙壁上嵌满幽蓝色的晶石,铺成一条永不熄灭的星河,静静洒下清辉。 放眼望去,有地摊,小店,客栈,甚至还有花街柳巷,只不过能在这个地方摆摊叫卖的,就只有都是多多少少与飘缈楼有些关系的或者……更奇怪的人。 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的影子城池,地下之城,其入口是一块山岩。 山岩会打开,可隐影们见了无数次,仍不明白是什么原理。 进入山岩里,走过一条幽深地道,第一眼是一面摊,只有点一碗“前辈仙福同享面”或者“前辈天下无敌面”,老前辈才会视情况给你一块牌子,如此才能继续在下面呆,否则关进黑屋,或者直接丢出去。 当初,萧风来血都时,隐影们也听萧风点过面,只是那老前辈听了却不是呵呵一笑,而是一口水差点呛死自己。 鬼知道当初萧风怎么折腾这老前辈了。 后来,隐影们跟老前辈混熟了,面还是要点,只是名字稍微换了下,“殿下仙福永享面”、“殿下天下无敌面”,老前辈也不再意,只是顺势多加了这两种面。 因为老前辈特别好奇,萧风再来血都时,听到自己属下忽然爆出个这么可爱的面,会是什么表情。 只是让老人遗憾的是,三年,萧风再没去过。 此时,入口面摊前,正有一位清冷女子,漠然看着老人家。 “开门。” () 第278章 相遇 血都入口也是出口的地方,慕容映雪漠然看着老人家。 “开门。” 平静的似乎没有情感的语气,当然,也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一直笑脸视人的老人罕见地皱了皱眉头,直视女子漠然无情的眸子,“不等等吗?” 女子漠然勾起嘴角,美得似雪,冷得似冰,“为何要等?” 老人摇摇头,“那你走吧。” 女子轻笑了下,“多谢。” …… 美梦是什么? 对于月如烟来说,美梦就是表面文雅尔雅内心腹黑无比的爹娘能让她在外面好好玩一会儿,至少不是一直拘着她。 然后,地下交易场出来后,这个美梦就成了现实。 于是,她便开开心心与陈桓,林昊一路了。 虽然,身边要跟着汉武,莫文两个大师父。 “月大小姐啊,我严重怀疑你已经迷路了。”在山林里转悠了一上午,仍没有找到出路,陈桓以笃定的口吻说。 “死小子,别胡说八道!”月如烟回头狠狠瞪陈桓,随手指了指,“这不是东嘛,这不是西嘛。” “要不你问问汉前辈。”陈桓嘿笑了下,玩味道。 汉武笑呵呵的,一言不发。 莫文板着脸,也一言不发。 这一路上,这两个中年人都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一切随意的神色。 小宫主说想自己闯闯,既然柳宗主同意了,那便让她自己闯好了。 “真的?”月如烟扫了两位师父一眼,迟疑问。 “虽然没太阳,可这树也是能判断方向的嘛。”陈桓双手抱胸,得意洋洋挑眉说,“根据常识啊,这树叶生长茂盛的一方就是南方,如果看不出来呢,还有另一种比较符合你行事作风的,你直接把树砍了,看树轮,幅度较宽的一方就是北方了,简单粗暴吧。” “你怎么知道?”月如烟奇怪看陈桓。 “嘿嘿,小爷我夜观天象,忽然有所顿悟,无师自通。”陈桓扬起脑袋说。 月如烟一脸信你有鬼的表情看陈桓。 “俺们前几天碰上的一个背柴火的大叔说的,那大叔还给俺了一兜果子呢,就是那天俺揣回来的那兜。”林昊在一旁笑呵呵说。 “我给银子的。”陈桓有些尴尬说。 月如烟一个巴掌直接拍在陈桓脑袋上,“不让本小姐骗你,你倒是不客气啊?” “喂,能不能不打脑袋?”陈桓愤愤道。 “就打,就打……”月如烟几个巴掌连拍了过去。 “嘘。”莫文忽然低喝一声,“有情况。” “怎么了?”月如烟与陈桓停止打闹,陈桓警惕问。 “有人过来了。”莫文冷冷说。 “来就来呗。”月如烟撇撇嘴。 “一路打来的。”陈桓随口说。他擅长轻功,对于脚步声比较敏感。 月如烟神色微微一滞。 “静观其变。”汉武笑眯眯说。 随后,几人先后闪身入了头顶树叉间。 凌乱脚步声渐渐清晰,不多时,几个黑衣人追着一位锦衣青年出现在视线里。 好巧不巧的是,青年在几人呆的树下忽然踉跄了下。 随即,打斗声在树林间再次响起。 青年显然不是平庸之辈,可几个黑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两方僵持不下。 “要不帮一帮,我看他情况不太对。”下方随打得旗鼓相当,陈桓却能察觉那青年似乎越来越疲于应付了,提议道。 “不要多管闲事。”莫文冷冰冰说。 “可是师父,见死不救,不符合江湖道义吧。”月如烟在一旁帮腔,不过眼眸里的兴致勃勃显示她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小宫主莫要胡闹。”汉武小声提醒。 月如烟撇撇嘴,“扫兴。”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点像你啊?”林昊五官皱着一起,不解说。 “是吗?”陈桓下意识看了两眼,自觉一点不像,摇摇头。 月如烟也看了两眼,眸子一亮,“真是哎,天意如此,我们就帮帮呗。” “小宫……”汉武好笑看月如烟。 只是还没说完,便见到月如烟哧溜一声滑下去了。 莫文一把揪住。 可惜人是揪住了,树枝折断声却也惊动了下面打斗正酣的众人。 “谁?”黑衣人与青年拉开距离,为首那人冷喝。 陈桓一脸无语瞥了眼月如烟。 两个中年人也无奈咧咧嘴。 五个人一跃而下。 月如烟笑眯眯看全副警惕的几人,点了点那青年,“这人,本小姐保下了。” 为首黑衣人冷冷一哼,“就怕你保不住。” “呦呵,口气不小。”月如烟阴阳怪气啧了声,“汉师父。” 汉武上前笑呵呵说,“几位,行个方便吧。” “找死!”为首那黑衣人再次一声冷哼,“上。” “这就不好了。”汉武淡淡说。 说话间一步上前,身形微闪避开袭来一刀,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那人手腕,微微一扳,只听一声咔嚓,长刀骤然脱手。 汉武随手接住,依旧是那副笑呵呵模样,转身一刀横斩而去。 几十个呼吸时间,八个黑衣人先后倒地。 汉武笑呵呵扔下刀,拍拍手,“小宫主觉得如何啊?” 月如烟早已被吓坏了,呆呆一言不发。 她只是想看热闹,却从未想过要杀人,而且还是这般血腥的场景。 陈桓则若有所思看着汉武。 如果他还看不出来这个看着和和气气的中年人是个先天境的高高手,他就是真傻了 “不好!”莫文在一旁突然低呼了声,往丛林里急掠而去。 汉武老好人似得笑脸也陡然僵住,转瞬间又恢复正常,见陈桓仍盯着他不放,笑呵呵说,“陈贤侄,有事?” “没有。”陈桓收敛目光,镇静说。 青年犹豫了下,上前道谢道,“在下夜辰,多谢几位仗义出手,敢问几位名讳?” “我等并无相救之意,只是我们家小姐胡闹而已,少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希望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便好。”汉武挡在几人中间,笑呵呵说。 “晚辈保证。”夜辰沉默了会儿,微笑说,又看向陈桓二人,眸子微微一闪,“那二位兄台,可否告知名讳?” 陈桓愣了下,抱拳道,“此事与我二人无关……” 一旁月如烟终于反应过来,面色惨白,连连呕吐起来。 陈桓连忙扶住,抬手去拍月如烟的背,还不忘与夜辰客气一句,“失陪了。” 夜辰见几人不再理会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汉武便笑呵呵将几个黑衣人都搜了身,什么东西也没翻到,倒是在几个黑衣人胸口都发现了一个纹身。 纹着一字,辰。 有过片刻,莫文回来,面色本来就木然,如今就阴沉得吓人了。 “没追到?”汉武上前问。 “没有。”莫文摇摇头,转头看了眼吐得几乎虚脱的少女,“先走吧,小宫主要紧。” 汉武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 远离了几人,夜辰忽然扶住一棵大树,猛地吐出口鲜血来。 然后,他面色变得阴沉至极。 他们竟然敢背叛他,很好! () 第279章 行侠有讲究 月如烟是真被吓到了,吐得连隔夜饭都吐没了后就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临近傍晚,五个人终于到了城池,并很快找了歇脚之地。 只是,之后,月如烟就将自己关在了屋里,整整两天没吃没喝。 汉武与莫文倒一点不担心,反而是陈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月如烟不见任何人,他硬闯,两个前辈又拦着,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了。 好在第二天傍晚,汉武去叫门了。 “小宫主,开门吧。” “小宫主,两天了,好歹出来吃点东西。” “小宫主,还怄气呢?要不你出来骂师父一顿?” “丫头,开门了。” “丫头,师父再数三个数,你若还不开,师父可就硬闯了啊。” “一。” “二。”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条细缝,汉武就一把直接推了开来,手里托着饭菜,笑眯眯看她。 “师父。”月如烟怯生生喊了声。她从小到大最怕汉武喊她丫头,因为这时候汉武一般是生气的,后果会很严重。 “怎么,师父看你从小到大,就这么点事儿就怕师父了?”汉武笑呵呵说。 “那是小事吗?死人啊。”月如烟嘟囔道,肿得好像核桃的眼又湿漉漉起来。 汉武直接走入房间,将饭菜往桌上一放,随意说,“你也知道是死人啊,那你打那个小少年的主意就不死人了?” “会死人吗?”月如烟眨巴眨巴眼,嘀咕。 “你拿了人家的脸人家怎么活,不人不鬼吗?那还不是跟死了差不多?”汉武笑呵呵说。 “可是柳姐姐……”月如烟反驳。 “人家是拿的死人的,你以为你娘为什么不让你跟你爹爹,柳姐姐他们走得近啊,少阴德是一方面,还不是怕你也跟着学。”汉武语气轻松说。 月如烟有些毛骨悚然摸摸脸。 “来,吃点东西。”汉武将饭菜推到月如烟面前。 “不饿。” “嗯?”汉武微微挑眉。 “哦。”月如烟不情不愿接过。 汉武看着月如烟吃完,又说,“可觉得师父之前太血腥残忍了?” 月如烟脑海中一下子浮现那几个断成两截的人,喉咙里又开始泛酸水了。 “不许吐啊。”汉武笑呵呵提醒,“想当大侠,师父不反对嘛。可是侠义不是多管闲事,也不是不分善恶,更不是只想出风头,不想后果。” 月如烟眨眨眼。 “你说,如果你帮了一个人,那个人转头就差点杀了你,你救不救?” “傻子才救。”月如烟想也没想说。 “那不是不侠义了吗?”汉武摊摊手。 “死了还要什么侠义。”月如烟撇撇嘴。 “你救了一个人,那人又杀了一百人,你这算不算侠义?”汉武笑呵呵又说。 “算啊。”月如烟理所当然道。 “大侠,是别人评的,人家可没觉得侠义,反而会因为你救过他觉得你这是助纣为虐呢。” 月如烟又撇撇嘴。 “那师父再问你啊,假设你知道追杀那人的人是三大霸主级势力之人,你还救不救?” 月如烟一下子瞪大了眼。 汉武笑呵呵摆摆手,“他们不是,师父不是假设一下嘛。” “哦。”月如烟微微有些失望,“救啊。” “可你救了就等于惹了他们,他们日后找你麻烦,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月如烟顺口道。 “你觉得月寒宫能挡得住他们的刁难?”汉武又说。 “与月寒宫没关系。”月如烟小声嘀咕。 “他们觉得有关系呢?”汉武反问。 “他们又不知道我。”月如烟又嘀咕道。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傻丫头。”汉武笑呵呵说,“江湖上呢,不少人都像小宫主这样,只想一时之快,可救人之后就不想了。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躲了初一,就能确定躲得了十五?就像你现在,你不是以月寒宫小宫主身份行走江湖,可说出去谁信?是不是这个理儿?” 月如烟似懂非懂眨眨眼。 “所以啊,小宫主要记得,救人可以,但不能傻救,要看能不能救,值不值得救,救不救得起。要记得,你是月寒宫的小宫主,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月寒宫,容不得放肆的。” “可是,畏首畏尾的,那多没意思啊。”月如烟可怜兮兮说。 “觉得没意思,你就放开那些顾忌,当然,也要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这样,后果也是你自己担着的,寻仇,暗杀,孤立无援,别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时候连芝麻蒜皮的事也是你一个人的,没钱没势没权,那时候才知道柴米油盐贵,乱七八糟都是你一个人折腾。” 月如烟又眨眨眼。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实在难以理解。 汉武也不想多解释,又说,“你知道你救的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吗?” 月如烟摇摇头。 “他是后天九重修为,追杀他的八个人是后天八九重的,而且树林里还有人盯着,这些,普通势力能出得了?而且,那青年是中了毒的,你想,中了毒还能跟几个同境界之人打得旗鼓相当,这人能是普通人?” 月如烟眨巴眨巴眼。 “虽然猜不到那人身份,可既然都这么大手笔了,一定是天榜势力或者更高,现在我们月寒宫刚被天榜除名,我们能惹得起?” “那怎么办啊?”月如烟终于琢磨出了点味儿来。 “若说,人都杀没了还没什么,人家不知道我们是谁啊,可人家看见我们了,以后免不了被别人记恨上,所以,两条路,一,直接回月寒宫,人家总不会去那里找我们麻烦,顶多会与宫主交涉一番;二,自求多福,等着人家找来。” “只有这两条路?”月如烟纠结说。 “是。”汉武笑呵呵点点头。 “我想想,可以吗?”月如烟可怜巴巴说。 “嗯,那你好好想,师父跟那个傻小子说一声去。”汉武随手将碗筷放入托盘。 “傻小子?”月如烟微微一怔。 “陈桓啊,你两天不出来,他差点急死。”汉武随意道。 “哦,算他有良心。”月如烟点点头,不自觉勾起了嘴角,之前的沉郁心情立即一扫而空了。 汉武笑了下,转身走了。 其实,那人的身份他是能猜到些的。 这偌大江湖,就没有哪方势力以字作纹印在死士身上,这是默契的规矩,就是怕留下把柄。 而这世界,谁敢这么做呢? 皇亲国戚。 他们的死士大部分都是有区别的,一是为了避免他们大动干戈,故意克制出手次数,否则会让他人抓住把柄,二是为了抓别人的把柄。 如履薄冰之人,想让他露出破绽多难,可死士却要容易得多,就看谁能抓住了。 这是游戏,掌权们者的游戏,看着幼稚滑稽,实则有意思得很。 () 第280章 无奈,不甘 汉武出了月如烟房间,便直接去找了陈桓。 他对这个傻小子,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喜欢不起来,否则便不会杀鸡儆猴了。 年轻人嘛,日久生情很正常,他是过来人,了解得很。 可这小子,现在可配不上自家徒弟。 陈桓明显也是清楚汉武的暗示的,所以听汉武说了月如烟已经想开了后,他很识趣提出了一件事,分道扬镳。 汉武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是说,要走就麻利点,否则那丫头知道了估计又吵着跟着了。 所以,陈桓拖着一脸茫然的林昊连夜离开了客栈。 至于,日后两人会不会再相见,便是谁也难知之事了。 …… 飓风峡的确是如书籍记载的那般飓风成灾,而且其声势也绝对震撼人心,除了石头,方圆百里荒芜无一活物,似乎生命禁区。 但这个无数灰风疾旋的峡谷是真的古怪。 飓风峡内飓风卷石,可飓风峡外却是风和日丽,除了轰隆隆的疾风狂吼,四周隔壁荒原,荒芜得厉害外,一切似乎正常得很。 就好像一道山岩壁垒,将峡谷内外分成完全不同的两方世界,互不相犯。 当然,这只是表面看来,否则飓风峡方圆百里怎会了无生机。 飓风峡不远处有座拱弧形石壁,丈许方圆,入口与飓风峡相背。 石壁里盘膝坐了个老人,须发皆白,苍老至极,不知呆了多久了。 这日,阳光出奇得好,耀得放眼望去的戈壁都反着白光,似乎看一眼便能灼伤了眼。 远处,一白衣少年缓缓走来,似乎半点不受灼灼日华的影响。 石垒里的老人猛然睁开眸子。 石垒入口正好开向远处,老人一睁眼正好看到远处走来的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 少年走得很慢,比平常人走路还要慢不少,可距离就那些,总会走到地方的。 所以,少年走到了石壁旁。 只是,他脚步却一停未停,连一个目光都欠奉,继续前行。 直到走到了飓风峡口。 然后,少年试探性伸出手。 老人眉头一跳,他终于意识到少年的目的了。 这个少年,竟然想进去。 老人慌忙去拦。 只是仍晚了一步。 少年入了飓风峡,那个任何东西进去都会变成一瀑沙砾的峡谷。 老人站在峡谷口,无言叹息。 乌云突然遮日,四周一下子昏暗下来。 峡谷里的风声愈发浩大,似水车似雷鸣声,其实更像鬼声。 有风试探性从峡谷口溜出。 渐渐增多。 峡谷外,风势渐大。 老人习以为常,叹了口气,盘膝坐下,身上一股凛冽之意升腾而起。 他在飓风峡外守了近一甲子,飓风峡的情况他最是了解。 天气格外好时,飓风峡里的狂风便会越发疾猛,最终会突破山壁的束缚跑出飓风峡。 而他,便借助这些飓风磨砺自身。 昔年,他无奈所以妥协,可他不甘,他不服,所以他还是要出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渐息。 老人身上本就狼藉的衣衫破碎不堪,浑身犹如血洗。 老人睁开眸子,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他的剑还不够锋利。 他摇摇头,站起身来,转身往石垒方向走。 若不是眼睁睁看着那少年进去了,他是不会距离飓风峡这般近的,看来又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 然而,刚走几步,他霍然转身。 因为,飓风峡中,除了风声呼啸,还有一种杂音。 是金铁相击声。 “那个少年!”老人脑海中猛然闪过那个小小身影。 峡谷里,金铁相击声渐大,渐渐掩盖了风声,震耳欲聋。 老人浑浊的眸子却渐渐明亮。 这是剑,他所追求的剑,最纯粹的剑。 这江湖,果然没让他失望,如此,便是死也值了。 时间一息息流逝,峡谷内剑意愈烈,原本混乱的飓风逐渐靠拢,在峡谷中心形成一大型龙卷,遮天蔽日。 然后,遮天龙卷中,突有凛冽剑意冲天而起。 似要刺破苍穹。 …… 与此同时,荒山上的两个男子霍然起身。 “通神?”白衣男子震惊低语。 “他疯了。”黑衣男子也喃喃道。 …… 繁华闹市,青衫书生悠闲转悠。 不知为何,他猛地抬头看向天际。 几个呼吸后,书生玩味勾起嘴角,低喃,“傻小子,天命岂是人力能改的?” 脚边大黑狗呜呜了声。 书生弯腰拍了拍大狗脑袋,“知道了,这就带你去吃肉。” …… 飓风峡中剑意愈浓,渐有与飓风分庭抗礼之势。 然而,无形之处,突兀又一股飓风骤起。 不合逻辑,不讲道理。 飓风卷石,剑意不屈,风声金铁声如雷。 两相僵持,似乎永无止息。 深夜又黎明。 人力终有穷尽时。 金铁相击之声渐小,飓风渐渐缓和,分散,声势渐小,最终重归初时。 没多久,那个少年从飓风中走出来,白衣尽染,面无血色。 他冲老人笑了下。 然后,老人便听到他轻唤了个很奇怪的名字,后整个人缓缓倒下。 转眼三日。 少年还没醒。 老人一点点给少年肩头上药,眉头紧紧皱着。 他欣赏这少年,打骨子里的欣赏,否则不会救他,可他也满心疑惑。 那日,少年出飓风峡时,他看到那些飓风是绕着他的,似乎活物。 而且,少年那些伤,很浅,说句荒谬的话,就好像大人的惩罚,教训一下,却不忍重伤。 撇开这些荒诞无稽的,少年本身更古怪。 老人被飓风峡里的风伤了无数次,伤口没有十天半个月都难以结痂,可这少年仅仅三日,除了肩头那道剑伤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其余都已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少年小小年纪,便是精彩绝艳,可习剑最多十年,而且这身体状况,苟延残喘而已,怎么能做到与天地抗衡的? 更何况,少年很坦然,似乎笃定他一定能活着出来般。 老人瞥向石垒外的黑色巨鸟。 这巨鸟是少年昏睡过去后自己找来的,来时差点与他打起来,看他对少年没恶意才罢休,可这只巨鸟也是这少年的? “咕咕。”少年脑袋旁的白色小鸟忽然叫了起来。 老人回过神来,低头便见到那少年眯着眸子看他。 他似乎并不喜欢动,所以便真一动不动。 老人愕然了下,然后快速给少年上好药,“醒了?” “几日了?”少年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清晰平静得很。 “三日。”老人回答。 “哦。”少年轻应了声,然后没了下文。 老人将药膏放好,嘱咐道,“你身子很弱,多睡会儿。我去附近村子讨些食水来。” 少年没有回应。 老人转头,见少年竟又睡了过去,无奈摇摇头。 这少年半睡半醒也能问东西,亏他还以为少年已经醒了。 他有些担忧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外面。 距离这儿最近的村子也是在方圆千里之外,一来一回至少要花一天时间,实在怕出什么差池。 () 第281章 老剑神出山 少年再次醒来,已是深夜,转头恰好看到一只白鸟趴在他脑袋旁。 少年偏了偏头,爬起身来。 浑身上下又酸又痛,疲累得很,少年却只是扯了扯嘴角,似乎一点不在意。 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钻出石壁,一只黑色巨鸟就凑了过来,轻轻咿了声。 飓风峡的夜,幽蓝色,繁星点缀,星河流淌。 少年抬手摸了摸巨鸟脑袋,抬头看了看夜空,轻声说,“以后,不会了。” 只是眼底有化不开的苦涩失落。 他只是想有一个真正是他自己的东西,可上天却跟他说,痴心妄想。 多可笑。 “咿!”巨鸟是通灵的,至少是懂得少年的,所以它缩脑袋将背上的长剑给少年叼了过来。 少年却似乎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打开。 然后,他呆了呆,微微咬住下唇。 “咿!”巨鸟不解看少年,又叫了声。 少年低下头,沉默了几个呼吸,将那把名中庸的长剑又捡了回来,低低说,“对不起。” “咿!”巨鸟又叫了声。 少年摇摇头,抱着剑往峡谷方向去了。 “咕。”白鸟从石壁那边飞过来,往少年肩上一站,轻叫了声。 只是下一刻,一只大脑袋伸过来,直接将白鸟甩去了一边。 白鸟有些气急败坏,飞回来冲巨鸟咕咕直叫。 巨鸟一爪子将白鸟压在了脚下,也不怕把白鸟压扁了。 白鸟骤然变大,又猛地缩小,灵巧逃了出来。 巨鸟一嘴又甩去了一边。 少年不理会它们,在飓风峡口停下,却没再进去,只是坐下,然后蜷曲起了身子。 一大一小两只鸟的打斗最终以巨鸟的蛮横霸道完胜。 两只鸟飞到少年身旁,一鸟一边。 然后它们看到少年蜷曲着身子,微微抬着手肘,正失神看着他自己的手。 一缕青色细风正绕指徘徊。 漂亮的,灵动的,却冷冷清清的。 第二天下午,老人满载而归,见少年正坐在飓风峡口,吓了一跳,将所有东西一把丢了就急掠了过去。 他最怕少年再不要命跑进去。 少年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冲老人微微一笑,“前辈。” 客气疏离。 老人脚步一下子顿住。 少年平静说,“晚辈来此,其实并不是因为这片飓风峡,而是想问前辈几个问题。” 老人眉头一皱,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是行棋者的风度,老人见过,所以他清楚。可少年这般,算棋者,还是剑者? 少年不在意老人的情绪变化,继续说,“当初前辈为何要毁伏龙榜,为何会折剑,为何要到飓风峡来?” 老人看着少年,几个呼吸后,淡漠说,“这些,日后你会知晓。” “何须等日后?”少年平静微笑,“一甲子前,前辈毁去伏龙榜,后来又折剑隐世,之后之事前辈可知?” “不知。”老人皱眉道。 “您不知,可江湖知。霸刀黯然收刀,斧者斧钺钝蚀,戟者戟断人无意,佛者闭门不出,行棋者隐居山林,风行者后继无人,如今的老一辈闭门造车,固步自封,甚至几乎无人行走江湖,年轻一辈苦修数年,只为群龙一战,群龙盛会后各自不知所踪。晚辈斗胆敢问,前辈的初衷是这般吗?”少年直视老人双眸,沉声道,“可这般,江湖太寂寞。” 老人心中一声咯噔,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少年上前一步,“前辈当年的退步,不值。江湖,没了意气,太无趣。所以,晚辈想请前辈出山。” 老人默然不语,静静看着少年的眸子。 清澈如水,深不见底。 少年不在意微笑。 半晌后,老人却突然叹了口气,似乎骤然失了精气神,“数十年了,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少年依旧平静,“晚辈不才,邀了众前辈群龙盛会一叙,搏江湖当年那一线风流。” 老人怔了下,半晌后却又摇了摇头。 少年微微皱眉,朗声道,“既然当年之事,前辈敢一人力抗,如今群雄并起,前辈怎又推三阻四?” 老人摇摇头,“你不懂。” 少年眉头一挑,“晚辈是不懂,可前辈就懂了?当年之事,前辈觉得错了,如今前辈只因数十年未入江湖便对江湖失望,可前辈怎知,如今的江湖,昙花一现后一定是花谢草枯?何况,便真是一场大梦又如何,江湖儿郎何须怕这大梦一场。如今我等为后辈铺一条大路,数十年后,江湖英豪并起,何人敢小觑江湖英豪,何须再怕江湖无趣。” 老人沉默半晌,沉声道,“好!” “多谢前辈。”少年躬身一礼,随手取出一块白玉色玉佩来,“飘缈楼必不让前辈失望。” 老人抬手接过,忽然说,“可数十年不碰剑,老夫怕剑生了锈。” 少年微笑,“晚辈斗胆向前辈请战,可否?” 老人微微勾起嘴角,“正是此意。” 少年将背后中庸一把掷过去,“前辈的剑。” 老人抬手接住,怔了下,“怎会在你这里?” “挚友所托,他的剑很不错。”少年解释。 老人怜爱摸了摸剑上二字,欣慰笑笑,忽然抬头说,“少年,可有酒?” “自然。”少年从腰间解下酒囊,一把甩过去。 老人随手接过,即使明知少年身上原本该无酒的也不多想,酣畅淋漓。 然后,一甩酒囊,长剑出鞘,一掠而过。 酒水如雨,剑意如虹。 少年深吸一口气,衣袖微微一抖,软剑在手,一剑递出。 剑气和剑气撞击在一起,无数剑气疯狂碾压。 这是老人藏锋一甲子的剑。 这是少年放弃了最后那份坚持的决然之剑。 并非毫无保留,但皆是最纯粹的剑。 碎石也好,气机也好,渐渐形成一片巨大的漩涡,在两人脚下顿时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可怕气浪。 然后,四周骤然气机炸裂。 两人倒退数丈。 “再来。”老人一声大喝。 剑如秋水,携带风雷之声。 少年亦一剑而来。 剑势如潮,迅如疾风。 剑之极,讲求锐意进取,讲求随心所欲,讲求意气之争,讲求得势不饶人,可对于这两个起剑之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什么样的剑,怎么出剑,永无止境。 不拼修为,不看根底,仅仅是剑。 老人简简单单的挥出一剑,又挥出一剑,一剑在前,一剑于后,呈衔尾之势,剑势愈演愈烈,云起大风涌,蔚为壮观。 少年身形骤然闪过,弹指剑气出,心意至剑意至,几乎是老人一剑递出,少年一缕剑气一掠而过,分毫不让。 少年在飓风峡里,虽败给了天地,却也因恣意悟得了剑意与心意灵犀相通,不是在荒山上那人剑势的气势磅礴,是游历人间的潇洒姿态,凌厉的,悄无声息的,却不容任何人小觑。 无数剑意铺天盖地涌现,如一场暴雨,倾泻而下! 剑气狂暴,沙石惊飞,无数的气机瞬间轰炸,绵延不休。 天地清明时,剑归鞘。 “少年,今日一战,胜负难分,他日望有再问剑之时。”老人爽朗大笑,洒然离去。 少年目送老人离去,低头看了看老人临别又送回来的长剑,笑了下,没有棋者的镇静,没有剑者的锋芒,歉然而无奈。 然后,他看向身后巨鸟,轻轻说,“翎雕,该走了。” () 第282章 委屈 进学取士早已结束,本无再纳贤之先例,可前几天朝堂上却突然新纳了个内阁中书。 至于为何破例,那内阁中书出身青云。 青云学院代表了什么? 它是朝堂上近半重臣的出身,是天下名士的最大发源地。 虽只是个副七品的芝麻绿豆大的官,可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都清楚,这些不过是摆个形式而已,用不了多久,这青年必将青云直上。 所以,青年前脚在皇城安了家,朝堂中不知多少官员后脚便送来了贺礼,拜帖,甚至是媒婆。 一连半个月,青年一直忙着东奔西跑,客套应酬,几乎脚不沾地。 又是忙碌无趣的一天后,青年疲惫回府。 府里空空荡荡,漆黑一片。 丫鬟仆役还来不及添置,至于近日琐事也多亏了同他一路来的杨管家。 “杨叔?杨叔!” 青年打着灯笼往后院走,叫了两声,也没人回应,嘀咕道,“真是奇怪,门开着,可杨叔却没在前院,这么晚了,也不知还能去哪儿?” 忽然,一缕清风吹过。 青年只觉得眼前似乎有白影一闪而过,还没有所反应,喉咙一下子被人掐住。 “走!”紧接着,耳边有清淡声音传来,青年被一道白影轻飘飘带离了地面。 “是不是他?” 青年再反应过来,已经被带到了一石亭里。 青年下意识抬头,面前是一个熟悉的人儿。 “月儿,你怎么……” “闭嘴。”头顶有淡漠声音响起,“说,是不是他?” 青年愕然抬头,身旁站了位一身白衣的清冷女子,似仙似魅,只是如今眉目含煞,实在让人难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来。 冷霜月面色哀求看白衣女子,“我以后再不见他,您放过他好吗?”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伸手骤然掐在青年咽喉,缓缓抬起,“不好。” 青年在女子手中,无任何反抗之力,脸色很快涨得通红。 “母亲!母亲!”冷霜月有些慌张跪爬到女子脚边,抓着女子衣角,“您放了他,我求求您了,我一定好好对雪儿,我再也不出来了,我一定听您的话,求求您,求求您了……” “混账!”女子拂袖将冷霜月甩去了一边,一手指向冷霜月,“我从小就告诉你,你生而有自己的使命,如今你却因儿女私情一再忤逆于我,今日又怎能让我放过他?可笑!” “母亲!”冷霜月满脸泪水,“我保证,我会忘了他,真的,您放了他,我保证。” “好,我放了他。”白衣女子冷冷勾起嘴角,手上力道却渐渐增加。 “呜。”蜷曲在石桌上睡觉的白狐不知何时跳下了石桌,习惯性钻进冷霜月怀里。 冷霜月心如刀绞,忽然眸子中闪现一抹决然,伸手直接扣住白狐的脑袋,“你若杀他,我便杀它。” “呜呜。”白狐委屈叫了两声。 白衣女子神色一滞,骤然间勃然大怒,“你敢?” “我敢。”冷霜月凄然说,手上渐渐用力。 “好,很好。”白衣女子怒极反笑,一把将青年甩到石亭外。 “你走。”冷霜月有些变声说。 “好。” 白衣女子依旧点头。 正在这时,冷霜月怀里的白狐忽然一声尖啸。 冷霜月只觉得手中忽然一股大力,紧接着手里一空,手腕处一阵剧痛。 她不自觉猛一甩手。 一道白影随着她甩手嗖一声溜走。 右手手腕处鲜血淋漓。 白狐在白衣女子身旁停下,优雅舔了舔嘴角血渍,轻轻呜了声。 女子轻柔抱起白狐,上前一巴掌甩在冷霜月脸颊上,“好大的胆子!” “我……”冷霜月呆呆看着白狐。 白狐瞥了冷霜月一眼,又轻轻呜了声,随即不再看她,在白衣女子怀里伸了个懒腰,懒懒睡去。 女子漠然看冷霜月,“走,否则你陪他死。” 说完,抬步离去。 冷霜月忍着手腕处剧痛,站起身来,转头看了眼花廊里的青年,微微咬牙,踉踉跄跄离去。 又过几个呼吸时间,一位身着棕色长衫的中年人从花廊间走出来,微微叹了口气,抱起早已昏迷的青年往客房方向而去。 …… 清溪附近一小村子里最近来了个少女,十七八岁,模样清清秀秀的,正是嫁人的好年纪,就住在城南刘老光棍家对面,惹得村子里不知多少青年趴在门口偷瞧。 偷瞧了两天,然后村里几个差不多大的没成家的小伙子就开始撺掇着家里人找媒婆了。 这天,依旧细雨迷蒙。 几个牵月老线的便先后在这个新住进来的清秀少女门前停下来,然后吵成了一片。 至于为什么是先后,那家门是铁索紧扣的,没人。 吵吵便成了相互掐架,没多久,整个街上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水稻田里,萧天月自然稍微用了些易容手段的,这两天与刘大汉相处甚佳,此时正帮着刘大汉拔草。 刘大汉则忙着疏苗补苗。 “月丫头啊,你快回家,出事儿了。”大老远,有人冲田里大喊。 “啊?”萧天月抬头应了声,“怎么了?” 刘大汉也站直身子,“咋了?” “几个媒婆在月丫头门口打起来了。”那跑来的人气喘吁吁说。 “打起来就打起来啊,关我什么事?”萧天月撇撇嘴,不在意嘀咕。 “咋与你没事呢,人家就是因为你丫头打起来的。”那人一蹬眼说。 “啊?”萧天月眨眨眼。 “还不是咱村里僧多粥少,让你回去就回去,还有,别一直跟在老刘屁股后面,也不怕人说闲话。”那人摆摆手说,倒一点不避讳刘大汉。 萧天月皱了皱眉头。 刘大汉却只咧嘴笑笑,“那月丫头,你去吧。别忘去叔家里吃饭。” “哎。”萧天月点了点头。 “哎什么哎,老刘不是我说你,人家一小姑娘,你缠人家怎么回事,不能老牛吃嫩草啊,不是?” 刘大汉挠挠头,低头不说话了。 萧天月连忙出声,“是我缠的刘叔,我不会做饭去,不会洗衣服,不会烧水,当然都要找邻居帮忙了。来帮忙也是想报答一下恩情。” “傻姑娘,老刘的恩不用报,他是善财童子呢。”那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调笑道,“可做饭什么的,你一个大姑娘,咋就不会呢?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嫁了人不是要伺候男人嘛。” “我爹娘疼我,没让我学。”萧天月理所当然说。 “那就找李嫂,张嫂她们学,现在不晚。大姑娘的,一直往人家家里跑干什么?” 萧天月撇撇嘴,不理会他了,回头喊,“刘叔,我先去了。” “哎,去吧,去吧。”刘大汉咧嘴笑笑,摆摆手说。 () 第283章 大叔果然是好人 萧天月到村南那条街上时,家门口的几个互掐的人早已被村里人劝停。 一大伙儿人凑在一起。 看热闹的看热闹,补妆的补妆,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吐苦水水的吐苦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也不少,反正热闹得很。 也不知谁喊了声来了,那几个稍微打扮得花枝招展些的妇人便一股脑跑了过来。 萧天月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围了起来。 “月丫头啊,我是张嫂子,就想问你,你看村东头的刘家小子怎么样,个儿高,脾气又好……” “死开,月丫头,你看村里的张家小子,人高马大的,最主要的是有劲啊……” “月丫头,别听她们的,林家那小子才是好苗子,上次他还帮你打水来着,记得不,知道疼人……” “听大娘的,李二狗那小子好,他家也富裕,嫁过去不怕吃苦……” “屁,他脾气出奇差,还是孙伟小子好,模样周正,还能干了……” “他有个小妹,脾气差得很……” “胡说!” …… 虽然只是六个人,硬生生吵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其实要萧天月说,更像万鸭齐鸣。 萧天月只觉得,脑袋有点懵。 “我说月丫头啊,你觉得谁行啊,给个话……” “就是,张嫂信你,不过要嫂说,还是刘家的好……” “张家小子可稀罕你了……” “哎,就跟李家小子不稀罕似的。” “就是啊,孙家说了……” “说什么话,月丫头直接给个准话。” …… “够了。”几个大娘已经开始扯萧天月衣服了,萧天月终于忍无可忍,“你们有病啊?” 她从小到大一直躲在他人身后,也鲜少与这些市井之人掺和,哪经历过这些事,再加上近几年声名鹊起,若不是稍微有些理智,早一人一拳头过去了。 几人呆了呆。 “呦,什么脾气?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 张姓媒婆阴阳怪气道。 “就是啊,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 “你家大人怎么教你的啊?” “丫头,留点口德啊?” “就是。” 她们怎么说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牵红线的,哪个找她们的不是和和气气的,毕竟是红事,就是不乐意这种小门小户的也是好言相待的,哪被人骂过,再说,她们这行最重的就是颜面,有点不好名声,人家谁找她们啊。 萧天月微微愕然,这变脸速度真是无敌了,然后她嘀咕了声,“神经病!” 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人,开门又关门,直接不理会一众人了。 “什么脾气?” “这么差脾气,可找不到好婆家。” “我看她身材干瘪,不像好生养的主儿。” “对,我听人家看面相的说啊,印堂狭,两鬓窄,下巴尖,嘴唇薄,额头短,丫头克夫呢。” “我也听说了,一看这丫头我就打了退堂鼓了,这样正好。” “走了,走了。” “也不稀罕接这单。” “对,以后还是要看画像,接错了,不是毁招牌吗?” “就是。” 几个媒婆立即拉下了脸,阴阳怪气喊了几句,然后一扭头走了。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了会儿,也面色各异着各自散开了。 这个时节,正值插秧后等待幼苗返青,村子里不少妇人都清闲了下来,而且清溪最近游侠特别多,媒婆们生意惨淡,所以不少人都挺悠闲。 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 特别是一群闲得发慌的女人! 而好巧不巧的是,萧天月正好中的。 第二日晌午。 “妈的,太可恶了。我什么时候成了克夫命了?” “我什么时候暴虐无道,坑蒙拐骗偷了?” “什么逃难到这儿来的,你们才是。” “你们才克夫,你们全家都克夫。” “啊啊啊,气死我了。” “丫头,吃饭了。”院门口,刘大汉冲院里喊。 “不吃了。”萧天月撇撇嘴,出屋看一眼都没有,大叫道。 “那怎么行呢。”刘大汉好心劝道,“人是铁饭是钢啊。” “我结实。”萧天月愤愤道。 “丫头,出来吃饭。”刘大汉有些急,“心情不好跟叔说,别自己闷着。” “知道了,叔。”萧天月好歹是有些理智的,闻言揉揉脸,挤出个笑脸,伸出脑袋来看刘大汉,“我不饿,您先吃。” 刘大汉犹豫了下,“行,那叔就先吃了,你饿了就自己过来,叔今天不锁门了。” “嗯。”萧天月使劲点点头。 钻回房间,萧天月又哭丧下脸嘀咕,“妈的,太可恶了。都是一群什么人嘛,大嘴巴的,啊啊啊,想揍人。” 萧天月最大的优点是相当没心没肺,因为操心操肺的事已经习惯了别人早帮她想完了。 所以在气闷了一下午后,她很快释怀,并开开心心去了刘大汉家吃晚饭。 饭菜一如既往地清淡,萧天月因为中午没吃胃口特别好,刘大汉却有些心不在焉。 “闺女啊,你以后别来叔家里吃了,成不?”八分饭饱时,刘大汉忽然说。 “啊?”萧天月眨眨眼,筷子还在嘴里啃着,“为啥?” “村里人说闲话,叔不在乎,可坏了你名声,以后不好嫁人。”刘大汉有些局促将两手直搓手。 “哦。”萧天月想了想,点了点头,低头从袖里摸东西,“那这几天饭钱……” “不用,没多少铜板,再说你也帮了叔不少忙,是叔对不住你。”刘大汉连忙摆手。 “那就算了。”萧天月甜甜一笑,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那叔,天月吃饱了,先走了。” “不多吃点,你中午没吃。”刘大汉又局促不安起来。 “不吃了。”萧天月满脸笑容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闺女,你别往心里去啊,叔不是……不是怕……”刘大汉也跟着站起身来,有些结巴说。 “没事,叔,我先走了,您别送了。”萧天月摆摆手打断,说着转身出了门。 “叔……不是……”刘大汉还想再劝两句,见萧天月已经没了影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了把脸,嘀咕,“俺是为了那闺女好啊。” 回到自己院里,萧天月点上灯,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回屋修习了会儿心法,便直接睡了。 虽然心里有点难受,她却真不怪刘大汉。 人家本来就没有义务让她白吃白喝,再说她懒得多想不代表她傻,什么事在脑子里过两遍就什么都清楚了,就是有点愁日后她该怎么吃饭。 第三天,萧天月醒来一如既往的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咂吧了下嘴。 没人在身边监督着,想让她早起是件很困难的事,不过晚睡却很容易。 洗漱完,出了房间,外面阴云密布,又不是个好天气。 她撇撇嘴,心中暗叹这清溪雨水真多啊,下意识扫了眼院内。 墙头放了个小木盒。 “什么东西?”她嘀咕了声,微微提气一跃又飘然落地。 打开看,竟然是咸菜馒头,只是被萧天月毫不知情地粗暴拿起,已经搅和在了一起。 萧天月眨眨眼,然后开心眯起了眸子。 大叔果然是好人。 () 第284章 八岐山 虽然饭菜一塌糊涂,萧天月仍很开心将之吃进了肚子,然后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吃了早饭,萧天月也没打算再当鸵鸟,大大方方便出了门。 若是因为几句胡说八道就不敢出门,她就不是明月使了。 一路上依旧有窃窃私语,琐碎的,隐晦的,自以为聪明的,可萧天月是武者,怎么可能听不到? 几个深呼吸将火气压下,她在心里暗暗说,今天心情好,不跟这些混蛋们一般计较。 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否则还能去揍人家一顿?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住了? 如此反而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 迎着各色古怪的目光往禾田里赶,没多久便见到弯腰疏苗的汉子,萧天月大老远开始喊,“刘叔,刘叔!” 刘大汉回头一看,咧嘴笑了笑,又想到什么,笑脸一僵,“月丫头,你咋来了?” “来帮您啊!”萧天月理所当然说。 “活计不多,叔自个儿就行了,你歇着。”刘大汉连忙来拦。 “反正也是闲着嘛。”萧天月笑眯眯说。 “不是,叔是说,咱没什么关系,不合适。”刘大汉仍拦着萧天月,压低声音说。 “你是我叔啊,比亲叔还亲。”萧天月撇撇嘴,弯腰挽起裤脚,随意说,“我帮帮您怎么了?” 刘大汉怔了下,挠挠头,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再低头一看,萧天月已经自己忙活去了。 他咧嘴笑了笑,也不再拦她,转身继续忙活。 萧天月出门的本就晚,没在田里呆多长时间便跟着刘大汉回了村。 中午,刘大汉多做了两道菜,还放了肉,本来想放在萧天月院门口的,萧天月正好碰见,便索性在院门口等着。 “叔,您说您一次次送,多麻烦啊。”萧天月小跑着去接,随口说。 “不麻烦,就是那个木盒,你用完了再拿出来,好倒换着用。”刘大汉憨笑道。 “嗯。”萧天月使劲点头,“我给您拿去,对了,您吃了?” “没呢,一会儿去吃。”刘大汉咧嘴笑笑。 “那一起啊。”萧天月眸子一亮。 “不了。”刘大汉连忙摆手。 “在门槛上啊,就这样。”萧天月往门槛上一坐,笑得天真无邪看他。 “这样啊,也行。”刘大汉摸摸脑袋,憨厚道。 没多久,两人便蹲在门槛上开始吃饭。 “叔,你就这么怕他们瞎说?”萧天月含含糊糊问。 “叔不怕,就是怕耽误了你,你是个好姑娘。”刘大汉咧咧嘴。 “可我不怕啊。”萧天月眨眨眼,赶紧咽下一大口菜,说。 “那可不行。”刘大汉眉头一皱,“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人家说多了十里八乡都知道,你名声就臭了,以后你婆家也嫌弃你,就是你以后走了也没用,能悔一辈子的。” “哦。”萧天月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饭。 …… 飓风峡上空是清爽的,出了飓风峡便又是阴云涌动了。 转眼三日。 萧风再次让翎雕降落时是在一矮山上。 绿植苍翠,雾气缭绕。 得益于近半月未停息的小雨绵绵。 “不愧是个隐居的妙地。”萧风跳下翎雕,四下看了看,微笑说。 不远处有樵夫背柴而来,对于突然从天而降的大鸟竟一点不怕。 上前冲萧风施以佛礼道,“施主可是因箴言大师而来。” 萧风同样施以佛礼,“正是。” “大师不见客,请回吧。”樵夫平静说。 “他可能会见我。”萧风面色不变,从袖里摸出一枚玉佩来,递给樵夫,“他既然能预言当年的前辈们会相继出世,那可能预言出因何人出世?” “施主稍等。”樵夫皱起眉头,盯了萧风会儿沉声道。 “多谢。”萧风微笑道。 不多时,樵夫返回,冲萧风一礼道,“施主请。” 萧风点点头,冲身后挥挥手示意不必跟着,随樵夫往密林中而去。 两只鸟咕咕咿咿了几声,然后数日没往萧风肩上站的滚絮便欢天喜地地再次站在了萧风肩上。 密林里有一座古寺,破败不堪,不过香火却鼎盛得很,不仅附近的村民们都喜欢在这古寺里上香请愿,几个城池里也有人大老远跑来。 因为寺里有个老和尚,听说是能烧出舍利子的那种,能成佛的,出口成谶,佛号箴言。 至于古寺为什么破败,听说是县太爷下的令,至于为什么下这令就没人知道了,只是传言跟箴言大师的一个预言有关。 此时,这位箴言大师正端坐在蒲团上,是个不算特别苍老的老人,见萧风进禅房,站起身来一礼,“施主大才。” “大师谬赞了。”萧风同样冲箴言施以佛礼,“只是,大师如何看?” “老衲驽钝,看不透。”箴言低敛眉目说。 “但大师能看懂。”萧风直视箴言,补充说,“否则大师不会见在下。” “是,老衲已等候多时。”箴言平和说。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必不让大师失望。” …… 三个月,别说聚齐一百名医师,对于一般人来说,便是找到也是件不太可能之事。 不过萧风既然出这个题,便不可能是故意刁难萧天清。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考的便是这个‘群’。 萧天清也知道这个理儿,所以奔波数日,他直接到了八岐山。 八岐山,是江湖上唯一一个精通岐黄之术的势力,虽然不能与青木神医的医道相比,不过当年青木神医来八岐山游历时曾对他们的医学造诣以‘中规中矩’评价过,算是对他们的肯定。 当然,八岐山也是座山,高不过百余米,景极美。 山体由青石构叠而成,经风吹日晒,裸露的山岩青中泛黛。绝巘多生怪柏,有黄栌倒挂,若秋霜一染,碧崖飞丹,必是一绝。 如今小雨微醺,鸢鹰隐影,山巅乱云飞度,给八岐山增添了几分神奇秀丽。 只是对于萧天清来说,景再美也没心情。 因为他想起来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不能以飘缈使的身份拜访。 那他该如何进去呢? () 第285章 吊儿郎当 若想混进一个势力,萧天清少说也有十个八个办法。 可萧天清要的是,让一百名医师心甘情愿帮忙,而不是认识一百名医师长什么样,这就不能简单混进去了。 他可不信八岐山上遍地都是医师,怎么说也是精英弟子以上者吧。 所以萧天清站在山脚下盯了蜿蜒曲折山路半天后,决定先恶补些东西再说。 这天,萧天清将所有医书都买了个遍,足足有二十余册,然后开始废寝忘食翻书,还顺带着安穆琳。 这般,一直持续了五日。 第七日清晨,两人去了最近的医斋。 八岐山附近医者聚集,八岐山便设了医斋以供来自世俗界各地的医者交流意见。 当然,医斋也行医救人,还是免费的,不过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既然是医者齐聚的地方,来这儿看病多半是来当小白鼠的。只要你不是医者,便是没病也能看出点病来。 两人进入医斋,入眼是历代名医的肖像,紧接着是药柜,药柜两边皆有帐帘垂挂,清一色淡青色,与雪白墙壁甚是相配,古朴典雅,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房内有种淡淡的熏香,闻着很是舒爽。 “两位,何事?”还没将房间里扫个遍,便有人过来询问,是个弱冠之龄的青年,穿了一身灰色长袍。 “应该是八岐山的弟子。”萧天清心里暗暗想,不慌不忙说,“我们二人为寻同道中人而来,不知可有什么规矩?” “原来是两位贵客。”青年抱拳道,“这边请。” “多谢。”萧天清点点头。 跟着青年进入左边帐帘,其后是一木梯,上木梯入二楼,再经过一条走马廊道,这才到了目的地。 也是一清雅房间,其内各种图文资料和藏品陈列各个角落,详尽地介绍的医学的基础理论和常识,还有不少珍贵药草,想来这八岐山是下了血本的。 其内之人大多是熟识的,各自低声交谈,见有新人来便抬头看一眼,倒不如何好奇。 真都是精心钻研医学的料子。 萧天清与安穆琳则各自分散开来,揪着自己熟悉的药理草药看,心里则暗暗琢磨找谁先探探底。 “小友对这毒狼花有研究?” 正在萧天清瞅着架子上的断肠草发呆时,一花甲老人忽然摸着山羊胡问。 “有些。”萧天清连忙回过神来,“它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长圆型,轮生,花单性,结蒴果,扁圆形。根、茎、叶均含大毒,可制成药膏外敷,能消积清血,也可入中药,有祛痰、止痛等作用。” “哦。”老人呵呵一笑,“小友师承何人啊?” “自学。”萧天清有些不自在笑笑,他觉得这老人应该看穿他了。 “难怪。”老人又笑了笑,摸着山羊胡慢悠悠走了。 萧天清眨眨眼,这是几个意思? 老人自然没有回头解释的意思,沿着萧天清看的那一列陈列品一路往北,最后出了房间,透过门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似乎有人殷勤领了他去其他地方。 然后,萧天清就更加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了。 又过没多久,门外忽然进来一吊儿郎当的青年,也是一身灰色长衫,却着实穿不出医者的谨慎严肃来。 那青年四下看了看,然后便往萧天清方向来了。 萧天清心里一咯噔,面上却镇定得很。 只是镇定跟找不找他真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所以那青年还是到了萧天清面前,微笑说,“出来谈谈?” “别耽误我时间。”萧天清头也不回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盒里那株断肠草。 “行了,别装了,有人看断肠草看一个时辰的吗?它上面又不会生出朵花来。”青年压低声音嗤笑了声。 萧天清哑口无言。 “叫那个小丫头也一起吧,我在外面等你。”青年笑眯眯说,拍了拍萧天清的胸膛,“别耍小心思,免得堕了公子的颜面。” 萧天清猛地抬头,一脸愕然。 青年却没再理他,见不远处安穆琳看过来冲她抛了个媚眼,吊儿郎当走了。 萧天清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没多久,萧天清与安穆琳也出了房间,青年却没在门口等着,而是在不远处的一房间门口冲两人招了招手。 若是没青年说的那两句话,萧天清估计想也不想拉着安穆琳拔腿就跑了,可既然那青年挑明了,他也不想丢萧风的脸,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推门进去,房间布置很勉强,帐帘遮了大半房间,未遮的一半摆一个木桌几把椅子,墙上勉强挂了三幅画,不至于空空荡荡的。 此时,那个山羊胡的老人与吊儿郎当的青年都坐在桌前,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懒懒斜睨两人。 十分诡异的场景。 青年招呼道:“来,坐。用不着约束的。” 萧天清皱起眉头。 安穆琳见萧天清没什么动作,也一动不动。 青年撇撇嘴,冲安穆琳又抛了个媚眼。 萧天清面色又有点难看了。 青年毫不在意,懒洋洋站起来,好像软骨头般摇晃到萧天清面前,一把揽过萧天清脖子。 他只这么轻轻一揽,萧天清上身便再也动弹不得,刚想挣扎,人已被拉到窗口。 青年抬手指了指天空,“你看那是什么?” 萧天清皱着眉头看青年。 “嘿,那小家伙怎么让你当飘缈使就不让我当呢?”青年轻笑了下,一巴掌拍在萧天清脑袋上,“云啊,云生蜃楼,笨蛋,自己人啊。” 萧天清眉头大皱。 “你可别发脾气,否则一百名医师,可就真泡汤了。”青年啧啧道。 萧天清神色一滞,“什么意思?” “我负责带你入八岐山,但是医师之事还是看你自己的,两个月,能不能让他们归心可就看你的能耐了。”青年摊摊手,随意说,“对了,澧江上游已经开始连绵细雨,说不定用不了两个月,若以后有了水患,你现在组织的这些人可是有大用处的。” “公子让你帮我的?”萧天清终于反应过来,不确定道。 “当然,否则我会主动找你?闲得我。”青年又懒懒坐回桌旁,“还有,先打声招呼,我在八岐山名声不是很好,所以你一进去估计会受些白眼什么的,受不了就说,我再跟那小家伙说就是了。” “怎么个不好法?”萧天清再次皱起眉头。 “嗯,自从入八岐山,医术垫底,武功垫底,又懒又馋,还喜欢看师妹们美人出浴,你说呢?”青年挑挑眉头,说。 “那你怎么没被赶出去?”安穆琳奇怪问。 “还不是因为这个老头。”青年点了点眯着眸子打量三人的老人,有些气急败坏,“我本来都要被赶出来了,谁知道这老头八年前去八岐山转悠,忽然说了句我不错,长老们就把我当祖宗供着了。赶我?巴不得我老死在八岐山呢。” “叫师父。”老人淡淡说。 “师父个屁。”青年直接吐了老人一脸口水。 “那你当初为什么上八岐山?”萧天清古怪道。 “被坑了呗。”青年仰天长叹,“本来以为是妙手回春,飞檐走壁,结果里面的人又穷又迂腐,武功还差劲,想我天纵奇才,怎么也是一流势力精英吧,在里面简直空耗光阴嘛。” 老人深以为然点点头。 萧天清面色却更加怪异,“那这位前辈呢?” “姓青木,评价了八岐山一个中规中矩,你说呢?”青年撇撇嘴,随意说。 () 第286章 屠村 入八岐山之事出奇的顺利,以致于萧天清都有点迷糊。 他最费脑筋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解决了?! 三人见了八岐山长老,青年便领着两人去他住处。 萧天清与安穆琳是走后门进来玩玩,八岐山长老们虽看在青年的面子上让两人进来了,却没安排住处。 意思就是自己的事,跟八岐山没半个铜板的关系,自己解决。 青年倒也无所谓。 得益于那个老头,八年前青年便住上了独门独院,再多住进去两个人也不挤。 再说,与小美人同院,他还求之不得呢。 一路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指指点点,鄙夷挖苦,反而遇到的每个人对青年都避如蛇蝎,连多看两眼的都少有。 萧天清心中疑惑,看这架势,这青年倒像是八岐山的恶霸了,也不知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青年倒是善解人意得很,懒洋洋说,“我这人比较喜欢告状,而且因为老头的缘故,不管是对是错,长老们都会偏向我,所以他们都是能躲我多远就躲多远。” “当真?”萧天清怀疑问。 “骗你干什么?”青年翻了个白眼,“一开始有不服气的,不过用处不大,他们也没法子,而八年,弟子更替得多,久而久之,以讹传讹,我好像在新人弟子印象里就成了很厉害的人了,不过也是新人怕我,旧人厌我,爹不疼娘不亲的,可怜极了。” 萧天清有些没听懂。 青年忽然嘻嘻一笑,“不过现在的医师一半是与我一级的弟子,他们比较了解我的品性,就一点不怕我,放心,你们还是能相处愉快的。” 萧天清目光闪了闪,“那你什么修为?” 他觉得这青年所言应该半真半假,仅仅告状能让这些人这么怕他?再者,萧风的眼光他是信的,一无是处之人,他不信萧风会让他入飘缈楼。 “初窥门径。”青年笑眯眯说。 “咳。”萧天清被口水一下子呛住,清咳了几声,不甘问,“那公子怎么会让你入楼?” “觉得我是在骗你?”青年玩味勾起嘴角,“这个我也奇怪呢。突然一封请柬就送来了,那时候反正在这儿也没事,我便偷偷溜出去看了看,觉得挺有意思的,然后他就让我入楼了。” 萧天清一脸怀疑。 “骗你干嘛,又没有成就感。”青年浑不在意说,“再说,连那个死老头都眼拙,那小家伙忽然眼拙一下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那青木神医为什么要收你做徒弟?”萧天清还是不甘心,又问。 “我怎么知道?”青年耸耸肩,“可能是因为我自学成才吧。” 他忽然很认真看了萧天清一眼,“是真自学,不是半吊子。” 萧天清脸色一黑,闷闷不说话了。 青年便不再看萧天清,吹了声口哨,见安穆琳好奇看他,冲她眨眨眼,又吹了声口哨。 安穆琳也眨眨眼,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于是,萧天清脸色更黑了。 …… 荫荫树林,雨声淅沥。 “出来!”白衣女子剑指身后,冷冷道。 长剑滴血,白衣染血。 “慕容姑娘,回去吧。”黑衣少年从密林里钻出来,有些无奈说。 “为什么跟着我?”女子冷漠看他。 “江湖上还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御仙诀的奥妙,今日是后天巅峰,初入先天,明日就可能是老一辈先天,江湖比你我想象得复杂得多,双拳难敌四手,姑娘应该清楚。”少年认真道。 “滚,或者死。”女子漠然说。 “殿下既然帮了你一次,必然还会有其他安排,姑娘何必自讨苦吃。”少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劝告。 “呵。”女子冷冷一笑,长剑如秋水,一剑掠来。 少年抬手按在剑身上,微微皱起眉头。 女子手中长剑剑身微偏,身体微微前倾,一剑横掠,剑上骤然亮起蓝芒。 少年腰间长剑骤然出鞘,一掠如虹。 四周雨滴骤然炸裂。 两人倒滑而出。 然而,与此同时,烟雨朦胧间,一柄蓝色长剑携雨而来。 少年面色微变,暗骂了声不识好歹,调转身形急掠而去。 白衣女子收回长剑,看着少年狼狈逃窜的背影冷冷一哼,长剑归鞘,身形一掠而逝。 …… 数日疾行,云飞扬明显清减了许多,身上略显风尘之色。 这日,小雨如丝,云飞扬路过一小村落。 村落规模不大,四周皆是密林,算是与世隔绝之地。 然而,令云飞扬略觉古怪的是,临近晌午,村落里却无炊烟袅袅。 村落位居东南,恰有清风徐来。 云飞扬却神色一滞,忽然翻身下马,往村落里疾行而去。 风中有血腥味儿。 街道上空空荡荡,不远处还有几只野狗冲云飞扬狂吠。 云飞扬眉头微皱,轻轻一推就近一院落大门。 门是反锁的。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另一家门口停下,同样试探推了推,还是反锁的。 略一犹豫,云飞扬直接翻墙入了庭院。 院子里很整齐,显然是住了人的。 只是院内无人,安静得诡异。 在院落里转一圈,牲畜圈里的牲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门口躺了只大狗,都僵直着身子,肚子上一碗口大的豁口,粘稠状的污血满地都是。 云飞扬眉头大皱,直接入了房间。 房间里也是整整齐齐的,两个大人与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还在床上睡觉。 只是,血腥味很明显。 云飞扬上前几步,猛地掀开被子。 满床的血,胸前碗口大的伤口,殷红的,刺目的,令人作呕的。 云飞扬忍不住倒退数步,面色阴沉下来。 禽兽,简直是猪狗不如。 一个时辰后,云飞扬走出村落,长长吐出口浊气。 整整一村落,百余个普通老百姓,甚至家禽牲畜,无一幸免。 这江湖何时出了个如此丧心病狂的掏心狂魔了? 这事,必须要管,不抓到凶手,他绝不回去。 然后他走到一空旷之地,自包裹里摸出一火药筒。 火线点燃,烟火升空。 骤然的强烈爆破声,方圆百里都能听到。 云飞扬便坐在一棵大树树根,静等飘缈楼人到来,长长叹息。 () 第287章 无常山之约 日月不知时移世易,岁月才晓事无定常。 初见这句话时,少年不知何为愁,所以半天也没看懂。 于是少年稚气问身边双鬓尽染的男子。 男子只是笑笑,摸着少年脑袋说,以后自然会明白 于是少年不再多问。 再见这句话时,少年已懂愁,可还是看不太懂。 只是少年找到了这句话的出处。 无常山,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相传其内之人可晓人前世今生,可言人旦夕祸福。 第三次见这句话,是少年离开皇城前夕。 那晚,那个看着少年长大的男子送给少年一本书,一本批注得密密麻麻的书籍,。 男子说,他怕以后没机会给少年了,所以提前让少年拿着。可少年从不曾同那个男子说过,少年准备出去走走。 少年翻看了两页,恰好看到了这句熟悉的话。 于是,少年微笑说,待他想清楚了,一定讲给男子听。 男子笑眯眯点头。 转眼已是三年多。 “那个承诺再也没办法兑现了。”那个少年站在上山的路口旁,抬头看着百余丈的绿林险峰,轻轻说,“但我会让您看到。” 同行者依旧只有一只白鸟。 萧风也不觉得孤单,顺山路而行。 他既是来拜访,自然要拿出点拜访的诚意来。 山路初时清晰,行不过百丈,草木隐径,再往上草木如稠,怪石四布,雀鸟幽鸣,偶有虫蚁出没,清幽寂寥得倒一点不像有人烟的地方。 不过这样,对于萧风来说,最是不必在意。 过半山腰,又现曲径通幽,四周也有了人声,多是低声细语。 萧风便往人声方向走。 不多时,便见几个身穿宽松长袍的花白胡须老人站在密林外不远处,见萧风来便先后上前。 “今日算得有贵客登门,果不其然。” 萧风倒一点不意外,只轻笑赞叹,“江湖上流传无常山上可预言祸福,在下本不相信,如今看来倒并非妄言了。” “预言算不上,只是略懂周易之术。”为首老人谦逊道。 “那长者可能算出在下为何而来?”萧风微笑说。 “不知,但卦象上与先人有关,且最忌强求。”老人摇头。 “先人?”萧风低喃了下,微微摇头,“随缘而来,自然不会强求。” “那小友请。”老人虚虚一礼。 “多谢。”萧风微笑颔首。 无论何人,入无常山,皆需斋食一日,后沐浴,去体态污浊,焚香,去世俗浊气,更衣束发,寓脱胎换骨。 萧风亦不会是例外。 只是萧风换上无常山的一身长袍,比几个仙风道骨的老前辈们更应无常山超凡出尘之意,倒是让几个老人有些无奈了。 隔日,萧风随几个老人入山门,依习俗祭拜天地,发天地宏愿,瞻仰历代先德…… 繁琐的一系列风俗,直到天黑才算忙完。 而萧风的宏愿令几个老人先是愕然,然后侧目。 因为少年的宏愿太大,也太难实现。 天下无硝烟,江湖不寂寞。 只是他们若知萧风两句话中皆漏了的三个字,估计就该目瞪口呆了。 第二天,萧风便在无常山转悠了一天,看溪涧打水,看烧灶劈柴,看嬉笑打闹,偶尔也会同年轻人们聊几句。 年轻人们对于这个生得漂亮的孩子也友好,少年问什么便答什么,也没有刁难的。 几个老人也不阻拦,任由着萧风转悠,只是对视间眸子中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 无常山上修的多是道法自然,以便沟通天地,得天地指引。 萧风这般的随性而为,看似平平淡淡,却似乎应天地所指,闲看红尘,淡看人生,比之无常山上的占卜师们更像窥测天机之人。 到了傍晚,萧风恰好一路转悠到了观梅峰。 观梅峰,形状酷似一把苍茫的古剑,镶嵌在悬崖之上,绝壁而出,是无常山的一绝。 据说,上一代老山主就分外钟爱在观梅峰赏景,只是最后不慎掉下了悬崖,尸骨无存,这才让观梅峰彻底落寂了下来。 不过在萧风看来,观梅为名还不如叫古剑,观剑,或者干脆唤剑来得妥当,毕竟这附近可是半点梅都没有的。 当然,这些也只是萧风看观梅峰时的无聊消遣而已,毕竟观梅峰的历史如何他一点不知晓,说不得这儿以前满山遍野的梅林呢,或者当初命名的人梦里这儿满山梅花呢,所以自然不会大言不惭直说出来,只是觉得有意思而已。 然后,他在观梅峰上看了会儿景,直接跳下了陡峭山崖。 后面几个好奇跟来的年轻人惊得目瞪口呆,反应了会儿,掉头就去喊人了。 其中一个稍微胆大些的青年跑去崖壁前看了眼,便见到那个少年身如落叶,攀过一棵棵奇松怪柏,最后在山壁间直接消失了。 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花了,又看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背后不由生出一股凉意,站起身了也跑了。 萧风自然不可能是要玩坠崖,而他突然没了影子也不是那青年看花了,而是山壁间有一洞穴。 这是萧风让滚絮提前探查了的。 七年前,上一任无常山山主寻机观景时失足坠下观梅峰,尸骨无存。 可无常山上的人却不知,去年,萧风收到了寻机的来信,附带无常山的地势图,从无常山上寄出去的。 死人怎么可能给萧风寄书信呢? 所以萧风来了无常山。 他想知道真有鬼神之说,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山洞内潮湿阴暗,深处隐有火光,洞口有堆积了厚厚一层鸟粪。 萧风对山洞内的情况倒不在意,反而先有些庆幸摸了摸胸口。 幸好他跳得够远,否则一脚踩在鸟屎上,真影响心情。 “小友终于来了。”身后有嘶哑声音传来,再回头时,身后已多了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手里拿了个烛台。 萧风微微一笑,“前辈如何称呼?” “寻机。”老人喑哑说。 萧风将老人稍稍打量了下,“那敢问前辈的观梅峰一叙何意?” “互惠互利。”老人呵呵一笑,说。 “成交。”萧风浅笑点头。 () 第288章 遇鬼 占卜师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他想,一般什么事一猜都一个准。所以萧风对于寻机一语中的倒一点不惊讶,只轻轻点了下头。 寻机又想了会儿,冲萧风说,“与老夫手谈一局,你若胜,老夫便出山。” 萧风眨眨眼,“那若是平局呢?” “平局?”寻机稍稍意外,又爽朗大笑,“那便是你的能耐了,自然作数。” 萧风轻笑了下,点头道,“那晚辈答应。” 几句交谈,两人进入洞穴深处。 洞穴中石块堆积,虽潮湿阴暗,却不是想象的那般脏乱。 第一眼看到的是洞穴中央立着的一石桌,方不方,正不正,不伦不类得很。 萧风与寻机走到石桌前,坐在同样不伦不类的石凳上。 萧风看了眼石桌上的酒杯,棋谱,笔墨纸砚等等,调侃道,“今日晚辈在山上还听有人抱怨山上的松鼠总偷偷拿东西,竟不想松鼠是您。” “没办法,”寻机一点不尴尬,摊摊手说,“都装死了,老夫总不能再跑出去问他们要吧?会吓死人的。” “可我上山时,他们同我说不可强求。”萧风笑眯眯说。 “天机泄露了?”寻机略略惊讶,嘀咕着从桌子底下摸出三枚铜钱来,又嘀咕了两声,往桌上一撒。 叮叮咚咚三声脆响。 寻机看了眼,然后轻咦了声。 萧风也淡淡瞥了眼。 坤卦,安居守成,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脑袋里刚闪过这个想法,便见寻机竟然又重抛了一遍。 不利有攸往,剥卦。 寻机眉头微皱,又试了一遍。 坎卦。 “手气太差,不卜了。” 终于,寻机泄气,将三个铜板又放回了桌子底下,冲萧风招呼说,“一局定胜负,小友若赢了,老夫随你出山。” 萧风也不多问,点头道,“那前辈请。” 天底下,若说看着最云淡风轻也最险象迭生的交手,应该便是那些行棋者轻描淡写的执子而弈了,特别是那些能被人以智者相称之人。 他们面上永远是波澜不惊的,而且还有精力谈笑风生,即使手下凶险至极,连旁观者都能看得胆颤心惊。 而萧风与寻机显然都属于这类人,而且越是收官前越随意。 “小友让老夫出山应该不仅仅是大局为重吧?”又落一子后,寻机淡淡说。 “是,晚辈是有些私心的。”萧风紧随落下一子,回答。 “哦?”寻机略略吃惊。 萧风看他一眼,“下一届无常山山主与晚辈有些渊源。” “这么快?识云也察觉出什么了?”寻机再落一子。 “不是,他比不得前辈敏锐。”萧风也落一子,“只是他好奇心太重了。” “嗯?”寻机抬头看萧风。 “前两年我遇到过一个占卜师,他好奇心也很重,最后好像是疯了,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萧风微笑了下。 “哦,那老夫该庆幸自己没那么大好奇心了。”寻机摇摇头,又落一子,“命该如此。” 萧风也摇摇头,再落一子,“前辈不信命的,何苦如此说。” “不是不信,是不甘。”寻机又摇摇头,忽然轻咦了声,然后笑呵呵起来,“小友倒不是说大话,老夫一不留神就只剩三次下子的机会了。” 萧风笑而不语。 “这老夫就放心了。”寻机却不再落子,而是直接将棋子放回了棋盒,“心服口服。” “那晚辈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萧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洒然一礼,然后轻声说,“滚絮。” 白鸟自萧风肩上飞落,骤然变大。 萧风便踏白鸟离去。 寻机呆了呆,快步追至洞口。 但见天际有白鸟掠空离去,少年白衣凌风,大袖飘摇。 似仙人踏鹤而游。 寻机蓦然间爽朗大笑。 …… 十几日奔波,冷霜寒终于赶到了珊瑚岭,这个放眼望去皆是怪石的山岭。 正值黄昏,夕阳分外灿烂,映得四野怪石也金光熠熠,美妙至极。 冷霜寒走在这片在外如传奇般的荒山上,四下打量。 有关珊瑚岭的秩事在江湖上流传已久,只是具体什么情况却没人说明,她虽性情寡淡,难免也是有几分好奇的。 不多时,金阳半坠西山,四野的石块上金光流溢,只几个呼吸,渐渐变了颜色,五彩斑斓,似乎一场大梦。 冷霜寒却没多少惊叹神色,四下看了看,微微皱起眉头。 传闻中,夕阳坠到一定程度,珊瑚岭便会现珊瑚之色,壮美如人间仙境。如今看来的确不虚,只是太过诡异。 她半蹲下身子,捡起脚边一贝壳状石块来。 于她手中却是灰白之色,与普通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眸子中显出几分疑惑来。 不是石头的缘故,那就是山的缘故,可这座山有什么奥妙之处?当真是鬼神作怪不成? 她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继续往山岭上前行。 五光十色只是持续了短短一刻钟便消失不见,紧接着是彩霞漫天,就好像山岭的美轮美奂借给了晚霞般,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 不说其他,单论此处景之壮美,的确足以让人流连忘返了,也难怪江湖上见过鬼的那些个人谈及此处都说邪门,等反应过来就是日薄西山了,铁定要见鬼的。 冷霜寒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否则也不会傍晚来此。 只是就是因为冷霜寒不信,鬼这次出现得特别早,而且大摇大摆,毫无掩饰。 不远处走来一白衣纤纤的女子,面色苍白,身形单薄,似乎久经痼疾。 冷霜寒微微蹙眉看着女子走近。 然而待女子走近时,女子渐渐开始七窍流血,潺潺不绝,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惨白下来。 “站住!”冷霜寒面色一寒,冷斥道。 七窍流血的女子却闻若未闻,依旧不急不缓走来,似乎……牵线的木偶。 等女子到冷霜寒面前,那张七窍流血的脸庞,骤然出现了不计其数的裂纹,纵横交错,就像一只将碎未碎的瓷器,空洞的眸子眨了眨,眼睑就掉了下来。 冷霜寒心中不自觉生出凉意,霍然拔剑。 那女子却浅浅勾了勾嘴角,裂痕纵横的面容上陡然鲜血汩汩,还没等冷霜寒反应,骤然四分五裂。 紧接着,从女子脑袋里有黑影骤然膨胀,往冷霜寒方向扑来。 () 第289章 身处黑暗,也向往光明 “前辈,咱不是说好了不胡闹的吗?您怎么还……”昏暗山岭上,黑衣少女有些气急败坏冲老人喊。 “呵呵,一时手痒。”老人慢吞吞将破烂一样的残躯装入一木盒子,面上却不见一点歉意。 “那您快给她解了啊,墨迹什么?”黑衣少女瞪起眼道。 “等等,急什么。”老人依旧慢悠悠的。 “不急?”黑衣少女崩溃似得一把揪住老人的衣领,“殿下嘱咐过,恶搞谁都没关系,可前辈恶搞她会出大乱子的,您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老人不慌不忙说,抬头看黑衣少女,“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但殿下说,她跟您算一类人。”黑衣少女松开老人,“总之,您快点给她解了,否则殿下怪罪下来,我们可不给您求情。” “说得跟老人家怕他似的。”老人嘀咕了声,不过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木盒,从怀里摸出一白玉色瓷瓶,在昏睡的白衣女子鼻尖掠了几次,“行了,一会儿就醒。” 然后他又凑到黑衣少女身边,“你家殿下真这么说过?” “骗您干什么?”黑衣少女翻了个白眼,弯腰将白衣女子扛在肩上,“真不是我说您,您这教训人的法子太损了,砍个十刀八刀也好啊,您用摄魂香,您以为天底下有多少能看透心魔的家伙?” “就说你这丫头傻,还不信?”老人撇撇嘴,转身走了,“你这话跟你家殿下说,他一定会笑话你。” “你才傻。”黑衣少女小声嘀咕了句,又抬高声音喊,“殿下才不会笑话人呢。” 老人头也没回,丢了句,“那是你没见过。” …… 冷霜寒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昏暗的,冷清的,简单的,像是间静室,只是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她骤然坐起,神色警惕下来。 这种味道,是死士营,是她闻了二十余年的味道,可……难道梦里那些都是真的? 石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个黑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间有几分凌厉,只是被俏皮可爱掩盖了过去,反而给人人畜无害的错觉。 少女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你醒了?” 冷霜寒点点头,“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她记得她遇到了个像个人的古怪东西,然后那个古怪东西似乎笑了笑,然后脑袋骤然炸了开来,从中钻出个黑色的影子,她一剑劈过去,影子散开,然后意识瞬间空白。 少女闻言笑眯起了眸子,“这里是血都,姑娘现在待的地方,是我的卧室。至于我,你叫我一声颦儿就行了。” “血都?”冷霜寒蹙起眉头。 “殿下让你来找我们的,不记得了?”颦儿走到床边,笑眯眯看冷霜寒。 “殿下?”冷霜寒神色古怪问。 “哦,殿下没跟你说。反正我们叫他殿下,至于你,应该喊公子的。”颦儿不在意说。 “所以,这是公子的势力?”冷霜寒又问。 “是,”颦儿点点头,却忽然哭丧下来了脸,“不过现在我们是在自生自灭,殿下管也不管我们的……” “那慕容映雪可在此处?”冷霜寒一点没有多打听的意思,打断道。 “走了,殿下说,书信之事就此作罢,你这次来就是好好看看我们怎么管理的,放心,一定让你获益匪浅。”颦儿微笑说,“没事了吧?没事咱就到处走走。” “好。”冷霜寒想了下,点头道。 出了静室,外面是昏暗廊道,廊道上点缀着星星点点幽蓝,很漂亮。 可惜两个人都是不懂风趣的。 颦儿轻轻说,“这一排都是静室,另外几个地方也有,我们隐影一百零八人每人一间,这是殿下当初分的。殿下说,影子也是人,在家里时也该有在家的样子。” “家?”冷霜寒奇怪看她。 “是不是觉得跟你想的不一样?”颦儿笑眯眯回看过去,“殿下当初这么安排时我们也觉得好奇怪,可住习惯了,再想想以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似乎怕冷霜寒误会,她又补充,“当然呢,对自己狠的时候还是要狠的……走这边。” 两人拐入一岔路,走没多久渐渐有人声。 又行片刻,颦儿直接在墙壁上一推。 墙壁似乎折叶般翻转,其后是一寒冷大厅,其内几十余人,皆忙碌得很。 有人拿着兵器相互格斗,有人以铁索拉巨石,有人于铁笼与凶兽困斗,有人在池水与鳄鱼厮杀…… 都是视死如归的打法,疯魔得很。 颦儿平静说,“这儿是我们平时训练的地方。在这里,所有人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服从!至于怎么安排,就看那几个了。” 她点了点一旁守着的几人,“当然,那几个人也不止会安排,还会救人,而且也不一直是这几个,我,还有其他几个,轮流着守。这可不是我们要偷懒,我们都是等他们忙完了再去。” “救人?”冷霜寒不解道。 颦儿微笑了下,“殿下说过,我们可以拼命,但不能毫无意义丢命,所以虽然都是拼命,这里其实很少死人。这个其实很矛盾的,毕竟影子怎么成长起来的你我都很清楚。不过对我们来说,我们对殿下呢,如果文绉绉的说一句,就是士为知己者死,所以都挺疯的,如果殿下没这般说,估计现在一半人都剩不下了。这个是真必要。” “我那里似乎不太合适。”冷霜寒淡淡说。 “是不太合适的,所谓因地制宜嘛。具体怎么弄,你不妨问一问门口那个前辈,这些,其实不少东西都是听的那前辈的。一会儿带你去。”颦儿点点头,“走,我领你看看其他地方?” “嗯。”冷霜寒若有所思着点点头。 又行片刻,四周之人逐渐增多,不过皆忙忙碌碌的。 颦儿微笑解释,“这里面不仅仅我们,还有不少人,有些是门口那前辈的熟人,有些与殿下相识,他们精通之术五花八门,我们有时间也会去凑凑热闹,很有意思的。” 走到尽头,颦儿再次一推墙壁。 两人这次进入的是一座四方形的静室,一眼望去有些空空荡荡的,与冷霜寒呆的那间房间倒很像,只是面积要大些,四角之处各立一座武器架,架子上从方天画戟到短匕,应有尽有。 墙壁上有铁链伸出,拷在六名壮年男子的脖子上,他们一动,锁链便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跑的稍微远一点,那锁链便会拉得笔直,像圈狗的绳子一样将他们勒回来。 一少年坐在静室正中央,一身与颦儿一样款式的黑衣,腰间系了一只酒囊,慵懒靠在座椅上,旁边桌子上摆着一只鎏金小酒壶,以及几只小巧的白玉杯。 少年冲两人点点头,修长手指提起酒壶,香醇美酒便化为一道白练,落入白玉杯中。 然后,他解下酒囊,提着系着酒囊的细绳,昂起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倒酒。 一滴酒都倒不出来后,他丢了酒囊,醉眼惺忪地看那六人,“时间到了,招不招?今日心情欠佳,你们最好别让我动手。” “不过一群陋民,前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一人死不悔改说。 “斤斤计较?你们那般重口味的确不会斤斤计较。”少年玩味说。 “看阁下也是见不得光的身份,何必自命清高?”有人嗤笑了声。 “很对啊,不过我没有吃人的癖好,也看不惯。”少年笑眯眯说,举起一只白玉杯,“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呢?” 无人回答。 颦儿带着冷霜寒再次离开,她并没有看一个大活人慢慢鲜血淋漓的嗜好。 “这里是邢堂,不少你们飘缈楼经手的问题都是送来这里审的。不过这里很多东西都是其他前辈们研究的,我们只是近水楼台。比如那白玉杯里的酒水,里面掺了腐肌液,喝下去只需半刻钟便会浑身腐烂,最后活活疼死。还有不少折磨人的东西,我们见惯了倒是不怕,其他人见到别说经历,看着也是一身冷汗的。” 冷霜寒了然点点头。 “走了,再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转转。”颦儿满意笑笑,又说。 颦儿再出声时是在一较热闹的岔路口,放眼望去,地摊,小店,客栈,甚至花楼,除了没有讨价还价声,真的市井得很。 “这个呢,看着跟市井有些差别,其实置身其中差别也不大,甚至连花街柳巷也是有的,只是我从没去过。” 说道这儿,这个俏皮少女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轻轻说,“而且这些,还让我们知道,我们还活在世上,而非行尸走肉。所以身处黑暗,我们也向往光明。” …… () 第290章 酬银遇熟人 在店铺商阁间转悠了会儿,颦儿便带冷霜寒去了血都入口的那个面摊。 面摊很是简陋,连个遮风挡雨的毡布都没有,虽然,在这幽暗地下,也不见得会有什么风雨。 “两碗殿下仙福永享面。”颦儿很大爷往面摊里一坐,扯着嗓子喊了声。 “今天歇业。”老前辈一如既往的躺在椅子上,脸上盖着本泛黄旧籍,不知什么时候的了,懒懒说。 “喂,太阳晒屁股了。”颦儿撇撇嘴,轻手轻脚走到老人身边,弯腰一声大吼。 老人身子却连颤都没颤,懒洋洋说,“小丫头,多少遍了,有意思?” “有啊。”颦儿更加悻悻然,眼珠子转了转,转身慢悠悠走到桌凳旁,对面色略显古怪的冷霜寒笑眯眯说,“我跟你说,在外面装神弄鬼的就是这老前辈,你若气闷,不如去教训他一顿。放心,他不敢倚老卖老的,否则我就去同殿下说。” “喂,你这小丫头,没这么血口喷人的。”老人霍然站起身来,愤愤道。 “那还歇业吗?”颦儿笑眯眯回看过去。 “歇锤子。”老人嘀咕了声,起身去开灶了。 颦儿又转头看冷霜寒,笑嘻嘻说,“你别看这儿破败,做的面却最是地道,我常来吃,你等会儿尝一下就知道了,贼香。” “那刚才……”冷霜寒眸子闪烁。 “嘿,那些东西都是唬人的把戏,你如果在这儿多呆几天就清楚了。那么多奇人异事,他随便取一个拿出去都是能吓死人的。”颦儿随意摆摆手。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鬼当初差点吓尿裤子,躲在比自己矮好多的小家伙后面,抖得跟筛子似得。”老人抬头看了眼冷霜寒,见她没什么反应,松一口气,啧啧道。 “不知道。”颦儿头也没回,脆生生说。 “脸皮啊,老人家都看不下去。”老人摇摇头。 颦儿却当没听见,“你也是运气好,正好我有时间。在这儿啊,也就我跟这前辈混得熟,刚来这儿时,我经常来这儿蹭时间,若其他人来,他就不这么好说话喽。” “也不知哪个小丫头老在老人家耳朵根嘀咕,殿下怎么还不来啊,三天了,五天了,不是不要我……”老人自言自语说,被颦儿一瓷碗丢过来,没了下文。 “这前辈在这里应该不仅仅是卖面吧?”冷霜寒略略压低声音问。 “嗯,他还看门呢。他若不松口,谁也进不来的。”颦儿点点头。 “你才是看门的。”老人一木柴就回敬过去。 颦儿一把接住,又丢了回去,“小心不给您银子了。” “也没见你给过。”老人头也不抬说。 “也是。”颦儿想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就不再理会这一茬儿,“总之,这儿呢,比你想得有意思得多,你若有时间不如在这儿多呆几天。殿下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殿下说了,这两个月没你什么任务,之后直接去九龙山脉就是了。” 冷霜寒微微勾了勾嘴角,既未点头,也未摇头。 颦儿便也不理会她了,大叫道:“怎么这么慢,还没好?” “好你个大头鬼啊,这才多久。”老人将瓷碗丢回去,“去,把那堆柴劈了,否则不让你出去了。” “哦。”颦儿接过碗,撇撇嘴,“你等下啊。” 将碗放到桌上,乖乖去劈柴了。 冷霜寒便将视线投向了廊道间并不算热闹的人群。 忙忙碌碌,不真实,好像又很真实。 这里,与她想象的的确不太一样。 …… 一万两白银对于林浩然这种富家公子哥来说,说多还真算不得多,毕竟家里几次小买卖就赚出来了。 可若让他白手起家,两个月赚够一万两,这还真是难为人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近来近日溪风十几个县区接连雨水不断,想来日后米面价格必回大涨,如此或许有一线希望。 于是,林浩然便在这方面做起了文章。 换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如此莽撞,毕竟如今刚过春耕,米面价格大涨,若是赌错了,待得秋收,米面价格大跌,能赚多少先不说,亏本都有可能。 再者,要万两白银收入,动辄至少要几万两白银的米面,数量可想而知,存储是个大麻烦。若受潮发霉,难不成你还要卖出去?会吃死人的,血本无归都可能。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顾忌。 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也是即使水患之前明明有人察觉了,却鲜少有人会屯粮大赚的原因。 除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谁也不乐意冒着破产的风险去赌运气,而且不知好运坏运。 可林浩然敢赌。 不仅仅是因为其余几个家伙的任务,还有重要一点,金源偷偷进了大批粮食。 金源的东家是谁?那个小胖子。小胖子是谁的人,自家公子的。 所以跟着就准错不了。 只是合作对象选谁就有讲究了。 大规模的,有余银的,有魄力的,能被他说动的…… 金源绝对不可能,就算他想,那小胖子也不会同意。 聚宝商阁估计连听他长篇大论的闲情都没有。 那么能一下子拿出几万两白银,而且也有足够胆魄的就剩下几家了,再去了不经营米面领域的,符合要求的就三个:林海商阁,洛溪海阁,大福源。 林海商阁是他家的,自然去不得,那就只能选两家。 于是,林浩然将第一站定在了洛溪海阁。 过程比想象的顺利得多,至少见商阁高层很顺利,因为约他见面的是一熟人。 薛诗雅,在地下交易场相遇并与林浩然趣味相投的女子。 不过,在商言商,即使林浩然是有几分俊朗风流的,美男计却除了给他加点印象分,真没多大作用,毕竟身为偌大商阁的高层之一,薛诗雅也不会是头脑简单的角色。 “林公子的提议很有吸引力,而且也令人信服,只是金源近几年才声名鹊起,不是小女子不信任公子……不如再给小女子些时间考虑考虑?” “可以,林某不急。”林浩然不在意笑笑。 “多谢公子,三日后,公子来此,诗雅必给公子答复。”薛诗雅轻柔道。 “一言为定。”林浩然点点头,他清楚这已经算是友情价了,毕竟都点明了只是他一人的想法,没了飘缈楼这座大靠山,风险的确不小。 “既如此,林某先行告辞。” “慢,”薛诗雅忽然出声,脸颊带上几分疑似羞涩的桃红,“上次与公子相谈甚欢,如今犹是怀念,今日,阁中恰好送来几幅名家之作,公子可有兴趣一观?” 林浩然微微一怔,然后温文尔雅微笑,“林某求之不得。” () 第291章 水绕青林,细鱼悠游 一石米相当于九点六斗米,相当于九十六升米。 一升米可供一个成年壮丁一天的饭食,一石米就是九十六个,一千石就是九万六千个。 那么用两个月时间筹集一千石米,是什么概念? 这就意味着要花两个月的时间筹齐十万人一天的伙食。 正值青黄不接,哪有人乐意拿出来这么多粮食打水漂啊。 所以,风晴想了又想,还是一筹莫展,于是决定去找小胖子捞点。 反正萧风也没说不让她从金源里捞。 胖得似球的青年似乎比萧风上次见他还胖了点,而且还油光满面了不少,以致于风晴呆呆看了他半天,即使想着对他客气一点,仍不自觉从嘴里蹦出来一句,“金球儿,你怎么又圆了?” 金利禄摸摸脑袋,习以为常,憨憨一笑,“有吗?最近我有减肥的。” “是嘛,看着不像啊?”一时口误,风晴索性将错就错。 “有的,有的,跑步啊,扛麻袋啊,一天十几里路呢。”金利禄赶紧说。 “有情况。”风晴心中灵光一闪,玩味看金利禄,还伸手摸了把金利禄脑袋,一脸嫌弃,“你看这油水,都快赶上头猪了。” “哪有。”金利禄呵呵笑了笑,忽然谄媚起来,“那个,晴姐啊,你别跟公子说啊,我有减肥的,真的。” 看看,不打自招了。 风晴笑嘻嘻看他,“好说,有什么好处?” “晴姐直说,只要金球儿能办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金利禄一拍胸脯,豪气道。 “当真?”风晴微微勾起嘴角。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金利禄信誓旦旦道。 风晴打了个响指,“一千石粮食,封口费,姐保证什么也不说。” 噗通! 金利禄直接瘫在了地上,“啥?” “一千石粮食啊。”风晴笑眯眯拍拍他的大脸,一手油渍,啧了声,“看这肥的。” 然后房间里就响起杀猪般的震天嗓门传来,连门窗都似乎咣当作响。 “姐啊,您直接杀了我得了。一千石,这得从我嘴里抠出多少子儿来啊,您怎么不去抢啊?您知道我当初为了那点粮食跑了多少地方吗?腿都快断了,瘦了……” “多少粮食啊?”风晴不理会金利禄的鬼哭狼嚎,掏掏耳朵,笑眯眯问。 “二……”金利禄本能回答,又一下子噎住。 “正好一人一半嘛,咱两个谁跟谁啊,对吧?”风晴眨眨眼,一拍金利禄肚子。 肉嘟嘟的,手感不错,就是太油腻了。 “咦~”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行啊,金球儿会死的。”金利禄呆了呆,一把抱住风晴大腿,“姐姐,您别介啊。” “松手。”风晴翻了个白眼,淡淡说。 “我不。”金利禄嚷道。 “三个数。”风晴淡淡说。 “你砍死金球儿吧,反正也会饿死。”金利禄肥脸挤成一堆,死猪不怕开水烫喊。 “这就是你赴汤蹈火的样儿?”风晴无奈,拍拍金利禄的脑袋。 “其他都行,就这个不行。”金利禄扬起脑袋,可怜兮兮说。 “我就这一个要求,其余没有。”风晴摊摊手道。 “可是……”金利禄放开风晴的大腿,缩成一团。 风晴蹲下来,抓起金利禄的肥手拍了拍,“金球儿啊,姐现在是十万火急啊,要不能来麻烦你?以后你有难了,姐也帮你,嗯?” “那……”金利禄沉默了好一会儿,“行吧,那你要写字据。” “熊样。”风晴戳了金利禄脑袋一下,“笔纸!” “好咧。”金利禄立即眉开眼笑喊了声。 “今借金球儿白米千石,日后他日若有难,必全力相助。这样如何?”没多久,纸笔送来,风晴偏头看金利禄。 “不能推辞。”金利禄低着脑袋抬眼看她。 “行,那再加上一句,不以任何无赖理由推脱?”风晴点头道。 “嗯嗯。”金利禄也委委屈屈点点头。 签字,按手印,还没等墨渍干涸,一道黄色影子嗖一声一掠而过,然后那张纸就没了。 风晴呆了呆,“金球儿,你作甚?” “没什么。”金利禄慢条斯理将纸折叠揣入怀中,憨憨道。 所谓痴肥痴肥,太肥了,人便看着难免痴痴傻傻的,很没心眼。 所以风晴盯了他会儿,选择了相信直觉。 …… 草色氤氲了大半清河,河畔芦苇摇曳,有水流潺潺而过,偶有水鸟低吟。 一小舟拐过绿林水草,悠悠飘来。 舟上两人,相对而坐,执子而弈。 绿水间,一白鸟掠过水面,叼了一尾鲤鱼投与舟上,随即咕一声飞上了少年肩膀。 “你这雀儿倒是有意思,出去一趟的功夫已经会捉鱼了。”青年微笑说。 “你若喜欢,给你便是。”少年随意笑了下,将黑子直接丢入棋盘,“一上午了,不玩了。” 青年丝毫不在意,随手将棋子一一拣入盒内。 “咕咕。”白鸟在少年耳边疯似得大叫。 少年随意将之抓在手里,又放开,“别闹。” “咕~”白鸟委屈叫了声,嗖一声又飞走了。 “这么凶,我可不敢要。”青年打趣道。 少年耸耸肩,也不在乎,微微一偏身子便懒懒斜靠在了小舟上,河水顺着少年的手流淌,小舟却一晃未晃。 “怎么,还没缓过来?”青年将棋盒放在桌下,笑眯眯问。 “你在天上飞半个多月试试。”少年懒洋洋说。 “我倒想啊,可它又不让我上去。”青年眯着眸子说,只是语气中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少年随手一捧水就撩了过去,甩了甩手,“我准备走了,你何时出去?” 青年擦掉脸上的水渍,也不恼,“这两天吧,大哥都出来了,我自然没有还闲赋的道理。” 少年点点头,坐直身子,双手托腮说,“那靠岸吧,翎雕等我呢。” “知道。”青年无奈笑笑,“你还打算去哪儿?” “再去找几个行棋者,然后去青云学院转转。” “青云?看来那里也有你要找的人了?”青年琢磨了下,轻笑问。 “没有,只是想找点东西。”少年摇摇头,转头看向清风绿水,轻轻说,“这里真好。” 青年点点头,也将视线投向芦苇清风,水绕青林,细鱼悠游,自在得很。 他轻笑了下,点点头,“的确。” () 第292章 他日来取时,当可与之相配 轻纱半遮亭,清风绕园。 素手轻掠炉,红袖添香。 暖炉生香,悠悠引来徐风,吹皱浅纱,隐约见佳人对弈。 未多久,亭中落子声暂歇,紧接着是一声轻轻叹息。 “李公子棋道天赋之高,素娟都自愧不如,又何必自怜自艾?” 亭中的浅色罗裙女子柔声说。 “有何用?”青年摇摇头,苦涩扯了扯嘴角,“听说,昨天余谦来过……赢了?” “是。”女子声音依旧柔柔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 “你……会跟他?”青年嘴角苦涩之意愈浓。 “素娟不知。”女子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亭外。 小雨淅淅沥沥,润湿了四周的青草彩花,娇艳欲滴。 她轻声说,“天下聪明人很多,只是那里没人愿意出来,这里却很多人愿意。” “那若……”青年霍然起身,又缓缓坐下,“何苦呢?” 女子微笑了下,忽然转身,靠近青年,有清香飘入青年鼻尖。 她轻轻说,“公子可愿再手谈一局?” 青年怔了下,本能往后躲了躲,“自然。” 暖炉渐息,棋局收官。 有清风吹进石亭,携着雨丝点点,惊醒了有些呆愣的人。 青年目光复杂看着对面的女子。 这个女子,这个冰清玉洁的,似乎看淡红尘的女子原来也是会不甘的。 是的,他胜了,险胜。 可这跟他没关系?! 他心里如同堵了无数石头般难受,不知缘由。 女子平静看着青年,轻轻柔柔说,“素娟希望,以后素娟是公子的人,而不是他人的玩物,公子可愿?” “我……”青年呼吸一滞,霍得起身,然后似疯了般跑出了石亭,撞倒了一架的花草,踉踉跄跄消失在了鹅卵小径。 女子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更不曾阻拦,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 当梦想成了别人的施舍,便是美梦破碎的时候。 “他还会不会来呢?”女子轻轻说,又摇摇头,走出小亭,冒着细雨捡拾那些七零八落的残植。 “素娟,你怎么收拾这些东西?其他人呢?”一红衣女子撑伞而来,见此微微皱起眉头,快步跑来。 哐当! “嘶。”素娟一分神,瓦楞划破手指,鲜血汩汩。 “这么不小心。”红衣女子将伞遮在素娟头顶,“橙儿,去找人来收拾。” “哎。”身后的橙衣少女连忙撑伞离去。 “没事,清媛姐。”素娟温和说。 “还没事,这么大一口子。”虞清媛嗔怪看她,拉着她入了小亭,“李公子呢?” “走了。”素娟低低说。 “走了?怎么回事?” 素娟微微勾起嘴角,“我故意让他一局,他就吓坏了。” “那规矩……难怪。放心,过几天他会回来的,男人都一样,什么屁尊严,到底比不过绕指柔情的。”虞清媛怔了下,又轻笑说。 “希望吧。”素娟也轻笑了下。 …… 艳阳高照,无风无云,一望无垠的荒芜戈壁都好像要融化掉。 飓风峡口,剑痕纵横,在灼灼日华下泛着精光,似尘封的宝剑,最是显眼。 天气陡然昏暗,不知何时而起的云遮了日头。 渐渐有风,越来越大。 疾风呼啸,飞沙走石,烟尘四起,不见天日。 远处,两个老人一前一后而来,后面那个几乎寸步难行。 “吴老鬼,要不歇会儿再走,这畜生老子扯不动了。”张冉顶着满脸风沙,扯着嗓子喊。 他身后,原本毛发如雪的马已经变了色,前蹄抱头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状,任凭张冉怎么拉愣是纹丝不动。 吴苛回头瞥了拔河的一人一马一眼,微微皱眉,又点了点头。 张冉松了口气,松开马缰,呸了好几口沙子,嘀咕了句什么,只是风声呼啸,悠悠便吹散了。 吴苛又看了张冉一眼,然后顶着沙石疾风,盘膝而坐。 不知是长途跋涉了太久,还是其他,这位老人明显没精气神得很。 张冉见此撇撇嘴,忽然大吼了声,“老子后悔了!”便一点形象也没有地跟疾风挤堆去了。 “哼哧!”疾风抬头不满打了个响鼻,鼻涕泥沙喷了张冉一身,又将脑袋缩回了蹄子下面。 张冉也不在意,还顺势钻到了马肚子下面。 疾风晃了晃大脑袋,干脆抱头缩了起来。 一人一马,看着都挺没心没肺的。 吴苛却没什么反应,眼皮也没动一下。 几日前,这个与他几乎同时藏锋的家伙突然找他,让他跟他回去,说那个少年不是因为看不起他的剑而不接手,而是那少年时日无多。 可这又如何呢?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才知道其实他早失了作为剑神的资格,在他妥协折剑,甚至只是在那个女子在他面前倒下,说只要他好好活着时。 江湖催人老,是江湖多事,所以愈发沧桑吗? 不过是英雄侠义比不过儿女情长,百炼钢铁敌不过绕指柔情,一趟江湖走下来,总有一个或几个人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放不下,忘不掉,所以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个时辰后,风沙渐止,日出云端,天气逐渐清明。 两人一马继续前行。 戈壁滩上是真的了无生机了,空旷得似乎能远远看到数里外的背风石壁。 “到了。” 路总会走完,于是两人一马便来到了石壁前。 只是石壁里空空荡荡,无半点住过人的迹象。 疾风进去四处嗅了嗅,然后哒哒跑出了石壁。 “好像走了。”张冉咧咧嘴,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吴苛却没理会,转头看向疾风,身子陡然僵住,还没等张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形已一闪而去。 张冉便也看过去,见不远闪闪烁烁的光亮,轻咦了声,眨眨眼,也急掠而去。 利刃疾风并没有将几日前的痕迹掩盖,反而将之打磨得似乎镜面,在艳阳下反射日华,灼灼生辉。 吴苛有些失神看着这些剑痕,不在意阳光刺得双目生疼。 人不在风骨仍在。 这是剑,他望尘莫及的剑。 原来这些并不是人力难为的,原来当初前辈是故意输给他的。 可这些,何意? 他呆呆站在那里,神色忽然失落,苦涩,自嘲,伤感,无奈,最后渐渐释然平静。 良久后,他转头说,“老伙计,不必跟着了,我想通了。” 张冉微微皱起眉头看他。 吴苛将腰间折剑解下,缓缓往飓风峡口的石壁方向走去,然后站定。 长剑出鞘,铿一声脆响镶于石壁之上。 “老夫他日来取时,当可与之相配。” 张冉怔了下,忽然爽朗大笑,“吴老鬼,他日你出剑,老子必携刀来庆,也绝不让江湖那些宵小堕了霸刀之名。” 后牵马离去。 () 第293章 幽暗的夜,无星无月,昏暗不见五指。 寂寥的景,一人独酌,愁苦不知缘由。 只是这般氛围,一般不会持续太久…… “喂,呆瓜,怎么在这儿啊?”少女轻手轻脚走入石亭,重重一拍青年。 “是你啊?”青年这次却没被吓到,转头醉眼惺忪看了少女一眼。 少女自觉无趣,撇撇嘴,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问,“怎么了?” “没事,在想一个人。”青年笑笑,并不是少女熟悉的模样,又喝了口酒。 “素娟?”少女微微蹙起秀眉。 “不是,一个少年。”青年摇摇头。 “少年?什么少年?为什么?”少女不解问。 “遇到一件事,发愁。”青年扯了扯嘴角。 他人都是醉酒时糊涂邋遢,青年却在这时收起了平日的孩子气。 “少年初时愁……哦,你不算少年了。”少女不好意思挠挠头,“那能跟我说说吗?” “说什么?”青年迷糊道。 “说你愁什么啊,反正你要找的是少年,我正好是少女,差不了多少吧?”少女扒拉下来青年手里的酒,希冀说。 青年又将酒举起来,咧嘴笑了笑,“也行,反正他去了青峦,也来不了。今天我赢了素娟姑娘。” “应该开心啊?”少女奇怪道。 “是啊,我梦寐以求的事成了真,我应该高兴的,我应该笑得合不拢嘴,可我也没赢啊,我怎么高兴得起来?”青年点点头,笑容渐渐收敛下来,“这些年,我什么也不学,因为没有我想学的,可为了她,我学棋,十年,只是为了一个资格,可……她一句话,我就赢了,那我之前算什么?” “可是如果没有以前的努力,她永远不会选你的。”少女皱起眉头,轻轻说。 “不一样。”青年摇摇头。 “那就是你不喜欢她了?”少女小心翼翼说。 “喜欢,怎么不喜欢,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啊,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怎么可能不喜欢。”青年抬高声音嚷。 “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少女小声嘀咕,又说,“那就是她不喜欢你喽?” “对呀,她不喜欢我。”青年嗤笑了下,又不甘道,“可你说,那她为什么选我啊?余谦有余相这个大靠山,又是正七品的官,长得也风流倜傥,她怎么不选他?” 似乎酒劲终于上来,青年开始含含糊糊嚷,“她看不上,可她还说皇城聪明人很多的,那随便找一个也好啊,为什么选我啊?” 少女不笨,相反,聪明得很,闻言嗤笑了下,“不过是看你在公主庇护下,没人敢动你而已。” “嗯?”青年不解皱起眉头。 少女冷笑,“前不久,柳师西去,前两天,大皇子又被调去了秤西,陈相不喜结党,现在的朝野谁能与余相抗衡?除了皇子,年轻一代,谁敢得罪余相?余谦,他可是余相的宝贝疙瘩,除了你这个愣头青又有谁敢要她?” “你的意思说,素娟情非得已?”青年微微歪了下身子便靠在了少女肩上,酒气喷在少女面颊上,迷迷糊糊说,“那我不要她,给她个随心所欲,可好……” “好个屁!”少女骤然间大怒,霍得站起身来,“你……” 青年却软软滑在了地上,沉沉睡去。 少女话语一下子顿住,过了几个呼吸,赌气似得踢了青年一脚,见他没反应,低骂了句,“混蛋!” 将青年直接扛在肩上,骂骂咧咧走了。 夜色清冷,有窸窣虫鸣,小雨微氲,朦胧了远去的两人。 只是没多久,这份安静便被铁甲钢刀声打破。 迎面成排的赤衣卫列队而来,队伍里押解了几个衣着光鲜的青年。 少女微微怔了下,直接将青年丢去了墙角,快步跑过去,“怎么回事?” 赤衣卫出动,按惯例是押解审讯皇都大案犯人,可这些人怎么可能? “莹儿姑娘。” 少女的声明在皇都八大卫军里可是如雷贯耳,即使明知身负重任,几十个人仍停下了脚步。 “他们怎么回事?”莹儿摆摆手,不耐烦打断。 “上级指令,望姑娘莫要为难我等。”为首赤衣卫低头道。 怕归怕,军令如山,便是亲兄弟也不能乱说的。 “滚滚滚。”莹儿皱了皱眉头,摆摆手说。 “多谢。”为首赤衣卫点点头,回头看了队伍一眼,“走。” 整齐的脚步声,甲衣钢刀碰撞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莹儿烦躁抓抓脑袋,转身欲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暗骂了声可恶,从角落里揪出烂醉如泥的青年,往肩上一扛,急掠而去。 今晚,绝对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是针对大皇子一脉,否则长德那几个家伙不会无故被拘押,不行,要去跟殿下说一声,免得误了事。 …… “解决了。” 被郦蜀铁骑包下的简陋客栈,面色肃然的中年将领进入守卫最森严的那间客房,躬身道。 “嗯,这是第几波了?”桌前坐着的锦衣中年淡淡说。 “十一。”将领依旧平静,回答。 “呵,曹家铁骑的旗子这般明显还有人来送死,这是为什么?”锦衣中年冷笑了下。 “说明有人不想让王爷去皇都,或者有人想让郦蜀二州反了。”将领接口道。 锦衣中年叹了口气,“是什么人呢?看来本王该听殿下的话的。” 将领默然不语。 “青风,你去吧,本王乏了。”锦衣中年摆摆手。 “是。”将领躬身退下。 夜色渐深,一切愈加安静,偶尔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 昏暗房间里,寒光陡现,直直扎向床铺。 床铺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翻手一掌便印了过去。 哐当! 金铁与手掌碰撞。 只是来袭之人身形却纹丝未动,长剑偏转往中年人胸口刺来。 “先天!”男子甫一交手便知不妙,床头长剑骤然出鞘,剑势微挑,格挡开来,冷斥道,“你是何人?” “要你命之人。”黑衣人冷冷一笑,一剑再次袭来。 () 第294章 小雨淅沥 深夜,雨打屋檐,淅淅沥沥。 随昏暗处鲜血瀑开,金铁相击声陡起,不仅仅是客房里,整个客栈都开始了喧嚣,愈演愈烈,渐渐掩盖了雨声。 最难以置信的是,几个普通人竟突然变成了清一色的先天境。 军士,掌柜伙计,数量极不对等的两伙人却打得旗鼓相当。 客栈中打斗声激烈。 突然遇袭的百余军士慌却不乱,自行分裂战阵,分团而战。 早年的暮谷一战已经让世人见识了郦蜀铁骑的骁勇善战,不惧生死,战场上仅凭战阵,几十个未入品的军士活活耗死敌方先天境将士的先例也是有的,这也是当年两大帝国军士胆寒的原因。 如今,不是相同的人,却有相同的魂,明知难以匹敌,他们仍毅然不惧。 三个随军将领与十个精锐困住三个先天境,其余之人,二十人一战团,各自困住一名先天。 并不是期许着蚁多咬死象,这不现实,而是尽量僵持。 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有转机,因为这里驻着的是曹家军,这里住着庆国王。 只是,来袭之人显然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客栈外有人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往兵士群挥刀而去。 一时之间,来袭之人足有十几个之多。 先天,本不是平常人能为的。 若说之前是势均力敌,如今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显然,这场刺杀,蓄谋已久,针对的不仅仅庆国王一人,而是想让所有人都闭嘴。 房间里,曹肖能听到打斗惨叫声,却并不清楚外面的战况,不过也不多想。 他不过近日才入先天,手段虽多,可对手却有境界稳固的优势。 没有绝对的实力碾压,两人胜负便是拼的底蕴,一招失误生死分,最是容不得马虎。 嗖! 忽然,一支羽箭携尖锐的箭鸣声射入客房,一掠而过。 曹肖面色微变,却来不及有什么动作。 只是令曹肖诧异的是,羽箭劲风呼啸,竟然直直将黑衣人钉在了墙壁之上。 黑衣人挣扎了几下,口中忽然黑血汩汩,然后一动不动了。 曹肖转头看羽箭射来方向,那里已多了一黑衣少年,手持长弓,英姿飒爽得很。 少年冲曹肖点点头,身形一掠到了黑衣人面前,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皱了皱,冲曹肖说了声别靠近他,然后直接掠出了房门。 曹肖微微皱眉,他并不认识这少年,可这少年明显是认识他的。 思绪只是一闪而过,曹肖也不再多想,不管那个被钉死的黑衣人,快步跑出了房间。 只是,外面并不需要曹肖的出手。 房外,屠杀仍在持续,不过不再是黑衣人的屠杀盛宴,而是那个手持长弓的黑衣少年的。 一箭一人,射速之准之快令人咋舌。 不过百余呼吸时间,十几个先天境便只剩下了三个,被几十个军士围着,逃是逃不掉了。 少年便不再射箭,居高临下冲几人喊,“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视线掠过少年,看了曹肖一眼,冷笑了下,忽然口中涌出黑血。 三个将领连忙上前施救,却已是徒劳。 “死士?”曹肖皱着眉头低喃了声。 “不是。”少年似乎并不在意黑衣人是死是活,轻轻说。 “你怎么知道?”曹肖猛地转头,眯起眸子看少年。 少年轻笑了下,“因为我是。” 曹肖神色一凛。 还没等曹肖说什么,少年摆摆手,“虽然现在很多人对王爷感兴趣,我却没心思,若不是殿下让我守着,我才懒得趟这趟浑水。” “殿下?”曹肖试探性问。 “是。”少年点点头,“怎么说呢,王爷在偏远地区呆久了不晓得,可能并不了解当下天下。现在,看着平静,其实哪里都不太平静,而且郦蜀二州最容易捡便宜。” 他慢条斯理擦拭长弓,“现在,对于王爷来说,最安全的是王府,最放心之地是郦蜀,因为那里是王爷的地盘。不过,王爷既然不听殿下的话贸然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打道回府还是就此继续随您,可有一件事必须说明了,我只保护王爷一人安全,至于其他人,只此一次。” 曹肖皱着眉头点头,又道,“那殿下可曾说其他?” “没有,殿下对你没你想得那么上心。”少年摆摆手,随意说了句,将长弓背于身后,跳下了楼。 将跟了他几年的宝贝羽箭收回来,顺便在十几个黑衣人身上摸了几下,又探了探脉,少年皱起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通,几个呼吸后眉头又舒展,抬头对走过来的庆国王嘱咐,“对了,王爷屋里那个死人中了蛊,王爷还是莫要碰了,免得中了他人的算计。” 曹肖面色再次一凛。 少年拍拍手,看来是准备走了,“另外,我现在只有先天三窍修为,若以后出现更高的,我不会现身。” “那……”曹肖还想问点什么,只是少年已不再理他,身形一闪入了茫茫夜色。 曹肖摇摇头,抬头环顾四周。 百余个轻骑兵还剩不足一半,客栈里残肢血水腥气混杂,在沉闷雨夜里粘稠恶心得令人欲呕。 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说,“青风,休整一晚,明日回去吧。” 杨青风微微一怔,“王爷,……” “本王也回去。”曹肖摆摆手,“差点入了别人的局,那本王便是罪人了。” “是。”杨青风点点头。 …… 一夜小雨,萧辰雪也奔走了一夜。 曹长德,若云水,湘琦,素未,陈笑散布谣言,借大皇子之名涉及结党营私,疑有贿赂朝中重臣之举。 突然扣上来的大帽子,即使以萧辰雪的城府都差点惊得失了分寸。 几个大皇兄的心腹齐齐被抓,代表的意义可不仅仅是涉及了几个相关人员。 只是一切比萧辰雪料想的还要严重。 早朝,足足开了两个时辰,帝君怒摔奏折,凡是近日与萧哲关系走得近些的官员皆受了责难。 包括余相,陈相在内的三十七位重臣被责,归家反省三日;礼部尚书薛庆阳等九名官员官降一品,罚俸三年;工部侍郎林齐峰等三位官员削职查办。 波及了近半朝中重臣,牵扯之广令人匪夷所思。 历年来结党营私的例子并不是没有,只是却从不曾被一把都揪出来,而且不久前朝臣忽然联名上书另立太子,如今此事刚告一段落,朝野上下便又出了这档子事,其中是否有千丝万缕联系实在难以言喻。 当然,不管是什么结果,如今朝野谁也不敢明说出来,都静等随赤衣卫的审问调查,在这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息的淅沥小雨中,更多的真相浮出水面。 () 第295章 青云学院 青云学院之青云,最早寓意‘鸿鹄之志,可青云直上九万里不止’。 而今,随青云的桃李满天下,青云学院之青云已不止是志存高远,更多的是‘鳞翼思风水,青云方阻修’,‘青云知有径,自是致无因’,‘莲幕青云贵,翱翔绝后期。’,‘好风凭此力,送我上云端’以及‘平步青云’。 如今的青云,是世俗界文人骚客的学术殿堂。 建院千年,培养了数之不尽的智者谋士,学术之高涉及学问之广贯古通今。也难怪曾有智者评价,天下才气十斗,青云便聚了八斗。 不提这些辉煌,仅仅说青云招生。 青云学院说难进是真难进,说不难进也好像不太难进,具体怎么个标准,不可与外人道哉。 青云最广为流传的是三贤取才。 三贤指的是三贤关,位于三贤路上。 第一关为尚贤,崇尚圣贤之德。 第二关为希贤,希冀圣贤之荣光。 第三关为齐贤,德性可与贤人相较。 过尚贤即可于青云就读,尚贤人之先作,学修身齐家治国,学成后便是三大帝国哄抢的人才。 过希贤可入青云为师表,可随意于青云楼就读。青云楼即青云学院的藏书楼,素有‘遍藏天下千万书’的雅誉,是除三大皇都藏书阁外藏书最多最齐全的地方。 齐贤者,可于青云提三个要求,青云无条件满足。 只是自三贤关开设以来,闯关之人千千万,能尚贤者百里挑一,能希贤者寥寥无几。 至于三关皆过者,除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个让整个江湖侧目的文冠外,就只有一甲子前的老剑神了。 只是青云却没向天下人宣布,所以是真是谣倒没人敢断定。 不过,据江湖小道消息流传,老剑神是真闯过去的,不过是直接一剑劈过去的,所以青云并不承认。 不过,若仅这般还没什么,主要是第三关邪乎得很,凡闯了第三关的不是突然隐居,就是浑浑噩噩度日,要不就直接疯了,反正下场凄惨得很。 拿最近了说,十几年前的陶文冠就是在第三关上栽了大跟头,然后在江湖上浑浑噩噩了几年,便彻底隐世了,如今也不知踪迹。 有之前的前车之鉴,如今的江湖上敢闯的还真没几人。 正值小雨微凉,云雾缭绕,衬得作为天下学府之首的青云恢宏大气又神秘莫测。 白玉大门前,一身书卷气所以与青云学院显得分外和谐的小少年有些茫然往里面云雾迷蒙看了看,然后便干脆靠在门柱上开始打盹儿。 云雾里,本来想看这少年想干什么的守门人扯了扯嘴角,估计是鲜少碰上这等有意思的小家伙,便不准备出来,打算着看这小家伙能几时耗尽耐心。 然后,这一等便是半天 天色渐暗,靠在门柱上打盹儿的少年似乎铁了心睡到有人出来为止,半日时间,竟是一次醒来也没有。 反倒是守门人有些耐心耗尽了,不由无奈摇摇头,自迷雾里走出来。 好巧不巧的是,打盹儿的少年也正好睡够,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眯起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懒洋洋说,“您可愿意出来了。” 守门人怔了下,瞬息间又笑了起来,这小家伙果然有意思得很。 “你知道我在里面?”他笑眯眯说。 “是。”少年揉着脑袋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说?”守门人弯下腰看少年,道。 “因为我之前觉得眼前的东西都是晃的,怕影响我发挥。”少年认真说。 守门人没听懂,却也不多问,“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闯三贤关。”少年立即精神矍铄,眸子亮晶晶地说,语气似乎是在说那是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就你这小家伙?”守门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收到青云入学通知了?” 青云入学通知是青云针对八到十四岁少年的招生计划,因为三贤取才从不包括十四岁以下少年,毕竟没那些个底蕴,而对于他们,是青云学院的夫子们游历四方派送入学通知后前来求学。 少年却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为什么要入学通知?” 守门人倒是好兴致,笑呵呵说,“你没有入学通知,怎么入青云?” 少年撇撇嘴,“我没有入学通知,就不能入青云了吗?” “是。”守门人点点头。 少年白了他一眼,“从三贤路进去总可以吧?” “自然可以,那老夫领你去,可好?”守门人被少年逗乐,摸着长须道。 少年认真点头。 进入迷雾,往右行约百步,白雾渐淡,便是一片竹林。 竹林一望如海,若能高空俯瞰,风吹绿竹,必然是千层绿漪,碧波荡漾的壮观奇景。 “到了。”守门人回头笑呵呵说,其实是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还想学大人的豪情壮志?也亏了他对少年有几分喜爱,这才默许了他来这儿胡闹,闹够了再把他送出去就是了,若换了老钟,直接揪衣领丢得远远的了。 然后他便看到那少年深深吸一口气,眸子中的不谙世事都化作了平静淡然,轻轻说,“后生晚辈萧风,今日欲闯三贤,望前辈赐教。” 话音刚落,竹林中传来一字,“请!” 等着看热闹的老人笑脸陡然僵住,有些难以置信看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笑得还是那么人畜无害,“长者可信了?” 老人揉揉脸。 少年收回视线,不再等老人下文,一步步走入竹林。 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老人扯扯嘴角,这次还真是看走眼了,想了想,笑呵呵喊,“那小家伙,你若能闯过去,老夫便带你逛遍整个青云,如何?” 少年头未回,只举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然后收回手,身形穿过竹林,很快消失不见。 老人又笑了笑,摇摇头,转身离去。 “叮!”不多时,竹林间传来一声琴音,紧接着琴声渐渐清明,有竹叶潇潇,风声飒飒,雨声淅淅。 这是第一关,尚贤。 () 第296章 过二关 碧林如海,有琴声起,悠悠不知来处。 少年倒不觉意外,随意而行。 渐入深处,琴声愈发清明。 和风细雨,琴声悠扬。 少年微微偏偏头。 竹叶倏忽自少年耳边掠过,噗一声镶入身后绿竹中。 少年似乎一点不意外,只微微勾起嘴角,继续往前。 出于对这学府圣地的尊重,少年对三贤关并未多打听,不过见识的前辈多了,便也顺耳听了不少。 三贤关因人而异,却不仅仅是文人墨客的专利,文武皆可参加,而且谁也占不了便宜,最是公平。 所以,少年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对少年来说,会是什么程度,倒是难说。 琴声愈发清雅,似有小桥流水,有花开花落,有细水长流,祥和得想要席地而坐,闲庭信步游走于小雨如油,竹林潇潇间。 只是,静谧处的暗含杀机。 一片片竹叶随风,携雨,平凡至极,却在与少年擦身而过后扎入绿竹寸余。 竹叶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快得人眼几乎难辨。 少年便索性不看,闭目听风雨琴声,随意与不知多少竹叶擦身而过,连手里的月白色油纸伞也未划破。 不知不觉,琴声变得激昂,竹叶飒飒,雨声风声也变得激烈,似乎交相辉映,似乎永无止息。 少年停下了脚步。 因为竹林中不知多少竹叶随风而游,围绕少年身周徘徊,而风不再是无拘束的。 都伺机而动。 少年轻轻皱起眉头。 几个呼吸后,竹林中响起箫声,急促的,激烈的,和着风声雨声琴声竹声,最是和谐。 渐渐地,箫声成了主旋律,由激烈到空灵清冷,竹林也安静下来,似乎一切要重归平静。 只是围绕少年的风未散,竹叶也未散。 所以,箫声陡变,有大浪汹涌,有风卷残云,有千军万马奔腾,大气磅礴的气势排山倒海而起。 竹林中空气微微一滞。 骤然间,无论风,雨,竹叶,纷纷炸了开来。 紧接着,箫声琴声暂歇。 竹声飒飒,风声呼啸。 疾风利刃,和风竹叶。 谁也不是败者。 少年将碧箫别回腰间,随手取了一片竹叶,除了对伞已经被刺得千疮百孔有些遗憾外,平静得一切似乎什么也未发生,继续缓行。 之后,琴声未再继续,小雨渐停,竹林里升起水雾,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冷。 少年皱了皱眉头,脚步稍稍快了些。 他畏寒,可这些不能让外人知晓。 半刻钟,少年走出迷雾。 面前还是竹林,不过多了间茅庐,茅庐前坐了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面前摆了一棋桌。 见少年来,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一指对面,“请!” 少年便径直坐在老人对面,执黑子,面前是一局残棋。 老人微笑说,“上一局到这里,老夫希望能多走走。” 少年想了想,亦还以微笑,“必不让前辈失望。” 说话间,一子落下,原本的僵局骤然活络起来。 “点睛之笔,不错。”老人点点头,也落一子。 隔桌而弈,周身有清风环绕,天色渐暗,远处水汽朦胧。 不知不觉,又是一次僵局。 两人便齐齐弃子。 老人抬头说,“小友可是溪风六皇子?” 少年浅浅勾起嘴角,“以前是,现在不是。” “这便好。”老人呵呵一笑,一拱手说,“久仰飘缈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负其名。” 少年点点头,面色丝毫未变,“第三关何时?” 对弈,最是能看出一人的心智。老人看出了些端倪,少年也看出了些蹊跷,谁也不亏,当然,谁也没赚。 就像面前这局残棋。 “现在。”老人笃然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青衣中年自茅庐后走出来,冲两人皆一礼,然后虚虚抬手,“贵客,请。” 少年点点头,冲老人一礼,“告辞。” 未多久,茅庐前再没了二人。 老人再次坐下,看了看残局,有些意犹未尽。 这一局,他有藏手,那少年也有,特别是最后的同时选择和棋。真正的聪明人除了玉石俱焚时,谁也不会轻易将底牌尽出。 这是喜,也是悲。 “只是,这局更乱了,不知下一次有人破局时,是何时。”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说。 中年人带少年去的是一九层高楼,巍巍峨傲立,壮观至极,门匾书三字:青云楼。 只是少年的注意力却不是这座书楼,而是楼一角的不知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 中年人察觉少年停下脚步,回头轻唤了声,“贵客,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顺势将视线投向楼顶的镇宅兽,又略略扫了眼青云楼,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无事,只是忽然觉得楼顶不应该放这个的。” 说着,抬脚入了青云楼。 中年人疑惑皱起眉头,忍不住多打量了房檐上那两只螭吻几眼,并没觉得不妥,又看了看少年刚才看的方向,不解摇摇头,也进了楼。 而此时,青云楼中年人与少年皆多看了几眼的那堵墙后,躲了位在青云这一届学子中凡事皆位列前茅的青年。 只是这位凡事皆该平静淡然的青年面色却甚是难看,脸色苍白,甚至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看到少年与中年一前一后入了楼好久才长长吐出口浊气。 那个少年,他怎么会忘记,可他怎么会来这里? 青云楼外并没有多少杂音,青云楼内却聚了不少人,有青衫学子,有灰衣先生,也混杂了几个不知什么根底的人,想来是这些年闯过希贤的外人。 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心高气傲,少年进来自然没引起多少注意。 只是中年人一进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 因为那个中年人是专门负责三贤关闯关之人,他来此便说明有人准备闯第三关了。 中年人显然习以为常,面色不变,冲萧风客气一请,“贵客,这边。” 场中之人彻底呆住。 萧风与中年人却谁也没多看其他人一眼,径直上了楼。 楼里寂静几个呼吸,骤然间喧声大作。 这是青云楼建楼来楼里第三次如此喧嚣,前两次是两个老前辈闯过齐贤关时。 () 第297章 问心(一) 青云楼共九层,放置书籍的却只有六层,第七层是齐贤关,第八九层却鲜少有人知晓是何用途。 中年人领少年到去第七层的楼梯口便不再相送,只对少年说了句如何闯上楼自会知晓后,便恭敬退下去了。 第六层放的是些残缺古旧的书籍,且多是古文写就,如今能识得的人少之又少,所以第六层之人寥寥无几。 少年很沉得住气,并不急着登楼,在书海里转了几圈,在书架上翻了翻,便抱了厚厚一沓书籍。 然后,自己躲在一墙角翻了起来。 是真的翻书。 哗啦啦的翻书声不大,却清晰得很,引得呆在六楼找书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老先生都有些诧异看过来。 要知道这里的书都是在外面罕见的孤本,虽然残缺,也是价值连城的,他们每次翻页都是慎之又慎,哪有人敢这么翻。 然后,他们看到是个半大少年后就愕然了。 要知道,青云楼可不是对所有学子都开放的,不仅需要学术上能服众,还需要三位以上夫子联名推荐,院长亲批,可这么一个小家伙……学院新生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奇葩了? 少年显然翻得很起劲,一点没注意到三人的远远凝视,没多久,一本翻完,又翻一本。 三人更加愕然,然后面面相觑。 难道这少年是打算将那么厚一沓书都翻完?可有什么意思?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三个人倒没有上前询问的意思,很快又开始各自忙活。 青云学院里的怪人不知凡几,他们虽好奇,倒也不会因此打扰人家,都是天之骄子,以后免不了有交集,若这般便得罪了岂非糊涂? 少年再抬头时,老先生与一个青年已经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下楼了,楼上只剩了一个面目有些木讷的女子,估计是找了半夜也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书籍,所以神色有些恼。 少年犹豫了下,脆生生说,“你可以来这里找找的。” 女子怔了下,只是神色本就木讷并不明显,快步跑向少年,在一堆书里找了片刻,面上露出一抹喜色,“找到了。” 少年有些尴尬,轻轻说,“抱歉啊。” 他看书自小就习惯了一抱抱一堆,毕竟以前的偌大书阁也没人跟他抢,如今倒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没事。”女子抬头笑了笑,“你在找什么,学姐可以帮你找的。” “谢谢了,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少年摆摆手,低头开始收拾被女子翻乱的书籍。 女子哦了声,也低头帮少年收拾,随口问,“《大寅》,《江湖风云录》,《三国志》,学弟,怎么对这些老黄历感兴趣?” “印证一些事。”少年将书籍从女子手里接过来,都抱在怀里,往书架方向去了。 女子不解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不解,便摇摇头,转身走了。 少年将书籍都放回原处,长长打了个哈欠,便顺楼梯上楼。 本来想酝酿一下睡意,闯关的事明天再说,却不想今天睡多了,看书反而越看越精神,现在是一点不想睡了,那就闯闯吧。 楼梯口尽头是一木门,门是红色的,上面写了两个字,却不是齐贤,而是问心。 推开门,眼前是最不合理的场景。 血红的泥土,暗红的岩土,明灭不定的微光,这是最诡异的一层楼。 少年皱了皱眉头,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对红色分外厌恶。 不过既然到了这里,他自然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只犹豫一瞬便进入木门。 才走几步,身后木门骤然关闭。 少年又皱了皱眉。 因为现在放眼望去除了七阶白色玉阶,皆是红色,而这些在少年心里恶心得很。 他初时以为这一切是幻觉,进入后却断定,这是真实的。 怎么做到的他不清楚,可与阵法一定脱不了干系。 将心底泛起的排斥感压下,少年再次看向在暗红岩石泥土间显得特别惨白的高大白玉阶。 这里除了这玉阶外别无他物,那么古怪应该便在这玉阶上,只是……真像极了那白骨山。 他又有点厌恶了。 揉揉脑袋,不再多想,少年一步跳上第一阶白玉台阶,然后只觉得身子忽然一空,面前空无一物,连墙壁都没有,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 “有点意思。”少年稳了稳身子,四下看了看,低喃。 然后,他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奶声奶气的。 “父王,您说的是真的?” 少年眉头再皱,猛地抬头,混沌中是一片影像,那两个人是那般熟悉。 “您真让小风自己选人?保证小风自己管理,不能随便调走,除了小风以外谁也不能打他骂他?”浑身是伤的孩子怀疑道。 “是。”男子微笑点点头。 “拉勾。”孩子伸出一根苍白手指,稚气说。 “好。”男子依旧微笑,伸出一根手指,与孩子的小手指摁在一起。 少年眉头紧皱。 影像变幻,孩子身子一天天好起来。 在柳絮纷飞的时节,孩子随一个花甲老人第一次出了雄伟城都。 孩子很开心,觉得好多新奇的东西,于是拉着老人四处转悠,然后孩子遇见了一个与他同龄的女孩子,蜷曲在角落里,瘦瘦小小的,瑟瑟发抖。 孩子看着那女孩子,犹豫了好久,然后抬头对老人说,“柳师父,我选她了。” 老人皱起眉头,“当真?” “嗯。”孩子坚定点点头。 于是老人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好。” 孩子却又忐忑起来,“可她如果不愿意呢?毕竟是我的话,我是不愿意的。” “那就不愿意了,”老人摸摸孩子脑袋,“你想帮她,她却不想你帮,那你有错吗?” 孩子摇摇头。 “你没错,怕什么?”老人温和问。 “哦。”孩子有些迷糊眨眨眼,几个呼吸后眸子亮晶晶点点头。 老人便拂须而笑。 过程异常顺利。 于是,孩子便有了第一个朋友。 他唤她絮儿,因为孩子觉得,柳絮有一天会遇到风,等飞够了便会自己离开,而这个女孩子,当她能养活自己了也会离开的。 他是风,她是絮,这些,他看得开,虽然可能会难过,可人家有人家的命途嘛,强求就不乖了。 影像再次变幻,定格时四周是被火光照得明灭不定的岩壁,还有一巨大铁笼,铁笼里是一手脚皆扣有铁索的成年男子,枯发披散,嗜血而冷漠盯着蜷缩在墙角的孩子。 孩子委屈叫,“我不进去,我不要杀人,六皇叔,您说过不逼我的……” 男子皱起眉头,冷淡打断,“那个小姑娘与铁笼里的这人,自己选吧?” 孩子声音陡然消失,半晌后颤声说,“你们是故意的,对不对?” 男子不回答,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我回来时若这人没死,我便去杀那人。” 孩子有些惊恐看男子,瑟瑟发抖。 男子却没转头,看也不曾再看孩子一眼,只几个呼吸再没了影子。 又过了会儿,孩子拿起剑,进了铁笼。 () 第298章 问心(二) 孩子只用了一剑便出了铁笼,平静至极,一点不像第一次杀人。 场中之人除了眼底的一丝惊艳外,无人意外。 接下来七日,孩子的武课都被取消了,直到第八日。 “母后,当皇子就必须杀人吗?”孩子将脑袋埋在女子怀里,沮丧说。 “还跟你六皇叔怄气呢,你父王不是罚过他了吗?”女子轻抚孩子后背,轻笑说。 孩子低哼了声,“那我也不要去上武课。” “乖。”女子撑着孩子肩膀将他推了推,“快去,否则你六皇叔又要受罚了。” “我不。”孩子嘟起嘴,委屈嘀咕,“他就是被父王训一顿,我做了几天噩梦呢。” “做噩梦了,怎么不说?”女子微微皱起眉头。 孩子眨眨眼,忽然眯着眸子咯咯笑了起来,“小风开玩笑的,这就去。” 然后,孩子快走两步出了宫殿,跟着来催了数遍的将领拐过九曲十八弯,又到了那间现在让孩子厌恶至极的阴暗空间。 铁笼里没人。 孩子暗暗松一口气,然后就看到那男子淡漠看过来。 “舍得来了?” 孩子低下头,很乖很乖的。 “一会儿帝君会来。”男子继续说。 孩子愕然抬头,又赶紧低下头。 男子顿了顿又说,“帝君来看你杀人。” 孩子身子一僵,再抬头时神色已惊恐至极,张张嘴,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子皱了皱眉头,“一回生,二回熟,你还害怕?” 孩子只直直盯着男子,半晌后撇撇嘴,低头轻轻说,“哦。” 影像在铁笼中一瀑血花飞溅时似镜面般破碎,悄无声息溶于灰蒙混沌中。 少年闭了闭眼。 这是他初识愁之时。 要说后悔,以前可能是有过的,所以之后他鲜少再同那个人讨要什么东西了,至于现在,应该算已经麻木了吧。 再睁开眼,面前仍是混沌,只是多了一阶白玉色台阶,再往上是翻滚的雾气,而他脚下也踩着一阶白玉阶。 以前那些都是幻境,现在是半真半假。 少年微微勾起嘴角,却不急着踩上第二阶,而是轻轻说,“知道得多了,会死人的哦。” 话音刚落,八层端坐的老人骤然间如遭雷击,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面色骇然。 少年满意笑了下,踏上第二阶。 无论能不能看到,既然这儿是他的记忆,其他人便不能盯着了。 踏上第二层时,少年听到的同样是熟悉的稚嫩声音。 “大皇兄,你真带我出去?不骗我?” 孩子扯着文雅青年的袖子,小心翼翼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青年点了下孩子额头,笑眯眯道。 “那,能不能明天再回来?”孩子眨眨眼,怯生生问。 “嗯?为什么?”青年奇怪问。 “那……今天就不用上武课了。”孩子小声说。 “行啊,才多大就学会偷懒了?”青年似笑非笑道。 “不是。”孩子连忙摇头,更低声音说,“我昨天听到六皇叔又问刑部要人了……” 青年犹豫了下,见孩子一脸忐忑,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孩子一把捞进手臂,捏了下孩子的脸,“行,六皇弟不喜欢,咱就躲过去。” 青年带孩子去了状元楼,然后便不再管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楼里有不少埋头苦读的读书人,读得是孩子早已读过的书籍。 对于孩子来说,读过一遍的书籍就已经滚瓜烂熟了,所以孩子看着很不解,眨眨眼,觉得这些人真不可理喻。 在窗户旁,有个青年特别奇怪,读一句脑袋就转三圈,孩子觉得有意思,便跑过去托腮看他。 没多久,青年终于注意到孩子了,孩子就好奇问,“大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青年笑眯眯说,“读书。” “有你这么读的?”孩子古怪道。 “你不懂。”青年伸出一根手指在孩子面前晃了晃。 孩子有些不服气,撇撇嘴,“你才不懂。” “呦,那你说说你懂什么。”青年饶有兴趣。 孩子想了想,问,“这里是状元楼,你应该是来进考的吧?” “是。”青年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进考?”孩子小大人似得质问。 “自然是考取功名,为官为民。”青年想也不想说。 “可,天下为官者千千万,半生宦海,出淤泥而不染的有几人,你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不忘初心吗?”孩子认真说。 青年怔了下,又笑眯眯起来,“可我至少博览群书,比有些小毛孩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强得多吧?” 孩子不甘示弱,“世间读书者不计其数,学识万古通今者也是有的,可博览群书,真正能起而行之的又有几人?” 孩子清淡的眸子一扫青年,“有意思吗?” 青年又怔了下,然后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起身冲孩子躬身一礼,“小先生所言极是,学生受教了。” 说完,将书本往怀里一揽,大步走了。 孩子眨眨眼,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带孩子来的青年正巧从楼上下来,在孩子脑袋上轻轻一敲,“这么开心?” 孩子笑眯眯说,“有个大哥哥说不过我,灰溜溜跑了。” “哦?”青年略有好奇,“你们说的什么啊?” 孩子便将那几句话又重复了遍。 青年面色却变得古怪下来,犹豫了下说,“一会儿去跟人家道歉。” 孩子眨眨眼,倒是不排斥,只是诧异问,“我说错了?” 青年摸摸孩子脑袋,坐下来,“你没说错,可人家寒窗苦读十余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可你这么一说,人家以前的努力算什么?” 孩子似懂非懂,不过认真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去道了歉,可是那书生早已离开了皇城。 影像再次碎裂,混沌中又现一台阶。 少年一点未犹豫,再踏一步。 再次入眼的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后无穷无尽的灰暗气息涌动,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眼神迷茫看着四周翻涌的灰气,然后看到其中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 孩子眨眨眼,本能往那个东西方向走去。 那是个黑色的龙椅,与宣政殿的金色龙椅很相似。 孩子又眨眨眼,试探性戳了下。 然后,最不可思议的事便发生了。 孩子眉心忽然现出一朵黑暗魔火,无数灰气便似受了什么牵引,疯狂地涌入孩子体内。 紧接着影像一片殷红,是血日,血海,骨山…… 然后,影像骤然炸裂。 () 第299章 问心(三) 影像炸裂,混沌也瞬息散去,面前重复暗红色世界。 少年皱了皱眉头。 这段记忆本就蹊跷,他甚至不记得他是怎么进去的,又是如何出来的,只记得那黑色龙椅,还有忽然涌入他身体里的灰色雾气,这对少年是极不正常之事。 只是他再有记忆时便在卧房里,那个人也没提那日之事,以致于他都怀疑是不是一场噩梦。 这也是少年常常躲过皇都守卫进各个禁地的原因,只是他再没找到那里。 脑袋隐隐作痛,少年甩了甩头,他清楚这是那血海骨山准备再出来的征兆,不过也只能听之任之。 之后的事到底是什么,竟然能将幻觉强行破碎,还有那血海骨山是那时便有了的吗?可是为什么会出现?是因为那些灰色气息? 脑海中数个疑惑浮现,少年若有所思着踏上第四阶。 同样是一扇石门,其内是个清洁无垢的世界,霞光耀目,氤氲沉浮,宛如仙境。 孩子推开门,有些忐忑走入。 霞光万道,似乎有实有质,萦绕孩子周身。 孩子抬手往四周抓了抓,霞光萦绕,手里却空空荡荡。 孩子眸子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试探走了几步。 没什么异常。 孩子便坦然继续往里。 越往里,围绕孩子周身霞光渐浓,衬得孩子宛如神人。 “不错。”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传出沧桑声音。 孩子立即警惕下来,手顺势便抓在了碧箫上,“谁!” “很不错。”又有一个苍老声音响起。 “听说前几年有后辈是伴异象出世的,想来是他了。” “难怪那些人都来了。” “果然让人垂涎。” “孤有些想出去走走了。” “酝德帝君还是莫要多想了。” “区区一个后辈,有什么关系。” “孤也这般认为。” “难道你还要喊天元帝君父王?” “便是孤愿意,那后辈也不敢应。” …… 没人理会孩子,角落反而渐渐吵了起来。 孩子眉头大皱,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只是,石门却再也打不开。 孩子靠在石门上,有些不知所措看这美得不真实的世界。 霞光依旧萦绕,且越聚越多,孩子却愈发无措起来。 争吵仍在继续,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孩子便小心翼翼挪去墙角,蜷曲起身子,眼神中却没多少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霞光中忽然传出一道淡漠声音,“都闭嘴!”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缕金光陡现,忽然又消失。 孩子忽然抱住脑袋,面色痛苦下来,表情渐渐扭曲,却一声不吭。 渐渐额间有细密冷汗,浑身开始抽搐。 “真是可惜了。”有声音轻轻叹息。 “这是他的荣幸。”又有声音接口。 然而,这时,包围孩子的霞光骤然四散,孩子周身忽然弥漫起黑色霞光,紧接着,一道金光骤然从孩子头顶钻出来,又消失在霞光里,只传来愤怒大吼,“混账!你是什么人,胆敢混进禁地?” 孩子哪有力气回答,只是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靖安帝君,怎么回事?”有声音惊诧问。 “他没有青龙魂。”愤怒声音再次传来。 影像再次破碎。 少年再行一步,踏上第五阶。 面前出现一座七玄塔,其内紫气弥漫,最顶层,一紫色长剑悬浮半空,周遭磅礴紫气涌动,不时弥散聚拢。 七玄塔前,紫衣少年与黑色龙袍男子相对而立。 “今日后,你便是储君,去拿那柄剑。”男子看着少年的眸子,肃然说。 “父王,”少年微微咬了咬下唇,“儿臣不愿。” “胡闹!”男子拂袖将少年直接甩了出去,又平静下来,“这是你的责任。” 少年低敛下眼睑,却不曾起身。 “群臣上奏,举国同庆,你当是儿戏吗?”男子厉声道。 “儿臣一开始就是拒绝的。”少年低着头,轻轻说。 “呵,那就是孤的不是了?”男子冷笑了下。 “儿臣不敢。”少年恭敬说。 男子淡漠看少年,“你若不敢便去握那柄剑。去!” 少年默然不语。 男子轻轻一挥袖,紫色长剑便倏忽落到男子手中。 他将剑反向递给少年,“握住它。” 少年双手微微攥起,却没任何动作。 “混账!”男子反手一剑刺在少年肩头,鲜血瞬间尽染了长袍,“握住,否则死。” 少年缓缓吐出口浊气,闭上眸子。 男子冷冷一笑,衣袖一挥,长剑便再次回到塔顶,后转身离去。 少年睁开眸子,眸色淡淡的,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离去。 晚上,少年发起了高烧,半夜又开始咳血,整整昏睡了三日。 第二日的册封大典因之延迟。 之后,少年一直卧病在床,在潜龙殿里静养,即使几位重臣的探访也一并推了。 似乎一夜之间少年便不再管任何事。 这般浑浑噩噩了近一月。 这日,风和日暖,绿树如盖。 “谁的手笔?”少年微微坐直身子,问。 金衣中年躬身道,“二皇子。” “是吗?”少年轻笑了下,“那你下去吧。” “是,殿下。”金衣中年躬身退下。 少年站起身来,斑驳的日光照在少年稚嫩的脸颊上,苍白得似乎透明。 “絮儿,回去了。”少年掩口清咳了两声,轻轻说。 “哎。”远处少女忙不迭跑来。 “殿下。”又一金衣中年从远处掠过来,“帝君找您。” “哦。”少年轻轻应了声,“于逸,带絮儿回去。” “是。”树荫后,劲衣中年躬身道。 “走吧。”少年对金衣中年淡淡说。 金衣中年带少年去的是那座禁地,少年也不意外,推开石门进去。 入眼紫气汹涌,拐过一个转弯,便能见那座七玄塔,黑色龙袍男子便站在七玄塔前。 “父王。”少年躬身道。 “可想通了?”男子头也不回,淡淡道。 “没有。”少年平静说。 “那你可还拒绝?”男子回头看少年。 “若父王愿意,儿臣自然不会推辞。”少年低敛下眉目,依旧淡淡说。 “那去吧。”男子点了点塔顶长剑。 少年点点头,衣袖轻轻一挥,长剑倏忽出现在少年手中。 “它认你为主了?”男子有些诧异道。 “儿臣不知。”少年摇摇头,他连认主是何意都不知。 男子微微皱眉,转瞬间又舒展,低喃,“如此甚好。” () 第300章 问心(四) 长剑被少年握在手中,只是几个呼吸时间便褪了颜色。 剑身透明,宛如冰晶,漂亮至极。 男子满意点头,“册封大典,你想推迟到什么时候?” 少年依旧低敛着眼睑,“全凭父王做主。” 男子笑了笑,“那便七日后,可好?” “是。”少年恭敬道。 没多久,少年出了禁地,忽然扶住附近墙壁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连站立都勉强,只能靠着冰冷墙壁,蜷曲起身子。 “六皇弟?”有似笑非笑声音传来。 “二皇兄。”少年抬起头,只是仍压抑不住清咳。 青年微笑,“看你不舒服,皇兄送你回去?” 说完,伸手去抓少年手腕。 “不必了。”少年有些艰难避开,撑着墙站起来,“多谢皇兄挂心,小风没事,这便告辞了。” “是嘛?”青年轻笑了下,“那你早点回去吧,别忘了再让偖太医看看。” “嗯。”少年微笑了下,转身离去。 青年遗憾叹了口气,也慢悠悠走了。 之后,少年又是一场大病,更加气势汹汹,足足昏迷了七日。 如此,册封大典再次延迟。 少年本就不是健壮的体格,这近一月下来,就跟个纸人似的了,而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又不知是何缘由,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几乎愁没了胡子。 朝中之人都以为是天妒英才,少年会就此夭折,却不想又出了异变。 原本武道上在这个年纪就属出类拔萃的少年只是一夜的功夫,境界一路攀升,从初入后天一路到了后天巅峰,朝野四惊。 只是,很快这个消息便被下令牢牢封锁。 少年身子开始一天天好转,虽然太医院还是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生病。 在这期间,少年依旧不理朝事,即使是重臣们来拜访也不见,只是将身边人一点点都打发走了,包括那个叫絮儿的小丫头。 然后,少年便再去找了那黑色龙袍男子。 少年跪在男子面前,轻轻说,“儿臣想出去走走,望父王成全。” 男子看也不看他,“不允。” “儿臣会回来的。”少年抬头看男子,认真说。 “那也不可。”男子依旧淡淡。 “那儿臣告退。”少年未再强求,叩首离去。 之后,少年身边多了不少人。 只是,少年未入后天便能避开皇都里的无数暗卫,如今后天巅峰,人多有什么用? 于是少年还是出了皇都,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储君之名昭告天下,辞储君之位。 天下震动,朝野喧哗。 千年皇朝,何曾有人敢越过帝君直接辞太子位的? 一时间整个天下都沸腾了,百姓议论,群臣上奏,不知多少人分散四处寻找…… 只是这些,似乎皆与少年无关。 皇城禁严三日后开城门。 黄昏下,少年与劲装中年一前一后走出皇城。 然后,少年回望皇城。 金辉漫天,辉煌壮美。 少年抬手,轻轻说,“三年后我引天下乱局,五年后我给你个你想要的天下格局,若我办不到,以后我便甘愿为棋。” 他放下手,眉眼间多了分疲惫伤感,“若一切成真,我只求个自由身,可好?” 秋风微凉,卷动落叶纷飞。 可少年却听到了风声中的淡淡回应。 “允!” 少年微笑起来,转身离去。 斜阳金照,画面便在漫天金辉中破碎。 少年再次闭了闭眼,微微咬住下唇。 有些事,只有真正经历过,才知道当初有多难熬。 许多事,许多决定都是他在那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想通,看透,下定。 以前不愿想的,随那一场大病,随他知道他中了碧寒,这一切便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一切就再不是他能默然视之的了。 有些东西再难回到从前,有些美好从此过眼云烟,那些东西像巨山一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使三年他强迫自己看透,放下,可如今历历在目,心如刀绞。 “一切总会有终结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眸子,再迈一步。 第六阶是一片虚无的世界。 少年心中一颤。 这里不是幻境,是真实的世界,无星无月,无边无际。 他又进了那片虚无中了吗? 少年抬目四顾。 熟悉亲切的感觉,绝对是那里了。 虽然不怕,可当初那几乎让少年死去的疼痛记忆仍让少年心情很是不好,毕竟他又不是自虐狂。 “既来之则安之吧。” 少年无计可施,只能这般安慰自己,然后随意而行。 他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只是,当看到那冰原,那幽暗的火时,少年就再没了侥幸。 “只能等了。”少年有些颓然坐在虚空里。 不知过了多久,虚无中终于有了动静。 空间动荡,光纹纵横,四方渐渐有虚影显化。 “四灵显形?”少年微微皱起眉头,心里自觉有点不妙。 正在这时,少年周身气息忽然开始剧烈动荡。 “糟了!”少年心中暗道一声,连忙盘膝而坐,身周立时弥散起淡淡华光,忽明忽暗。 四灵愈发清晰,虚无中隐隐传来朱雀唳鸣,玄武狂吼,青龙长吟,白虎厉啸。 少年却没空理会这些,他哪会料到这时候会突然压制不住,可他现在绝对不能突破,否则以前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只是华光愈胜,天地间渐渐有无形之力环绕少年周身,先天之兆分明愈发明显。 少年心中惊诧,便是他当初强行从先天门槛上迈回来都没有如今的难度,几乎不受他任何掌控。 “唳!”朱雀彻底显形,火焰缭绕,照亮南方虚空。 “吼!”紧接着,玄武现形,水浪冲天,北方涛涛碧水飞流直下。 周身华光耀目的少年霍然睁开眸子,一声清斥,“回去!” 以少年为中心,白芒骤然大炽,一股神秘威压铺天盖地涌现,向四周不断扩散。 紧接着,还未成形的青龙白虎一声悲啸,砰然炸裂。 成形的二灵一声长鸣,倏忽间隐没。 “噗。”少年重回现实,跌坐在石阶上,猛地吐出口鲜血来,面色惨白。 () 第301章 大雨倾盆 暗红色的世界,少年跌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喘气,面色惨白,难看至极。 若不是最后赌那一把,这先天境他便是不想入也没办法了。 虚无世界的四灵竟然能影响到他的境界,甚至会反噬他,那是不是说那虚无世界与那血海骨山一样,是他本身就有的东西? 可这就麻烦了。 那片虚无世界,什么时候忽然进去了,多长时间能出来,怎么出来,他一无所知,这会生出多少变数。 若是在真正剑拔弩张的时候,难道再让他强行破出来? 可他现在的境界就是站在悬崖峭壁间,全力出手若压制不住,他会不会成了无心人他不知,可很多人一定会注意他。 不少事,少年比天下人看得透彻清晰得多。 紊乱的气息在几息后平稳,少年脸色却愈加难看。 稳了稳心神,少年强迫自己不再多想,看向最后一阶台阶。 希望不要再出意外了。 少年轻轻一叹,站起身来,一步迈出。 混沌初现又立时消失。 少年眉头一挑。 若不是他看得仔细,估计这混沌都看不出来,只是……什么都没有? 少年又等了几个呼吸,不再停留,直接推开了第八层的门。 明明能看透幻境,他却仍静下心来将七阶台阶都走完,这已经是他对青云最多的尊重,至于原因,青云必有什么猫腻,他尽量容忍,可敬意还是会大打折扣。 有些事,少年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第八层内除了一书架,一木桌,一老人,空无他物。 少年便径直往老人方向去了。 只是令少年微微诧异的是,老人竟然先他一步站起来,然后恭敬喊了声,“前辈!” 少年怔了下。 老人解释,“我辈中人,不论年纪,达者为先。” 少年释然下来,只是却不会认同,“在这里,前辈该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唤我萧风即可。” “受教!”老人点点头,却没喊萧风,而是虚虚一礼,“小友,这边请。” “多谢。”少年微笑了下,这前辈虽然与他见的不少前辈差了不少,倒比一般人坦然得多。 两人相对而坐。 “这些记载了些秘辛,皇都中也能找到,不过多在禁地里。小友若感兴趣,不妨翻看一番。”老人抬手点了点书架说。 “多谢。”少年点头。 “这个,将之贴在眉心,以神识可以读取里面的内容,也是小友该得的。”老人从怀里掏出枚玉佩来,又说。 “嗯?”少年微微诧异,倒不是神识的事,因为他就是凭神识伤得面前的前辈,而是世间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小友一看便知。”老人将玉佩递给少年,却不愿多解释。 少年也不在意,肃然接过,又好奇问,“那若未开辟神识呢?” “里面的内容不能现世,所以未开辟神识之人不会知晓。”老人平静说,“小友算第一个。” 少年眸子闪了闪,浅笑道,“倒是晚辈荣幸了。” “至于,三个要求,小友可能稍等片刻?”老人语气略显迟疑。 他清楚那位设三贤关的目的。 什么三贤取才,只是活得太久,太寂寞了,想在那件大事完成前,找个能与他对弈之人而已,至于这些只是想多点彩头,否则棋局太无趣。 便是输了也无妨,再厉害的人也是人,出不去终究只能护佑这里百年,而那位有足够多的时间与耐心再起一局,毕竟这不过是第一局而已。 所以,三个要求很重要。 以前闯关之人都是他盯着,如今他却被少年震伤了神识,后面之事一无所知,是不是有资格他需要找人确定。 少年瞳孔微微收缩,这青云的底蕴,他还是小觑了,不过仍平静说,“可以。” “失陪。”老人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少年微笑点点头,随手取了一本《青史》看了起来。 他从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错了以后改就是了,至于那暗中之人到底能看到多少,以后是否会对他不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 竹林潇潇间,老人正静坐茅庐前。 谱棋。 老人比少年能看到的还要少得多,甚至第六阶测天命与第七阶衍天机一点都没看到,不过看到的已经足够了。 至悲却不失心,不信命,这些他都欣赏得很。 能找到个他看得上的对手不容易,他自然要认真对待些,即使对手稚嫩得很。 “主上。”八层的老人时隔数十年来到这片竹林前。 “何事?”竹林中有平淡声音传来。 “那少年可有资格?”老人问。 竹林沉默了一两个呼吸,再次传来声音,“有。” “明白。”老人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果然骄傲得很呢,不过无青龙魂却能让国运之兵承认,是谁出错了呢?”老人轻笑了下,玩味低喃。 以后一定会很热闹,而且会越来越热闹,如此很好。 …… 临澧县境内,连绵的细雨整整下了近一月,好不容易放晴。 百姓们都以为以后必会是晴日高照,谁曾想两日放晴,迎来的却是彻彻底底的瓢泼大雨。 一片密实的电网后,天际再次响起轰隆隆的巨大雷鸣。 狂风呼啸,不知吹折了几多树木,入眼树枝七零八落,散乱不堪。 密集的雨点坠入翻腾的江河,在疾风的推波助澜下卷起巨龙翻滚,咆哮怒号。 河堤上,灯光忽明忽暗,在天地咆哮间,忙碌的人们似乎不知疲倦的蝼蚁,渺小无力。 “加油啊,乡亲们。” “咱们的家在下面呢,还有妻儿老小,不能让他们没家可去啊。” “对,不能让坝溃了。” “俺才栽下的苗,秋了还指望它找婆娘呢。” …… 撕心裂肺的呐喊,虽然很快淹没在风雨里,却笃定坚定得很。 下面有他们的家,还有刚返青没多久的禾苗,都是他们的希望,若这堤坝溃了,他们不仅家产全无,还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天空中层层乌云不减,昏暗黑沉得令人心惊,大雨倾盆,密集的雨点声,狂吼的风声,隆隆雷鸣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起来。 似乎无尽黑云中冷漠的神明漠然俯视,又好像藏了发狂的凶兽虎视眈眈盯着昏暗的大地,伺机毁灭一切…… () 第302章 夜光杯 调查掏心狂魔之事并没有想象般的容易,反而越查越麻烦。 因为随不断调查,不仅仅翻出了掏心事件,陆续查出吸血鬼事件,恶鬼吃人事件,无故失踪人口…… 虽不如那个小村落那般遭遇来得惨烈,可却都邪乎残忍得很,好像鬼灵作祟,而且不知不觉已散布了大半溪风。 这是件极可怕的,无论是鬼神作怪还是人为。 只是,云飞扬却不得不收手了。 因为,今日他收到萧风的来信,让他不必管此事,而是尽早回去,因为无常山出了大事。 …… 冷霜寒并未在血都呆太久,只是七日便主动告辞离开了。 她到底不是适合安逸的人,特别是见识了血都中那些为那少年几乎发疯的少年人们。 跟这些人相比,她,他们到底太弱了。 离开时,那老前辈主动给她做了份殿下天下无敌,老前辈做的面如颦儿所说,味道极香醇。 然后他笑呵呵跟她说,若是碰上了那少年便跟他说一声,不是他该承担的别往身上乱揽,还有有空了回来玩玩,都三年了,小心他把隐影们都赶出去。 冷霜寒点头保证。 离开后,她继续在江湖游历,打算先回冷月一趟,然后去找潜龙榜榜首林枫,这个三流势力的,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任何名声的青年。 骄傲如她,绝不允许屈居任何人后,除了萧风。 这日,路过山林时,冷霜寒碰上了个熟人,或者说熟狐,是冷霜月怀里那只白狐,与上次一样主动跑进了她怀里。 她并不排斥这些小动物,甚至有些时候觉得动物比人更可靠,所以便任由着它跟着,只是有些奇怪或者说担心既然雪儿在这儿,冷霜月,那个她名义上的妹妹怎么会不在这儿。 …… 三日等待,林浩然等来的并不算是个坏消息。 洛溪海阁同意与林浩然合作,提供银两,仓储及人员销售等,只是有要求。 银两是借于林浩然的,十万两,无利息,可买卖收益三七分,洛溪海阁取七。 而且还有一点,粮草买卖改为医药灰石。 这也是为林浩然着想。 近日,市面上各大米店存粮被不知哪方势力都收购了一半,正好在米价上涨的那条线上,如此他们若再在米粮上做文章讨不到好处。 不得不说,薛诗雅或者说洛溪海阁绝对有足够胆魄也足够谨慎聪明,很值得合作。 林浩然心里却有点想骂娘。 这般他连讨价还价的底气都没了。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浩然只能勉勉强强的点了头,却将账记在了远在千里之遥的罪魁祸首身上。 在买卖上这么有分寸又这般敏锐的,除了那个鼻子尖得能让狗自惭形愧的小胖子外,还能有谁? 这奸商,死猪,不要脸的,太贪心了,就只许他一个人赚这笔钱,其他人连个活路都不给了?看他以后怎么收拾他。 至于小胖子身后还有什么人,他就一点不想了。 …… 而且打这个小胖子的主意的不止一人。 远在千里之遥的女子收到了一封书信,信上写了个好消息。 为了弥补上次没出面帮风晴教训那个老前辈,萧风允许风晴从金源调用千石米粮,而且可以动用金源的资源押送仓储。 这就是说,风晴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只是风晴不仅没有欢呼雀跃,面色反而渐渐阴沉下来。 那个死球儿竟然敢捉弄他,最重要的是还让她写了那么个鬼东西,真是不要命了。 于是,风晴花了三天时间怒火冲天地赶去了金利禄现在呆的金源分舵。 飘缈使想找到个人很容易,特别是个自己人。 “金球儿,你活得不耐烦了?” 第一眼便是这么一句开场白。 紧接着,一只臭鞋飞了过去。 金利禄连忙闪开,大呼小叫,“晴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回应是另一只臭鞋子。 紧接着,一红影就窜了过来。 金利禄哪里可能让风晴追上,球似得滚了起来。 奇怪的是,风晴竟然逮不着他 “那东西呢?给我拿出来。”逮了半天没逮到,风晴没法子,只能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恶狠狠说。 “什么东西?”金利禄也停下了脚步,摸摸脑袋,一脸迷茫。 “再装我废了你。”风晴犹如发狂的小豹子怒瞪道。 金利禄眨眨眼,憨憨说,“给公子了。” “什么?”风晴一声怪叫,又阴沉下来脸,“死胖子,去要回来,否则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金利禄眨眨眼,只是憨笑,看着痴痴傻傻的。 风晴气得几乎七窍生烟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却也无可奈何,到那少年手里那东西可就是真的了,一想到今后她可能被突然抓劳力,她就要跳脚,“死球,那一千石粮食是公子让你拨给我的,是不是?” “是。”金利禄很诚恳点点头,“但公子也说,你若愿意,可以留下来帮我。”他很认真地说。 风晴几乎吐血,“我没说愿意。” “您有,晴姐。”金利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甩了甩,没甩开。 风晴二话不说,猛扑了过去。 然后她面色一喜,连忙展开看,面色又阴沉下来。 不是她写的字据,而是一份委托书,护送一件宝贝去幽谷静潭城。 护送人上二字,正是风晴。 妈的,竟然是早就想好了使唤她。 她猛地一把往身边抓去,却抓了个空。 几步外,肥得似球的青年好像弥勒佛般看她,人畜无害说,“晴姐,前些时候我把公子的‘飘缈步’要来了,所以……”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慢悠悠挪走了。 风晴眸子一眯,就要将委托书撕成碎片。 然后就听青年快速说,“静潭城那边可就给了这一份啊,撕了七千两可就没了,一定要跟公子说。” 风晴一下子怔住,抬头看那座小山。 可惜小山一点没有回头的意思,真这么走了。 她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没撕,而是又认真看了两眼。 宝物名叫夜光杯。 () 第303章 再回梦魇 夜光杯是什么? 或许有人会文绉绉说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此夜光杯却远不是这些凡物能比的。 听江湖老人们说,这夜光杯似玉非玉,纹饰天然,杯薄如纸,光亮似镜,如在夜晚,把酒倒入杯中,杯体便会顿时生辉,光彩熠熠,美妙至极,非凡间之物。 还有传言,夜光杯是由得道高僧的舍利子烧制而成,所置之酒喝下可治百病,万毒不侵。 至于真假,难知。 最近一次夜光杯现世,是几十余年前在聚宝商阁里,可惜在人们眼巴巴盼着能就近一观的前夕,莫名其妙就窃了。 …… 今年,溪风不少地方小雨绵绵,或者大雨倾盆,清溪的雨水倒没增多少,按规律三天小雨一天晴。 而这日,正好又是个晴天。 傍晚,金辉漫天时,一白衣少年迎着夕阳进入清溪城,略显风尘,肩上站了只白色小鸟。 正是萧风。 出了青云学院,萧风便径直飞来了清溪,花了七日时间。 梨园的满院梨花早已凋零,如今枝桠上已是绿叶丛丛,几乎如盖。 萧风笑了笑,最容易看出时间变迁的便是这四季轮回,不知不觉花开花谢,不知不觉绿树成荫,其实这般很好。 梨园里空寂得很,并无人声,他便随意而行。 虽然见识了青云的沧桑娟秀,其实要萧风说,他还是喜欢只是娟秀些,古朴诗意什么的真的很像空中高阁,太不真实了。 “小师叔!”头顶有惊喜声音响起。 萧风怔了下,微微一笑,“施穷。” 他现在并不特别排斥这个少年,虽然这少年很奇怪。 施穷从房顶上跳下来,小跑着过来,平白就多了分谄媚,“小师叔,您可回来了,可有带礼物回来?” “你想要什么礼物?”萧风微笑说。 “这个……”施穷想了想,“不知道。” “那给你这个吧。”萧风右手一摊,手里是一片竹叶。 施穷呆了呆,以一种很奇异的声音说,“这是青云学院的?” “嗯。”萧风点点头,“于叔呢?” “出去了。”施穷依旧盯着那片竹叶,喃喃道。 “有这么奇怪吗?”萧风轻笑了下,拈起竹叶放在施穷手心,“不过我也觉得它有点奇怪,你可以仔细琢磨。” 说完,萧风径直离去。 “这个东西……会死人……”施穷皱起眉头,竹叶倏忽间成了飞灰,他看了看萧风的背影,嘀咕了声,“怪物。” 萧风的房间里无人,却干净得很,他清楚这是于逸的功劳。 只是现在,他只想小憩一会儿。 三贤关后的真相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得多,以致于他在之前一段时间里有些接受不了,即使他早有些猜测了。 这世界果然广大神秘得很,若不是他的生而异象,或许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可这些他本不愿有。 时易事易,他真有些累了。 闭眼,眼前便是一片殷红,血海,好在那少年还未出现。 白骨山上,萧风静静坐着。 他是真不想动弹,即使明知这不过是一场梦。 “累了吗?” 轻笑声突兀响起,“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萧风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奇异,他第一次见那少年走下白色玉椅。 “这些,本来就是你的力量,你可以拥有它的,这一切,翻山倒海,翻天覆地,不是吗?”少年微笑说。 “你难得这般平静。”萧风轻轻说。 “是。”少年点头,“那些记忆,你不该让我看到的,我知道你的弱点,以后你就可能是我。” “所以,你不是我。”萧风微笑,“你从来不是我,是……那些灰色雾气?” “不是,我怎么可能是那些东西。”少年嗤笑了声,“我是你,只是那些将我唤醒了而已,那是……很美味的……食物。”他神色有些陶醉说,“死气,怨气,从来就是最美好的东西。” “你真是个变态。”萧风以温和的语气说他鲜少会说的脏话。 “你也是。”少年走近萧风,微笑说。 “是。”萧风并不反驳,这是事实。 “所以,你何必在乎其他人?”少年凑近萧风耳畔,有血腥气在萧风鼻尖飘荡,“像我这样,不好吗?” “我不喜欢脏。”萧风轻声说,“这些都很脏,包括……你……我。” 少年蓦然张狂大笑,“脏?什么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是脏?杀人吗?无情吗?还是对他人的无动于衷?你不喜欢又怎么样?可你还是做了,你当初退了那一步,以后便步步退让。他们会死,会让江湖记住血的教训,你真当以为你一人可扭转乾坤?一切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已,不是吗?” “是。”萧风依旧平静,轻轻说,“可错了就该改的,我丢不掉,便是改不了也要改,是自己犯的错,任何后果都该自负的。” “你……”少年骤然间面色难看至极。 “我不在乎自由了。”萧风轻笑说,“我来时想了很多事,其实这几年就已经很好了,给别人一场大梦,我何尝不是给自己呢?至于以后……” 他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了。” “你……”少年一把揪住萧风衣领,面色有些扭曲,又一把甩开,疯狂说,“你……凭什么都是你决定,为什么我不能是你,你自以为是的骄傲,自作聪明的布局,有什么用?他们会死,你在乎的人都会死,你也会死,为什么要在乎他们,他们与你什么关系?凭什么?我不服,不服……” “我累了。”萧风轻轻说,“我想安静一会儿,或者你再笑一会儿也行。” 少年大叫声戛然而止,死死盯着萧风。 萧风蜷曲着身子,微微抱住膝盖,“其实以前我是怕你的,可现在好像不太怕了,只是厌恶,就像这些东西。” 他随手轻轻一挥,血海一阵翻腾,血浪四起,他歪头微笑看他,“你看,在这里也是能用的,好像附骨之蛆,恶心得很。所以我在想,那么,这般我在这里能不能杀死你。” 少年身子一僵,忽然恐惧起来,一点点开始倒退。 萧风摇摇头,“我现在不会杀你,因为我怕我死了,我现在不能死。” 那少年面色变得怪异。 萧风温和看他,“你看不懂我了吗?做错的事总不能让别人帮着担吧?所以,我会尽量活着。” “你疯了。”那少年一点点倒退,轻轻说,“你还说你不会疯,你现在就疯了,比我还疯,我成不了你,可你比我更可怕,你真是个怪物。” 他快步退下白骨山,仓皇跳上玉椅,很快消失。 萧风静静看着,等少年不见,脸上笑意也渐渐收敛,眉间涌上倦意。 他疯了吗?或许吧,可他从未想如此。 () 第304章 隐情 或许是被萧风吓到了,又或者其他,之后,那个少年再未出来。 萧风也不在意,只是安静看着满目的血红。 梦中没有梦,所以他没办法睡。 而梦,也不是萧风想破就能破了的,什么想醒就能醒过来的屁话,都是骗人的,便是掠梦者也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梦未碎,他便还要待在这里,除非他再将那个少年叫出来,让那少年送他出去。 不过,萧风现在只想静一静,并不是很想睡觉,虽然他已经几日未合眼了。 梨园里,天色渐暗。 俞秀按时间去萧风屋子里关窗户。 她以前只是个花瓶,食指不沾阳春水,不过她来梨园已经有一月这么久了,而且她唯一的任务只有打扫萧风的房间以及每日给萧风的房间通风,所以她现在能很好地完成任务。 只是到了房前,她怔了下。 窗户是关上的。 她又去推了推房门。 在里面栓上了。 “里面有人,可会是谁呢?”俞秀有些不解想,“于叔一般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无心和施穷不会来这里,否则于叔会收拾他们,应该没其他人了啊?” 又试着推了推门窗,确定的确是在里面拴住了,俞秀想了想,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倒是有鸟在里面叫得欢腾。 俞秀又敲了会儿,见还是没人回应,无奈离去。 只能等于叔回来,跟于叔说一声了。 滚絮在萧风身边叫了半天也没将萧风叫起来,只能再次倚回萧风臂肘间,有些蔫蔫的。 在这片梦里,萧风并不能知道梨园里的情况,严格的说,萧风现在出于昏迷状态,虽然他并不承认。 不知过了多久,萧风终于发呆够了,站起身来,虽然知道身上没有土,仍习惯性拍了拍,轻轻说,“送我出去,否则我逼你出来也行。” 血色世界一阵扭曲,最终归于虚无。 萧风睁开眸子。 滚絮立即欢愉地咕咕叫了起来。 萧风微笑了下,“有人来过?” “咕咕咕咕……”滚絮连忙叫,有点埋怨的样子。 “对不起,我睡得太死了。”萧风歉然替滚絮捋了捋毛。 “咕。”滚絮立即歇火,又低低叫了声。 萧风轻笑了下,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等了人。 滚絮飞到萧风肩膀上,轻叫了声,开始梳理羽毛。 没有那只大家伙盯着,它一直很自觉。 外面天色已近亥时,夜色中寥寥数星格外悠远。 “于叔。”萧风微笑打了声招呼,“飘缈楼又送来消息了?” “是。”于逸点头,从袖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萧风,“皇城那边有些复杂。” 虽时隔一月余,主仆两个的相处依旧自然而然,这是近十年的默契。 “嗯,进来吧。”萧风点点头,转身返回书桌前,“梨园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许天望送来的。”于逸微微皱起眉头说。 “地下交易场那个?”萧风并不是很在意,拆开信开始浏览,随口问。 “是。”于逸点头。 “有些可恶了,不过应该不是他的主意。”萧风轻轻说,“品性如何?” “一般。”于逸中肯道。 “哦,要不,送去李姨那边吧?”萧风想了下,抬头问。 于逸默然不语。 “要不,让她自谋生路?”萧风眨眨眼,又问,然后解释说,“有些棋子需要微调,我以后还是有些忙,没时间理会她,所以不可能留她在身边。” 于逸眸子闪了闪。 萧风当没看见,低头继续翻看书信。 于逸犹豫了下,“送去李露那里吧。” “嗯。”萧风漫不经心点点头。 书信很快翻完,萧风将之折回信封,“无心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打算这两天离开。” “也好。”萧风点点头,“梓裳什么时候走的?” “五月底。” “天月那里呢?”萧风又问。 于逸想了想,评价说,“不错。” “这就好。”萧风笑了下,略一迟疑,看着于逸认真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嘱咐一件事。梅雨时节将近,怒涛江已经有五日大雨,澧江,沧澜河中下游也开始大雨。” 他话语微微停顿,“所以,我打算安排于叔去怒涛江那边帮忙。” 于逸皱起眉头,不过仍点头,“遵命。” “松山之约我定在了七月初,三大帝国也已经同意了,所以我还是会在天上飞一阵子的,实在没办法让你跟着。”萧风有些歉然解释。 于逸怔了下,有些愕然看萧风。 萧风忽然笑了下,只是有些艰涩,“记得澧江中游的黎厝村吗?” 于逸眸子再次一闪。 萧风叹了口气,“黎厝村疫病的罪魁祸首是一具浮尸,而那具浮尸是庆国王的小儿子。” 于逸呼吸一滞。 萧风继续说,“如此再来看皇城那件事会更复杂。所以用不了多久,皇城那边的处境会很尴尬,那几个布局者谁也不会占得便宜,所以一定会一直往后拖,可越拖只会越麻烦,若没人出面打破僵局,我怕有人会偏激。” “可太仓促了。”于逸眉头大皱。 “是有些仓促,”萧风点点头,继续说,“不过这次不会昭告天下,而是松山之约结束后直接公布结果,毕竟三大帝国容不下第二次颜面扫地,所以可行。” 于逸沉默了半晌,点点头。 萧风便继续之前的话题,“施穷也会跟去,前辈让我照顾他,我也不好丢下,于叔帮我照顾一下,可以吗?” “是。”于逸再次点头。 萧风想了下,“那就没事了,对了,我明早就会走,正好顺路,我捎你们一程吧。” 于逸又怔了下,“谢少爷。” 萧风点点头,“那你下去吧,哦,施穷那边,麻烦于叔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是。”于逸躬身退下。 萧风看着于逸关上房门离开,闭目揉了揉眉心,长长吐出口浊气。 其实,他这么仓促定下松山之约时间不仅仅是因为他与于逸说的原因,还与一个故人有关,也是怪他之前疏忽了。 现在只希望他莫要被别人利用了才好。 () 第305章 蛊冢换新王 小村落的生活平静安逸,不知不觉便是近两个月的光景了。 而萧天月的这一个多月绝对可以用精彩至极来形容。 从直率一摔门引谣言到自请算命先生破谣言,从不讲检点到他是我叔我怕谁,从高冷小姑娘到成了村里一霸…… 有句话说,出挑的人到哪儿都差不了,萧天月便是如此。 也难怪鲜少夸奖人的于逸会以一句不错评价。 只是,如今,一切都将过去。 因为,萧天月收到了萧风的消息:去诚湳县。 虽然是提前了近半月,萧天月却没有半点异议,她相信即使没有暗中之人看护,萧风也一定料到了她如今的所有情况。 他是个无所不知的人。 “叔,别送了,回去吧。”苍茫官道上,萧天月提了提肩上的包裹,道。 现在已经离村子近一里路了。 “丫头啊,如果在外面受欺负了就回来,有叔护着你呢。”刘大汉咧咧嘴。 “嗯。”萧天月使劲点头,又有点不放心嘱咐,“对了,叔,李二那家伙您别惯着他,他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痞子性子。” “嗳。”刘大汉点点头。 “张伟那家伙比较老实,你跟刘延说别总欺负他,否则回来了我揍他。”萧天月又说。 “知道。”刘大汉再次点头。 “还有,春嫂家那只小狗啊,养大了别宰,要等我回来。”萧天月揉揉鼻子,鼻子有点酸,又说。 “行了,丫头,走吧。”刘大汉眼也有点红了,这些天,多亏了这丫头,他再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个侄女,比亲侄女还亲的那种。 “那个,酸枣子,熟了,给我留点。”萧天月点点头,然后又说。 “嗯,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刘大汉咧咧嘴。 “嗯……那我走了。”萧天月使劲点头,顿了顿,还是说。 “走吧,这太阳都到头顶了,再不走赶不了多少路了。”刘大汉挥挥手,说。 “嗯。”萧天月努力挤出个笑脸,转身离去,“叔,我会回来看您的,走了。” “嗳。”刘大汉大声应了声,“到地方回个信啊?” “嗯。”萧天月不再回头,抬手往后挥了挥,“叔,回去吧。” “嗳。”后面仍是刘大汉的回答,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些沙哑。 仰头看看天。 这天有点模糊,鼻子好酸,好想哭。 萧天月心里想。 啪嗒! 一滴水砸在草叶上,很轻微,却能听到。 下雨了? 萧天月眨眨眼。 好几滴水接连掉了下去。 她赶紧抹抹脸,这儿风真大。 …… 迷幻林,又称无忧岛,因入其内者皆无忧者而得名,是调香师的集中地。 其内分家族而存,各类调香师皆能找到。 最大的调香师家族是江家,其次是薛家,程家,乔家,姜家,再往后便是各附属小家族,如情家,席家等。 香之一道,涉及范围极广,无论在外的奢侈享受还是诡师们的毒,蛊,易容,占卜皆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迷幻林终年外人多于当地人,是最不像禁地的禁地。 而今日,最不像禁地的禁地来了个最普通至极的女子,只是做客的家族名头却大得吓人。 江家,而且是几乎列队欢迎的。 迷幻林里的几个家族都有些好奇打听,一打听才知道,此人是飘缈楼的代表,与江家谈大买卖的。 一番盛大迎接后,程琪在江家安排的居所暂时歇脚。 “程姑娘,斗胆问,这种引灵香是哪位高人调制,好生特别?”江雪谙嗅着程琪拿出的淡红色香料,惊异问。 “楼里前辈。”程琪品着香茗,淡淡说。 她这些日子与江雪谙相处一直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因为调香师的古怪她很了解,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哦。”江雪谙点点头,不再多问。 “姐,家主找。”席暖从外面跑进来,冲江雪谙说。 “何事?”江雪谙皱了皱眉头。 “不知。”席暖摇摇头。 “好。”江雪谙点点头,转头看向程琪,歉然道,“失陪一下。” “随意。”程琪微笑了下,平静说。 席暖领江雪谙去的是江家祠堂,因为席暖属于附属家族,虽然被赐了江姓却没有进入祠堂的资格,便只将江雪谙送到了门口。 祠堂里不止家主江程晖,还有个披着淡蓝色斗笠的女子。 并不需要江雪谙发问,女子淡淡说,“在下青岚,乔帮主想与江家做笔买卖,听说是你管?” 江雪谙皱了下眉头,瞥了眼江程晖,“是,但是我已有合作人选,所以……” “飘缈楼?”青岚轻笑了下,打断道。 “是。”江雪谙有些不悦,却仍淡然点头。 “那可否一见?”青岚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微笑说。 江雪谙眉头大皱,犹豫了下,“可否稍等片刻?” 青岚嗤笑了下,“可以。” …… 蛊冢的雨水向来多,只是今日,不仅多,而且大,豆大的雨点儿噼里啪啦打在窗帘屋檐,扰得人心乱如麻。 而在这如幕大雨中,蛊冢的当代蛊王与近来入蛊冢的后起之秀开始了第一轮交手。 在万蛊大阵中。 蛊师挑战之说自古就是存在的,优胜劣汰,强者为王。 蛊冢从来都是胜利者的天下,失败者不仅要留下一只本命蛊,连在蛊冢居住的资格都没有。 最是不近人情。 只是可惜的是,这般盛事,却不是个好天气,却不能近距离观看,真影响心情。 雨声掩盖了虫鸣,掩盖了很多东西。 等老人与中年人一前一后出来。 老人面如金纸,萎靡不振;中年人脸色红润,意气风发。 结果昭然若揭。 场中一片沉默。 老人没说一字,只是平静返回竹楼,收拾东西。 中年人也平静得很,只是漠然转身,看也不看其余人一眼,大步离去,除了临走时问了老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真存在那样的人?” 只是老人却没回答。 这日,老蛊王黯然离开蛊冢,结束了三十年的蛊王生涯。 这日,蛊冢中出现了新王,又是新一轮改朝换代即将开始。 () 第306章 造化弄人 对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画皮师,他们不仅仅是在饮食上的精细,在许多事上眼里也容不得半粒沙子。 比如铁律方面 他们从不会讲什么情面,而且身份越尊贵者越珍惜他们的羽毛。 无相谷中画皮师虽多,有资格拥有执法身份之人却少之又少,四方势力也不过近百人而已。 所以一幅少年的肖像一红莲便足以让无相谷掀起轩然大波了。 执法而犯法,涉及的不仅是个人,代表的是整个势力对几大铁律的不满。 只是时隔一月,‘红莲’既没有给出个说法,也未交出犯律之人,完全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模样。 于是,三大势力宗主联袂而来,共同对‘红莲’施压,欲讨个说法出来。 “已是一月了,妹妹没什么好说的吗?”彦雨巧笑着看面前女子,“听说是澄云师侄,可是真的?” “呵!”凤舞娇冷笑了下,“澄云近日踪迹全无,谁知是何人所为?” “可,按规矩,若凤宗主七日后还不能交出人来,我等可是要下挑战书的,凤宗主可想好后果了?”柳秋白微笑提醒。 “七日后,若找不到澄云,即使尔等不提,我也会向三位领教高招。”凤舞娇冷冷说。 冷眸扫过面前三个风姿绰约之人,凤舞娇清楚他们靓丽的外表下早已几近苍老,这是他们联袂相逼的原因。 十几年前,她顶着他们的压力撑起几近残败的红莲,蹒跚而行,如今三方势力即将新人换旧人,而她却还有几十年可站在这里,所以他们这是在为后人们铺路。 “哦?看来妹妹近几年技艺大涨了?”彦雨不以为忤,轻笑了下。 这女子还是跟当初那般骄傲,不过一人担起三方势力的压迫,她也的确担得起这份骄傲。 “这便不是彦宗主操心的了。”凤舞娇淡淡道。 “既如此,七日,君某静候凤宗主答复,莫要食言。”君莫笑冷淡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就此告辞。” “吾等亦然,告辞。”柳彦二人也不再停留,一拱手,大步离去。 “不送。”凤舞娇冷淡说了声,看着三人渐渐消失,眸子中开始跳动冷光。 近一月都没找到踪影,她不信那丫头会有这份能耐,必然是有人搞鬼。 ……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离开三年,一切似乎依旧一点未变。 云飞扬循记忆行走在草木隐径间,不急也不能急。 心乱而迷途忘返。 这是在无常山上的忌讳,心乱是登不上去的。 过半山腰,可见不远处小径显形,分数叉,分叉口处等了二人,看着似乎有些焦虑。 “凡聆,月宁?”云飞扬怔了下,下意识喊了声。 “云飞扬,你可回来了,快回去,快点。”略有些孩子气的青年眸子一亮,又焦急起来,拉着云飞扬就往山上跑。 “怎么回事?”云飞扬一边被拉着跑,一边皱起眉头问。 “山主……看不到上天的指引了。”后面跟着的青年面色变得有些慌张。 “嗯?怎么会这样?”云飞扬脚步一顿,被前面青年拽着不由一个趔趄。 前面的青年连忙停下来扶了扶云飞扬。 “不知道,前几天从观梅峰上下来了个老前辈,也不知什么人,不过师叔师伯们都很敬畏他,然后第二天山主就出事了。”后面青年快速解释。 “这么巧?”云飞扬眉头大皱问。 “具体我们也不知晓,反正山主说叫你上去,马上。”略有些孩子气的青年快速说,顿了顿又补充说,“午时之前必须上山。” 云飞扬本来还想多问,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午时也差不了多少,便将到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改口道,“那快点。” 占卜之术,天时很重要,这点常识云飞扬自然清楚得很。 一伙儿人连沐浴斋戒也省了,便火急火燎上了山。 然后,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都怔了下。 无常山依天地指引,崇尚天地自然,所以设有上天台与祭地台沟通祭奠天地。 但一般只有岁末年初或者重大事件,比如山主继承,无常山弟子才会登上祭地台,山主登上上天台。 可如今几乎所有的灰色长袍弟子都站在了祭地台上,也不知何故。 见云飞扬过来,一白色长袍老者上前,也不多说,只是冲他点点头,示意跟他走就是了。 云飞扬只能无奈跟随。 才回来便被领着到处跑,云飞扬真是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老者将云飞扬领去了山主房前,示意他自己进入,便转身走了。 云飞扬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叫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云飞扬总觉得那长老有些欲言又止。 摇摇头,不再多想,云飞扬上前敲了敲房门。 这里三年前他常来,毕竟这房间的主人是他师父。 “进来。”房间里传来声音,苍老无力。 云飞扬眉头一皱,心里有些很不好的感觉,推门进入。 房间里盘膝坐了个老人,须发皆白,面部有些松弛显得皱纹纵横,所以看着特别苍老。 若萧风在这儿必会有些吃惊,因为这老人是那日接待萧风上山的为首之人,只是十几日时间竟似乎苍老了至少十载。 老人面前摆了个水晶球,以前是发着淡淡幽光的,似乎浩宇星空,现在不知为何已经炸成了一半,幽蓝色的碎片撒了一地,除了颜色古怪些,与普通玛瑙碎片没什么两样 云飞扬微微愕然了下,“师父,这是……” “过来。”老人转过头去,只是眸子明显是空洞的,有些艰难抬手,冲门口方向挥了挥。 “您……这是怎么回事?”云飞扬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 他清楚窥测天机,总要付出些代价的,可也不可能三年似乎是过了三十年这般啊。 “为师卜到了些不能卜的东西。”老人不在意笑笑,“对了,为师还卜到你有贵人相助,这三年,应该不错吧?” “师父……”云飞扬哪有心情说这些,可刚要说话又被老人打断了,“为师还给自己卜了一卦。” 云飞扬心里一咯噔,占卜师最忌给自己卜卦,可师父竟然不顾及这些了,他心里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老人呵呵一笑,抬手摸索着摸了摸云飞扬的脸,“长高了,也稳重了,今日及冠吧?” 云飞扬想了想,好像是,便点了点头。 老人笑得愈发开怀,“所以呢,为师今日将山里的弟子都叫过来了,想着行及冠礼,顺带着让你直接担任山主,为师也放心。” 云飞扬一下子呆住,这是什么意思? 之后,老人再说了什么,云飞扬没听清楚,一直浑浑噩噩的,出了老人房间,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沐浴,行衣冠之礼,云飞扬感觉他自己似乎行尸走肉,直到一声整齐有力的“参见山主!”才把他惊得略略清醒了些。 抬眼看时,祭地台上,数千年轻弟子整齐而立,一身灰色长袍,出尘脱俗却有种难以言明的蓬勃朝气。 不知为何,云飞扬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庄重自豪感。 而云飞扬却不知,此时此刻,在他突然意气风发时,不远处有两个老人正静静看着他。 一老人推着轮椅,一老人坐在轮椅上。 轮椅上的老人见此欣慰勾起嘴角,然后缓缓闭上眸子。 而老人眼中,是一片似乎幽暗宇宙的虚无世界,其中有个少年,盘膝而坐,周身光华萦绕,而世界四角,四灵正在演化,成形,最后却在少年的一声清斥中怦然炸裂…… 老人沉沉睡去,再不会醒来,而他占卜的结果也将随他的长眠永远深埋在岁月长河里。 推轮椅的老人心有所感,低下头,笑了笑。 识云一定知道了个大秘密,可谁也不会知晓。 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的。 他忽然想起那个人说,他与下一届山主是有些渊源的。 那,他无动于衷可曾料到会造成一个人的死亡,可曾想过以后面对他的好友时该如何自处? 老人又摇摇头,其实他不是也是木然看着这个老人,直到现在吗? 这个最侥幸的意外巧合,埋下了几十年甚至数百年后的一个真相,或许也会成了岁月里的又一件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 江湖,不到真疯了,是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不会主动去招惹其内之人的,因为那里的人都是狼,贪婪,冷漠,没有任何原则。 所以,煞岛的天下最是混乱,也最是平静。 这些天,忽然的剧烈爆炸声,突然的青烟弥漫,聚散的孤傲毒师,一切再正常不过。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每一次爆炸声,每一次烟雾弥漫,正常人都是远离,却总有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是近日才进来的人,似乎一点不怕毒,能将所有的毒归为己用,而且气息会以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增强。 …… 大雨滂沱,打在屋檐窗户上,激起无数水花。 青堰县县衙内,一身青色官服的中年文士有些焦急地来回走动,眉头紧皱。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衙役气喘吁吁跑到门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喊。 “有什么情况,快说!”中年文士循声望去,快跑两步问。 “暴雨越下越大,怒涛江水位又涨了两尺,已经超过警戒线了。县里人手又不够,根本加固不起来,江城城氶请示是否让村民们先撤走。”衙役咽了口唾沫,快速说。 “猪脑子嘛,这个还用请示,人命要紧。快让他安排百姓们撤离,尽可能抢救财物。”中年文士心中一惊,没想到雨水涨势会如此之快,而最令文士气恼的是,这种事竟然还需要请示,这么一来一回,即使紧急回复也需两个时辰以上,不是胡闹吗?以他的涵养,也不由爆了句粗口。 “是。”衙役连忙应了声,还没喘匀气,又忙不迭跑了出去。 中年文士看着衙役离去,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屋檐下连成线的雨丝,心中愁苦不已,“看来这次水灾难以避免了。” 同一幕在怒涛江水位极高的沿岸另外两大县区亦如此上演。 人力有时候在天灾面前如此无力。 …… 桂阳县城一家小商阁里,好像瘦了一点又好像没瘦的胖球儿看着厚厚一沓收据,心里几乎要哀嚎。 两千万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他就搞不懂就是萧风要赈灾也不需要这么多啊?这可是市场的近半余粮,难不成还真做米面买卖? 然后,他又想到以后保存防潮等等一系列的考虑,虽然早已经安排好了,可一想到还要花银子,他终于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 接下来的几天,雨水仍然无休止地下,怒涛江的水势也愈涨愈高,人在坝上似乎弯腰便可碰到水面。 形势愈发危急。 刚开始,还有壮丁扛土袋上去,可随着水势上涨,便再没人敢上坝了。 而最令人担忧的是水坝摇摇欲坠,却硬是不溃,便是不懂水利的人也晓得如此一来,若此时溃坝,影响的不仅是附近的村寨城池,估计大半县区都会被波及。 这般又僵持了两日,并没有等到水位退下,水坝还是溃了。 正如人们所想的那般,怒涛江真成了怒涛,汹涌的洪水席卷了大半青堰县,甚至还波及了桂阳县。 隔日,距离青堰县不算特别远的云贵县,稻黎县也溃了坝,受灾情况只差不好。 即使附近的村民早已拖家带口地提前离开了怒涛江附近的家园,狂涛怒浪仍吞噬了不知多少逃难的百姓。 人命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不知多少百姓背井离乡,各自逃难,一桩桩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纷纷上演。 这次的水灾几乎数百年不遇,涉及范围之广前所未见,不仅仅是直接的水灾,还有因为灾民太多未来得及疏导,导致未被洪水破坏的地区如蝗虫过境,哀嚎遍野。 一切宛如人间炼狱。 萧风坐在翎雕上恰好经过,俯视时看到,怔了怔,然后无奈笑了下。 这是天灾,即使是他也只有被动的份儿,虽然他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可他还不愿尝试。 而且,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开始,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 第307章 皇城中关于曹长德等几人的判决并没有拖太长时间,也没有等到七月,而是在怒涛江洪水泛滥那段时间便有了定论。 曹长德,若云水,湘琦,素未,陈笑涉嫌结党营私,施贿受贿,散播谣言,影响恶劣,剥除官籍,充军安阳十年。 大皇子萧哲虽不知情,却有用人不察之过,念勤敏贤能,罚俸三年以警示,未经允许不得回皇城。 这个惩罚相较他们所犯之事真该喊一句谢主隆恩了,只是朝中重臣却知道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帝王之怒从来不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毛毛雨。 昨日天谕殿密谈,帝君已经暗示了对郦蜀二州的不满,所以,剩下的怒火必然是要针对那里的。 一切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未过几日,庆国王曹肖主动让兵权,只保留仲盛山军力。 听潮阁上贡百余件秘宝,皆是世所罕见之物。 郦蜀铁骑缩减二十万人,派吴正国,车喜宪,王凯担任监军使,监察裁减之事。 …… 郦蜀再不只是曹家的天下,郦蜀铁骑也再不只是曹家兵。 有人退了一小步,于是另一人退了一大步。 真正追根究底,是几年前有个少年同好友分析了郦蜀二州与溪风矛盾。 近日那个好友借这些成了他人的幕僚,谋得了个好前程,却让偌大溪风,有些东西在一点点破碎。 这是一些不易察觉的,却很微妙的缘。 …… 三年的在外游历,已经足以让云飞扬在处理无常山大小事务的同时,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即使是面对从入无常山到担任山主再到师父去世等等突如其来许多事。 这日,终于忙完了一切,他去了无常山深处。 明日是师父下葬之日,有些事他必须要先搞明白。 “晚辈请求与前辈一见。” 云飞扬来到泉清树幽间,冲山林间高声喊。 “这里。”头顶有淡淡声音响起。 “这声音……”云飞扬猛地抬头看去,便见一老人盘膝坐在树干上,似笑非笑看他。 云飞扬微微怔住,然后面色渐渐开始变得怪异。 他自小便跟着识云,而识云是寻机的徒弟,他岂会不识树上之人? “老夫是假死,这些,你师父没告诉你吗?”寻机挑了下眉,淡淡说。 “师祖……”云飞扬又有些不知所措,告诉过他吗,他怎么不知?可这般,他该如何问。 “上来吧。”寻机看着云飞扬手足无措的模样,微微一叹,“你想知道的,老夫同你说便是。” …… 红帘垂挂,琴声袅袅。 女子斜靠软榻,妩媚妖娆,懒懒说,“谈成了?” “是。”淡蓝色罗裙女子点头,“飘缈楼不可能再与江家合作了。” “也怪他们贪心。”女子轻笑了下,“那两人是怎么处理的?” “杀了。” “手脚可干净?” “除了江家。” “这便好,你退下吧。”女子挥挥手。 “是。” “任务完成了?”等淡蓝色罗裙女子关门离去,女子忽然又说。 “是。”角落里有淡漠声音响起。 “很好,既然你们没事了,不如去将青岚做了吧。”女子点点头,微笑说,“活人,我不放心。” “是。”淡漠声音再次响起。 女子打了个哈欠,“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是。”几个角落同时有声音响起。 随后,房间里彻底安静。 …… 昔日剑神出南宫,如今名剑出南宫,但要说江湖上剑法传承最古老的势力却不是铸剑山庄,而是昆墟剑宗。 早在三国成立前便存在了的传承,还参与了千年前争霸,那时气势极盛。 只是剑术超群不代表就是天下共主,数千年杀伐征战,终究还是落了个江湖漂泊,底蕴几乎殆尽,现在连霸主级势力都算不上。 不过也亏得它耗没了底蕴,否则现在估计连遗址都没了。 三大帝国圣祖绝不愿意自己领地上有个可能打自己江山主意的势力。 这日,没落了千年的昆墟剑宗来了个问剑之人。 一身青衣,面目刚毅。 他走入山门,视若无人。 有弟子上前阻拦,却在靠近男子身周七尺处被震飞了出去,即使几个后天巅峰的长老也是。 终于,男子走到了剑楼,天下剑术藏书之楼。 他并未进入,而是径直站在了楼前,漠然不语。 男子擅闯宗门的消息早已在昆墟剑宗飞速扩散了开来,没多久宗主及先天长老也匆忙赶来。 然而,等他们见到男子时却面色大变。 “你们的剑太钝了,不值得我出剑。”男子转头看向剑诚,昆墟剑宗的当代宗主,平静说。 剑诚登时面色难看至极。 然后便见男子淡淡说,“守楼人,你我一战,若你能接我三招,今日这楼,我便不毁了。” “白盟主未免口气太大。”剑楼中传出淡漠声音,紧接着一袭银色出现在视线。 银衣银发,一身一剑,似乎便是天地所有。 “我收回之前的话。”白无天眸子微微眯起,忽然冷冽勾起嘴角,“只是太不值了。” “请。” 银发男子不为所动,面上平静依旧,只是话音刚落,陡然一身战意,凌厉胜剑。 “如你所愿。” 白无天欺身而上,剑指轻划,一抹银色光华陡现,剑气锋锐逼人。 “嘭!” 下一刻,寒光相击,双身砰然交错。 …… 山清水秀,草木成林。 入山口,一条小路绕山而行,悠悠蜿蜒入幽深绿林。 白衣少年不急不缓走过小路,到半山腰踩上青石路,尽头是一枣红色大门。 他看了眼那对鎏金铜铺首,犹豫了下,探出手去捏住,轻轻扣了扣门板。 门悄无声息打开,扑面花红柳绿,从中走出一浅灰色长衫少年,怔了下,懒懒说,“小弟弟,你找谁?” “敢问这是杨柠先生的居所么?”少年不以为忤,轻轻说。 浅灰色长衫少年怔了下,“可有信物?” “这个?”白衣少年从袖里摸出一枚白色玉佩。 “对。”浅灰色长衫少年仔细看了两眼,懒洋洋一点头,也不多问,便放少年进了门。 () 第308章 算计 浅灰色长衫少年名为初晴,并不像男孩子的名字。 初晴领着白衣少年穿过垂花门,便能见院内碧瓦红墙,花红柳绿,很是华美。 沿途有持帚打扫的垂髫童子,青衣白鞋,有些在花丛间嘻呵笑闹,为偌大的庭院增添无尽生气。 小雨初停,有水露沾身,两个少年谁也不在意。 白衣少年随意打量四周,一切景物精致到虚假,倒像是朝剪纸儿上吹了口气,尽数活了开来,不过他并不是特别喜欢。 行了半刻钟,两人来到正厅。 初晴便让白衣少年在正厅等着,他则掀起珠帘进了里屋,落下一串叮当声兀自作响。 白衣少年四下看了看,便随意坐在了一红木雕花椅上。 厅堂一角,错金香炉袅袅吹烟,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引得人昏沉欲睡,是一种很好闻的香味。 白衣少年却皱了皱眉头,微微偏头打量了两眼,然后站起身来直接去了门口。 他并不喜欢熏香,特别是能令人昏昏欲睡的香。 走到门口时,恰巧听到初晴在连声唤他。 少年回身,随初晴走进里屋。 里屋里有一人,慵懒地斜倚在花围三屏榻上。 他披了件锦织宽大袍子,眉眼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清丽出尘中携带入骨的媚惑。 见少年进来,凤眸便扫了过去,勾唇一笑,“小风可是想通了?” 此时,他正持了一只翠青龙凤酒杯,轻轻晃动,杯中便荡起潋滟的波纹,酒色莹如碎玉,有香烟缭绕,衬得他双目仿佛池中被搅乱的月影,泛出迷离的光芒,似乎能勾走人的魂魄,让人痴痴凝望。 萧风却视若不见,平静说,“为什么算计我?” “哦?”男子似乎很是惊讶,放下酒杯,挥挥手示意初晴退下,站起身来,“我亲爱的朋友,怎么这么说?” “红莲。”萧风冷淡吐出二字。 “红莲?”男子却轻笑了起来,“你是说那个小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并没有拘束她,只是让她住在这儿,她不愿离开与我何干?” 萧风冷笑了下,“我不觉得她会无缘无故给我红莲,说吧,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男子低笑说,“只有他们乱了,我才能回去,这些是他们该还的。” “你回去?”萧风微微蹙起眉,他对朋友的身世向来不好奇,如今看来他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男子却不回答,忽然像孩子般绽露开心的笑容,竟伸手要来摸他眉头,“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能皱眉呢?多惹人怜。” 萧风退后一步避开,忽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早料到我会来?” “是,”男子笑眯眯看他,“你很紧张,为什么要紧张呢?你知道我不会害你的。” “我不知道。”萧风皱着眉看他,又退后了几步,“我不该轻易信你的,看来你是准备跟我翻脸了。” “怎么这么说,我对你向来是欣赏的,”男子和善看着他,“你生来这风骨,本来就是该走我这条路,我还指望你能超过我的,就像我当初说的那般,我怎么会害你?” 他向萧风伸出手,微笑说,“过来,我给你解药,如何?” 他说‘过来’时,声音明显有种蛊惑的味道,再加上他声音缥缈,给人一种美好到极点的感觉。 萧风眼神迷离了下,又很快回归清明,眉头皱得愈紧,冷淡说,“痴心妄想。” “真不乖。”男子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遗憾,微微抬高声音喊,“初晴。” 那个懒洋洋的少年倏忽出现在门口,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不少孩子。 萧风面色有些怪异说,“你觉得你们能拦住我?” “不能。”男子笑眯眯看萧风,“但你不会伤他们,不是吗?” …… 在萧风与男子对峙时,有一个青衣小少女缓缓上山而来,她走到半山腰,偏头看了看并不明显的青石小路,犹豫了一息时间,便踩了上去。 …… 萧风与男子的渊源要追溯到三年前,并不属于一见如故,而是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因此,萧风对他的警惕心要比其他人低很多,所以他才会因为男子的算计而恼火,甚至直接找来。 只是他却没想到,这男子竟然会给他下‘忘尘’与‘禁灵’,而且似乎还加了其他香,难怪那气味总觉得有些奇怪,是他大意了。 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萧风微微摇了摇头,眸子冷冽起来,“让开,别逼我。” “哦?你还能动用真气吗?”男子轻笑看他,“或者你还有力气吗?” “你……”萧风深深吸一口气,“当真不让?” 男子慵懒躺回软榻,拿起酒杯浅啜了一口,舒畅的叹息声与袅袅香烟缭绕,格外诡异。 萧风渐渐平静下来,叹了口气,“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吗?”男子轻轻一笑,只是下一刻他仙气妖气糅合的面容却陡然僵硬。 因为,那个本该软软倒下的少年身形忽然闪了闪,然后消失不见了。 他沉默了几个呼吸,又妖异勾起嘴角,“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盛宴,你便是再有能耐,又能支撑到几时?” 他抬起头,水汽氤氲的眸子温和看门口的少年,“派人搜,撒下网去,漫山遍野,我不信他能逃出去。” 他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那些孩子也放出去找,他不会伤他们。” “是。”初晴眸子中闪现一抹疑惑,他清楚那些安排有多重要,可为了那个少年,值得吗?只是他却不会说出来。 …… 青衣少女已经来到了枣红色大门前,然后她看着装饰华丽的院子,眸子中闪现一抹疑惑。 刚想敲门,门忽然猛地打开,紧接着,从中一道白影掠了出来,往山下掠去。 速度太快,以青衣少女的目力看到都有些勉强,似乎一阵风。 青衣少女眸子闪了闪,只犹豫一瞬便追了过去。 这人,很奇怪。 青衣少女追去没多久,枣红色大门再次打开,从中跑出近百个孩童,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 第309章 相遇 萧风到底是萧风,再如何虚弱也不是什么人想跟踪就能跟踪的。 青衣少女追了没多久便再找不到萧风的踪迹,不由有些不悦皱起了眉,四下看了看,朝前方掠去。 而此时,萧风正坐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气息缥缈得似乎下一刻便会化为一抹泡影。 看着少女离去,萧风深吸了口气,疲惫将头抵在树干上,轻轻唤了声,“滚絮。” 若是其他时候,这些香以萧风的毅力根本不会有多少影响,毕竟他已经忍受碧寒数年了。 可最近他太累了,日夜兼程,青云学院之行,四灵的反噬,加上许多事情的重新规划……一切几乎到了临界点上。 他只是个孩子,再怎么稳重,没有人提醒也会忘了分寸,而这些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这些天的疲惫都牵了出来,让他应对得有些捉襟见肘。 没多久,一只白鸟从山外飞过来,停在萧风肩上,咕咕叫了起来。 萧风勉强打起精神,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轻轻说,“变得大些,飞出去看看,然后……叫翎雕来。” 滚絮不解叫了两声,一点点变大,直到变得马车大小,萧风才喊了停。 然后萧风又嘱咐了两句,滚絮便在林子里转了两圈,找了个偏僻地方嗖一声腾空飞走了。 萧风深吸了口气,浑身依旧提不起一点力气,不由无奈苦笑了下。 都怪他以前太任性,如今竟连中了几种香都分辨不出来,真是狼狈。 树林中一缕清风吹过,将树下略有些凌乱的痕迹掩去。 …… 青衣少女又往前追了片刻,依旧没有找到人,她停下脚步,想了想,又原路返回。 那少年情况明显不太对劲,她不信他能跑太远。 只是没走多远,少女忽然抬头,然后恰巧看见不远处一只白鸟从高空直直坠了下来,个头很大,周围几只小山雀四散开来。 少女眸子微微一闪,想也不想,急掠而去。 只是到了白鸟坠落之地,她却没看到白鸟,连树枝折断的痕迹也没有。 少女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悦。 她确定那只白鸟是往这儿掉下来了,可那么大一只鸟不可能掉下来没什么痕迹的。 想了想,她径直跃上了树梢。 在树梢间找了一会儿,她发现有一棵树树顶树梢略微有些折断,却并不明显,就好像有什么重物微微砸了一下,然后那个重物就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很不对劲。 少女心中淡淡想。 然后她在树杈间找到一只从未见过的白鸟,有些病蔫蔫的。 少女盯了那白鸟会儿,忽然身形一掠,直接将它抓在了手里。 不知为何,她有种很奇怪的直觉,而且盯那只鸟越久直觉越强烈,这只鸟与那个少年一定有什么联系。 白鸟在少女手里挣扎了两下,似乎觉得挣不开便一动不动了。 正在这时,林中有人急掠而来,空气中似乎飘起了淡淡清香。 少女看了眼人声方向,转身离去。 而没多久,一身宽松长袍的男子携着一缕清风而来,只见到几片飘飞绿叶,微微一笑,倾城妖娆,“又逃了吗?速度真快。” …… 转眼天黑,山上火光星星点点,不知多少人漫山遍野地搜寻。 林间,一抹青色身影灵巧避开一束束火把,穿梭于无数绿木丛林中,眉头微微皱着。 她的耐心已近极限,若身后那人还紧追不舍,她不介意杀了他。 而树林深处,树杈间,一道白色身影正在半睡半醒间挣扎,整整一天,一动未动。 …… 白无天与守楼人的战斗,不过三剑。 一剑试探,光华天地现。 二剑藏手一半,似剑虹贯日,灼灼其华。 三剑全力以赴,剑光缭绕,如月映白雪,剑华动天地。 胜负场中观战者,谁也不知。 三剑后,两人齐齐收剑,进入剑楼。 相谈半日,白无天洒然离去。 至于交谈内容亦无他人知晓,只是三日后剑楼一夜间空空如也,守楼人不知所踪。 …… 渐入深夜,山上火光渐渐稀少,青山绿水间有水雾升起,林间弥漫起淡淡幽香。 树林间,青衣少女见身后再无人跟随,不由冷笑了下,心中暗道,算你好运,继续在林间绕行。 她是个韧性很好的女孩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而树上,萧风嗅到树林间的淡淡幽香,却猛地从半睡半醒间挣扎了出来。 “这种香……竟然还有香能引碧寒毒发吗?”喉间涌起血腥味,萧风压抑着不让自己咳出声来,有些苦涩想,“可他如何知晓的?” 握了握拳头,感觉依旧有些软绵绵的,不过好歹是有些力气了,有力气他就能逃出去。 萧风微微咬牙,一提气跳下了高树,悄无声息往林外掠去。 滚絮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一定也中招了,他并不担心滚絮的安全,可也不会再待在这儿等滚絮回来了,否则他会越来越虚弱。 林间,两个年纪相近的少年。 一个冷漠往林间深处而行。 一个蹒跚艰难往林外逃离。 不同的境遇,同样的倔犟骄傲。 然后,两人相遇。 青衣少女微微怔了下。 萧风打量了少女两眼,看到她手里的滚絮,眉头一皱,刚欲开口,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白衣染血,再难说出一句话。 青衣少女回过神来,皱起眉头问,“你怎会这般?” 她的直觉,这是个能与她旗鼓相当的对手,可怎会这般狼狈? “你……从哪里……抓的……滚絮?”萧风却不回答她,掩口清咳着断断续续问。 “它?”青衣少女低头看了下滚絮,“树上,我觉得它很奇怪。” “放了它。”萧风清咳着说。 “理由?”青衣少女皱了下眉头,这个少年,已经这般了,竟还敢以这种语气同她说话。 “它会……吓到你。”萧风面色几乎苍白如纸,轻轻说。 “吓到……”青衣少女不解低喃。 忽然,她觉得手里似乎有点不对劲,猛一低头,便见手里蔫蔫的小鸟居然骤然变大,随即咕一声飞向了萧风。 青衣少女愕然了下,面色难看下来,“原来如此。” () 第310章 剑掠云 杨柳依依,淡淡清风,一车队一路东行,足有百人之多。 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队伍终于停下来开始休息。 “妙言,去问问那姐弟两个可有什么需要的?”车队中一中年人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头发微卷的女子嘱咐。 “爹,人家又看不起我们,你在这里大献殷勤什么?”方妙语有些不满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说,人家什么时候看不起我们了?”方宏光微微皱起眉头。 “我几次去,那少女都是看也不看我,说话也爱搭不理的,不是看不起我们,是什么?”方妙语有些气愤,“当初便不该让他们跟着,摆脸色给谁看呢?” “咱们打哪儿来的?”方宏光摸了摸方妙语的脑袋,问。 “南边。”方妙语有些摸不着头脑回答。 “是啊,南边,”方宏光扯了扯嘴角,“那边刚发了洪水,两孩子便在路上给我们碰上了,一个还生着大病,又不是没银子,你说为什么?” 方妙语怔了下。 方宏光再次摸了摸方妙语脑袋,“挺可怜的两个孩子,理解一下,能帮就帮一把。” 方妙语沉默了下,点点头,翻身下马,“行,那我去问问。” “嗯。”方宏光点了点头。 …… 车队中间跟了两个少年人,一个白衣,一个青衣。 正是萧风与青衣少女。 下了那座山,两人便跟着这车队了。 青衣少女静静看着萧风。 他侧靠在木车车板上,蜷曲着身子,一声不吭,似乎已经熟睡,少女却清楚只要她靠近他,这少年便会立即睁开眸子,平淡看她。她几乎不知道少年什么时候会睡觉,或者说这三天他到底睡没睡过。 这已是两人离开了那座山的三天,他也这般维持了三天,若不是身子在微微发颤,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痛苦。 少女对这个倔犟的少年的感觉很复杂。 那天,两人并没有打起来。 那天,少年孱弱得连走路都勉强,却说,她若与他动手,她不会赢。 她觉得可笑至极,一个站都几乎站不稳的人竟然说她胜不了他,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她正欲反驳,便听少年接着说,她若想与他一战,便等公平时一战,那时与谁都是好事。 她自觉有些道理,她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趁人之危,便跟少年下了山。 靠近山脚有很多机关,山脚下还不知何时拦了大网,似乎一个巨大鸟笼,凡铁难撕,网上浓郁香气扑鼻,让人有些昏昏沉沉。 然后她才清楚,少年之言原来并非妄言。 那惊鸿一剑,她自认不敌。 而那时,她便是再迟钝也清楚,追了她一天的人的目标不是她而是这少年,而且少年现在这副模样估计也是拜那人所赐。 可那人明明不是少年一合之敌,可少年竟然被那人追得那般狼狈也不愿杀了那人,多么可笑。 只是这三天,她问少年为何,这少年竟然说,他还有一次机会。 机会?多么可笑的一个理由。 她看不懂这少年,说他傻,可对她的警惕,与她对峙时的镇定怎么能算傻?可纵容一个将他害得如此地步的人,又多么可笑。 …… 方妙语走到队伍中间,冲几个兄弟打了声招呼,要了个水囊及几块干粮,走向车上两个孩子。 青衣少女依旧漠然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妙语皱了皱眉头,虽然觉得少女身世可怜,可心里还是有些厌恶。 太冷淡的孩子总是不太招大人喜爱的。 然后她将视线直接瞟向了略小些的白衣少年。 少年依旧蜷曲着身子,似乎这三天一动未动过。 她记得初见这少年时,他脸色有多难看,煞白得几乎没有任何血色,可对着他们仍笑得似乎不知苦忧。 这是个很坚强懂事的孩子,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知能不能撑过来。 脑海中思绪飞速闪过,方妙语已经到了木车前,将水囊干粮放下,眼神尽量柔和看青衣少女,“你弟弟还没醒吗?” 青衣少女瞥了她一眼,漠然不语。 方妙语撇撇嘴,这少女一直这样对她,真的很令人恼火,“你们若需要什么东西,同我说便是,不必拘束的。” 她本以为这少女还是什么也不说的,毕竟这三天都是这般,却不想少女清清淡淡说,“他冷。” 方妙语怔了下,然后反应过来,看了眼萧风,少女的意思是她弟弟很冷,所以要些保暖的东西。 可这天气已是夏日,都是一日比一日暖,哪有人出门带保暖的东西的啊? 她不觉有些愁苦皱起眉头,想了想,“我去帮你问问。” 说话间,往车队前面去了。 方妙语走没多久,萧风身子忽然动了动,然后有些艰难坐了起来,轻轻说,“没用的。” “咕。”滚絮轻叫一声,从车沿上飞落到萧风怀里。 青衣少女皱了下眉头,“试试。” 萧风现在连滚絮的温度都察觉不出来,保暖什么的是真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过他仍微笑了下,“多谢。” 少女眉头挑了挑,竟然忽然有点开心,犹豫了下,淡淡说,“不客气。” 萧风又笑了下,随意往车沿上靠了靠,坐直身子,这般他可以少用些力气。 正午的阳光落在萧风苍白的面颊上,似乎半透明的泡泡,有些不真实。 他轻轻说,“其实,你可以不必跟着我的。” “我没什么事。”少女盯着少年,微微有些发呆。 少年无奈笑笑,“不是我怕你麻烦,是我以后有事,身边多个人比较……”少年斟酌了下措辞,还是用了个不算太好的词,“碍事。” 少女轻轻蹙眉,“你嫌我拖后腿?” “不是。”萧风连忙摇摇头,轻声说,“你有你的隐私,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谁也不愿让他人知晓,不是吗?” 少女偏头看着萧风,沉默了几个呼吸,认真说,“我没有要隐瞒的东西。” 萧风无奈笑了下,不再多说。 这是个很直肠子的小姑娘,除了她自己想通,他再多说也没多少用。 少女又沉默了几个呼吸时间,忽然说,“剑掠云。” 萧风眨眨眼,然后轻轻说,“我叫萧风。” () 第311章 因为,所以,他们来了 车队又行三日,一路无波无澜,然后钻入一片广阔无垠的芦苇荡。 芦苇择水而居,大簇大片,很容易成滩成塘,但绕路而行车队要多行三日,而且芦苇荡里早有窄路,可以避开那些浅滩淤泥,所以也不打紧。 芦苇荡不远有条万里江河,水汽朦胧,在这愈发炎热的天气里倒是个极好的避暑之地。 只是今年雨多了,再加上不久前这条大江几处河堤才溃了坝,虽然明知道这里不可能有洪水,车队里的不少人还是难免有些心惊胆战。 自从知道白衣少年醒了后,方妙语总是喜欢往两个少年人那里跑。 一是表示自己的关心,二是少年的涵养极好,与少年交谈总能让人心情舒畅。 车队里除了赶路也没其他事,倒不如来这里打发时间。 青衣少女依旧那副漠然模样,实在让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来,不过方妙语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好歹知晓少女不是看不上他们,而是天生这性子。 只是姐弟俩个一个温和一个冷漠,方妙语常常奇怪,同是一家人,怎么教出了这么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的孩子? 又一番谈笑风生后,在少年委婉提出有些累了后,方妙语识趣离去。 芦苇荡繁茂如林,微风轻拂,便是碧波荡漾。 青衣少女淡淡说,“有人来了。” 不知何时换上一身十分不合身的麻色衣衫的少年笑了下,“我知道。” 然后他忽然说,“教训一下。” 青衣少女微微皱起眉头,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温和解释,“前两天才找来的,他们很不错。” 青衣少女冷哼了声,不再说话。 车队继续前行,只是谁也没察觉到,芦苇荡里的风声似乎急促了些。 而这些风声掩盖了从几个方向而来的轻微声响。 …… 一名年轻人躺卧在被芦苇荡掩盖的一小屋的房顶,微风起芦苇荡,轻轻吹拂着他鬓角发丝,十分闲情逸致。 他自认为是个很乐观的人,从不去怨天尤人。 幼年时与娘亲孤苦相依,受尽白眼,后来娘亲病逝了,他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带走,送去了那个剑的坟墓,除了断剑,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那里是哪里,可他却在那里呆了十年,一个人。 前些日子,他从那里出来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说,让他在这里杀一个人,杀死了,他便再不用回去,杀不死,他便要永远呆在那里。 那里啊,多么冰冷的世界,哪有这清风暖日来得令人陶醉。 所以,他来了。 …… 一个青衫客双手扛着柴刀背在脑后,嘴上念叨着一支乡土气息颇重的小曲儿在芦苇荡里缓行。 “大王派我来巡山啊~” 反复哼唱了几遍,还稍稍蹦跳了几下,终究只是看到一片绿海,百无聊赖,他终于将柴刀从背后拿下来,头也不回问,“你说,老剑神的剑我硬挡,挡得住几剑?” 四周无人回应。 他也不气馁,继续自顾自说道:“当年江湖都以为老剑神折剑,至此一落千丈,谁知近日重出江湖,一身剑术反而像破而后立,几乎无人敢掠其锋芒。若是还有伏龙榜,应该也是前几了,你说我顶着小霸刀的头衔,你顶着毒蜂的名头,虽然是笑传,可你我联手也是能在巅峰修为的人手下不落下风的,一个与那老剑神不分上下的对手,你说胜算有几分?” 手里只有一把柴刀的青衫游侠儿身后依然寂静无言,不过还有漫无边际的风吹芦苇呜咽声,青衫游侠儿就当是回应了。 此人正是江湖上前些日子声名鹊起的小霸刀,张然。一把柴刀刚猛霸道,颇有几分霸刀张冉的风格,再加上名字相似,便被江湖人以小霸刀戏称。 只是这些日子忽然销声匿迹,江湖人都以为是张冉前辈重出江湖,这好汉怕前辈找麻烦,给吓尿了裤子,所以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却不想竟在这里大放厥词,要知道他连潜龙榜都没进去的。 张然笑了笑,轻轻说,“你喜欢剑,我喜欢刀,你我真是绝配。所以,那柄剑我一定帮你拿到。” 张然身后终于出现一道修长身影,背负着一柄奇特的剑,极细极细的。 她穿了一身黑衫,容貌平平,却格外棱角分明,眉宇间有一股杀伐英气,清风吹拂,那头半长不长的头发便飞舞了起来,有点像狂风里的芦苇荡。 张然立即转身,嬉皮笑脸道:“小洛,你说,你明明长得不好看,我为啥就是喜欢你呢?” 被叫做小洛的女子一本正经说,“因为其他女子都不敢打你,除了我。” 张然一点不尴尬,“那,如果我没打过那人,你以后清明的时候别忘了抽两下我的墓碑,我心里舒坦。” “好。”女子依旧淡淡说,似乎一点不觉得奇怪。 …… 一名粉衣女子由西南而来,手中提了一枝桃枝,提一会儿,她便会拿桃枝去撩拨芦苇,面上便会轻笑起来。 她喜欢这里,这里没有满岛的桃林,可翠绿得让人心情愉快。 她从没想到世上除了漫山遍野的粉色还有令她喜爱的东西,那这次出来就很值得了。 她出来,是有人跟她们做了笔买卖,来挡一个人的路,若挡住了,她们便能彻底出世,不需要再藏头露尾。 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所以,她来了。 …… 与粉衣女子恰好对角而来的是一名皮肤黝黑如乡野农夫的汉子,神情木讷,略微低头,背上布条微微隆起,似有一个木盒形状的物件。 今日,他要用这些东西取一人的性命。 江湖是不该寂寞,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便是愚蠢。 愚蠢的人从来不该活在这世上。 因为他的愚蠢会犯下更大的错误,像一甲子前的伏龙榜,像江湖的奄奄一息。 这般,一直平静着,不很好吗? 所以,他来了。 …… 一袭银杉的男子进入芦苇,背后一柄长剑,缓缓往车队方向而行。 前几日,他与那人一战,胜负难分。 那人说,这世界很大,他偏于一隅,不值。 不值吗? 他不知道,可他生来便是为了剑,从小到大修习的是那些剑术,那个给他喂剑最终被他杀死的人也告诉他,剑楼不能消失,那他不偏于一隅能干什么? 那人说,江湖风云起,何不创出自己的剑术,拾先辈之牙慧有什么意思? 那人说,剑楼,你不就是剑楼吗?那些人迂腐不入剑楼,那些剑术与不存在有什么区别? 是啊,没什么区别,那就烧了吧! 他花了三天时间将剑楼里的剑术都记在了脑子里,然后将那些东西都付之一炬,以后他便是剑楼。 他会寻下一个继承者,等继承者胜了他,他死,继承者便是剑楼。 剑楼,是永远存在的,只要他活着。 可继承者选谁呢? 有人跟他说,这里有个少年,若少年能活着,便是有资格的。 在四个相当于先天巅峰的人……哦,不,还有他的埋伏下活下来的人,即使不是剑者,也是有资格的吧? 所以,他来了。 …… 芦苇荡漾,风声飒飒,天色渐渐黯淡。 车队停下,开始扎营休整。 车队间,闭目养神的少年忽然睁开眸子。 与少年隔了些距离的青衣少女也睁开眸子,奇怪看着少年。 少年沉默了一两个呼吸,看向肩上的白鸟,轻声说,“下来,不许乱跑。” “咕。”滚絮轻叫了声,不过仍乖乖飞下了少年肩膀。 然后少年冲少女轻笑了下,温和说,“乖乖呆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少年站起身来,跳下木车,很快消失不见。 少女怔了下,轻轻皱起眉头。从没有人以这般口吻跟她说话,好像哄孩子般。 她有些不悦,又不知为何生气不起来。 犹豫了一瞬,她歪头听了听风声,也跳下马车,钻进了芦苇荡里。 () 第312章 杀机四伏,闲听天下事 萧风钻入芦苇荡里,四周便是一片绿林。 安静的,平静的。 他继续远离车队而行。 风吹芦苇摇曳,绿波如潮,霍霍风声贯耳,掩盖了一切杂音。 终于,萧风停下了脚步。 四周风声愈急,可没有人,也没有脚步声。 他不在意微笑,轻轻说,“初灵,曦月,辰星。” “殿下。”三个黑衣少年倏忽自芦苇荡里钻出,面色凝重。 这些天,萧风一直在天上飞,行踪是真正的飘忽不定,这两天初灵才好不容易找到,只是初灵见到萧风时被萧风的虚弱模样吓了一跳,于是将剩下两个跟着萧风的死士都一并叫了过来。 萧风笑得很轻松,安慰道:“他们动作太慢了,已没了机会。放心!” 萧风说放心,他们便真放心下来。 萧风四下看了看,随手轻轻一挥,一大片芦苇便应声而倒,铺成了一片绿色的草垫。 然后,他随意坐下,又示意三人也坐,温和说,“这十几日,江湖如何了?” 从清溪再次出来,萧风便没再收到飘缈楼的消息,其实是飘缈楼也找不到萧风,所以趁着他们不急着出手,他打算先问问。 “白无天挑战昆墟剑宗,剑楼中人出手相抗,胜负不知,只是三日后剑楼不见了。”初灵先一步坐下,说。 他跟萧风的时间最长,对萧风也最亲近。 “乔娘给江湖上入天机榜的势力都送了份礼,是悟道石,说是迎群龙盛会,互惠互利。”曦月见初灵坐下,眨眨眼,也坐了下来,“不过以她的脾气,谁知道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黑龙窟里最近挺热闹,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们的人还没出来,不能确定,只是知道不少以前江湖上恶名昭彰的人物都出来了。”初灵撇撇嘴,觉得自己的消息有点不重要,连忙又说。 “霹雳门五门主与唐门四当家彻底吵成了一团,两方势力应该彻底谈崩了。”曦月接着说。 “蛊冢换新蛊王,老蛊王黯然离开蛊冢,心腹被一一排挤,新蛊王开始建立势力,蛊冢彻底变天了。”初灵挑挑眉头。 “无相谷还换了新山主呢,听说老山主莫名其妙就死了,比你那个狠。”曦月不甘示弱。 “我还有,无相谷……嗯,应该是今日,三大势力宗主对红莲联合施压挑战,若凤舞娇败,红莲彻底玩完。”初灵毫不在意撇撇嘴,笑眯眯说。 “我……”曦月本能也想找个旗鼓相当的,然后一下子噎住。 辰星有些目瞪口呆。 萧风温和看呆若木鸡的少年,微微一笑,“过来坐。” 四周风声愈急,芦苇声飒飒,几乎接天连叶,碧波如海,似乎无穷无尽,反而给人一种风声鹤唳的紧迫感。 可萧风坐在那里,微微一笑,四周便似乎是绝对安全的,平静得,谁也不会紧张。 辰星眨眨眼,犹豫了几个呼吸,坐了过去。 “程琪入了无忧岛便再没出来,您派去守护的那个先天境也没出来,飘缈楼人上去查过,没找到人,不过我们的人查到,前几天从无忧岛出来了个弱冠女子,底细不知,也不知什么时候进去的,但战力绝对在那个先天境之上。”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还有呢?” “煞岛上有人暗中收集弥散的毒气,不知何人,以何种方法,可绝对有猫腻,只是我们的人上不去,没法查。”辰星接着说。 “没关系。”萧风微笑。 “云飞扬派人在四处找您的下落,不知缘由。”辰星想了下,又说。 “嗯。”萧风抬头看了眼芦苇荡。 风中有银光微微一闪。 萧风随手掷过去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只听叮一声脆响。 三人视若不见。 辰星接着说,“皇城那边有结果了,几个当事人贬为庶民,去安阳充军十年,大皇子殿下罚俸三年,未经允许不得会皇城。” “庆国王那里呢?”萧风漫不经心说。 “交兵权,减铁骑,上贡听潮阁百余件珍宝,允许在郦蜀设文官,允许皇城派人入伍监察。”辰星言简意赅道。 “果然如此。”萧风轻笑了下,忽然问,“李云跟谁了?” 三人都呆了呆。 初灵很艰难想了想,“五皇子殿下。” 萧风微微怔了下,轻轻说,“还不错。” 然后他话锋忽然一转,“这车队是运送什么的?” 曦月回答,“夜光杯,风晴的主意。” “夜光杯?”萧风轻笑,站起身来,“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乖乖呆在车队里,别乱跑。” “是,殿下。”三人立即站起身来,齐声应道,转身准备离去。 忽然,有风声呼啸,几道细小的东西自芦苇荡一角向三人袭去。 萧风一挥衣袖。 只听叮咚几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嗖一声往四面八方飞了回去。 三个少年在脆响声时才看清,那些细小的东西是一枚枚极薄极小的四刃飞刀,长不足一寸,却寒芒四射,显然是一门罕见的暗器,但他们没见过,而自家殿下挥袖过去的不过随随便便几根银针。 芦苇荡里安静了一瞬。 萧风平静说,“既然是来为难我的,便不要牵扯其他人。四象刀尊,你还有一次机会。” “呵,十几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的名讳。”东北方向有人冷冷一笑,“你若有能耐,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话音刚落,数点青刃再次飞射而来。 便是那些四象青刃准确倒插在自己脚边三寸又如何,谁知道是不是外强中干,真当以为他是被吓大的不成? 与此同时,西南边芦苇荡里一阵狂风,粉色的,狂风里几片粉色桃瓣倏忽飞来,方向不是萧风,也是三人。 粉衣女子随手挥下无数粉色,看似无力,却最是凶险。 粉色狂风是毒,桃瓣是暗器,其上也是毒,不快却足以杀人。 都要杀了他们的主人了,随手解决几个小老鼠,她并不在意。 南边芦苇丛丛中,张然低头瞅了瞅脚边的青色刀片,偏偏头看洛丽曦,“我们呢?” 洛丽曦却连脚边刀刃看也未看,淡淡说,“我试试,你看着。” 说话间,剑出鞘。 芦苇荡里剑气陡然而起。 东边方向,银衣银发的男子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青刃,冷冽勾起嘴角。 这世间,还有人敢威胁他,很好。 银华陡现,一抹锋锐剑意往芦苇荡里横斩而去。 一剑寒光。 前方方圆数丈,芦苇纷纷折断,中间一道银色流星急掠而去。 唯一没动的便是最慵懒随意的年轻人,他随意仰躺在芦苇里,头顶三寸处便是一片青色刀刃,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 这个少年的性格,他有点喜欢,所以他尊重他,不插手此事。 几个方向的人几乎同时出手。 萧风却一点不慌,反而微微勾起嘴角,轻轻说,“既然你们犯规,我也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芦苇荡里有疾风骤起,澎湃剑意冲天而起。 () 第313章 他人局,战局起 风起,剑动,天地混沌。 天地清明时。 萧风静立原地,似乎一动未动。 三个黑衣少年毫发无损,只是微微愕然。 河风微凉,芦苇洗去半壁清风。 绿林如海里一阵沉默。 仰卧的年轻人头顶正巧飘落一缕绿屑,他随手接过。 其上一丝血,格外清晰。 他呆了呆,猛地大笑起来。 剩余之人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这些,不该是人力能为的。 萧风平静说,“让他们走,公平一战。” 话语微微一顿,他又补充说,“或者,我杀了你们,然后再同他们一起离开,这样更方便些。” 芦苇荡里风声飒飒,无人回应,唯有年轻人大笑声不止。 萧风便回头冲三人眨眨眼,微笑了下。 三个少年人回过神来,点点头,一掠而去。 风声飒飒,芦苇荡漾,有血腥味微微飘荡。 没人再出手。 也没人离开。 …… 芦苇荡里大战将起,各色人等因各自的原因互不退让,芦苇荡外却有另一番云淡风轻。 一位老者小酌着从农家求来的自酿米酒,蹲坐在地上看着芦苇荡里。 不远处,一些稚童扎堆窃窃私语,不时对着老人投来好奇眼神。 对于生长芦苇荡里的孩子们,这老人长得很像平日里从黄楠城出来赏景的老先生,可那些与家眷们来这边游玩的老书生都是自带佳肴好酒,没谁乐意喝这些糙酒。 老人转头看了他们两眼,和蔼笑了笑,忽然对着一名垂髫之年女童招招手。 小女孩儿有些怯生生走上前。 老人自顾自掂量了一下老旧的钱囊,囊中羞涩,只能倒出十几枚铜钱来,便一股脑交给了女孩,吩咐她去让爹娘煮一尾从怒涛江捕捞的黄鱼来。 女孩眨眨眼,立即眉开眼笑,蹦跳着离开了。 老人笑着摇摇头,芦苇荡里的孩子也是黄发垂髫,怎就不懂得怡然自乐呢? 芦苇荡附近的人多是渔民,家家养水鸭顿顿餐黄鱼,老人的要求一点不难为人。 没多久,女孩端着盛放有一尾清蒸黄鱼的木盘而来,葱花与老姜的份量很足,还特意加了酒酿与几丝火腿。 老人接过筷子,丝毫不介意这乡野农妇煮鱼之法完全埋没了黄鱼的质朴滋味,小小一尾黄鱼,人心足了,才是真正滋味。 然后,他就蹲坐着开始下筷如飞。 小女孩见老人吃得津津有味,格外开心,立即不怕生了,细细说,“爷爷也是黄楠城里的人吗?” 老人吃相稍稍斯文了些,摇摇头,却一言不发。 小女娃便哦了一声,有些遗憾。 村里同龄人都以去过黄楠城作谈资,总说城里头是如何气派,城内富人是如何阔绰,她从未去过,自然憧憬羡慕得紧。 老人吃完了那一尾清蒸黄鱼,把木盘和筷子递还给小女孩,轻声笑道:“等我走了,你与爹娘说一声,今日就离开芦苇荡去十里外的那个观音庙里烧香,烧过了香,便可与那观音娘娘讨要一些银子。嗯,敲碎娘娘手中石头玉瓶,里头就有。女娃儿,记得取了银子后不要急着回家,最早也要等明天天黑以后。还有,别忘了这话儿等我走了再说,离家要早,归来要晚。” 小女孩一脸茫然,跟听天书似的。 老人不在意笑笑,“你就当我是土地公公好了。” 小女孩立即雀跃起来,“爷爷真是神仙?” 老人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伸手指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声张。 小女孩使劲点头。 老人便低下头,拿手在地上画了横十七道纵十七道,似乎这就是个棋盘了,然后便开始昏昏欲睡。 女孩便识趣离开。 只是女孩子却不知晓,老人哪里是什么庇佑一方水土的土地神,不过在这里人看来,早与仙鬼无异。 千年乱战,四方争雄,三国初定,到如今江湖,朝堂,外域三方矛盾,哪里没有他的手笔? 他欲借鉴此地成道,却不想有人也在这里布局,还牵扯出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他当真不知道惊喜还是惊讶呢? 这不,他人布了个小局试探,他便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就挺有意思了。 然后,他忽然猛地抬头。 远处风舞草飞,剑意如虹,远远看着不明显,可他却看得见。 因为,这不该是这些人能为的。 老人怔了下,呵呵一笑,却不是很在意,砸吧了下嘴,呢喃道:“这鱼肉真香。” 站起身来,往芦苇荡里去了。 …… 三个少年人离开,芦苇荡里便彻底平静下来。 风声霍霍,碧波如潮,似乎遥遥可闻远处水浪汹涌澎湃。 萧风不在意微笑,闭上眸子,负手而立,神态很放松。 芦苇荡里,有风声水声芦苇摇曳声以及……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然后,有人动了。 一剑如飞虹,带起绿浪如潮,往萧风方向袭来。 一人动,其余人都动。 银光微闪,刀势如狂风,剑华动天地,流影飞掠而来,携桃花数瓣。 疾风骤雨般的攻势,避无可避。 萧风只平静站着。 然后,一抹雪色划过虚空。 一道弧线,所有攻势便一一成了无用功。 萧风的剑,永远是最理智的。 破绽便是对手最大的失败。 因为他清楚他的弱势是什么。 修为,还有不堪重击的病体。 雪剑挥洒,似漫天霜华飘落,萧风手中剑一快,再快,无休无止。 他不需要主动出手,只需寻找破绽,他人的锋芒便不再是锋芒。 他打人很少不用脑子。 以一挡五,萧风手上寒芒越发凌冽,勇战之资傲然,半分不落下风。 剑意如虹,刀势汹涌,银光乍现,粉色飘飞。 顶尖者的战斗,永远是最叹为观止的盛事。 无人失误,无人愚钝,一切最是理所当然。 战局一时间陷入僵持。 五人都不急,经过初时的一阵磨合,他们只会更加默契,攻势只会更加迅猛,而这少年却久战不得,所以他们一点不急。 萧风也不急,他凡事都会量力而行,应该还能支撑不短时间,而且还有一人未出手,一人未出全力,他耐心一向很好,所以他不必着急。 战斗的动静越来越大,无数芦苇成了飞灰,随风而逝。 风疾,浪涌,似平地起龙卷,最是动人。 () 第314章 机会 芦苇荡里打斗范围并不算大,却完全可以用蔚为壮观来形容。 老人身材并不高,也不能腾云驾雾,所以只是瞥见了一角,不过仅凭这一角,以老人的眼光也能想象到场中的精彩绝伦了,不由抚掌而笑。 只是,下一刻,这个被外面小女孩看作神仙的老先生就被突然而来的青衣少女以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击飞了出去。 所幸老先生安然无恙,拍了拍身上尘土便站起了身,呵呵一笑,“闺女啊,老夫就说咱两个亲吧,走走就碰一起了。” 青衣少女面无表情,“我跟他一起的。” 老人咳嗽了下,“这些可不是老夫弄的,好好的路他不走,非要走这里,自然有人要拦路的。” 青衣少女皱了下眉头。 老人自言自语说,“本来一方迷迷糊糊,一方偷偷摸摸,挺好。可有人眼里太容不得沙子,可又被蚕食久了,没了气力,反抗反而一下子给打压怕了,这才有了现在的死气沉沉。” “你看现在,那些老人们意气磨耗殆尽,没了这些老人,也就没了那点反抗心,他们都等着江湖成他们的囊中物呢,这少年却硬要借这点余温把江湖再捂热了,这眼睁睁地看煮熟的鸭子快飞了,能没什么动静吗?” 老人转头望向少女,喃喃道:“对吧?” 青衣少女想了想,嗯了声。 老人便开怀起来,讨好般往少女那里凑了凑,“这两天,没去招惹那些人吧?” 没等少女回答,他又喃喃说,“招惹了也没事,他们要敢还手,老夫便让他们都哭死。” 少女便不搭理老人了,踮起脚往剑气刀气方向看了看。 那边气象仍是诡异莫测,似乎愈演愈烈了。 少女微微皱起眉头。 老人笑呵呵又说,“那几个人不会是这少年的对手,不过他会不会手软就不好说了,要不,闺女,你等会儿过去捅一刀?” 少女头也没回,一脚又将老人踹翻在地。 约莫这次少女踢得轻,老人便不着急起身,坐在泥土上,冲少女说,“这少年伴异象出生,本来是受了天地大福源之人,你不一定能跟上他,可惜他总喜欢悖天地而行,有句话叫,天予不受,反受其累,他估计便是这个了。” 少女又不搭理他了。 老人便自个儿喃喃,“其实,他若是生在其他地方还好,错就错在凑巧在溪风,那个小子有心魔,这少年却引来了那些人,他就将火都撒在这少年身上了,老夫本来只是看着当笑话,谁知道这少年也骄傲,不知与那小子有什么交易,非要搅天下风云,硬生生跳进了老夫局里。” 他摇摇头,“这导火线用得好,可惜一不小心就是引火烧身,非得将这天下捅个窟窿出来,之后他就愁煞喽。” 他抬头看少女,语重心长说,“闺女啊,跟他打完了就走吧,投缘也别跟他太熟,到最后说不得是要玉石俱焚的,平白浪费感情。到时候哭,老夫看着还心疼。” 少女脚动了动,面无表情看了老人一眼,估计是打算再一脚踹过去,只是老人没起来也就作罢了,只呵呵了下。 老人也呵呵笑了下。 …… 战局里,萧风知道芦苇荡里有人,却不清楚芦苇荡里的谈话,不过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对与他打斗的这些人如此耐得住性子有些欣赏。 年轻人,能少点浮躁总是好的。 然而,他这般想着时,一抹青色光华陡然出现,刺目异常,直袭萧风面门。 萧风本能闭了下眼。 然而这时,他心中陡生危机,本能一剑递出。 几乎同时,一柄细剑追风逐日而来,锋锐剑意一闪而至。 一直未加入战团的黑衣女子竟在这时出手,欲一招制敌。 雪剑击偏短刀,后两剑相击。 四周大地芦苇纷纷炸了开来。 与此同时,剑意刀势齐齐往萧风方向斩来。 这是萧风的失误。 失误,对于顶尖者来说,都是致命的。 可萧风却还有后手。 两剑相击后,雪剑一抖,直接错剑而过,直直插入大地。 四周剑意突然消失。 紧接着,以萧风为中心大地陡然爆开。 惊天雷鸣骤起。 剑气风暴,铺天盖地。 喷薄的剑气与气浪将来袭几人都掀飞了出去。 天地清明时,四周千疮百孔,萧风却只静静而立,并不狼狈。 他轻轻咳嗽了声,将入肩一半的细剑径直拔出,丢还给洛丽曦,随手点了几处穴道。 刚才他的剑卸去了来袭之剑的剑罡,却没有时间再让它变向,所以他硬受了一剑。 然后,他淡淡说,“你们输了。” 几人被剑气剑意掀飞出去,落地并不狼狈,只是面色都难看至极。 他们有他们的骄傲,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不认的。 但他们的目的是杀人,是阻少年去路,可如今该如何? 之前,少年说公平一战,他们清楚是在人力范围内一战,生死自负,所以他们同少年打,搏那一线之机。 可如今,少年说他们输了。 这就是不会再有留手,他们能如何?跟神仙打架吗? 最先松口的是张然,他苦涩道:“你说输,那就是输了,我认,否则直接没法比。我还得再回去练练,不过要先说好了,他日我若再同你比试,还是公平一战,输了你手里剑是我的。” 萧风哑然失笑,点头道:“可以。” “那今日一战,咱们不吃亏。”张然呵呵一笑,招呼道:“小洛,走了。” 洛丽曦对这位搭档的临阵脱逃的懦夫行径似乎并无反感,闻言轻轻哦了一声,转身离去。 萧风微笑了下,转头看向剩余几人。 没有走的,也没有出手的。 萧风挑了挑眉,玩味说,“怎么,还想公平一战?” 无人回应。 这便是默认。 萧风嗤笑了下,转身就走。 一次是对他们这些顶尖者的尊重,二次就是他傻了。 留给他们的是背后。 明知是试探,可有人就是不甘心。 乡野汉子模样的中年人一掠而去,青色短刀骤然出鞘,青光大炽,携着几片青色利刃,刺得人双眼生疼。 身影一闪,灰衣年轻人一剑递出,如潮似浪,直袭而去。 一桃枝一掠而过,化作一抹流影,卷风而起。 萧风霍然转身,一剑划过,毫无花哨。 可,谁也躲不开。 利刃打偏,青刀骤然断裂,灰剑一声悲鸣,桃枝直直打飞出去。 然后,四象刀尊只听到少年冷漠说,“你,没有机会了。” 话音未落,人头起,血雨飞溅。 () 第315章 谢幕 夜色微醺里,雪线过,人头起,血雨落。 快,快到极致的剑,不给人任何反抗的机会。 所以,四象刀尊死了,死得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多余的挣扎。 只是,这位先天巅峰十几年了的强者最后却在愕然,三尺,对于他们便是天涯,可少年的剑明明距离他那么远,一剑打开他的刀,怎么能瞬息又一剑到了他面前? 没有距离吗,这不合理。 只是便是解释了他也听不到了。 两个来袭之人却看清了,刚才少年只是身子闪了下,然后一剑就径直出现在了四象刀尊面前。 那三尺对于少年,不是距离,没有空间。 那是与少年的剑一般快的身法。 只是他们已没有多想其他的时间,少年反手再次一剑划来。 萧风身后是南宫清逸。 只有真正面对少年的剑,才知道少年的剑有多快。 闪避不开,也没办法闪避。 只能等死。 所以他在等死。 只是,萧风的剑却中途忽然变向,剑身一偏,直接将他拍飞了出去。 极速的剑递出难,收回更难,萧风的动作有了一丝迟缓。 这又是一个破绽。 粉色雾气飘飞,桃瓣倏忽划过萧风左肩。 静立的银衣男子也动了,一剑掠来,如潮似浪。 萧风的眉头终于皱了下,清斥一声,“退下!” 一抹雪线一掠而过,迎着如潮之剑。 芦苇荡里一阵巨响,四周空气纷纷炸了开来。 水汽,尘土,草屑,夜色里,萧风身形一掠而逝。 雪剑,再次掠过一人。 血如雨,草色亦如雨。 于是,又有一人死去。 桃花岛最杰出的弟子,这个从未想过自己会回不去的女子死了,同样悄无声息。 风疾,血雨落,芦苇飒飒。 无人再出手。 因为毫无意义。 萧风瞥了眼肩上的新伤,微微发黑,但对他来说不打紧。 他手中雪剑微微往上挑了挑,看着银衣男子,淡淡说,“你还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银衣男子面色凝重,却再未选择出手,而是反问,“刚才,为什么留手?” 萧风平静说,“他没出手。” 银衣男子怔了下,然后面色更加难看。 这少年的意思是,那年轻人没对那三个少年人出手,所以他不杀他。可那时候还想这些,不该全力以赴吗,他真的在意过与他们的打斗吗,或者这是个理智到几乎不像人的人,更或者他还能算是个人吗? 萧风不知道银衣男子的想法,也不想知道,继续说,“若我没猜错,你是剑楼的守楼人?” “是。”银衣男子点头,“我来找你。” “来杀我?”萧风嗤笑了下。 “让你杀了我。”银衣男子漠然说。 “哦。”萧风将剑直接收回,微微打了个哈欠,“我没有守楼的兴致,而且那些入不了我的眼。” 他鲜少说这种伤人的话,可现在他就是说了。 “你……”银衣男子面色难看。 萧风挥挥手打断,“守楼是传承,是怕先辈们的心血断了,那些人怕帝君找麻烦不敢学,而你们敢学却忘了为什么学,本来就错了,如今还一错再错,真想让剑楼不复存在了?” 他看着银衣男子,随意说,“你若真找传承者,找我作甚,我有自己的剑,比你的锋利,也不需要杀了传道者,你要找就找个能看上的,至于资质什么的,剑还需要这些吗?没有谁是笨蛋,总会开窍的。” 他话语顿了顿,眨眨眼,“你若真运气差,那就再多找几个,大不了自己开个剑楼,从无到有,也没人愿意招惹你,岂不比自己窝在一个角落里有意思得多?” 银衣男子又怔了下。 萧风轻笑了下,不再理会他,四处打量了番,忽然冲一个方向喊,“那位仁兄,别装死了,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芦苇荡里沉默几个呼吸,窸窸窣窣了几下,然后被萧风一剑打飞的年轻人便钻了出来,有点讪讪看萧风。 萧风微笑看他,“你想干什么?” 南宫清逸清咳了声,“我想了想,反正打不过你,也不想死,回去了更没意思,要不,我跟着你?” 萧风奇怪看他,“你是不是傻?” 南宫清逸又清咳了声,点点头。 萧风哑然失笑,“为什么?” “那地方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人也没有清风芦苇荡,我实在不想回去,可我打不过你就必须回去,我觉得吧,我若跟着你,你总不会让我被别人带走吧?”南宫清逸抬头看了下天空,捏着下巴有点没脸没皮说。 此时,天色已完全黯淡,天空幽蓝,有星光点点,只是月末并没有月亮。 “你怎么知道?”萧风又奇怪看他。 “那几个人……喂,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南宫清逸呆了呆,有点恼怒道。 “你叫什么名字?”萧风低笑起来。 “南宫清逸。” 萧风挑了下眉头,沉默了几个呼吸,“可以。” “不能反悔。”南宫清逸立即跳了起来,便想往萧风这里跑,跑两步又停下,钻进芦苇荡里找了半天,找出来一柄灰色断剑,苦下脸来。 萧风便不再理会他,再看四周时,那银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倒是识趣得很。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微微皱起眉头瞥了眼两肩的伤口。 不算太严重,他却要修养不短的时间,他恢复速度一向很慢。 是他太大意了吗?若再来一次应该还是这个结果。终究是他反应还不够快,收剑还不够快,真气调用得还不够快,若不用他的那些奇怪能力,他还是难以做到碾压,那便还不够。 人力终有穷尽时,可他偏不信。 摇了摇头,萧风也不管南宫清逸,转身离去。 他让剑掠云好好待在车队里,她却非要乱跑,现在他要去找她了。 南宫清逸还在惆怅跟了他十年的草灰剑成了半截,抬头一看萧风没了影子,立即又跳了起来,大叫,“喂,你呢?你人呢?喂喂喂,你堂堂……神仙人物,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太辱没你的身份了吧,那三个少年人知道了一定会失望,怎么跟了这么个主人,就是你全家也会蒙羞……” 他还兀自大叫呢,东南方向就传过来少年有些无奈的声音,“这里,快点。” 南宫清逸立即眉开眼笑,赶紧改口,“来了,你慢点,慢点啊。” () 第316章 萤绕稚子 萧风想在芦苇荡里找到一个人很容易,所以他找得很轻松,并没花多少时间。 剑掠云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瞥了眼萧风,然后瞥了眼萧风身旁一直以古怪眼神看萧风的年轻人。 南宫清逸是真想不通,少年与他们厮杀时还是一身麻衣,他追上了就变成一身白衣了?所以他一直瞅萧风,跟多瞅两眼就能在萧风身上瞅出朵花来似得。 不过,萧风并没有满足他好奇心的意思,也不在意与剑掠云一起的另一个人去了哪里,只是平静说,“你看见了?” “我打不过你。”剑掠云点点头。 “上天总是公平的。”萧风摇摇头,“该回去了。” 剑掠云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萧风也不再多说,紧随而去。 南宫清逸眨眨眼,觉得两个少年真是古怪极了,连忙追了过去。 回去时,车队却是准备离开了,方宏光与方妙言找不到两个孩子,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不敢四散寻找。 不久前,芦苇荡里突然的巨大声响,诡异的飓风龙卷,他们又不是不谙世事的童子,自然清楚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不管是不是神仙打架,反正是没人敢去查看,方宏光听得心惊肉跳,打算让车队连夜离开芦苇荡。 芦苇荡三十里,应该明早就能离开,出了芦苇荡便是黄楠城,到那时候一并休息了也不必提心吊胆的。 “你们干什么去了,急死我了,再不来可不等你们了。”见两个小小身影从芦苇荡里钻出来,方妙言连忙跑上前。 萧风轻轻说,“我去换衣服了,忘了打招呼,对不起啊。” 方妙言这才意识到少年穿的已经不是她修改过的麻衣,而是一袭白衣,无奈笑笑,暗道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讲究,嘴里却埋怨,“不能有下次了,怎么也要跟姐姐说一声的,小孩子家家的,多危险。” 至于衣服哪里来的,麻衣呢,她倒没多想,常年走车的年轻人心一般都比较大。 “嗯。”萧风乖乖点头。 “行吧,那快上车,就等你们两个了。”方妙语捏了捏萧风的脸,又拍了拍萧风肩膀,抬头看了眼剑掠云,又看到南宫清逸,怔了下,“这位是?” 萧风也跟着怔了下。 剑掠云没搭理他们,自个儿上车了。 南宫清逸皱起眉头瞪萧风。 便听萧风讷讷说,“不认识。”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不过好歹知道这小祖宗不好惹,不敢多说什么,眼珠转了转,抱拳道:“在下南宫清逸,是被芦苇荡里的打斗声吸引来的,半路见两个孩子在芦苇荡里转,心里担忧,所以一路护送而来。” “哦。”方妙言松了口气,“多谢。” “没关系,只是在下忘了来路,能否与车队一路?出了芦苇荡必定离开。”南宫清逸摆摆手,诚挚道。 “侠士稍等片刻。”方妙语犹豫了下,他们是押运货物的,让两个孩子跟车队没什么,若是壮丁就必须三思了。 方宏光见两个孩子回来,便去招呼车队拔营了,所以并未来问两个孩子的情况。 “嗯。”南宫清逸点点头,瞥了眼萧风。 萧风抿起唇,快走两步上了木车。 滚絮咕一声从车沿上飞下来,习惯往萧风肩上飞,不过萧风这次却不让它站了。 然后,他冲南宫清逸露齿一笑。 南宫清逸磨了磨牙,神仙哪有这么无耻的,这一定是个假的。 南宫清逸的话唬方妙言可以,却唬不住方宏光,不过方宏光还是同意了让南宫清逸跟着。 现在的方宏光有点草木皆兵,神仙刚打完架,这个年轻人就莫名其妙跑过来,他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能惹毛了。 只是南宫清逸可没有萧风与剑掠云的好待遇,只能徒步跟在车队后面。 芦苇荡里的夜,有蛙声风声虫鸣声,很平静也很美。 即使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萧风也没多少睡意,便靠在车沿上发呆。 他在思量一件事,关乎了百余条人命。 从青泽山时,他便意识到他入了别人的局,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布局者的下一步。 现在下一步,他已经闯过去了,可这般大手笔,不出意外,布局者一定会再出手灭迹,他若没什么动作,这芦苇荡里的人都会死。 以那个老人看来,百条人命与萧风有什么关系,况且说不定还能借此揪出幕后之人,该怎么选一目了然。 可萧风不是老人,也不冷血,对于幕后之人也不是特别在意,若是能救人他还是很乐意的。 可是他不确定幕后之人会派什么实力的人来,他若派人守着,幕后之人会不会不派人来了,会不会等他派的人走了才来,他该派初灵三个在这里,还是信任一下南宫清逸,他能不能护住这些人,是不是在做无用功,值不值得…… 少年对身边人很在乎,对陌生人只能是稍微的怜悯,百余人死,他会愧疚,因为这些是因为他,可若因之赔上初灵他们的性命,少年宁愿这百余人都去死好了。 从这一点看,少年也是冷血的。 只是,他一般不愿意如此而已。 “呀!”身边忽然一声轻呼。 萧风回过神来,见到面前不知何时飞过来星星点点几只萤火虫,闪闪烁烁。 他微笑了下,偏头看了看一脸惊讶的少女,轻轻说,“你喜欢?” 少女不搭理他,伸手试探性去抓面前闪闪发光的飞虫。 只是飞虫并不领情,微微一闪便避开了。 少女也不气馁,又去抓第二只。 萧风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慵懒靠在车沿上。 微风轻拂,芦苇微摇,有蛙虫低鸣,夜色正好。 正在这时,又有萤火,一只,两只……从墨绿芦苇荡里钻出来 直到将整个视线点亮。 莹绿色停在芦苇叶上,停在车沿上,停在少女手指上,朦胧了少女的整片天空。 似乎童话的城堡。 车队前后有人看到,不由发出一声低低惊呼,又很快消失。 没人过来凑热闹,都生怕破坏了这幅美景,惊走了这些夜间的精灵。 少女一贯淡漠得面容上露出一抹浅笑,是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 她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她的世界应该不止自己了吧。 少年见此,欣慰一笑,便不再理会,转回头去继续怔怔出神。 而在少年转头时,少女鬼使神差般看了少年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不过只是瞬息间,又沉浸回了自己的世界。 车队最后,南宫清逸也在看萤绕稚子的梦幻之景,只是眼中不是惊艳,而是疑惑。 萤火围绕的明明是少女,可在南宫清逸眼里看到的却多是白衣少年。 他身边没有一只萤火虫,只是慵懒斜靠在车沿上,似乎什么也不在意,夜色氤氲,却孤独清冷得令人心酸。 () 第317章 金源 漫天萤火持续半夜,逐渐散去。 昼伏夜出,它们总不会活跃整整一夜的。 于是,车队速度稍稍快了些。 萧风察觉到车速变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四下看了看。 那些小东西们已经离开,不远处青衣少女正在熟睡,嘴角微扬,似乎无忧。 她在梦幻里睡去,只是不希望见梦幻成了泡影。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右手一撑身子,跳下了车。 他纠结的事已有了决定,尽人事听天命,所以他准备跟南宫清逸谈谈。 马车没有摇晃,也没有发出声响,好像一片树叶滑落下了树梢般平静,所以并没有将青衣少女惊醒。 车后跟着的青年正坐在后面车上迷迷糊糊打瞌睡,自然也没注意到倏忽钻进芦苇的白色影子。 一夜悄然而逝。 红日初升时,车队离开了芦苇荡,只是方宏光清点人数时却发现,跟在车队后的那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方宏光惊讶了下,不过也不多在意,本就是萍水相逢之人,走了他也省心。 方妙语过来看了眼两个孩子,见都还没醒,便又回车队前面去了。 稍稍整顿后,一队人马再次出发,往几里外黄楠城而去了。 车队行驶没多久,青衣少女醒来,迷茫四下看了看,眼底有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又面无表情了,只是呆呆看着萧风。 闭目沉睡的少年面无表情,眉宇间便自带了分平日难见的清冷孤傲,并不像她所见的那般平易近人。 “这才是真实的他吧。”少女漠然想,心中蓦地便升起了股烦躁。 “早啊?”正在剑掠云胡思乱想时,萧风已睁开眸子,见少女在看他便眨了眨眼,然后微微一笑。 “早。”少女眸子闪了闪,淡淡将视线移开。 萧风坐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出来了?” 少女不搭理他。 “咕。”滚絮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轻叫一声站在了萧风肩上,然后开始咕咕叫个不停。 萧风也没指望她搭理自己,本来是想将滚絮赶走,只是听滚絮叫了几声反而不理会这一茬了,往车队前面看了看,微微眯起眸子,忽然说,“以后,你打算去哪儿?” 少女怔了下。 “前面有人来接我了。”萧风轻轻说。 “跟你。”少女淡淡说。 萧风皱了下眉头,没再说话。 来接萧风的是金利禄与金源里的两个伙计。 走车的人都不是什么喜欢打听的人,经常走南闯北,眼力劲也很好,所以这场各奔东西并没有什么令人不悦的事发生,金利禄给百两酬谢,方宏光爽快收下,便是谁也不欠谁的。 至于以后见面是作陌路人还是其他便只能看日后了。 …… 金源,规模不算大,收益也不算特别乐观,也没有什么招牌可卖,以前可能辉煌过,也可能没辉煌过,反正在当代老人眼中是籍籍无名的,它自己也没宣扬过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顶多算是中规中矩。 不过传承了几百年,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金源涉及买卖领域甚广,大到金银首饰,小到柴米油盐,几乎什么都卖,不出挑,可五脏俱全,这也是近几年它似乎鸿运当头,好事一桩接一桩,买卖一笔接一笔,却硬是没有自己把自己撑死的原因。 没撑死便会获利,获利便能发展,发展便能再获利。 所以,不知不觉,金源便做大了,而且越来越大,等人们反应过来,已经成了不知多少个半大不大的商阁。 跟金源的买卖领域般,不出挑,可就是有,而且五脏俱全。 而若现在有人有闲情逸致将金源的所有产业都计算一遍,必定会瞠目结舌。 …… 萧风一伙儿人的脚程比车队快得多,入黄楠城时,车队早已被甩得没了影子。 入了城,一伙儿人径直去了金源,剑掠云没什么事便被安排去洗漱休息,萧风却要忙得很。 “这个……账本……这个,哦,飘缈楼的消息……还有这个,近日赈灾款项……” 金利禄将萧风领进账房后便开始四处翻东西。 “怎么会这么多?”萧风看着面前丈余厚的书纸之类的东西,有点头疼清咳了声。 虽然是十几日没收到消息,也用不着一副攒了一年半载的架势啊。 “小金也不知道。”金利禄无辜摊摊手,可怜兮兮说,“前两天忽然就送过来了,说您会经过这里,让小金守着,差点没吓死小金。” “没事。”萧风揉了揉脑袋,随手翻看了下。 “六月十七日,青阳大坝溃坝,灾情波及青堰,桂阳,鸭柳三省。” …… “六月十七日,蛊冢蛊王之争,老蛊王黯然出蛊冢。” 他皱了皱眉头,拿开一沓书信又往下翻了翻。 “六月二十三日,拨国库三十万两白银赈灾泗郡受灾县区,户部侍郎薛洋负责监察。” …… “六月二十三日,沥川爆发瘟疫,初步确定源头在珠江翠林。” 萧风翻看的动作缓了缓,想了想,问,“黄楠城可有灾民流入?” “还要过两天。”金利禄眨眨眼说,“我们控制得很好,所以灾民转移得比较慢。” 萧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你说可能带来疫病吗?” 金利禄怔了下,蔫蔫说,“小金不知道。” “没事。”萧风微笑了下,“去帮我问问天清到哪儿了……还有霜寒,另外让他们查一查澧江那边什么情况。” “哦。”金利禄应了声,转身准备离开,又一下子顿住,“对了,公子,您准备什么时候走?” 萧风又想了想,“最晚三日后。” 金利禄点点头,“云飞扬在来的路上,这两天就能到。” “哦,那就三日后。等他来了,带他直接来这里。”萧风继续翻看,随口回答。 金利禄脸上肥肉挤成一团看萧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应了声,后转身离去。 他对江湖事不知晓,可几个年轻人的性子他却是清楚的,这次云飞扬明显不太对劲,不过自家公子显然是不在意的。 () 第318章 烦躁 萧风再抬头时已是正午。 飘缈楼这次送来的情报之所以多,最近发生的事多一份原因,主要是送来的东西都太细,太全,估计是想着让萧风准备松山之约了。 金利禄端了一碗药粥进来,委委屈屈喊了声,“公子。” “怎么了?”萧风将桌上快速收拾了下,接过药粥,问。 “县老爷封了城,说是芦苇荡里在剿匪,几车队货都发不出去了,这几天算白忙活了。”金利禄可怜兮兮说。 “剿匪?”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示意金利禄坐,“哪里的兵士?” “就是咱黄楠城的县兵,不过听说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金利禄怔了下,回答。 “那跟我一路的那车队可走了?”萧风低敛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恼意,搅着药粥问。 “没有,我本来想让他们帮我给风晴捎点东西,耽搁了下就没走成。”金利禄挠挠头,有些憨憨说。 “哦。”萧风轻应了声,“风晴到哪儿了?” “风晴准备直接去静潭城,按行程,应该快到靖晏城了。”金利禄想了想。 “来不及了。”萧风思忖了下,低喃道。 “什么?”金利禄眨眨眼,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萧风笑了笑,“你觉得方宏光那队车队怎么样?” “公子想让我收了它?”金利禄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试探性问。 “你只管说,其他不必多想。”萧风摆摆手,认真说。 “这个,高手太少,贵重东西运不得,运送些便宜东西还是可以的,不过这般价格高不了,他们没得赚,估计不会愿意。”金利禄挠挠头。 萧风想了想,“那你午后就去同他谈谈,看他愿意不愿意,该什么价就是什么价,不必看我的面子。” 金利禄疑惑看萧风。 萧风平静说,“他们是从芦苇荡里出来的,若没人保他们,他们走不掉。” 金利禄眸子一亮。 萧风继续说,“如果可以,就写一份契约,记得契约时间一定要在风晴雇佣他们之前。” 他看了金利禄一眼,“不能黑得太厉害,毕竟他于我也算有恩。” 金利禄嘿嘿一笑,“那是不是可以先吊着他们?” “不要吊太久,适当给他们些提醒,方宏光不是愚笨之人,钱和命我想他是看得清楚的。”萧风不置可否,舀了勺药粥,浅浅砸了下,并不好喝。 金利禄了然点点头,眸子亮晶晶的,笑得很是奸诈。 “对了,我让你问的那些怎么样了?”萧风喝了几口,实在喝不下,抬头又问。 “澧江的情况还没送过来,不过天清跟冷霜寒的消息倒是有。”金利禄挠挠头,“他们两个是一起的,估计到这里也是这两天的事。” 萧风点了点头,又说,“若是午后有个青年人带了柄雪色软剑过来,便让他进来,自己人。” 金利禄又赶紧点点头。 萧风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嘱咐的了,便又低下头勉强喝两口药粥。 萧风其实并不挑食,可一连喝这种药粥三年,又不是好喝的东西,而且连个口味都不带换的,即使一碗要几百两银子,他也只觉得白开水都比它好喝。 好不容易对付了半碗,萧风便不打算自己再跟自己过不去,将瓷碗往外推了推,这是不准备再喝了。 金利禄正巧开口,“对了,跟您来的那个小姑娘自己跑出去了。” “不必管她。”萧风随手拿过一本账簿,一本正经看了起来。 金利禄哦了声,见碗里还剩不少药粥,挑了挑眉头,“公子,这是欧阳前辈特地嘱咐的,只能多不能少。” 萧风眸子闪了闪,转移话题说,“滚絮呢?” “在笼子里。”金利禄有点得意洋洋说。 萧风眨眨眼,“它那么鬼,你怎么把它骗进笼子的?” 金利禄撇撇嘴,“那就是只大吃货,我往笼子里丢了只鸡腿进去,它就自己钻进去了。” 萧风清咳了声,这很像它的风格,“放它出来吧,一上午了。” “嗯,公子喝完了,小金就去。”金利禄眨眨他的小眼,笑眯眯说。 “哦。”萧风便不再说话了,只将账簿翻得哗啦啦响。 金利禄为难挠挠头,他不敢逼萧风,只能好言安慰,“公子快喝,要不就凉了。” “等凉了再喝。”萧风漫不经心说。 “已经凉了……”金利禄瞪了会儿那半碗粥,见终于不飘热气了,赶紧说。 萧风又说,“太凉了,去热一热。” 金利禄怔了下,然后有点哭笑不得,哪有这么赖皮的。 药粥凉了热,热了又凉,最后就变色了只能丢掉,萧风到底是没喝光,这让金利禄愁得直挠头。 下午,萧风同样是在看那些消息,并且开始动笔给个别批注回复,反正忙得不可开交。 夕阳金坠时,好歹看了大半,萧风估计着今天应该能看完,便出账房准备走动走动。 刚出了账房,房顶忽然呼一声跳下来个人影,正是出去了一天的青衣少女。 萧风怔了下,然后微笑说,“有事?” 少女皱着眉头看萧风,说,“你每天都是这样?” 萧风眨眨眼,有点茫然。 少女直视萧风说,“我在房顶看了你一天,可你不该是这样的。” 萧风又眨眨眼,这次眨得很慢,然后歉然说,“我竟没发现。” 少女对于萧风的糊涂有些恼,“你非要走现在这条路吗?” 萧风终于知道少女想说什么了,只是这本不该是少女能知道的,那就是有人想让少女跟他说,不过他也不想多问,只微微一笑,“我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你我何时一战?” 少女眉头一拧,冷冷一哼,“现在!” 说着,寒光瞬至,朝萧风身前袭去。 萧风脚下一动,剑指银华,同样迎上。 双招对碰,余波砰然荡开,四周门窗陡然炸了开来。 萧风眉头一皱,身形微闪直接消失不见。 “这里不是交手之地,城外芦苇荡再战。” 少女本能反应追去,可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烦躁抓了抓头发。 她不是要跟他打架的,她只是不想看他死,不想她的萤火虫里没有那个漠然其实一点不漠然的少年,可不知为什么就打起来了呢? () 第319章 骄傲 出城行数里,便可见碧波荡漾,辽阔如海,端端一副壮观之景。 只是萧风却清楚,其内远没有外面看得壮阔美好,微微飘荡的血腥气已经告诉了他其内该是一片人间炼狱景象。 他微微叹了口气。 本以为江湖与朝堂还是泾渭分明的,却不想早已有人不顾及这些界限,到底是不能将有些东西想得太好,可别人不顾忌,他却还要顾忌,这是场很不对等的对弈。 微微攥起拳头,少年眉宇间仍是淡淡倦意,一贯平静的眸子深处却罕见地露出一抹戾气与不甘。 终究是他的时间太少,许多事安排得太仓促,以致于现在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可这些人……既然敢做,总有一天,也该还的。 “用不了多少时间的。”他轻轻说。 在芦苇荡前等了会儿,见剑掠云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萧风便径自进了芦苇荡。 少年早已没了少年人的争胜心,所以对与剑掠云的打斗并不在意,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甩了这丫头。 即使那丫头对他没有恶意,他也并不喜欢有个人跟他,这会让他再多想很多事,很麻烦,至于南宫清逸,若不是他心里有些计较,也不会让他跟着的。 芦苇荡里,南宫清逸还仰躺在他初时呆的那座小屋顶上,吹清风晒斜阳。 那少年与他做一笔买卖,让他守在这里三日,换少年护他一年,这是件看起来很划算的买卖,所以他便呆在了这里。 不过预料之外的是来的是一队甲胄之人,应该那少年也没料到吧? 一想到是少年未料到的,他便没了阻拦的兴致,冷目看不远处的屠杀。 萧风到底是看错了他,孤身独处十年的人总不能指望他对于其他人有多少怜悯,即使这人看起来这般人畜无害。 甚至在南宫清逸看来,他其实更期待看到萧风的一脸恼恨,那么平静的人,若是发疯起来一定有意思得紧吧? 就像是比之神人飞升,凡人总是更愿意看到神明的陨落般,没有人比他们好,他们才觉得心安理得。 只是他的愿望终只是他理所当然地想想而已,因为萧风顺着血路而来,却并没有生气,更不曾发疯,还微微笑了下,说,“该走了。” 南宫清逸顿时觉得,连清风红日也没有想象般美好了,撇撇嘴,跳下房顶,死皮赖脸说,“萧风,不是我不想救人,主要是黄楠城县兵,我若杀了便是真坐实了剿匪之名……” 萧风微笑打断,“我知道,所以交易作数。” 他顿了顿,又说,“你很聪明。” 南宫清逸立即眉开眼笑,“那当然了,不过也有人是笨蛋,跟我一起来杀你的那个银衣银发男子杀了那些兵士,将这里活着的孩子都救下,他说他想建一个剑楼。” 萧风依旧点头,“我知道。” 南宫清逸顿了下,又说,“那两个人的尸体不见了,我找了整个芦苇荡也没看见,可这附近也没有老虎豹子老鹰蟒蛇之类的东西啊?” “嗯。”萧风转身离开,“我们该走了。” “哦。”南宫清逸失望应了声,快步追去。 “萧风,这里的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没有,我很少做无用功。” “可你为什么不生气?” “尽人事,听天命。” “你不是神仙吗,还信天命?” “谁告诉你的?” “这个……否则那些你是怎么办到的?” “一点小手段。” “不能说吗?” “我说不清楚。” “啊?那我若现在跟你打,你能打过我吗?” “你可以试试。” “那还是算了,你……” “把吟雪还我。” “啊?那个,你还需要剑啊?” “你的剑我会帮你补好。” “真的?不能反悔,一言为定。” ……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离开了芦苇荡。 芦苇微摇,在斜阳金辉下绿意醉人。 没多久,从芦苇荡里钻出一个黑衣老人,看不到相貌,手里提着两只麻袋,直直看着萧风两个人离去的方向。 然后,老人似乎咧嘴笑了笑,帽檐下有什么东西反射了夕阳金辉,闪了闪。 漫天金黄耀目,映得老人身上的黑衣并不怎么明显,反而唯一裸露在外的双手很吸引视线。 苍白肮脏,附有几块暗褐色的斑点,有些像是干涸的血迹,有些却像是……尸斑。 …… 黄楠城封城并没有封太久,第二天便恢复了正常通行,没有人在意芦苇荡里是什么情况,似乎什么也未发生。 迎着朝阳,一位灰色外衫的年轻人风尘仆仆入了城,径直往金源商阁去了。 …… 一早起来,萧风便开始练字。 他人书都是形似后求神,萧风却是反其道而行,初识字时先有神后有型,所以才会让柳自语看得心急,才会大加苛责。 因为起点高,他既不需要规规矩矩的模板,也不必刻意临摹他人,一切随性而为便是他人难求的佳作。 只是一幅将成时,萧风的手却微微抖了一下。 一幅字成了残次品。 他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是很在意,将宣纸揉成团儿扔入纸篓,又摊开一张宣纸。 纸篓里之前已有十几个纸团子,乍一看真算不得少。 “公子,公子……”有人大喊大叫着跑进屋。 “嗯?”萧风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云飞扬要见您……穿的很不对劲。”金利禄以一种见了鬼的夸张表情说。 “请他进来。”萧风低头继续龙飞凤舞。 金利禄张张嘴,又闭了嘴,转身离去。 云飞扬穿着的确不对劲,特别是身前背后的阴阳鱼图案,怎么看都有种装神弄鬼的怪异感。 萧风却不觉奇怪,占卜师行走世间为区别于凡人都是这种穿着,歉然说,“对不起。” 云飞扬恍惚无措的眸子里陡然升起阴戾,恨声道:“当真是你?” 萧风默然不语。 云飞扬直直看着萧风,眸子渐渐泛红,渐渐身子开始颤抖,蓦然间一声长笑,“枉我视你为知己……好生可笑。” 嗤一声轻响,一缕灰绸于空中飘飞。 他冷冷说,“今日后,你我恩断义绝。” 转身离去。 萧风低敛着眉目,纤长的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轻轻说,“好。” 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 云飞扬身子不由一僵,补充说,“他日,你我再见,便是仇人。” 说完后,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萧风叹了口气,将写了几个字的白宣再次揉成团,丢进纸篓,丢下狼毫,怔怔不语。 云飞扬不知道,萧风的对不起不是歉然于他的无动于衷害死了识云,而是有些事他说服不了自己。 () 第320章 心情不太好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似乎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树影,倏忽间便已是夕阳西下了。 萧风依旧在练字,偶尔会询问外面什么情况了,会以各种理由推脱最后只喝半碗药粥,会很耐心回答南宫清逸的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似乎云飞扬的决然反目并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 剑掠云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发了飙后就一直不见人了,萧风也不在意,是走是留都随她。 金利禄却在发愁,不是愁买卖亏了或者哪里又要花银子了,也不是愁萧风总是不听劝只喝半碗药粥,而是愁萧风在练字。 他不清楚云飞扬与萧风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也不清楚云飞扬为什么会愤恨离去,这些又对萧风有什么影响, 可哪有人练了两天字,一幅成品也没练出来的? 这太不正常了,不正常得他心里发毛。 可是,萧风太平静,太镇定,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眼见明日萧风便要离开,他心里更发毛了。 这次,萧风面对的可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三个人,以这种他都觉得很不妥的状况去赴约,真的没问题吗? 好在傍晚的时候来了大救星,萧天清,安穆琳,冷霜寒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懒散青年。 金利禄带两个年轻人来找萧风时,萧风正巧在逗滚絮玩,房间叽叽咕咕声响成了一片,也不晓得萧风是怎么捉弄滚絮了。 萧天清看了眼金利禄,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 金利禄苦下脸来,示意他进屋看看。 萧天清仍旧不怎么信。 冷霜寒已经上前敲了敲门,“公子。” 房间里鸟鸣声顿了顿,紧接着传出温和少年嗓音,“请进。” 推开门,其内整齐干净,纸篓里几团废纸,一切平静得很。 萧风正坐在书桌前,托着腮微笑看他们。 滚絮可怜兮兮缩成一团,几片白羽悠悠然往地上飘,只是还没落地便被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清风吹进了纸篓。 金利禄怔了下,眨眨眼。 萧天清也怔了下。 冷霜寒却面色一点没变,恭敬喊了声,“公子!” “可有收获?”萧风点了下头,示意三人随意。 冷霜寒恭敬道,“获益匪浅。” “天清呢?”萧风视线微微偏转,问。 “还……还不错了。”萧天清挠挠头,有些讪讪说。 “安排得怎么样了?”萧风又问。 “都按您的吩咐散出去了,还有,木风跟我一起出来了。”萧天清眼角偷偷吊着萧风,说。 “哦。”萧风随意应了声,皱了皱鼻子,“霜寒最近养了狐狸?” “来的路上捡到的,它愿意跟,我便养了。”冷霜寒点点头。 “哦。”萧风似乎只是随便问一下,知道了便不再多问,然后转头冲萧天清微笑了下,“林枫那家伙最喜欢扮猪吃老虎,你小心点,别让他坑惨了。” 金利禄呆了呆。 萧天清扯了扯嘴角,这话怎么不早提醒他,然后又反应过来,“哪个林枫?” “潜龙榜之首林枫。”萧风眨眨眼。 “还真是林枫啊……可他还没入品啊……怎么可能啊……”萧天清瞪大了眼低喃。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这个,你也信?” “啊?”萧天清呆了呆。 金利禄眸子闪了闪。 他带萧天清两个人来见萧风前已经安排了安穆琳与林枫的食宿问题,因为萧天清嘱咐,就特别关照了下那个青年,现在他似乎要玩完。 萧风瞥了眼金利禄,洞悉般微笑,“这两天饮食注意一下,拉肚子什么的实属正常,千万别吃常规药,否则……” 他摇摇头,不再多说。 金利禄却顿时觉得整个世界对他都充满恶意了。 又聊了会儿,萧风便将一伙儿人都打发走了,单手支额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 房门处笃笃笃三声轻响。 “请进。”萧风头也没抬,说。 房门处并没人进来,敲门声也再未响。 萧风抬头看了一眼,“林枫?” 没人回应。 “不要装神弄鬼。”萧风淡淡说。 门外有人清咳了声,紧接着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推门进来,笑眯眯说,“萧美人儿……” 萧风随手轻轻一挥,一根银针便倏忽从青年耳边飞了过去,“注意措辞。” 青年吓了一大跳,“喂喂喂,你玩真的啊?” 萧风看也不看他,“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青年拉长了声音,委屈叫。 “你发春去外面,别在这里恶心我。”萧风懒洋洋说。 “枉我为了你加入飘缈楼,你竟这般待我……”青年神色幽怨看萧风。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闲得发慌?”萧风漫不经心打断。 “这只是极小的一部分,”青年正色强调,“主要还是因为萧……公子风采卓然,令人折服。” “每次听你说话,我浑身都不自在。”萧风有些无奈,“过来坐吧……手脚老实点。” 青年本来打算去搂萧风肩膀,闻言只能讪讪缩回去,又怔了下,“你受伤了?” “没多大事。”萧风打了个哈哈,“打算去参加群龙盛宴了?” “要不我出来干什么?”青年懒懒趴在桌上,“你呢?” “自然也是。”萧风随意说,“听说,青木前辈回来了?” “嗯,”青年撇撇嘴,“想拉我去青药谷,门也没有……哼哼……” 萧风哭笑不得看他,“人家好歹是前辈。” “前辈也不行,敢给我下绊子,这事别说八年就是八十年也没完。”青年毫不在意说。 “随你吧。”萧风摆摆手,微微打了个哈欠,“前两天我才把欧阳前辈骗去青药谷,看来你是无缘了。” “什么?”青年猛地拍桌而起。 “青木前辈的徒弟药石之道上入了瓶颈,我诳了欧阳前辈去那边指点指点。”萧风却没被吓到,笑眯眯说。 “你怎么不早说。”青年苦下脸,“现在追去应该晚了吧?” “应该……”萧风若有所思说。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青年苦着脸继续说。 “我心情不好。”萧风微笑点了点头。 “我心情也不好了。”青年低眉顺眼看萧风,哀怨道。 () 第321章 理不清 第二日清晨,趁着几个年轻人还没睡醒,萧风与南宫清逸,林枫离开了金源,一路北行。 萧风既然提了青药谷之事,自然不会真是让林枫跟着他心情不好,他不是自己不痛快也不让身边人好过的性子,稍微闹一下便答应捎着林枫往青药谷走一趟。 他本就是要顺便将南宫清逸送下的,松山之约说着听着都是好事,但萧风清楚再怎么客气,本质也是一场鸿门宴,他自己都要小心应对,不可能再分心照顾他人。 临走前,萧风本想同剑掠云打声招呼的,可惜剑掠云依旧不知踪迹,他便也就此作罢。 本是萍水相逢之人,也算不得患难之交,聚散离合,其实也没多少情谊。 黄楠城以北行几十里是宽阔江面,一眼望不到边际。 萧风三人便在江畔前停驻。 此时天色微亮,江面上有偶尔几只小船悠悠飘荡。 “走水路?”林枫诧异道。 “空路。”萧风打了个哈欠,瞥了眼芦苇丛丛说。 “空路?”两个年轻人都有些迷糊。 天际有唳鸣声传来,很模糊遥远。 萧风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忽然说了句,“来了。” “什么?”两人正想发问,忽然觉得手上一紧,一股大力拉着他们腾空,紧接着一道黑影掠了过来,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已经站实了。 “什么鬼东西?”林枫回过神来,茫然看着四下掠过的云层,又看到脚下黑咕隆咚的硕羽,怪叫道。 南宫清逸却要镇定得多,毕竟连芦苇荡里的神迹都见过,不过是一只大些的鸟,似乎并不值得太大惊小怪。 萧风随意坐下,“禁地里的翎雕。” “禁地?”林枫呆了呆,然后夸张大叫,“你去禁地了?妈哎,你还收了这么个大家伙,你要干嘛?上天啊?” “在天上呢。”萧风懒洋洋提醒。 “可……可可可……”林枫有点结巴。 “可什么可,”萧风好笑看他,“我这几年就在各处禁地转悠呢,要不是琐事一堆,我说不定沿禁地一路转过来,正好一圈呢。” “咳,萧风,什么时候给我弄一只?”南宫清逸在一旁插口。 萧风眨眨眼,不搭理两人了。 南宫清逸挠挠头,这神仙真小气。 “我的老天爷哎,这还真是空路,就是有点闷得慌。”林枫却不在意,看着四下低喃。 萧风怔了下。 …… 悠悠芦苇荡里,青衣少女与老先生静静看着,一道黑影飞过,三个人都没了。 少女撇撇嘴,“他们走了。” “闺女想跟去?那老夫把他们叫下来。”老先生凑近了少女,说。 少女面无表情一脚踢过去。 老先生扑通一声砸入了远处水里,很快又冒出头来,慢悠悠爬上岸,衣袖微微一振身上便看不见水渍了,开怀说,“活不长的人,闺女看看就行了,跳进老夫局里,以后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老夫倒是要看看他如何斗得过江湖庙堂和整个天下。” 少女呵呵笑了下,转身离去。 这几天她一直呆在芦苇荡里,可没有漫天的流萤,那些星星点点的,也没有想象的漂亮。 老人也呵呵笑了下。 他本想让这闺女给那少年提个醒,却不想一夜的功夫这闺女就有点不对劲儿了,他不想让这闺女搅进来,可如今看来真是有点理不清了。 …… 翎雕速度快得惊人,单单从能让南宫清逸反应不过来就能看出来。 一路疾行,近黄昏时,已到了一片宁静山林,青药谷便居于其中。 翎雕缓缓降落,最终稳稳停在空旷土路上。 不远处一个背柴樵夫正巧看过来,哪见过这么大的鸟,惨叫一声,竟然直直昏死了过去。 南宫清逸撇撇嘴,“大惊小怪。” 林枫却连忙跳下翎雕,急掠了过去,吓死了可就十万分不妙了。 只是有人速度比他更快,林枫还没跑几步,樵夫身边便多了个白衣少年,伸手探了探樵夫的脉搏,然后飞速在樵夫胸口点了两下,清咳了下,“差点吓死。” 林枫已经到了萧风身边,讪讪说,“终于知道早上你为什么那么急了。” 萧风翻了个白眼,“你才想到啊?” “我比较笨。”林枫认真说。 “去死。”萧风没好气撇撇嘴,弯腰给樵夫解下背上木柴,林枫将他拖到一棵大树下,顺手给他探了下脉,“不打紧,两副药保证他活蹦乱跳的。” “你怎么让他喝下去?”萧风手指在那可怜樵夫胸口几处大穴停了停,又顺手点了点他眉心,后脑几处,“我给他开几个穴,他自己养吧,就当做了场噩梦。” “哦。”林枫应了声,“你这开穴点穴跟谁学的,挺新奇的。” “欧阳前辈,不过他是用银针,我嫌麻烦。”萧风随手往樵夫怀里塞了几两碎银,漫不经心说,“南宫清逸,你帮我照看两天?” “干嘛?”林枫一下子警觉。 “我过两天来接他。”萧风眨眨眼。 “可是……”林枫踌躇不决,“萧美人儿,他是先天巅峰的大高手哎,如果他发疯,我怎么办?” “用毒。”萧风有求于人,也不在意林枫喊他什么了。 “可是……”林枫扯起萧风袖子。 “别得寸进尺啊。”萧风没好气扯回来,“放心,他不敢发疯的。一言为定了,走了。” “哦。”林枫连忙跟上。 翎雕那边,南宫清逸还没下来,懒懒散散地说,“停在这儿干嘛?” “丢东西。”萧风随口说,“下来。” “不下去。”南宫清逸眯起眸子说。 “你又想干什么?”萧风奇怪看他。 “我觉得你准备丢的东西是我。”南宫清逸伸着脖子说。 “你不是东西。”萧风撇撇嘴。 “那我下去干什么?”南宫清逸依旧不下来。 “下来。”萧风清咳了下。 “我不。”南宫清逸坚定说。 “我觉得你对翎雕有些想法……”萧风皱起眉头。 “哪有。”南宫清逸立即伸长脖子大叫。 翎雕忽然晃了晃身子。 南宫清逸一个没站稳,直接栽了下来,不过好歹反应快,随手抓住几片黑羽,只是啵啵几声轻响,并不牢靠,他顺势一跃而起。 翎雕吃痛,唳鸣了声,腾空直接飞了。 南宫清逸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落了地。 萧风嘴角似笑非笑。 林枫却早已哈哈大笑。 于是,南宫清逸脸色就有点黑了。 () 第322章 抵达松山 既然南宫清逸乖乖从翎雕上下来了,萧风若不让他上,他再想上去就难上加难了,只能乖乖跟着萧风往山林里去了。 青药谷外有阵法,萧风若不领路,他们不一定能转进去。 而萧风能结识了江小白也是因为这些阵法。 懂阵法的越转越糊涂,不懂阵法的反而可能误打误撞进去。 这种阵法不能说妙,只能说巧,天时地势为阵,时有时无,当真有趣得紧。 这些是萧风在里面转了三天才搞懂的。 当然,若不是萧风进去青药谷只在意了那些阵法,而对那些灵药灵兽视若不见,江小白不一定会跟萧风这般熟。 不过,现在若有人进去时像当初萧风那般,江小白也不一定会好言相待,毕竟萧风当初因为这个原因笑了江小白半天呢。 转出阵法,入眼是山涧绿林,有溪水潺潺。 萧风并没有进去的打算,他现在看到欧阳子发怵,随手指了个方向,“直直往前走,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更别乱摘……南宫清逸,那是乱言菇,碰了会说胡话的。” 南宫清逸悻悻然缩回手。 萧风无奈看他一眼,“这里的东西不是有毒的,就是整人的,你是觉得自己自己命大还是运气好?” 南宫清逸清咳了声。 “这个是个好东西,龙阳草,壮精补阳,保证一晚上十次八次都没问题。”林枫四下看了看,眸子一亮,指着一株淡红色植株说。 南宫清逸眨眨眼,伸手就去碰。 “喂,这里没有给你泄火的。”萧风一把打开,瞪了林枫一眼,“别听林枫乱说,记得,这里的人谁都能信,就别信他。” 南宫清逸清咳了声。 林枫幽怨看了眼萧风。 “别闹,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谷里的奇怪的东西不能乱摘,书房不能进去,否则小白会赶人,”萧风无奈笑笑,“这一路有幻梦花,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是幻觉,除非听到风铃声,否则不能停下,嗯,这条路也就几百丈长,走三百步时要快跑,因为这一块有寻梦蜂,蛰了人你会梦游,很丢人。五百步时要慢一点,这一段有黄蝶,喜欢追跑得快的东西,如果你想自己变成屎黄色,就当我没说,至于其他,你们应该能应付了,我便回去了。珍重。” 萧风想了想,没什么好嘱咐的了,便转身离去。 “哎,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南宫清逸看着萧风离开,眨眨眼。 “哪有什么不对劲的,走了。”林枫一把去揽南宫清逸的脖子,打算拖走。 只是南宫清逸一缩身子避开了,“我好像没说要留下吧?”他皱着眉头说。 “走了,墨迹个啥?”林枫清咳了下,一把拉住南宫清逸的衣摆,直接拖进羊肠小道。 …… 转眼入了七月,天气热辣得很,江湖也热闹得很。 年轻一代中,飘缈使的各自藏锋给其他年轻俊彦留了更多的空间与目光;杳无音信数年的上一届潜龙榜老人们,如今以先天之姿现身指点新人;潜龙榜第二梁钰与榜首交手三招不落下风;潜龙榜第九陈霆挑战第五琳娜,被先天前辈以一句不错评价;铸剑山庄的问剑人南宫清崖凭一桃枝闯入潜龙榜前十,成了自潜龙榜成立来首个以后天三重修为列入前十的先例;凌霄剑王陈桓以潜龙榜第七十三的名次挑战第二十一,全身而退,虽败犹荣,令江湖俊杰侧目…… 除了江湖儿女的豪情壮志,唐门与霹雳门的彻底闹翻,昆墟剑宗的剑楼消失,八岐山的百名医师救死扶伤,乔帮的共勉互利,白无天的接连挑战七大势力,都是江湖的热门话题。 因为地下交易场的谢幕与群龙盛会的临近,江湖愈发有看头起来。 当然,还有一个话题是江湖人愈加议论的,飘缈楼的松山之约。 自从地下交易场后忽然宣布延迟,松山之约就再没了一点风声,怎么看都有种准备不了了之的意思,如此打算看热闹的闲人们自然要多多提醒提醒。 再者,乔帮与白杨盟都有了动作,就飘缈楼什么表示也没有,总让江湖人觉得缺点什么。 所以,江湖人不仅议论,还有不少已经守在了松山山脚,里三层外三层。 不过上山却是没一个人敢的。 松山不可上,也上不去,这是老一辈就传下来的规矩。 至于为什么…… 山脚下的村民们说松山上有神仙,除了天子外,谁上去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这也是老百姓们都笃定的事。 在江湖中流传倒不是神仙,而是异宝,唯有突破凡躯方能触及。 至于,朝堂之上,就没人敢拿它出来说事。 总之,松山是个凡人难入之地。 而真相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松山是世俗界的唯一龙脉。 千年前,松山龙脉之像远没有如今这般明显,只是建王朝时被三个大人物炼成了三大帝国气运聚集的枢纽,维系三国国运运行,这才如此。 磅礴的气运灵机汇集,地势渐渐难以压制,其上自然而然便带了镇压万古,令人窒息的大势。 是真真正正的天地大势。 除了气运足以与逸散出来的天地大势抗衡之人,凡人上山轻则寸步难行,不过十有八九都会被天地大势压垮。 人力难胜天,这才是所谓神明的惩罚。 这日,一只白鸟飞进了山,背上载了个人。 一时间,山下喧声一片。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听了风声的人纷纷前来围观,江湖人,老百姓,甚至地方官员,乌压压一片。 只是,人们都做好了看戏的准备了,山里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一连三天。 山下人面面相觑,然后都以为估计凶多吉少了,便悻悻然散去了。 至于山上人现在在干什么…… 他正懒散靠在一棵大树上打瞌睡。 松山的天地大势对他似乎没一点影响,倒是树下那只大白鸟哆哆嗦嗦的,可怜得很。 进入松山,也不知道是被煌煌大势吓到了,还是其他,滚絮竟然不会变小了,这般勉强团了三日。 夕阳西下时,萧风伸了个懒腰,微微一偏身子便掉到了滚絮背上。 然后,他懒洋洋说,“还收不起来?” “咕。”滚絮委委屈屈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摊摊手,“别看我,我也没法子。” “咕。”滚絮又叫了声。 “可你这样太惹眼了吧。”萧风站起身,轻轻跳下滚絮,回身看着滚絮嘀咕。 “咕咕咕。”滚絮立即叫个不停了起来。 “不赶你。”萧风没好气说,四下看了看,这三天他将松山转个遍,不对劲的地方发现了好几处,可山洞什么的是真没找到。 懒散往滚絮身上一靠,萧风摸着下巴思忖,“要不,你自己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吧?” “咕咕。”滚絮抗议似得叫了两声。 “不愿意算了。”萧风撇撇嘴,又想了想,“要不,你飞出去变小,在飞回来?” “咕。”滚絮耷拉下来脑袋。 “忘了你离开我飞不动了。”萧风尴尬摸摸脑袋,想了想,自语,“其实你这样吧,也不错,就是我怕他们会拿你出气,实在没法子,你就这样吧……不过先说好了,有什么委屈,可别冲我埋怨。” () 第323章 赌注 天净如洗,万里无云,有霞光万觞,旭日冉冉。 晨曦透过树影,斑驳落在一片衣角上。 衣角的主人动了动,伸了个小小懒腰,然后翻身落下了树杈。 树下有只白鸟,只是匍匐在那里便有一人高,它不躲不避,那人便径直落在了它背上,是个半大的少年,穿了一身白色衣衫,纤尘不染。 少年似乎对于白鸟的听话很是欣慰,翻身坐起,轻轻说,“去山顶。” 白鸟低叫了声,便倏忽起飞了。 少年微微一笑,一翻手掌,手里便多了一状似面具的冰晶状东西,晶莹剔透,漂亮至极。 他随意摆弄了下,那面具便不再透明,开始随日光照射呈现色泽,奇妙非常。 少年又笑了笑,随手覆在面上。 面具光泽流转,少年的面容竟好像在流动,瞬息间桑田沧海,令人难以捉摸。 然后,少年懒懒仰躺在白鸟背上,微微阖上眸子,姿态很放松惬意。 这面具是他早些时候请人打造出来的,添了月灵石,精菱砂以及一些奇怪东西,他找人试过,即使以神识都看不透面具后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很神奇。 他身份特殊,又不愿先他人将朝堂与江湖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有些东西自然还是要遮一遮的,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而在白鸟上山时,松山山脚下几乎同时停下了三辆黑色马车。 然后,马车上走下来三个黑色龙袍男子,互视一眼,联袂往山上行去。 他们身后各跟了个暗红色蟒袍之人,手里皆捧了一长匣,紧随而上。 山口有空气涟漪微微波动,只是对六人并没有造成多大阻碍。 松山顶是一座大祭台,四四方方,由象牙色台阶直通而上,四方皆有一雄伟大门,在晨曦照射下五光十色,宛如神迹。 六人到达山顶时,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台阶尽头。 那是个白衣少年,背对着六人,正轻轻抚着那些白玉色石柱,身后跟了只一人高的白鸟。 他并不显眼,甚至一身白色几乎与台阶石门相融,可他站在那里,不吸引人,却没有人能忽视,就好像白云悠悠可你总不会忘了浩宇苍穹般理所当然。 六人都怔了下。 然后,台阶尽头传来缥缈声音,“你们本不该建这里的。” 少年转过身来,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他轻轻叹息,“这里快支撑不住了,若没有办法,将是一场浩劫。” 三个红袍男子心中一颤。 三个黑袍男子面色却凝重下来,这些外人不该知晓。 少年的声音仍在幽幽传来,“你们在找其他类似之地,最相似的是重阳台,可太脆弱了……” “没想到飘缈公子竟是这般故弄玄虚之人。”夜熙彦冷冷打断。 少年似乎轻笑了下,身处高处自然而然便有了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三位不想在下说,在下便不说。只是三位心里要有数才好。” 三位黑袍男子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好大的面子!”岳云腾冷哼了声。 少年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妥,沿白玉色台阶下来了几步,不过这只是摆个姿态,毕竟他不可能上来了再爬下去,轻笑说,“在下面子一直不小,否则怎么引了三位帝君联袂而来。” “那希望飘缈公子也担得起这般大的面子。”萧武天淡淡说。 “当然。”少年微微点点头,“门内还是门外?” 三位黑袍男子对视一眼,他们似乎选错了地方。 萧武天淡然说,“门内。” 少年轻轻说,“好。” 三个红袍男子留守台阶下,三位帝君则顺阶梯而上。 走到少年面前,三人才发现,这少年要比他们估测的还要矮些,站在他们面前俨然就是个孩子。 三人不觉有些好笑,又怎么也笑不出来。 祭台是当年炼化龙脉所设,其内镇压了数之不尽的气运灵机,是整座龙脉大阵的核心,这千年来几乎无人进入,磅礴气机氤氲弥散,几乎凝为实质,忽然有人闯入,就涌动了起来。 山顶一阵气象万千。 四人却似乎谁也没受影响,从容进入。 倒是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白色大鸟被挡了回去,只能悻悻然趴在门框上。 祭台上如今空空荡荡,地面是清一色的白玉色玉石,经年无人打扫也纤尘未染,四人便席地而坐。 “早听闻飘缈楼是神仙楼,飘缈公子乃神仙人物,如今看来倒是神仙气十足。”岳云腾语气略有些讽刺说。 江湖人崇白色之潇洒风流,多白衣佩剑,三大帝国却恰恰相反,以黑色为尊,与之相悖自然白色最为卑贱,所以在皇都之人即便喜穿浅色却鲜少有穿白的。 少年却故意避开言外之意,从容说“江湖人以讹传讹,在下自然要配合些,免得他们失望。” “既是神仙,何必插手世俗?”夜熙彦冷淡说。 “让江湖有趣些。”少年平静回答。 “那不若择一贤君相辅,以悯天下生灵。”萧武天微笑说。 “在下非仙人,天下生灵与在下何干?”少年淡淡说。 “那又何必出世?”夜熙彦目光凉凉看着少年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无聊。”少年微微勾起嘴角。 “那不若再有趣些。”萧武天也勾起了嘴角。 凝为实质的气机逐渐聚拢,渐渐成了迷蒙白雾,环绕四人周身,天地大势一波波涌现,似乎铺天盖地而起,下一刻便要将人直接压垮。 少年微笑起来,“看来在下猜得不错,三位想留下在下。” 三人漠然不语。 少年四下看了看。 头顶气机翻涌,浩瀚澎湃,似乎下一刻便会当头压下。 他却从容微笑,挥挥衣袖,“不如我等打个赌,如何?” 头顶气机倏忽弥散,似乎拨云雾散,转瞬间紧迫感消散殆尽。 三人眸子一凝。 少年便一动不动看着三人。 “如何赌?”萧武天皱着眉头问。 “手谈一局。”少年微笑说。 “你若胜,只要江湖不越矩,孤必不牵扯江湖之事。”萧武天挑了下眉,淡淡说。 “三位若胜,在下自囚松山,从此不踏出松山半步。”少年温和说。 三人沉默不语。 少年眸子扫过三人,忽然轻笑了下,“若在下败,自刎松山,如何?” “好。”夜熙彦与岳云腾异口同声点头。 () 第324章 各方关注 松山之上,四人看似云淡风轻地交谈。 松山之下,等着看热闹与正在看热闹的人却真不少。 这个世界,聪明人到底是少不了的。 大张旗鼓跑来的多是头脑发热,但也绝对不乏装头脑发热的,而且还有那么多喜欢背地里搞手段的。 风吹草动,虚虚实实,能瞒过几人去? 而三日时间,也足够想看热闹的人一一来齐了。 …… 一红衣女子坐在绿树枝桠上,慵懒晃着小巧玉足。 然后,她看着松山顶的气象汹涌,笑容渐渐收敛,微微蹙起眉头。 这般大声势,这飘缈公子果然是大患。 半晌后,她眉头又舒展开来。 不过,若那前辈说的不是假话,那以后这些事可不是她操心的了,也罢,也罢,会是他吗? 她淡淡想着,忽然粲然一笑,倾国倾城,轻轻说,“真是可惜呢。” …… 山脚丛林中,一位青衫男子目光闪烁看着山顶的异状。 松山之约他不在乎,他这次来本是想见只闻其人的飘缈公子的庐山真面目,却不想见了如此壮景,这让他生出了种很大胆的想法。 “终究还是要有顾忌的,等交易兑现后……”他摇摇头,微微攥起了拳头。 江湖人估计没人猜到,他莫名其妙的江湖挑战不是给飘缈楼的下马威,也不是想突破瓶颈,而是与他人的一场交易。 这江湖太无趣,这天下太大,他打算四处闯闯。 “只是,这飘缈公子是何人呢……”他淡淡想,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双清澈却不见底的眸子,皱了皱眉头。 会是他吗? …… 松山入山口,一身青衣的文弱书生牵着一只大黑狗经过。 然后,他抬头看了眼头顶。 头顶云气翻涌,气象诡异。 他却微微勾起了嘴角。 现实果然是残酷的吗,还是那少年更了解了这天下? 那般倔犟,他竟然在妥协,在认命,这些翻腾的气机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他以前有多排斥? 五年,修为寸步不进,明明是这方天地的主宰,却偏要人力对人力,非要讲什么人情,一点点布局,若不是那些人那么笨,非要逼少年认清现实,他怎么会有现在的修为,怎么会一点点正视他特殊的身份与能力? 他,他们,本该是这天底下最无忌的人,如今,这现实一定会一点点让他明白。 如此甚好。 …… 松山东南方向的小溪旁,一位白衣青年人看着松山顶的气机涌动眉头大皱。 这松山的端倪,他,或者说他们自然是能猜到的,毕竟他们借的便是这缕天机,只是千年,从不曾有如此大动静过。 “这飘缈楼果然有趣得很。”青年人淡淡想。 “希望他能活着下来,如此,群龙盛会还是有些看头的。”青年人微微勾起嘴角,弹了弹手里刀鞘,“而且,若是这飘缈公子也是个硬骨头,才是件极有趣的事。” 他记得上一次他出手是折一个中年人的剑,很不错的一柄,若不是最后有个傻女人自作聪明跑过来,那中年人失手误杀了她,他不一定能折了那柄剑,那是个很有意思的对手,可惜有点美中不足。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十年,他一点没变,那人应该已苍老不堪了吧,那般失魂落魄,啧啧,想想就有点惋惜。 若再有一次,他一定能尽兴吧。 他轻描淡写想,蹲下身来撩了捧水在脸上,忽然看到水里的气机倒影,又有点失神。 若有人此时见青年,必能发现其身上衣衫上祥云朵朵,似乎云生于野,正缓缓游曳,奇妙非常。 每逢群龙盛事,远离世俗的云霞圣地便会派使者行走江湖,与天机阁共同争抢人才。 不过一般只要云霞圣地看中的人,天机阁都会自觉不去争抢,似乎甚是忌惮,也有江湖人猜测是有什么约定,毕竟江湖秩事上记载云霞圣地与天机阁互惠互利的事例也不少,当初南宫老剑神折剑好像与这势力也有千丝万缕联系呢。 …… 在青年所在方向略略偏南些,同样有一个青年,只是那青年一身金衣,气度很斯文。 青年看着头顶的天象,面色有些凝重。 这里的人果然没一个好惹的,难怪阁主万事那般小心谨慎,连那三个小小势力的主意都不敢打,看来这天下果然复杂得很,只是这江湖太没意思了。 他摇摇头,遗憾叹了口气。 这般看,今年他们顾忌还要更多。 听阁主说,一甲子前江湖上的那些老人都有重新出世之兆,也不知何人鼓动,再加上神出鬼没的飘缈楼……这届群龙盛会必会生出诸多变数,看来回去该叮嘱他们小心些了,免得坏了阁内大事。 …… 山脚树林里,一位灰衣老文士佝偻着身子坐在树墩上,抬头看着天空一直叹气。 好好一个会晤,这么火药味十足作甚?难道都不懂得宽善待人?难道不晓得以和为贵? “那天,老夫同那小家伙谈过啊,挺随和的个人啊?”老文士自个儿喃喃,“怎么这时候犯糊涂呢?这明明是人家的地盘,非要逞强,难道不清楚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灰衣老文士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发现头顶一部分云层竟然诡异散了。 老文士眨眨眼,“怎么回事?谁这么好说话,竟然留手了?哎,不对,似乎……呵,那少年是什么人,竟然能与天地大势抗衡,好生奇怪,三位帝君竟然栽了大跟头,有趣,哈哈,老夫果然慧眼如炬……” …… 同一片树林里,一位中年文士淡淡看着头顶的天象。 主上果然预料得不错,能到这种地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以自豪了,只是这松山,他们千年前布置,难道就这点能耐吗?那岂不是很令人失望? …… 关注的目光一双又一双,或大人物或小人物。 松山表面看着平静非常,实则现在暗处却不知蛰伏了多少人。 飘缈楼太过神秘,连底蕴气数都探不到,这三年吊着胃口,松山之约,想知道结果的何止三大帝国? 未知,对于许多人来说,可能性太多,变数太大。 而飘缈楼自从出世动静就太大,若这次飘缈公子能平安无事从山上下来,必然是要真正入了有些人的眼的,那以后便不仅仅只是好奇及放任自流了。 () 第325章 天地棋 所有的交易,都是建在利益的前提上的。 三位帝君与少年,一方以整个江湖为注,一方以己身生死为赌。 是否对等,山顶之人心中都有计较。 少年转头看唯一未点头的男子,“溪风帝君呢?” 萧武天也在看着少年,神色似笑非笑,“出路不止这一条,不是吗?” 夜熙彦与岳云腾面色皆一凛。 少年淡然一笑,并不回答,“在下人微言轻,规则如何定,三位决定,如何?” 萧武天哈哈大笑,“好!” 夜熙彦与岳云腾的面色却有些难看。 祭台中央有一棋盘,藏于地下。 天地为棋盘,气运为子,气象为势,大势所趋判棋局输赢,故称之为天地棋。 如今,四人便以之对弈。 舍凡棋以气运作子,每一步的落下看得不仅是人力还有天意。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纸上谈兵,而是可能成为现实的预言。 天意难违,逆天而行,便是想落一子也难。 看得是福薄福浅。 这是对弈,也是试探。 一子落下,天地便是风云变幻。 这是天地大势的变迁。 山上,四人对弈。 山下,无数人观测天意。 清晨至黄昏。 松山云层聚散离合,渐渐有蟒龙相争之势,愈演愈烈,逐渐缠绕厮杀,云层翻滚不休,气象万态。 山下能看懂之人看得津津有味,看不懂之人则开始面面相觑。 只是没多久,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了。 龙蟒之争没有胜负,突然就消散了。 山顶上,棋局没有胜负,因为四人同时弃子。 萧武天淡淡说,“今日到此,他日再分胜负,如何?” 少年平静颔首,“可以。” 四人都很清楚做人逆势如饮酒,顺势如倒茶的道理。 地下一阵轻微声响,白玉棋盘缓缓回归地下。 四人几乎同时起身。 岳云腾由衷感慨,“若你生于千年前,这天下或许不止三国。” 少年摇了摇头,轻轻说,“没有如果,他们想这天下三国,这天下便只能三国。” 三人心中皆是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夜熙彦轻笑说,“飘缈公子知道得倒是不少。” “在下知道的也不多。”少年摇头,顿了下又说,“只是这次知道得多了些。” 三人不置可否,他们也知道了不少东西。 萧武天淡然道:“既如此,江湖,只要那条线在,孤便暂且不插手,算是给飘缈公子的面子。” “孤亦然。”夜熙彦与岳云腾点头道。 “多谢。”少年微笑颔首。 四人云淡风轻走下祭台,面上笑得同样春风和煦。 下了台阶,三位黑袍男子准备下山离去,少年却打算明日再走。 萧武天回头说,“孤的提议,飘缈公子不如考虑一下。” 少年微笑回答,“考虑便不必了,只是希望三位莫要有临别赠礼才好。” 四人便洒然而笑。 临别,岂会没有赠礼,可如今没有必要了。 他比他们想得都识时务得多,当然也骄傲得多。 三个长匣原封不动送回马车,与三辆马车一起远离了松山。 一切与来时一般无二。 只是马车上的人对飘缈楼的态度却彻底改变了。 飘缈楼竟不是他们想突破的那个点,而更复杂得多。 因为那龙蟒之争气象中的龙不是三人,而是那飘缈公子。 三国气运竟然比不得那一人的庞然大势,这何其荒谬。 所以无论胜负,这棋局现在绝对不能有胜负。 他们退步是因为不得不退,那人退步却是表明他的态度,山河浩瀚,万人膜拜,皆入不得他的眼。 他们放心,却也一点不放心。 总之,一场松山之约,来得悄无声息,结束得亦悄无声息。 本以为的瓢泼大雨,本以为的雷鸣电闪,本以为的剑拔弩张,都没有出现,不是不想有,而是不能有。 那一局棋,一人硬生生逼了三国妥协。 只是以后是否也是如此,却是谁也不知了。 便好像松山顶的残局,再起局时真的会是如现在这幅局势吗? 三位帝君离去后,又有一个人上了山。 青衫书生悠悠然钻进松山,牵着那只黑色大狗,同样没有受任何影响,而且也没有人发现。 他登了台阶,入了祭台,只是风云没有变幻。 他看了棋局,将整个棋局彻底打乱,云端异象也没有显现。 然后,他去找了少年。 夕阳已经坠入西山,没有万千的彩霞漫天,万千的云气早已被人扰散。 少年坐在树杈上,靠着树干,看着书生靠近,并不意外,也不出声阻拦,轻轻说,“你不该来的。” 书生微笑,“我很开心。” 少年叹了口气,他即使与那三位帝君闲谈也能心静如水,可现在与这书生说话却感觉说不出的疲惫,“你或许应该再晚些来说这句话。” “是,可我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书生轻笑,“毕竟我又不会逼你。” 两人对话,树下的白鸟便不知为何开始战栗,靠着的大树也抖了起来,树叶声飒飒作响,连带着少年也被晃得有些头晕。 少年跳下树,这次没有跳到白鸟背上,而是稍稍远了些,“所以,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一眼,顺便告诉你,天命难违。”书生温和说,“好了,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然后,他微微笑了笑,摆摆手,真这么走了。 少年眸色却变得复杂至极。 他清楚书生是什么意思。 与那三人手谈时,他能清楚感受到,有些位置即使以他们的身份去落子都勉强,可,于他,没有任何阻碍。 是的,这是天命。 像书生以前说的那般,这世上或许不会再有其他人有这份殊荣了。 可他却不喜欢,也不想要,那种为人摆布,似乎他人铺好了路,而他只需踏上去,且不得不踏的无可奈何,让他几乎崩溃。 这些,他明明可以自己办到的,可现在,这些,于他好像是在做别人的牵线木偶,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事。 占卜师说命由天定,他一直不信命,如今却要一直为命运摆布。 少年微微攥起拳头,紧紧咬住下唇,眸子中开始酝酿一种叫疯狂的情绪。 他无奈,却不甘。 可半晌后,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又缓缓松开了拳头。 再睁眼时,眸子恢复清澈平静。 他还不能疯,至少江湖之事告一段落之前不能疯,自己犯下的错总要自己来偿还的。 () 第326章 土地庙闹鬼 烈日炎炎,蝉鸣声阵阵,天气热得让人不愿动弹。 一群七八岁的孩子火急火燎躲进了土地庙里,因为刚从河里跑出来,都只穿了半截的裤衩。 “俺的老天啊,差点给俺娘逮着。” “你还说,俺刚才都看到俺姐了,天晓得她有没有看见俺。” “被逮着下河,俺爹非打得俺褪一层皮。” “俺也是。” “嘘,过来了,过来了。” “躲一躲……往哪儿躲?” “土地公公后面。” “笨蛋,桌子底下还有地儿呢。” “挤啥挤。” “二狗子,你往那边靠靠。” “永子,你躲柴草垛里。” “快去……嘘,噤声,俺听到声音了。” 土地庙里很快安静下来。 因常年失修,土地庙内茅草木条七零八落,唯一的窗户也已经差不多堵死了,光线极其昏暗。 没多久,一十五六岁的麻裙少女从外面进来,估计胆子小不敢进去,便在门口探头。 “永子,出来。” “永子,俺看到你进来了。” “你出来,不出来你今天都别出来了。” “好啊,不出来是吧?俺跟娘说去。” 土地庙里有了点声响,有点像有人想出声却一下子被堵住了嘴的声音。 少女眸子一亮,哼哼道:“娘可在河堤那片地,不消一会儿,俺可就能叫来,再给你一次机会。” 土地庙这次却再没回应了。 少女又等了会儿,见她的淘气弟弟还没打算出来,皱了皱鼻子,“真不出来?那俺可去了……” “喜春啊,你凑那儿干啥?那地方闹鬼呢,给那群小兔崽子十个豹子胆也不敢进去……”一中年妇人跑过来,边跑边喊,跑过来便拉少女。 “可是……”少女皱起眉头。 刚想说话,那妇人压低声音说,“这里面前两天死了个姑娘,跟你这般大,一身血都给东西吸走了,你别在这儿呆,小心出事儿了。” 少女打了个哆嗦,不过仍继续之前的话,“可是俺听到里面有人。” “真有人?”妇人怔了下。 “嗯。”少女使劲点点头。 “那去找村里壮丁来,咱妇道人的,阴气重,容易招鬼呢,可别瞎掺和。” 少女连忙哦一声,跟着妇人快步走了。 两人走没多久,土地庙里有窸窸窣窣声音响起。 有个孩子怯生生说,“李婶婶说……这里闹鬼哎。” “闹鬼咋了,咱这么多人呢。”有人不在意说。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一会儿村里人来,咱可就真给逮个正着了。” “对对,有鬼咱也碰不上。” “走了。” “出去,出去……那边。” “哎?永子呢?” “永子!” “永子!” “死小子,滚哪儿去了?” “好像在柴草垛里呢。” “哦……永子?” “去,看看。” “瘦猴儿,俺……” “熊样,俺去。” 一群孩子推搡了一阵子,一个黑瘦的小个子撇撇嘴,跑出来往柴草垛方向去了。 到了柴草垛前,他踢了踢,的确踢到了个软软的却肯定不是柴草的东西。 他随意说,“永子,起来了。” 没人回应。 他又踢了踢,然后怪叫,“我去,不是睡着了吧?” 身后孩子一阵大笑。 “喂!”他撇撇嘴,蹲下身来去扒拉那软软的东西,却摸到了一手湿漉漉,还黏糊糊的。 “什么鬼东西?”他下意识看了看手,黑漆漆的,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嘀咕了声。 再低头时,他看到了两双眸子。 一双瞪得滚圆,充满惊恐;另一双亮得出奇,发着绿芒,充满阴鸷。 他呆了呆,忍不住一声惨叫…… 等村里的大人们来,土地庙里的孩子已躺了一地,个个面色惊恐,死不瞑目,血腥气弥散了整座土地庙。 壮丁们面色难看至极。 一个皮肤比之其他人白皙许多的小伙子犹豫了下,转身往村里跑去,没多久背了个中年人又回来。 “村长,您看看这里,前些日子就开始死人,现在又死了,十几个孩子,这还怎么过活?准是招了什么鬼,别管什么土地爷了,他又不庇佑咱们,还让鬼在这里盘窝,咱之前也没待见过他,留着祸害咱们吗,不如烧了。” 中年人眉头跳了跳,看着成排的孩子尸身,沉默了好一会儿,“好。” 土地庙整整烧到了晚上,几乎整个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过来守着了,其实是怕从中跑出什么妖魔鬼怪来,可惜一直没有。 他们却不知道,守在家里的人已经造了殃。 浑身裹着黑袍里的老人从村西头出来,舔了舔唇,冷冷一笑。 没了空窍又如何?那他就用人命一点点修回来,人之灵气,比之蛊虫只会更多,到时候再开辟更大些的,还能弥补他资质的缺陷。 虽然现在身受重伤,不能多动用真气,那又如何呢?他不寻蛊师,不寻武者,只找这些普通人就是了。不过多杀些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要怪就怪那人没有杀了他。 这般想着时,他身子忽然一僵,猛地转头。 便见到不远处一黑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阴暗而平静。 男子冷漠说,“堂堂三境蛊师,沦落至此,可觉狼狈?” 老人冷笑了下,“看来阁下认得老夫了。” “虫王,为我所用,我助你开空窍如何?”男子淡淡说。 “呵,老夫自己也不是不行,凭什么为你所用?”老人嗤笑道。 “哦,难怪那人会牺牲你。”男子冷淡笑了下,身影一闪倏忽到了老人面前,一把扣住了老人脖颈,“此事,答应否?” “你……”老人惊怒交加,但感受到脖颈间的手力道一点点增强,只能连忙喊,“老夫答应。” “呵。”男子一把将老人甩开,淡淡说,“这些人都是你的了,放心,江湖朝堂都查不到你身上。” 老人眸子阴鸷看着男子,一言不发。 “有问题?”男子居高临下看他。 “没有。”老人低下头,站起身来,往土地庙方向掠去。 只是刚走两步,老人只觉得背后有劲风呼啸,只是他却没有能力避开,紧接着,背后一阵剧痛。 然后,他听到男子轻笑。 “我留你是因为惜才,你可莫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否则会比现在痛苦百倍不止。” () 第327章 再遇惨剧 松山下,大小人物目送三辆马车离去,面色各异。 龙影所持的赠礼都未送下,看来这次交手三大帝国并没有占得便宜。 如此,倒是值得他们多等等。 于是,不仅凑热闹的小人物连看热闹的大人物都没走,静静等着松山上再有人下来。 只是足足等了一晚上,连只鸟都没飞出来。 第二日清晨,终于有人踏白鸟离去,气质缥缈,面容模糊,的确像极了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只是,大多数人却面面相觑。 虽说有英雄出少年一说,可这个少年似乎太小了些。 所以很少人注意到少年临别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云飞扬一直都觉得,山涧的溪流比不得流经村落的溪水,少了那份人情味。 所以每当遇到人烟处溪流潺潺,他心情总是能较平日好很多。 这日,他又遇到了溪水长流,于是习惯性停驻,漫步而游,这些天的烦闷情绪也略有舒缓。 溪水清澈至极,水汽氤氲,溪面有怪石四散,溪底是鹅卵铺垫,甚是宁静安和。 他随意走着,在浅滩上见到了几条孩童短裤和外衫。 料想是孩子们下河被大人逮了,于是他微微勾起嘴角,好心收拾起来。 只是,越捡他面色却越古怪了起来,最后索性便不捡了,看着手里的衣衫眉头大皱。 这些衣服有些是崭新的,有些打了补丁,其上水渍一层又一层,明显是经过不知多少次溪水浸透后又干了的,可见放在这里已有数天,可……为什么没人来拿走? 他心中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耐着性子继续前行,他远远看到了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挺大一片地儿。 恰巧有清风拂面。 夏日原本炎酷,难得清风本是件极好之事,云飞扬面色却陡然难看下来。 这种腐败且血腥的气味…… 身形一闪,云飞扬急掠而去。 那黑乎乎的一堆是一片烧成废墟的土地庙,而且烧了有几日的光景了。 被废墟遮住的那头是一片人间炼狱景象,四散断裂的木柴,干涸凌乱的血渍,七横八竖的尸首,热辣辣的太阳似乎是在发酵…… 即使以云飞扬的心性,也差点当场吐了。 忍着恶心将百余个尸首都看了个遍,云飞扬面色难看至极。 上次的掏心狂魔的事还没有结果,如今竟又让他碰上了个吸血鬼,变态的是只喝心头血……最近难不成是歪魔邪道盛行了? 他习惯性找烟火想点燃,可刚拿出来身子又一下子僵住。 那个人害死了他师父,说不定还要算计他,甚至让整个无常山都入那人的棋局里,冷血阴险无情,是他的仇人,那他还要以飘缈使自居吗,这些与他还有关系吗? 他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四周的炼狱景象,抓着火药筒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可……对于这些无动于衷吗?他一向崇救死扶伤,问心无愧,可对这些视若不见,他又如何做得到? 那他该怎么做? 他面色渐渐有些惊恐,忽然竟觉得四周腐败的尸首都在无声地嘲讽他,谴责他,责备他…… “云飞扬?”就在云飞扬几乎崩溃时,忽然,有女子惊讶声音传来。 云飞扬猛地回过神来,额上已是一层冷汗。 慕梓裳与方孤岚在土地庙那边奇怪看着云飞扬。 慕梓裳问,“云飞扬,你怎么在这里?还有,刚才我看你怎么不太对劲?” “没……没什么。”云飞扬摸了摸额头,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慕梓裳跳下小黑,几步跑到云飞扬身边,拍了下云飞扬肩膀,“你怎么了,跟我说说?不是给这里吓到了吧?胆子应该没这么小啊。” “真没事,你们怎么在这里?”云飞扬扯了扯嘴角,顺口问。 方孤岚也恰好跑过来,“我们准备去珊瑚岭,正好路过这里,觉得不对劲,便过来看看。” 他皱了皱眉头,厌恶道:“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邪蛊师,取血的手法倒是熟稔,却用这般低级的手法,估计是重修的。” “邪蛊师,取血,重修,什么意思?”云飞扬疑惑道。 “啊……没什么,你怎么在这儿了?不是该去赈灾吗?我听萧风说,萧天清他们可都去了,怎么就你不去?”方孤岚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说。 “我还有事,去不了。”云飞扬眸子闪了闪,又问,“你们去珊瑚岭做什么?” “我师父蛊王之争上输了,给那个混蛋赶出了蛊冢,小风怕有人算计我师父,便安排了我师父去珊瑚岭,我不放心,去看看……那个混蛋,我迟早要回去,将他,不对,他们都揍得连他娘都不认识,哼哼……”慕梓裳气愤说,听语气竟然不怎么担心。 “哦……是这样啊。”云飞扬面色变了变,“那你们去吧,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哎。”慕梓裳一把拉住,挑个挑眉头示意了下一地尸首,“你不叫人?” “我……”云飞扬又有点手足无措。 “你什么你,是要点这个吗?”慕梓裳眨眨眼,一巴掌拍在云飞扬脑袋上,随手夺过来云飞扬手里的火药筒,“呦,挺有意思的,我帮你点了。” 云飞扬有些走神,还没反应过来,慕梓裳已一拉火线就点了。 一抹火线升空,砰的炸裂开来。 云飞扬呆了呆,蓦然间慌张起来,“那个,我有事,先走了,来人你们帮我招呼一下。” 说着,闪身直接离去。 “哎,你……怎么……”慕梓裳伸手想拦,只是没拦住,不觉有些无奈,回头看方孤岚,不确定道:“你有没有觉得云飞扬有点奇怪。” “何止是奇怪,简直是大有问题,跟做贼心虚似的。”方孤岚撇撇嘴,“你说不会是他干的吧?” “说什么呢?”慕梓裳一巴掌拍在方孤岚脑门上,“飘缈使能是干这种事的人,再说,他可不是蛊师……” 说到这儿,她话语忽然顿了顿,摸着下巴思忖说,“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他穿的衣服有点眼熟,就好像……” 然后两人齐齐瞪大了眼,异口同声道:“无常山!” () 第328章 东窗事发 云飞扬心乱如麻往无常山上赶时,他却不知道有个黑衣少女已横冲直撞上了无常山。 “殿下的信。”曦月冷冷将书信丢给寻机。 “呵呵,殿下?”寻机慢吞吞拆开信,意味深长嘀咕。 曦月冷笑了下,漠然看着寻机。 她不清楚这老东西跟云飞扬说了什么胡话,让云飞扬与萧风反目,可她清楚萧风的脾气,越伤心就越不会表现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家殿下才不会对不起他人。 既然是这老家伙故意搞鬼,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萧风早嘱咐了不许无礼,她早一剑劈过去了。 她就搞不懂这老家伙明明算计萧风,萧风怎么还对他这般尊重,若是她,直接杀了了事。 算计她?没了命看怎么算计。 寻机显然并不在意曦月的冷眼相待,笑呵呵将书信看完,然后点火直接烧了,“告诉你家殿下,既然他不愿无常山出世,无常山便不出世就是了,若外面有占卜师插手,与无常山无关,他不必留情。” 曦月冷哼一声,算是答应。 寻机咳嗽了下,“另外,跟你家殿下说声抱歉,不是老夫不厚道,也是情非得已。这无常山数千年的基业,总不能让它败坏到老夫头上,再者,老夫想他也不想让好友涉险,不如就此一刀两断。” 曦月冷冷扫了寻机一眼,嗤笑道:“你倒是好算计,空手套白狼,也就殿下仁慈。” “是。”寻机唯唯诺诺点头。 “别让我在山下见到你,否则我必杀你。”曦月又嗤笑了下,转身离去。 寻机摇摇头,长长吐出口浊气。 他有什么法子,那孩子也是性情中人,看着一群好友在外涉险,他会袖手旁观吗?可他身为山主,随随便便出山有什么后果?无常山受天地指引推测天机,若真出世或为人掌控,后果何其严重?如此唯有让那孩子与外面的那些人皆断了交情,而除了将识云之死全推到那少年身上还有什么法子? 他料到了那少年必不会解释,也不愿解释,这便够了,至于对不住那少年的地方,以后若用得上他,他以命相偿就是了。 …… 无忧岛在经历过江家一场盛大迎接后便平静了下来。 至于江家与飘缈楼的买卖结果,不是没人好奇,只是百般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再加上听说前些日子那女子不声不响离开了无忧岛,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了。 这日,迷幻林上空,有白鸟一掠而过,只转瞬间便没了影子。 看到的人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便不再多想,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两日,有个势力要遭殃。 这日,迷幻林里多了个白衣少年,一脸人畜无害穿梭于调香师与平凡人之间,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第二日清晨,这个白衣少年踏白鸟入江家。 无视层层守卫,横冲直闯。 然后,他只说了两句话,江家族长及一众长老的脸色全都变了。 第一句话是,三日时间,松山之约的消息应该传过来了。 第二句话是,我要见江雪谙。 没有任何虚与委蛇,也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不处理了迷幻林之事,少年不想进行其他的安排。 他的人,没有他的允许,谁动都要付出代价。 而江雪谙听到这个消息时还自囚在祠堂里,报信的自然是席暖这丫头。 江雪谙一阵沉默。 她早料到少年会来,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早。当初,她就是知道少年有多可怕,才会宁可得罪乔帮,也不愿失了少年的信任,可她没想到,只是那点时间便有人换了香,杀了人,她又有什么办法? 掠梦者是最能看清人心的人,她清楚只要人出事了,那少年那里便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所以之后之事,她一点不插手,只是在等死而已。 一切,因她而起,她一人承担吧。 思及如此,她长长叹一口气,轻轻说,“不要耍手段,让族长答应,香对那少年无用。” 江雪谙与白衣少年见面还是在祠堂内。 如此便可看出少年的态度。 他不在乎他们的算计,但答案他必须知晓。 两人见面时,江雪谙并未轻纱遮面,少年的面容却是变幻莫测,只是刻意能让人看清他的神色。 江雪谙面色歉然看着少年,低声说,“雪谙辜负了前辈的信任。” 只是,少年的心思却不在此,淡淡问,“程琪呢?” “死了。”江雪谙沉默了下,回答。 “在哪里?”少年语气依旧淡淡的。 “在寒潭。”江雪谙却声音开始发颤。 “两人?”少年又问。 “是。”江雪谙微微咬住下唇。 她不知为什么,现在面对少年竟然有种山岳压顶的窒息感。 “你可以不死。”少年轻笑了下,四周气氛便为之一松。 他随意坐下,又问,“青岚是谁?” “雪谙不知。”江雪谙原本松了口气,闻言心中却一颤,低下头,歉然说。 “不知吗?”少年轻声自语,目光玩味看她,叹了口气,“乔帮,比我想得大胆得多。” 江雪谙心中再次一颤。 少年却似乎并不打算多计较这一茬儿,又问,“参与的有哪些人?” “雪谙一人。”江雪谙轻轻说。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平静看着她,眸色淡淡的,沉默了几个呼吸,忽然轻轻说,“看来我上几次脾气太好,给了你错觉。你觉得,我不会怪罪你吗?” 他忽然微微一挥衣袖。 江雪谙身子一动未动,可面色却立时惨白,嘴角也溢出血渍。 可她却不敢去擦,只是死死咬着牙,低着头。 少年目光冷漠看她,“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今日我废你一半修为,一日时间,我会再问你,若你再诓骗于我,我便断了江家的传承。” 他霍然起身,抬脚出了祠堂,冷冷说,“带我去寒潭。” 江雪谙面色复杂看了少年的背影一眼。 现在的少年没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清冷,不变的是依旧平静,可这般才最是可怕。 “是。”然后,她抬手擦掉嘴角血渍,连忙应了声。 () 第329章 我答应你了 祠堂到寒潭要经过一片花海和几处庄园景致,并不近,索性沿途风光极好。 行外看景,行内看底蕴,反正都不无聊。 只是这次的来客却谁也没有闲情逸致来欣赏这难得的美好景致。 马车上,少年闭目养神,白衣女子忐忑不安。 马车即将驶出花海,少年忽然睁开眸子,平静说,“到这里吧,剩下路程走过去。” 白衣女子微微愕然,不过仍依言叫停了车。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片类似熏衣草的红色花海,在外从未见过,犹如浅湖连天,美丽动人。 少年随意而行,四下闲看,并不需要女子领路。 女子心里惊异,却不敢多问。 又行了片刻,一群花农在花海里四散。 女子忽然听到少年淡淡说,“我高估了太多东西。” 她莫名其妙。 少年回头奇怪看她,“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他轻轻说,“红灵草,金盏菊,紫兰……” 话音未落,女子的身子已软软倒地。 少年叹了口气,轻轻说,“我给你们机会了。” 寒光斑驳,金铁颤鸣,流影飞掠,血瓣纷飞。 十几个呼吸后,白色身影缓缓离去,留下冷淡轻语。 “留你们一条命,告诉那人,自刎,否则整个江家陪葬。” 艳阳似火,映得离去的白影浅淡,却耀着四周花海红灿灿如血。 走出花海,少年继续前行。 他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寒潭在哪里,不过这些人太蠢,他宁愿多走两步,也不愿多那些麻烦。 而且他觉得他应该能找到的。 寒潭是调香师的荫庇之地,其内冷藏了整个家族的珍贵香料,大量难得灵晶药材,有些甚至是几辈子前传下来的,是调香师家族的最大机密。 不过在少年看来,那只是个冰窖寒池,除了那两个人,任何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飘缈楼里,年轻人他认识得并不多,那六个青年,几个精彩绝伦的鬼才,剩余之人他见过的很少,他们也很少有认识他的。 可那个什么都普通的女子他是认识的,虽是偶然,而且仅一面。 他记得那女子说,她是有爹娘的,还有个弟弟,今年十岁了。 他本不想让她入飘缈楼的,可那女子说,她什么都平凡,可她不想平凡。 那女子说,她喜欢看星星,特别是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那女子说,她见了无数次流星,每次的愿望只有一个,所以她的愿望一定能成真。 于是,他还是让她入了楼。 这几年,她不输于任何人,像那些天之骄子们般做着一件又一件困难却能完成的任务,即使她没有以飘缈使身份行走江湖。 她很优秀,不再平凡。 可如今,她死了。 那个守护她的大叔,也是个喜欢星星的人,只是他更喜欢星空的平静,璀璨,孤寂,自由……一切。 那也是个像星空般的人,不精彩绝伦,却足够璀璨傲然。 少年初见他时羡慕他的洒脱,可一场交易后才知道只是失败得太多。 那场交易,他将生死都交给了少年,少年从未想要过,可这次却真还给少年了。 寒潭多幽冷,而幽冷之地少年最是能感受出来,所以他找得并不如预料得困难。 而已经给了江家机会,江家却不珍惜,少年自然不会再客气,守卫直接点了,机关虽伤不到他,他却看着心烦,碰上便直接毁了,至于损失什么的,就当他们愚蠢的代价了。 他的怜悯不是留给居心叵测之人的。 寒潭位于地下,石梯蜿蜒而入,修得精致,其内有冷风扑面而来。 这般夏日,有如此冷风该是件极好之事,少年却打了个寒颤,有些愁闷皱了皱眉头,不过并没有犹豫,直接钻了进去。 初时道路略窄,行百丈豁然开朗,两侧开始陈列五花八门,甚至还养有黑黢黢的小虫,缓缓爬行,只是少年一过来就一动不动了。 少年对此视若不见,继续前行。 又行近百丈,拐过几个岔口,才可见冰晶,一块块堆积,雕砌得甚是整齐,入内才知是一座冰垒。 又往内行,似乎迷宫般走了一阵,终于到了一清潭,清潭中有一朵白色晶花半开半阖,似乎冰雕,漂亮至极,隐隐见鲜红花蕊,最是惹人注意。 少年却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目光定在了寒潭旁静静躺着的两人身上。 他并不熟悉他们,可他清楚他们本不该死,是他错看了人,所以,如今他接来他们出去。 “咕。”一只白鸟从少年袖子里钻出来,雀跃着往晶花方向飞。 少年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你干什么?” “咕咕咕。”白鸟焦急直叫。 “你想吃?”少年皱了下眉头,“不许。” 那花他认识,名菱晶花,世间仅此一朵,脆弱至极,传说是江家几十代前的族长以心头血蕴养出来的,能肉白骨,甚至能生死人,百年开花一次,这次他倒是赶巧了。 传说他不太信,可他却知道江家能在迷幻林称雄,多半原因是因为它。 他还不想让迷幻林乱,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留手,这花自然也不能让滚絮吃了。 当然,若江家之人真不想活,他也不介意大开杀戒,虽然他没尝试过。 “咕咕咕咕。”滚絮不乐意叫个不停。 萧风无奈扯扯嘴角,板着脸说,“那你去吧,去了以后别跟我了。” 说完,松开了滚絮,直接往寒潭方向去了。 “咕~”滚絮立即没了精神,蔫蔫飞上萧风肩膀,不动了。 寒潭旁两个人,一个是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容貌普通,此时的面目很平和,除了面无血色,似乎只是熟睡。 萧风歉然看着她。 他记得,他同意她加入飘缈楼时她同他说过的话。 她说,哪天刀剑无眼了,你能不能跟埋我的人说一声,能不能火葬? 她说,虽然我生得不俊俏,可好歹是有人形的,虫蛇吃来吃去,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脸憧憬说,最好骨灰也别埋了,撒在祁阳的醉湖里,那样我每天都能看到了。 那时,他很搞不懂这姑娘的心思,却清楚她早已做了生死自负的打算,这点她比那几个年轻人都强得多。 他便问,你若死了,你家人怎么办? 她笑眯眯说,当然是飘缈楼管,难道这点人情都没有吗? 那时,他没回答,她也没强求,只是抬头看着星空。 他清楚,她在等流星,好许下又一个愿望。 当时,他是什么想法呢,他忘记了,只是如今…… 萧风叹了口气,轻柔顺了顺女子鬓角发丝,温和说,“我答应你了。” () 第330章 做错事要付出代价 随萧风右手拂过女子发丝,女子倏忽间消失不见。 萧风站起身来,又去看另一人。 那是个面目普通的中年人,很邋遢,可却不脏乱。 萧风坐下,看着男子。 他记得男子说,他叫吴隐,是吴苛的师兄,可却比吴苛年纪小。 他说,他初见师弟的时候师弟瘦瘦小小的,所以他便做了师兄。 他说,他们两个从小玩到大,师弟总是欺负他,因为他是师兄,他却比师弟年纪小,师弟不服,所以他不生气。 他说,他悟性不如师弟,师弟看着难受,觉得他不配为师兄,他那时的确很笨,所以他索性不学剑了,眼不见为净。 他说,师弟十五岁便是先天境了,江湖上的天才跟师弟一比较都是土鸡瓦狗,他师弟是天底下最有天资的人, 他说,当初他将师弟赶出青冥谷,不是真厌恶他,记恨师弟总是欺负他,他是为师弟好,雄鹰总要高飞的。 他说,师弟就是师弟,刚出谷就碰上了个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一身剑术超凡脱俗,也让江湖儿郎都崇拜得紧呢。 他说,师弟的心太大,不喜欢安定,老大不小了还晾着人家姑娘,小心姑娘跑了。 他说,他没想到他会猜准,那姑娘没跑,可却死了,他不是故意的。 他说,他没想到师弟会折了剑,会不知所踪,当初若他没被赶出来就不会折剑,他对不起师弟,可他不后悔。 他说,师弟没有这么容易认输,他信师弟的剑一定能长出来。 他说,他知道他师弟以后一定会去报仇的,他怕师弟死了,如果可能,他想用他的命换他师弟的命。 他说,他不习武是为了师弟,习武也是为了师弟,师兄让着师弟天经地义,师兄就该万事替师弟着想的。 他说,只要是帮师弟的,什么都值,因为他一无所有,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萧风目光很柔和看着眸子紧闭的男子,并不怜悯。 他记得这男子的眼睛很漂亮,是琥珀色的,藏着无尽沧桑与心事,很漂亮,真的。 他知道,这是个很合格的师兄,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印象中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即使那个孩子已经长大。 只是那个孩子却不知道。 他微笑了下,轻轻说,“您说,您对不起吴苛前辈,可真的对不起吗?您做了那么多,我很羡慕,真的。” 他沉默了会儿,又说,“我知道您一直想见吴苛前辈,可不敢,怕他生气,不原谅您,那我带您见他,可好?他这次一定不生气。” 无人回应,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回应了。 少年便微笑起来,“那就这么决定了。他在飓风峡,现在应该在悟剑,我会将您说的话传达给他,一字不漏。放心,他一定不会嫌您矫情,他会很骄傲,毕竟……十年修行,您能到先天三窍修为,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骄傲,不是吗?” 他话语顿了顿,继续说,“另外,您的后事也会由他处理,可好?我毕竟不是亲属,再者我不一定能送您……” “就这么说好了。”萧风笑了笑,右手轻轻一触男子衣衫,男子也消失不见了。 萧风面色复杂看了眼手上的灰色戒指,又笑了下。 他的底线被他强制着一点点下降,那是不是有一天他会逼不得已将他的所有骄傲都弃了呢? 也罢,也罢,也就这样了。 萧风摇了摇头,随手抓来滚絮揉搓了几下,将滚絮揉得咕咕直叫才罢休。 然后,他轻轻说,“过两天你也该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咕。”滚絮不解叫了声。 萧风笑了下,却不解释,将滚絮放回肩上,起身往外走去。 他的身体已到了极限,再多呆,他便该咳血了,那就不妙了。 出了寒潭,外面天色仍是敞亮,只是入口聚了不少人。 阳光刺眼,照得萧风身形有些虚幻也有些脆弱,模糊不清的面容更是诡异。 只是,萧风却微笑得从容,“江族长,有何贵干?” 江程晖的面色变了变,翻脸却是不敢,人的名树的影,更何况已经捋过虎须了,可祖荫在少年身后,又不能视若不见,“当初之事的确是我等过失,主要是雪谙这丫头太不知轻重,飘缈……公子若有什么要求,我江氏族人必定竭力满足。” 萧风嗤笑了声,“不必了,我只想知道,那些人可告诉族长了?” 江程晖面色再次变了变。 萧风淡淡扫他一眼,玩味勾起嘴角,“江族长想杀我,我只是讨个公道而已,既然江族长不愿,我便只好连利息一并收了。” 说完,萧风转身欲返回寒潭。 “慢!”江程晖嘴角一抽,连忙喊。 “哦?”萧风停下脚步,玩味看他。 “萧……萧风,你……不能这样。”人群中忽然跑出来个女子,颤声说,正是席暖。 她是外氏赐姓,本没有资格过来,可她是见过萧风发怒的,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可那种令人彻骨冰冷的感觉……不会错,所以她进来了,可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少年竟这般无情。 萧风视若不见。 江程晖嘴唇颤抖,沉默了片刻,哆哆嗦嗦说,“好!” “家主!”附近几个长老焦急出声。 萧风漠然看着他们。 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的,谁也不会是例外。 “可否……容许老夫将族长事宜交代了,老夫……”江程晖摆摆手,颤声说。 “可以,一日时间。”萧风摆摆手打断,“但是,族长必须是江雪谙,其他人我不放心。” “好。”江程晖颤颤巍巍道。 萧风扫了眼愤恨怒视他的人群,丝毫不在意,“告辞。” 人群没有让开的。 萧风玩味看了江程晖一眼。 江程晖心中一颤,忽然暴怒大吼,“都让开,滚,散了散了。” 围着的族人一阵愕然,他们哪见过族长发这么大脾气,不过仍让开了条路。 萧风悠悠然离去,“我暂住薛家,江族长若忙完,不如直接去那里找我。” “多谢。”江程晖喑哑说。 席暖呆愣了片刻,急忙欲追,却被江程晖一下子喝止,“江宁,停下!还有,谁允许你过来的。” “我……我……”江宁委屈得想哭,可她就是偷偷进来的,没法解释。 “祠堂面壁一日,明日午时前不得出来。”江程晖冷冷道。 江宁一阵愕然。 她是外姓人啊,怎么有资格入祠堂? 江家几个长老也愣了愣,然后面色变得复杂至极看了眼远去的少年。 这少年太可怕,族长是在向少年示好,即使少年是要杀他, () 第331章 略生风波 走出江家,萧风去了趟集市,提了一叠镇纸,才慢悠悠往薛家去了。 他的确住在薛家,不过却跟座上宾没什么关系。 昨天他易了容四处转悠,运气好得碰上薛家之人给刚满七岁的小少主四处挑侍香童子,运气不好得也不知那挑选之人长的什么眼,明明该找七八岁的孩子,莫名其妙找上了他。 他一面嘀咕他好歹已经是十三岁的人了,一面想着也没地方去,便索性随另外几个孩子一同去了薛家,新奇哄了半日孩子。 至于今早,他是偷偷溜出来了。 薛家装饰远没有江家的繁华,在外看着就像一普通至极的庄园,只是这庄园稍微大了些。 此时,庄园门口没大人,只台阶上坐了个七八岁的孩子,瘪着嘴,一脸委屈。 萧风远远看到,不由哑然失笑。 还未走近,便见那孩子忽然抬头看来,眸子亮了亮,然后站起来委屈喊,“你出去怎么能不跟我说?” “其他人呢?”萧风放缓了脚步,并不回答,走近后随意问。 “凭什么告诉你。”孩子气哼哼一转身。 “那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萧风拉着孩子坐下,微笑问。 他并没有一点身为奴仆的自觉。 孩子也不在乎,委屈嘀咕道:“你身上有味道,没了当然就是不在了。” “味道?”萧风眨眨眼。 他昨天就奇怪这孩子选谁不好,怎么一眼就选了他当近侍,看来真不是他多想了啊。 “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孩子皱了皱鼻子,深深吸一口气,补充,“很香。” 萧风呛了口气,他怎么不知道他是自带体香的,“什么香味?” “不知道,很杂,好像……”孩子想了想说,又反应过来,一仰头,“凭什么告诉你。” 萧风听得一头雾水,便不再多问,“可你为什么在这儿呢?” “哼。”孩子别别扭扭不去看他。 萧风轻笑说,“今日的功课我帮你,怎么样?” 孩子呆了呆,连忙把头转过来,“真的?不对,你又不会。” 萧风眨眨眼,“我怎么不会?” “你会?”孩子怀疑看着萧风。 萧风提了提手里的镇纸。 孩子哼了声,再次站起来,背对着萧风,“我替你把其他人都挡下了,算是扯平,以后不许乱跑,听到没?”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默然不语。 孩子等了会儿,见后面人没有回答的,不满回头瞪萧风,“飞也不行,否则我就跟父亲说。” “小孩子太聪明,可不讨喜。”萧风低笑起来,站起身来,抬手在孩子脑袋上轻轻一敲,转身推门进去了。 差点信了这小鬼的胡扯,不过他可不会飞,只是会飞檐走壁而已。 孩子呆了呆,反应过来,大叫,“你回来,我真会跟父亲说……” 他才叫了两句,萧风又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来,眨眨眼,“我收回之前的话,快进来,否则我就锁你在外面了。” “你……”孩子又呆了呆,见萧风当真要把他锁在外面,连忙跟了进去,心里则闪过‘这……不是他家吗?’的稀奇古怪想法。 七岁的孩子,功课自然难不到哪里去,不过识香,辨香,拓香而已,萧风早年那些底子便够了,只是稍微浪费时间了些。 等两人忙完,已经晌午了。 孩子去书斋交了差后被婢女带去吃饭,萧风却被孩子的教导师父单独留了下来。 然后,从屏风后面又出来了一妇人,萧风昨日见过,是那孩子的母亲,很温柔贤惠。 孩子那么大张旗鼓,甚至将大门附近的守卫都赶走了,大人们不傻,看不到也是能猜到的。 “告诉婶婶,你怎么出去的,出去干什么了,好吗?”妇人看着萧风的眸子,柔柔说。 她腰间的香囊暗暗散出幽眇的香气,围绕两人周身。 调香师,自然是要用最擅长的东西。 萧风却退后一步,果断出了香气的包围圈,诚实说,“我跳墙出去的,去了趟江家。” 他本就没打算掩饰,否则越拖越麻烦,他讨厌麻烦的东西。 两个大人不出意料皱起了眉头。 萧风接着说,“放心,我没什么企图,只是在这里借宿,婶婶若不放心,不如去江家打听一二。” 两人默然不语,都定定看着萧风。 面前的少年容貌平平,眉眼间尽是镇定自若,微微含着笑,看久了竟恍惚让人不敢直视,觉得莫名窒息。 两人都不由收回视线来。 萧风轻笑了下,“那我便呆在这里。不过若诗涵找我,婶婶可要替我挡下了。” 他淡淡笑着,有些意味深长,那双眸子才褪去天真,却更清澈无辜,竟然让两个调香师的心都乱了起来。 妇人与身边老人互视一眼,然后,妇人心烦意乱点点头,仓促离去。 匆忙得似乎一息时间也不愿呆下去。 “夫子若心烦,不如点一炷‘宁息’,也好宁气凝神。”萧风微笑说。 “你……”老人身子一颤,愕然看向萧风。 他身上的确有‘宁息’,可他不曾拿出来,这少年是怎么知道。 “嗅出来的。”萧风轻笑说,“学生有些疑惑,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老人并不迂腐,怔了下,点头道,“自然。” 能成为薛诗涵的夫子,老人的学识渊博自不用说,一下午,萧风便询问调香一道上的难题。 吃了一次亏,萧风自然不打算再犯同样的错误。 期间,薛诗涵几次跑来找萧风,不过都被老人赶了回去,最后便回房间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妇人再次回了书斋,还有个面目文雅的中年人。 与此同时,带来的是一缕幽香。 然后,中年人身形一闪,一瞬便到萧风身前,寒光一掠,竟是一柄软剑,自萧风腰间缠绕,一剑得逞,就要拦腰斩断。 萧风面色不变,只平静伸出双指轻轻捏住软剑,衣袖微微一抖。 软剑便似倏忽如剑,铿一声笔直,难动弹分毫。 男子转动剑锋,剑生蓝华。 萧风却已松手向后退去,轻轻说,“我不曾在意,你又何必如此。” 男子骤然收手,沙哑说,“多谢。” 萧风不急不缓走回来,“薛家主这负荆请罪的方式倒是特殊,只是你便不怕我真杀了你?” 男子默然不语,只是额上早已冷汗涔涔。 他不清楚少年的性子,却打听出了少年在江家的一系列雷厉风行手段,不讲任何情面,所以生怕牵扯到薛诗涵,想了一下午才想到干脆让少年将火气都撒在他身上如此荒诞无稽的方法。 至于跪地求饶,说不定是有用的,可骄傲如调香师,都是自负人上之人,怎么可能去做。 萧风轻笑了下,“我来薛家是自愿,薛家主这次的莽撞,我叨唠一日,如此便一笔勾销了。”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妇人,“既然婶婶信了,我可能回去了?” 妇人呆了呆,连忙点头。 萧风便慢悠悠出了书斋。 三人对视一眼,面色皆有些古怪。 () 第332章 活人总比死人有用 幽暗地宫,晶石闪烁。 已是深夜,即使摆摊之人也尽皆打烊,地宫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昏暗光辉隐映,一背弓身影走过出口面摊,往外而去。 仰躺竹椅的老人随意喊了声,“小风又给任务了,这么晚了还出去?” 无人回应,四周静悄悄的。 老人眉头一挑,翻身坐起,看向出口方向。 幽暗地道里,那道身影依旧在前行,似乎不知五感,不晓世事。 “梦游?”老人面色怪异扯了扯嘴角,身形一闪到了那身影面前,顺手扣向那身影肩头。 那身影却本能似得一偏身子,恰好避开,然后竟主动往老人手腕抓去。 昏暗光线下,那双空洞死寂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老人,分外诡异。 老人也闪身避开,面色变得古怪至极,身形一闪直接闪到那人身后,一手刀便劈了下去。 可那人只是晃了晃,抬手直接抓住了老人手臂,另一手便想去扣老人咽喉。 只是老人却先一步一掌印在了那人胸口。 那人倒飞而出,直直砸在墙壁上,这才一动不动了。 老人暗暗啐了口,走到那人面前,踢了踢他,见他真一动不动了,一提那人衣领,直接带回了面摊,随意丢在个角落,不理会了。 然后,老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继续躺回竹椅上,呼呼大睡。 第二日清晨,像其他地方那般,血都内也开始热闹,摆摊叫卖,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又分散的人群,各自又开始忙忙碌碌。 “前辈,前辈!”颦儿火急火燎从血都内跑过来,“有没有看见沧海?” “怎么了?”老人还没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问。 “哎呀,我问您呢。”颦儿抓狂般扑向了老人。 老人一翻身子,直接滚下了竹椅,瞪眼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您到底有没有看见沧海过去啊?”颦儿焦急问。 “你先说怎么回事。”老人慢悠悠又躺回竹椅上,懒散说。 “最近沧海总是梦游,我怕他出事嘛。”颦儿苦下了小脸。 “什么时候开始的?”老人不慌不忙问。 “七天,还是九天……我忘了啊。”颦儿崩溃道,“您到底知不知道啊?” “看见了,他出去了。”老人懒洋洋说。 “您不早说。”颦儿眉头一拧,转身就跑。 “回来,”老人连忙喊,“让老头子揪回来了。” 颦儿脚步一顿,“那他人呢?” “喏。”老人示意了下墙角,那里瘫了一个人,软绵绵的。 颦儿呆了呆。 老人笑呵呵拍了拍颦儿肩膀,“前几天不是进来了个蛊王吗,让他去看看。” 颦儿回过神来,连忙快走两步去看角落那人的情况。 还好没什么事。 颦儿长长松一口气,眼圈就开始发红。 老人不看也知道这小丫头的反应,漫不经心提醒,“快送去吧,拖得时间越长,越麻烦。” 颦儿抽了下鼻子,使劲点点头,将那少年往肩上一扛,急掠而去。 老人啧了声,这次,那小家伙便是不想来也要来喽。 …… 与薛家也算开诚布公后,萧风便继续当他的近侍,先哄了薛诗涵不再生闷气,又帮薛诗涵温习明日的功课,巩固今日所学,反正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他也是在打发时间,当然也有刚开始一股新鲜劲儿,以前都是别人照顾他,哪有人敢让他帮着温习功课,还要哄着开心的,不过他倒觉得有趣得很。 至于薛家几个知道萧风身份的人,既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摸不清这飘缈公子什么心思,便只能心惊胆战看着。 转眼已是第二日正午,萧风陪着薛诗涵去交任务,远远便看到薛家族长冲他招手,萧风便转头冲薛诗涵说了两句,自个儿离开了。 薛诗涵昨天便给萧风哄没了脾气,自然由着萧风去了,只是有些委屈,答应了陪他竟然食言,太不讲信用了。 他却不知道,萧风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薛家族长带萧风去了待客的前堂,其内等了二人,江雪谙与江程晖。 萧风看了薛家族长一眼,他便自觉退了出去,萧风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并未理会江程晖,而是看向江雪谙,“还是那个问题。” 江雪谙低敛下眼睑,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萧风。 萧风随手拆开看了两眼,点了点信上几个名字,“这几人自刎,剩余之人废去修为,我饶他们一命。” 江雪谙愕然看了眼萧风,因为那几人并不全是主谋,剩余之人也不全是不知情之人。 “你若想让江家没落,我可以成全。”萧风淡淡解释。 江雪谙猛地明悟,只觉背后一层冷汗,“是。” 萧风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希望我离开迷幻林前能看到我想要的结果。” “是。”江雪谙点头退下。 萧风这才看向江程晖,“你又存了侥幸?” “是。”江程晖明显要比昨日坦然得多。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不仅仅只是说说的调侃之言。 “给我个让你活着的理由。”萧风平静看着他。 “活的调香师总比死的有用。”江程晖语气平缓说。 萧风轻笑了下,“可居心叵测之人,还是死了省心,不是吗?” 江程晖沉默了下来,人性是最难以说清楚的东西,这句话便将他的后路直接堵死了,除非他能拿出让人彻底放心的筹码。 “你可以以整个江家为注。”萧风微笑提醒。 江程晖默然不语。 他来便是因为江家,若如萧风所说,他来有什么意义。 萧风静静看着他,也默然不语。 气氛渐渐僵持,江程晖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在他头顶往下压,让他喘不过气来。 渐渐,江程晖的面色涨得通红,脸色难看至极。 不知不觉,肩上似乎担着重物,力逾千金。 几番僵持,江程晖终于噗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萧风又轻笑了下,四周沉重气氛一下子无影无踪。 他淡淡说,“今日,你可以不死。” 江程晖愕然抬头。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说,“你说得没错,活人总比死人有用,不是吗?” () 第333章 夜光杯之主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而柳自语对萧风最大的影响却是一个问题。 人命,该有多重的分量? 第一次,柳自语的答案是,在没有利益牵扯的情况下,没有谁的性命更金贵。 当时,这个答案对于萧风来说是颠覆性的,完全难以理解。 因为皇都中从没有人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甚至只是暗示。 所以,善恶还难辨的孩子懵懵懂懂问,也包括天子吗? 天子,一国之君,受命于天地,为天之子。 柳自语的回答是,天生万物,生老病死,可有人避免了?千年之前,可曾有天子之说了? 萧风便不再多问。 他的优点是凡事一点就透,可这也是他的缺点。 第二次,柳自语的答案是,煌煌大势,人命如棋。 萧风一开始的理解是,下子,有重有轻,局势,有大有小,对应人命贵贱才庸。 可后来,随萧风棋艺不断精进,他才清楚,在大势牵扯下,每一步棋都是重要的。 所以,人命关天,并非妄言。 柳自语的本意是什么,萧风从没想过,可这个问题却成了他这局棋的行事准则。 而如今,又有人甘愿当了他的棋子。 这日,萧风悄无声息离开了迷幻林,与来时般未惹起任何人注意。 同一日,一位罩着黑色斗笠的中年人远远回望了眼江家门匾,也离开了迷幻林。 那个少年承诺他,做少年的棋子,一局后他若不死,恩怨一笔勾销,除了江家天大地大,皆随他,但期间若有任何不妥,少年连本带利息全讨回来。 …… 静潭城虽处在幽谷,却距离溪风也不算太远,二十余日奔波,风晴到底还是到了,而且一路顺利得很,并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家伙。 对此,风晴得意洋洋。 必定是她的偷梁换柱再偷梁换柱最后又换回自己身上的妙计彻底瞒过了夺宝之人,现在那些人估计还在围着那几个车队转悠呢。 托金源运送夜光杯的是个名叫金多钱的家伙,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不过不是侠气,而是跟他的名很搭,他钱多。 这是风晴勉勉强强同意的一小部分原因,敢使唤她,那可就要做好了被宰肥羊的心理准备了。 金多钱要求在檀溪轩交货,因为那里保证客人的绝对隐私,只是收费稍稍高了些。 只是占着位置,一个时辰五十两白银。 风晴倒不在意,这次她怎么着也是要黑他们几百两的,否则她拳头不答应。 只是她从早晨等到晌午,也没看见人来。 风晴终于耐心耗尽,准备一走了之时,一褐色格子衫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跑进雅间,气喘吁吁,“姑娘可是风晴女侠?” 风晴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下,文质彬彬说,“正是。” “我是金府的管家守财,真是抱歉,府里出了点事,让女侠久等了。只是老爷没办法前来,只好由我来交接。”中年人长吁一口气,“那不知那物……” 风晴刚想说没关系,听到后面又顿住,清咳一声,“委托书上是见信物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不知……阁下可带了信物来?” “自然。”守财连忙从袖里摸出一块半透明石头来。 石头名为蓝虫玉,不过核桃大小,色泽晶蓝,略略透明,表面光滑,有光泽流转,甚是漂亮,想来是常拿于手上把玩之物。 风晴顺手接过来,只觉得手上一凉,甚是舒服,对着光线看了两眼,见其内有个小小的好像小虫的东西,散发着淡淡光芒,光线一照更是璀璨夺目,这才点点头,从背后包裹里拿出一巴掌大小的带封匣子。 并不用等风晴开口,守财熟稔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摊开放在风晴面前,“剩余便作为让女侠久等的补偿了。” “一万两。”风晴眨眨眼,这可真阔绰,将手里匣子放在桌上,“自然。” “既如此,就此别过。”守财一拱手,转身离去。 “这么匆忙,不需要验一验吗?”风晴呆了呆,悻悻嘀咕。 她本来还想看看夜光杯长什么样呢,谁知人家交了钱拿了货就走了,可仅运费就七千两的大买卖真该这么草率吗? 可惜风晴只识辨蓝虫玉的真伪之法,没有细查,否则她会觉出更多端倪来,比如蓝虫玉是金多钱视为珍宝之物,从不离身,连妻子都不让触碰的,这管家怎么有机会拿出来? 所以,他注定错过了更多东西。 …… 守财出了檀溪轩,走过几条街巷便钻进了一胡同,然后竟忽然浑身抽搐着瘫在了地上。 他挣扎了会儿,身子便僵直着一动不动了,只是目光死死盯着墙头。 墙头上站了个人,浑身裹着黑袍里,即使这般艳阳天也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触。 那人却没看守财,而是看着巷道口。 那里站了个老人,一身邋遢,须发皆白,也在看着墙头那神秘人。 若是风晴在场,必然会一下子跳起来,因为这老头儿她认识。 老人冷着脸说,“你们胡作非为,我酒疯子不管,但那个女娃娃你们不能动。” 黑衣人桀桀怪笑,“前辈这是看走眼了,那女娃可不是什么好鼎炉……” 老人眉头一皱,“你们若不想出世,我可以成全你们,毕竟这些日子,你们太嚣张了。” “前辈这就坏规矩了。”黑衣人收敛了怪笑,阴恻恻道:“在这里,我们互不相犯,前辈怎的咄咄逼人,难不成想与我们谷主切磋一二?” “那就是不让了?”老人冷笑道。 “其他事,晚辈或许会给前辈个面子,可这事却难了。”黑衣人不甘示弱,“除非,您拿飘缈楼的底细来换。” “原来,你们也是忌惮这里的。”老人嗤笑了下,“那就别怪我不给那老鬼面子了。” 说话间,身影一掠而逝。 下一刻,黑衣人身子一下子僵住,干笑道:“前辈何必如此大火气?” 老人扣着黑衣人脖颈,冷哼一声,“解药,否则死。” “桀桀。”黑衣人却忽然怪笑了下,软软倒向了老人。 老人一呆,低头便见到脚边有几滴黑血滴落。 他连忙扯下黑衣人斗笠,却见到那男子嘴中黑血汩汩,嘴角挂着奇异微笑,似乎是在讥嘲,已经没了气。 “混蛋!”老人面色难看,将黑衣人如丢破麻袋般丢了出去,转身往檀溪轩掠去。 只是老人却不知,他走没多久,又一黑衣人走进了巷弄,从守财怀里摸出那匣子,似乎轻笑了下,转身离去。 () 第334章 月下看月 随怒涛江几处堤坝的溃坝,澧江下游的清诚坝也溃了坝,灾情波及范围之广,千年未见,再加上不知哪里而起的疫病在灾民里不断扩散,似乎几年安定积攒下来的劫难都在今年应现了。 即使溪风皇城那边都未料到会如此,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拨出赈灾的款项绝对不足以安抚民心。 哀嚎遍野,百姓流离,宛如炼狱。 好在萧风这边准备得却足够充分,主要是飘缈楼并不需要像皇都那边考虑几方调动等诸多问题,而且它这三年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金源设粥棚,虽然不多,却很有分寸,足以安抚灾民。 萧天清,萧天月,冷霜寒三个年轻人带着他们这几年管理的人四处奔波,自然而然便吸引了江湖不知多少英雄好汉自愿参加帮忙,人手不成任何问题,这是飘缈楼潜移默化的影响。 百名医师四处探访,疫病得到极大控制,特别是与洛溪海阁的良好合作,两方互利,医药方面也不是难题。 总之,一切大体并没有超出萧风的预算,只是也有些事是他还不知道的。 比如,林浩然很快凑够了一万两,他却并不想很快离开,而是打算抱得美人归。 比如,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飘缈楼的名气不仅在江湖上流传,也成了老百姓们心中的神仙楼。 比如,灾民中除了疫病还开始流传另一个灾难,怪力乱神。 没有谁是真正的神明,做事滴水不漏,什么事都能预料到,而这些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不到到来的那一天,都是未知的。 …… 小村落的日子总是平静的,除了天降横祸时,人们每日顾及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似乎谁也没变化,又似乎每天都有那么一点变化,只是太小,小得察觉不出,等察觉出来了便已是耄耋之态了。 天刚蒙蒙亮,凉风吹拂,山上鸟鸣不绝,一缕青烟从半山腰的一间小屋中袅袅飘起,由四处绿叶繁茂映衬,分外悠然自在。 “阿娘,今天咱们是要去城里吗?”一欢快清脆的声音从半山腰的草屋中传出。 “是啊,待会儿咱们便坐村口李伯的牛车去城里,今天趁集市去换些盐和家用回来,等会儿你可要听话些。”妇人轻抚少年的脑袋,浅笑道。 “知道了,阿娘,那爹爹去吗?”少年笑眯起眸子,开心说。 “是啊,等一会你爹把猎物收回来咱们就下山去。”妇人点点头。 “那能不能看到姊姊?”少年眨眨眼。 妇人怔了下。 少年可怜兮兮低下头,“姊姊好多天没回来了。” 妇人又摸了摸少年脑袋,“姊姊忙,等有空了便会回来的。” “可是……”少年嘟起嘴。 “好了,姊姊不忙,晖儿怎么上私塾呢,对不对?乖,去玩吧。” “哦。”晖儿应了声,走出了草屋。 草屋不远处是一条小木桥,木桥底下溪水潺潺流动,水清且浅,小桥旁是一棵高一丈有余的老桃树,此时枝繁叶茂。 晖儿似猴儿般爬上树,盘膝坐在树杈上看着远处发呆。 天色大亮时,从山上下来一魁梧汉子,提了一兜篓物什,走路一瘸一拐,竟是个跛子。 “爹爹,你回来了,好大一只獐子啊。”晖儿眸子一亮,连忙跳下树,跑了过去。 “那是,也不看你爹是谁。”汉子哈哈大笑,摸着晖儿的头道。 晖儿便一回头跑进厨房里,“娘,爹爹回来了,还带了只獐子呢!” “知道了,你爹忙了一早上,快去倒杯温茶给你爹。”妇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和烙饼出来,一回头正好看到汉子憨笑看她,和颜道,“回来了,先吃点东西吧!” 汉子听了,端了粥就喝,喝完后说道,“孩子他娘,等会儿去集市上,俺卖了獐子,咱买匹布,给你们娘仨做身衣裳。” “还是不了,衣服还是有的,再者下半年晖儿去私塾的学费还没着落,这老天爷又阴晴不定的,还是多买些家用盐米才是。”妇人心里一暖,柔声说。 “这也是,就是再苦也不能苦了你们几个,俺没啥本事,但买匹布还是行的,还有晖儿上学的事你也别着急,大不了俺多下几个网子。”汉子憨厚道。 妇人听了便不再多说话。 一家三口吃了早饭便下了山,坐了牛车去了寻金城,逛了一天,临近黄昏才回村。 一路上晖儿极为兴奋,问东问西,惹得妇人不厌其烦,倒是汉子有问必答,只是只寻了自己知道的说,遇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便说,“这个爹爹也不懂,回头去问问夫子,他有见识。” 寻金城距离村子有七八里路程,村里的孩子都很少有去的,晖儿也只去了一两次,今日又见了许多新鲜玩意儿,自然新奇得很。 待到晚上,月明星稀,晖儿也是累了,夫妇两个招呼他去睡觉,他便回了房间,没多久便睡着了。 夫妇两人则又收拾了会儿,也很快熄了灯。 煤油虽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可习惯了一针一线都计较着过日子,村子里的村民也习惯了日落而息。 “他爹,今早儿,晖儿又念叨他姊姊了,俺听着不知怎么心慌。” “别多想,丫头机灵得很呢,再说,她不是说她干的是大事,所以顾不上回家。” “是吗?可这半年了,一点声儿也没传来。” “上个月不还寄来书信吗,她娘是想丫头了。” “嗯,老大不小了,也不找个婆家,她爹你说这么大岁数还嫁得出去吗?” “嘿,丫头不还说,外面的人三十了还有单着的,怕啥,咱丫头不俊,可聪明着呢。行了,咱快睡吧,明早还得早起,这天热着呢。” “嗯。”昏暗中妇人轻应了声。 不过片刻,汉子已沉沉睡去。 妇人却全无睡意,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借着皎洁月色看向窗外。 然后,她一下子呆住。 窗外不远处的大树上,一白衣少年静静坐在树杈上,借着月色隐约可见侧脸。 夜风轻拂,吹起白衣墨发,月色如纱,撒下清辉漫天,而这时的少年像极了月下仙人。 () 第335章 醉湖远来客 被妇人无意看见,萧风倒不慌张,只微微一笑,身形便倏忽不见。 妇人怔了怔,真当碰上了仙人,不敢声张,一夜惴惴难眠。 三次月落日升,萧风悄然离去。 这里,是他带程琪走的最后一程,他不信鬼神之说,可也存了最后一丝敬畏,逝者已矣的怜惜也罢,自我欺骗也好,倒是说不清。 又三日。 祁阳醉湖,绿柳绕湖,清风吹拂,细雨飘荡,几分烟雨朦胧。 正是小雨微醺时,四下游玩之人甚多,湖面乌篷船更是不知凡几,好在湖面足够宽敞,倒不显得拥挤,这才没浪费了一番诗情画意。 湖畔一叶扁舟上,一披蓑衣少年撑篙而立,船头白衣少年屈膝闲坐。 四周欢笑,游船四散,可那扁舟却独独给人孤舟之感,因为两人都太平静,太随意。 可偏偏这般,又没有人觉得不妥,也少有人注意。 “公子,有人来了。”蓑衣少年忽然冲船头喊。 白衣少年回过神来,见一繁华大船悠悠飘来,轻轻说,“不见。” “哦。”蓑衣少年也不意外,船篙微微一挑,扁舟调转方向,似离弦之箭般倏忽而去。 大船上,探头的橙衣少女见此刚想喊,小舟便已经跑远了,不由懊恼跺了跺脚,转身往船舱二楼而去。 船舱二楼,水晶帘后是一绝色女子,一身出尘气质,似皎皎月色,温柔清冷。 “大家,那少年竟然避而不见。”橙衣少女进了水晶帘后,有些气愤说。 “可惜。”女子微笑,端起一杯香茗浅抿了口。 “您想见他,敢问这偌大江湖有几人有这份殊荣,他竟敢拒绝,他当自己是什么人?您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可馨儿却是看不惯,意难平。”少女不满道。 “或许那少年并不知我的身份,你何必自寻烦恼呢?”女子轻笑说,“去把琉璃琴拿来。” “哦。”少女这才罢休,转身往外而去。 扁舟远离了大船,速度便慢了下来,依旧悠闲自在。 白衣少年又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时扁舟已近岸边,便索性招呼了蓑衣少年靠岸。 醉湖三面环山,层层叠叠、连绵起伏,一山绿,一山青,一山浓,一山淡,衬着平静湖面,似一幅泼墨山水,美得优雅。 只是在白衣少年看来,这番景,远观之令人神往,近赏其实倒少了分风趣,若不是他必须在湖里走一遭,他其实并不怎么情愿乘舟而游。 小雨朦胧,两个少年随意行走在人工修砌的山路上,蓑衣少年有意无意地落后一步足以表明两人的身份差距。 “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吗?” 走了会儿,白衣少年停下脚步,回头问。 蓑衣少年面上略有迟疑,“沧海中了蛊,螭前辈也毫无办法。” “蛊?”白衣少年眉头一皱,“详细说说。” “具体属下也说不清,只是前些日子沧海回去便总是梦游,翻东西藏东西倒是其次,后来拿着血都里的东西差点出去,被守血都的前辈逮了个正着,去了螭前辈那里看,说是,有人给沧海下了蛊,想控制沧海。”蓑衣少年皱着眉头说。 “而且,螭前辈只能确定中了蛊,却探不出中的什么蛊,如此便难以探出隐影里多少人中了招,而且那日后沧海便似乎成了木头人,谁喊也没反应。”他低下头,“这事,本不该让殿下涉险,可守血都的前辈说,只有您去了才有法子,我们怕哪天我们都像沧海那样,若做了……” “没关系,有我呢。”白衣少年拍了拍蓑衣少年的手,温和打断道,“那我这两天便抽空去一趟。” “可是……”蓑衣少年有些担忧。 “你既然同我说了,还想让我袖手旁观?”白衣少年挑了下眉头。 “属下……属下是”蓑衣少年立即无措了起来。 “好了,你若不说才是大逆不道,否则等你们都被控制了过来捅我一刀?”白衣少年玩笑似得打断。 蓑衣少年一下子哑口无言。 “有客人来了。”白衣少年忽然轻笑起来。 蓑衣少年还没回头,便先听到了一声兴奋马嘶,中气十足,除了疾风他实在没听过其他马能喊得出来。 然后,他微微转头,却看到一匹灰不溜秋的瘦马叼着舌头疾奔而来,雨水将马毛糊成一缕缕,很是难看。 蓑衣少年眨眨眼。 身边少年忽然清声道:“一丈。” 那丑丑的灰马立即在一丈处乖乖停下,匍匐在地,耷拉着舌头,马尾巴摇个不停。 蓑衣少年嘴角抽搐了下,除了疾风似乎没有这么贱的马了,可面前这个委实难以与之前那个神骏英武的白马联系在一起。 他忍不住看了眼白衣少年,面色古怪想,或者这其实不是一匹马,是一条狗。 白衣少年显然也是诧异非常,围着灰马转了两圈,表情甚是奇怪。 然后,他又抬头看向灰马奔来方向。 那个方向,正有一老人慢悠悠往这儿来,步履很是悠闲,远远冲白衣少年挥手,“小娃娃,又见面了。” 只是几个呼吸时间便到了两个少年面前。 “前辈!”萧风温和微笑,并没有什么不悦情绪 张冉无趣撇撇嘴,忽然又大笑起来,“娃娃,你还欠爷爷几坛好酒呢。” 萧风拍拍衣衫,摊手道:“没银子了。” 张冉怔了下,终于开怀起来,“娃娃,原来你不是泥菩萨啊?” 萧风听而不闻,忽然扯了扯蓑衣少年,“三招,可行?” 蓑衣少年眸子一亮,一点头。 张冉还没笑够,一抹银华陡现。 张冉笑容收敛,皱了皱眉头,左脚不动,右脚脚尖一旋,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圆,左手负于背后,右手伸出双指捏住长剑,顺势向下卸去了劲道。 却见蓑衣少年嘴角诡异勾起。 长剑不见任何动静,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老人却轻咦了一声,似乎略有讶异。 然后,张冉竟主动松手,向后退去。 蓑衣少年大踏步前行,长剑直直刺去,似浪里刺鲸,极准极快。 张冉随手敲击长剑,将其荡开。 蓑衣少年眉头跳了跳,右手一剑又一剑,左手已不知不觉摸向了腰间。 一忍再忍的老人冷哼一声,身形骤然上前,一手按在蓑衣少年肩膀上,轻轻一推,蓑衣少年被迫身体一转,但腰间软剑还是趁势拔出,斜撩而起。 一掠白虹。 这是拼命的架势! 张冉冷笑道:“不知进退!” “好了。”身后少年突然出声。 蓑衣少年骤然长剑归鞘,飘然后退。 张冉怔了下,刚被提起的火气生生被压了下去,面色有些悻悻然。 萧风便轻笑起来,“晚辈才想起来,晚辈身上没银子,可钱庄有,晚辈这便请前辈吃酒,如何?” 张冉头一回在萧风手里吃亏,看着少年,更加悻悻然了。 () 第336章 霸刀询琴谱,醉湖遇故人 醉湖的景美,酒自然也不会差了,否则岂不影响心情? 但要喝到好酒,普通酒肆却是找不到,非要去醉湖那美轮美奂的花船上。 美人如玉,美景如诗,才不枉费正宗醉仙酿的醇香滋味。 所以,萧风便不得不调头,毕竟他耍了张冉一番,总不可能拿糙酒顶事。 当然,此花船自然不是夜夜笙歌的那种花船,而是极雅致的,即使女子进入也是无妨的。 再回醉湖时,原本的欢声笑语不知何时变了味儿,十几艘船凑在一起,在湖面上聚成一片,人声鼎沸,好一番繁华盛景。 只是三人却都在惊异。 萧风偏偏头看了眼初灵。 初灵立即会意,在湖边找了几个人打听。 不多时,初灵回来,面色有些怪异说,“我们走了的那段时间,湖面上有人江面现艺,琴曲如仙音,才引了这些人追捧热议。” “这么巧?”萧风轻笑了下,“可打听出是哪个大家了?” 话声未落,江面忽然“叮”的一声琴音悠悠传荡开来,顿时,醉湖安静下来。 初灵张张嘴,正欲说话。 萧风抬起一根手指轻嘘了声,微微侧耳。 湖面琴音再起,曲音渺渺,初时断断续续,似欲言又止,如泣如诉。 渐渐琴声愈急,嘈嘈切切,如急雨,如私语,倏忽间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琴声愈发急促,有莺语泉激,微微停滞,又生离愁别绪,幽愁暗生,复又激昂,似银瓶乍破水浆迸,如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时,骤然似数弦齐断之声,却似意犹未尽,引人浮想联翩。 初灵本听得失神,骤然裂帛之声,一时竟呆愣在了原地。 张冉拍掌大笑,“好一个琉璃琴,好一个月颜,琴鸣诉江湖前世,后续经他人谱曲,只是不尽兴,太不尽兴。” 说话间,张冉微微提气,踏水而去。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却没有跟去的意思,抬手在初灵脑袋上轻轻一敲,“回神了。” 初灵回过神来,又立即赧颜,清咳了声,“殿下。” 萧风笑眯起眸子,“刚才在想什么呢?” “啊?”初灵呆了呆,讷讷道,“不知道啊。” 萧风便不再多问,随手指了一人少的花船,“去那里吧。” “哦……是,公子。”初灵彻底回神,连忙应了声。 萧风笑了下,率先而去。 上届胭脂榜第四,本届胭脂榜第七的月颜大家,不仅姿容绝美,一手琴艺更是举世难出其右,特别是一曲琉璃琴曲更是江湖公认的天籁之音,最妙妙在意最浓时戛然而止,其后遐想才是让人回味无穷,各人有各人的感触。 萧风以前也曾好奇过琉璃琴曲是怎样神曲,如今得见才发现不愧其名,竟是有牵引幻境之效,难怪能让江湖人叹服,可惜于他是没有半点作用的。 他现在只是有些奇怪,这月颜大家怎么忽然在这里献艺,难不成是闲得发慌?不过也只是奇怪而已。 …… 张冉是恣意之人,踏水便直接上了传出琴声的大船,倒是将馨儿吓了个花容失色。 月颜依旧镇定,随手在面上轻轻一拂,一抹轻纱遮住了绝美容颜,从容一礼,“前辈。” “这曲儿可有续谱?”张冉也不拐弯抹角,爽朗道。 “琉璃本就是风沙后的内敛锋芒,自然只谱前世。”月颜轻声说。 “内敛?”张冉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眼,那个娃娃竟然没跟过来。 月颜轻笑,“本来月颜想邀一位高人共同谱写下一曲,只是那位高人不愿,月颜也不便勉强。” 张冉眉头挑了挑,“下一曲,什么名?” “春神。”月颜肃然说。 “春润万物,生生不息?”张冉面色古怪。 “有个前辈也是如此说的。”月颜微笑回答。 …… 张冉去干什么,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萧风一点不在意,打发了初灵在外等张冉过来,便随意找了个雅间坐了。 大船上看景与扁舟上赏景感受完全不同。 大船上居高而望,总有种观远景的错觉,可看山峦迎面而来,又似乎近赏山水,只是细看,却难求。 扁舟上看山看水看万物倒是真实得多,悠然自得,无拘无束,心胸便为之开阔,如山水画作,只是山水外看山水人怡然自得,山水人却不一定是看画人觉得的那般心情愉悦,个中滋味只能自己体会。了 看了一会儿山水,萧风眸子忽然一亮,四下看了看,狡黠勾起嘴角,自船舱二楼一跃而去,白衣股荡,真真是神仙风采,引了江上一阵喝彩。 只是萧风显然没在意这些,大袖飘摇,只眨眼的功夫便没了影子。 江面上之人叹息连连,皆遗憾仙人速度太快,未能看清仙人容颜。 初灵却嘴角一阵抽搐,眼睁睁看萧风没了影子,想追追不得,心中哀叹不已。 这时候,已经处理了一身行头的疾风还很看时候地长嘶了声,不知是不满还是幸灾乐祸,反正听在初灵耳朵里刺耳得很。 而另一头,萧风踩着水浪直接停在了一竹筏上。 竹筏上还有一人,长了张娃娃脸,墨发青衫,手里拎了一桃枝。 那人看到竹筏上突兀多了个白衣少年怔了下,然后欣喜起来,“小风,你怎么在这里了?” 萧风微笑说,“我在醉湖那边,看你经过,便来打声招呼。” “哎,”南宫清崖惊呼了声,“正巧了,我跟陈霆约了醉湖一战,你正好可以看看。” 他冲萧风眨了眨眼。 “我说醉湖怎么那么多江湖俊彦,亏我跑了这么远,到头来还是要回去啊。”萧风一脸无奈。 “啊?”南宫清崖没反应过来。 萧风耸耸肩,不愿解释。 南宫清崖便不计较这一茬儿,笑眯眯说,“怎么样,这些天听着我的传说,是不是被惊到了?崇拜我吧。” “什么传说?”萧风眨眨眼,迷糊道。 “我去,江湖小剑神,越级挑战鬼才,提桃剑仙,很多啊,你都没听说?”南宫清崖瞪大了眼。 萧风眼神飘忽了下,漫不经心说,“我最近有点忙,没多关注江湖事,所以这些称号是怎么来的?” 南宫清崖呛了口气,顿时觉得……对牛弹琴般得憋屈。 () 第337章 捉弄 绿树绕河含雨浸,竹筏顺水载人游。 醉湖外的蜿蜒河道,两个少年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然后开怀大笑。 南宫清崖也不嫌弃萧风的孤陋寡闻,索性一屁股坐在竹筏上,便眉飞色舞向萧风宣扬自己的一路游历。 讲初时携了枝桃枝,差点不会用剑了,于是被几个同级匪寇追得连滚带爬,说豪情壮志可不是说书的那一回事,真他娘的坑人。 萧风笑得幸灾乐祸,说活该,剑者没剑怎么算剑客? 南宫清崖反驳,现在剑到极致万物皆可为剑,桃枝又何妨? 只是听萧风说了句可你还没到境界呢,就一下子泄了气。 讲他瀑布下挥桃枝十日,数十丈瀑布横斩而断,可惜只是断了一瞬,却折了一桃林的桃枝,气得那桃林主人守在桃林里大骂了三日,他愣是不敢露面,最后偷偷折了最后一条桃枝就跑路了。 萧风喃喃说,那你也太不厚道了。 南宫清崖挠挠头,当没听见。 讲他一剑瀑布断流后入江湖,于是回头先将追杀他的几个匪寇追了个人仰马翻,不过并未杀他们,因为他们当初也对他留情了的。 萧风笑眯眯说,这事儿干得漂亮。 南宫清崖便眉开眼笑。 讲因为地下交易场后是群英会,他心里没底得很,本来想找萧风的,可惜转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必是老天爷不想让他用剑。 萧风深以为然点头,低低说,那真是可惜呢。 南宫清崖瞪了萧风一眼。 讲他提着桃枝忐忑去了群英会,却不想那些人都太弱了,于是他一桃枝舞得虎虎生风,竟觉得比中庸还顺手,从潜龙榜第九十到第十九,都是他的手下败家,胭脂榜的几个佳人都多看了他两眼呢,整个群英会的风光都让他占了。 萧风拆台道,那是名次高的人不想跟你计较。 南宫清崖理直气壮说,那是他们的事了,跟我什么关系。 萧风便笑着点头,的确没什么关系。 讲群英会后他游历江湖,江湖上不少势力相邀,还有美娇娘主动登门,江湖才俊主动结交,可惜他一个人惯了就婉言谢绝了。 萧风这次倒没说话。 南宫清崖悻悻然补充说,其实是总觉得跟他们别别扭扭的,不踏实。 南宫清崖对萧风几乎没什么隐瞒,丢人的不丢人的,他都愿意与这个结识时间并不长的少年分享。 当然他也会问萧风的见闻,萧风也不隐瞒,只是说得太轻描淡写,比如去北仓原救了个名叫张冉的老人,碰巧就遇到了一只雪雕,很可爱;比如有个白衣服的人半夜三更闯进他屋子偷东西,被他教训了一顿,灰溜溜走了,等等。 南宫清崖不知道萧风所说之事代表了什么,只当是字面意思,听了几个觉得无趣便不听了,又讲了不少碰上的趣事。 比如,他挑战潜龙榜第十岳潜常时,那厮一刀没劈开他手里桃枝,一脸震惊问,这可是什么神仙宝物? 比如,他用断的桃枝竟然有人专门收集起来,前两天还拍卖了一千三百多两银子。 比如,前两天有个中年大叔哭着喊着要拜他为师。 多是南宫清崖说,萧风听。 两个少年时不时笑作一团,一样得无忧无虑。 不知不觉,竹筏悠悠然飘进醉湖。 “来了来了!” 醉湖里也不知谁喊了声,湖面一时沸腾起来,不知多少人齐齐看向竹筏。 萧风便没了久待的意思,说了声看好你哦,站起身来,身形一掠而去。 南宫清崖耸耸肩,倒是一点不慌,干脆一个后仰躺在了竹筏上。 什么狗屁的高人风范,跟他有什么关系。 湖面上,白衣一掠而逝,再次回了花船。 看热闹之人依旧没看清是什么人,只是看清了神仙风采,及白衣是从远处竹筏而来,不由各自猜测。 只是,这些心思很快便被一阵声如洪钟的嗓音震得粉碎,“昆墟剑宗陈霆,邀铸剑山庄南宫清崖一战!” 湖面一阵沉默。 南宫清崖可一直不是张扬的性子,懒懒躺在竹筏上,连头都没抬,只是由着竹筏慢悠悠飘荡。 花船上,萧风已坐回了铺有镂空红纹锦丝缎子的圆桌旁,见此微微一笑,端起茶杯便准备喝一口。 刚才,他笑得太多,还没缓过来。 只是茶到嘴边,他却皱了皱眉头,又放了下来,瞪眼看对面的老人。 张冉清咳了声,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直接举酒壶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 一旁站着的初灵不明真相,眨眨眼。 萧风无奈撇撇嘴,瞥见初灵一脸茫然,忽然玩心大起,招了招手示意初灵来坐。 初灵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下,“公子,何事?” “没什么,喝茶。”萧风又拿了个茶杯倒了杯茶,随意递过去一杯。 初灵也有点渴了,不疑有他,道谢后接过一饮而尽,然后一口全喷了出来,大口大口开始灌茶,灌了近一壶茶,才吐着舌头说,“这是……酒啊……这么难喝?” 隐影们的年纪都不大,除了几个被老前辈带坏的,很少有喝酒的,初灵整日里跟在萧风屁股后面,更是滴酒未沾过。 萧风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竟然一点没有愧疚感,反而很感兴趣,“什么感觉?” “公子!”初灵愤愤道。 萧风眨眨眼,伸手一指张冉,无辜道,“前辈给我的。” 张冉却正一脸惋惜看着一桌子酒水,嘀咕道,“可惜了,可惜了。” 初灵眉头大皱,瞪了张冉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胆怂气衰看向萧风,“那个,公子,给初灵报仇吗?” 张冉本来没理会,闻言却愕然看了眼初灵,这样也行? 萧风笑眯眯说,“可以啊。” 张冉又奇怪看了眼萧风,这小家伙,拐这么大弯儿干什么? 只是等了半天,萧风一点反应也没有。 便是初灵也一点点喝着茶水,似乎一点不着急。 张冉嗤笑了下,摇摇头,举起酒壶,哗啦啦得酒水便都进了嘴里。 然后,他也一口全喷了出来。 () 第338章 少年不知酒滋味 张冉一口茶喷出时萧风已拉了初灵飘然后退,此时正似笑非笑看着张冉。 一向都是他捉弄别人,哪有别人捉弄他的理儿。 初灵是真糊涂了,完全不清楚萧风什么时候换的。 张冉瞪眼道,“小娃娃,酒呢?” 萧风抿起唇,从桌底下勾出一壶酒来,放在桌上。 张冉伸手拿来,皱起眉头想了会儿,点着初灵说,“跟这娃娃说报仇那会儿?” 萧风笑得和煦,“前辈听得太专注了。” “那分量呢?”张冉奇怪问。 “酒水声。”萧风笑眯眯说。 张冉不知嘀咕了声什么,反正不是好话。 萧风也不在意,再次坐下,又招呼初灵来坐。 这时,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竹筏近了人群,一艘大船上一黑衣青年一跃而去,倏忽间到了竹筏之上,冷笑道:“南宫兄好大的脾气。” 说话间,脚下微微用力,竹筏下沉,湖水浸湿了筏面,吱呀几声竟直接散了。 陈霆借势跳到一根绿竹之上。 南宫清崖一跃而起,也踩于一绿竹上,瞪眼看着陈霆,“五两银子。” “什么?”陈霆怔了下。 南宫清崖愤愤道:“你弄坏了我的竹筏,理应赔偿。” 醉湖上之人面面相觑。 陈霆眉头跳了跳,冷哼一声,“你若胜,赔你又如何?” “那你赔定了。”南宫清崖点了点头,脚下微微一点,桃枝如剑,先发制人。 同一时间,陈霆脚下猛地一跺,旋即身影如炮弹一般飞出,一掠寒光,直砍向桃枝。 桃枝与长剑相碰,转瞬间又分开,两人擦身而过。 这一招是试探。 “小剑神?不过如此。”陈霆猖狂一笑,身子偏折,再次一剑而来。 南宫清崖眉头一皱,一招迎上,只是桃枝上已现微芒,这是他即将全力以赴的征兆。 刚才的看似旗鼓相当,实则已是他落了下风。 剑与桃枝再次相击,竟是金铁相击之声。 “这是……真气外放。”场中不少人心中一颤。 大船上,萧风却微微皱起眉头,这不是南宫清崖该走的路,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张冉看了眼萧风,笑呵呵道:“怎么,认识?” “嗯。”萧风笑了下,淡淡将视线又转了过去。 张冉无趣耸耸肩。 场中开始激战,寒光是剑,桃枝也是剑,一剑又一剑,连绵不绝,招招快,招招险,看得人眼花缭乱,只是谁也看不出胜败来。 虽是潜龙榜前面之人的交手,可到底是后辈,再者群龙盛会自有见识的机会,老一辈自然鲜少有来观战的,眼力终究有限。 交手愈发激烈,渐渐水花四溅,铿然之声不绝。 然而,正在这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嚓声。 南宫清崖面色微变。 剑到深处,万物皆为剑,可像萧风说的,他到底还没到境界。 “接着!”湖面上忽然一声清喝。 唰的一声,一掠白虹飞来,向两人交手处袭来。 以为有人插手战局,陈霆立时退后拉开了距离。 南宫清崖却面色一喜,想也没想,一把抓向飞来白虹。 竟没多少冲击力,南宫清崖抓得很是轻松。 陈霆冷冷一哼,“倒是小觑了你。” 挥手一剑,再次袭斩而来。 南宫清崖抬剑相抵。 他本以为会因数月不碰剑而生疏,却不想一剑递出甚是舒服,不由一声长啸,欺身而上,一抹银色光华划破微雨,横斩而去。 陈霆侧身,寒剑反凛,一剑划过,巨力自剑身传来,绿竹受力退后,刺啦一声,衣衫开裂。 陈霆皱起眉头,终于小心对待,寒剑挥洒,浅淡雾霭里划出一道极美的剑痕。 南宫清崖微微顿步,剑华穿雨丝,不甘示弱。 “有点意思了。”张冉呵呵一笑,喃喃道。 “公子说,谁会胜?”初灵微微皱起眉头,他竟然看不透战局了。 “没有胜负。”萧风轻轻说。 初灵怔了下。 萧风温和解释,“我递剑过去便算是插手了这一战,无论谁打得都不会痛快,若分了胜负两人谁也不会心服。” 初灵眨眨眼,他不太明白。 “这是武者的骄傲,哪一天你仅是为自己习剑时,你会明白。”萧风微笑说。 “那还是不要明白了。”初灵撇撇嘴,嘀咕道。 萧风无奈摇摇头,将视线投回船外。 湖面,两人剑至白热化,银华闪烁,铿锵声不绝。 最后,双极对碰,脚下绿竹炸了开来,两人腾空而起,复落于其余绿竹之上。 “改日再一战,如何?”南宫清崖朗声道。 “一言为定。”陈霆淡漠一点头,不再理会他,飘然离去。 南宫清崖耸耸肩,便开始四下打量。 他人都以为南宫清崖是睥睨众人,却不知南宫清崖正在心里嘀咕,实在没了落脚之地,那个少年人呢? 萧风看着,哑然失笑,“初灵,请他过来。” “哦。”初灵兴致不高应了声,一掠而去,只几个呼吸时间又一掠而回,手里已提了个人,正是南宫清崖。 南宫清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呆了呆才一声怪叫,“这么快啊!” 萧风笑眯眯喊了声,“清崖,过来坐啊。” “啊?”南宫清崖这才看到萧风,“你怎么在这里?” 又反应过来自己犯傻了,清咳了声,指着初灵说,“那个谁是你的人?” “嗯,初灵也来坐。”萧风随意笑笑,又拿起个茶杯准备倒茶,只是被张冉一下子截了下来,反而倒了一杯酒,“清崖厉害啊,真气外放都会了。” 南宫清崖坐到萧风身边,正好把初灵的位置坐了,将‘中庸’放到桌上,尴尬笑笑,“就是那十天斩瀑布斩的。” “哦,喝茶。”萧风轻笑了下,将茶杯推给南宫清崖。看来是他强人所难了,竟然忘了十日时间悟出剑气剑意来,对其他人很难。 初灵瞪着南宫清崖看了两眼,见他没反应撇撇嘴,去了萧风另一边坐,然后见到南宫清崖毫无心机端起茶杯,立即期待起来。 南宫清崖将茶杯放到嘴边,忽然皱了皱鼻子,又眉开眼笑,“这么香?醉仙酿。” 说着,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初灵表情讪讪。 “好家伙,识货!”张冉却如遇知音,一拍手,又满了一杯。 萧风眨眨眼,很难以理解。 () 第339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 古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萧风觉得用在面前场景上甚妙。 因为先不论面前一老一少是不是知己,看架势的确是有千杯不倒的意思的。 既不行酒令,也不划拳猜酒,几壶酒下肚,两人依旧目光炯炯,你喝一杯,我斟一杯,连声称赞好酒好酒,光这份酒量就足以叫好了。 初灵看得一愣一愣的,奇怪问,“有这么好喝吗?” 萧风笑眯眯看他,“你不是喝过了吗?” “好辣,没尝出味儿来。”初灵眨眨眼。 “那再来一杯。”张冉也不知什么时候听了两人谈话,一壶酒就丢了过来。 “喂!”初灵惊呼一声,连忙接住,有些无措看萧风。 萧风不理会他,勾了勾嘴角,抬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皱了皱眉头,又放下,再拿一茶杯,本想倒茶,晃了晃便索性放弃了,站起身来去了外面。 初灵茫然眨眨眼,端起萧风的茶杯嗅了嗅,伸舌头舔了下。 好辣,好辣……嗯,有点苦,有点涩,好像……还有点甜。 初灵吐了吐舌头,又舔了下。 的确是甜的,还有点酸,嗯,挺爽滑的,还挺香,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难喝了。 于是,等萧风要了茶水回来,雅间里便不止两个酒中仙了。 张冉挑挑眉头看萧风,有点得意洋洋的,“娃娃,来点?” 萧风摇摇头,随意坐下,继续自顾自喝茶。 所谓酒中千般滋味,他虽好奇却仅限于嗅一嗅,其他的是想也不想的。 张冉无趣撇撇嘴,转头又拉了两个少年人一人一杯。 萧风便静静看着,也不觉得无聊,只要他想,他脑袋里便有足够多的东西帮他解闷。 细雨渐大,夜幕初垂,轻风徐来,湖水荡漾。 三个嗜酒的家伙终于有了醉意。 初灵与张冉酒品倒是好得很,醉了就一言不发,只一个劲灌酒,南宫清崖却不老实,非拉着萧风喝酒,萧风脾气好,也不觉得冒犯,只是却不会喝,接过酒杯便随手换了空杯。 喝了半天,南宫清崖又拉了萧风在‘中庸’上刻字,折腾了半天,才心满意足酣睡如泥。 次日,两人醒来。 小雨已停,天空有些阴暗,微微清风,吹皱了湖面绿水。 萧风与初灵早已离去,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只是‘中庸’未带走,疾风也未带走。 南宫清崖看着‘中庸’上的‘风’字和‘崖’字发呆,他想的不是自己在剑上刻字会让家族长辈如何暴跳如雷,而是昨天隐约记得那少年似乎问他,如果哪天他不认他,可气他? 他会生他的气吗?南宫清崖不知道,可那少年将剑留下,他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是怅然若失吗?罢了罢了,那家伙一定是怕自己以后桃枝再断了,果然够意思得很。 他回过神来,笑了笑,在两个新字旁边刻了一字,侠。 刻那个字时,他面色说不出的肃然。 一旁张冉见到,神色却不由有些恍惚。 那一年,他背了一把刀,碰上那个潦倒落魄的青年,他一身灰色,背了一柄长剑。 两人相遇便酣畅一战,似乎前世的默契,无需招呼。 那一战,不分胜负。 然后,他便请了那青年一顿酒。 他喝得烂醉如泥,可那青年却滴酒未沾,等他醒来那青年早已离开。 那时他想,那青年太不够意思。 后来,他们经常交手,每次都是不分胜负,每次他都会请青年喝酒,可每次青年都是滴酒不沾。 后来,他成了霸刀,他成了剑神,他锋芒毕露,他低调内敛,于是他成了那些人追杀的对象,他们不再是对手,而成了朋友,每次他被追杀,身后总有一个人帮他挡那些暗箭,无怨无悔。 那时他想,这家伙还算讲义气。 后来,那些人不再追杀他,而那个人便也不知所踪了。 他有些失望,那家伙果然还是不够意思。 直到有一天,青年已不再是青年,长剑已不再是长剑,那家伙竟然主动请了他喝酒。 那天,两个人都喝得烂醉如泥,他隐约记得那家伙说了两句话。 我对不起他们。 我以后再不出剑。 再醒来,那家伙已经离开,留下了一截断剑,没有剑柄的那段。 他记得他也呆愣了会儿,在那半断剑上写了一字,也是这般肃穆神色。 当初刻的什么字呢,似乎也是个侠字呢。 只是再后来…… 他一月不眠,将可能找到那家伙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只听到了那个他叫嫂子等了那家伙二十年的女子死了,却连那家伙的一片衣角也没找到,最后从马上跌落昏睡了三日。 醒来后,他大笑着直接将断剑震成了一地碎片,再未出过刀。 他出事那家伙帮他,可那家伙出事却什么也不说,算什么狗屁的朋友? 南宫清崖刻好了字,心满意足一剑归鞘,抬头正好看到张冉面色复杂看他,也不多想,抱拳一咧嘴,“昨日与前辈畅饮,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张冉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跟谁学得这文绉绉的,老夫张冉。” “张冉?”南宫清崖嘀咕了声,自然不会以为自己遇到了名声大得吓人的霸刀,恍然大悟道:“您是小风遇到滚絮时顺手救的那老……前辈?” 张冉清咳了声,什么叫顺手救的,跟多不情愿似得,又反应过来,皱眉道:“这个,那娃娃也跟你说?” “嗯。”南宫清崖不明所以点头。 “那他还说了什么?”张冉饶有兴趣问。 “一路见闻都说啊,就是太无趣了,晚辈没怎么听,所以前辈若好奇晚辈也讲不来。”南宫清崖面色警惕说。 “呵呵。”张冉意味深长看着南宫清崖。 南宫清崖被张冉盯得发毛,干笑一声,“那个,晚辈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说着,转身就走。 张冉在背后忽然笑呵呵叫住,“慢着,老夫问你,若哪一天,萧风忽然不认你,你当如何?” “他说过,他还小,兄弟义气什么的过两年再说,所以不认就不认了。”南宫清崖奇怪看了眼张冉,想了想说。 “呵。”张冉笑着摇了摇头,先行离去,低笑道,“那娃娃拿老夫当马夫呢,说留就留了。” 南宫清崖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 第340章 回血都 醉湖一日游后,萧风便连夜飞往珊瑚岭,去见那些淘气任性的少年们。 当初,萧风将隐影们带出来时,其实是打了任其发展的打算的。 那些奇怪的人,他当初有多么不愿接触,可他还是将他们安排在了血都,目的不过是让他们与所有风波都隔离,甚至不惜以性命为担保。 因为,风波后,那些少年们便会有新的人生。 在萧风看来,隐影是六皇子的影子,而他带出来的是陪他长大的孩子。 血都,人太多,是整个世俗界谁也不愿轻易试探之地。 所以,他很放心。 可这几年,他们却不听他的话,先一个接一个跑出血都,后他们四处打听他的下落,甚至去截飘缈楼的消息,整日里偷偷跟在他后面,一次次在江湖胡闹,一次次去试探皇城那边的底线…… 他不管他们,任由着他们胡闹,以为慢慢地他们便会明白,他不再是溪风皇子的事实。 可他们太迟钝,或者太聪明,两年都不愿承认,甚至在今年开春他试探了那人的态度后,不仅还没有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 他们不清楚他们这些行为的后果,只知道他们胡闹,他一定不会一直看着,一定会重新管他们,他们便不再是没人理会的影子。 可他却很无奈。 他承诺了那前辈,若有人打血都主意,他不惜一切也会护血都安全,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行为在引火烧身,而且可能烧了整个血都。 所以,在镇江城他才会重新启用他们,无可奈何的启用。 那人不再允许他胡闹,便不会再对他们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没办法再看他们胡闹。 他们都多任性呵,可这些陪着他长大的少年们,他们看着他长大,他何尝不是将他们看作亲人,他又怎么忍心斥责他们? 看着百余个少年,有的一身汗水,有的一身血水,有的刚从水池里爬出来,有的刚从外面跑进来,齐齐单膝跪地,“殿下!” 萧风无奈笑了下,他是真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起来吧。”他轻轻说。 “谢殿下!”百余个少年人又齐齐站起身来。 “你们都在啊?”萧风将记忆中的面孔都看了遍,有些呀然说。 “除了黎诤,听说您要回来,便都赶回来了。”颦儿抽着鼻子,眼泪汪汪说。 “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萧风踮起脚摸了摸颦儿脑袋,最小的丫头也已经高了他一个多脑袋了。 “谁让您一直不来。”颦儿撇撇嘴,嘀咕。 “颦儿。”曦月冷斥一声。 “无妨。”萧风摆摆手,微笑说,“但我有些好奇,第一个出血都的是谁呢?” 曦月清咳了声,不说话了。 “晴雨。”面上带有一对小酒窝的少女眨眨眼说。 “以为我真不知道啊,敢骗我了。”萧风笑眯眯看着少女。 “没有,是晴雨先提议要不出去找找您。”少女低下脑袋,“是守门的老前辈说您不要我们了,我们才出去的。” “胡说什么,殿下才不会不要我们。”有一对小虎牙的少年大叫道。 “就是,就是啊。”几个少年人也连忙附和,又反应过来,齐齐噤声。 到底是少年人们,这几年没人管他们,他们的纪律已经耗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存了心底那丝敬意与亲近。 萧风笑眯眯说,“其实我是真打算不要你们的。” 四周一下子寂静无声。 萧风面色忽然变得愁闷起来,抱怨道:“可是你们太不听话,太不懂事,我好不容易把你们藏起来,你们却偏要再去惹人注意,”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到底是年纪太小了,所以那过几年再说吧。” 少年人们默契不再说话,只是头低得很低,没有人看见他们微微勾起的嘴角。 萧风扫视一众人,温和说,“那这样,我们说好了,再几年你们可就长大了,不许再胡闹,知道吗?” 少年人们面面相觑。 “这点小事都不听,还称呼我是殿下,看来是唬我玩的喽。”萧风撇撇嘴,嘀咕道。 “是,殿下!”少年人们立即反应过来,齐刷刷再次跪地。 “起来。”萧风挥挥手,又笑眯眯起来,“这几年我没跟时间你们切磋,现在趁着有空,不妨一试,如何?” “多谢殿下!”少年人们齐齐躬身道。 “好歹没跪地了。”萧风心里暗暗松一口气,摆摆手,退后了几步,笑眯眯说,“谁先来?” 话音刚落,不少少年人们都兴奋起来。 萧风学武与他们几乎同时的,那时萧风三岁,他们小的五六岁,大的不过八九岁,萧然便经常带萧风去切磋。 记得一开始,小萧风什么也不会被萧然拎过去,最拿手的就是跑了,贼溜,一跑起来谁也追不上,跟别说打了,真不愧名中带风呢。 后来,小萧风学了招式,小小个子先追着他们将他们一个个揍得都鼻青脸肿,说是报他们追他之仇。 当然,小萧风也被揍得不轻,他跑得快可架不了人多啊。 毕竟死士营里,从来没有什么尊卑秩序的,你敢来,我便敢揍,而且若萧风愿意杀人都可以,不过死士们却只能揍萧风。 只是,小萧风从未失手杀过一人。 再后来,他们与萧风便是正儿八经的比试切磋,有赢有输,只是到了后来便是全输了,然后萧风便再没去切磋过了。 现在想想,是真怀念那段日子。 “我来跟殿下试试。” “我来!” “请殿下赐教!” 几声少年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萧风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呼!” 疾风过,一道身影飘然掠到萧风面前,对着萧风拱手笑道:“请殿下指教!” 这少年的修为,是先天二窍,身体轻盈,看来是萧风的同道中人。 萧风微微一笑,“那开始吧。” “是。”那少年轻应一声,身形一闪而逝。 随后,一掠白虹直袭萧风。 萧风脚尖轻轻一点地面,飘然闪避。 那少年见此,剑锋一偏,横掠而来,快比疾风。 “还行。”萧风轻笑了下,身体忽然消失了,再出现时已到了少年身后,手臂一伸,顺势拉过长剑,“这般,可以更快,不是吗?” () 第341章 沧海的境况 萧风与百余个少年人一一切磋,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隐影们作息早有了规律,再者萧风的身子本就虚弱,即使有真气调和站了半日也累得够呛,萧风便不多留他们,随意打发了他们去睡,仅留了曦月一人。 颦儿本来还不乐意走,只是给初灵揪着耳朵直接提走了。 萧风目送一伙儿人推搡着离去,不禁欣慰笑笑,又想到其余事收敛了笑容,“沧海呢?” “这边,殿下。”曦月清楚萧风的来意,恭敬指了左边一通道,先行道。 两人顺着昏暗廊道而行,拐过几个岔路口,到了血都最偏僻的一角落才停下。 曦月推了下墙壁,墙壁便似折页般翻转,“殿下请。” 萧风点点头,进入房间。 其内除了一木床空无一物,眉宇间极其英气的少年此时正坐在木床上,呆呆看着地面。 “沧海?”萧风轻轻唤了声。 那少年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封闭了五感。 “曦月,你先回去吧。”萧风回头冲少女说。 “可是,殿下……”曦月有些迟疑,目光在萧风与木床上少年身上游移。 “放心,你去吧。”萧风微微笑了下。 “是,殿下。”曦月躬身退下。 萧风回头看向木床上,眼底流露出歉然神色。 他最近给沧海的任务只有保护庆国王,前不久庆国王才回去,沧海便出了这事,二者一定脱不了干系。 他本不愿他们涉险,他们并不欠他什么,可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 “对不起啊。”他轻轻说,伸手去给少年探脉。 脉象很平缓,似乎少年只是在熟睡。 “可这明明不是熟睡啊。”萧风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阖上双目。 肩上滚絮似乎给什么东西吓了一跳,竟一头从萧风肩上栽了下来。 萧风抬手接住,睁开眸子,有些无奈看了眼滚絮,只是一双金色瞳孔反而给人漠然冰冷的错觉,即使少年面色很温和。 滚絮噤若寒蝉,一动不动。 萧风颇为无奈扯了扯嘴角,将滚絮放到木床上。 “殿下!” 空寂房间里忽然响起沙哑嗓音。 萧风身子一僵,猛地抬头,见到少年正怔怔看着自己。 “沧海?”他试探性叫了声。 那少年却没了反应,只直直盯着萧风,目光空洞无神,似乎他一动未动过。 “沧海!”萧风又叫了声,仓促抓起他手腕探脉,那银针试了眼睛的聚焦,忙了会儿,又颓然坐到地上。 跟之前没什么两样,是他的幻觉吗?不对,沧海之前目光所及并不是他,而且他不可能出现幻觉。 萧风又想到什么,站起身来,单手捏住少年手腕,神识处似有一只通天彻地的眼张开,冷冷看向这具肉身,穿透奇经八脉,一切一目了然。 少年皮囊里潜伏的妖异怪物,狰狞凶恶,狡猾如狐,幻出数个替身,让人寻不到它的踪迹,可萧风却能看到此时它正隐匿在心窍中,警惕与他对视。 这是个并不怎么怕他的小家伙,他若强求,还可能会与它的宿主玉石俱焚。 萧风收回神识,长长吐出口浊气,看来蛊术一道他也该见识见识了。 “滚絮?”萧风站直身子,轻唤了声。 “咕。”白鸟低鸣一声,飞上了萧风肩膀。 “它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怕我了。”萧风脑海中闪过如此想法,不过也没多想,转身离去。 而萧风走出房间没多久,木头似的少年竟然下了床,出了房间,追着萧风的背影往繁华区去了。 深夜的血都本就寂寥空旷,再者萧风警惕心一向很强,也没走几步萧风便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然后他便愕然看着少年木讷走到他身边,然后似乎木头般又一动不动了。 他沉默了会儿,拉着沧海一起去了螭江那里。 螭江并未睡下,即使他不再是蛊王也是蛊师,也衷心热爱他的行业,许多日复一日的作业自然不会偷懒。 见萧风拉着沧海进来,他怔了下,然后面色欣喜下来,三步并两步去抓沧海,“如何了?” “不清楚。”萧风皱着眉头说,“刚才我去见他,他喊了我一声,我走时他便自己跟出来了。” “有这等事?”螭江也没听说过,惊讶道。 他用根银针扎破沧海手指,让一只青色四翼蛊虫吃了挤出的血,然后那小虫便在开始在螭江耳旁咿咿呀呀。 蛊师能听懂本命蛊的蛊语,萧风却是什么语言都能听得八九不离十,可听着那小虫跟螭江对话,面色却有些古怪。 不是听不懂,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半晌后,小虫飞回螭江袖子,他沉吟了会儿,慎重道:“若可能小友不妨在这里多呆几日?” “前辈有话直说。”萧风认真道。 螭江示意萧风坐下,解释道,“蛊控人实际是蛊分泌毒控制人的思维,其实属于潜移默化的过程,一般人自然没什么感觉,但世间有少数人意志远超常人,蛊虫便要分泌更多蛊毒才能控制,到了一定范围便是僵持状态。” “沧海这种情况?”萧风询问。 “是。”螭江点点头,“这种状态有三种后果,一直这般浑浑噩噩,或者被蛊虫控制,第三种是蛊虫与他共生。” “共生?”萧风不解看老人。 “人具有适应性,当蛊毒不足以控制人时便会被人适应,从而成了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蛊虫都是一根筋性子,它一刻不控制宿主便会一刻不停释放蛊毒,若想活着便需要从宿主身体里得到养分,所以二者谁也离不开谁。”螭江耐心道。 “为什么适应便不可或缺?”萧风想了下,又问。 螭江犹豫了下,沉声道:“心力交瘁,强弩之末。” “那……”萧风眼神有些黯淡,“就是只吊着一口气?” “是。”螭江点头。 “沧海偏向第三种情况。”萧风又问。 “是。”螭江再次点头。 “前辈是有办法的吧?”萧风忽然微笑了下,一扫颓态。 “他是受了小友的刺激才会如此,所以老夫想,让他彻底与蛊虫共生,再由老夫解蛊。”螭江淡淡说。 萧风看着老人,等老人下文。 “小友既然说了能听懂蛊语,那想必许多事会容易很多,解蛊毒与调节修养可以尝试一下。”螭江接着说,顿了顿,补充,“当然,无论哪一种,代价都会很大。” “几成把握?”萧风理智道。 “最多三成,而且一定会有后遗症。”螭江保守道。 “三成?”萧风想了下,转头看向呆呆的少年,轻轻问,“你能听到的,对吗?我信你,你想选哪种?”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 螭江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萧风也不着急,温和看着少年。 半晌后,少年竟然眨了眨眼皮,然后沙哑吐出一字,“三。” 萧风便微笑起来,“好。” () 第342章 鬼蜮谷 同螭江询问了些注意事项,萧风便告辞又去了守门的老前辈那里。 他做事一向不习惯拖沓。 血都入口那个简陋面摊里,老人睡得正香,规律的打鼾声大老远便能听到,一波接一波。 萧风随意找了位置坐下,并不怎么着急,单手支额开始打盹儿。 沧海自觉站在萧风身后,仍旧木头人模样,只是萧风拉了他几次也没将他拉坐下,便不再管他。 血都里是听不到鸡鸣的,计时全凭了漏壶和时辰。 萧风再睁开眼便是丑时,沧海还站在他身后,似乎真是根人形木头,老前辈还在呼呼大睡,至于真睡还是装睡,萧风也没心情理会。 稍微休息一下,萧风便再没了睡意,托腮等了会儿,便随意倒了点水在桌上拿手指比比画画着打发时间。 没画多久,他忽然随意一拂桌面,抬头微笑说,“前辈。” 老人不知何时到了萧风对面,呵呵一笑,“呦,小家伙,眉心长花了?” “前辈若能帮晚辈拿了,倒也无妨。”萧风从袖里摸出块手帕来,擦了擦手。 “你这就难为老人家喽。”老人摊摊手,随意说,“开辟神识了?” “嗯。”萧风也不隐瞒。 “那以后就防着点人,别随意让人碰,别艺高人胆大,连玩笑也开不得,这里可是脆弱着呢。”老人遥遥一点萧风眉心,啧啧道。 萧风不解眨眨眼。 “看在这小地方呆的,啥也不知道,多浪费。”老人惋惜摇摇头,“别人能给你毁了,懂吗?” 萧风抬手摸了摸眉心,犹豫了下,问,“这是什么?” “好东西。”老人笑呵呵说,又补充,“小家伙也别有什么侥幸,谁也拿不了的。” “毁了神识会如何?”萧风更加好奇。 “别人会死,你,应该死不了,”老人话语顿了顿,“估计生不如死。” “哦。”萧风眸子闪了闪,不多问了。 老人看了眼萧风,“不过,其实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这种赔本买卖,除了笨蛋应该没几个人会干。” 萧风笑了下,并不在意,“敢问前辈邀晚辈来所为何事?” “这么急着走?”老人讶然道。 “没有。”萧风轻轻说,“只是不习惯拖延。” “倒是忙得很,那丫头没跟你说别多管闲事?”老人啧了声。 “晚辈以为是同霜寒说的呢。”萧风笑眯眯说。 “你听了就不算听了?”老人瞪眼道。 萧风笑而不语。 “罢了,罢了,当老人家没说。”老人摆摆手,无奈道,“知道鬼蜮谷吗?” 鬼蜮谷是江湖秩事上记载与天机阁,云窟圣地几乎齐名的势力,底细却无人能知,出世之人更是踪迹飘忽不定,一般隔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出世一次。 江湖只知道每次出世,必然百鬼过道,哀鸿遍野,各种怪力乱神之说层出不穷,是江湖的惨事也是盛事。 至于是如何搅天下风云的,江湖上只有人敢寥寥记上几笔,却没人能经历第二次,所以倒是谁也说不清。 “嗯,他们打算出世了?”萧风点点头,随口问道。 “他们那么多动静,你会猜不出来?”老人再次瞪起眼看萧风。 “他们上一次的踪迹是百年前,晚辈了解只是靠江湖秩事,怎么会知晓?”萧风平静说。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小家伙又装傻呢,当老人家不知?” “他们其实在黑暗峡谷,对不对?”萧风微笑说。 老人神色一滞,“你知道?” “晚辈前些日子才去过,还从里面带出来点东西呢。”萧风笑眯眯点头。 “他们竟然没留下你?”老人将萧风上下打量了番,啧啧道。 “他们没现身,毒对晚辈没用,至于那些稀奇古怪的,除了像丧尸的那群东西是废了些功夫的,其他倒也没什么值得拿出手的了。”萧风轻描淡写说。 “看来是老夫小觑了你。”老人面色古怪道。 “当时晚辈没多在意,毕竟那是禁地,但前些日子的掏心屠村事件,吸血鬼事件,食人村事件,晚辈都查到了黑暗峡谷,”萧风眸子中闪现一抹冷光,语气却依旧平静得很,“还有前几日有人阻晚辈去路,那两具尸身都不见了……” 他盖棺定论说,“若是这件事也与他们有关,他们这次出世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萧风说得平静,老人却听着发毛,打了个寒颤,“你这小家伙能不能别说得这么平静,老人家听着心里拔凉拔凉的。” “晚辈只是说说,也不会真拿他们如何,毕竟他们背后那么复杂。”萧风温和说。 “老人家一听就知道你说的反话,罢了罢了,本来是想封了血都的,给你这么一说,倒是安心了。”老人无奈笑笑,“那老人家也没什么事了,至于……”他抬手点了点沧海,“这少年中的蛊确实蹊跷,你可在蛊冢见过?” “万蛊大阵也不曾有过,倒是黑暗峡谷见过类似的虫子,只是那是虫子,不是蛊……”萧风摇摇头,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它不怕我。” “不怕你?”老人讶然。 萧风既然承诺了护血都安全便不介意多透露些东西,毕竟两方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眼瞳中金色一闪而逝。 老人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沉默半晌喃喃自语,“难怪当初就觉得不对劲,看来是所有人都想得简单了。” 他猛地回神,面色凝重说,“这些,你不能让其他人知晓,绝对不能。” 萧风并不多问,只是轻轻说,“前几日我闯过了三贤关。” “你……”老人神色一滞,又半晌叹了口气,“小家伙,你这是自己寻不自在呢。” 萧风眨眨眼。 老人看着萧风,目光多了分怜悯,“他们来是觉得有利可图,可当他们发现难以掌控,他们可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风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他们敢来,我便敢杀,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老人面色变得复杂至极。 萧风却站起身来,躬身一礼,“与前辈一谈,晚辈豁然开朗,先行谢过。” 老人有些无奈点了点萧风,“你啊,老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那便说些其他?”萧风笑吟吟说。 “不说了,不说了,”老人摆摆手,忽然轻咦了声,“这个时辰,怎么还有人来?” () 第343章 两人转头看向入口通道,没多久便见到一个形状奇特的影子,待得人走近才看清是一模样邋遢的老人抱着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脑袋埋在老人心口,看不到相貌。 守血都的老人一点不奇怪,别过脸去,很大爷得翘起了二郎腿。 反倒是萧风怔了下,站起身恭恭敬敬喊了声,“前辈!” 那模样邋遢的老人却不理会萧风,板着脸看那个装没看见的老人,“犹老鬼,饕餮老鬼呢?” 被称作犹老鬼的老人头也没抬,从筷子筒里随意抽出根筷子,开始悠闲抠脚。 萧风见到,嘴角不由抽了下。 他想到一件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不过万幸的是,他从不曾在这面摊里吃过面。 “犹无意!”邋遢老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别得寸进尺。” 萧风眨眨眼,好心解围,“不如晚辈带前辈去?” 邋遢老人这才看了眼萧风,冷哼道,“带路!” 说着,率先往血都里去了。 萧风也不在意,站起身来,刚准备走,却给老人拉住了,“他们还没点面呢。” 萧风无奈笑了下,随意挣开,“晚辈替他们点了,两碗前辈天下无敌面,可好?” 说着快步追去。 萧风一走远,沧海也追着萧风去了。 “哎……你这小家伙……”老人有些悻悻然,过后又叹息,“天下无敌?说的好听,谁能做到?”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片晶石闪烁,不知是遗憾还是什么,老人摇了摇头,站起身,回到竹椅上,继续呼呼大睡。 四人拐过几条巷道,很快到了另一处逼仄角落,墙壁上挂了些类似于人皮之类的东西。 前辈们总有一些迥异于常人的癖好。 “这里?”邋遢老人皱起眉头瞥了萧风一眼。 “嗯。”萧风点点头。 邋遢老人便二话不说直接闯了进去。 “前……”萧风下意识觉得不妥,可喊了一字又想起来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由着他了。 只是他想了下,觉得那女子身形有些熟悉,又回头看了眼沧海,便微笑说,“进去看看?” 沧海沉默了会儿,点了下头。 萧风便拉着沧海直接进去了。 他清楚里面老人狮子大开口的性子,不过随便问两句沧海的情况,他应该是有这份面子的。 房间的主人喜欢捣鼓些乱七八糟的,里面乌烟瘴气,萧风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沧海倒没什么反应。 再往里走推开门,其内倒是清明,只是火药味十足。 “饕餮老鬼,我就问你救是不救?” “酒疯子,你身上可没有老夫看得上的东西。” “呵,我记得你还有一条规矩。” “这里打架没意思。” “可由不得你了。” 萧风没心思理会两人的大吵大闹,瞥了眼一旁的靠着墙的红衣女子。 此时的女子露出了面颊,很年轻娟秀。 萧风却怔了下,“风晴?” 他三步并两步到了女子身边,半跪下给她探脉,又以神识探查,除了气血凝滞,一无所获,不禁皱起眉头。 再回头,两个老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沧海!”萧风想了想,喊了声。 少年蹲下身子。 萧风抓起少年的手又探了下少年的脉,沉吟了会儿,站起身来,“抱她跟我走。” 说完便准备离开。 “留下!”邋遢老人正巧见到,一个掠身拦在了萧风面前。 “我会救她。”萧风认真看着老人。 酒疯子却嗤笑了声,“若不是你这小家伙故意拿风晴当饵,她会这般?” “她怎么了?”萧风皱起眉头。 “你会不知?”酒疯子冷冷看着萧风,“夜光杯这时候现世本就蹊跷,你却让风晴去,还将暗处之人撤走,难道没料到?” “前辈误会了。”萧风皱起眉头。夜光杯之事并非他安排风晴去的,只是当时忙虽觉得不妥,可想着前辈暗中必回看护,也就由着他们闹了,至于其余事只要没牵扯到他的布局他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误会?我他妈就不该信你。”酒疯子冷笑了下,伸手去推萧风。 “前辈莫不是急糊涂了?”萧风身子纹丝不动,“您都护不了风晴,晚辈便是派再多人,有何用?再者,交予晚辈还有三分把握,交给您,您如何救她?” “你怎么解释都行,我信你?”酒疯子不屑道,“让开!” “小家伙,那女子是中毒,你若愿意,老夫可以救她。”一边看热闹的老人低笑着开口。 萧风与酒疯子都齐齐看向老人。 “代价?”萧风镇定道。 “你给老夫当药童……”老人笑呵呵说,见萧风冷笑了下,立即改口,“老夫开个玩笑,让……”他忽然看向沧海,点了点,“就他了,让他跟老夫走,如何?” “前辈要沧海作甚?”萧风皱起眉头问。 “老夫缺个药人,这少年正好合适。”老人摸着长须说。 萧风目光陡然阴沉下来,扫了眼老人,又看了眼酒疯子,拂袖而去,“沧海,我们走。” 酒疯子再没阻拦萧风,只是面色有些怪异看不怀好意的老人。 老人呵呵一笑,“你若能将他交给老夫,也可。” 酒疯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三天,萧风便待在血都里,风晴被安排在了螭江那里,沧海一直跟在萧风后面,酒疯子一直待在血都入口的面摊里,一切都很平静。 萧风很忙,既要跟沧海身体里的小怪物沟通,又要帮着螭江打点解蛊材料,修习蛊术,拜访熟识的前辈,还要抽空同隐影们打招呼,被犹无意拉去闲聊,或者旁敲侧击风晴中毒的原因,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 沧海还是老样子,萧风不清楚是好点了还是坏点了,只是每次问他问题的反应时间似乎少了点。 风晴中的毒其实与沧海的蛊是一类东西,当初他探脉时还不确定,等问了螭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不过风晴的情况要比沧海好得多,只是这三天一次没醒来过,主要是前几日的封穴封得太狠,也怪酒疯子太大惊小怪。 萧风不清楚这前辈跟风晴到底有什么渊源,不过也不会跑去苛责,只是尽可能让风晴好受些,并以金针之术将蛊毒都控制在了风晴心口,只要没人动便不会有大碍。 这三天,萧风也想明白了不少事,比如这种蛊应该很珍惜,否则风晴不会是这种情况,比如这蛊或许是给曹肖的,沧海中蛊应该是误打误撞,比如夜光杯之事他或许该去看看,比如有人胃口太大,大到他有点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 () 第344章 青峦有风名无尘 有蛊术冠绝当世的老蛊王,有走过了大半世俗界禁地又生来通灵的少年,还有许多现成的老前辈能询问,解蛊事宜进展得相当顺利。 至于蛊虫的来源一老一少也有了些眉目。 应该是地狱虫与幽冥蛊的混种。 地狱虫是萧风在黑暗峡谷见到的一奇怪黑虫,与迷菇伴生,不过属于一山不容二虎的霸道角色。 幽冥蛊是万蛊大阵核心区的蛊虫,万蛊大阵是绝地,幽冥蛊只有在古籍中才记载过,若不是螭江蛊术之道涉猎极广,也不会想到。 至于两个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东西怎么会凑在一起,就很值得商榷了。 不过,这点账,萧风现在没空理会,他只想尽快了结了此间之事,然后继续他的行程。 现在七月中旬,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那场盛宴了,届时将热闹得很,他必然是要盯着的,顺便给某些人些教训。 这天下,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还是要让他们知晓的。 至于那三个诡师聚居地,他可以晚一些再去拜访,推到明年也无妨,毕竟再乱,对他来说,掌控也不过翻手的事,那些人终究是太自以为是了。 可登天山脉他必须提早去,他接下来的棋局,那几个人的表态很重要,毕竟他没有称霸天下的心,也不是真要让世俗界鸡犬不宁,只是要拿出什么样的筹码让他们信服是一件难事。 知道了来源,对症下药就容易得多了,毕竟两个人不可能将沧海身体里的虫子揪出来实验。 只是幽冥蛊还好说,先人有研究,古籍上的记载更是详尽,只是查找要废些时日,但地狱虫是禁地之物,涉及了隐秘,古籍再怎么记也不会详细了。 所以萧风打算再回黑暗峡谷一趟,他相信有些人一定比任何人都了解得多。 在血都忙碌了五日,萧风与螭江,犹无意打了招呼,孤身离去。 滚絮鲜少离萧风远了,本不愿呆,只是被萧风关在了笼子里,让沧海看着,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留在了血都。 萧风走了没一日,滚絮便被放了出来,站在沧海肩上,又蹦又跳,叫的欢腾,似乎沧海才是它主人般。 …… 世俗界三国,青峦民风剽悍,推崇以武治国,尚白虎,主杀伐;幽谷文儒齐家,文治天下,尚玄武,重变通;而溪风不偏不倚,略偏于文,以青龙为国之圣兽,最是中和。 因之缺陷,幽谷设武侯,统御边疆,青峦设国师,辅佐监政,溪风反而少了这些掣肘,才在十几年前将两大帝国彻底甩开,坐实了无敌的声势。 不过,好在天下太平,各自相安无事。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比如今年的青峦皇都,三天一小乱,五天一大乱,稀松平常之事。 原因是,才貌双绝的国师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调皮,更不肯吃亏,原来是罢工,现在干脆动不动玩失踪了。 这不,帝君前脚刚向天下人宣布了松山之约的结果,国师大人后脚又没了影子,留了个字条:我请假三日,出去散散心。 于是,本来就不情愿却不得不违心将飘缈楼大肆夸赞了番而一脸不爽的英明神武的帝君彻底大发雷霆,发誓这次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混蛋家伙从犄角旮旯里揪出来。 青峦,疆域最小,却是最和谐的国家,谁让疆域里囊括了个登天山脉,而登天山脉上住了三个天底下谁也惹不起的人呢。 “皇叔,您这么藏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就出去吧?”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麻利钻进狗洞,扯了扯穿了一身灰色蟒袍的男子,“父王不会罚您的。” “前几天他出去玩却让我守了七天宣政殿,我累了,要给自己放假。”男子挑了挑那双又浓又黑的轩眉,理所当然说。 谁能想到,平生最爱干净的国师大人会钻狗洞呢?又有谁能想到,雄伟壮观的青峦皇都会有狗有闲情逸致及胆量扒出条直接通往皇都外的洞呢? 少年哭笑不得看面前皮囊一等一好的男子,摸了把脸上的蜘蛛丝,“可是今年,您已经给自己放了七次假了。” “节气日放假很正常啊,再说是六次。”男子一本正经说。 “您立秋也要给自己放假?”少年瞪大了眼。 “真聪明!”男子笑眯眯说。 “可您前几年怎么不这么娇气?”少年有些愤愤说,“比老师们给我们放假次数还多,不公平。” 男子拍了拍少年的脸,微微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可你这次不是逃课出来了吗?” “那是您拉我出来的。”少年一本正经说。 “你老师信吗?你母妃信吗?帝君信吗?”男子微笑说。 “……”少年神色一滞,立即愤恨起来,伸手便扑向了男子,“风无尘,你个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喂喂喂,小声点啊,我的十一皇子。”风无尘随手将少年揽入了怀里,抱住少年脑袋低叫。 “呜呜呜呜……”少年叫得更大声了。 “咱两个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想好了。”风无尘连忙说,“我顶多是被帝君臭骂一顿,你可是要挨老师板子的。” “呜呜……”少年又叫了两声,不叫了。 “这就乖了嘛。”风无尘放开少年,笑眯眯说,“谁让今年事多呢?皇叔这叫养精蓄锐。” “我呸。”少年没好气啐了口。 “呦呵,你这小子,跟谁学得这么粗鄙,礼仪课不合格啊?”风无尘眉头一挑,威胁道。 “跟您啊。”少年学着风无尘眯起眸子,笑嘻嘻说,“像不像?” “咳,果然不拘小节,很有江湖好汉的气概呢。”风无尘干笑道。 “真的?”少年眸子一亮。 “骗你干什么?”风无尘毫无可信度说。 “那……反正您请了三天假,侄儿也出来了,再带侄儿出去玩玩?”少年眼睛亮晶晶提议。 “带你干什么,文不成,武不就的,上次出去那熊样,不够丢人的。”风无尘嫌弃道。 少年想也不想就喊,“来人……呜呜……” “你疯了?”风无尘瞪眼道。 “呜呜呜呜~”少年死皮赖脸怪叫。 “你……真拿你没办法了,行吧。”风无尘一个板栗砸下去,无奈道。 “谢谢皇叔。”少年抱住风无尘的腰,笑嘻嘻说。 “松手,别看我长得俊,就占我便宜。”风无尘一把打开,没好气道,“不能离皇城太远,否则,出了事,我可不管你。” “明白,明白。”少年笑眯起眸子,使劲点头。 () 第345章 贪吃少女 酆州南域,有黑影急掠而过,最终直坠入一片灰色密林。 萧风跳下翎雕,四下看了看。 皲裂的黑色暗土,干枯伸展枝桠的灰白树木,不远处隐约可见几具灰白枯骨,有几只乌鸦悠闲站在那儿不知啄食什么东西,一切了无生趣。 “上次来也是这副景象,只是似乎没有那几具白骨。”萧风轻描淡写想。 随意折了根树枝下来,咔嚓声清晰可闻。 萧风将树枝拿在手里,随意打量,这些树都是普通至极的杨树,一点也不值得多看。 “可据史书记载,这些大树枯了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年吧。”萧风啧了声,收入袖里,“跟上次差不了多少。” “我进去了,你待在这里或者四处看看都可以,别伤人。”他回头摸了摸翎雕的大脑袋,笑眯眯说。 “咿!”翎雕轻叫了声,扇翅直接飞了。 萧风笑了下,又盯了会儿密林,目光便不自觉往南看去。 从这里直直往南,三万里入冷幽谷。 上次他来这里便觉得心悸,因此行事颇多顾忌,如今再行一遭,心悸感更甚,才知道不是黑暗峡谷,而是冷幽谷。 他蓦地想起了那块漂亮至极的石头,竟然玩笑般猜测冷幽谷里应该有一块很大很大的,否则怎么这么远还能让他心悸呢? “陨星?”然后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微微皱了下眉头,摇摇头,转身往密林里而去。 往密林里行近个把时辰,便可见一百丈裂缝,阴森森的,乌漆墨黑。 “有点冷啊。”萧风喃喃自语,直接跳了下去。 已经跳了一次机会了,少年实在没觉得还有什么好怕的。 裂缝很陡,也不浅 萧风借了几块凸出岩石减速,很顺利便到了裂缝底,只是手上已鲜血淋漓。 他也不在意,从袖里摸出块手帕握在手里,又从身上拿出一枚火折子,吹着,朝着前边唯一的道路走去。 上一次,他带于逸来玩时,倒是没受伤,只是光下来便花费了半日,一圈转下来,出去时已经十几日的光景了,现在想想就觉得可惜。 他时间就这么少,这次却又要跑回来,多浪费时间啊。 路很长,非常长,没完没了。 萧风走走停停,也不厌烦。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前方便能看到一丝光亮。 萧风倒也不急,慢悠悠继续前行。 拐过岩土便可见被挡住的洞天,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白色,浅灰,灰色,黑色,没有其他颜色,勉强视物。 这是个极其无趣的世界。 “更冷了。”萧风皱了皱眉头,几步入了面前似乎哪里都散发着淡淡灰色光亮的世界。 然后,萧风脚步便快了许多。 出了岩石缝隙便是一片黑色密林,暗无天日,有液体之类的东西一点点滴落,身边窸窸窣窣声不绝,实在让人觉得四周摸一摸就能摸到些软软的凉凉的东西。 出了密林,入眼是一片迷菇林,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边,更没有落脚之处。 萧风没有找出路的打算,微微提气,直接踩着迷菇去了。 路上随手抓了只黝黑虫子放进了戒指里。 这小家伙很大胆啊,竟然想咬他。 出了迷菇林是一片花海,人头大的花一朵接了一朵,只是在这灰白世界里就没多少壮观了。 倒是一朵朵大花开向随萧风的方向变化而变化,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如此,萧风就没了踩过去的兴致,一掠白虹直接将之拦腰斩断,生生开辟了条丈许宽的小路。 他抖抖衣衫,继续往前。 花海尽头是一条河,不见对岸,暗黄色的河水,冒着点点气泡,甚至还有淡淡的腥气传出。 萧风微微眯起了眸子。 上次他来这河是干涸的,走了一半遇上了一波波丧尸之类的古怪东西,如今倒是满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缕清风,几片黑色花瓣被携带着吹入了河水,晃了晃,直接沉了下去。 “有意思。”萧风眸子闪了闪,手里一片绒羽直接丢了进去。 前些日子他见滚絮天热掉毛,便突发奇想收集了不少。 绒毛漂浮了一两个呼吸,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萧风缓缓眨了眨眼,这是腐蚀了? 他又拿出来几片绒羽,几片随手不知从哪儿采的叶子,一根剑簪,一个个丢了下来,看着它们一点点消失,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想了想,又将从外面折的树枝丢了下去。 树枝竟然没沉下去,悠悠然顺河水飘走了。 萧风眸子闪烁了几下,回头看了眼身后。 身后花海中那条小路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硕大的黑花一朵接一朵,萧风看着竟然有些头皮发麻。 “上次来可没有这么有意思。”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试探性踩了下水面。 很好,他没有沉下去。 于是他便大大方方踩了上去,毫无压力往河中走去。 如履平地。 少年脚下,水面便如同米粥凉后结了一层粥膜,少年走过微有褶皱,然后缓缓被河水冲散。 河中心有一小岛,奇怪的是,河水无论从哪里流过来都会自然而然趋近那里,想来便是真有人过来,也是要经过这里的。 此时,上面坐着个黑衣少女,低着头,不停往嘴里塞东西。 “这要是只鬼,一定是饿死鬼。”萧风看着少女发疯似的吃相,玩笑般想。 也就萧风刚想完,那少女蓦然竖起了耳朵,眼神直接扫了过来。 然后她表情瞬间呆滞,接连打了两个饱嗝,好像噎到了,又赶紧挺起胸膛,伸手使劲拍打胸脯。 萧风平静看着,一步步往小岛而来。 少女这才想起自己带了水壶,连忙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呼吸这才顺畅了。 至于萧风看着没看着,她倒没在意。 然后,少女继续吃东西。 这次少女就吃得含蓄得多,低头小口小口啃咬,一样吃食吃完再拿一样,时不时拿眼光斜瞥不急不躁走来的少年。 她无疑有一双极好看的狭长眼眸,眼尾微微上翘,便有几分魅惑的意味了。 然后,她便看到少年停在了小岛上。 她似乎又被自己呛到了,连忙又灌了口水,这次却知道背过身不让少年看到,然后一直低头瞥少年,似乎在说,“你怎么回事,继续赶路啊。” 她膝上放了只包裹,没打开,但里面的东西绝对少不了,显然她还要吃不短时间。 萧风弯下腰,他本就不高,这般就与少女视线平齐了,温和问,“你家大人呢?” 少女看着面前的少年,就是不说话。 萧风也不在意,从袖里摸出几块糕点来,微笑说,“尝尝这个?败火。” 少女目光再次呆滞。 萧风便不理会她了,直起身子,转身离去。 少女似乎松了口气,然后目光怪异看着膝上的几块淡绿色糕点,良久后竟然没吃它们,而是将之塞进了怀里。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笑了一笑。 那一笑,一双眼眸流光溢彩,似有极细微的活物在其中悠然游曳。 很快,她又继续吃东西。 () 第346章 他人寻不自在,我今求一时自在 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地方,莫名其妙冒出来个人畜无害的少女,而且上次他还没看见,反正萧风不觉得她真像表面见的这般正常。 他去过死亡冰原,其中的一种两肢着地的像鸟不是鸟的小东西看着讨人喜欢,可卷风御雪的手段却是骇人的。 他去过无尽海,那些半人半鱼的鲛人相貌美好,有着令人痴迷的歌喉,可那张樱桃小嘴一口吞了一人脑袋的场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去过迷失之林,其中最可怕的不是煞气冲霄的神陨之兵,也不是四处游荡的无头尸身,而是累累白骨坑里活下来的一只血色小狗。 他去过重谷,见识过那里的石头人,他们平时看着有头有脸,憨厚老实,除了面色青白,跟平常人无异,可一发飙就成了怪物,力大无穷,似乎打不死。 他去过火焰山,见到过一种很漂亮的红羽鸟,循岩浆而居,可每逢岩浆爆发时便会变成火焰缭绕的狰狞凶物。 …… 这三年,他去了不少地方,见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人畜无害的不一定真没有威胁,有些狰狞可怖的也并不如想象的令人胆寒。 总之,表象一般都不怎么靠谱。 他不清楚那个外表姣好的少女是个什么东西,背地里又是怎样一副狰狞模样,也不想知道,毕竟这是他在禁地里碰上的第一个正常人模样的东西,即使他近距离观察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来。 只要那少女对他没恶意,他便乐意暂时放过她。 不过,他也直觉少女十有八九不是个人,否则看他时的兽性以及那些所谓的食物就很值得深思了。 再往内行,走到对岸也没什么异常了,至于萧风一直等着的丧尸之类的东西也没跑来拦路。 萧风想了想,觉得估计是河水不仅能融化羽毛剑簪,也能融了肉体凡胎,所以鬼蜮谷这次不是没派丧尸们来浪费,便是在对岸等着呢。 说实话,他挺好奇那些死了的甚至腐烂的行尸走肉是什么存在。 鬼吗? 可这若是,也太让人失望了,毕竟与他心里的来无影去无踪,穿墙而入,看不见之类的胡思乱想差了不止一点。 不过,他也有另一种怀疑。 这些人没死,或者他们生前会这些,死了许多记忆都没忘了。 因为他不止遇到一个丧尸使用几十年前早已作土了的江湖老人们的武功招数,像最是捉摸不定的离惑剑,出刀即无情的断魂刀,平平无奇可谁也不敢小觑的草尖戟,口气大得吓人其实也就一般的撼神拳…… 而且那些丧尸出手灵活,反应迅疾,还能抓时机,他当初砍它们时不止一次觉得它们还是大活人。 只是他们的青黑皮肤,以及被他伤到之处恶臭浓黑的腥血,实在不像活人能有的。 不过这些荒诞的想法,萧风也只是在脑子里掠过,掠几次就稀松平常了。 他还是下意识将自己归结到正常人的范畴了。 河对岸是一大片藤蔓,有点像曼陀罗,可那些似乎活物般悠闲伸展的柔软枝条却实在难让人接受。 “这些,也是不该有的。”萧风心中喃喃,忽然皱了下眉头,扬手对着面前藤蔓笔直地划了过去。 正在缓缓分开的藤蔓片片碎裂,沙石木屑飞扬,陡然显出其后之景。 密密麻麻的黑色斗笠身影,似乎暗夜里的幽灵,受了扰便倏忽活泛起来,齐齐掠来。 成百上千,四面八方。 没有言语,一致的沉默,黑影急掠,压抑沉闷得让人窒息。 这些是丧尸,有着难以捉摸的修为,不知五感的优势。 千百人,便如同千军万马。 这是腹背受敌之局。 当如何破? 萧风平静心绪陡然泛起一丝波澜,心中竟难得升起股豪气。 他想到,当年老剑神毁伏龙榜,天机阁刁难,十几个势力相逼,数千英豪围困,一人一剑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安然离去。 不问对错,只是快意。 当时,他未出世,错过这等豪气之事,何其遗憾? 他这一生估计都做不到如老剑神般的快意江湖了,可如今,他也想学一学老剑神的潇洒。 一人一剑,让看着这里的人胆寒。 少年平静淡然的气质陡然变化,轻轻说,“且看我一剑破之。” 他一剑轻飘飘递出。 天地陡然剑气萦绕,前方人海似被一剑劈开。 一条笔直血路。 人海中陡然混乱,转瞬间又义无反顾,黑影蜂蛹,暗器流影飞掠而来。 这是一群有着活人思维的怪物。 萧风挑剑格挡,一路前奔,气势如虹,快若奔雷。 与已经蜂蛹而来的幽灵,对撞而去。 金铁相击声不绝,如雷贯耳。 深入敌阵,萧风怡然不惧。 他从不知何为惧。 有刺眼青芒陡现,诡异剑锋以一个逼仄角度刺来,数道长箭激射而来,长戟如龙出水…… 竟是结阵之势。 “有何用?”萧风冷喝道。 他一脚重重踩在地面,本就迅猛的前掠愈发身影飘忽,整个人以更快速度前冲,同时手腕拧转,身形一旋,剑气翻滚,方圆数丈之内,磅礴剑气猛然炸裂四溅。 如震天雷鸣的巨大声响。 不知多少人炸飞出去。 萧风身后地面瞬间插满了各色器械,泥土翻裂,尘土四起。 “还可以。”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身影一掠而逝。 四周升起黑色烟雾,渐渐模糊不清。 有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远处的幽暗石城下面,一身白色衣袍的男子静静看着面前的硕大黑屏,其内正是少年与人厮杀之景。 面色惨白的男子笑了笑,本就呆板的面颊更是阴森难看,像从地狱里走出的白衣无常。 他喃喃说,“老师说他厉害,看来的确如此,但我还是不太信呢。” 然后,他表情又木讷下来,阴恻恻说,“贪鬼!” “谷主,那些安排可是提前布置?”一旁黑衣斗笠人沙哑问。 “去吧。”男子挥了挥手,“另外,让小奇回来,别再偷吃了。” “是。”黑衣斗笠人悄无声息退去。 千人中,黑雾翻腾,一切难见。 萧风却七进七出,毫发无损,战得酣畅淋漓。 外面,他步步需谨慎,事事留情面,可他真能释怀吗? 只是讲求那个大局而已。 这里,既然他人找不自在,他何需再不自在? 再次掠身出了战团,萧风回身看向一团黑雾,再次一剑飞虹,带起风尘四起,后洒然离去。 他倒要见识见识,之后会是何局。 () 第347章 有些难受,有些难过 甩开那些对付起来不太费劲的东西后,萧风的脚步渐渐放缓,甚至到了闲庭信步的地步。 他没有将那些东西都杀过,砍得恶心了是一方面,主要是身体里一些东西开始不受他的压制。 这些,已经是他能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最大限度。 此时,萧风前面是一片没脚踝到的草坪,远处隐约有一座宏伟城堡,无数朵幽蓝火焰跳跃,上下漂浮,犹如鬼府仙居。 萧风看着不再单调的景致,不想其它是真美得很,他感叹说,“这景,可比漫天流萤有意思得多。” 他啧啧称奇,却没有注意到城堡前的五个身影,或者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缓步而行,似乎游山玩水般惬意。 直到踩过大半草色,也入了鬼火荧荧的景里。 盘膝而坐的四人猛地睁开眸子,站了起来。 他们并未带斗笠,也没穿黑衣,模样一目了然。 一个僧衣白鞋的和尚,一个短衫背剑的中年,一个肩扛挂环长刀的莽汉,一个手持长枪的妇人。 不同的形象,却有着同样干枯青紫的面庞,爬满了尸斑,还有随处可见的粘液,让人闻之欲呕。 萧风轻轻笑着,并不觉得难以接受,目光不是看着四人,而是城堡前仍坐着的黑衣人,“总算不藏头露尾了,不过这般可是想恶心死我?那就真是抱歉了。” 这个不知还能不能称为人的家伙很强,是萧风平生仅见的强,不是手段,单单是纯粹武道,即使许多血都的老前辈都不一定能比过。 那黑衣人缓缓抬起头,枯发下的面容同样恶心可怖,可他冲萧风点了点头。 萧风面色终于显出几分郑重来,也点了点头。 这人,果然跟其他丧尸是不一样的。 只这点头间,已有人掠身上前。 一道强劲掌力压下,欲镇压不请自来之人。 萧风丝毫不惧,翻手之间,周身白光灿烂,剑指银华,半分不让。 轰然一声,四周鬼火激散,强大气劲震得大地动荡。 佛者强,少年亦强,丝毫不输于人。 双招对碰时,一抹流光飞逝,欺身而至。 “流过?”萧风心中一惊,身影一触而退,直接闪避开来,同时一剑回递过去,不甘示弱。 流光剑,最以速度见长,早在百年前便被江湖以‘一抹流光’形容,甚至有人说‘白驹过隙也不过如此’,以此足见其难得之处,不过最近却是绝迹了,委实令人惋惜。 剑气与剑气相击,爆起一片耀眼的光芒,不是没有金铁振鸣,而是振荡太快反而无声。 空气似乎为之一滞。 刹那之间,一柄长枪飞出,直捣黄龙,猛地撞向萧风,与此同时,大刀袭身,携风雷之势。 萧风手中吟雪当仁不让,横截而去,又一心二用,一掌轻轻拍下。 吟雪挑长枪,掌印更是蛮不讲理,一道肉眼可见的可怕涟漪在少年掌下荡漾开来。 一局交手,谁也没占得半点好处,看样子会是一场大战。 萧风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可一次交手便足以看清这些人是何根底,没一个简单角色,但被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也真是可怜得很。 不及思量,四人再次欺身而来。 死寂枪重远攻,凌厉至极,每一刺下来都裹挟莽龙之力。 炼魂刀霸道摄人,讲求以势压人,以力破力,与速度无双的流光剑配合,一前一后,最能寻人破绽。 僧者浑身黑光大炽,似乎魔化的佛陀,强硬的体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悍然赴死攻势,近身搏斗,最是让萧风头痛。 留给萧风的时间太短,吟雪伤而难断其肢,破绽百出可偏偏难以建功,这种一招招对悍他最是吃不消,打着实在没劲。 这可比芦苇荡里的那几个人配合默契得多。 萧风莫名其妙想到,他打了小怪兽再打大怪兽,最后还有个大大怪兽,这不是很古怪的件事吗? “反正不能让他们围困住就是了。”萧风很快将思绪收回,不再被动防守,而是身子不退反进,最无厘头地一把抓住长枪,抵得它疾速后退。 既然不能抓破绽,我便利用破绽,先打开一个开口来。 那长枪女子似乎没想到萧风会用这么不要命的打法,竟然很人性化抖了一抖,发现挣不开萧风的束缚,长枪上亮起炽芒。 不是出招,是阻少年脚步。 少年这般,掣肘太大。 萧风却不受影响,衣袍剧烈鼓动,大风飒飒,势不可挡。 僧者速度本就快不了,少年快,三人快,便很快与战团拉开了距离。 长枪女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萧风的意图,不再企图让同伴破敌,而是直接弃枪,欺身而上。 这却是长枪女子最大的错误。 她以为萧风年纪小,剑术极好,一心不可二用,再者萧风只逼她后退却不夺枪,该是不识长枪之道,却不知萧风幼时初识武学,一日至后天,此后所有心思便都用在了研习招式与武器上,以萧风的天资,区区长枪他岂是不会用的。 萧风沉重至极得一拦,顺势又一拿,捉摸不定不定的流光剑连带着剑主人直接被撩了出去。 “不错的材质。”萧风闪身避开女子一掌,淡淡想,手腕一转,枪身宛如游龙,打在女子身上,又刺向了持刀莽汉,动作一气呵成。 莽汉怡然不惧,刀势直直劈来,却不想萧风一枪只是虚晃,一剑才是后手。 ‘噗’一声,莽汉右臂直直掉了下来,黑血如泉。 这时,僧者急追而至。 萧风豁然转身,一枪直接飞出,将那僧者直直钉了回去。 一瞬之间,战局突变。 之后,再无悬念。 只是,萧风却一点不开心,反而有些难受,更有些难过。 夺枪时,萧风看似莽夫行径,实则是暗中蓄力,他想既然他们跟活人一样,那么他将他们看作正常人,那女子弃枪便在他预料之中,之后的瞬息乱阵脚也是情理之内,他只需抓住这丝破绽即可。 萧风抓住了,可那一拦一拿一抛,看似普通的出手,却大有讲究,已经超出了他试出的那个限度,否则怎么让他们动作迟滞。 所以,他现在有些难受,身体里有些东西几乎压制不住了。 至于难过,是因为他清晰看到了他们头颅飞起时那抹释然微笑。 他们是有思维的,不只是战斗的思维,是人的,有血有肉的那种。 这些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可怕至极的人物,完全可以与老剑神之流比肩,何其骄傲,可却被人生生制成了这般凄惨模样,还知道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少年觉得,不该如此。 不过,只是瞬息,萧风便收起了所有思绪,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了不远处城堡。 还有一场大战,比这更为凶险。 不过,再凶险,那些古怪能力今日他也不打算用了。 之前求自己快意,之后是尊重。 () 第348章 古来先贤,少年请战 血腥残肢间,少年缓缓而行。 不远处,端坐的黑衣人便站起身来,看着少年,眸色复杂。 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说,“少年人,你很不错。” 还没等萧风说什么,他又说,“可你赢不了。” 萧风点点头,他没有问黑衣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有会这般模样,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而是微笑,“但我想试试。” 虽然很多东西他都很好奇,可他清楚此人必定身不由己,便没有揭人伤疤的意思了。 黑衣人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萧风身上,微微抬手。 无需惊天地泣鬼神的呐喊宣言,这已经是回答。 两人都是平淡到极致的人。 萧风微微眯眼,深吸了口气,问,“前辈名讳?” 黑袍人怔了怔,目光有些迷离。 这个问题多久没人问了呢?十年,还是百年,抑或几百年。 沉默了会儿,他低声说道:“洛书返。” 萧风眉头一皱。 这个名字,他多熟悉呢。 三百年前令天下棋手折腰的文冠棋手,名洛书返。 说出‘我在江湖,天人也需折腰’的狂傲之言的伏龙榜魁首,名洛书返。 为博佳人一笑,谋划乔帮几年与白杨盟平起平坐的人,叫洛书返。 幽谷帝君许以国师之荣称,却毅然拒绝,大胆称庙堂无趣的人,叫了洛书返。 前不久,青云之行,那个在他之前真正让青云学院认可的齐贤之人,名洛书返。 当代两大棋手,洛潜渊,洛伏晨,誓要追赶的那人,名洛书返。 只是不等萧风多问,洛书返已抬起手,一道阴冷的气息从手中涌起,猛地朝萧风砸去。 没有强烈的气机拨动,有的只是一种说不清的玄妙意蕴。 萧风眉头一跳,单手抓起一缕气机,五指如钩,气机纷繁缠绕而来,似乎手中有一偌大长剑,手腕轻抖,那一剑便如流星般激射出去。 一击交手,悄无声息。 萧风飘然后退,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面色不由郑重下来。 “哦,你竟也到了这一步。”洛书返发出一声轻叹,“你若是先天,我奈何不得你,可惜。” 他极为霸道和简单的朝着萧风撞去。 没有任何的招式。 只是相撞、碾压。 一切简单到了极点,便没有破绽。 显然,男子在旁观战,已经洞悉了少年的对敌之法。 萧风眉头微皱,立刻感觉到了其中的大凶险,但没有选择避让,而是大踏步前冲而去。 身上陡然升起无数剑气。 凛凛大势,锋锐逼人。 碎石也好,气机也好,形成一片巨大的漩涡。 拳罡和剑气撞击在一起,四周陡然爆鸣声不绝。 萧风一声闷哼倒退数丈,身上骨骼刹那间发出无数声闷响,噼里啪啦,近乎爆裂。 他的身子到底太过孱弱,又承受了太多的气劲,即使剑意损耗也不可避免地体内气机动荡难安。 洛书返看着少年,眼眸深处瞬间被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神色充斥。 他以为忘却了的东西会再也记不起,可如今脑海里忽然又多许多画面。 早年时,他文武冠冕,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那个时代的天才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可他却是独领风骚,引天下英雄竞折腰。 他唾弃庙堂之高,不屑江湖奉承,甚至说出了‘我在江湖,天人也需折腰’的不知天高地厚之言。 天下之大,尽在我足下。 他是智者,是武者,也是狂者。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女子。 那年,他青衫佩剑,她红衣舞袖。 他看着她眼底的平静淡然,仙气傲气豪气侠气具存,独独没有女子的娇气。 那时,他想,巾帼不让须眉,当是如此。 一个人走进了另一个人的心头,就是这么一件很不讲理的事。 后来,他为她卷入了江湖,帮她独上层楼,却不知时移事移,物非人亦非,渐行渐远,才幡然醒悟,竟然忘了那个独字。 再后来,他心灰意冷,去了青云,闯了三贤,只是想求个答案,最后却发现本来就是个错。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可天下看透之人有几? 七阶问心,他走过了吗? 在别人看来是了,可在他看来早已画地为牢,否则怎会由着天人惩威,怎会对江湖视而不见? 最后的最后,文武冠冕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生生逼进了黑暗峡谷,生生成了自己口中需见他折腰的天人的尸人。 何其讽刺? 而这少年也将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动荡的情绪尽去。 只是刹那的恍惚,已经给了萧风太多的机会。 他不是萧风,更何况那残留的一抹微末意识也不足以让他分心二用。 高手过招,转瞬之间足矣。 萧风弹指间便是一道剑气升腾而起,破开罡气,破开层层阻拦,精准落在他额头。 然后,他的眉心之中出现了一道剑痕,黑血便顺着鼻尖流淌了下来。 洛书返身子一抖。 萧风得势不饶人,身形疾掠而过,几乎化作一道残影,瞬息来到洛书返身前,吟雪一掠而过。 洛书返抬手如擎天,双手撑起,脚下顿时荡漾开一圈肉眼可见的可怕气浪。 嗤的一声爆鸣在高空之中响起。 萧风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抹血迹。 洛书返亦是身上衣袍炸裂,手臂微颤。 这已经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了。 萧风深吸一口气。 昏暗天宇出现了一股宏大的剑意。 “这是到了生死绝杀的时候了吗?”洛书返喃喃说,“那多可惜。” 话音刚落,他伸手虚空一握,一道磅礴气机凝为长龙,如大浪抛潮,涛打水岸,骤然抛出。 萧风面色肃然,身形骤然闪过,一剑前,一剑后,一剑又一剑,剑势却愈演愈烈,如云起风涌,席卷而去。 长龙出水,撞碎一道道剑气,连绵雷声炸响,攻势接踵而至,两方僵持,尽数磨灭。 洛书返习剑,能说出萧风也到了这一步,足以见他是萧风前辈之人,而用剑之人弃剑不用,破而后立,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他再次手腕一拧,似乎一条锁链直直甩向萧风,气势动天地,蔚为壮观。 萧风依旧没有躲避,一道又一道剑气自指尖飞射而出,如年幼时雪中舞剑,又似菱角湖里写意泼墨,那等恣意潇洒,岂是凡俗能见。 剑意啄食剑意,锁链未至身前却已是飞灰。 而少年头顶的宏大剑意凝实,愈发摄人心魄。 洛书返眉头一跳。 这少年竟然在悟剑,借他的剑悟剑。 他想借此突破先天?! () 第349章 若是你,多好 洛书返微微眯眼。 既是他本身的缘故,也有背后之人刻意地煽风点火。 当初,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高人能士不知凡几,可有人敢拿他做磨刀石? 眼前这少年能在这个地步到这一步,天资之高连他都自愧不如,可江湖旧去新来的道理他是晓得的,自然欣慰多过失落。 可他洛书返既然当得那个时代的天下第一人,自然有天下第一人的傲气,虽然沦落至此,却不会减了分毫。 生死相拼时,却发现必输的家伙竟然在耍人。什么狗屁的提携后辈,你死我活之局还有什么礼仪尊卑不成? 在他看来,这就能挑衅了? 他轻轻一挥大袖,便有狂风卷席,锐意逼人,如是一场暴雨,倾泻而下。 萧风再次深吸一口气,开始大踏步前行,弹指剑气起,剑随心意绕指柔。 那一缕缕剑气裹挟住狂风,分裂切割,如同晚春的片片梅瓣飘落,逆风而去,偏偏自在自然。 此剑取自梅苑居少年观白梅飘零后的释然,气势磅礴暂且不提,单单那股游历人间的洒然释怀,才是这一剑之中最动人之处。 洛书返轻轻退后一步,大袖挥过,狂风卷席,将那漫天梅花片片吹落。 他微微皱起眉头,竟然生出自惭形愧之感,想到当初的自己若能放下岂是如今地步,但这些情绪都只是一闪而过,一个瞬息之后,他握紧拳头,拳罡大炽,狠狠撞向那道剑气。 只听一声炸响,剑气在半空砰然炸裂,化作一团气浪翻腾。 正在这时,少年眼中骤然绽放出一抹精芒,低喝一声,“翻江!” 一剑水浪起,千丈江河翻。 这一剑,是当初试探有些人的一剑,只是小半年时间,已不可同日而语。 一剑如潮,气势磅礴袭来。 洛书返不避不躲,如是一尊无敌战神,大踏步奔袭而来。 他骤然伸手揽过无数道气机,合抱成柱,直直撞去,大笑说,“好一剑翻江,可能阻天柱?” 剑气狂暴,草石横飞,无数的气机瞬间轰炸,绵延不休。 萧风脚步丝毫不见停滞,脸上无喜无悲,长剑微微一抖。 天地间便似有霜华飘落,头顶涛涛剑气翻腾不息,后似有瀑布垂天而下,绵绵不绝,似乎一柄直天长剑,震人心魄。 只是,萧风却依旧没动那些剑意,心中默念一句,“开天!” 天人大笑蚍蜉撼树,我便一剑光寒万里。 前有天人乱江湖,断豪杰意气,欺剑神折剑归鞘,今日我一剑令风云变幻,信天意终究敌不过事在人为。 少年一剑开天,开的是天人之眼,让他们看清,江湖还有剑,可谁敢折? 萧风一剑裹挟万千气机奔袭而来,仙气侠气意气少年气江湖气皆存,海纳百川,气势之盛,让人难以想象。 洛书返脸色肃然,眼前这少年已经触及了他之上的另一层境界,昙花一现也好,经久不息也罢,这是他如何也不曾想到的。 这一剑,他硬接,接不下。 他眼中出现一抹复杂的颜色,瞬息之间,被彻底的冷漠与无情掩盖。 他忽然沙哑低喝一声,“杀!” 破釜沉舟一拳递出,如煌煌大势,避无可避。 只是这一拳,却是实实在在打了个空儿。 少年忽然一掠而逝。 一剑穿胸而过。 转瞬之间,洛书返体内如春雷般节节炸响,天地气机为之沸腾。 洛书返颓然跪地,机械般转头。 萧风气机十分孱弱,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迹,却得意洋洋,“我的身法与我的剑一般快。” 这是少年这几年来鲜少的真正得意洋洋。 只是,忽然他面色冷然下来,因为他身周气息开始动荡不休。 他转头看向凝滞如实物的剑影,又看向天空,说,“想我认命,休想!” 声音不大,却似能断金裂石般震慑人心。 说话间,他忽然重重一拳砸在自己心口,猛地又吐出几口鲜血来。 洛书返先是惊愕,转瞬间又释怀开怀,微微一笑。 原来,有些事这么简单。 “若是你,多好。”他轻轻说,缓缓闭眼,沉沉睡去。 折磨了他三百余年的情,如今,他终于还是释怀了,也解脱了。 萧风没有再看洛书返,而是盘膝坐在了满目疮痍的草坪上,开始闭目调息。 城堡里没有人出来,不知是真没人了,还是忌惮少年头顶斜放的瀑布剑意。 大概一个时辰,萧风脸色煞白着睁开眼,强撑着站起身来,朝城堡内走去。 头顶剑气萦绕,似乎忠实的奴仆。 …… 城堡外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城堡内或者说地下不可能全无反应。 白袍男子看着画面中的少年,脸上笑意玩味,他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黑衣少女,“想不想吃了他?” 少女眸子明显亮了亮,不过想到什么,使劲摇头。 白袍男子摸了摸少女脑袋,遗憾说,“这具肉身我暂时是得不到的,师父他老人家的话果然不得不信,不过总觉得还有更厉害的手段,也罢,也罢,既然你不愿吃便也作罢。” 少女懵懵懂懂眨眨眼,似乎不知愁苦的小兽。 白袍男子收回手,微微侧脸看向另一旁的黑衣男子,“可安排好了?” “是。”男子低头道。 “那就看这少年愿不愿意大事化小,给我个面子了。”白袍男子玩味低喃,又啧啧感叹,“真没想到当年的天下第一人竟然说败就败了,那是一具多么完美的肉身啊。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呐。不过这少年说的命到底是什么呢,还是说这茬庄稼整体好些?看来必须出去走走了,就是百鬼被少年几剑劈得还剩不多,这个缺怎么补呢?” 他想了会儿,又看向少女,“你说,近日江湖上的老人都有些动作了,那拿他们补如何?” 少女摇摇头,不知道。 “你呀,多少年了,还是这憨样儿。”男子拍了拍少女脑袋,也不在意,半晌后不知真心还是讽刺,说,“着实后生可畏呐。” 少女仍不知道什么意思,便不说话,右手在嘴里一点点啃着,然后忽然摸了摸胸口,笑了起来。 () 第350章 突生变故 萧风缓步进入城堡。 入眼的却不是什么堂皇富丽景象,也不是鬼气森森的鬼窟,而是一片灰蒙蒙地混沌。 空无一物,连墙壁都没有。 萧风深吸一口气,忍住浑身疼痛,目光坚毅。 既然有了之前的胡闹,后果他自然也是料到的。 习武为何? 初时懵懵懂懂,不知目的。 后来,被逼着一次次违心之举,甚至曾想过弃剑如遗。 直到后来,才渐渐明白,习武是为了别人不讲理时让别人讲理,他乡遇知己时能畅快淋漓,任重道远时可一肩挑之。 一次重伤换一场酣战,他觉得很值。 更何况因祸得福,在剑境一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虽然终是镜花水月,更不足以与天地抗衡,可这次可真跟老天爷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少年抬头看了眼垂天剑意,有些骄傲。 这就很赚了。 然后,少年又想到那个不愿省心的老头子这次估计要气得拿鞋底追他了,立即苦下了脸,愁得不行。 真一点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混沌翻腾,其中显现一队队无头尸身,尸身上隐约可见灰色雾气飘忽,动作整齐划一,如军阵巡视,往萧风方向而来。 阴兵借道,鬼怪附体。 “幻觉么?”萧风眉头一皱,再回头之时,却发现大门已消失,整个混沌中也只剩下他与越来越多的阴兵。 他微微勾起嘴角,心知自己中了招,也不着急,轻轻说,“这可比外面那些丧尸像鬼怪得多。” 神陨之地,萧风也见过无头尸身游荡,只是却真是自己在游荡,既不会攻击人,也不会被攻击,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不知何时再站起来继续游荡。 见得多了,萧风对这些东西说不上厌恶,当然也并不认为就是鬼神作怪,应该是受什么东西的影响,就像陨星对他那样。 “杀!” 耳边似乎有沙场冲锋声响起。 阴兵举戈,杀声震天,转眼间已到身前。 萧风手中剑意弹出。 叮一声轻响,长戈被打飞回去。 又一缕剑意。 却直直穿透长戈,打在了身后阴兵身上。 噗一声轻响,直直将阴兵身上钻出一空洞来,只是没有任何东西流出,依旧举戈杀来。 诡异之景,虚虚实实。 萧风一剑挑开战戈,身子随之退出十几步远。 这些鬼东西,可比那些丧尸还难对付,虽然不厉害,可是破绽难寻,主要是那股阴冷气息,萧风每一触便会感到体内真气一滞,有碧寒的缘故,不过好像不止如此,似乎他天生受这些东西的压制。 若是萧风能看到自己的面目便会发现,他眉心的雪莲淡了些。 “那便速战速决。”萧风深吸一口气,身形疾冲而去。 无穷无尽的阴兵,杀之不绝的幽灵,越来越多。 数度杀穿阴兵,始终没能找到出处。 “咳咳。” 随真气的耗损,先前压下的伤势再度爆发,萧风忍不住清咳起来。 他皱着眉头四处打量。 混沌的世界到处都是一样的,仿佛万象初开之时的混乱,一切都毫无规则。 “那就再赌一把。”萧风盯住了不远处的一方混沌。 那里,是阴兵初现之地。 他重重一踏地面。 剑华如流星,白虹贯天地。 混沌世界突然传出清晰得咔咔声,以那一剑为中心似乎瓷器般出现裂缝,旋即砰然一声碎裂开来。 眼前景象瞬变,是一座阴森威严的大殿。 “这就对了嘛。”萧风长长吐出口浊气,笑了笑。 古怪的东西,人力对付起来果然有些费力,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 四下看了看,此时身处的大殿大得惊人,比之地下交易场的那个大殿毫不逊色,不过在外面看可没有这么大。 萧风虽奇怪,却也不纠结。 大殿正前方是一巨大祭坛,祭坛的四周,有四条巨大的锁链自四角蜿蜒出去,似乎压住了祭坛,又好像不太像。 萧风缓缓绕祭坛而行。 锁链的尽头,分别锁着四头无比庞大的巨兽。 “饕餮……穷奇……睚眦……混沌?” 萧风看着一路走过来看的最后一头巨兽,若有所思。 依志怪典籍记载,饕餮兽形龙面,四目黑皮,长颈四足,傅以肉翅;穷奇通体赤红,形似虎狼,侧身生红翼如蝉;睚眦人面虎足兽形,毛长二尺,尾长一丈八尺;混沌状似神鸟,不知面目,赤如丹火,六足四翼。 这四个死了不知多久却仍被困着的大家伙与典籍描述甚是相似。 萧风视线又越过这头巨兽,落到东北角那只巨兽身上,心中疑惑。 四大凶兽,这世间真存在?那怎么会死了呢?是被杀死的,还是寿终正寝?可其他禁地的异兽怎会不死?鬼蜮谷可是因为他们死了才进来驻扎?还是这些凶兽就是鬼蜮谷中人所杀?上次他来时,这里远没有这般热闹,这些以前藏在哪里呢?那些人又藏在哪里呢? 随着思考,少年的神识悄无声息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越过祭坛,四兽尸身,整个大殿。 看到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玄奥金色条纹。 “阵法?”萧风微微皱起眉头,“天意还是人为?” 正在这时,祭坛上‘轰’一声闷响,一股股黑暗阴冷气息喷薄而出,竟如长龙般直直往萧风方向而来。 萧风只觉得眼前黑了黑,身形不由踉跄了下。 他勉力稳住身形,却觉得眼前天昏地旋,那些黑暗气息已经如瀑布倒流般一股脑往他身体里灌去。 萧风猛地想起梦魇里的那个少年,那个他至今未找到踪迹的禁地以及那些灰色雾气,他说,那些是很美味的食物。 萧风骤然一声低喝,“滚!” 那些黑暗气息如同被天雷滚滚劈中,黑暗巨龙倏忽混乱弥散,无影无踪。 祭坛上黑暗气息如泉喷涌,却再没有靠近萧风身周的。 萧风跌坐在地,按住额头,面色有些痛苦。 他本以为一番敲打,那少年会老实些,竟不想才几日便又开始兴风作浪。可那少年不主动出来,他毫无办法。 而此时此刻,城堡无数玄奥大阵下,那个贪吃的少女正匍匐在地,任凭白袍男子怎么唤,硬是瑟瑟不敢起身。 () 第351章 四兽苏醒 细雨绵绵,一潦倒书生冒着小雨狼狈跑往粥棚方向,身后跟了只黑不溜秋的大狗。 街角蹲了几个面黄肌瘦的青年,捧着破瓷碗无精打采扫视过往行人。 书生与大狗恰好经过街角,可能是嫌书生跑得太急,大狗汪了声。 书生略略放慢了点速度,回头安慰着再慢就打不着粥了之类的话,没多久便跑远了。 几个青年人却不知为何精神一振,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粥棚前队伍排得很长,从街头排到街尾,也没人敢插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随着地方赈灾款项陆续到账,飘缈楼的粥棚义诊也逐渐开始撤离。 毕竟飘缈楼属江湖,之前可以理解为悲悯众生,可若这时候还没个收敛就是跟帝国抢生意了,随随便便一个大帽子扣上来,即使飘缈楼真是神仙楼也吃不消。 只是造化弄人的是,飘缈楼在撤,帝国的粥棚等设施却没有及时填补,再加上灾民越来越多,如此,本来还勉强平衡的供给一时间变成了人多粥少,饿死病死的人愈来愈多。 而飘缈楼却依旧在减少影响,对此视若不见,帝国也没有加快供给补充,灾情逐渐趋向了不受控制,两脚羊现象开始出现,人命开始不如粮,仅剩不多的几处粥棚便分外珍贵。 这般本该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可有句话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老实人急疯了才是真可怕。 在几次暴动死了不少人,最后都以两脚羊下场处理后,灾民里便不知不觉形成了新秩序。 先到先得,至于插队之人直接打死,大伙儿还能喝口肉汤。 潦倒书生与大狗挤在数百丈队伍里,大狗一直呜呜得叫,书生则好脾气安慰。 要说书生的确是面黄肌瘦的苦命模样,可黑狗却是毛发锃亮,体格匀称,一点不像吃不饱,反而很像富人家的看门犬,而且还更威武雄壮些,倒不知这书生是爱狗如命,还是其他。 如此,不少人都时不时往书生这里瞟一眼,眼底神色怪异,只是却没人说话。 书生似乎一点没察觉,大狗也是。 “喂喂,穷书呆子,说你呢。” “你该在这里吗?” “就是啊,不是当地人扮的吧?” “俺们这里的米粥不够,你小子瞎凑啥热闹。” “就是,给俺滚出来。” …… 队伍后面忽然跑过来几个青年,对着书生一阵推搡,正是街角蹲的那几人。 书生缩脖子看他们,可奇怪的是推搡了一阵子愣是没给推搡出队伍,反而将他那段队伍彻底打乱了,软软弱弱说,“小生的确是逃难至此,绝非本地居民。” “呜呜~”大狗也委屈至极叫了两声。 前后之人视若不见,依旧安静排队,只是眼睛时不时瞟过来,眼底似乎有些期待。 “嘿,你若不是,这狗能养得这般好?”有人嗤笑说。 “就是啊,难不成狗是主人你是狗?”有人起哄。 “不是,不是。”书生连忙摆手,“它很厉害的,不用小生管,小生从家乡逃难过来,还多亏了阿黑照顾,要不是它连大虫都打得过,小生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不少人面色都变了,有人脸色更是苍白,额上渗出冷汗,原本的古怪眼神收敛了不少,不过也只是收敛。 几个青年脸色有些难看,可走了更觉得没面子,不由僵硬杵在那儿。 书生忽然恍然大悟,说,“哦,你们是想让小生让一让,行个方便,没事,没事,站小生前面就行。” 此话一出口,更多的人脸色变得古怪,眼神更是古怪。 这里已经七八天没死人了。 几个青年人脸色微变,大骂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转身就跑。 “脸皮比小生还薄,这就心虚了。”书生喃喃自语。 几个青年面色更加难看,几乎以逃命的架势开始狂奔。 只是没跑多远,队伍后面的人忽然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书生呆了呆,然后不知为何转头看向西南方向,皱起了眉头。 只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脑后忽然一记重击,紧接着,人潮也涌了过来。 “吵吵吵,还喝不喝粥了?老实点!”半刻钟后,队伍前面有少女大吼大叫传来。 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再次排好整齐队伍。 没多久,一绿裙少女跑过来,看到的除了整齐的队伍,还有十几具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尸体。 绿裙少女皱了皱眉头,却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少女走后没多久,十几个青年人从队伍里出来,喉结动了动,一人拖了具尸身,往队伍后走去。 只是尸体中没有黑狗,队伍里也没人看到有狗跑出去。 …… 阴森大殿中,还没等萧风缓过来,忽然响起心跳声。 一个方向,两个方向,几乎同时,四个方向的心跳声彼此起伏,紧接着是铁链碰撞声。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似乎什么庞然大物在缓缓苏醒。 萧风猛然抬头。 他看到距离他最近的巨兽在浑身颤抖,然后猛地睁开了眸子。 有幽蓝色火焰在它眼里跳动。 萧风被吓了一跳,飘然后退十数丈,站定后皱着眉头看仍在颤抖的巨兽。 这些凶兽竟然没死,他们在苏醒,在恢复气力。又是鬼蜮谷中人的手段吗?还是…… 萧风抬头看向祭坛。 黑色气息还在喷薄,似乎无穷无尽。 “唳!”一声穿金裂石的唳鸣,混沌冲天而起,却被锁链带了回来,重重砸在了石面上,激起黑雾灰尘如潮。 “咳咳。”萧风被声波震得嘴角溢血,再次退后。 然后,他看了眼头顶白虹剑意。 弥而未散,这便够了。 “吼!”紧接着,三声厉啸接连响起,然后是重重撞地声。 显然,剩余三只凶兽也是同混沌类似的境遇。 之后,大殿中是更为疯狂的怒吼与挣扎。 “他们是想挣脱吗?”萧风远远看着,眉头紧锁。 不,应该不是,他们的吼叫中没有不甘,只有愤怒,似乎是因为什么东西闯入了他们的领地。可误闯之人是他,它们却对他视而不见,那便不是鬼蜮谷的手段,而是……这座祭坛。 他视线顺着锁链看向了祭坛。 这下面应该镇压了什么东西,能释放黑色雾气,能唤醒这些凶兽,或许还会引起一场浩劫。 萧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这城堡他不毁了便是了。 头顶剑意渐渐弥散,最终无影无踪。 若是洛书返能看到,必将遗憾叹一口气。 悟剑时凝聚的剑意对于剑者来说,可是份大机缘。 少年悟剑凝剑意,既是少年起剑时的剑意,也是少年悟剑时的剑意,更是那一剑翻江,一剑开天时的剑意。 剑者,锐意进取。 少年若能递出那一剑,此间真意不一定能全领会,从而一步站稳在另一境界,可对剑道大有裨益是一定的。 少年竟然白白弃了,何其可惜。 () 第352章 禁地遇书生 生而异象,生来便是世上身份最尊贵的那一小撮儿人,生来便拥有其他人想也不会想到的各种能力,文随便学学便能触类旁通,武随便练练便抵他人数年之功…… 萧风的命太好,太顺,几乎不现实,似乎老天爷对他格外疼惜,所以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反而是萧风最不在意的。 所以机缘不机缘,他不在乎。 而所谓的悟剑,他的本意也不过是想将剑意凝聚起来,把偌大城堡毁了,或者,让整个鬼蜮谷不复存在。 这些天,鬼蜮谷的所作所为何止是嚣张,飘缈楼的数十条消息,劫杀庆国王,芦苇荡里的渔翁得利,一路过来的怪力乱神之说,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影子,特别是知晓了洛书返的下场,在萧风看来,这方势力完全是饕餮之徒。 江湖已经很热闹了,既然毫无顾忌,鬼神什么的还是别出世得好。 至于可能的打草惊蛇,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在乎,时间早晚而已。 只是,萧风难得不憋屈自己,却没想到这里另有隐情,这些年他知道的多,猜到得多,顾忌也就多,只能再将火气压下去,暗叹他们运气不错,命不该绝,遗憾稍微有点,倒不会太放在心上。 四头凶兽疯一般得拉扯铁链,萧风也没有多看的意思,害怕什么的也没有,自个儿开始沿大殿敲敲打打。 既然神识行不通,他便用最笨的法子,一寸寸地找,总能看到端倪的。 大殿墙壁地面的材质都很硬,回音也不太好,不过萧风的耐性极好,听不出来便多敲两下,即使耳边兽吼声如雷,也没受多大影响。 于是,接下来两日他便一边调节内息,一边悠闲四处敲打,累了就稍微休息一会儿,饿了他带的食物也不少,勉勉强强算是安好。 这期间没什么收获,倒是祭坛竟然在四头凶兽狂猛拉扯铁链下不再喷黑色雾气了,于是那四头凶兽又死了般没呼吸了。 萧风去祭坛上看了两眼,竟然没什么异常,更没有无底洞之类的东西,不过他可不敢再拿神识去探了,鬼知道那黑衣少年又会耍什么猫腻。 转折在萧风待在大殿里的第三日。 萧风先发现了一道机关,只是不知是做什么的,他便先留着,后来又发现了一道暗格。 他正打算打开暗格时,大殿外跑进来了一只大狗,紧接着是一面黄肌瘦的书生。 大狗一进来便围着萧风打转儿,扯萧风衣角,扒拉萧风的鞋子,它个头大力气也不小,险些把萧风扑倒,萧风只能停下动作,耐心去安抚它。 书生依旧是慢吞吞的斯文模样,笑眯眯看萧风,“小风怎么来了这里?” 书生一说话,大狗便不闹了,乖乖趴在萧风鞋子上。 萧风不答反问,“你呢?” 书生微微一笑,一指祭坛旁的四头凶兽,“它们醒了,我便需要来看看。” “哦。”萧风略略恍然,“我来寻人。” “在你身边,竟然也有人能出事?”书生讶然道。 “跟这里有些渊源。”萧风不愿多说。 “我帮你。”书生走近萧风,温和说。 萧风沉静看着他。 书生微微弯腰看着萧风的眸子,“你可以不信他人,但要信我。你要知道,在这里,我便是神,无所不能。” 萧风依旧一言不发。 书生继续说,“你问了他们也不一定有答案,他们或许并非主谋,你何必在费这个心?”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书生无奈笑笑,“你放心,除了你,那些人都不值得我上心,也不值得我算计,而你,我可能会算计,但你跟不跟我走这件事上,我会让你自己选,不会逼你。” “你不想我把他们找出来?”萧风平淡说。 “是。”书生干脆点头。 “好。”萧风淡淡应了声,避开书生,往外走去。 “呜呜~”大狗委屈叫了声,见萧风不搭理它,站起身来追去,也不管书生了。 书生也不是很在意,笑眯眯说了声等我啊,也连忙追了出去。 只是,没有人知道,随书生的随意跑了几步,大殿下如同地动,人仰马翻,而偌大地下宫殿的主人更是七窍流血,面如金纸。 而他如此凄惨的原因只是他耳边如上天法旨的宏大声音。 “小施惩处,引以为戒。” 而这声音,除了面容木讷的白袍男子,没有任何人听到。 萧风不愿理会书生,书生却很喜欢与萧风说话。 他看着萧风将五具尸人掩埋,会主动跟萧风说,这是炼尸之法,就是用特殊材料熬炼,尸身保存千年都不会腐烂,还说,操作也简单得很,只需炼尸人分出一缕神识来便可操作,无所谓多少,当然,这样也可能激发尸人原本残留的魂魄,只是就像困在笼子里,身不由己,顶多挣扎一下,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 他看见那些被萧风一指头摧枯拉朽的藤蔓便说,这个东西叫往生藤,是魔灵界冥府里才长的东西,能自己捕食,专食生人魂魄,当初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可惜都给你绞没了。他说着可惜,笑得却特别开心, 他经过那条大河时说,河水是从冥府黄泉接引过来的,可溶一切凡物,唯有枯杨木才能浮起,就是外面那些,你看着是死的,其实是活的,只是长得慢而已,不过估计是让他们察觉了,也就这段时间给些,算是给他的面子,其余时候这河应该都是干涸的。 他经过那片大红花时说,这些花叫惜命花,死人坟头才长,一般没这么大,或许是这几年受了这里影响。 他经过迷菇林时说,这里面有很多有意思得虫子,不过都比较胆小,最大胆的是地狱虫,似乎你也给它起的这个名字,对吧? 他可怜兮兮说,你应该是逮了一条,放了吧?那种虫子很少了。 萧风不搭理他。 书生便跟萧风讨价还价,说若萧风将地狱虫放了,他便将所有虫子都叫出来跟萧风打个招呼。 萧风依旧不理会他。 书生便一股脑儿让那些虫子都堆在了萧风前面。 有白乎乎的手指大小的蠕虫,有蛇一样的浑身粘液的长条虫,有满身皱纹的干巴巴好像树枝一样的虫子,有圆球模样的浑身布满圆眼睛的虫子……有大有小,奇形怪状,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然后,书生就扯着萧风袖子耍赖皮,说萧风不能言而无信,说那种虫子能制幻,能令人夜游,能控人,说得天花乱坠,总之就是萧风不放出来,他损失大了,便不让萧风走了。 萧风无语又无奈,只能将地狱虫再放了。 他实在对书生这种人没什么办法,不仅忌惮,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他不清楚书生在其他前辈那里是什么定位,更不知道书生有多可怕,但他清楚若哪一天他自己什么也不顾及了,除了这书生谁也管不了他。 () 第353章 无尘入局 羊肠小道,夕阳西下。 疯了两日,两个家伙终于开始往回窜,只是跑了一日还没到皇城管辖范围内,于是开始互相推卸责任。 “都说了别跑远,别跑远,你看看,看看吧?明日都不一定能赶回去。”面带狐狸面具的国师大人愤愤说。 “你当初也没拦我啊,现在马后炮什么?要不是你跑得太慢了,我们早回去了。”带了一虎脸面具的少年不服气,“累死我了,我的大床,我的梅糕,芙蓉糕……” “我怎么没拦你,我可说了别走远,是你非要骑马,我怎么拦?”风无尘连忙撇清关系。 “你最后不也骑了吗?还说比赛,也没见你其他时候那么欢腾过。”少年撇嘴,“再说,谁说的旗岭现在桃子漫山,要摘几个尝尝来着?要不我们能跑这么远?” “那你也不能上山了把马放了吧?马可比我们跑得快多了。”风无尘瞪眼道。 “拴在那里饿死怎么办?给野兽吃了怎么办?再说我不是说逮只豹子狼虎之类的东西骑了吗?是你不乐意。”少年也瞪起了眼。 “你放了它们老虎之类的就不吃它们了?”风无尘理直气壮。 少年噎了下,“至少他们能跑?再说我们多抓一只虎啊狼啊的,那两匹马不就更安全点吗?” “我又不会驯化猛兽,你会啊?带出来吓到人怎么办?”风无尘据理力争。 “这里哪里有人,有吗有吗?”少年不服气四处乱瞧。 “有啊。”风无尘一拉少年肩膀,又一指小路旁矮坡下河水,“你看见那河没,里面有人。”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去看,没有浮尸,不由大怒,“哪有,你耍我呢?” “一个,二个……三、四、五、六、七。”男子啧啧摇头,抬手点了点河里几处位置,盖棺定论说,“你眼瞎。” 少年更怒,“哪……” 他说出一字,忽然一下子顿住。 河水中几声哗啦声,七道黑影从水里突兀就冒了出来,向两人方向而来。 “笨蛋,还不跑?想影响我发挥啊。”男子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顺势将少年身子调转了个方向,一脚踹过去,“记得兔子啊。”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踉跄着冲了出去。 突然现身之人自然不会让人离开,两个黑衣人掠身欲追。 一抹白色一掠而过。 原来是男子大袖一挥,直接甩出一柄纸山河扇,转了一圈又飞回了男子手里,追去之人便被拦在了男子面前。 “几位在这里等在下多时,所为何事啊?” 为首黑衣人眸子微微眯起,“请无尘国师前去做客几日。” “那他呢?”男子偏头看向身后。 跑了的少年竟然又折了回来,风无尘真是连撬开这小猪头脑壳的心都有了。 “既然与无尘国师一起的,自然该好好招待。”为首黑衣人语气客气说。 风无尘微微摇扇,好一番风流气质,“他年纪小,招待便不必了,不若就此放他离开,在下束手就擒,如何?” “早听闻无尘国师无所不能,放他离开,在下可不放心。”为首黑衣人冷冷一笑,“得罪了。” 五道寒光激射而来。 两道身影掠身而去。 “留下!”风无尘眉头一跳,手腕一转,山河扇一把甩了出去,同时侧身闪避袭来刀剑,掠身一掌将一人震飞出去。 两人动作一顿,便被搅入了战团。 少年远远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不远处,寒光交织,扇影重重,身影如魅,铿锵声不绝。 他不由急得跺脚,似乎想到什么大喊大叫,“喂,你们,出来,去帮皇叔……喂,快给本殿下滚出来,否则回去本殿下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他叫了半天,四周都没人理会他, 这时候,战团里有人吼,“笨蛋,我快顶不住了,你杵在那里发傻什么呢?” “我跑了,你怎么办?”少年也吼。 “笨蛋,你跑了,我才能跑,否则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难道等你救我?”战团中人有些气急道,“妈的,敢砍老子……对了,别忘了兔子啊……唔,闪了老子的老腰了……” 少年眉头跳了跳,转身跑路,没多久没了影子。 这人被人围着打还有闲心骂人,跑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又打斗了会儿,战团里忽然一抹流光飞逝。 金辉里,鲜血飞溅,寒光如月。 七个黑衣人几乎同时倒地。 男子毫发无损,随手摘下狐狸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儒雅的笑脸,“派这么几个废物就想请我过去,真当我二十年国师是白当的?” 他将狐狸面具丢到地上,悠悠然伸了个懒腰,说,“处理了这里,将这几具尸身交给帝君,十一皇子那边我早有了安排,此番也是对他的磨练,另外,既然有人已经有了动作,我便暂时不回去了,帝君那边说一声?” “明白。”没看见人,但有人声清晰传出。 风无尘点了下头,不再管这里,转身离去。 江湖啊,好歹他也能闯闯了。 斜阳金坠,光芒耀目,男子身影被拉得老长。 另一头,少年远离了战团便往就近那片山林里窜。 什么鬼兔子,明明是来时他们碰上了一兔子窝,里面有没有兔子反正他不清楚,但那个家伙两次提醒的意思却是兔子窝旁边汇合。 兔子窝距离他们分开之地不近,少年很没有逃命架势的迷了几次路,等少年赶到时天色已晚,他便安安安静静等着风无尘过来。 一开始还没什么怨言,等了会儿,少年开始犯困,几乎快睡着时,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一下子清醒。 睁开眼,一双双绿油油的小灯笼吓了他一大跳,然后,他头皮开始发麻,一动不动。 狼啊,好多。 他就是个刚练出一口气的小菜鸟,而且还是纯属侥幸,打一头都够呛,二十多头,一个照面估计被撕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他心里骂娘,风无尘,你的影儿呢?说好的这里汇合呢?你这个死骗子,大骗子,臭不要脸的,如果小爷给这些狼崽子咬死了就变成厉鬼吓死你。 四周静得吓人。 忽然,有咔嚓一声树枝折断声。 少年打了个哆嗦。 “嗷!” 一声狼吼。 紧接着,狼吼声彼此起伏。 那些绿灯笼动了起来,一点点逼近少年。 少年咽了口唾沫,往后挪了挪,心里暗暗祈祷,风无尘,你快来啊,你现在出现,小爷就不计较你的过失了。 可惜,他一点点挪,都挪到兔子窝旁边了也没有转机。 狼群逼近,少年咬了咬牙,手里不知何时已攥住了随身带的匕首。 一只狼扑了过来。 “啊!”少年一声大叫,抬手捅了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少年本来身形就不稳,如今就直直后仰了过去。 他暗道不妙,本能反手支撑地面,却不想背后的兔子窝竟然很大,他便直直栽了下去。 () 第354章 风晴 ‘兔子窝’土壤很松软,少年抱着他的战利品一路滚下来,除了一身黄土竟没受什么伤。 通道一路下来竟是豁然开朗,除了伸手不见五指,也没什么豺狼虎豹之物。 这哪是兔子窝,蟒蛇窝他都信。 少年心里腹诽,难怪那家伙不让他细看,还说什么下次再说,这明明是在给他下套儿,这个腹黑无赖。还没爬起来大骂,又感觉从上面掉下来几个东西。 少年连忙就地一滚,回头一看,五双绿油油的眼正警惕看着他,呜呜示威。 少年想也没想,起身就跑。 他运气很好,没有一头撞倒土壁上。 他这一跑,五匹顺势滚下来的白狼也疾追过来。 他糊里糊涂地跑,跑得拼命,甚至超常发挥,连原本不会用的那口真气都运行了起来,忽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栽在了水里,惯性离开了岸边数丈。 狼在黑暗里的视力显然比少年好得多,这次可并没跟着同甘共苦,在岸边呜呜直叫。 少年呛了几口水,挣扎了几下,索性他水性甚好,便浮了起来,还没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巨大哗啦水声。 在少年的迷茫四顾下,一条庞然大鱼一口将少年吞进了肚子。 …… 回到血都,与犹无意打了招呼,又安排了叶凡食宿,看了看隐影们的训练,萧风匆匆去了螭江那里。 半路上,滚絮欢天喜地飞过来,似乎胖了不少,咕咕叫个不停。 没多久,沧海也跑来,依旧似乎木头人,就跟在萧风后面。 风晴依旧没醒,这些日子虽然勉强喂了些粥水,仍清减得厉害。 而按萧风的估计,应该他离开最多三日便能醒的。 萧风百思不得其解,询问了螭江,得知这丫头竟然是自己不想醒,换句话说就是她误打误撞入了天魔炼心劫。 萧风既惊讶又无可奈何,这点,他帮不了她,只能看她自己。 …… 春日清风,杨絮飘飞。 简陋小院,一娇柔妇人坐在门槛上揽着怀里四五岁的女孩儿,面色略略苍白。 “娘亲!” 女孩儿攥住一簇杨絮,将手举到妇人面前,“给你个好东西。” 妇人嘴角扬起笑意,“什么好东西?” “这个。”女孩儿摊开手,手里的杨絮已经被汗水糊成一团,并不轻盈漂亮。 女孩儿呆了呆,瘪起嘴,很委屈。 妇人嘴角笑意却愈浓,伸手将杨絮捻起来,轻轻吹了,“很漂亮。” 女孩儿眨眨眼,咯咯笑了起来。 妇人笑意从唇边晕染到了嘴角,抹去女孩儿嘴角的水渍,“晴儿,你要记得,晴日暖阳,很美。”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女两个生活得平静安逸,直到入了秋,妇人忽然昏倒在地。 那天,还懵懂的女孩儿守在妇人身边,手足无措,嚎啕大哭。 小村子太偏僻,偏僻得连个行脚大夫都没有,一切都是熬,跟老天争命,好在民风淳朴。 女孩儿依旧懵懂,好在有村民们热心帮着照顾,还算自足的一家两口也算勉强度日。 但妇人的身子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憔悴,七日时间原本婉约的女子便成了皮包骨头,村里人都暗暗摇头,心里开始琢磨这个半傻的女娃哪家养着,反正自给自足,也不缺这口饭吃。 只是,还没等妇人咽气,小村庄里却遭了灾。 漫天星光下,十几个黑衣斗笠人悄无声息进了村,于是,整个村子再没了人声。 那夜,小小村庄里,火光冲天,遍地腥血。 一暗黑色劲衣中年抱着女孩子蹲坐在墙头,静静看着。 女孩子依旧懵懵懂懂,也安静看着。 满村烟火尘埃里,十数个黑衣斗笠人渐渐聚拢。 “回禀大夫人,三小姐找到了。” “带上来。”有一刻薄女声冷冷说。 带上来的是一担架,担架上的女子骨瘦如柴,面目干枯丑陋。 一斗笠人蹲下身仔细端详女子的脸,忍不住低笑起来,说不出的讥嘲,“慧颖,你宁愿落得这个下场也不愿回家吗?可他回来了吗?家族疼惜你,即使你做了那般丑事也愿意给你安排个好姻缘,你当初若乖乖打了那贱种,你若不跑出来,家族怎会给你下这些?撑了四年,家族找了你四年,一无所用,蠢货!” “那个小贱种呢?”她站起身来,冷冷问。 “回禀大夫人,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 “哦,原来是早有了打算。”那斗笠人冷笑了下,“继续找,我记得那小贱种肩上有一块胎记的,似乎是紫鸢,她娘既然把她生下来了,她娘的债她来偿。” “是。”剩余斗笠人齐声应答,与担架一起,很快消失在烟雾夜幕里。 墙头上,女孩儿怔怔看着,一滴泪啪嗒落在男子手背上。 男子怔了下,摸了摸女孩儿的小脸,“记得他们,总有一天叔叔带你去讨债。” 之后,男子带女孩儿去了另一村子,民风同样淳朴。 时间一天天过去,女孩儿从孩童变成少女。 春风吹绿漪,暖日映润林。 清晨,少女从林子里跑出来,手里捧了只刚褪壳的幼鸟,她似乎邀功般举到男子面前,清脆说,“它掉下来了,我想送它回去。” 男子呆愣了半晌,看着少女清澈见底的眸子,满心欢喜。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那天,男子破天荒带少女去了妇人的衣冠冢祭拜。 这几年,男子一直不让少女来。 之后,男子开始教少女识字,武艺,还会教辨识些药材花香,也开始约束少女。 少女学东西不快,其实也不慢,但男子觉得少女拉下的太多,有时候会着急,甚至训斥少女,好在她性子好,不怎么耍脾气,也不记仇,刚被训一顿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还可怜兮兮来跟男子道歉。 这么平静了十年,可能是没什么好教的了,男子便说,她该出去走走了,偏于一隅永远不可能有大出息。 于是不再是少女的女子走出了村子。 女子从没出过村子,一头雾水,于是便在山林里转悠,她只是不想忤逆男子,并不想去江湖。 正巧,有对主仆也在山林里转悠。 () 第355章 换见识 草草休息一夜,第二日一大早萧风便再去了犹无意那里。 上次与犹无意交谈,这前辈对黑暗峡谷似乎甚有兴趣,想来用他的见闻能换点他感兴趣的事不难。 至于,叶凡所说的那些,萧风会想,却不会多想,什么魔灵界,什么冥府,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未过寅时,血都又是冬暖夏凉的适宜温度,作息一般都不算早,除了隐影们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训练,廊道间还是静悄悄的。 犹无意还没睡醒,面摊里坐了酒疯子,萧风昨天回来时没见他,今早又回来这里当门神了,其实是萧风没给他安排房间。 以这前辈的火爆性子,萧风便是安排了酒疯子也不一定领情,他便索性连客气客气都省了。 至于以后什么关系,忘忧湖的口头约定,萧风一直没计算在他的局里,便是真成真了也只是锦上添花,倒无所谓。 酒疯子见萧风过来,从萧风扫到沧海,冷笑了下。 萧风不在意笑笑,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去了面摊另一头坐下。 他清楚这前辈冷笑什么,前几天他离开将滚絮留在了血都,酒疯子即使不清楚滚絮的能为,也能想到萧风必然留了后手,不论酒疯子有没有心思,心里都会不爽,至于动没动过手,滚絮只说了酒疯子前几天直勾勾盯了沧海半天,然后什么动作也没有走了,萧风不能确定也不想确定。 至于饕餮前辈那里,一个沧海与同时得罪他与犹无意,哪个划算,一目了然,萧风倒不担心。 既然当初,他敢把隐影们放在这里,有些事自然想得很清楚。 犹无意睡得很香,直到卯时过半才醒,伸了个懒腰,呵呵一笑,“挺巧啊!” 萧风微笑了下,“前辈。” “怎么,这几天耽误的事一宿就忙完了?”犹无意走到萧风面前坐下说。 “没耽误多少的,昨晚只是去了螭江前辈那里看了两眼,问了问情况。”萧风回答,飘缈楼的消息从不往血都送,他回来除了继续拜访前辈,学习蛊术,同螭江前辈问些关于蛊虫浅薄见解,顺便看看隐影他们,其实真一点不忙。 “那昨日火急火燎的?”犹无意瞪眼道。 “晚辈不是着急嘛。”萧风眨眨眼,“这不一大清早就给您来赔罪了。” “赔罪是假,好奇是真吧?”犹无意摸了摸眼屎,在手指间搓捻,闻言翻了个白眼。 “这前辈可冤枉晚辈了。”萧风一本正经,“晚辈本是想以此番见闻作歉礼的,既然前辈不想要,作罢就是。” 说完,起身准备离去。 酒疯子在一旁,目光闪了闪。 “哎,停下!”犹无意伸手去拉萧风。 萧风飘然后退了出去,瞪眼说,“前辈还是莫要乱抹。” 犹无意也不尴尬,手在身上抹了抹,“明明就是要讲给老人家听的,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有让老人家拦一拦,真是……” 他忽然语塞,找不到好的形容词来形容,毕竟这少年出奇能沉住气,是真能不拦就不说了的,便干脆转了话题,“很有意思?” “前辈可去过?”萧风反问。 “去看过。”犹无意点点头。 “那河前那些东西应该不用多浪费口舌了。”萧风也点头。 “看来河后有异事发生了?”犹无意兴致勃勃说。 “嗯,我上次去时,河床是干涸的,而这次却是流水潺潺,”他顿了顿,“那水能腐蚀禁地外几乎所有东西。” “哦?老人家上次去河床也是干涸的,那时便觉得奇怪,可惜再未去过,那你可找到发源了?”老人问出这个就察觉问了个傻问题,这一路萧风时间很紧,哪有空找源头。 “上次去尽头看过,本猜测是泉眼,这次没再去,不过我猜测与那座城堡祭坛有关。”萧风却回答得很理所当然,“具体我难说,不过猜测很大可能是有一条地下暗渠,从祭坛连通到源头,否则难以说清。” 犹无意挑了挑眉,但想到萧风已经闯了三贤又释然下来,“怎么说?” “有人告诉我,那是黄泉的分枝,禁地不可能有,而唯一可能不只是连着禁地的,只有那座祭坛。”萧风认真说。 两个老人都听得莫名其妙。 “我进了那城堡,本是想将鬼蜮谷之人找出来逼问,却不想城堡里有阵法,我敲敲打打了半天,一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萧风解释,面色有些凝重,“祭坛上会无止息地喷涌黑色雾气,这种雾气很阴森血腥,有些像战场煞气,但更令人厌恶些,却能将四只凶兽唤醒。” 犹无意身子震了下,“那几只凶兽是活的?” 酒疯子也有点讶异。 萧风很奇怪看了犹无意一眼,“前辈不知道?” 犹无意摇摇头,“从未听说过无了生气的凶兽还能苏醒,除非他们是尸儡,可那般庞大的体积及材质,也做不成。” “尸儡?”萧风疑惑问。 “将尸体做成傀儡,就是你口里的丧尸。”犹无意解释,“但尸儡的要求一般都很高,所损耗材料更是珍惜,要比尸身材质还好,可那些凶兽,它们本身材质就是世所罕见,如何寻相配之物?” “哦。”萧风点点头不再多问,“那些凶兽……能让祭坛下的东西平复,我觉得它们应该是守护那座祭坛,或者说祭坛下的东西,所以才会存在。而那些黑色雾气,很可疑。” “这么说确实古怪。”犹无意皱起眉头,“古籍的记载,十二大禁地,诡异莫测,迷失之谷,重阳台,黑暗峡谷,死亡冰原,无尽海犹甚,数万年前,几乎寸步难进,天象更是诡异,令方圆万里了无生机,后来有大能独身进入,以通天手段才得以缓解,如此想来,说不得便是祭坛之故了。” 酒疯子奇怪看了眼萧风,又看了眼犹无意,摇摇头。 “那那些黑色雾气,前辈可知道是何物?”萧风眨眨眼,问。 “应该是魔气。”犹无意想了会儿,说。 萧风讶然,“可是走火入魔那样?” “差不多,不过更厉害些。”犹无意迟疑道,“你知煞气入体,轻则浑身无力,重则失心疯魔,魔气,其实比煞气还厉害些,具体多厉害,这个也不好比喻。不过煞气纯粹,魔气却难纯粹,不知道你遇到的是什么程度。” 他忽然直直看向萧风,准确得说看向萧风眉心,那朵雪莲几乎只是淡淡一抹了。 萧风被老人盯着,莫名其妙就有些发毛,却不会表现出来,“前辈可是觉得不妥?” 犹无意盯了会儿,忽然笑了笑,“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可以稍微再前进点,一点点就行,实在不愿意,不妨读些佛经之类的,静静心。” “静心?”萧风怔了下。 犹无意打了个哈哈,眼神却郑重“老人家可是说过,这个东西拿是拿不掉的,你也别存什么侥幸,不是骗你的,总之,现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 第356章 鬼神手段 萧风一头雾水,是真的难得的云里雾里了。 他又不是女孩子,不会对镜贴花黄,虽然在意他眉心的雪莲什么时候能没了,却也到不了一天天盯着看的丧心病狂地步,自然不清楚眉心是什么模样了。 当然,他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现在只要不触及一些底线,对于自己的古怪已经完全听之任之了。 犹无意看萧风半天,不像装傻,还想多说什么,便听见远处有人扯着嗓子大叫萧风,又闭了嘴。 没多久,叶凡跑过来,冲咧嘴一笑,“果然在这里,休息了一宿,开始吧,早完工早逍遥啊。” 他似乎只看见了萧风,其余两个大活人竟然完全当没看见。 两位老人倒不在意,其实也在意不起来了,因为他们现在面色凝重,全身微微绷紧,如临大敌。 两位老人的表现很明显,一点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淡定,所以这副景象就很诡异。 萧风丝毫不意外,只是皱起眉头看了眼叶凡,他不清楚这人在搞什么幺蛾子,冲两位老人道歉告辞,领着叶凡往螭江那里去了。 只是,临走时,萧风又看到叶凡不知什么用心,忽然正眼看了两位老人一眼,冲它们咧嘴笑了笑。 于是,两位老人面色煞白,寒毛直竖,如坠冰窟。 这些太过古怪,萧风又对叶凡忌惮颇深,便习惯性深思,越想越想不通这人想干什么,便越强迫自己想,一路特别沉默。 等萧风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螭江房间了。 萧风便回头看了看,沧海没跟丢,滚絮在沧海肩上,也没跟丢。 然后,萧风猛然发现,只要叶凡在他身边,滚絮似乎就死活不往自己这里凑了。 “怎么,怕我吃了他们啊?”叶凡见萧风又走神,笑眯眯凑在萧风耳边吹暖风。 萧风偏头就避开了,直接推门,说,“没有,我们进去吧。” 叶凡懒散笑了笑,抬脚跟上。 他在萧风面前似乎格外得放松。 “来了?”螭江抬头打招呼,随手将蛊瓶放在了架上。 蛊瓶是专用于蛊虫厮杀,优胜劣汰时用的透明琉璃瓶,而对于螭江这样的蛊师来说,多是淘汰王虫时才用,以此足见他对萧风的信任。 “嗯,”萧风微笑了下,“前辈,现在可方便?” “可以。”螭江站起身来,一点不意外,“这边。” 给风晴另选治疗之法,昨日,萧风已经同螭江打过招呼了,螭江不是迂腐之人,并没有觉得不悦,只是说若方便他可否在旁观看。 叶凡没什么顾忌,萧风便替他答应了。 然后,螭江便见到了颠覆他认知的诡谲手段。 那个穷酸书生只是探了探脉,然后随手在红衣丫头头顶轻轻一抓,他手里便多了一滴水滴状的晶蓝色液体,倏忽又没了。 螭江有些呆愣,这是什么神技? “好了。”叶凡没理会螭江,问萧风,“可想让她现在醒?” 萧风摇摇头,“不必了。” 叶凡便啧了声,也没说什么,再去给一直跟在萧风身后的少年探脉,这次眉头微皱,好久才舒展开来。 螭江觉得,好歹该用点蛊师的手段了吧,谁知接下来的场景让他几乎吐血。 那书生一拳头直接将少年打晕了过去,然后一指点在少年眉心,又在少年心口轻轻一敲,那少年便猛地吐出口鲜血来,竟然将他体内的蛊虫直接吐了出来,还没等螭江看清楚那蛊虫什么模样已经被书生握入了手里,书生又在少年头顶抓了两次,一大滴水滴状的东西漂浮在书生手上,倏忽间又没了。 螭江面色铁青,这已经不是人力能为的了。 叶凡依旧不理会螭江,回头看了眼萧风。 这少年面色依旧平静,似乎什么也没看见,更不曾有艳羡或渴求。 叶凡觉得,这少年就像一只坐拥金山的蝼蚁,所求明明触手可及,却倔犟得非要选择蚍蜉撼树。 他轻轻一叹,一个人意志坚定到这种程度真的已经不能以常理揣度了,即使是他也无能为力,可他还是想再推少年一把。 他笑眯眯看萧风说,“应该学会了吧?以后可别兜这么大圈子了,多麻烦。” 萧风平静眸子陡然浮现一丝波澜,面色不知为何难看下来。 叶凡见此,却笑得愈发开心,“这少年醒了可能会有些虚弱,不过养两天便没事了,你不必担心。还有,以后你遇到的事可能会比这些更难对付,我会的你也能会,不如我教你啊?” 他说得随意,萧风面色却愈发难看下来。 叶凡就这么看着,看着少年的眸子从平静到慌乱甚至彷徨失落,他以为少年会茫然无措,最后妥协,少年羁绊太多,太看重那些子虚乌有的情谊了。 却不想只是瞬息,少年便收拾起了遍体鳞伤,眸子中全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温和平静,微微一笑,说,“多谢!” 叶凡怔了下,又笑了起来,只是似乎没之前那么开怀了,“好,那我占你三日时间,先教你些基础的,等日后,再教你其它,如何?” 他真的一点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 “嗯。”萧风点了点头,轻应了声。 而另一边,螭江似乎疯一般在两个病人面前转悠,给沧海风晴探脉。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 蛊师,蛊术,从来是近似鬼神的手段,可如今,面前上演的,是真正的神鬼莫测。 近似与真正,隔得何止天涯。 大半生喂蛊,数十年如一日的研习蛊术,无数代人心血,夜以继日的劳苦,蛊师,风光的背后也是无数人难知的艰辛。 可人家的随手一抓,便是你拍马难追的地步。 螭江忽然乏力地想,那究竟他为什么要去修习蛊术?修习蛊术还有什么用呢?所谓的蛊术还有什么意义呢? 若说萧风在蛊冢展现的天资让蛊师们惊艳忌惮的话,叶凡的手段就是晴天霹雳,劈得人惊了七魂失了三魄。 就像头顶的天空骤然坍塌般。 天昏地暗,不见天日。 螭江彻底陷进去了。 () 第357章 出血都 叶凡说三日,便是确确实实的三日,接下来的三天就没人能到萧风与叶凡的影子里,似乎凭空消失了般。 直到第四日清晨,萧风莫名其妙从他房间里出来,叶凡倒再未出现。 隐影们惊异非常,百思不得其解。 萧风的房间他们都是没日没夜守着的,却从没见有人进去过,这么莫名其妙跑出来,真有点不可思议了。 萧风也没解释,只是随便打了声招呼。 然后,他去了风晴那里。 解了蛊,萧风便安排了风晴搬出了螭江那里,毕竟平白占着人家的位置,而且风晴还是姑娘,这似乎真不太妥当。 风晴还没醒,面色倒是恢复了点血色,看上去比三日前好了很多,萧风给她探了脉,脉象也很平缓,看来她的劫并不是特别难。 “就是再不醒可就皮包骨头了。”萧风看她没什么大碍,低笑说了句,便离开了。 之后,他去了沧海那里。 沧海比风晴的状况还要略好一些,睡了一天就自己醒了,萧风进去时正与颦儿说话,似乎聊得是沧海前几日整日里死皮赖脸地跟着萧风后面,赶也赶不走。 颦儿有些吃味,沧海面色挺尴尬的,见萧风不声不响进来了,都呆愣住了。 萧风就当没听见,跟两个少年人聊了会儿,又嘱咐了沧海一个月不准参加训练,便没再多留。 滚絮这三天也是跟着沧海的,隐影们对它都很好,好像又圆了点,萧风走便跟着走了,一点也不留恋。 再然后,萧风去了螭江那里。 他清楚,螭江其实是这三日最难熬的人。 精研了大半辈子,结果发现还不如别人的随手而为,对于一个一辈子执着于蛊术甚至誓要闯过万蛊大阵的人,以为作土前可以俯览众生,结果发现自己还在山脚徘徊,丢了的何止是信心,几乎是下意识就将他一辈子的努力都否认了。 为什么启程,他跑得太远太久,早已忘了,可忽然前路渺茫,又无能为力才是最令人崩溃的。 萧风之前从未想过叶凡会用那么不合逻辑的手段,否则他会再多思量一下,可能会打声招呼,或者直接拒绝螭江的要求。 现在这样,会就此丢了意气或者从哪里跌下就从哪里站起,萧风一无所知,只能看螭江怎么想。 不过,这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 蛊术一道,理论分九境,可五境似乎是个瓶颈,蛊冢中多少代蛊王,无论多精彩绝伦,突破五境的却没有,萧风觉得这或许是个大分水岭,就好像先天巅峰一样,若能借此破而后立,便是一份大机缘了。 只是这些,萧风其实更放任些。 他对于江湖上的前辈们总是很公正,很少去刻意引导些什么,也很少施恩。 所以他去了只说了一句话,“存在即合理。” 这句话,别人听来或许没什么,可对于螭江是一根稻草,若螭江能明白萧风的用意便是救命稻草,若是钻进了死胡同便能彻底压垮了他。 所以,萧风不是那天便说,而是拖了三日。 他又去看了看隐影们的训练,听初灵说,这三日里,血都气氛有点古怪,摆摊的老前辈少了近一半,闲逛的人也少了三成。 初灵用了一句很夸张的比喻来形容: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临近晌午时,他去了血都入口。 酒疯子还坐在那里,见了萧风竟点了下头。 萧风便也微笑打招呼,“前辈!” “又来打听事了?”犹无意没什么变化,笑眯眯从竹椅上翻下来,调侃。 这几次,萧风每次来跟他聊,可都是从他这里套消息呢。 “晚辈就问了两句,这就兴师问罪了,可不敢再问了。”萧风反调侃道。 “这是说老人家小气呢。”犹无意大笑。 “怎会。”萧风眨眨眼,两步坐下。 犹无意也坐下,揉了揉鼻子,“又有什么麻烦了?” 萧风笑了下,“这里没什么麻烦了,晚辈这是准备离开的。” “都处理好了?”犹无意讶异道。 酒疯子皱起眉头看了眼萧风。 萧风点头,转头看向酒疯子,“酒前辈若不放心风晴,不如去看看。” “丫头醒了?”酒疯子皱着眉头问。 “没有,她陷进梦里去了,醒了应该能凝气了。”萧风平静说,忽然想到他没给风晴安排任务的消息估计剩下几个年轻人都知晓了,本来以几人根基,该是冷霜寒第一个凝气的,误打误撞应该是风晴了,下次几个年轻人说不得要以为是他给风晴开了小灶,免不了被埋怨了。 酒疯子不再多说,“好。” 萧风犹豫了下,还是说,“前辈与风晴什么关系,前辈不说晚辈不便问,但有些事风晴自己怎么想,很重要。” 他忽然分外郑重起来,“有些事,该她自己面对的,晚辈希望她能真凭自己闯过去。” 酒疯子不知为何一下子怔住,直直与萧风对视。 犹无意也不知为什么僵直了身子。 因为他们发现,少年此时郑重下来,他那双漂亮眼眸中竟然有双重瞳,而从那双重瞳里他们分明感受到了那个可怕之人相同的气息,而三日前,这些是从来没有的。 萧风皱了下眉,显然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前辈?” 犹无意首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放松下来,“小风啊,晌午了要不吃碗面再走。” 酒疯子也反应过来,眼神游移不再看萧风。 萧风也不多问,从容说,“不了,外面还有些事处理,便不耽误前辈时间了。” 他忽然说,“初灵!” “殿下!”头顶壁虎似得少年一下子跳下来,有些尴尬。 “带前辈去风晴那里。”萧风淡淡说。 “殿下……属下……那个……”初灵有点吞吞吐吐。 他是察觉萧风要走才偷偷溜过来的,这一走开,铁定没人了。 “嗯?”萧风淡淡一眼扫过来。 初灵心里一咯噔,反应过来大骂自己蠢货,这是萧风明确说不让他跟的意思了,只能无奈道,“是,殿下。” “嗯。”萧风随意应了声,看向酒疯子。 酒疯子被萧风刚才的怪异一惊早不愿在这里久待,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初灵怔了下,连忙说了声属下告退,追了过去。 萧风收回视线,看向面摊老人。 犹无意呵呵一笑,装糊涂,“小风还有事?” “隐影便托前辈照看,晚辈这便离开了。”萧风不强求,站起身来一礼,洒然离去。 () 第358章 五件事 临近黄昏,萧风赶到了御冥城,他通知了飘缈楼将消息都送到了这里。 进了城,找好歇脚之地,没多久便有人找来,送了一沓东西,然后住进了萧风隔壁,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叫凌源,却不是天机榜上的人。 萧风不认识他,便不去管他,进了屋便将情报一页页开始翻看。 近日大事没多少,多是琐碎小事,能让萧风稍稍留意的,一是紫灵堂的嚣张跋扈,二是江湖多出来的十几个先天境,三是几个小村的遭灾,四是郦蜀铁骑缩减情况,五是近日灾情。 紫灵堂作为这一届天机榜换帮突然异军突起的大黑马,本来便让不少江湖势力看不惯,本该低调行事,拉拢结交友军,如今却反其道而行,这般气焰嚣张,特别是酒楼中直言唐门无人,昆墟剑宗落寂,灵虚宫本末倒置,这完全是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自毁城墙做法。 紫灵堂既然能蛰伏这么多年一鸣惊人,萧风不认为其高层会是蠢笨之人,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不会不懂,门派管束也不会松散,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自己找不自在呢? 是它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操纵着他们,命令他们搅动风云,彻底打破江湖天地人秩序,还是有人有足够大的底气保住它,让江湖不敢动它,所以他们肆无忌惮,抑或是紫灵堂已经强大到足以震慑江湖? 江湖上新冒出来的十几个先天更是蹊跷。 如今,群龙盛会在即,各势力争归争,可都有分寸,想先天境之类的都是等盛宴上才会出手,如今忽然冒出来,就很奇怪。 是悟道石不负众望,所以先天境已经不那么稀罕了,还是像唐门乱战那样他们是失败品,目的只是热闹一下,抑或是他们是被放出来试水的,看看能搅多大的浪花儿? 几个血洗村寨,人身蛊蛹,鬼雾尸人,醉生梦死,食人鬼魔,掏心狂魔,掠婴鬼,缝衣婆…… 只能说,有些人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出来了,即使他或多或少都警告过了也没多大作用,这就很不听话了。 郦蜀铁骑在十几日前就开始缩减了,二十万人,不多不少。 但是,在这期间,郦蜀铁骑开始分割分化,甚至利用郦蜀悍军训练其他新兵,却不属于郦蜀军队之列,大有培养起另一方军队的趋势,虽然只是趋势,而且若要成气候,有激流勇进的资本,时间,装备,人数,缺一不可,难度相当之大,可萧风觉得,若没其他人插手,这些很容易。 曹肖的这一退步,让不少人都疯了,使尽各种手段在郦蜀插人手,而那个人便想利用这些势成事,曹肖不敢拦,便很容易。 第五类消息则让萧风有些叹气。 皇城那边在与飘缈楼抬杠,想让百姓逼得飘缈楼进退两难。 近一个月,萧风不信皇都那边还没周转过来,可帝国派了赈灾款项,却是偏偏什么都不充分,既然帝国派了人,飘缈楼碍于帝国脸面便不得不退,可如今这种状况,只能拖,否则百姓便会动荡。 前些时候,不知谁泄露了飘缈楼的消息,许多勉强算飘缈楼的分枝势力也公布于众,再加上三大帝国对飘缈楼的高度评价,这是在捧杀。 再往后,若帝国还没加大补给,百姓们逼急了,不敢找官员的麻烦,一定会找飘缈楼的麻烦,那时候什么神仙楼名气,什么崇敬信仰,估计会成了百姓们动手的借口,会很麻烦,也会很乱。 这些与萧风的局其实无关,他可以不管,可岂不让许多人寒心? 如今,只能看金利禄的了。 若萧风之前的布置能按计划进行,没什么意外,金源必能一飞冲天,这种僵局也会彻底被打破,到时候愁得就不知是谁了。 萧风其实并不想逼人逼得太紧,可他们却逼他,到底是太自以为是了。 萧风将所有情报看完回复,抬头便已是深夜,看天色必然已经宵禁了。 无可奈何,他只能再出糕点啃着。 这些天,萧风的饭食几乎都是去黑暗峡谷前预备的糕点,换个人估计已经吃吐了,萧风也不怎么愿意吃,不过一天没吃东西,他不饿也觉得有点不妥。 “咕。”滚絮从萧风肩上飞下来,啄了口,觉得没有肉好吃,委屈叫了声。 “养叼了。”萧风无奈笑笑,不管他,继续一点点啃。 滚絮见着,又抗议叫了两声,最后见萧风真不搭理它了,只好也一点点啄着。 糕点是干的,没有肉好吃,也没有菜好吃,它有点想那个木头人了。 一人一鸟艰难吃了晚饭。 萧风练了会儿字,没管滚絮便上床睡觉。 睡了会儿感觉有东西钻进了他怀里,萧风一捞便捞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立即黑了脸。 他忘了,这小家伙已经习惯了钻进他袖子里睡觉,如今他睡了床,它也想钻他袖子里了。 滚絮一双小圆眼瞪得溜圆,在黑暗里出奇得亮,很无辜。 萧风无奈,只能放开它,并严令禁止它钻进他被子,最后又不放心,直接流放去了桌子那边。 一夜无言。 第二日清晨,萧风开门时,门口已等了人,正是凌源,见萧风出来便欲开口询问。 萧风将他让入房间,示意他跟他过来,然后将情报再递回去,问,“规矩可清楚?” 凌源看着表面没什么变化应该没拆开的一沓纸,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上一堂口让送来这里,一晚上再原封不动送回去有什么深意,而且是给这么个孩子,心不在焉点头。 他显然并不清楚萧风的身份,所以也没多少恭敬成分,反而有些敷衍甚至面色古怪。 萧风也不奇怪,“那你可以走了。” 凌源便真走了,可到了门口又退了回来。 萧风奇怪看他。 “那个,小兄弟,你也是楼里的?”凌源好奇问。 “为什么这么问?”萧风并不回答。 “你在这里干什么的?”凌源又说。 “接收一下它。”萧风点了点他怀里的信封,“然后送回去。” “啊?”凌源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古怪的解释,面色不由有些怪异。 萧风忽然压低了声音,便有点阴恻恻了,“好奇心会害死猫的,懂不懂?” 凌源不由打了个哆嗦,面色有些骇人看萧风,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咳嗽了几声,连忙离开。 萧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年头,这般天真无邪的青年真不多了。 () 第359章 剑神顿悟,俊杰动身(一) 飓风峡本就荒凉,炎日酷暑,放眼无垠戈壁,便愈发热燥了。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心道,看来今日又要一场大风了,低下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近两个月,老人已经经历了十几次飓风惊魂了,难怪是禁地,不过几番吃苦头,他对于什么时候会起风也摸出了些门路,还可以再等等,他最近领悟入了瓶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想抓却抓不住,心里很不是滋味。 忽然身后卷起漫天飞沙,石砾相击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老人猛地回身。 黑色大鸟一掠而去,面前不知何时便多了一白衣少年以及一黑色棺椁。 少年说,“我带一位前辈来完成遗愿,他想见您,我便来了。” 老人先是愕然,转瞬间脑子里忽然轰得一声,面色立时苍白。 天色忽然昏暗,燥热的空气中出现了凉风,难得的清凉舒爽。 萧风看了眼飓风峡口,微微皱眉,又看了眼颤巍巍伸手的老人,叹了口气,与老人擦身入了峡谷。 老人推开棺盖,看到了那个人,熟悉又陌生。 老人记得,印象中的那个人无论在哪里见到自己都会眯起眸子,讨好似得喊,师弟,他说,他不会出谷的,可如今棺材里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安安静静,苍白无力,是一个人吗? 老人记得,印象中的那人儒雅年轻,最重仪表,喜欢端着架子,可棺材里的人一身邋遢,双鬓尽染,还乱糟糟的,是一个人吗? 老人记得,印象中的人从不佩剑的,说过反正学不好,弃了也就弃了,看着还烦之类的话,可棺材里的人却背了柄长剑,包裹得十分细致,是一个人吗? 老人记得,印象中的那个人眉眼天生低垂,总给人一种卑微感,平白浪费了他那双琥珀色眸子,可棺材里的人神态安详,嘴角微微含笑,坦然洒脱得理所当然,一定是个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让人觉得不凡的人,是一个人吗? 老人有些惊恐去摸棺材里那人,冰冰凉凉,似乎冰块。 死了,是真真正正地死了。 那个甘于平淡,忠于平庸的人死了。 他呆着那个偏僻的桃源,那么喜欢喝茶,那么喜欢闲云野鹤,那么喜欢云卷云舒,不该无病无灾,不该像普通人那样碌碌一生,然后长命百岁,不该笑呵呵儿孙满堂,含饴弄孙吗? 可他怎么会死了呢? 那个被自己喊作师兄让自己欺负大的人,那个因为自己的不满而弃剑如遗的人,那个赶他出谷,厉言怒色,斥他狼心狗肺的人,怎么会死了呢? 当初,他怨过他,恨过他,整整二十年都不愿释怀,如今他释怀了,想着起剑后便回谷,去见他一面,可他死了。 老人去摸那人的脸,手,脖颈,无意间便碰到了那人背后的剑。 微微暖意,温润如玉。 老人的手却开始颤抖,嘴唇开始颤抖,浑身也开始颤抖。 他抓着棺木,只觉得脚下有些站不住,心如被绞。 而在这时,峡谷里又出现了杂音,是铿锵之声,越来越强。 老人浑然不觉,目光空洞。 他想到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天,他还很小,这人也很小,那个慈祥的老人给了两人一人一柄剑。 一剑冷冽如冰,名寒水,一剑温润如泉,名念玉。 他看着‘念玉’,有些眼馋,那人却对念玉十分厌恶,鲜少拿出来用。 后来,那人不再学剑,他亲眼看着那人将‘念玉’丟进了湍流大江,弃之如遗,他因此恼过那人,可那人说看着心烦。 老人呆呆看着棺材里的人。 这人,要找了多久才能从那么湍急的江水里找到这柄剑呢?他傻傻地习了武,入了江湖,是为了找他吗? 他忽然又想起潇潇暮雨的那天。 那天,漫天细雨里,那抹青衣傻傻挡在他面前,他眼睁睁看着那柄剑进了她的胸口,鲜血浸染了那身青衣。 她是故意的,有人告诉了她他的近况,告诉了她那些人的强大,她怕他先一步走了。 那天,她倒在他怀里,惨笑说,我怕我等不到你了,以后,替我多看看这江湖,好吗? 他看着她消逝,无能为力,仰天长啸。 后来,他去了梧桐小院,那个女子在那里等了他二十年,他才意识到日后那座小院空了,才忽然觉得原来没了她,江湖这般无趣。 于是,他折了剑,再不出剑。 原来,他错了,错得这般离谱。 老人张狂大笑。 四周风声飒飒,逐渐呼啸,吹得老人白发如狂,薄衫舞动。 而在疾风狂吼声中,出现了第三种声音。 同样是金铁铿锵之声 锐不可当,锋锐逼人。 逐渐变大,逐渐强势,渐渐与风声分庭抗礼,又渐渐彼此相融。 风中夹杂了剑气,掺杂着剑意,锐意逼人。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还未停止,峡谷内的剑意却不见了。 白衣少年走出峡谷,看着疯魔般的独臂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离去。 …… 随七月份的悄然而逝,近秋的八月份天气却没清凉下来,反而似添了一把火,火辣辣得热。 比之天气,江湖更是火热,即使江湖儿郎们一个个热得如死狗,也能让江湖热闹得一塌糊涂,特别是前往九龙山脉的道路上,老一辈年轻一代,公子佳人,书生莽汉……随九月十日群龙盛会的临近,江湖各方势力都开始启程,自四面八方汇集而去。 …… 茫茫官道上,几匹骏马先后疾驰而去,激起烟尘无数。 “天月,天月!”后面有人大喊大叫。 萧天月一拉马缰,马匹仰蹄一声嘶鸣,放慢了速度,她调转过马头,回头看向身后,“哥,嫂子。” 跟上来的两人也放缓了马速。 安穆琳微微低头,竟有点害羞。 萧天清咧嘴一笑,“呦,两月没见,黑了,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啊?” “哼哼,肯定比你好。”萧天月没好气撇嘴说,“公子亲自验收的呢。” “吹牛吧,你。”萧天清一点不信,“我这个才是公子验收的好不好,这个冷霜寒可以作证。” “我的,于叔可以作证。”萧天月眨眨眼说,“不过,你的应该短时间完不了,什么时候见的公子啊?” “也就半个月前吧。”萧天清想了下说,“公子这些天挺神出鬼没的,反正陶叔他们都找不着。对了,小胖子那里怎么样了,还没开始?我一路过来,看着都瘆得慌。” “开始了,不过急不来,毕竟胖子这样,要我说的话,其实挺招人妒忌的。”萧天月回答,“到底是米面这一块,如果亏了,估计金源离垮了也不远了。” “呦呵,几日不见,学会自己想事情了。”萧天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你是杞人忧天了。只要帝国不打压,稳赚不赔,当然,要我说啊,以帝国现在的不靠谱也不太敢打压,你说这些天算干得什么事,我们给他们面子,他们反而不积极,这老百姓们啊,也不是不长嘴的,一人一口唾沫,朝廷里那些管事的能被淹死。” “没这么夸张吧?”萧天月讶然。 “开个玩笑。”萧天清咧了咧嘴,“不过,名声臭了可是一点不夸张,说不得还可能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呢。” “哦。”萧天月半懂不懂,不在这里纠结,“对了,飞扬你有消息吗?这些天都没联络我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没联系我,管他呢,我就不信群龙盛会他不出场。”萧天清摆摆手,“行了,咱先赶路,到地方了再说。” “嗯。”萧天月一点头,眼珠一转,狡黠道:“嫂子,咱比比?” “好啊,彩头?”安穆琳眸子一亮,一仰头说。 立即就是英姿飒爽的草原人模样。 “谁输了,讲故事,赢的人提要求,怎么样?”萧天月笑眯眯说。 “嗯……”安穆琳有些沉吟。 “一言为定!”萧天月忽然大叫一声,策马狂奔而去。 “喂,喂……”萧天清与安穆琳都呆了呆,只这一两个呼吸时间萧天月已经跑远了,两人只能无奈对视一眼,扬鞭追去。 …… 清幽半壁山,居者不知时逝。 一排排丈许高的书架整齐排列,俊朗青年穿着象征山主身份的宽大袍子穿梭其中。 “山主,一封请柬。”清瘦少年人从藏书楼外进来。 青年抬起头来接过,打开看了两眼,微微皱起眉头,“群龙盛宴?于我等有何关系?” “其他几方势力也都有收到。”少年从袖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青年。 青年再次拆开看了看,想了想,“好了,你下去吧。” “是。”少年躬身退下。 青年看着手里两份东西叹了口气,也没了再查阅典籍的意思了,坐去了书桌那里。 他将两份东西摊开,又仔仔细细看了遍,忽然想到,这时候,那几个家伙应该已经启程了吧,他忍不住笑了下,又几乎本能反应般想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再给他送请柬。 想到这里,他皱了下眉头,甩甩头不再多想,将两份东西揣入袖里,往外而去。 这事他没法多想,还是需要听听寻机的建议。 …… 典雅客厅,富家书生模样的青年听着渺渺琴曲,品着芬芳香茗,甚是惬意。 “林公子。”一抹紫色倩影从外面进来,显然精心妆点了,歉然道,“久等了,这是抱歉。” 青年摆摆手,“难得清闲一番,该是在下谢谢薛小姐。” 紫衣女子微微低下头,欲语还羞。 青年看得有些呆愣,回过神来,清咳了下,“在下此番来是专程与薛小姐告别……” 青年还没说完,紫衣女子便怔在了原地,半晌后笑了笑,说,“这么快啊?” “嗯。”青年点头,犹豫了下,说,“若薛小姐有空,不如也去盛会见识一番,说不得还能拓展些人脉。” “这……”女子迟疑了下,“这个小女子会考虑,劳烦林公子挂心了。” “理应之事。”青年客气道。 …… 连绵细雨里,白衣女子驾马疾行。 道路前面忽然钻出来两个少年人,一身狼狈,可怜兮兮。 白衣女子本来距离两人方向就不远,马又奔得急,两个少年人完全没有躲的概念,眼看就这么直直撞过去。 白衣女子眉头一蹙,猛地一拉马缰。 马匹一声长嘶,直接跃了过去,惯性前冲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直直瘫了下去,竟然歪了蹄子。 两个少年已经反应过来了,憨头憨脑的少年便一个劲儿大叫,“仙子姐姐,仙子姐姐!” 白衣女子抢在马匹瘫下的前一刻跃身跳下马,倒是并不狼狈,低头安抚了下怀里的白狐,皱起眉头看两个少年。 憨头憨脑的少年被女子这么一看,立即就闭嘴了。 清秀少年清咳了声,他想这冷冰冰的美人一定在想每次碰上他们两个都没有好事,反正他挺尴尬的。 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僵直了片刻,白衣女子终于开口,“又迷路了?” 清秀少年呛了口气。 憨头少年却连连点头。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不再管瘫在雨水里的马匹,掠身而去。 两个少年微微一呆,喊着慢点慢点,连忙追去。 …… 宽阔江面上,竹筏顺水而游,一娃娃脸少年仰躺这打盹儿。 烈日当头,四周的芦苇都一副蔫蔫模样。 一中年人踏水而来,径直停在了竹筏上,竹筏微微沉了下,并不明显。 “阿嚏!”少年打了个喷嚏,侧过身继续睡觉。 中年人好气又好笑,蹲下身一把揪住少年耳朵,“臭小子,醒了别装睡。” “三叔,我错了,松手,三叔。”少年被揪得坐了起来,求饶道。 “还在晃悠呢,没看人家都急吼吼过去了。”中年人松开手,没好气道。 “跟我什么关系。”少年小声嘀咕。 “哎呦,你还有理了?”中年人一瞪眼。 少年人赶忙捂住耳朵。 “算了,看在你这次争脸的份儿上,饶了你。”中年人在竹筏一角坐下,“可不能再做了,记得?” “什么?”少年人眨眨眼。 “装傻!”中年人伸手一板栗就砸了过去,“送人送一次就行了,再送老爷子可来揍你了。” 少年人清咳了声,不说话了。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又坐了会儿,站起身来,“行了,你早点去,早去有早去的好处,别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 “吃屎?”少年人撇撇嘴,嘀咕,“要吃您吃,反正打死我也不吃。” “臭小子,别贫嘴。”中年人作势欲打。 少年连忙抱头。 中年人却已飘然离去,“你去晚了,三叔可不给你瞒,让老爷子知道了看怎么整你。” “这日子没法过了。”少年人一屁股坐下,嘀咕道。 竹筏狠狠晃了晃,很快又悠悠顺水游荡。 () 第360章 机缘还是悲哀? 珊瑚岭向来少雨,这日难得的瓢泼大雨,更难得的是两个面孔陌生的年轻人安然无恙进入了血都。 女子一袭红衣,男子一袭黑衣,身后跟了只大黑豹,还有一只花斑大虎时不时凑去找不痛快。 两人也是颦儿招待的,因为上次冷霜寒的事,这日什么也没干,就一直在面摊里等着。 颦儿依萧风嘱咐并未对两人多说,而是直接带他们去找了螭江。 见到螭江时,他在摆弄近日淘汰出来的王蛊,气色很好,神态也很平和,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外没什么不妥的,也不知前几日的心结是想通了还是入了死胡同。 “师父。”慕梓裳一声大叫,直接扑了过去。 “师伯。”方孤岚躬身一礼。 螭江连忙护住手里的琉璃瓶,示意方孤岚不必多礼,又顺手一记敲在慕梓裳脑袋上,“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 方孤岚便找了个板凳坐下。 “想您了嘛,您想梓裳没?”慕梓裳眨眨眼,可怜巴巴说。 “为师可不想你,整日疯丫头似的。”螭江笑了下。 慕梓裳也不在意,伸手去抓琉璃瓶,“这是什么蛊,没见过呢?” “别动,”螭江一下子拍开,“这是桥蛊,上古时期的蛊虫,前些日子为师从万蛊大阵讨来的,百卵出一只,难得得很。” 没听说过。慕梓裳暗暗想,笑嘻嘻说,“怕啥,等梓裳发达了,把万蛊大阵的蛊都讨出来。” “师父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螭江无奈笑笑,说。 慕梓裳垮了脸,“可您这脸煞白煞白的,还瘦了一大圈,还说没事?” “那为师说有事,你去打回去?”螭江挑了下眉头。 “那是……”慕梓裳顺嘴就说,忽然顿了顿,接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梓裳什么时候五境了,一定揍得他连他妈都不认识。” “贫嘴。”螭江扯了扯慕梓裳的脸,转移话题,“听你信里说你的本命蛊化了蛹,可出来了?” 慕梓裳这次是真苦了脸,苦兮兮说,“出来了。” “你这进境得有些快了,为师总觉得不妥,拿来让为师看看。”螭江点了下头,说。 “这个,就不用了吧。”慕梓裳眼神飘忽了下,有点心虚道。 “怎么回事?”螭江看向方孤岚。 “没什么。”慕梓裳连忙叫,神色讪讪说,“就是实在没脸见人。” “嗯?”螭江狐疑看她。 慕梓裳讪讪咧了咧嘴,“师父,您听说过蛊虫退化这种情况吗?” 螭江皱起了眉头,“最常见的是拔苗助长后蛊虫可能退化,还有一些蛊虫受了致命伤也会自行结蛹退化,但这两种退化相当于毁了根基,必然是第五境无望的。” 慕梓裳一下子呆住,瘪起了嘴。 “让为师看看。”螭江将琉璃瓶放到桌子下面,拉了下慕梓裳的手臂。 “这个……那个……”慕梓裳纠结了半天,身前青光一闪,出现只青色小虫。 螭江愣了下,仔细看了两眼,忽然面色大变,惊呼了声,“天呐!”慌张站起身来,便去书架四下翻看。 慕梓裳与方孤岚面面相觑。 螭江翻书翻了很久,等放下书时神色便凝重下来,看着慕梓裳问,“还有谁见过?” 慕梓裳茫然眨眨眼,“除了方孤岚,没其他人了。” “以后,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特别是蛊师。”螭江语气郑重道。 慕梓裳莫名其妙,不过仍乖乖点头。 “四境之前不能将蛊召唤出来。”螭江又说。 慕梓裳怔了下,咫尺蛊,近身肉搏最容易发挥威力,不召唤出来,她就只能使用简单蛊术,着实太憋屈了些。 “阿娃是有什么不妥吗,师父?”她迟疑着问。 螭江苦笑了下,看向方孤岚,“小岚,你可愿为梓裳护道?” 方孤岚呆了呆,迟疑不定,“恩师那边……” “你师父那里,师伯会同他说,他必不会阻拦,师伯只问你,你愿意是不愿意?”螭江看着方孤岚,郑重其事道。 方孤岚看了眼慕梓裳,看了眼阿娃,又看向螭江,隐约明白了什么,肃然道,“师侄愿意。” 螭江松了口气,将书籍递给两人。 两人看了看,却面面相觑。 能被螭江留在书架上的都是近似顶尖蛊师的机密,多是古文写就,两个年轻人自然是看不懂的。 螭江也反应过来,又拿回书籍来,放在桌上,说,“蛊术一道分九境,可千百年来,蛊师的终点却只能是五境,你们可知为何?” 两人都知自己是才入蛊道的小菜鸟,便不发表意见。 螭江手中忽然青光一闪,一只十翼小虫出现在了他手心。 两个年轻人仔细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老人的本命蛊竟然跟阿娃极为相似,可一相比就不太对劲了,翅膀小得多,也小气了点。 螭江叹了口气,“它们都是有残缺的,需要一次次进化才能达到终极。” 两个年轻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感觉头皮发麻,脑子不太够用。 螭江看了两人一眼,不知该欣慰还是担忧说,“阿娃若成长起来,梓裳或许是这数千年来唯一一位走到六境甚至更高的蛊师。” …… 在三位蛊师都震惊得无以复加时,另一间房间里,昏迷了十几日,风晴毫无征兆醒了过来。 她坐在床上,呆了半天,然后忽然想她为什么会醒过来呢?为什么要坐起来呢? 她想着,又缓缓躺下,四下看了看,一点点调动迟钝的脑筋。 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把她带到这里的?哦,她去交付了夜光杯,然后准备离开,忽然眼前一黑,然后她似乎睡了很久,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与她的过往相接,那般真实。或许,这里应该是公子的势力,她中了招,所以被安置在了这里。可她为什么会中招呢?什么时候中的招呢?她为什么会梦到那些记忆中不曾有过的画面呢?难道真与她有关系吗?可她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 风晴正一点点想着时,门口忽然有人呀了一声,“你醒了!” 风晴转过头,有些迟钝,“你是?” “我是颦儿,殿下让我照顾你的。”颦儿两步到了床前,笑眯眯说。 “殿下?”风晴脑子渐渐恢复正常频率。 “你该喊公子的,”颦儿撇撇嘴,似乎不太乐意,低头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喝口水吧。” “这是几月几日了?”风晴顺口问。 “八月七日。”颦儿想了下,漫不经心说。 “噗咳咳咳咳……你说……什么?”风晴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她记得她送下夜光杯时才七月中旬,怎么一觉起来就八月份了。 颦儿给吓了一大跳,连忙给风晴拍背,“你怎么回事?睡了十几日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十几……”风晴一边咳嗽一边嘀咕,“今日真是八月七日?” “是。”颦儿确定点头。 “不行不行,他们肯定到了,我得赶快走,否则风头都让他们占了……”风晴喃喃细语,梦境什么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 第361章 剑神顿悟,俊杰动身(二) 小雨朦胧,泥泞官道上,一匹骏马不急不缓奔行。 骏马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你一句我一句交谈。 “哥,你真要去参加群龙盛会啊?”少女窝在青年怀里,偏头问。 “嗯?”青年挑了下眉。 “上次那个群英会就怪吓人的,我觉得吧,群龙盛会也不是什么好事。”少女皱起小脸,一副小大人模样。 “好不容易上了天机榜,就这么下来,多没面子啊。”青年笑了下,不在意说。 “可是,我觉得你修为实在太低,人家好说歹说都是后天七八重八九重的大大大高手,可你呢,小菜鸟一个,上一次我就觉得挺多人就蠢蠢欲动的,要是这次发难,你可就被打惨了。”少女煞有其事说。 “怎么说话呢,就不盼哥点好?”青年一下子气笑,一个板栗就砸了过去。 “喂,说了多少遍了,不能打我的脑袋!”少女不满大叫。 青年拿大手揉了揉少女脑袋,轻笑说,“顺手,下次注意。” 少女哼哼了两声,没一会儿就气消了,又说,“要我说呀,你还是不参加的好,咱要势力没势力,要实力没实力,参加了打伤了人,背后的势力找上来,咱咋办?再说,我听说你那柄邪乎乎的剑上了器榜,你一亮出来,人家再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股脑来抢,咋办?我想着,镇江县那边就有人这么干来着……” 少女一直絮絮叨叨,青年似乎有些无奈,便妥协说,“那咱不上擂台,就在下面看着,算长长见识,这总行了吧?” “也行,我就是说着玩玩,其实你参加也没事,最好能夺了第一,我还听说了,有个人也是小菜鸟,硬生生的杀进了前十,简直厉害得不像人,你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少女又有点忐忑了,继续絮絮叨叨,“我刚才就是心慌,你知道我直觉一向很准的,这次……嗯,准了那么多次,说不定就不准了。” 青年听着少女自相矛盾的话,哑然失笑,说道,“行了,我的小姑奶奶,哥要加速了,你坐稳了啊。” 说着一扬马鞭,很快消失在了烟雨蒙蒙里。 …… 龙王宫,本来就冷肃,如今多了几个早就在江湖声名远播的厉害人物,就更令人觉得战战兢兢了。 “龙王,如今盛事将近,不如早做安排。”浑身白得不见一丝杂色的老人呵呵一笑提议。 “白焱王有何看法?”主位上的青年微笑说。 “看法不敢,只是铸剑山庄既然说了要出一把名剑,不如让儿郎们去凑一凑热闹,得不得到是两说,但他们不请我等去就是无礼了。”老人谦逊道。 另一黑衣老者嗤笑了声,“若不是那些人怕我们黑龙窟明抢,怎会不送?这胆子也是忒小,不过没那些弯弯绕绕,老子也就不计较了,若是以后送来信解释,老子非去给他们找点麻烦。” “那魔焰王怎么看?”青年不动声色又问。 “他们不请,我们也去,难不成还能赶我们,顶多了给他们点面子不让他们难堪就是了,我们不亏,若是哪个臭小子拿到了还赚到了,没什么坏处。”黑衣老者随口说。 “黑龙王觉得呢?”腰间一抹弯刀的男子阴恻恻问。 “我自然也支持去一趟。我们黑龙窟可从来没有有便宜不占的道理,名剑认主,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认法,难不成成妖了,诸位以为呢?”青年大笑说。 …… 黄沙土路,残肢断戈,烈日骄阳照着血色酝染,蒸腾起血腥扑鼻。 白衣女子冷冷看着逼近的三人,白衣半染,长剑拄地,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可清冷眸子里不见半分退缩之意。 我既入江湖,单人独剑,便不曾想过退缩。 “杀!”一声嘶哑怒喝,长刀一掠而至。 “叮!”一声幽幽琴音响起,随即几声轻微利刃入肉声接踵而至。 女子看着到了身前的人忽然倒地,眸子中闪过一丝讶然,然后警惕下来。 不见其人,一招制敌,此人必定是大敌。 “御仙诀,也不过如此。”一黑衣斗笠人自不远处缓缓而来,从容说。 女子皱了皱眉头,有些艰难拿起长剑。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同你做笔交易,”斗笠人声音戏谑说,“当然,你若不答应也没关系,你很不错,我可舍不得拿你如何……” 一抹青色骤然飞向斗笠人,快如流光。 “铿!” 一声轻响,青色短刃被斗笠人以两根手指夹住,他轻轻说,“真不乖,不过我还给你一次机会。” 他将短刃扔给女子,“不要再犯傻了,御仙诀也是有破绽的。” 女子冷着脸接住短刃,定定看着斗笠人。 “帮我杀一人,我告诉你慕容家灭门的背后隐情,如何?”斗笠人不急不缓说。 “谁?”女子冷冷说。 斗笠人轻笑,“飘缈公子。” “好!”女子一点不犹豫道。 …… 密林如海,绿浪起伏。 群山峻岭间,一灰衫男子缓缓而游,如清风朗日的卓然气质,令人心生慕意。 “风无尘!”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叫出了这个名字。 “听说群龙盛会要开始了,我打算去见识见识,你紧张什么?”灰衫男子微笑说。 “呵,你堂堂青峦国师屈尊来我溪风,我岂敢不诚惶诚恐。”那人冷笑了声。 “放心,放心,我只是好奇有些人的局,打算横插一脚,庙堂之事我分毫不插手。”灰衫男子摆摆手,随意说。 “何意为证?”那人皱起了眉头。 “我告诉了山上人。”灰衫男子从容道。 “好。”那人让开了路,“但你要清楚,三思而行。” 灰衫男子忽然嗤笑了下,慢悠悠与那人擦身而过,只是却轻轻说,“请你先想好,是谁准备挑起三国征伐。” “你……”那人身子一僵。 灰衫男子却不回头,哼着小曲儿大步离去。 …… 喧哗闹市,一老一少两个光头闲闲游荡。 “静辰啊,想不想去九龙山脉看看?”老和尚摸着小和尚光头,喃喃说。 小和尚怔了下,不解道,“师父不是说,出家人不掺和江湖事,不思不想吗?” “呵呵,这次是例外。”老和尚意味深长笑笑。 “怎么是例外呢?”小和尚更加不解。 “群龙过江,一场大戏,自然是例外。”老和尚摸摸小和尚的脑袋,笑呵呵道,“去不去?” 小和尚眨眨眼,懵懵懂懂,“师父说了算。” () 第362章 不是在守门 堰州,与蜀州接壤,最北头便是登天山脉。 群峰林立,步步高峰,直入云端深处,远远看着似乎阶梯通往云霄,若非禁地,绝对是天下下最壮观的山势奇景。 萧风从群山之上而过,很耐心看着云雾间一山高过一山,与他越来越近,最后翎雕距离山顶也差不了多少了,心里不由很古怪,不自觉便想起登天二字。 当真能直通天庭吗? 萧风收回视线,不再多看,看着山势如云,无休无止,无论是谁都难以做到心如止水的。 这等诡异又雄伟的壮景怎是只言片语能形容的。 他忍不住想,他在上面看一山更比一山高,觉得永远不知尽头,若有人从第一座山开始爬,爬过一座又一座,发现一座之后还有一座,永远看不到尽头,会是什么想法呢?直接崩溃,或者震撼,更甚者生出山上住了神仙的荒唐想法…… 他摇摇头,站起身来,勉强揉了揉肩膀,活动了下手脚,剧烈的疼痛与疲惫便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完全从那种古怪感觉里挣脱出来,萧风再四处打量时山峰已经几乎与翎雕高度等齐了,四下雪景山岩飞速闪过,犹如走马观花般令人应接不暇。 萧风看向前方。 这是第四十四座山峰了,再之后才是真正的登天山脉,据说此山可通天。 山峰后是些矮峰,放在其他地方自然算不得矮了,可是在这里反而给人出奇矮的错觉。 萧风随意往下面瞥了眼,不由怔了下。 以山为眼,山势成阵,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阵势竟然真的有,难怪能真正见识登天山脉者寥寥无几。 翎雕又行了片刻,身子似乎一沉,然后便缓缓降了下去。 登天山脉范围,飞禽难腾空,走兽不敢鸣。 萧风跳下翎雕,示意它在此等候,往远处隐约轮廓方向而去。 行了两个时辰才到山脚,萧风抬头看了看山上,绿植入云,山不见顶,不过雄伟倒谈不上,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沉肃。 “若是你,要怎么上去呢?”萧风偏头看滚絮。 “咕咕。”滚絮叫了两声,闪了下翅膀,然后就这么一点点开始往上飞。 “这可一点不像雪雕王的作风。”萧风忍不住笑起来,身形直接往山上掠去,眨眼功夫追上了滚絮,滚絮便自觉落到萧风肩上。 这么窝囊的雪雕王,估计前几代雪雕王知道了能羞愤死。 不紧不慢行了三日,萧风再次准备歇脚时竟然碰上了个树墩,成人膝盖高,切口平整,四面已经抽出了新枝,看来生命力很是顽强。 萧风觉得真是稀罕至极。 他靠着树墩旁的大树休息了会儿,便准备继续启程,只是还没站起来忽然原地消失不见了。 滚絮一路上山一直站在萧风肩上,自然一点不累,那时正啄着一根青虫犹豫要不要吃,它吃糕点快吃吐了,眼睁睁看着萧风没了影子,立即呆住了。 …… 烈日炎炎下,两位灰衫老人饶有兴趣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少年。 少年还保持着消失前的屈膝坐姿,只是手抱住了脑袋。 “早说过,他受不住,你不听。”气质儒雅些的老人淡淡说。 古铜色皮肤的老人倒是笑呵呵的,不过幸灾乐祸更多一些,“深呼吸口气,没事没事。” 萧风深呼吸几口气,压下泛上来的莫名恶心感,只是脑袋里的晕眩感却没办法,皱起眉头看了眼几步外两人。 眼前一黑,突然便到了这里,最要命的是一霎那便感觉自己像一条原本在溪涧优哉游哉的小鱼,忽然被摔在了日头曝晒、干裂的泥地上,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你看,行了,行了。”古铜色皮肤的老人笑呵呵说,“站起来走两,再缓缓。” 另一老人却没搭理他。 萧风低下头,甚至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只是等着眼前的金星一点点减少,耳朵里的嗡嗡声也逐渐减弱,尽可能调节好自己的情况并以最快速度理清一切。 古铜色皮肤的老人见萧风没什么动作,便又招呼,“别坐着啊,现在就受不了,出去那关岂不是难受死了,要不我去扶你啊……” “小心老萧回来揍你。”气质儒雅的老人提醒。 “让他个拳头,看谁揍谁。”古铜色皮肤的老人毫不在意撇嘴。 “他不用拳头。”气质儒雅的老人淡漠笑了下,“用刀或者剑。” 古铜色皮肤的老人呛了口气,低骂了句什么。 气质儒雅的老人当没听见,看了眼萧风,“小辈,你来作甚?” “晚辈来做笔买卖。”萧风甩了甩头,语气尽量平静说。 两位老人都怔了下。 古铜色皮肤的老人笑呵呵说,“跟我们?” “是。”萧风点头。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便要同我们做买卖?”古铜色皮肤的老人接着说。 “晚辈不知道两位前辈身份,但清楚前辈们在这里的目的。”萧风丝毫不显慌乱。 “哦?说来听听?”气质儒雅的老人面色微微有了变化,淡淡说。 “晚辈斗胆先提几个问题。”萧风愈发淡然。 “第一,数千年甚至万年前,天下是什么局面?” “第二,天下为什么挑起硝烟?何人挑起的?” “第三,为什么要建立三国?为什么要设松山大阵?” “第四,为什么会有让江湖,三大帝国都忌惮的势力?他们凭借什么为人忌惮?” “第五,隐世各势力为什么隐世不出?” “第六,为什么要有天机榜?” “第七,千年前的‘千年局,天地乱起’是谁的预言?” 萧风问得不慌不忙,语气不急不躁,可两位老人的面色却渐渐变了。 气质儒雅的老人沉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萧风微笑了下,“实不相瞒,晚辈真正知道的东西很少,很多东西都是猜测,这些是问题,我没有答案。” 萧风明显看到两位老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他便继续说,“但晚辈清楚一件事,门在这里,可前辈们却不是在守门。” () 第363章 小乞丐 登天,登上天门,两位老人枯坐,不是守门能是什么? 可萧风却说,不是在守门。 这次,两位老人谁的面色都没变,古铜色皮肤的老人还呵呵一笑,玩笑道,“不是守门,难道我们两个糟老头跑上来是为了吹风?” 萧风从屈膝变成盘膝,不答反问,“晚辈为何会突然从半山腰到了这里?” “我一把捞过来的。”古铜色皮肤的老人做了个伸手去捞的动作,说。 萧风笑了下,忽然伸手在地上微微一勾。 山顶地面竟好像波浪般涌动了下。 他说,“这是阵法。” “老萧家捡到宝了。”古铜色皮肤的老人啧了声。 萧风又在地面上勾了几下,地面向两个老人方向涌动了过去,似乎要将两位老人都推下山去。 “止!” 气质儒雅的老人微微一跺地面,四周地面立即恢复了平静。 古铜色皮肤的老人饶有兴趣,似乎有点奇怪萧风怎么知道的。 萧风却没有收手的意思,继续勾动手指。 他四周空无一物,可随他一勾手指,好像他四周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连接着地面,一股大力便推进地面涌动,似乎水浪般,诡异非常。 气质儒雅的老人皱起了眉头,一手重重摁住地面。 地面波浪微滞,竟然瞬间如炸开了锅般,土石四溅。 与此同时,头顶云雾竟涌动了起来,云气遮日,风起云涌。 “够了!”气质儒雅的老人抬头看了眼云雾,一下子沉了脸。 古铜色皮肤的老人已一步抓向了萧风。 然而,在老人的手触及萧风的前一刻,萧风的身子却微微一闪,直接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了他呆的地方后数丈,微微一拍地面。 四周面目疮痍似乎被什么无形大手拍了下,平复下来,头顶云气也倏忽弥散,云舒日透。 儒雅老人沉着脸看萧风。 “小辈,莫要胡闹!”古铜色皮肤的老人也皱起了眉头,声如洪钟道。 “晚辈并非胡闹,”萧风慢慢走过来,“晚辈前些天去过松山,下过天地棋,刚才,忽然发现,这里与松山有点像。” 他说,“松山是镇压气运,这里距离地面太远,所以晚辈觉得应该是从他处引过来的,前辈们在借此震慑惩处有些人,可能还与他们有什么约定,比如不得入世之类的。” 两位老人沉默看着萧风,半晌后,儒雅老人淡淡说,“什么买卖?” “十年江湖乱,换百年天下平。”萧风面色肃然说。 “如今天下便是太平,何须你再保证百年?”古铜色皮肤的老人嗤笑道。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前辈真这么认为?” “当今局势,我等清楚,可你能有什么办法?”儒雅老人沉声道。 “晚辈有一局,只是动静太大,总要打声招呼,免得前辈们误会。”萧风从容说。 “除此之外呢?”儒雅老人沉着问。 “天人不下凡。”萧风说。 “不可能。”儒雅老人摆手拒绝。 萧风微笑了下,“晚辈的意思是,让天人不敢下凡。” …… 钰兖城近日来了个小乞丐,奇怪的是人家给他铜板,他却死活不要,还会把人家好心人骂一顿,于是隔两天版本就成了:模样清清秀秀的一孩子,可惜是个傻子呦。 刚下了场大雨,街道上水洼一个接一个,乌云密布的沉闷天气,城池里热得已经能当蒸笼了。 街角旮旯里,一身狼狈的小乞丐昏昏欲睡,无精打采。 “喂喂,小家伙。”一蓝衫青年从墙头探出头来,笑嘻嘻喊了声。 “滚,别打扰老子睡觉。”小乞丐头也没抬,没好气回道。 “呦,呦,这脾气大的。”青年啧了声,“你不是要学天下第一功夫吗?还说要去揍那个叫风无尘的可恶家伙,我给你找了师父,学不学?” “我信你有鬼。”小乞丐恶狠狠瞪青年一眼,咬牙切齿说。 “我说的是真的,你学不学?”青年一石块砸在小乞丐脑袋上,嬉笑说。 “学你妹啊。”小乞丐一木棍子直接抡了过去。 “哎呦哎呦,这么凶。”青年大喊大叫着从墙头掉了下去,不过显然没摔着,靠着墙啧啧道,“果然是个撒子呦。” 小乞丐是贴着墙睡觉的,青年这么一说,他便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勃然大怒,“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 骂着,几根棍子都甩了过去。 墙那边有人惨叫了声。 小乞丐这才稍稍舒坦一些,靠在墙上继续打盹儿。 出了口恶气,小乞丐便很快睡着,睡得还挺香,从软软的金丝大床到精致的糕点美食,正感慨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绝对绝对不浪费了,忽然就有人晃他,“醒醒,醒醒!” “啊?”小乞丐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正一脸不善看他,“小子,看见谁往后面丢木头没?” 小乞丐刚想说就是小爷啊,忽然想到什么,生生将那一句话压了回去,迷茫道,“什么木头?” 那中年人见小乞丐一脸茫然,一把把他丢到地上,不再搭理他,啐道,“妈的,敢偷袭大爷,看等大爷找出来,不扒了他的筋。” 小乞丐四下看了看,这个犄角旮旯里也没别人,当这个傻大个反应过来,估计自己不死也得褪层皮,见那人转身,拔腿就跑。 那人回头一见小乞丐跑,哪里还能不明白,骂骂咧咧便追了过去,“小兔崽子,给本大爷停下,连大爷都敢打,好大的狗胆。” 小乞丐闻言,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贫嘴,“我都是兔子了,哪来的狗胆?明明是兔子胆才是。” “管你妈的兔子胆狗胆,老子今个儿就打得你胆寒。”那人抄起鞋底就丢了过来。 小乞丐微微一跳避开,“哎呦,就这能耐,还想打小爷?谁给你的脸啊?” 街道上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小乞丐一得意忘形,这不就乐极生悲了,一拐弯就跟一青衣小姑娘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小乞丐连忙道歉,去拉小姑娘起来,谁知道小姑娘以一种漠然的眼神看小乞丐,就是不起来,把小乞丐看得发毛。 “臭小子,有本事别跑。”中年人恰好追过来,过来就大骂。 小乞丐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一激动就崴了脚,哪还敢停留,也顾不得小姑娘了,连忙一瘸一拐得逃命。 没跑几步,就又拐过来一中年人,险些踩了小姑娘一脚,他不由骂骂咧咧,气愤不已。 他便听到小姑娘忽然冷笑了下,然后,脚腕一痛,竟也崴了脚。 () 第364章 它醒了 呲牙咧嘴着拐过几个街角,小乞丐脚步渐渐变慢,扶着墙等了半天,见身后再没什么人追上来,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觉出脚腕钻心的痛,他觉得估计是断了,便一屁股靠着墙坐下,抱着脚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想他生来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就是武课顶多也是罚站跑圈,哪里受过这等苦,以后打死也不出来了。 他叫着叫着,头顶忽然有人呛了口气 他心里一咯噔,连忙抬头,便见到蓝衫青年坐在墙头居高临下看他,脸憋得通红,那呛了口气估计是青年忍无可忍,实在快内伤了。 他不由瞪起了眼。 蓝衫青年估计是觉得小乞丐看见就看见了,索性也不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哈哈大笑起来。 小乞丐黑了脸,火气蹭蹭蹭往上蹿,见青年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从墙上摔下来的架势,恶从胆边生,唰地站起身来,一把便揪住了青年的脚,开始死命往下拽。 青年重心本来就不稳,被小乞丐这么一拽,直接拽了下来,小乞丐躲不开,两人便摔在了一起,都摔得七荤八素。 小乞丐还是个发狠的性子,连东西南北都还没找到,晕晕乎乎就一通王八拳驴蹬腿招呼了过去。 一大一小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虽然说勇的比不过楞的,楞的比不过不要命的,不过前提条件是,力量不能太过悬殊了。 所以,没多久,小乞丐便被蓝衫青年死死压在了地上,鼻青脸肿,跟打了败仗的小猴子似的。 青年倒是没小乞丐狼狈,不过也给小乞丐抹得灰头土脸,衣服还撕了几道大口子,被人看见了估计也以为是丐帮兄弟了。 青年倒是好脾气,一点不恼,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还横吗?不横我就松手。” 小乞丐哼哼了两声,也不知道回答的什么。 青年笑了下,就当是小家伙服软了,松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家伙,你说,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谁要你的救命,这次差点给你害死。”小乞丐呸了声,郁闷爬起身来,缩去墙角,用后背对着青年,表示自己很不开心。 “那是你运气不好,再说我一直跟着你呢,你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青年戳了戳小乞丐。 “哼哼,我说过没有你我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小乞丐拿胳膊肘顶开青年一点不老实的手指头,赌气道。 青年啧了声,拍拍小乞丐肩膀,“行了,别闹脾气了。走了。” “别碰我。”小乞丐气愤道。 青年似乎真无奈了,嘀咕道“你说你是皇子,可哪有你这么倒霉的皇子?你说你是被一只特大号鱼吞进了肚子,那你这种情况,是它把你当屎拉出来了?你呢,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我呢,却是一言九鼎,说养你就真养你了,绝不反悔,所以不用证明什么的,我又不笑话你。” 小乞丐保住脑袋,“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真不听,我过两天可是要去皇城的,你不是说想去吗,我带你啊?”青年忍不住笑起来,轻轻说。 “真的?”小乞丐猛地转身,眼睛亮晶晶地问。 “这就理我了?前几天说的打死也不跟我服软呢?”青年戏谑看着他。 小乞丐皱起眉头看了会儿青年,一撇嘴又不搭理青年了,“你又骗我,我再也不信你了。” “真的,真的。”青年连忙去扯小乞丐的胳膊,“过两天就去,骗你是小狗。” “真的?”小乞丐怀疑看他。 “嗯嗯。”青年一本正经点头。 “那……你说给我请了师父,师父呢?”小乞丐依旧板着脸。 青年表情变得奇怪,“你没碰上吗?刚才你两个还撞了一下,她还给你出气了呢。” “啊?”小乞丐呆了呆,张大了嘴巴。 …… 登天山脉上,因萧风的一句话气氛变得沉默至极,两位老前辈面色都有些讶然甚至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两位老人已经活了千年这么久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可面前少年的大胆他们是真没见过。 这世间,越聪明的人越不会相信绝对的信任与默契,所以谁也没尝试过甚至只是想过如此荒唐无稽的方法,难怪飘缈楼谁也查不出底细。 因为不敢相信,两位老前辈都不再说话,只是面色渐渐变得复杂。 萧风平静看着,也不说话。 两方便这般僵持。 半晌后,岳池古怪说,“你就这般肯定?” 萧风平静说,“他们是自己帮自己,晚辈不过借势而已。” 岳池与夜氏老人对视了一眼,夜氏老人沉着道,“我们同意。” “多谢。”萧风躬身一礼,“另外,晚辈有一疑惑,前辈们再次,可否令天人不下凡。” “我们管不了这么远。”岳池摇头道。 “哦。”萧风沉吟了下,轻轻一点头,“那晚辈告辞。” “慢!”岳池忽然大叫。 萧风停下脚步,疑惑看向岳池。 “吊起我们两个老家伙的胃口,转了话题就想走了?”岳池挑了挑眉。 “前辈竟然不知道?”萧风眨眨眼,讶异说。 岳池面色又变得有些古怪,“小家伙,你几句话就耍了我们两个几次,这次不会也是炸我们吧?” “晚辈怎敢。”萧风恭敬道,却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那你倒要说说了,我是真没听出来。”岳池斜眼看萧风,“若猜准了,我直接送你下去,如何?” 萧风哑然失笑,斟酌了下措辞,回答,“前辈们在此,一在监察,二在威慑,最不重视的才是守门。至于晚辈的根据有五。” “这么多。”岳池呵呵一笑。 萧风接着道,“第一,山上山下的阵法,与松山相似的气运灵机很多余,晚辈经历过天地大势的洗礼,所以在晚辈看来,反而更像一种威慑;第二,若前辈是守门,不会让晚辈上山,晚辈也不会与前辈做买卖;第三,晚辈一上来,岳前辈便说出去之事,有些欲盖弥彰……” “第三条,分明是在强词夺理。”岳池不满提醒。 “可前辈就是这么想的。”萧风坦然看着他,“第四条,是下山的那些天人,晚辈觉得若没有什么约定,他们不可能像这般畏首畏尾,曾有一次,晚辈与一位前辈闲聊时,西北方天际忽然有闷雷响起,于是那位前辈闭口不再多言,晚辈猜测这该是与登天山脉有些关系的;第五条……” 萧风还没说完,登天山脉忽然整个地动山摇起来。 几乎同时,两位老前辈面色勃然大变,失声道,“坏了,它醒了。” () 第365章 无妄之灾 登天山脉,忽然间地动山摇,整座大山都震颤了起来。 树木成排排倒下,乱石飞落,有磅礴雾气从山体内涌动,连带着天空也开始了风云变化。 仅仅几个呼吸翻天覆地。 萧风有些愕然四顾,刚想多问,便见到两位老前辈忽然面色大变,失声道,“糟了,它醒了!” 萧风本能觉得不妙。 正在这时,他有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本能反应就地一滚。 几乎同时,一道长长赤影自萧风刚才所在之地直接蹿了过去。 萧风只觉得身后劲风刮过,再抬起头时,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几步外,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蟒已经缓缓探过脑袋来,见萧风看过了一下子不动了,只直勾勾盯着他。 半人高的黄色蛇瞳可以清晰看出眼瞳中的交织纹络,分外诡异,也分外空洞。 无数人头大的鳞片反射着瑰丽光影,晃得萧风有些头晕。 可萧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它想吃了他。 果然,禁地里就不可能没有异兽,而异兽对萧风,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萧风死死盯着巨蟒,缓缓从跪地到半坐,如此他能以最快的速度闪避。 没有摸清楚巨蟒手段前,萧风不会主动出手,禁地里的东西没一个是好惹的,他不会去做无用功。 两方对峙,蟒不动,萧风也不动。 萧风借着余光寻找那两个前辈,视线所及都没看见,他略略一想,估计是用阵法逃生了,不禁有些腹诽,虽然没指望他们帮忙,但一声招呼也不打,这前辈也忒没架子了。 正在这时,蛇头动了下,如闪电一闪而过。 几乎同时,萧风在此就地一滚,迅速站起,往蟒身方向而去。 对于巨蟒来说,萧风到底太小,是蚂蚁与大象的区别,要捉其实很不容易。 巨蟒一击不中,似乎恼羞成怒,巨大的蟒身扭动开来,四周沙土飞石便如瀑般涌起,足足弥漫数丈之高。 黄沙卷石,绿植纷纷折断,风声沙石相击声树干折断声震耳欲聋。 萧风顶着风势靠近巨蟒,手中雪剑一闪,一剑便劈了过去。 然而,铿的一声金铁相击声,削铁如泥的吟雪这次竟然毫无建功。 几乎同时,磷光一闪,一股无比霸道的力量带着风沙滚滚压了过来,一下子便将萧风压在了地上。 蟒身快速盘绕起来,只是瞬息间便将萧风围在了蛇墙里,显然庞大的身体并没有对蟒蛇的灵活性造成太大的阻碍。 萧风爬起身来,吐出口血水,微微提气,踩着蟒鳞便上了巨蟒背上,只是这时他眸子中倏忽间闪过一抹冷光,他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双手直接扣住一块鳞片,狠狠拔了下来。 他就不信这大东西这是铜皮铁骨。 巨蟒狠狠一扭身子,将萧风直接甩了出去,紧接着一口便咬了过去。 萧风在半空无处借力,衣袖一挥,一枚银针便准确扎向了那块鳞片脱落之地,叮一声被弹开,他身子却借着这点力横掠了出去。 巨蟒咬了个空儿,出离愤怒发出一声巨大吼叫,如同龙吟。 声波震得地面动荡,萧风也嘴角溢出血来,忍不住踉跄了几步。 “畜生!”萧风冷冷一哼,雪剑一抖,一掠而去。 他偏跟这条虫子较劲了,不打得它求饶,他就不姓萧。 身影一闪,萧风瞬息出现在刚才他拔了一片鳞的地方,一剑扫了下去。 几片鳞片似乎碎片般四溅了出去,但对于蟒蛇的庞大体积完全算不得什么。 与此同时,又一波袭击至。 萧风吃了一次亏了,自然不会再吃第二次,微微一闪避开,又是一剑扫过去。 这时,蟒蛇的庞然大脑袋也探了过来,一声长吟便冲萧风咬了过来。 萧风动作不由滞了下,险之又险才避开,一路顺着蟒身疾行。 这大家伙聪明得很,先以声音震得他动作迟缓,再一击毙命,幸好他反应够快。 “这样不是办法。”萧风回头看到蟒蛇脑袋跟过来,不禁皱起眉头。 剑生银华,一剑如虹。 铿一声巨大声响。 蟒鳞四溅,蟒身剧烈扭动了下,显然一点不好受。 萧风却更不好受,蟒身只是稍稍溅了血,完全不可能致命,他若是要将蟒蛇劈成两半,没有几十剑完全不可能,可这太费力了。 而且,蟒蛇也是聪明,见萧风攻击它,便很快盘成一团,高高仰着脑袋,跟一座小山似的。 这样,萧风完全没有几十剑劈在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他会先把自己耗死。 “先褪你一层壳。”萧风雪剑一抖入袖,身影再次一闪而逝。 这次,他直接找了蟒蛇的脑袋附近,剑气绕指,一剑便是几片鳞片。 蟒蛇除了吼叫与甩头毫无办法,因为它的嘴巴咬不到它的七寸。 到最后,蟒蛇干脆四处砸脑袋,将脑袋直接缩进身子里,可惜萧风每次都能找到缝隙。 当然,萧风也一点不好过。 蟒蛇蛇头甩得狠,连着鳞片也能把萧风甩出去,它还顺势一嘴咬过去,实在惊魂,吼叫更是难熬,即使真气运转也震得萧风耳膜嗡嗡作响,不过他对自己狠,半点不退。 草石横飞,烟尘四起,各种声响震得人头脑昏沉。 一剑又一剑,一个时辰后,蟒蛇被剃了一圈鳞。 萧风气喘吁吁,罕见的几乎到临界点上,却一点退缩的意思也没有。 蟒蛇早就怕了,将脑袋严严实实藏着身子下面,可萧风清楚只要他一露疲态,这东西一定会迅速一口吞了他。 这些怪东西的心思在萧风面前藏不住,所以必须先把它打趴了才行。 而在半山腰上,两个老人安安静静看着黄沙漫天,一片狼藉,啧啧感叹。 “咳咳。”这般僵持不下,萧风以剑拄地,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轻轻咳嗽,便有鲜血不断咳出。 他的真气已经不足以压制碧寒了,他支持不了多久了。 不过,萧风的血似乎对于这个大家伙有很强的吸引力,随血气弥漫开来,缩起脑袋的蟒蛇竟然又躁动了起来。 终于,某一刻,蟒蛇先一步探出头来,飞速咬了过去。 与此同时,萧风一剑递了出去。 () 第366章 天地浑沌,谁又知晓呢? 少年一剑递出,自上而下劈砍而去。 没有之前的璀璨剑意,没有与人相争的气势磅礴,连雪剑也是黯淡的。 简简单单的一剑。 可这一瞬间,少年与巨蟒之间出现了一个书生虚影。 他左手负后,伸出右手,似乎捏住了个什么东西,说,“止!” 虚空似乎有涟漪微滞。 只是,一瞬后,那道虚影被他手里无形的东西自胸前掠了过去,直接散了。 几乎同时,在靠后点的位置又出现一个书生,与那道虚影一模一样,他同样左手负后,伸出右手,说,“止!” 涟漪微漾,万籁俱寂。 书生身后,巨蟒一声狂吼,嗖一声又缩了回去,不知是因为书生的到来,还是少年的一剑。 书生飘落在地,将右手也负在了身后,看着少年,眼神似乎欣慰又更复杂得多。 他说,“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办法呢?” 少年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显然已是苦苦支持,却就是没有倒下,淡漠说,“为什么拦我?” “我若不拦,你会后悔。”书生怜惜看着少年,“何必跟一只畜生怄气呢?” 少年深吸一口气,紧抿起唇,默然不语。 书生叹了口气,一步迈出,便到了少年身后,也没见他什么动作,下一刻,少年已软软倒了下去。 书生伸手扶住少年身子,弯腰一把抱起,摊开右手时,掌心有一抹浅淡血痕,微微渗血。 他又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少年脆弱苍白的面容,抬手摸了摸少年眉心,似乎长辈看着寄予了厚望却一点不听话的任性晚辈,无奈却包容。 少年眉心,那朵雪莲已是淡淡一抹,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他不逼少年,可这少年要倔犟到什么时候呢,非要到彻底对这个世界失望的那一步吗?不过现在看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了。 他想到印象中总给人暖洋洋感觉的少年会走上另一个极端,心情不由大恼。 他抬头看向不算太远处的巨蟒,面色阴沉似水,大袖一挥。 盘成山的巨蟒就好像被人一下子抛上了空,虚空上还好像有个看不见的镜子,它便轰的一声砸了上去,又轰一声掉了下去。 那巨蟒还没反应过来,脑袋晃晃悠悠,书生又一袖子甩了过去,它便再次飞出去又砸下来。 如此反复了数次。 不知是这巨蟒真的皮厚,还是书生刻意留了手,一番摔打下来,除了晕晕乎乎,也没受多少伤。 书生仰头看着巨蟒,冷笑,“当年你是只小虫子的时候怎么没有这般大的胆子,如今长大了点便生出了这些个歹意,真当自己已是潜龙在渊了?” 巨蟒盘着身子,脑袋透过层层蟒身,惊惧看着书生。 书生面色便更加冷肃,“怎么?时间太长,忘了我是谁,忘了谁让你吞了这里那份气运,还是嗅觉太差,连我那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出来了?给你那份机缘,本想给你条康庄大道,顺势成就一桩好事也好于谁都有好处,你倒好,还没潜龙在渊,便先学会恩将仇报。畜生果然是畜生,让我如何安心?” 巨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蟒身越盘越紧,死死护着脑袋。 书生见此,冷哼一声,一拳头直接砸在巨蟒身上。 只听咔嘣几声轻响,紧接着是一声巨大咆哮。 巨蟒庞大的身子开始剧烈扭动起来,搅起飞沙走石,山势动荡,很快头颅便露了出来。 书生踏出一步,便出现在了巨蟒脑袋上,一拳头砸了下去。 又一声惨叫,蟒身剧烈抽搐起来,震得山体摇晃,似乎摇摇欲坠,可蟒头被书生踩着,竟然一动也动不了。 书生似乎犹不解气,翻身跳下,半空一脚踢出。 巨蟒被直接踢飞出去,再次砸在那堵无形屏障上,鳞片掉了大半,凄惨掉落下来,筋疲力尽,奄奄一息。 它抽搐了几下,又本能般缩成一团,将脑袋死死埋起来。 书生一步落到巨蟒面前,庞大的蟒身盘绕如同巨大的城堡,显得书生渺小如蝼蚁。 他冷漠看着巨蟒,冷斥一声,“秉性难移,我如何用你?” 他再次一挥衣袖,巨蟒这次却没撞在屏障上,而是直接往南方飞了出去,眨眼没了影子。 他不再理会,随意一扫四周,微微一跺脚。 四周飞沙走石停息,烟尘消散,但见满目疮痍,头顶云气汹涌也转瞬消散,日晴天明。 做完这一切,他淡淡说,“怎么,还打算看戏?” “多谢。”两位老人倏忽出现在书生面前,肃然一礼。 若说一开始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话,现在就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登天山脉经不起太大的折腾,毕竟这里是这方世界最脆弱的地方,而少年那一剑连面前的人接起来都有些费力,若真递出去,估计这最后的出入口也会成了真正的禁地,连他们进来都勉强,那时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所以,这一礼,书生受得起。 书生冷淡点了下头,将少年放到地上,“我将他留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两位心里该有些计较,就此告辞。” 说话间,已消失不见。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 书生离去后,先一步到了滚絮面前。 滚絮本来在吃虫子,突然就瑟缩起来,一动不动了。 书生看着面前的白色小鸟,一脸古怪。 这只雪雕王,实在太没有骨气了,还好他没选它们如局,否则太过丢人。 想到这儿,他终于收回视线,冷淡说,“你想跟着他,我不反对,但记住,那份气运不是你能觊觎的,莫耍什么小心思。” 滚絮眨巴眨巴它的小圆眼,迷茫得很。 “如此最好。”书生点了下头,再次一步消失。 他再次现身是在翎雕面前。 翎雕很自觉匍匐在地,轻咿了声。 书生面上终于现出一抹浅笑,摸了摸翎雕的脑袋,“你倒是识趣,比那条蠢虫子聪明得多,也不枉费我一番好意,如此那份气运你可以争一争,能否有涅槃的资格,就看你的造化了。” 翎雕再次轻咿了声。 “你本就是我为他安排得,任他为主自然可以。”书生温和说。 翎雕又咿了声。 书生点头,“我清楚他的排斥,不过他的命运从出生便皆已是定局,挣扎一下也好,他便没了侥幸,以后走得更顺利些。” 翎雕不再出声。 书生勾起嘴角,微微仰头看向天空,神色中透出几分缅怀。 已经多少年了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风雨润泽万物,可天地浑沌,谁又知晓呢? () 第367章 武器,法器 当萧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四周全是云海涛涛,不禁有些茫然。 这可不是什么幻境,可他竟然躺在云海里。 他记得他递出那一剑时,叶凡忽然现身将他那一剑拦了下来,然后叶凡在他脖子上按了下,他便睡了过去。 “那个人,若是敌人,真的给他一点破绽都是致命的。”萧风坐起身来,摇摇头,看到云层下不远处有一座高山,便不由有点失望。 云层距离山顶太近了,这一定是人为的。 他又四下看了看,没找到人,便不再有多余动作,开始怔怔出神。 与巨蟒的那一番纠缠,他看着疯魔,甚至是真有些恼了,其实出手还是很有分寸,除了一开始吃了些小亏,没受什么伤,最多是累得够呛,再就是真气消耗多了。 若有稍微过分一些的便是最后那一剑。 最后那一剑是萧风迈出那最后一步时的灵光一闪,他当时忽然觉得不刻意用剑意剑气,甚至真气也不刻意控制,就那么随心所欲地递出一剑,会很顺手,于是他就一剑递出去。 没想后果,也没在意会不会将那条大虫子打怕了,就那么一剑递出去了。 当时,他其实觉得很满意,虽然一下子就抽走了他近半压箱底的真气,可他也觉得很值。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叶凡,然后,他那一剑就成了无用功。 说实话,他挺郁闷的。 “醒了?”岳池忽然便出现在了云层上,笑呵呵说。 “这是阵法?”萧风不确定转头问,他对于所有古怪的东西几乎本能般以为是阵法搞得鬼。 岳池怔了下,“不是,是宝器。” “宝器?”萧风不解。 “你想知道?”岳池玩味看着萧风。 “不能说吗,那就算了。”萧风将视线又投向云海,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天下武器分四级,分别是凡器,灵器,宝器,神器。下面绝大部分人用的兵器都是凡器,包括……”岳池便自顾自开始解释,点了点萧风身边那柄雪剑,“那柄软剑。” 萧风低头看了眼‘吟雪’,笑了下。 岳池接着说,“拥有灵器的器具才可能是以上三种武器,灵器是拥有器灵的武器,比如最近在江湖现身的‘饮血’,这柄剑因果很大。宝器就是除了拥有器灵,还有其他妙处的东西,比如变大变小,就像我们现在坐的这个像云彩的东西,它叫云辇,原形就是一块手绢之类的东西。” 萧风莫名其妙想到岳池捻着块手帕的模样,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个老前辈,微微扬起了嘴角。 “至于神器,这个……”岳池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恍惚,所以没看到萧风奇怪的目光,不过只瞬息便回过神来,看了眼萧风,“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或者天地孕育出来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可划分的,几座天下还不足双手之数。” 岳池说的很笼统模糊,不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泄露了不少天机,只是萧风都不是很在意,他只捡了他想知道的听,想了想忽然说,“那下面应该不能用吧?” 岳池讶然又看了眼萧风,“一般是不能用的,否则雷电会追着劈,直到将这些都劈烂了。” “那饮血剑是怎么回事?”萧风又问。 “那是有人把器灵给封印了,如果器灵解封,也会被雷电追的。”岳池张口就说。 “封印又是什么?”萧风眨眨眼。 “这些你到了年纪自然会知晓,何必多问。”岳池不愿解释。 “哦。”萧风便不再多问,只是蜷曲起身子,抱住膝盖,微笑看向云海。 以他的情况,他能撑到十六岁吗? 岳池瞥了眼萧风。 他是什么人,少年稍微流露点心思他就能看出来,以前觉得少年心思太重,若不是少年现在的确是没什么好刻意经营的了,他还真看不出来少年的可怜兮兮。山下的事,他们不是不清楚,只是懒得理会而已。 不过既然人已经到了面前,有些内幕他们又是清楚的,就是他们铁石心肠也觉得这少年真够倒霉的。 “真想知道?”他挑了挑眉,说。 萧风偏头看他,笑得浅浅的,抬起右手,“这个呢?也是凡器?” “这是法器。”岳池摇摇头,“法器与武器不是一类,法器……就是你们口中的仙人用的东西,跟法术是一个法。” “这样啊。”萧风低敛下眼睑,应了声。 岳池却又补了一句,“这是很难得的那种。” “一个很好的前辈送的。”萧风微笑说,“他应该不会算计晚辈什么的。” 岳池摇摇头,忽然想起来意,“对了,半山腰那只跟你一路的白鸟,怎么办?” “它是大雪山上的雪雕王,是要出去的。”萧风轻轻说。 岳池面色一下子古怪,“当真?” 那么只没骨气的小家伙,真能是蛮荒天下里叱咤风云的人物。 “它只是被晚辈带坏了。”萧风认真解释。 “也没见你什么时候服软过。”岳池心里犯嘀咕,嘴上却说,“那我便把它揪上来,早点放它出去了?” “多谢。”萧风点点头。 岳池便不再多说,转身直接跳了下去。 他觉出这少年对他的态度很疏离,跟同他们谈买卖的态度变化很大,他估计着是那条赤蟒出来时他们丢下他直接溜了。 这个虽然是不厚道了点,不过那巨蟒在这里其实他们也没办法,否则也不会面色大变了,既然是追少年的,他们自然不会自讨苦吃。 毕竟他们一大把岁数了,演戏行,真搞热血义气之类的年轻人的把戏就是真难为人了。 不过,那条巨蟒怎么会突然醒了呢?又为什么非要追着少年不放呢?要说龙气,他们两个昔日帝君能比这个仅仅是太子身份的黄头小子少?不是龙气,难不成还是气运,可登天山脉的气运灵机还不够它吞食的?还有,怎么会惊动了那位现身,当真是怕少年将这里弄得空间动荡了?那一开始的残魂是怎么回事?他不瞎,看得见那缕残魂是少年身上的。 当然,这些,他不敢问,因为他不晓得那位是不是还关注着这里,对于那位特殊的存在,别说这里,四方天地就没有一人是不忌惮的。 岳池的一系列思忖皆不是萧风在意的,其实只要他不想说,除了叶凡也没其他人知晓,他收回视线,微微阖上眸子,开始闭目养神。 半晌后,身周忽然风起云涌。 萧风睁开眸子,抬头便见到苍宇云气翻腾,渐渐有黑色漩涡隐现。 () 第368章 前辈也不前辈 风疾云涌,虚空混沌,黑色漩涡渐渐扩大。 萧风静静看着,脑袋里什么也不想,只是觉得有点累,于是他便微微勾起了嘴角。 黑色漩涡变成磨盘大小,便不再变化,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从漩涡里飘出来,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萧风深呼吸了两口气,低头看了眼,两个老前辈不知道在同滚絮说什么,都面无表情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他有些惊异,难不成滚絮也跟自己一样,把老前辈们惹毛了? 他正这么想着时,便见到滚絮朝他飞了过来,古铜色皮肤的老前辈也踩着云梯跑了过来。 “不会真猜准了吧?”萧风有点不可思议想。 他就这么看着滚絮跑上来,忽然变大,然后吐出来朵硕大雪莲。 “竟然还没消化掉?”萧风瞪大了眼。 滚絮朝萧风叫了两声,然后将雪莲往萧风身边推了推。 萧风表情有点嫌弃,这雪莲他本来就不想要,如今知道是滚絮吃进去又吐出来的东西,就更不想要了,摇摇头,指了指头顶漩涡,“你该走了。” “它似乎不想走了,你劝劝。”岳池正好爬上来,面色有些不好说。 滚絮又冲萧风叫了几声,似乎挺自豪的。 萧风皱起眉头,指了指雪莲,“把它收起来,快点出去。” 滚絮不乐意又叫了两声。 萧风站起身来,语气淡漠起来,“当初,我与你同行只是顺路,如今你到了目的地,哪有再折回去的道理。快走!你便是留下,我也不会让你再跟我。” 滚絮又叫了两声,委委屈屈缩起了脑袋,只是庞大的身子就显得有点滑稽可笑了。 “快点!”下面夜氏老人大喊。 “出口不能开太长时间。”岳池出声提醒。 “你当真不走?”萧风冷冷看着滚絮。 滚絮瑟缩了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萧风眉头越皱越紧,无奈叹了口气,看来他不该让它不怕他的,转头看向岳池,“他日它若改变了主意,可否再来?” 岳池皱了下眉,“它本就不是这里该有的东西,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 萧风看了眼滚絮,“麻烦前辈了。” 岳池朝下面摆了摆手,似乎很郁闷一屁股坐在云海上,低骂道:“臭小子,这是第一次例外,哪怕是像老叫花子,老秀才这些人都没这般过。” “抱歉。”萧风歉然笑笑,蹲下身子,看了眼滚絮。 滚絮缩成一团,没有变小,也没有将雪莲再吞回去。 岳池也看了眼滚絮,“在外面,雪族是一个大族,这次没接到雪雕回去,可能会派人进来。” “雪族?”萧风疑惑看向岳池。 “是一座天下比较厉害的一族异兽,能幻化人形,我们这里出去的异兽,涉及了一些东西,在那座天下都很受重视。”岳池简略解释道。 “他们进来找滚絮?”萧风奇怪问。 “比你想得复杂得多,他们会觉得有人捷足先登了,态度会很不友好,可能会死很多人。”岳池点头,说到最后忽然叹了口气。 “这里?”萧风眉头再次皱起。 “不是,跟这里关系不大,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岳池摇摇头,莫名其妙说,“外面其实一点不比这里好多少。” 萧风点了下头,“那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来?” “在这里,很重时机,应该会很快。”岳池有些含糊说。 萧风清楚再问就过火了,便不再多问,再次站起身来,“在此叨唠已久,晚辈这便打算离开了。” “不多休息会儿?你这身子,早已伤了根本,现在不在乎,以后免不了吃大苦头的。”岳池讶然道。 “晚辈若不虚弱点,他们便不敢露出端倪来。”萧风微笑了下,“多谢前辈挂心了。” 岳池面色变得有些怪异,无奈笑笑,“那便下去吧。” 两人顺与云海相接的云梯下去萧风有闲情数了下,一共一千零九十九阶,也不知有什么深意。 滚絮本来想跟着下来,让萧风一眼扫过去,就吓得一动不动了。 山顶上,巨蟒扰乱的山势已经平复,萧风也不想知道是谁的手段,便不多问。 下来云梯,他便开始四下打量。 岳池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萧风开口说送他离开,反而见他似乎在找东西,不禁有点奇怪,“小辈,你在找什么?” 萧风眨眨眼,有点赧颜,“晚辈在找之前被晚辈剥下来的那些鳞片,可是被那个人收起来了?” 岳池咳嗽了声,“你要那些东西作甚?” “也没什么用,只是想着既然剥下来了,若不收起来自己有点亏。”萧风仍在四下打量。 “留作纪念?”岳池有点心虚道。 “这个……也差不多吧。”萧风想了下,点头。 “那……来,给你两片。”岳池从袖里摸了摸,摸出一片赤色鳞片,拍给萧风。 鳞片也就指甲厚,比萧风的两只手都摊开还大,被月光照射,偶尔泛起五彩霞光,很是漂亮。 萧风低头看了两眼,眨眨眼,抬头无辜看着岳池。 少年的眸子很清澈,似乎能倒映出他人的影子,没有半分杂质。 岳池被萧风看得心虚,便又摸出两块,拍给萧风,“喏,一人一半,真没了。” 萧风又低头看了两眼,觉得自己很亏,又抬起头来,眨眨眼。 岳池瞪起眼,“真没了,我一大把年纪还能骗你不成?” 夜氏老人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萧风一本正经说,“晚辈想着,仅晚辈一人剥下来的鳞片少说也有千片,晚辈只要一百片,怎么样?” “没有,没有。”岳池连连摇头。 “那,七十片?”萧风想了想,又说。 “真没有,不信你来摸。”岳池拍拍衣衫,很诚恳说。 萧风皱起眉头,“五十片,再少晚辈分不过来了。” 夜氏老人似乎看不下去了,一把从岳池怀里揪出只小袋子,丢给萧风,“自己拿。” 岳池瞪大了眼,一下子爆了粗口,“夜渊,他娘的也有你的份,怎么锅就老子一个人背?” 夜渊表情一僵,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却正苦恼看着手里的小袋子,即使夜渊悄悄给撤了禁制,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开,有些为难。 夜渊又看了眼岳池,微微勾起嘴角,将萧风手里的小袋子又拿过来。 只听乒乓几声轻响,萧风面前便多了一堆光泽流转的鳞片。 萧风便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多谢前辈。” 夜渊点了点头,将小袋子又丢还给了岳池。 岳池如遭雷击,一脸呆滞,小袋子打在他身上又掉在地上,没任何反应。 () 第369章 坐而论剑(一) 夜渊倒出来的鳞片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七片。 萧风拿了个四十七片,又拿了个二十五片,冲夜渊眨眨眼。 夜渊便甚是满意,心安理得收下分赃之物,还好心送了萧风下山。 而萧风在登天山脉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岳池疯了似得将夜渊扑在了地上。 萧风一直都清楚,前辈也是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所以很多时候,他也很心安理得。 只眨眼的功夫,萧风便到了山脚下。 第二次乘阵法下来也不太好受,可能是他身体弱的原因,萧风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滚絮还在山上,既然萧风说了不让它跟,就不会再让它跟,他没办法出去,便不愿拖累了它。 近黎明时,萧风到了翎雕那里,远远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围着翎雕上看下看,翎雕将脑袋缩在翅膀里,不搭理他。 萧风脚步顿了下,有点莫名其妙。 老人比翎雕还早一步看到萧风,便微微眯起了眸子,还没等萧风走近,忽然爽朗大笑,那叫一个声势浩大,惊得鸟雀四散,把萧风也惊得退了一步。 “小娃娃,老夫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不如拜老夫为师,最多十年,必定能立功立德啊。” 萧风怔了下,要说这一套忽悠人的说辞,他听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都是江湖骗子忽悠小孩子的把戏,这一路走来可是没见哪个前辈这么随性的,便煞有其事接口,“晚辈见前辈神通广大,道骨仙风,委实怕堕了前辈声望,诚惶诚恐。” 老人呛了口气,他一身的邋遢,说句先生都是抬举他,实在是难以跟道骨仙风扯上边去,“老夫都不嫌弃你,你诚惶诚恐什么?” 萧风微笑,“怕耽误了前辈时间,没有多少时间了,前辈还不走吗?” 老人怔了下,眯起眸子,“好家伙,就看你这小家伙不简单,刚从上面下来的?” 萧风吃不准老人哪个意思,微笑了下。 老人呵呵一笑,一屁股坐下,招手道,“来,咱爷俩坐下来聊聊。” “这前辈似乎太自来熟了点。”萧风心里暗暗想,微笑,“这句话是上面前辈说的,晚辈只是随口一提,前辈若有什么疑惑,不如找上面的聊聊。” 他这句话虽然有点推卸责任,说的倒是不假。临下山时,夜渊跟萧风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最近会出去很多人,这里时间不多了。 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海里,萧风也不知道夜渊用的什么手段,意思也是听懂了一半,还有一半还没想明白。 老人讶然,“那你还下来?” 萧风眨眨眼。 “你什么都不知道?”老人皱起眉头,又摇摇头,“不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呢,那你怎么可能能下来呢……” 他喃喃自语,忽然恍然大悟,“你是上去了又下来的?” 萧风哭笑不得看老人,点头道:“是。” “那你怎么下来了呢?这里都开始乱了,多危险。”老人又好奇起来,“你应该可以出去的。” “外面没意思,不如这里有趣。”萧风模糊说。 “你出去过吗?走了多少地方?见了多高的山?看了多少人?怎么知道外面就没意思呢?”老人挑了挑眉。 “这里已经足够有意思了。”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哦,那你知不知道,你走错了路?”老人轻笑了声。 “前辈指的是哪方面?”萧风镇静问。 “你说是哪一方面?”老人呵呵一笑。 萧风不说话了,这个老前辈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前辈,问得问题极其古怪,跳跃得也很快,实在让人拿不准他们想干什么。 老人似乎一点不在意,“你想听哪一方面?” 萧风面色古怪看着老人,这前辈不是闲的发慌,就是太热心肠,至于第三种原因他不愿想。 “小家伙,你说便是,就当听故事,还能给人算计了?”老人笑眯眯看萧风。 萧风斟酌了下,“剑,如何?” “野心这么小?”老人啧了声,将萧风上下打量,“让老夫好好看看……来,把剑给老夫看看。” 萧风将‘吟雪’直接拿出,捧在手上。 “这剑,太干净。”老人打量了两眼,啧啧称奇。 萧风皱眉不语。 老人抬头看萧风,“你为什么习剑?” 萧风摇摇头。 “你为什么选择剑?”老人又问。 “它比较顺眼。”萧风轻声说。 “就这么简单?”老人强调。 “是。”萧风淡淡说。 老人摇摇头,“难怪,难怪。” 萧风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坐直身子,“那老夫便说说,不是很好听,你当听故事啊。剑主杀伐,你的剑道属于比较生僻的一类,单单是剑,这条路,你想过结果吗?” 萧风一言不发。 老人不在意笑笑,一手放在头顶,“最直接的是你的境界到这里……”说到这里,他又将手移在胸前,“你实际能发挥出的威力只能到这里,不以杀伐为目的的剑实际上算不得剑,值得吗?” 萧风依旧不说话。 老人摇摇头,“第二个后果,如果哪一天你必须杀人,杀很多人,多得你天天要杀,几乎杀吐了,你会渐渐厌恶手里的剑,甚至是想直接丢了,就像你现在这样,你不喜欢剑了,或者没那么喜欢了,你的剑便会折了,出剑也就更慢,越来越慢。”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 老人看着萧风,微微皱了下眉头,他觉得少年这么个浅笑很奇怪,“第三个后果,剑的路很长,可你能走的路却很短,这世间能一直走纯粹剑路的人本来就很少,而且因为犯了些忌讳会被很多人打压,结果不是折剑就是转而入了杀伐之路,最远的人不过是到了通神大乘,而你已经到了通神,山上那一剑是入微,你很快会走不动的。” “什么是通神?”萧风奇怪问,习惯性挑选他能问的询问几乎是他的本能。 老人怔了下,“你不知道?” 萧风不好意思笑了下。 老人似乎觉得匪夷所思,古怪问,“那你怎么走过来的?” 萧风这次很老实回答,“不知道,只是忽然跳过了很多,就到了这一步。” () 第370章 坐而论剑(二) “跳过……很多?”老人呆了呆,一脸匪夷所思。 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听说过这些东西能跳境的,这跟碰上一幢高楼,还没建一楼便先建成了二楼般,完全天方夜谭。 萧风微笑了下,却不多解释,交浅言深的错误他不会犯,即使这对他可能大有裨益。 他记得,他的剑开始出错,是他刺激吴苛的那一剑后。 那时,他只是想让吴苛清楚剑上有剑,可又实在怕他的剑不够快,不够将吴苛震醒,便用上了聚灵的本事,可事后却觉得别扭,越出剑越不自在,就好像他的剑已不是他的剑了般。 之后,他遇上南宫清崖,思虑在三,便做了两手打算。 保守打算是,尽量找回他的剑,互励互勉,所以他回头找,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往前。 当初,下定决心去重新练剑,是因为南宫清崖的赠剑。 自从握了七玄塔那柄剑后,他对于握剑就很排斥,所以他用剑只用软剑,否则他的剑不够快。 只是到了开始蕴养剑意时,也就是地下交易场结束后,他便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因为他上一次也是到这里,第一步完全不清楚怎么走,又是怎么到了他现在这一步的。就像一条很宽的裂缝,他上一次是莫名其妙就过去的,这一次他想知道怎么过去,可除了裂缝什么也没有,怎么走? 于是,他将这一步暂且放下了。 另一手打算是,他若意识到找不回自己的剑了,便不再有所顾及地出剑,一直往前,一错再错。 如此,他虽遗憾,不过看着还有个人走着与他以前相似的剑路,也不致于太过伤心。 他真正开始这一步,是他在去飓风峡的路上被两个前辈逼着打了一架后。 那一战,与他正面一战的前辈有指点之意,他很快便意识到他不是走错了路,而是他一直排斥的东西帮他直接拔苗助长了。 这种完全不讲理的跳过让他很恼,为此,他不计后果在飓风峡里疯了一次。 若是他不想压在肩上的那些担子,什么都不想,强行从蕴养剑意一举冲过去与死的可能性便是五五之数,只是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所以即使遍体鳞伤,还是选择了一错再错。 开始,他还会难受一点,可他那段时间很忙,忙得没空多想这点闲事,不知不觉便忘了,现在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有点好奇,就顺口提一下。 老人见面前少年一脸的无所谓,心里不由无奈,清楚他多问,少年也不见得会说,便接了之前的话茬,“目前剑境分九境,一立剑心,二生剑意,三出剑气,四蕴先天,五知剑语,六剑随心,七明剑心,八识剑意,九人剑一。‘通神’便是剑境第六境,剑随心,是指剑随心动,剑随意动,在这一境才有资格创立剑术,否则便是不伦不类,离经叛道……” 萧风一脸茫然,“听不懂。” 老人呛了口气,悻悻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大善!” 萧风眨眨眼,“那前辈可否说得更清楚些?” 老人想了想,点了下头,“剑境第一境名‘立意’,是说一开始拿剑,便须知道你为什么拿剑,有人拿剑为杀戮,有人拿剑为走得更远,至于你,就是看着它顺眼,有个目的才拿的住剑,握的稳剑,否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随随便便就扔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萧风若有所思。 老人便接着说,“第二境名‘生意’,你握剑的手越稳越有力,心中便会生出更强的意志,越不愿放弃,心里不慌,出剑便会很快,越来越快,这是心理暗示,其实也是一种境界,一种即使你明知打不过对手,依旧不慌不乱的境界。剑握得很稳,递出的很稳,先不管这一剑怎么样,就是该递出去,无论是什么绝境。” 萧风奇怪道,“若这么说,这世间剑客岂不是大半都不合格?” “没有,没有。”老人笑呵呵摆摆手,“这种境界呢,只要有一次就是过去了,这叫瞒天,老天爷看你一眼,说你合格了,就站稳了,瞒过老天爷就可以了。” 萧风觉得有些荒唐,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便接着说,“第三境名‘出气’,通俗得说就是剑罡,这个最好理解,练得多了自然就有,若是偷懒也有个法子,出气出气,你气多一点就自己出来了,是不是?” “那也不算偷懒。”萧风想了下,说。 “这个,”老人挠挠头,“看人。” 萧风便不再多问。 老人便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说,“第四境是‘蕴意’,在身体里蕴养一口纯粹剑意,最后它会成了实物,叫先天剑或者本命剑,这就是‘蕴先天’的意思。有些人,打娘胎里出来便蕴了一口剑意,一出生便是第四境,就都是天生的剑胚。想想身体里突然长出来一块铁疙瘩,是不是很好玩?” 萧风想了想,笑了下。 “太不爽利。”老人笑着点了点萧风,又像才想起来,“对了,小家伙,你的那口剑意可蕴养出来了?” 萧风眸子闪了闪,答非所问,“这第四境应该是无所谓过去与不过去吧?” “没死读书,不错,不错。”老人连连点头,“第四境是最特殊的一境,对于接下来几境影响不大,所以用不着着急,而且最好越晚越好。” “有没有个度?”萧风又问。 “这个,凭感觉。”老人摇摇头,又说,“第五境是‘通灵’,不是让剑拥有灵性,而是你能感受到剑是活物,明白剑的意思。你想学好剑,就必须相信,剑有自己的思想,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会兴奋,也想请战。” “老夫年轻时,听过一句话,剑到深处,万物皆可为剑。有些人说,这是句屁话,也有些人觉得没错,其实这句话本身也对,就是对剑的理解还不够深,对万事万物看得还不够真切。” “万物到底是要追本溯源的,一开始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到了最后,剑就是剑,什么东西也替代不了,否则那些个剑修怎么还宁可个个穷光蛋得很,也宝贝他们那些剑呢。” () 第371章 坐而论剑(三) 稍稍顿了顿,见萧风没什么好问的,老人接着说,“第六境就是你现在的境界‘通神’,又叫随心,心意至剑意至,似乎神识般随心所欲。剑意如海也罢,剑气如针也罢,收发自如,如臂使指。” “入微是怎么回事呢?”萧风想了下,问。 老人微微直起身子,“返璞归真,懂吗?” “举重若轻?”萧风似懂非懂,循着他昨日出剑的感觉说。 “是。”老人点了点头。 萧风又想了想,“那大乘是什么?” 老人皱起眉头,“有句话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个可明白?” 萧风眨眨眼,抬头看了眼老人,笑了下,“前辈继续。” 老人莫名其妙,继续道,“第七境名‘辩我’,这一境界属于是叩问本心的境界,你会莫名其妙自己问很多问题,以前的偷懒也都会冒出来,无限扩大,就是自己跟自己辩驳,剑心脆弱者在这一境界会折剑,或者转到其他路上,你的路还很长,落在这一步,不值。” 萧风微笑了下,“没有例外什么的吗?” 老人想了下,“有是有,老夫还记得有个剑诀名御仙诀,传承似乎在这里?” 萧风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晚辈见识过。” 老人看了下萧风,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妥,接着说,“御仙诀说是剑诀,初学便能剑随意动,剑随心动,说实话是夸张了些,其实呢,就是术法与剑道结合的投机取巧,走了岔路,有那么点习剑感觉,要严格地说算不得剑术了。不过这御仙诀后面还是有点意思的,因为修习它的人剑心是唯一的,第七境倒一点都不难过。” 萧风眸子微微闪了下。 老人扫了萧风一眼,“不过,这种旁门左道是入不了真正剑修的眼,修习起来也是自毁城墙,不少人宁愿原地不前也不愿考虑这个。” 萧风微微皱起了眉头,试探性问,“应该不止这点原因吧?” “是。”老人点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给,特别是逆流而上时。有些东西都是代价换来的,御仙诀的代价虽然不大,但付出了再求山顶也没什么意义。本来,能入第七境的就已经少之又少了,就是没入七境,少说也能作个小势力的座上宾,没必要自己求不自在。” 萧风斟酌了下,“代价是什么?” 老人愕然了下,皱起眉头,“小家伙,听老夫说,你便是真折了剑,以你的年纪,重练成就也不会低了,何必考虑这些歪门邪道。” 萧风摇摇头,“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好奇,若是不能说,晚辈不强求。” 老人摇摇头,“第八境名‘辨析’,辨别自己的剑意,听着挺滑稽的,自己的剑自己能不清楚嘛,是吧?不过,事实是你还真辨别不出来,现在说也没意思,小家伙到时候就清楚了,而且在这一境界,本命剑必须拿出来晾一晾,否则以后会吃大苦头。” “第九境叫归一,有个词叫人剑合一,其实归一就是这个意思。有记载说,归一剑可直破苍穹,举霞飞升,不过事实如何倒没人知晓,这个境界还没人领略过风光。”老人语气略有些感慨。 萧风若有所思,忽然说,“前辈第五境吧?” 老人怔了下,“什么?” 萧风低笑起来,站起身来,“多谢前辈解惑,晚辈告辞。” 说着,萧风已转身离去。 老人怔了下,反应过来,“小家伙,咱爷俩个再聊聊啊?” 萧风已经跳上了翎雕,探出脑袋来微微一笑,“多谢前辈好意了,有缘再会。” 话音未落,翎雕已扇翅直接飞了。 老人又喊了两声,见翎雕很快成了个黑点,收回视线,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惜了。” 然后,他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朝虚空摆摆手,“别催,别催,老夫遇到个小家伙,太不尊重前辈了,老夫心情不好,今儿不走了。” 说着他头也不回,原路返回了。 …… 登天山脉上,两个灰衫老人面面相觑。 岳池面色古怪问,“老叫花子要挖墙脚啊?” 夜渊微微皱着眉头,莫名其妙说,“若老萧没出去,他一定会下山。” 岳池怔了下,点点头,“那我也会下山。” 夜渊扯了扯嘴角,“我估计也会。” 岳池想了想,感慨,“幸好老萧没在这儿。” …… 陡峭山岩,山风凛冽。 一蓝衫少年颤巍巍在山岩上扎马步,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双腿直打颤。 旁边,一青衣少女正托腮看着山崖下,怔怔出神。 “师父,师父,我快掉下去了。”一刻钟后,蓝衫少年以快哭了的腔调开始哀嚎。 青衣少女瞥了他一眼,“还有两刻钟,掉下去我救你。” 蓝衫少年立即青了脸。 “啧啧,挺认真的嘛。”又一刻钟过去,一蓝衫青年慢悠悠走过来,幸灾乐祸说。 “死成薪,我问候你八代祖宗。”蓝衫少年怒瞪道。 “呦,我谢谢您咧。”青年咧嘴一笑,“那赶明儿我一定让祖宗们来跟你打声招呼。” “你……”少年呛了口气。 青衣少女不理会两人的胡扯,自个儿发呆,无意抬头看了下天,她怔了下。 她看到云层间一道黑影飞了过去。 她微微眯起眸子,想了想,忽然指向东方,问,“那边是哪里?” 青年与少年都怔了下。 “那边是哪里?”少女有点锲而不舍。 “登天山脉。”青年不确定道。 “哦。”少女轻应了声,沉默了半晌,忽然说,“我要去那边看看。” 青年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 少年却一下子呆住,大叫,“不行。” 少女又瞥了他一眼,“再加两刻钟。” 少年呛了口气,一屁股蹲了下去,“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青年有点幸灾乐祸勾起嘴角。 少女站起身来,一手揪起少年后领就提了起来,脚下一动,立即撒手。 山崖上一声惨叫,“我的屁股!” 紧接着是青年怪叫,“喂喂喂,你不想活了,怎么直往下面跳啊?” () 第372章 入青药谷 朝阳耀目,蝉鸣声便响了起来,清冷山谷也就没那么冷清了。 一只花斑鹦鹉从绿意盎然里钻出来,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就近大树,一树的野蝉便似受了刺激般哗啦啦四散奔逃。 其中有一只野蝉昏头昏脑撞在药架上,还没反应过来,架子后面忽然伸出来一只白皙大手,一把便将它抓进了手里。 白皙大手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了一身灰色衣衫,模样倒是周正,只是似乎刚喝了酒,有些醉眼惺忪。 “这个,怎么是黑色的?”年轻人将吱吱叫唤的蝉凑到眼前,看了半天,奇怪自语。 然后,他似乎擦果子般擦了擦蝉屁股,张嘴便咬了下去。 年轻人所在药架后面站了个蓝衫青年,正双手扶着药架踮着脚偷瞧,笑得幸灾乐祸。 “呸呸,这个味,怎么这么怪。”并不出乎青年的预料,没多久年轻人便开始连连吐口水,随他吐口水,眼神便清明起来,偏转视线看了看手里被啃了一半的野蝉,面色渐渐扭曲,“林枫!” 偷看的青年从药架后面绕过来,靠着药架懒散挑了下眉头,“嗯?” 年轻人眉头跳了跳,即将发的火竟硬生生压了下去,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没事。” “哦。”林枫笑眯眯点了下头,偏了偏身子斜靠在药架上,视线扫了眼药架上的东西,“一百零一个,多了一个。” 他随手拿了一枚鲜红果子丢进嘴里,嘎嘣脆,赞道,“味道不错。” 年轻人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吃得挺香啊?”旁边有人阴阳怪气说。 林枫怔了下,转过头,便见到一青衫青年皮笑肉不笑看着他。 林枫立即现出了个灿烂笑脸,“小白,我就吃了一个,剩下的跟我没关系。” 江小白冷笑了下,抱着药筛转身离去。 “喂喂喂,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跟我没关系啊,我用我的人格担保,真的。”林枫连忙追了过去。 年轻人立即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也很快追了过去。 坐南朝北的茅庐檐下挂着一串小风铃,却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它不想响,任凭风再大也不会响。 这时,一连串风铃声在喧嚣小院里扩散开来。 叮咚叮咚叮叮咚…… “又有人来了?”江小白停下脚步,皱了皱眉,然后闭上眼睛,侧耳聆听。 身旁一个劲说好话的青年便只能闭了嘴,回头狠狠瞪了身后青年一眼。 年轻人摸摸鼻子,当没看见。 很快,又一串同样的风铃声响起。 叮咚叮咚叮叮咚…… 江小白眸子亮了亮,“熟客!” 话音落,他便往谷外去了。 “这么激动。”林枫啧了声,想了想,悠悠然又走回了药架那边,伸手抓来一大把鲜红果子塞进衣兜,转身入了茅庐。 年轻人眼睁睁看着,眉头不禁一跳,二话不说,追着江小白的背影就去了。 绕出阵法,便可见溪水潺潺,积了个半亩大的小池,边上生长了许多花草,有灵禽嬉戏,风景尤好,也难怪误入的樵夫们会以为谷里住了神仙。 此时,小池旁站了个白衣少年,淡淡看着水鸟嬉戏。 江小白见到此景便笑了起来,一个劲儿大叫,“小风!小风!” 少年闻声转过身来,还真是个熟人,挥了挥手,“小白。” “你可来了,这是两天?”江小白三步并两步在萧风面前站定,埋怨道。 “欧阳爷爷在不在?”萧风不理会这一茬儿,有点紧张兮兮问。 “不在,他跟师父一起出去了。”江小白瞪了瞪眼,有点无可奈何回答。这些天那个老前辈絮絮叨叨了萧风不少坏话,他自然清楚萧风紧张什么。 “不要生气嘛。”萧风松了口气,立即笑眯眯起来,“我让你帮我看人,若还空手来多没礼貌,这几天就去了个地方去准备礼物,晚来了几天。那两个人呢?” “不知道,不过应该还活着。”江小白撇撇嘴,忽然滞了下,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连你都能看出来啊。”萧风有点苦恼皱起脸。 “怎么回事?”江小白伸手过去给萧风探脉。 “没什么事,就是跟人家打了一架,忘了轻重。”萧风不着痕迹侧了下身子避开,顺势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赤色鳞片塞给青年,得意洋洋说,“你的礼物,绝对千金难求。” 江小白看了两眼,咦了声,又翻看会儿,讶然道,“这是什么鬼?” 这些年学医用药,他自然练出了不凡的眼力,只要能入药,他就能看出七八分来路来,只是这个东西,他只觉出是个好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懂。 “蟒鳞。”萧风实话实说。 “有这么大的蟒?”江小白瞪大了眼。 “你信不信?”萧风眨眨眼。 江小白看了看萧风,斟酌了下,摇头,“不信。” “不信,那就再还我。”萧风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抢。 “喂喂喂,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去的。”江小白连忙避开,塞进怀里,“那你还有多少?” “七十四片。”萧风笑眯眯说。 “这么多?”江小白讶异道。 “这还多?本来我能有很多的,被两个前辈坑没了。”萧风点点头,可怜兮兮说。 “什么意思?”江小白不解问。 “我遇到一条大蟒,从它身上剥下来很多这种鳞片,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就被两个前辈捡漏了。”萧风一副懊恼神色说。 “真是蟒?”江小白又不确定了。 “你猜。”萧风笑了笑,扯了扯江小白衣角,“走了,我杵在这里半天了,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说完,顺着江小白的来路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江小白反应了会儿,转身大叫,“咱两个商量个事,要不你再给我两块?” “不行。”萧风头也不回,摇头道。 “小风,你那么多,再给我两片,就两片,咱两个什么关系啊,对吧?”江小白快跑拉住萧风。 “它很硬,比蓝晶石还硬,我打算问问能不能炼一把剑之类的东西。”萧风摇摇头。 “这个也用不了这么多吧?”江小白不甘心道。 “我还打算把它炼成令牌之类的东西,一定没人能伪造。”萧风一本正经说。 “你那种白色的玉牌不也没人能伪造吗?”江小白嘴角抽了抽,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那种是内有乾坤,太费时费力,这种光材质就是独一无二的,想想就觉得划算。”萧风兴致勃勃说。 江小白差点被萧风的逻辑气死,几乎歇斯底里了,“那一片,再给我一片,就一片,行不行?” () 第373章 面沉如水 江小白纠缠了萧风半天,快出阵法时终于让萧风忍无可忍松了口,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为了摆脱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萧风不情不愿给了他两片,而不是一片。 于是他便特别洋洋得意了。 走出阵法,便有一只花斑鹦鹉扑棱棱飞了过来,萧风抬手接住,喊了声,“阿彩!” “欢迎回家!”花斑鹦鹉也喊了声。 萧风怔了下,笑容满面,“谁教的?” “你猜。”江小白挺了挺胸膛,得意洋洋说。 “自学成才,厉害!”萧风点了下鹦鹉脑袋,赞道。 江小白呛了口气。 “厉害!厉害!”鹦鹉跟着叫了两声。 萧风摸了摸鹦鹉的羽毛,当没看见。 走近茅庐,便见到一排排药架。 江小白下意识看向药架一处,满脸笑意一下子僵住,黑着脸喊了声,“林枫!” 萧风顺着江小白视线扫过去,不由好笑又无奈。 偷吃也没有这么偷吃的,一药筛的醉梦果就剩了二三十枚,也亏小白好脾气,若是欧阳爷爷,已经抄起扫帚打人了。 “怎么了,小师弟?”林枫笑眯眯从茅庐里出来,怔了下,“萧美人儿来了。” “今天背药筐出去,采不够一千枚醉梦果没有你的饭。”江小白黑着脸说。 “凭什么?”林枫怪叫了声。 “因为不够数了。”江小白语气很平静地说。 “又不是我偷吃的,我不去。”林枫大叫,“再说,你怎么不让南宫去?” “你们一起。”江小白皱着眉头看他。 “那他出来,我就去。”林枫撇撇嘴,双手抱胸,往门板上一靠,心里得意洋洋。那家伙现在应该在阵法里兜圈子呢,看他怎么出来。 “那家伙呢?”出乎意料的是,江小白竟然偏头问萧风手上的鹦鹉。 然后,鹦鹉竟然扑簌簌往回飞了。 林枫瞪大了眼,“我去,这鸟成精了吧?” “否则,怎么监视你们。”江小白恶狠狠说,“真当我平白冤枉你呢。” 萧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终年打鹰,给鹰啄瞎了眼,我认栽。”林枫耸耸肩,倒依旧不是很在意,自觉从门口抓了个药筐,往肩上一背,施施然走了,“萧美人儿,记得想我啊。” 萧风皱了皱眉头。 江小白火气压下去,便注意到了林枫的称呼,不由古怪看了眼萧风。 “你信吗?”萧风一点不慌,淡淡说了句。 江小白便笑了下,自然一点不信,然后,他便开始告黑状,“但是,你是从哪里找的他们两个奇葩,我实在被气得没脾气了,要不是你嘱咐的,估计早抄扫帚赶人了。” 萧风偏头看他,示意他在听。 江小白便接着说,“我都不想说他们进来之前那会儿了,他们绝对是最声势浩大进来的人,我就没见过比他们还能折腾的。” 说到这里,他就一脸怒意,“你知道我见到他们是什么情况吗?寻梦蜂,黄蝶,七夜虫,飞蚁,乱蟃,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死命追着他们,一路的机关陷阱废了七七八八,我就没见过再乱的情况了。” “所以,你也跟着倒霉了?”萧风笑眯眯看他。 江小白狠狠瞪了眼萧风,“我本来想赶他们的,可他们说是你让他们来的,还说就住两天你就来接他们,我想了想,才勉为其难答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萧风恍然大悟。 “之后,他们拔了我的灵珊作了栅栏。”他点了点茅庐后面一小排干枯树枝,几乎欲哭无泪。 “还有一个月成熟的聚香蜜被他们折了,还说火候不够。”他点了点不远处的一小截红色根植。 …… “像偷吃醉梦果这种事都是轻的,最可恶的是,他们逮了我药园子里的灵禽拔毛,烤着吃,还招呼我尝尝。” …… 萧风听着江小白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两人的恶劣行径,深表同情之余,却很想笑。 南宫清逸纯属调皮,林枫倒有点公报私仇的意味,这一阵糟蹋估计是跟青木前辈示威呢。 虽然两个人是他带过来的,可听着小孩子胡闹似的所作所为,萧风实在提不起多少歉意来。 萧风憋着笑听江小白吐了半天的苦水,江小白好歹安排了萧风休息,与江小白一个屋。 青药谷里本就人少,放房间也不多,如今忽然多了好几个人自然有些拥挤了。 临近正午的时候,林枫背了一筐醉梦果回来,吓了江小白一大跳。 醉梦果虽算不得稀罕,采摘却是麻烦,江小白最不乐意去干,也不知林枫用的什么法子,这么有效率,不过江小白去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个所以然来。 吃了午饭,江小白便不再打扰萧风,让萧风自个儿休息。 萧风的情况,他不清楚,主要是萧风不想让他清楚。 之前跟萧风闲聊时,他几次想给萧风探脉都被萧风不着痕迹推了,之后他便不再强求。可他却清楚,连他都能看出来,萧风的情况不见得会没事,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对萧风足够了解。 临近黄昏时,青药谷又来了人,两个老人与一个中年人。 不过来的人中有主人家,并不需要风铃通知,江小白也没跟萧风说,所以萧风一点不知情。 欧阳子找来时,萧风在练字。 这些天,只要有条件,他便一直练字。 房门被人敲了敲。 “请进!”萧风略略疑惑抬起头来,毕竟谷里的三个家伙都不是特别识礼的人,不过也没多想,就随意应了声。 然后,他一抬头便见到欧阳子沉着脸看他,“小白说,你受伤了?” 萧风本能觉得头皮发麻,干笑了下,“就是一不小心真气用多了,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欧阳子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伸手!” 萧风眨眨眼,乖乖伸手,“真没什么事,否则我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那有事是不是就该连小命都没了。”欧阳子探了脉,黑着脸说。 “情非得已。”萧风笑得很尴尬,犹豫了下便将一路上的风波能说的简略说了说。 欧阳子就面沉如水听着,也没什么表情。 萧风被欧阳子盯着,明明说的是实话,可不知为什么却越说越心虚,声音越小,最后就实在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说了?”欧阳子面无表情盯着萧风。 萧风眨眨眼。 然后,欧阳子就一个板栗砸了下去。 () 第374章 早膳 三日后。 清晨,雾霭如云,林中有微风徐来,搅动云气,携着浓郁桂花香,甜香便充斥了整片密林。 浓密枝桠间,一少年阖目熟睡,不知何时积攒起来的金黄小花铺满了那袭白衣,疏离了少年的一身清冷,平添了几分真实暖意。 一只花斑鹦鹉钻入桂树里,停在枝桠上,啄了朵金花进了嘴里。 少年睁开眸子,笑了下,见鹦鹉想叫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看了看,靠着树干坐了起来。 鹦鹉扑扇几下翅膀飞到少年手边,轻轻啄了下少年的手。 少年又笑了笑,摸了摸鹦鹉的羽毛,也不在乎一身一头的桂花,便看着满目枝桠发呆。 云散天明,金阳逐渐升起。 没多久,晨曦万觞里走出个身影,不急不缓,很快便停在了少年呆的桂树下面,晃了晃树。 露水与桂花便没了夜间的润物细无声,如雨般扑簌簌落了下来,铺了少年一头一脸。 少年低头看了眼,如猴儿般穿过密实枝桠,跳下树,瞪眼看着树下的老人,“又是谁跟您说的?” “这都三天了,还生气呢?”老人笑呵呵搓搓手,从少年墨发间拿下来几朵桂花。 少年赌气似的偏头避开,胡乱拨拉了几下头发,又扑腾了几下衣衫。 老人讪讪收回手,“气大伤身,爷爷保证下一次不骗你了,怎么样?” “不信您。”少年哼了声。 树上的鹦鹉正好飞下来,停在少年肩上。 “哎呦,这不是遭罪嘛。”老人眉头一跳,便来赶鹦鹉。 少年却退后了两步冲老人做了个鬼脸,偏头看了眼鹦鹉。 鹦鹉便扑闪翅膀飞进了另一棵桂树里。 老人更加尴尬。 也不知它干什么了,没多久,一阵树枝折断声,一个青年便狼狈摔了下来。 “我去,这鹦鹉是真成精了吧。”林枫还没爬起身来,便开始嘀咕,抬头便见到少年冷冰冰看着他,少年肩膀上的鹦鹉也直勾勾盯着他。 他立即心虚起来,咳嗽了声,“小风,早啊。” “早啊。”萧风露出个大大笑脸,然后偏头看了眼身后老人,一眨眼,“记得哦,还有四天。” 林枫差点跳起来,“不是我报的信。” “我不信你。”萧风笑得人畜无害。 “喂喂喂,没你这么恩将仇报的,我好歹是怕你手无缚鸡之力出了事,你怎么每次逮着我就冤枉呢。”林枫叫屈。 “萧风可没让你跟,有我就够了,是吧?”又一个青年从树上跳下来,笑嘻嘻看向萧风。 萧风正四下打量着,没搭理他。 “小南宫,你记性不好啊?”林枫也笑嘻嘻起来,看向那人。 “有本事不玩那些阴的,咱们正大光明比拳头,看谁怕谁。”南宫清逸挺了挺胸膛,脚步不自觉往萧风那边凑了两步,林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危险系数很高,要离远点。 “都齐了,咱就回去吧?”老人笑呵呵从萧风身后凑过脑袋来,“小风啊,青木老鬼又给你找了几份药膳,就等着你试呢。” 两个青年便立即露出了一模一样似笑非笑表情,齐齐看向萧风。 三天前,两个老神医不知怎么迷上了捣鼓药膳,一开始拿少年当试药的,他们还没觉得什么,就当看热闹嘛,毕竟少年苦着张脸的郁闷表情实在难得,看得特别津津有味。 等一天后少年忽然不见了,试药就轮到两人头上了,两个医术盖世的老人拿着配出的药膳变着法子给他们吃,吃了一份又一份,他们差点吃吐了。 于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美德,两个青年跟神医们商量了商量,花一天把少年找出来,然后开始变着法子地出卖少年,这才轮不着他们头上。 现在,看着有人要遭殃,两个青年特别兴奋。 萧风又四下看了看,确定的确跑不掉,便笑眯眯点了点头,“好啊。” 他前几天被欧阳子骗了,真气给彻底封了,现在难受得厉害,也跑不快,跟着的几个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谈笑风生着就将他的退路都封了,他自然不会再做无用功。 四人到了茅庐那边,江小白与一个黑袍中年人正在整理晾晒药草,江小白抬头见到萧风,便说了句,“又回来了,师父在屋里呢。” 萧风觉得,有点郁闷。 没多久,一伙儿人扎堆吃饭。 欧阳子一伙儿人吃小米粥大饼,时不时聊上两句,挺乐呵的。 萧风瞪着面前三碗白乎乎的药粥,下不去嘴。 欧阳子不是金利禄,不怕萧风,也不会让萧风等到药粥变凉,见萧风半天没动勺,就拿筷子敲了敲萧风面前的碗,“别呆着啊,凉了就不好喝了。” 萧风皱着眉头看欧阳子。 “没得商量,能喝多少喝多少,喝不了余着。”欧阳子吸溜喝了口小米粥说。 萧风依旧没什么反应。 欧阳子一板栗砸过去,“别装。” “这么多,我该先喝哪一碗呢?”萧风可怜兮兮说。 “吭……咳咳咳咳……”桌上三个年轻人都被呛了下,林枫更是嘴里的小米粥直接从鼻子里冒了出来。 这个笑话,很好笑。 欧阳子怔了下,又好气又好笑,作势又一个板栗要砸下去,看把这小家伙能耐的,被青木南半路拦了下来,“别打,别打,再聪明照你这架势也能打傻了,本来就有点多嘛。” 欧阳子哭笑不得。 青木南笑眯眯指了中间那碗,“来,爷爷给你挑了,先吃这碗。” 然后,他又指了左边那碗,“再吃这碗,最后一碗吃不吃随你了。” 欧阳子立即吹胡子瞪眼起来。 青木南摆摆手,示意欧阳子别打岔,又说,“小家伙,那以后就摆一碗,你不乱跑了,成不成?” 欧阳子琢磨了下,眸子一亮,这个划算。 萧风却没回答,只是笑了下,便低头乖乖喝粥。 青木南无趣撇撇嘴。 他一早就察觉出这小家伙跟他不亲,猜测可能是药膳的事,毕竟听欧阳子说他三年才给这少年准备了一副药膳,而自己这一折腾少说也有二三十副,少年这年纪,有点怨怼实属正常。 () 第375章 食婴鬼 经历一番小插曲,一伙儿人便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不过到最后主要是两个老前辈说,几个年轻人偶尔插句嘴,因为两个老前辈的谈话太引人关注了。 他们说得是前几日出去的事,这个除了萧风外其余人都知道。 前几日,附近村子里的几个村民跑进来求医,只哭着喊着说遭了灾,非要老神仙救他们于水火,青木南见他们说话含含糊糊,以为是瘟疫之类的东西,便跟了去,也算安村民们的心。 在民间,疫病,多以为鬼神所为,甚至有医者不敢医,恐为鬼神怪的例子,这也是黎厝村那场疫病最终能演变成火烧祭祀的事态的主要原因,萧风安排萧天清提前寻医师也有这一层因素在。 只是两个老人去了之后才发现,不是什么疫病,而似乎真是鬼神所为。 附近几个村子的婴儿都浑身不同程度青寒,可就是查不出什么病来。 两个老人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病,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十几日前,东边那个村子里两个婴儿莫名其妙发了高烧,父母们依着土法子治了治,烧了两天便退了烧,父母们也没觉得什么,可后来两个婴儿竟诡异地浑身渐渐发青,七日时间就凉得跟个铁疙瘩似的了,然后,隔了一宿,两个婴儿不见了,就留了一滩脓水。 这本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两家人就都没吱声,可过了几日,其中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打猎碰上不少人挖磨盘草,卷耳之类的消火药,就顺口问了问。 不问还好,一问差点没吓死那男主人,附近几个村子的十几个婴儿都发了高烧,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家人纠结了两天就跟村长说了,一开始村长还不信,可那些孩子浑身发青后,村长就慌了,连忙找了几个村子的村长商量了下,都觉得是给脏东西盯上了,这才派了人来青药谷找神仙。 两个老人听了面面相觑,他们自认见多识广,什么怪病没见过,却没听说过这种病,奔走了两日也没找到解决办法,便准备查查典籍,索性跑了回来。 “这么说,这是第七天了?”萧风听两个老人说完了故事恰好吃完了一碗药粥,皱着眉头问。 “是。”青木南点了点头。 “可有什么转机了?”萧风又问。 “没有。”欧阳子摇摇头,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致,“药膳倒是查出来不少,这几天能保证不重样。” 萧风当自己没听见,转头看向青木南,“那前辈准备什么时候再出去?” “我跟欧阳神医商量了是明日,不过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出去了也不知干什么,也就欧阳神医的金针管些用处。”青木南摇摇头说。 “这不是你操心的,吃饭。”欧阳子忽然敲了敲萧风面前的另一碗药粥。 “等会儿吃。”萧风装模作样打了个饱嗝,示意他吃饱了,又说,“有没有想过蛊?” “不像。”青木南沉吟说。 蛊医相通,青木南说不像自然就不是。 “那邪法呢?”萧风又试探性问。 “邪法?”两个老人都怔了下,欧阳子古怪说,“这个,你信?” “难说。”萧风微微眯起眸子,“我前些日子去唐门,有幸翻看了下《铸机经》,其中有一种器蛹,以活婴为食,融其骨肉,噬其魂魄,我当时觉得荒谬,如今看来倒觉得是我太过武断。” “《铸机经》?可是五十多年前那本?”青木南皱起眉头问。 “是。”萧风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可有解除之法?”青木南盯着萧风的眼睛,又问。 “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只是随意翻了翻,觉得荒唐就没再多看。再者,外面的诡事也不一定与这些有关,我只是举个例子。”萧风摇摇头。 青木南怔了下,拍了拍脑袋,“是我糊涂了,不过邪术之说也有可能。”他看向江小白,“小白,关于邪术的典籍你整理一下,为师也不记得丢哪儿了。” 江小白眨眨眼,哦了声,也不再多呆,起身离去。 “我帮你啊。”林枫本来就好奇,闻言站起身来,连忙大喊追了过去。 南宫清逸反应慢一拍,不过也反应过来,霍地站起身来,也没打招呼,大呼小叫追去。 萧风本来也想去的,被欧阳子一把揪住了,“干嘛去?” 萧风笑得天真无辜,“我去帮忙,有些古文小白可能看不懂。” “先把它吃了。”欧阳子点了点药粥说。 “我……”萧风的笑脸一下子扭曲起来,为难看着欧阳子。 “没得商量。”欧阳子摆摆手打断。 萧风只能蔫蔫坐下,心不甘情不愿继续喝粥。 青木南沉吟了会儿,又说,“那明日出去,让小风也跟去,我看着他见识不浅,说不定对我们有什么启发,欧阳神医以为如何?” 萧风眨眨眼,抬头看了青木南一眼。 “小家伙,可愿意跟去?”青木南笑眯眯询问萧风。 萧风又眨眨眼,还没做什么反应,桌子底下欧阳子忽然拉了下他,萧风便低下头继续跟药粥过不去。 青木南笑了下,也不在意。 欧阳子有些为难开口,“我们两个糟老头来去没什么,可小风这身子正虚,调理也调理不过来,一来一回几百里路,恐怕吃不消吧?” “这个我想过,我们放慢些速度也无妨,赶不上也就算了,若赶上了,说不得还能见识一下所谓的鬼吃人是怎么个吃法。”青木南一点不着急说。 “好吧。”欧阳子犹豫了下,点点头。 “那就这样。”青木南低头见萧风皱着脸跟粥较劲,一下子被逗乐,“那今晚小家伙可不能再偷偷溜出去了,否则明日可就真耽误事了。” 萧风抬头看了眼老人,笑了下,也没说什么。 两个老人又闲聊了会儿,青木南便出去了,欧阳子则很耐心看萧风将第二碗喝完。 萧风将碗勺都交给一旁等着刷碗的黑袍中年人,见他走出去,翻了个白眼,“您这就把我卖了?” “这不是你想去吗,以为爷爷不清楚?”欧阳子笑眯眯说。 萧风眨眨眼,“那给我松一根针。” “不行。”欧阳子立即黑了脸。 “若真是鬼神之说,你们再护不住我,我岂不死得很亏。”萧风可怜兮兮说。 欧阳子想了想,“也是,那就给你松一根针,可是真是鬼神,你有什么办法?” “我……能多挣扎两下。”萧风呛了口气,不甘心说。 () 第376章 冥婴 天色蒙蒙亮,三个人稍作收拾暂离青药谷。 日头高照时,三人出了青药谷,再走不远处就是一处村落。 “等等,让我缓缓!”眼见前面有了人声,萧风忽然拉了下欧阳子,便双手撑着膝盖开始大口喘气。 两个老人都属习武之人,就是刻意等萧风,也走得不慢,萧风这一路几乎都是跑下来的,难免有些受不了。 “让你逞强,自作自受了吧。”欧阳子弯下腰,幸灾乐祸说。 “我乐意。”萧风抹了把汗,瞪了老人一眼,又深呼吸几口气,“我还没问,一共几个村子?” “八个。”欧阳子笑呵呵说,拍拍少年肩膀,“撑不住就说啊,爷爷不嫌弃你拖后腿。” “没事,没事,才八个。”萧风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脸,“行了,走吧。” 有了人烟,两个老人的脚步便不自觉慢下来,萧风跟得稍微轻松了些。 没多久便有短褐村民擦身而过,很快有人认出了两个老神仙,虽然上次没什么建树,这并不能降低两个老人在一众村民里的声望,簇拥着三人便往村子里去了。 村子不大,三十多户人家,住的是清一色的草庐,围了一圈栅栏,如果不想来意,就真有那么点阡陌交通,鸡犬相鸣的悠然自得了。 村子里的孩子不多,婴儿也就两家,三人也用不着村民领路,打发了他们,自个儿往村东头去了。 听着一伙儿村民大呼小叫着老神仙,两个老人只觉得很没面子。 村东头那家是对年轻夫妇,丈夫出去劳作了,留了少妇在家照看孩子。 婴儿两个月大,是个女婴,相貌很是玲珑,三人见了却都皱起了眉头。 萧风看看青绿色婴孩,又看看主人家,一时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得好。 “饮食睡眠可正常”青木南面不改色伸手探脉,随口问。 “回老神仙,都很正常,就是这模样……”少妇说了两句,很快说不下去了,捂住了嘴巴。 青木南皱了皱眉,“去端碗白开水来。” “哎。”少妇应了声,便跑了出去。 “怎么样?”欧阳子凑上来问。 青木南摇摇头,“你再看看?” 欧阳子点了下头,拿出根银针扎了下女婴手指,忽然低叫了声,“怪事。” 萧风正偷摸摸伸手去碰那女婴,被欧阳子一叫吓了一哆嗦,心虚问,“怎么了?”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欧阳子将女婴的手指抓起来给两人看。 “这个应该不是血吧?”萧风看着那绿油油的一小滴,不确定道,又反应过来,“难道她里面已经烂了?” “你再看看这个。”欧阳子又把银针递过来。 萧风与青木南都有点面面相觑。 银针针头竟然给融了,这个有点夸张了啊。 “再扎其他几处看看。”青木南中肯道。 欧阳子干脆取了针包出来,还没扎,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我去拖一下。”萧风眨眨眼,说着已经跑了出去。 欧阳子抬头看了眼萧风,觉得有点不妥,不过也没想起来哪里不妥,便低头继续忙活。 又过了会儿,两个老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这女婴百分之百是没活路了,可这呼吸平缓,脉象正常是怎么回事? “要不,剖了看看?”欧阳子提议。 “她会同意?”青木南偏头示意了下外面。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有女子惊呼了声,紧接着是桌椅侧翻声。 “坏了。”欧阳子眉头一跳,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妥了,连忙冲了出去。 青木南也赶紧跟了出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整齐的院落里已有些凌乱,原本靠着墙的躺椅已经摔得四分五裂。 萧风靠着墙深呼吸,面色并不好看,不远处躺了两个人,一个是主人家,一个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斗笠人。 欧阳子刚想问,忽然听到房间里有动静,脸色不由一变,“调虎离山。” 青木南在欧阳子后面,闻声又跑了回去。 紧接着,倏忽一道黑影从房梁那头跑了出来,紧接着又一道影子追了上去。 欧阳子看追不上便索性当没看见,到萧风旁边,抓起萧风的手探脉,“怎么回事?” “忽然冒出来的,我也不太清楚。”萧风皱着眉头说,“您这针法真是神了,我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没事,没事。”欧阳子在萧风身上按了几下,“好受点没?” 萧风摇摇头,示意了下躺着的黑衣人,“去看看。” “行。”欧阳子点头。 萧风下手不重,那人还是活的,只是能不能问出的事来还真不好说。 欧阳子扯了斗笠人的帽衫,怔了下,又将斗笠人浑身上下翻了翻,除了一柄匕首,一颗毒牙,干净得连一枚铜钱都缺。 “影子。”欧阳子挑了挑眉,“这种,江湖上竟还有人用,真是……” “丧心病狂。”萧风皱起眉头看着那张好像被剥了皮的可怖面容说。 “恶心就别看。”欧阳子将斗笠又给黑衣人带上,随手扎了几根针在他身上,“你怎么看?” 萧风摇摇头,又去看少妇,刚才他要动手便顺手把她给点了,“这个,怎么办?” 他说着,忽然抬头看了向门口。 青木南脸色很难看从外面进来,“没追上。” “那婴儿呢?”欧阳子问。 “你们过来。”青木南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往屋里走去。 萧风与欧阳子跟进去。 屋子里有股很奇怪的香味,淡淡的,但有点让人反胃。 不过,很快两人的关注点就不是这个理,因为他们看见小木床上那个孩子已经没了,襁褓被一滩绿色汁水染得看不出本来模样,似乎真如村民们所说,婴儿变成一滩水了。 “化了?”欧阳子古怪道。 “我进来时就这样了,那人怀里没有婴儿。”青木南脸色难看说。 “有点难搞。”欧阳子有点发愁说,一瞥萧风,见他竟然在往那滩绿水那里伸手,吓了一跳,一把拉住,“不想活了。” “不是,我是在想,这东西不是有人碰过了吗,应该没事了。”萧风眨眨眼。 欧阳子怔了下,“你是说那两家……” “试试。”萧风微笑了下,亮了亮手里的一枚银针,拿过去探了探。 针尖发黑,但没有融掉。 “不是一种东西了?”欧阳子皱起眉头问。 “我不知道。”萧风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快,去下一家。”青木南斩荆截铁说,一马当先跑了出去。 欧阳子跑了两步,见萧风没跟上来,转头看他。 “我跑得太慢,就不去了。”萧风摆摆手说。 “别胡闹。”欧阳子皱了下眉头,就去扯萧风。这小家伙呆这里,若那人再跑回来,岂不是要出事。 “放心,他们不会回来的。”萧风一步跳开,笑眯眯说,“爷爷快走吧,青木前辈可走远了。” 欧阳子古怪看萧风,他清楚萧风正事上从不胡闹,必然是有了打算,便不再强求,“那行,你注意安全,爷爷尽量早点回来。” 见萧风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萧风便继续去看那个襁褓。 他将襁褓整个摊开,见到襁褓上一大片绿汁,没什么古怪的。 “可是,为什么是浸上去的呢?”萧风轻描淡写想,将襁褓小心拿起来,放在一边,下面的被褥已经被浸染了一大片,绿油油的。 他又拿下来一床薄褥。 在下面也被染了巴掌大一片,只是染得形状有些古怪,像一个缩小般的娃娃。 萧风眉头挑了下,想了想,忽然意味不明哦了声,开始四下打量屋子。 找了半天,找出来七八只蟑螂,两只耗子,从墙角发现了七簇蜘蛛网,两个老鼠夹,三个铜板,没有其他了。 “真走了吗?”萧风轻轻叹了口气。 房梁上一滴水状的东西滴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在萧风头顶上。 萧风微微侧身避开,那滴水模样的东西便砸在地上,发出滋滋滋的一阵声响。 萧风抬头,看到房檐上有只很小的绿手。 “这世间果然无奇不有啊。”他忍不住感慨。 房间里忽然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尖锐叫声,紧接着一个绿油油的小东西从房梁上扑了下来,速度竟是甚快。 萧风身形一闪退开十余步,微微皱起眉头。 昨天欧阳子说给他松了个针,可现在似乎没什么作用。打那个没脸的人时,他招式出得急,便没多想,现在看来是真没给他松。这个老前辈啊,真是害惨他了。 他看着不远处绿油油的袖珍婴儿,眼神古怪。 去年,他在入黑暗峡谷前在酆州游历过一段时间,有个小城信仰一种叫冥婴的东西,他便顺手查了点资料,当时没找到这种东西,如今想起来,现在的小东西跟描述的就很像嘛。不过这种东西不是畏生,白日不出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婴儿却没闲情跟萧风耗,停了也就两个呼吸,嗖一声没了影子,再看见便到了萧风脚边,伸出小手便抓了过来。 萧风一步跳开,他可不想实验冥婴是不是真浑身剧毒,触之身腐。 “哇!”婴儿忽然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哭啼,浑身开始冒出一种绿油油的雾气。 萧风眉头一跳,一挥衣袖。 那婴儿噗一声砸在墙上,溅了一滩绿水,哇哇大哭起来。 萧风掩住口鼻,面色古怪看着。 不是说冥婴只吃婴儿的吗,可这里就他一个,忽然浑身冒烟是怎么回事。 他等了会儿,也没见面前的小怪物再有什么动作,不由皱了皱眉头,本能觉得不妙。 “哎呦呦,哪个杀千刀的敢欺负我们家宝贝,不想活了是不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外面悠悠传了过来,只闻其声便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萧风倏然后退,直至退到墙角才能停下,面色凝重看着门口。 “呦,原来是个小家伙啊。”一抹红色从门外悠悠走来,那个袖珍婴儿便嗖一声爬上了那人肩膀,咿咿呀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那人点了点头,看向萧风,“我们家宝贝想跟你做朋友,你怎么能打人呢?” “阁下何人?”萧风皱起眉头看突然出现的雌雄难辨的人。 “本尊的名讳你还没资格知道。”那人笑了笑,说。 萧风也不恼,他本来就是客气一下,便淡淡说,“鬼蜮谷?” 那人怔了下,掩面笑了起来,“呦,眼力不错嘛。” 他笑着笑着就不笑了,面色一下子就清冷下来,“看在你有几分小聪明,我家宝贝又喜欢你的份儿上,以后跟着本尊吧,别想着逃,否则你必会后悔。”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我不欠你什么,凭什么跟你?” “怎么不欠呢?”那人讶异了下,“因为你害得我们家宝贝少了十几个食物,你还打杀了我的人,打了我们家宝贝,最主要的是还让我现了身,这些不够吗?” “我就觉得,这里的事有点像果子熟了便有人来摘,果然是这样。”萧风笑了下。 “怎么,后悔了?”那人掩口低笑,“那也没办法,谁让你自作聪明呢,那两个老东西就没想这么多。” “你抓了他们?”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没有,他们怎么值得我在意呢,只是让他们找不过来而已。”那人笑眯眯看萧风,“觉得我做得怎么样?” 萧风叹了口气,“我实在没觉得我有这么大的面子。” “只有我家宝贝看中就够了。”那人笑吟吟说,“我家宝贝说,你的肉很香,要好好养着你,以后馋了可以割一块,哎呦,这是他第一次要吃肉,本尊觉得太开心了,你觉得呢?” “为什么要养这么古怪的东西呢?”萧风蹙起眉说,“难道不知道很恶心人吗?” “恶心吗?”那人惊讶了下,又连连摇头,伸出手帕摸了摸肩上小怪物的脑袋,“没有,没有,你看多么可爱的小家伙。” 小怪物抱着手帕蹭了蹭,有水渍顺着手帕沾在那人莹白手指上,立即腐蚀掉一层血肉。 那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下,便没了好脸色,“好了,跟你聊得够多了,你觉得如何呢?” () 第377章 困境 “好。”萧风轻描淡写点了下头,“然后呢?” “原来是个识时务的,这样更好。”红衣人怔了下,低笑,说话间他摸出枚黑色药丸来,“吃了它,然后跟我走。” 萧风微笑,“这是什么?” “惑心,一种能让人很听话的毒药。”红衣人玩味说。 萧风从墙角走出来,缓缓说,“这个,对我来说,很不划算。” 红衣人轻轻哦了声,“所以呢?” 萧风已走到了红衣人面前,仅三尺之隔,仰头看着他,“我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 “你只要不犯错,本尊保你无恙。”红衣人挑了下眉,将药丸举在萧风面前,示意了下。 萧风视线偏转看着药丸,眸色晦暗。 红衣人手里的药丸出奇得黑,是那种黑到极致泛出一种幽蓝的黑,散发着淡淡香气,便给人莫名的诡异感。 他看了会儿,忽然抬头问,“这附近应该有不少人吧?” “本尊在这里,又何须其他人再盯着。”红衣人饶有兴趣看萧风,“但是这间房间,你硬闯,出不去。” “最后一个问题。”萧风表情没任何变化,认真凝视红衣人娇艳的面颊,又偏头看了眼红衣人肩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绿婴,“这种怪物,你应该不多吧?” “它若死了,你会生不如死。”红衣人笑吟吟说。 “那真是倒霉呢。”萧风笑了下,终于伸手向了那枚药丸。 红衣人嘴角渐渐勾起。 然而,萧风的手在触及药丸的前一刻却忽然闪电般抓住了红衣人手腕,左手寒光一闪,直接斩去。 红衣人面色微变,身形微偏,顺势一带拉了下萧风,与此同时,他肩上的小怪物直接往萧风身上扑了过去。 萧风一剑的速度加上红衣人那一带,萧风若还一剑砍过来,铁定是没有闪避的时间了,而以小怪物的能耐,他便是不死也必然要褪一层皮。 红衣人的意思是,反正你杀不死我了,砍我一剑与好好活着,自己选吧。 一切太快,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只是,一切却并没有按照红衣人的预计发展。 刺啦。 一声轻微的丝帛开裂声。 电光火石间,萧风还是一剑递出去了,没有任何犹豫,但是绿婴并没有扑到萧风身上,准确的说,是不知什么原因它在空中滞了下,所以萧风就险之又险避开了。 红衣人眉头微皱,倏忽后退,然而几乎同时,他忽然觉得心悸,硬生生止了退后的趋势,一下子往前疾冲。 再次有一剑,从红衣人背后划过,鲜血瞬间浸湿了后背。 红衣人身前背后都已经鲜血淋漓,可他没倒下。 他捂着肚子,豁然转身,便见到少年不知何时竟是到了他身后。 刚才的那一剑,那身法,都快得不太像话。 红衣人却一下子放松,冷笑起来,“怎么,还想挣扎?” 他不远处的少年已面色惨白,满头冷汗,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那少年却深吸一口气,“那也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怎么,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你还有手段吗?你若束手就擒,本尊饶你不死,如何?”红衣人讥讽说。 萧风冷冷看着红衣人,一言不发。 “真是不乖了,”红衣人遗憾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你可以试试。”萧风挑起了剑尖。 “咿呀。”绿婴蹒跚着走到红衣人脚边,叫了声。 “宝贝,去找他玩玩。”红衣人踢了踢绿婴,笑眯眯说。 萧风脸色难看了几分,咬了咬下唇。 绿婴又咿呀了声,瞬间成了一条绿色的影子,便扑了过去。 萧风咬着牙避开,奈何还没缓口气绿婴又扑了过去。 一大一小便如同捉迷藏般躲闪起来。 红衣人看得津津有味,见到少年几度踉跄,渐渐眯起眸子,某一刻忽然身影一闪,一掌往少年心口印去。 然而,下一刻他就暗道不好。 因为,他看到少年那双眸子冷静淡漠到了极点,没有倔犟与痛苦,那几乎都不像人的眸子了。 只是,这次他却没有闪避的时间。 一掠白虹直接飞了过去,快得无声,瞬息穿胸而过,直接飞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少年衣袖一挥,那绿婴也飞了出去,砸在了墙壁上,又掉落在地,一时间竟是爬不起来了。 “这般,你还是奈何不得我。”红衣人跌坐在地,却面露冷笑,看着几尺外的少年说。 萧风直直站在那里,浑身都开始颤抖,满脸痛苦,却咬着牙说,“这般,你也奈何不了我。” “何必呢。”红衣人这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 萧风踉跄了下,便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缓了缓,冷冷说,“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那就看你能不能撑着不睡。”红衣人玩味说,“你现在应该就很累了吧?嗯,一天,最多,我不着急。” 萧风却不再说话,伏在地上,微微阖起了眸子。 红衣人啧了声,盘膝而坐,也不再说话。 两人都太警惕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如今,还是。 另一边,欧阳子与青木南已经从另一病人家出来了,那家的婴儿倒是没丢,情况与第一家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情况稍微好一点,具体的说就是没那么绿。 这让两个老人都有些费解。 既然有人不让他们细查第一户人家的婴孩,为什么这一家的没化了?难道第一家与这一家不太一样?但这也说不通。他们将婴儿上上下下都扎了个遍,就差没剖开了,没觉得什么不一样的,难不成以他们的眼力还能漏点什么?要不是他们巧了碰上人来化尸?但这更荒谬,难不成还看是不是腐烂好了才能化了,婴儿又不是果子,要看成熟不成熟,想想就觉得胡扯。 “再去其他家看看?”青木南皱眉道。 欧阳子点点头,“既然不赶时间,去叫上小风,我总觉得心慌。” “好。”青木南没什么犹豫答应。 两人按原路返回,可令他们纳闷的是,半盏茶的时间都到不了的一段路,他们走了挺长时间也没走到,不由有些面色古怪。 “鬼打墙?”青木南捻了撮土在手里,低喃。 “大中午的,哪来的鬼。”欧阳子四下打量,抬头看了看天,没好气道。 进第二家门时还是烈日高悬,现在已经阴云密布了。 “鬼打墙只是一种称呼,我的意思是可能是阵法。”青木南摇摇头,站起身来,“有人困住我们了。” “我没看过阵法,但也有点了解,这四周景致都没重样,阵法做不到吧?”欧阳子反驳道。 “那就是有人用阵法误导我们,让我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青木南点点头,揪了揪他的山羊胡,“或者请君入瓮。” () 第378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养神的二人几乎同时睁开眸子。 房门口走进来个男子,黑衣斗笠,手里提了柄雪色软剑,微笑说,“在下来还剑,敢问这是哪位的?”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 男子等了会儿,见没人说话便走上前来,四下看了看,在两人旁边坐下,“不是二位的吗?在下看着它从这里面飞出去,想来不会有错的。” 两人依旧没有出声。 萧风再次阖上眸子。 那男子却将目光投在了萧风身上,“小兄弟被铁面神医封了穴,身上是有什么顽疾吧?” 红衣人恍然大悟,又有些吃惊,现在这少年便有如此能为,若是开了穴,不知会可怕到什么地步,难怪他总觉得心慌。 想到这里,红衣人眸子闪烁,既如此,这少年今日便必须死,不惜任何代价。 萧风没搭理男子,依旧阖目不言。 男子便继续说,“看小兄弟这般难过,想来是强行冲针了,在下略通些医术,可以帮小兄弟看看。” “你靠近试试!”萧风只冷冷吐出几字。 男子轻笑了下,“何必如此大戒心呢?恕在下冒昧说一句,以小兄弟如今的情况,便是现在的冥尊也不一定能对付,更何况是区区在下。” 红衣人看了眼男子,面色凝重下来。这男子竟然认识他,而且既然认出他还能如此淡定从容说话,还用一个区区讥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萧风却又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男子继续开导,“小兄弟要相信,在下在此绝对是善意,绝无算计你之意,否则怎会浪费这些个口舌。” “目的。”萧风淡淡说出二字。 男子立即满脸堆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冥尊来接人,在下自然也是来接人,如今得见小兄弟,惊为天人,诚心钦慕,特邀小兄弟加入我们,可否?” 萧风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下,“是不是也要吃惑心?” “不必,不必。”男子连连摆手,“我们从不强求于人,去留全凭自愿。当然,加入后也是有些条件的,不过这也是必要的,否则一盘散沙,怎么成事,小兄弟说是不是?” 萧风点了下头,面色略略缓和。 男子笑眯眯说,“我们中间,以才智论英豪,以小兄弟如此年纪,如此见识身手,必然是中上之人,而且其中不乏能人异士,或许神医们没办法的顽疾,我们中也有人有法子,到时候小兄弟何必再处处掣肘,完全可海阔凭鱼跃。” 男子说得激昂,萧风却依旧神色淡淡,什么也没表示。 男子也不在意,又看向红衣人,“冥尊,虽说你我二人各为其主,可如今这般,后果你该知道,在下还是建议你也加入我们,我们承诺保证不泄露你的身份,而且我们中成员禁止私下斗狠。留得青山在,总好过莫名其妙死在这荒野之地。” 红衣人冷笑,“你真觉得他会加入你?” “便是不加入,在下也乐意给小兄弟个人情,也能恶心一下对手,”男子轻笑,“一箭双雕之事,怎么选一目了然。” “你……好算计!”红衣人面色难看下来,半晌后吐出口浊气,“好。” 男子满意笑笑,“那两位神医那里,我做主给你个面子,一人一个,如何?” 红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如此这般,上面必然会知晓。” “在下既然敢说,自然就有把握理清后面之事,”男子从容不迫,“后面的那些尾巴,我们的人会处理。” “原来如此。”萧风心中恍然,他现在面对的是两方相对势力,一方凭强制,一方试人心,前者无畏生死者不惧,后者无情无欲之人无用,果然好算计。 红衣人目光闪烁,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萧风忽然淡淡开口,“我若加入,是不是要去劝两位神医加入?” 男子怔了下,一下子欣喜起来,“若是小兄弟有这个心最好,到了那里,也好有点功绩,不致于有些人心里不服来找小兄弟麻烦。” 红衣人面色却一下子难看,显然他也想明白了男子之前安排得言外之意,这是一个把柄,他若接了,里外不是人,可不接,面前这关就过不去。 萧风坐直身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暂时还不知,”男子摇头,“不过这没关系。” 萧风忽然露出个笑脸,轻轻说,“杀了他。” 男子怔了下,为难道,“这个就破坏规矩了,小兄弟不如另换一个。俗话说,冤家易解不易结,都是一家人了,小兄弟又何必较真。” 萧风平淡说,“想杀我的人,我从不会饶恕。” 男子皱起眉头。 萧风又说,“你们既然能人异士众多,想来像冥尊这般的异士不多却也是有的,让他加入,所求不过是在他们那里多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可大可小,但你要清楚,我既然认识两个神医,既然有如今的见识与能力,有些事便不是你能想象的,如何取舍,你自己决定吧。” 红衣人面色更加难看,却冷冷一笑,“你除了加入,还有什么出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等对你出手又如何?你觉得你能对付得了我们两人?” “哦?你也这么想吗?”萧风轻应了声,瞥了眼沉默的男子。 “自然不是。”男子摇摇头,“但有句俗话说,各家各扫门前雪。冥尊若想寻小兄弟的晦气,在下也不好阻拦,而且若是冥尊有什么危险,在下还是免不了要护他周全的。” 萧风点点头,与几尺外的男子对视。 男子又怔了下,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少年见他后的第一次正视,不禁皱起眉头。 萧风平静说,“如果按现在的情况,我有所顾忌,这个冥尊重伤,没人是你的对手,的确是这样的,无论什么结果,你们都会大赚,而我若不是个笨蛋,必然也不会自讨苦吃,而会选择妥协,这个冥尊,我可能还会杀,但是会杀得很隐秘,连你们都查不出来,这样你们不会为难,这当然不是我对你们多忠诚,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话语顿了顿,总结,“总之,这次的渔翁呢,你们做得特别成功。” 男子与红衣人都皱起了眉头。 萧风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来,缓缓说,“但是,你们必须先意识到一件事,现在这种局面是谁造成的,而这个对你们来说十全十美的局,真是巧合,还是有人想让你们有这种错觉。” “小兄弟想说什么?”男子皱着眉头问,语气竟还是温文尔雅的。 萧风粲然一笑,轻轻说,“外面应该没人了吧?” 还没等男子有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说,“我真讨厌你以一副仗义执言的模样说着虚伪至极的话的嘴脸。” 他一挥衣袖,墙边的绿婴呀一声砸出去老远,玩味说,“反正来龙去脉我猜到了七七八八,至于细节什么的逼你们你们也不会说,那你们也没什么用了吧?” () 第379章 我在江湖,欲要天人折腰。 面前的少年面色惨白,额间冷汗涔涔,单薄的身子更是似乎风吹即倒。 可他那么站着,从容说着,两人便都觉得少年变了,变得危险,变得诡秘,让人陡然心悸,就好像本以为是刺人眼眸的璀璨长剑,可敛了锋芒才发现什么狗屁的剑,明明是个黑洞,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 男子本能般觉得不妙,豁然起身,一掠而去。 然而,他起身的那一刻,听到身后少年在低笑,那笑声说不出的诡异,似乎深渊里恶魔的嘲讽,格外令人心凉。 他的心一下子乱了,下意识快跑,想尽早离开这里,离得少年越远越好,可才加速,脑袋轰的一声,竟是砰一声撞在一堵无形屏障上,倒飞了出去。 红衣人本来也想逃,才站起身来,见到此愕然了下,猛地回头看向少年。 萧风也在看他,目光凉凉的,说,“你的直觉,是对的。” 红衣人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子炸开了。 他之前为什么与少年说那么多,为什么言语激少年,为什么一次次试探,都是因为他觉得少年危险,甚至连少年与他两败俱伤后也有这种感觉。 他这种人,对危险的直觉一般都很准。 可这种危机感,因为后来来的男子的几句解释让他觉得可惜甚至可笑,可如今,老天爷竟然又给他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他不自觉便想到这少年之前说的话,做的事,不由心里微凉。 这少年早就察觉到这里有人,从他看到有人破坏冥婴的食物,调虎离山让人引冥婴过来进食,甚至更早。少年留下,甚至不惜代价演戏,一切,只是为了引他们出来,知道他们的目的,然后没有任何风险的杀了他们。 少年预测到了一切,甚至是导演了一切,从他一出场就跳进了少年编制的局里,而且到现在,若不是少年说,他自己浑然不知。 这是个心机深沉到可怕的人。 他身子一下子僵硬,恐惧不知为何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他拼命想远离少年,可理智又告诉他,他走不掉,喉结动了下,哑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萧风淡淡笑了下,“跟你们一样,来接人的人,只是出了点意外。” 他心满意足看到两人脸上一闪而逝的愕然,继续说,“看来,你们真的都是小喽啰。” 他声音陡然阴沉,“那就没有必要活着了。” 说着,抬起手来。 “慢!”黑衣男子忽然一声大叫。 “你想说什么?”萧风收回手拢了拢衣袖,那流畅动作似乎他本来就是准备拢袖的,漫不经心说。 “你既然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来,想来来头必然不小,既然能付出这么大代价将我们都引出来,又一时不杀我们,想必对我们也有些忌惮的,我们虽然算不得精英,可地位也不低,在这里莫名其妙死了也会引起骚乱,很不值,不是吗?”黑衣男子被少年的一拢袖直直拖到了少年面前,清咳着站起来,镇定说。 “你以为你很聪明?”萧风瞥了他一眼,摇摇头,神色有些恍惚,低喃,“我们只是距离这世间太远,不知今夕何夕而已。” 萧风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不可闻,可两人都听到了,再次愕然。 萧风却转瞬回过神来,冷笑,“你们真当以为,你们看到的我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他们忌惮我们,什么也不敢说,可就算这样,他们对我们,除了看着,又有什么办法?” 红衣人与黑衣男子对视一眼,眼底震惊难言。 黑衣男子试探性说,“前辈既然隐世已久,想必很多东西也是不知,不如晚辈解说一二?” 萧风淡淡看他,“嗯?” 男子松了口气,“良禽择木而栖,况且如今情形,晚辈也跑不掉,倒不如另寻明主,免得白白浪费了这一身所学。” 见萧风不为所动,他赶紧补充,“再者,虽然前辈们不在乎旁门左道,可若是能知己知彼,岂不更妙?” 萧风哼了声,“以你的微末道行,于我有何用处?” 男子神色更加放松,“前辈此言差矣,晚辈虽地位低下,也是有些价值的,否则怎会被派来。” “那先拿出点诚意来。”萧风不以为意。 “好。”男子一点头,沉吟了会儿,张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呕出口鲜血来,开始直勾勾盯向萧风。 萧风淡淡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看着那双重瞳,似乎是与千万里外的另一人对视,嘴角笑意玩味。 果然,背后的人也不是多么相信人心这种东西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 半晌后,男子忽然木然说,“你们过界了。” 萧风冷笑了下,一挥衣袖。 男子直接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很快没了气息。 冥尊一脸愕然,又很快变成惊恐。 萧风转头看向他,淡淡说,“他很聪明,可他背后的人更聪明,你怎么选呢?” 少年一脸淡然,可这时在冥尊眼中却分外可怖,比魔鬼还可怖。 他颤抖指着萧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声,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萧风怜悯看着他,这就是无知者的悲哀,因为不够聪明,所以格外会自己吓唬自己。 死寂,时间,特别是面对一个魔鬼时,是最能逼疯人的东西。 萧风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踉跄一步跌坐下去,然后疯子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微微勾起嘴角。 他没有拦他,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放了他的,不仅是为了欧阳子等人的安全,不仅是要让暗处的人知晓,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世上不止他们,还有一方势力,准备出世。 这样,以后很多事都会很顺理成章。 便是他所杜撰的无所不能,抑或那方势力找来也无妨,只要他在,便有办法让他们不敢乱来,至于他不在了,有些东西将不再是他们能够骄傲的资本。 他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时他还有心情偷看闲书,他看到一句话,我在江湖,天人也需折腰。 那时,他想,那人的口气要有多大。 但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口气一点也不大,只是太天真了些。 于是,三年多前,他给许多人写了一封信,信上除了署名只写了几个字。 我在江湖,欲要天人折腰。 () 第380章 轻松 萧风一放松,浑身的力气便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踉跄跌在了地上。 他刚才也不过是强撑而已。 不远处,冥婴还在抽搐,也不知还能不能爬起来。 萧风皱着眉头想了想,猛地抬手一挥,倒吸了口凉气,又颤巍巍抬手摸了把额间冷汗,无意间发现手上鲜血淋漓,怔了下,低头看向刚才手按的地方。 那里一小滩鲜血,还能看出边沿有微微绿汁。 萧风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摊在地上,无奈苦笑,“欧阳爷爷,你这次可把我害惨了。” 只这几个呼吸的时间,萧风额头上又多了细细密密一层冷汗。 而另一边,那冥婴好巧不巧撞在了不远处男子身上,男子便开始一点点融化。 萧风看着,心想,看来那冥尊身上的衣衫也不是什么凡物。 不远处的人一点点变成一滩绿水,衣服便瘫了下来,萧风看着冥婴伸出惨绿的舌头一点点舔着,有些恶心。 然后,萧风又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地上那滩血水,有些想不通。 不过,很快他便疑惑不起来了,因为不远处那只小怪物竟然渐渐精神起来,至少能爬了,而且已经往他这里爬了。 “这个,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风苦涩想,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嫌累。 “你给我停下!”萧风冷斥道。 可那个小怪物只滞了下,又继续雷打不动地爬了起来。 萧风深吸了口气,准备抬手再给它一个巴掌,至少别让它这么不老实,他可不想被融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打死,倒不是萧风慈悲到这种地步,而是需要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正在这时,外面又有脚步声。 萧风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还好没让他失望。 只几个呼吸时间,欧阳子与青木南从外面跑了进来。 欧阳子一见萧风这般凄惨,特别是看到有个绿油油的小怪物锲而不舍地往萧风方向爬,一下子就急了,嗖一声就冲了过来,抱起萧风退开了老远。 萧风的眉头却几乎要打结,可怜兮兮说,“爷爷,您能不能温柔点?” “爷爷就说让你跟着,不听不听,出事了吧?”欧阳子一面警惕看着还在爬的小怪物,一面手在萧风身上几处按,“好受点没?” “忍得了。”萧风勉强笑了下。 青木南皱着眉头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冥婴,一种幽谷帝国豢养的邪物,也不知怎么流传过来的。”萧风虚弱说,“你们走没多久,自己从房梁上摔下来的,我猜测那些婴儿可能是它的食物。” 欧阳子没好气白了萧风一眼,什么可能,分明是一定,这小家伙肯定早就猜到了,留下就是想把它引出来,也不看情况,笨都快笨死了。 萧风当没看见,“爷爷怎么现在才来,我等得几乎快哭了。” “哭了才好。”欧阳子抹了抹萧风的眼角,干巴巴的,低骂,“活该!。” “我们遇到了阵法,走不过来,反而走出了村子,后来意识到,可能不是针对我们就是针对你,便又倒了回来。”青木南打量着四下的狼藉,皱着眉头说。 “什么阵法?”欧阳子有意转移萧风的注意力,帮萧风问。 针法是他创的,他自然清楚萧风现在有多难过,换个人估计已经昏过去了,可这小家伙就是能这么忍着,还一声不吭,他就没见过比这小家伙还能忍的人。 “爷爷不知道吗?”萧风奇怪问。 欧阳子脸一黑,抬手一个板栗想砸下去,半路又生生收住了,闷闷不说话了。 青木南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是从这里开始的,范围很大,也不知能到哪里。” 萧风眸子一亮,眨眨眼,“爷爷,带我走一趟吧?” “一边玩去。”欧阳子脸色更黑,这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吧。 “这里还来过其他人?”青木南看着那滩绿油油的液体问。 “是,来了两个人,一个人莫名其妙就死了,另一个人不知怎么就疯了。”萧风也不隐瞒,只是说得轻描淡写。 青木南看了眼萧风,他自然看到疯疯癫癫跑出村的那道红影了,只是欧阳子着急着这少年的安危,才没追去,心中暗道,这小家伙果然不是见的这般简单。 想到这里,他转过视线,正好掩去了晦暗不定的眸色,也不多问。 若是旁边没其他人,欧阳子估计会问,不过现在也不便多问,他便不问,只是一个劲轻按萧风几处大穴,催促道,“若没什么事,咱们就赶紧回去,小风在这里怪遭罪的。” “没事。”萧风倒不是很在意,偏头看向外面,“先把这里的事解决了吧,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外面天色昏暗,天气又不是很好,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 欧阳子瞪起眼,“这里的事跟你什么关系,你操得哪门子心?” 萧风咧嘴笑笑,很无辜。 欧阳子没辙,戳了戳萧风脑袋,“疼不死你。” “才入酉时。”青木南淡淡说。 “那就差不多。”萧风笑眯起眸子,调侃道,“两位老神仙,不久后月黑风高,正是抓鬼的好时机呢。” “可这个东西怎么办呢?”欧阳子没好气说。 萧风神色一滞,看了眼越爬越慢的小怪物。这个东西连银针都能腐蚀了,那能用什么东西困它呢? 冥婴似乎感受到萧风的视线,冲萧风咿呀了声,听着挺委屈的。 萧风讶然了下,心道,这难道是个有奶便是娘的没骨气家伙,这么快就移主了。 欧阳子也觉得奇怪,看着萧风,“莫不是你是第一个被它看到的人,它认你当娘亲了?” “哪有。”萧风哭笑不得,要认娘也是认那个冥尊,跟他什么关系。 “那怎么回事?”欧阳子顺口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它吃了那个莫名其妙死了的人,然后觉得是我喂的它,就有那么点好感了。”萧风摇摇头,纳闷道。 “要不,小家伙试试?”青木南低头看着萧风说。 “青木老鬼,小心我跟你急?”欧阳子立即瞪眼。 “我觉得挺不错嘛。”萧风却眨眨眼,笑眯眯说。 “别胡闹!”欧阳子狠狠在萧风胸口一按。 萧风倒吸了口凉气,缓了半天才缓过来,愤愤说,“以后,别指望我再信你。” 欧阳子四下乱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爷爷没听清楚。” 青木南无语看着一老一少,这是在说正事,好不好? () 第381章 很不是滋味 青木南是不知晓欧阳子与萧风的相处模式,不明白两人的情谊,否则绝对不会奇怪。 三年下来,能让少年真正信任的有几人?几十年下来,能让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还又哄又骗的又有几人? 而今日这情形,欧阳子绝对是被吓到了,毕竟他的确没给萧风松针,当时只是单纯想这样对萧风更好,也的确没料到萧风会出事,所以看到那个绿色小怪物时,他几乎都吓懵了。至于萧风,经历得多了,吓到自然是胡扯,不过虽然没觉得什么,却是能明白欧阳子的心情的,这或许是少年经历这么多最值得庆幸的事吧。 所以两人玩笑,甚至难得的幼稚,只是想让对方宽心,告诉对方,没事没事,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一老一少在青木南一脸你们分不分轻重的郁闷表情下互相打趣了一阵,三人便又商议了会儿冥婴的事,很快也没什么事好商量了。 期间,萧风询问了外面那两个人情况,得知都不见了后,也没说什么。 欧阳子想让萧风睡会儿,可萧风说他不习惯,睡不着,便也没办法了。 后来这家男主人回来,青木南便跟他说在他家捉到了鬼,又遗憾说他老婆孩子都被鬼吃了,那青年听了差点没冲上去跟那个还在他家里爬来爬去的小怪物拼命,被欧阳子一针放倒。 夜幕低垂后,三人帮青年收拾了家,放了些银两算是补偿,便用一套衣服兜着小怪物走了,至于青年醒来后怎么想,会不会仇视他们,三人倒没人在意。 三人虽遗憾,这样却已经是仁至义尽,毕竟他们不可能因为自己害了人枉死便要内疚半天,否则这一路下来早自责死了。 临走时,萧风想着那些绿汁既然是小怪物舔了就不能腐蚀了,那应该是唾液的事,挑逗着小怪物实验了几次,便跟欧阳子逼着小怪物将有绿汁的地方都舔了个遍,看得青木南山羊胡一抽一抽的。 这夜,青药谷附近八个村落里接连亮起火把,八村之人聚于一处。 青木南提着小怪物以食婴鬼觅食的善意谎言将此事彻底揭过,连第一家少妇不知所踪的失误也全盘托出,立时引起阵阵喧哗。 有惊恐,有愤恨,有感激,有悲痛,有叹息,有无奈,有人嚎啕大哭,有人长舒口气,有人颓然惊惧,有人义愤填膺…… 但最后,令三人都讶异的是,竟没有人敢处置这个小怪物,村长们还委婉说老神仙还是放了好之类的话。 三人面面相觑。 萧风猜测可能祖上也是信仰冥婴的一伙儿人,如此也好解释婴儿们都那么可怖了,村民们为什么没一个人丢了的,不仅仅是民风淳朴这回事。 三人谢绝了村民们的感谢与银两,带月提鬼归,心里都盘算,这个小怪物该怎么处置呢? 本来这些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也只是随便管管,可没想到真捉到了鬼,村民们竟然求着他们放了,那就真放了? 萧风觉得吧,以小怪物的节操,估计不出一天就能被坏人拐跑了,而且它浑身是毒,被带出去,太危险,所以他坚决反对。 他反对,欧阳子也反对,青木南一想到是放在自己家门口更反对,这一招完全行不通。 要不,就只能杀了。 来时,他们的想法的确是杀了的,让村民们杀了,那样他们也省事,心安理得,可村民们竟然不杀,如今这小怪物又跟萧风挺亲的,用欧阳子的调侃就是真下定决心想让萧风当娘亲了,而且之前还让人家舔门舔窗户舔地板,的确过分了些,现在杀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太不厚道了些。 三人一番商议,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平日里挺理智的人,现在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萧风被欧阳子抱在怀里,手里提着那套兜着小怪物的衣服,看着里面的小怪物睡得正香甜,顿时满满的负罪感,恨不得直接甩出去,当然,他主要是没力气甩远了。 最后,欧阳子笑眯眯说,“要不,小风你就养着呗,反正它那么喜欢你,再说以你的身手,它也奈何不了你,省得祸害其他人。” 萧风听了都龇牙咧嘴了,手便晃啊晃得差点把浸出来的绿水晃到欧阳子身上,吓得欧阳子一个劲儿怪叫。 青木南看着一老一少又闹,只觉得脑门上开始青筋直暴。 萧风与欧阳子闹,一行人速度就快不了,回青药谷时已经大半夜了,三个年轻人都睡下了,只那个黑袍中年人还在等着。 看到萧风在欧阳子怀里笑得无忧,中年人怔了下,萧风在他印象里都是清冷疏离的性子,何时会这么跟人亲近过,只是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忽然一沉。 中年人低头一看,手里多了件绿汁浸染的衣服,里面装了一只绿油油的婴儿,刚才还在睡觉到了他手里便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他倒是不怕,只是抬头愕然看萧风。 萧风却正苦着张脸死命瞪欧阳子,一脸你看又醒了,怎么办的表情。 欧阳子呵呵一笑,安慰萧风,“没事没事,当听不见嘛。” 他又转头看向中年人,“小王啊,这是只鬼,帮老头子好好看着,对了,别碰它,也别关笼子里,那些绿水也不能碰,否则你会烂掉的。” 说着,往房间方向去了。 这少年身体里的针这次被冲的四分五乱,要尽快修正,否则就麻烦了。 “喂,爷爷,没您这样的。”萧风在欧阳子怀里挣扎,“我去说,您放我下来。” “别闹。”欧阳子只一只手就将萧风的挣扎压了下来,没好气道,“还有心情管别人,一会儿难受死你。” “我愿意。”萧风愤愤,可他力气小,只能转头看向中年人,嘱咐,“王叔,你可以把它挂在一个地方,只要不让它跑出来就行。” 中年人一脸茫然,转头看向青木南。 青木南脸色却不好看,看了一路一老一少胡闹,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只点了点头,就走了。 中年人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 第382章 冥婴的天真 校针比施针要麻烦得多,也难受得多,欧阳子给萧风校正完已经近黎明了。 欧阳子累得够呛,跟萧风嘱咐了两句便往萧风身边一躺,酣睡如泥。 萧风一来不习惯身边睡了人,二来是真难受得厉害,实在睡不着,便咬着牙走出屋子,准备散散心。 他其实并不是很能吃苦的性子,很小很小的时候也会因为跌一脚就嚎啕大哭,引得身边人心疼不已。 只是渐渐懂事才明白,有些苦,不是你吃不住便没有的,该有的一点也少不了,只是看你怎么看它。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开始忍,开始一声不吭,开始倔犟得死撑,只是觉得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不知不觉就死活不愿喊出声了,不愿用昏迷逃避那些苦痛,于是就一直这样了。 或许是觉得苦痛,他不说,便少些人知道,少些人心疼,少些人为他分心,他可以稍稍安心些吧。 有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要死撑呢,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昏过去至少会好受些,可每次深究,他总会莫名其妙地自己否定自己,然后不再多想。 就这么一遍遍循环,忍着忍着,这些年也就过来了。 出了屋子,萧风远远便看到黑袍中年人蹲在院子一角,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堆了一堵膝盖高的土墙。 萧风眨眨眼,慢慢走过去,笑了下,“王叔在干什么呢?” 中年人这才察觉到,即使少年现在是真弱不经风,少年走过来脚步也极轻,注意到少年额头上已经有细密一层冷汗,不禁愕然了下,“萧少!” 萧风点点头,好奇往土墙里看了两眼,微微怔住。 他看见那只小怪物正仰面躺在一堆衣服里呼呼大睡,就好像平常人家的小猫小狗那样,人畜无害。 他眨眨眼,这么简单的办法,他们怎么想不到呢? 自从见到这只小怪物时,他与欧阳子他们因为一直将它当成可怕至极的东西,觉得怎么办都棘手无比,可中年人没见识过冥婴的可怖,只是觉得古怪,所以反而比他们都坦然得多。 但是,更深层次得说,这是因为他们站在人的角度上,他们忌惮它,只是因为它身上毒多了点,还有喜欢吃婴儿的习性。可这是它的天性,本能,就像大鱼吃小鱼般天经地义,它不吃,它怎么活? 它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他其实并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它的,因为如果二者调个位置,他也应该是这个选择。 所以,为什么要那么厌恶它呢? 他扶着墙边缓缓蹲下,又坐下,想了想,抬头冲中年人露出个大大笑脸,“王叔,你真好。” 中年人呆了呆,然后狰狞面容上泛起一抹浅笑,“萧少也很好。” 萧风摇摇头,也不解释,“王叔,你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中年人有些迟疑,“不用了……” “别不用啊,”萧风笑眯眯扯了扯中年人衣角,那一刻竟然让中年人生出了看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家伙的错觉,“这个小家伙本来就是我带回来的,害你一晚上没睡觉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再说我也睡不着,不如这样打发时间。” 中年人神色恍惚了下,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没关系的,我也不累,真的……” 萧风依旧在笑,“可一会儿你还要做饭,还要收拾其他,我怕你一个不小心将糖放成盐,酱油放成醋,那样岂不是好多人要埋怨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又说,“如果可能,药粥能不能给我稀释一点,或者给我放点糖啊盐啊之类的东西。”他皱着眉头,老大的抵触,“那些东西,真的很难喝很难喝啊。” 中年人这次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忽然觉得,印象里高不可攀的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触,忍不住扬起嘴角,笑道:“这个是两位神医的嘱咐,我可不敢偷工减料。” 说着,转身走了。 萧风微微愕然,然后笑得愈发开怀,这就对了嘛,每个人都该是有血有肉的嘛,能卸下包袱,能笑能闹,这就很好很好了。 “咿呀!”窝里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此时已爬到了土墙前,正眼巴巴瞅着萧风。 萧风听不懂小家伙的意思,就像大人们总是听不出来刚出生的婴儿在咿咿呀呀些什么般,这点跟他的能力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能猜到一点,这小家伙饿了,在问他要吃的。 “总不能给它找个婴儿过来吧。”萧风有点发愁想,随手丢进去一块糯米糕。 小怪物嗅了嗅,甩了甩头,又咿呀了声,显然是不想吃的。 萧风更加发愁,想了想,从厨房里拎过来一块五花肉,丢了进去。 小怪物嗅了嗅,很人性化的打了个喷嚏,又咿呀了声。 “还是不想吃?那也不能真给你找个婴儿过来啊。”萧风发愁嘀咕,“要是你非吃婴儿,我就掐死你。” 小怪物似乎能听懂萧风的话,呆了呆,哇哇大哭起来。 萧风立即慌了神,“喂喂喂,我是吓唬你的,嘘,别当真啊,你知道我从不打人的,嘘,小声点,把人吵起来,我就跟你急啊……” 小怪物不听萧风的,依旧哭得稀里哗啦。 萧风哄了半天没效果,脸一沉,凶巴巴说,“再哭,再哭我就打你。” 小怪物又呆了呆,哭声小了点,不过还是哭。 一只花斑鹦鹉从林子里飞过来,爪里抓了只雀儿,见到萧风立即欢天喜地停在了萧风肩膀上呜呜叫。 萧风皱了皱眉头,暗道以后要让阿彩减肥了,想着揪起鹦鹉丢到他面前的雀儿丢进了窝里。 鹦鹉自然不乐意,呱了一声就冲了过去,却被萧风一把揪住,喳喳直叫。 萧风拎着它,很小大人地教训,“你都这么肥了还吃什么肉,再说鹦鹉都是五谷的,哪有吃肉的,以后都不许吃了。” 鹦鹉开始嘎嘎嘎嘎直叫。 “嗯,学会警告我了,胆子这么大,那以后别找我啊。”萧风眯起眸子说。 鹦鹉又嘎嘎了两声,直接飞了。 “真生气了啊?”萧风眨眨眼,不过想到阿彩的回头忘脾气也不理会了,低头看了眼小怪物,似乎是饿了,竟然真把雀儿吃了。 萧风笑了下,看来只要是新鲜的食物都可以,那等天亮了让林枫他们去捉就好了。 想着,他拿一根树枝戳了戳小怪物,“你能不能忍一会儿,我也给你逮不了多少,等天亮了管够,可以吗?” “咿呀。”小怪物一下子抱住树枝,眨眨眼。 萧风无奈笑笑,抖了抖树枝没抖掉,索性就提了起来。 树枝很细,还没提高便断了,小怪物噗一声摔了一跤,一抽鼻子,准备哭。 “别哭,别哭!”萧风连忙安慰,四下看了看,找了根粗些的棍子递到小怪物面前。 小怪物又一把抱住,咿呀了两声。 萧风很无奈,却只能很无聊地提着棍子晃啊晃,晃到最后他自己竟然有点睡意了,又的确很累,打了个哈欠,说了声自己玩,便不再管小怪物,开始一手支额打盹儿。 小怪物很乖,却也不乖,因为它在爬墙,很艰难地爬,一次次掉下去,可就是一点声都不发出来。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小怪物竟然真的爬了上来。 它没有跳下去逃跑,也没有扑到少年身上将少年腐蚀了,而是小心翼翼爬到少年手边上,似乎做贼心虚般在少年白玉般的手指上飞速舔了下,然后很快缩回脑袋,看着少年。 少年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察觉到了,挣扎着想醒来,可太累太困就是醒不过来。 小怪物等了会儿,似乎放心了,又伸脑袋舔了下,似乎很开心扬起了脑袋。 然后,它看到了一张表情古怪的脸,咿呀了声,直直摔了下去。 () 第383章 幼稚 南宫清逸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一出门看见只小怪物也就罢了,重点是小怪物在偷摸摸舔萧风的手指头。 这是个什么意思?就是咬上一口也比现在和谐得多啊。 然后,他就看着小怪物扬起脑袋,咿呀了声掉进窝里,裹了一身泥嗖一声钻进一堆衣服里,怯生生伸出半个脑袋瞅他。 他不禁面色古怪至极。 难道说这个小怪物是少年出去一趟带回来的小宠物,所以这个小窝是少年自己堆的,少年没回屋睡是因为要陪着这个小怪物? 可少年不太像能有这些癖好的人啊? 他万般胡思乱想时,身边有人轻嗯了声,让他猛地回过了神来,“萧风,这是个什么鬼?” 萧风还有点迷糊,皱了皱眉头,看清楚面前的人,笑了下,“的确是鬼,不过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什么,什么?”南宫清逸有点反应不过来。 “前辈们昨天不是去捉鬼了吗,这就是了。”萧风玩笑说。 “这是器蛹?”南宫清逸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器蛹是红色的,这个是冥婴,在幽谷帝国那边流传的一种邪物……”萧风揉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看到南宫清逸伸手要去摸那些也不知怎么出现的绿痕,连忙低喝,“别碰!” 南宫清逸动作一滞,“怎么了?” “没什么,它爬上来过?”萧风缓缓站起来,脸色不是很好问。 “是啊,”南宫清逸点头,总觉得萧风没说完,便只敢虚虚沿着一路绿痕指了过去,最后指向小怪物,“从里面爬上来,然后沿着这条路到了你手边,被我一看,吓得直接栽了下去,就这样了。” 他迟疑了下,补充,“它爬上来好像是为了舔你手指头,我看见时,那副缩脑袋模样跟做贼似的,什么意思?” “哦。”萧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慢吞吞摸出块手帕擦了擦手,“帮我看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喂喂……”南宫清逸正一头雾水呢,哪里会让萧风走,一把揪住。 “怎么了?”萧风皱眉看着他。 南宫清逸以为萧风生气了,立即放手,指了指那些绿痕,又指了指小怪物,委婉说,“没什么危险吧?” 萧风怔了下,眨眨眼,这年轻人这些天是给林枫折腾惨了吧,怎么这么胆小了,“放心,只要你不碰,没什么危险的。” “为什么不能碰?”南宫清逸更委婉提醒。 “有毒。”萧风简略道,想了想,又轻飘飘补充,“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毒,最多能将整个人都融了。” 南宫清逸嘴角一抽,这还不严重,一抬头,萧风已经头也不回走了,显然不打算再跟他多说。 南宫清逸面色几度变化,一转身跑回屋子,没多久就揪了两个青年出来。 等萧风洗漱再回来,就看到角落里三个年轻人一人拿了根棍子戳啊戳。 一堆衣服里,小怪物可怜兮兮缩着,也不知道还手。 萧风忍不住扶额,在三人身后阴森森说,“冥婴自民间流传,是死于腹中的婴儿积攒的怨气所生,所以是一种很记仇的邪物,最明显的是,因为对自己早夭的不满,对婴孩分外仇视,所以以婴孩为食。” 三个年轻人动作都滞了下。 江小白讪讪缩回手。 南宫清逸眨眨眼看林枫。 林枫却不以为意,嬉皮笑脸说,“都说了是流传,当不得真的。再说是吃婴儿,对我们也没什么危险嘛,萧美人儿吓唬错人了。” “这是它受了伤才这么好脾气,正常情况下,它属于很危险的一类,”萧风有些疲惫靠在墙上,“难道你们以为我们三个抓它很容易?” “萧美人儿这么弱不禁风,抓起来当然不容易了。”林枫凑到萧风身边,笑嘻嘻说。 话音未落,林枫突然嗷呜一声,退出去老远。 萧风晃了晃手里的银针,玩味说,“我是不能动真气,不是没手没脚没脑子,说话注意点。” 南宫清逸麻利退了一大步,摸了把冷汗,觉得这里似乎不止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江小白却不觉得有什么,迟疑着说,“那外面怎么回事?” “有人养了它,再给它准备食物。”萧风靠着墙坐下,“那些生病的婴儿都是它的食物。” “那怎么会化了呢?”江小白挨着萧风坐下,又问。 “这是冥婴的一种进食方式,它没有牙。”萧风说。 “什么意思?”林枫凑过来问,他在萧风面前一直都是不记打的性子。 “冥婴的进食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腐蚀,另一种是发酵腐蚀。”萧风点了点窝里,“那几滩绿水,是一块糕点,一块五花肉,一只山雀儿,这就是直接腐蚀。” 他摊开手,左手半个手掌几乎血肉模糊,也没包扎上药什么的,显得犹是可怖,苦笑,“看我吃了多大的亏。” 南宫清逸与林枫面面相觑,玩笑归玩笑,萧风的身手他们还是信服的,便是真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大可能受伤。 江小白皱起眉头,伸手去抓,责备道,“怎么没处理?这么粗心。” “没什么事。”萧风收回手,没让江小白抓住,“这还是轻的,你觉得那些婴儿是怎么中招的?” 也没等他们说,萧风又接着说,“呼吸,所以,我说,你们别招惹它,惹急了小心它把你们变成食物,就是没惹急,也小心它以后伤好了,还回来。” “已经招惹了,怎么办?”林枫可怜兮兮插嘴。 “要不……”南宫清逸紧接着阴恻恻比了个抹脖子动作。 “那我们带回来干什么?”萧风翻了个白眼。 “讨好?”林枫苦着脸,“它老人家可是吃婴儿的,难不成让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去偷孩子?” 南宫清逸连连摇头,“我还是觉得咔嚓了保险。” 萧风笑眯眯点点头,“可以啊,但它的血都刀剑都能腐蚀,要不你动手?” 南宫清逸眉头跳了跳,“这么猛?” “碰不得,惹不得,杀不得,感觉比刺猬霸气多了。”林枫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点头,“那你说怎么办吧。” “其实,它也不止吃婴儿的,像山雀啊,青蛙啊,鱼啊之类的都可以,”萧风眨眨眼,“所以……” “得咧,这就去。”林枫打了个响指,一拍南宫清逸,“哥们儿,一起去吧。” 说着,已经转身走了。 “喂喂喂,不等吃了饭吗?”南宫清逸惊讶道,不带这么雷厉风行的。 “你觉得能花多少时间吗?那你真是……”林枫回头竖了个中指,摇摇头。 “有本事打一架,看谁是孬种。”南宫清逸愤愤道。 “追上我再说吧。”林枫身形一闪,直接蹿进了林子,“萧美人儿,照顾好自己啊。” 萧风当没听见,坐直身子看了看冥婴,小怪物正仰着脑袋往外看,见到萧风看过来咿呀了声。 “心满意足了,可以跟我去处理一下了吧。”江小白站起身来说。 “嗯?”萧风一脸迷茫。 “行了,别装了,你的脾气我不知道。”江小白没好气看萧风。 萧风眨眨眼,有点调皮。 江小白拉着萧风站起来,皱着眉头说,“你这伤怎么昨天不处理了,留到现在?” “不是想找两个免费劳力嘛。”萧风眨眨眼,笑嘻嘻说。他自然不可能告诉江小白,要不是洗漱时看到,他都忘了有这么个伤口了。 “小心欧阳前辈跟你急啊。”江小白皱起眉头,“走了,去我屋里,我给你收拾收拾。” “你屋里住的是欧阳爷爷。”萧风提醒。 “还不是因为你。”江小白回头瞪了眼萧风,有点不开心道。 () 第384章 离青药谷 青药谷里一直没多少事,青药谷外的事牵扯不到谷里,所以接下来的三天,就是真无所事事了。 两位神医依旧整日窝在书房里翻看典籍,半天就能腾出几分药膳出来。 江小白跟中年人依旧是进林子采药,整理药材,有时候去小池边整理灵禽药植,那里是江小白的小药园。 青药谷的每一个传人都有自己在谷里选择一片药园的权利。 之前,萧风问过几次江小白为什么要将小药园选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一开始江小白死活不说,萧风临走时就稍微炸了下,然后就知道了,原来是被他师父坑了,那次萧风估计着要不是他真要走江小白能跟他急。 萧风没力气乱跑,便有时候帮江小白收拾草药,有时候靠着墙打盹儿,再无聊些就戳一戳小怪物,过得难得悠哉悠哉。不过两个老人调制出来的味道古怪药粥是不可避免的,好在两个老人没趁人之危。 林枫跟南宫清逸捉鸟逮鱼摸螃蟹上瘾了,其实是对小怪物特别感兴趣,整天将密林里闹得鸡飞狗跳,有一次都将一头麋鹿逼出了山林,被青木南看到抄起扫帚追了半日,事后他们才知道,那头麋鹿是青木南放生的。 第四日清晨,欧阳子给萧风取了针,其实按欧阳子的想法应该再等几日,不过再晚就不仅仅是萧风跟他急了,便不得不妥协了。 桌上,几个人围着吃早饭,气氛并不是很好。 因为青木南在苦口婆心地劝江小白出去走走,劝林枫多留两天,可江小白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铁了心不点头,林枫早就想出去了,自然不可能留下,气得青木南山羊胡子直打颤。 事不关己的三个人不愿凑热闹,都当自己是空气,看不见听不见,自顾自吃饭。 一顿饭很快吃完,中年人收拾碗筷出去时三个人还在僵持。 萧风本来有事想说,见此也不好说了,就跟欧阳子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偷偷溜了出去。 欧阳子没跟出去,只是面色有些复杂。 萧风让他跟青木南去百灵谷呆两天,然后四方游历一阵子,再继续隐居。 虽然萧风什么都没说,可以欧阳子的阅历一下子也能猜到十有八九与冥婴的事有关,而且多半是针对他与青木南的。 他早就觉得冥婴的事不简单。萧风不是没分寸的人,而能让萧风把针冲得那般乱,来的人也绝对简单不了,那背后的牵扯便必然小不了。 只是萧风不主动说,他又不想插手江湖,便不去问,不去多想,但现在,萧风若不是没有万全办法不可能这般安排,他心里便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萧风不去管欧阳子什么想法,出了屋子便去找中年人。 不出意料,中年人在喂冥婴。 比之萧风的随意,林枫,南宫清逸的一时兴起,中年人更让人安心得多,这点萧风很自愧不如,不过这点没办法,毕竟萧风对自己就很随意,对滚絮更随意,基本上都是能活就行,干净就行,再精致点,他没有这个精力。 “萧少!”中年人见萧风过来,恭敬喊了声。 “我就是来看看。”萧风微笑了下,“小家伙以后就麻烦你了。” “萧少客气了,”中年人摇摇头,“其实有这么个小东西,我挺开心的。” 萧风便直接揭过这一茬,又说,“如果以后有人来要,还他就是。他们若找你们麻烦,不必理会,他们没胆子太过火。” 中年人点了点头。 “嗯。”萧风笑了笑,蹲下身子看小怪物。 小怪物懵懵懂懂,两条小手臂撑着墙,抬头也在看萧风,见萧风看它咿呀了声。 “我准备走了。”萧风轻轻说。 小怪物眨眨眼,急忙咿咿呀呀了两声。 萧风也听不懂,便不理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但是我不可能带着你,所以,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小怪物扒拉了两下墙,没爬上来,委屈咿呀了声,可怜兮兮看萧风。 萧风继续说,“没有允许不许再爬出来,听到了吗?你上次舔我,我还没跟你算账,下次一起算。” 小怪物又咿呀了声,使劲点头。 萧风眨眨眼,浅浅勾起嘴角,他现在觉得这个小家伙真的很可爱啊,“如果伤好了,不许乱伤人,特别是养你的人,如果让我碰到你做坏事我还会打你。” 小怪物又咿呀了声。 萧风想了想,悄声说,“如果你学会说话了呢,我以后就带着你,怎么样?” 小怪物怔了下,双手在面前团了团,然后虚虚做了个大大拥抱,露出了个笑脸。 萧风也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只是有点惊讶这小家伙竟然会笑,那真的跟人差不了多少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强调说,“记得,我不是你娘亲。” 小怪物眨眨眼。 身旁中年人呛了口气,这几天,欧阳前辈没少拿这事打趣少年,没想到少年还真在意了。 萧风回头看了眼中年人,“不许说出去啊。” 中年人憋着笑点点头。 也没再多聊几句,青木南从屋里出来,走到萧风旁边晒太阳,面色不是很好看。 萧风犹豫了下,“其实小白不出去没什么坏处。” 青木南摇摇头。 萧风平静说,“晚辈清楚,之前八年,有些事前辈是知道了些的,但是那些不一定是机缘。” “你也知道?”青木南讶异道。 萧风浅浅勾起嘴角,“猜的,听的,也见过,但不是好事。总之,有些事比我们想的都复杂得多。” “可放弃,岂不可惜?”青木南皱着眉头说。 萧风看了眼老人,摇摇头,“前辈莫要从晚辈这里套话,晚辈只能提醒一句,现在养精蓄锐比锐意进取重要得多。” 说完这句话,萧风站起身来,虚虚一礼,“晚辈先行告辞了。” 青木南皱起眉头,不太明白,不过依萧风的性子,估计问了也是白问,他便不开口问,微微阖目,闭目养神。 日上三竿时,一声嘹亮唳鸣响彻山谷,萧风与两个心向江湖的年轻人便与谷里几个人告别,洒然离去。 () 第385章 很没义气 接下来的三日,翎雕一路往南,转折飞过怒涛江,在其下游澜县降落。 萧风在前往九龙山脉前需要来这里接两个人,之前萧风将他们安排在了这里。 三个月,不算长,不过是水位才降下去的时间,澜县作为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县区之一,近半区域都成了废墟,自然还来不及修缮,偌大县区几乎没看到人烟。 三人下了翎雕,刚踩上废墟,迎面一股腥风吹过来,熏得三人差点背过气去。 “我去,比霹雳门的臭气弹还够味。”林枫几乎眼泪汪汪了,怪叫道。 “萧风,不是这么走出去吧?”南宫清逸转头看向萧风。 “忍一下吧。”萧风以袖掩住口鼻,皱着眉头说。 南宫清逸脸色一苦,转身便往翎雕方向扑了过去。 萧风头也没回,挥了挥手。 翎雕唳鸣一声,直接飞了。 “神啊,带我走吧。”南宫清逸扑了个空,扑通一声跪地仰天长叹。 “幸好我跟欧阳老神医学了两手,,否则出去了非连嗅觉都没了。”林枫摸出几根银针在萧风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 天气炎热,虫蝇就特别活络,难闻的腐肉味与蚊蝇嗡嗡声吵得人有些烦躁。 萧风蹙着眉瞥了眼两个活宝,“一路往西,定波城汇合,我先走了。” 说着,一掠而去。 “我去,这么快。”林枫一声怪叫,“等等我啊。” 说着,连忙收针,急急追去。 南宫清逸一转头,两个人已经跑得很远了,不由急急大叫,“喂喂喂,没你们这么不讲义气的,等我一下啊。” 南宫清逸连忙去追,追了半天也没拉近距离,最后两个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只能气喘吁吁停下脚步,腹诽不已。 他修为虽高,轻功方面却很差劲,否则也不会连林枫都追不上。 不过这一阵追逐下来,他的鼻子也算稍稍适应了这些难闻气味,好歹不是快被熏死的架势了,再者是累了,索性便放慢了速度,打算休息够了再加快速度。 只是又走了片刻,他竟然看见林枫在他前面以比他更慢的龟速走,不由怔了下。 林枫回头看了眼南宫清逸,抬手挥了挥。 “也给甩了?”南宫清逸快跑过去,中途惊了一大群觅食的苍蝇,呼一声四散奔逃。 “早不追了。”林枫郁闷摆摆手,“萧美人儿就不是人,那速度也就风能追上,我又不傻。” “行了,正好难兄难弟。”南宫清逸也有点郁闷,“你那针给我扎一下子呗?” “什么针?”林枫怔了下。 “你没给自己扎吗?”南宫清逸奇怪道。 林枫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封穴啊,这个我火候不够,拿出来就是逗一逗萧美人儿。” “哦。”南宫清逸也不怀疑。 两人便闲聊着继续前行,沿途偶尔能看到干裂淤泥里露出来的白森森骨头或者黑黢黢的头发,大片虫蝇围着嗡嗡直叫,两人走过,呼一声便散开。 南宫清逸被熏得有些病恹恹的,林枫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走得悠哉悠哉。 南宫清逸看着,心里有点嘀咕,就蹲下身子在地上抠了抠,竟然抠出来一只断手,就拿几块破布包了包,抬头喊了声,“林枫!” “干啥?”林枫回头问,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被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朝面门砸了过来。 “我去!”林枫一声怪叫,伸手便拍了回去,怒道,“你干啥?” “没干什么。”南宫清逸赶紧闪开,笑眯眯说。 “有病!”林枫哼了声,又觉得不对劲,“那是什么?” “你没嗅出来?”南宫清逸讶然道。 林枫哼哼了两声,也不问了,只是说,“快点!”说着,提气往前冲去。 “来了,来了。”南宫清逸撇撇嘴,赶紧追上去。跟萧风跟不上,跟个林枫还能给跟丢了不成。 等两人赶到定波城已经是半日后了,接他们的是于逸,南宫清逸不认识,好在林枫认识,不过于逸其实更希望他们谁都不认识他。 萧风早到了定波城,不仅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了,还顺便找到了于逸与施穷,便让于逸在城门前等他们,他则去了金源商阁。 金利禄最近很忙。 萧风之前让金利禄将买来的米粮分成了五份,一成用于赈灾,二成转卖给其他米店,三成分散给其他几个商阁打掩护,三成金源拿来收购地契放弃卖身契等各种固定资产,还有一成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他现在忙着各种安排,几乎焦头烂额。 萧风去金源只是为了拿飘缈楼的消息,见金利禄忙便没多呆,拿了东西直接走人。 其实,金源跟飘缈楼,除了萧风这一层关系,一点交集也没有。 回了客栈,萧风便开始看飘缈楼的消息。 这时候,江湖上的消息其实很千篇一律,除了哪个势力出世就是哪方势力动身前往九龙山脉,在其他人看来估计要热血沸腾了,不过在萧风看来没意思得紧。 他看了大半,除了之前铸剑山庄对外宣布铸剑的剑成之日与这些天突然现世的一方神秘势力慈善堂惠及世人,也没什么值得他注意的,让他动笔的更是寥寥可数,他便无聊打了个哈欠。 刚打完哈欠,房门便被人敲了敲。 “进来。”萧风又打了个哈欠,将看完的消息整理了下,剩下的还不足寸厚,“接来了?” “是,”于逸点头,“但遇到了些麻烦。” “嗯?”萧风抬头看于逸。 “我们进城时与紫灵堂的一伙儿人撞上,那两人身上味道太大,紫灵堂几个后辈觉得脏了他们衣服便想教训一下那两人,结果没讨得好,两个长老觉得丢了面子,又倚老卖老,南宫清逸看不惯就杀了。”于逸解释。 “可撂了狠话?”萧风笑了下,并不在意。 “这倒没有。”于逸摇头 “那两个人呢?”萧风又问。 “在隔壁,少爷最好等会儿过去。”于逸回答。 “我没想去找他们,只是想要不要先走一步。”萧风眨眨眼,笑眯眯说。 () 第386章 没这么简单 萧风到底是没走成,倒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另一方动作太快。 萧风一出房间,便看到十几个紫灵堂服饰的人闯进了客栈,他不由无奈瞥了眼于逸。 于逸也一脸无奈。 “那里,就是那个人。”人群中有人眼尖,在下面指着于逸便开始大叫。 紧接着,十几个人便踩着木梯噔噔噔跑上楼,将两人都围了起来,不仅仅是紫灵堂之人,还有两个灰衣袖角绣了柄黑色小剑的中年人。 “说,那个孙子呢?”打头的细眼青年语气不善斥问。 萧风与于逸自然谁也不打算多说。 萧风微微眯着眸子看着十几个人后面的四个长辈,嘴角笑意玩味。 先让年轻一辈试试根底,再决定是一笑泯恩仇还是得势不饶人吗? “装傻也没用,以为不说话便能就这么揭过去吗?”细眼青年身后的方脸青年冷笑。 “就是,把人交出来,否则便拿你们两个抵命。”另一个蒜头鼻青年附和。 施穷最喜欢看热闹,听了外面动静,便顺门框往外偷瞧,一看竟然是自己人,立即乐了,不是看热闹而是打算直接凑热闹了。 “干嘛呢,干嘛呢,以多欺少啊?”他一推门,大着嗓门吵。 客栈里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是紧闭的,一个个都只敢顺着门缝看热闹,生怕连累了自己,哪有这么大胆的,所有人都不由怔了下。 “阁下何人?”细眼青年转过视线客气道。 “睁开眼说话,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吗?”施穷瞥了眼他。 “你……”细眼青年呛了口气。 “阁下怕是跟他们一伙儿的吧?”蒜头鼻青年见细眼青年吃瘪,连忙出声解围。 细眼青年却没领情,反而心里暗骂蠢货。 “是又怎么样?”果然,施穷嚣张道。 “怎么样,拿下!”蒜头鼻青年冷冷一笑,一招手,两个青年立即围了过去。 细眼青年却几乎要骂娘,这人怎么这么笨,可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否则太丢人。 施穷微微扬起嘴角,挑衅招招手,“来来来,小爷等着呢。” 这动作实在太瞧不起人了。 两个青年冷笑了下,拔剑冲了上去。 施穷却没什么压力,身子一闪,一人一脚直接踢下了楼,又招招手,“来来,再来两个,小爷连热身还没呢。” 细眼青年看了眼人群外的两个长辈,见长辈们没什么表示,淡定说,“此事与阁下无关,阁下何必多管闲事?” “没眼别说话。”施穷看也不看他,耷拉着肩,吊儿郎当说,“你们谁再来啊,不是来拿下小爷吗,小爷等你们来拿啊。” 细眼青年示意了下方脸青年。 方脸青年点了下头,“我们此来只为给师叔们讨个公道,只要几位将罪魁祸首交出来,我等便不再追究,几位看如何?” “我们不交,你们又能如何?”林枫笑眯眯从房间里出来,懒洋洋说。 “几位可要想清楚后果了。”细眼青年视线扫过人群外四个中年人。 “什么后果啊?”南宫清逸从另一间房间里出来,随意说。 “凶徒,还我师叔命来。”一伙儿人中立即有人红了眼,拔剑就砍了过去。 “那让你去跟他们团圆。”南宫清逸冷笑,身子一侧便抓住了那人手腕,左手顺势扣向了那人咽喉,就准备直接杀了。 一块玉佩嗖一声砸了过来,方向正好是那人咽喉。 南宫清逸连忙收手。 玉佩砸在那人喉结上,乒乓一声掉落在地。 那人倒退了几步,连连咳嗽起来。 “萧风!”南宫清逸皱起眉头看萧风。 “不要随意杀人。”萧风淡淡说,目光却没看他,而是看着人群外的两个灰衣中年人。 南宫清逸现身时,萧风明显看到那两个灰衣中年人神色都有了变化,而刚才,其中一人也不知跟另外两人说了什么。 “回来!”人群外终于有人出声,是一个穿着白衣紫色条纹的中年人。 “南宫清逸!”十几个青年退到四个中年人身边时,其中一个灰衣中年人淡淡叫出这个名字。 南宫清逸眉头一皱,“你认识我?” “你任务完成了,该回去的。”那人走上前几步,淡淡说。 南宫清逸的锐意一下子都没了,踉跄退了一步,慌张起来,“你们……你们是那些人……” 萧风走过来捡起玉佩,轻轻说,“别慌!” 他将玉佩举在头顶看了看,小心翼翼放回怀里,这才看向两个灰衣中年人,“南宫世家还是铸剑山庄?” “少年,你与清崖有旧,我不愿为难你。”其中一个灰衣中年淡淡说。 “那就是南宫世家了。”萧风轻笑,“但是,我答应过他,护他一年。” “那就看你护不护得住他了。”另一个灰衣中年人冷漠道,说着身形一闪便冲了过去。 “剑!”萧风只轻轻吐出一字。 人群中一柄长剑倏然出鞘,一掠拦在了中年人面前。 所有人都怔了下。 “御仙诀?”中年人身子僵住,微微皱起眉头。 “不是。”萧风平淡说,“不过你可以试试。” “少年人,这一切不是你能掺和的。”态度较和蔼的中年人提醒道。 “我只负责守约,其他与我无关。”萧风平静说。 “你以为区区一柄剑便能拦住我们?”另一中年人冷笑。 “嫌少?”萧风淡淡扫他一眼。 几声轻响,他们身旁十几个青年的佩剑竟接连铿锵出鞘,瞬息横在中年人身前。 萧风淡淡说,“我不想让清崖为难,但是更不想让我为难,两位前辈请了。” “你护不住他。”中年人面色难看,不过仍说。 萧风抬头看了眼南宫清逸,“这个不是我该考虑的。” “好,你别后悔!”中年人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前辈呢?”萧风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了下说认识他的中年人。 “少年人,你护不住他的,何必自讨苦吃?”中年人皱眉道。 “试试才知道。”萧风浅笑,悬空的长剑铿一声各自归鞘。 “你……”中年人为难看着萧风,良久叹了口气,“那你就试试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既然我们发现了他,不久后你面对的就不是我们两人,一切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只要与天机阁扯上边,晚辈一直没觉得会很简单。”萧风淡淡说。 () 第387章 种子 两个灰衣中年人离去,紫灵堂的十几个人便也不多待,面色各异紧跟着离开。 一伙儿人还在是还没觉得什么,一走气氛反而显得古怪起来。 林枫与于逸都看南宫清逸,目光审视。 南宫清逸是萧风在黄楠城那边莫名其妙带着的,在林枫看来,本来以为他是萧风的朋友,萧风对他也没多大抵触,相处起来便没什么顾忌,所谓人以群分就是这样,可现在一看却原来不是同道中人,那也就没之前那么熟络了。 至于于逸,更多的是在意萧风的那句护他一年,若是别人说,言外寓意就是一年后是死是活他不再管,可萧风凡事都会留余地,那萧风能说出来这句话就必然有其他的意思,换句话说,这个叫南宫清逸的青年必然跟萧风以后的布局有关。 萧风却没什么表示扫了眼四周紧闭的房门,淡定看了眼南宫清逸,“进屋吧,莫让人看了笑话。” 说着,先一步转身离开。 南宫清逸脸色有点发白,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吓的,萧风让进屋,他便机械般跟了过去。 施穷也反应过来,便开始一个劲大叫风头都被小师叔抢了,不过瘾,不过瘾,又说萧风刚才王霸之气逼人,简直帅呆了,见萧风不搭理他便悻悻然跑回了屋。 他对于南宫清逸不感兴趣,有些事也看得比较清楚,哪些热闹该瞧,哪些是热闹不能凑心里都清楚得很。 林枫与于逸犹豫了下,还是没选择回屋,而是去了萧风的房间。 “不必担心,我说过护你一年,这一年他们便不敢逼你。”萧风在桌前坐下,抬头见南宫清逸神色有些恍惚,出声安慰。 “小风,他……”林枫最后跟进来,关上门问。 萧风摆摆手打断,见南宫清逸还没回过神来,接着说,“一年后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你若不想回去,这一年时间我会给你无数次练手的机会,脱胎换骨不一定,但应该能让你有些反抗的能力。” 南宫清逸终于会过了神来,露出来个不太自然的笑脸,“我刚才就是一下子给吓懵了,其实没什么事,你刚才是什么手段,挺能唬人的。” “一种障眼法,也就能唬唬人。”萧风笑了下,“你若没事,便去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南宫清逸耸耸肩,问。 “明日清晨。”萧风微笑回答,“我还有点事,必是走不掉。” 南宫清逸便哦了声,也没再说其他,推门便离开了。 “小风,那家伙是什么人?”林枫沉不住气问,这些天,他可是同那家伙说了不少事,如今倒是心慌得厉害了。 “初步确定是南宫世家的人,其他的事我不想多说,不过他比较纯粹,你便是说错话也无妨。”萧风示意两人坐,淡淡说。 “那你护他是怎么回事?”林枫又问。 萧风看了眼他,笑容便变得有些玩味,“你真想知道?” 林枫怔了下,“好事还是坏事?” 萧风轻笑起来,“你也不用多想,我护他主要是因为他也是种子。” “一开始似乎没有他?”林枫皱起眉头。 “是。”萧风点头,“我临时加的,但他比你倒霉得很,他若撑不下来,我不会救他。” 林枫奇怪看萧风,“他是不是跟你有仇?” “没有。”萧风摇摇头,“我跟他是买卖。” 林枫啧了声,“那他真可怜。” “行了,那你回去吧。”萧风敲敲桌子,“你少捉弄他,他若红眼了,我也不救你。” “小瞧我。”林枫挑了下眉头。 “于叔,送客。”萧风站起身来,往书桌方向去了。 “喂喂,我还没问完呢,萧美人儿。”林枫哪料的萧风忽然翻脸,连忙站起来拉萧风。 几乎同时,于逸一把揪住林枫后领,直接丢了出去。 “萧美人儿,没你这么待客的吧。”林枫不服气大叫。 再之后,五人便安安稳稳呆在客栈里,便没有其他波澜了。 第二日清晨,一伙儿人早早起来进入废墟一段距离,然后等翎雕来接,往九龙山脉而去。 九龙山脉位于卧盘县境内,距离其最近的城池也在数百里外,名荒城。 萧风几人三日,很快进入卧盘县境内。 翎雕四周云气翻滚,疾风呼啸。 “小师叔,什么时候到啊?”三日前还活蹦乱跳的少年如今已经病蔫蔫的不想动一根手指头。 “忍忍吧,再有一个时辰。”萧风同情看着施穷,不过也无能为力。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圣竟然晕船,虽然他在这里,空路比水路好很多,三日疾飞,萧风看这少年蔫蔫模样估计也去了半条命了。 “啊,还有这么远啊。”施穷苦兮兮叫道。 萧风无奈笑笑,转头看向于逸,“于叔,我送你们到黎安城,剩下的路你们就自己过去吧。” “你呢?”林枫本来看着下空的一片片绿林,这等美景以后可是见不着,闻言回头问。 “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路了。”萧风微笑说。 “我也去。”南宫清逸立即大叫,开什么玩笑,让他在铸剑山庄眼皮子底下呆着,他可不觉得几个半吊子武者能护住他 萧风点点头,“那你跟着我。”见剩下两个年轻人要说话,又连忙说,“你们留下,不能讨价还价。” 林枫撇撇嘴,施穷就更加病蔫蔫了。 “铸剑山庄那边的热闹可以去凑一凑,若是你能拿下也不是坏事。”萧风偏头看了看林枫,笑眯眯说。 “我又不学剑,拿那个做什么?”林枫毫不在意撇撇嘴。 “我学啊,萧风,你还欠我一柄剑呢。”南宫清逸又喊。 “我可能赶不回来,你愿意留下?”萧风冲南宫清逸眨眨眼。 “所以,你就赶紧另给我找一柄啊。”南宫清逸不假思索道。 “放心,他忘不了。”林枫没好气白了南宫清逸一眼。 “林大神医真不去吗,我想着林神医比较聪明,能看到不少常人看不到的事呢。”萧风笑眯眯看林枫。 林枫难得听萧风奉承,立即神清气爽,深以为然点头,“这句话倒是事实,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 “有劳,有劳。”萧风笑嘻嘻一拱手。 “好说,好说。”林枫端起架子摆了摆手。 南宫清逸与施穷齐齐翻了个白眼。 “那荒城那边?”于逸迟疑问。 “不必管,若我能赶上,自然会现身,若赶不上,就让他们当我架子端的比较大好了。”萧风毫不在意说。 () 第388章 诸葛世家 将于逸三人送下,萧风一停未停,再次启程。 云阳镇,是距离卧盘县较近的一个小镇,拥有千余户人家。 在小镇之上,有一户没落的贵族,姓诸葛,据说祖上是权高位重的朝中重臣,但因触怒了龙颜,被发配到这偏远的小镇,而且世世代代不准入朝为官。 这家贵族,居住在小镇北面的一座古老院落当中。 前些年,镇里人听说这家的大公子诸葛陌闯出了大名气,本来都估摸着没几天这家人就该搬走了,谁知道一待十年,竟然一点声儿都没了。 这日,一辆简陋马车停靠在了这座院落门前,赶车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人。 “萧风,你说要找的人就住这儿?”南宫清逸看着略有些破败的庭院,嫌弃问。 萧风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敲了敲门。 没多久有青年仆役跑来开门,见到两人怔了下,“两位找谁?” “顺才不认识我了?”萧风眨眨眼,笑眯眯说。 “小少爷是……”仆役挠挠头,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哦哦,原来是您啊。” “我才没来两年,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萧风皱了皱鼻子,一脸不满。 “不是,不是。”顺才连忙摆手,赧颜道,“主要是您这……气质太难记了,总觉得轻飘飘的,当天记得,第二天就能忘了。” “好了,不逗你了。”萧风笑了下,“你家少爷呢?” 顺才一下子苦了脸,“又在发脾气呢,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老夫人都劝不住。要不是大少爷……” 萧风摆摆手打断,“这位是我的朋友,麻烦安排他,我去看看。” 南宫清逸有点奇怪看了眼萧风,这还是萧风第一次有事当面瞒他。 萧风却当没注意到,只冲他点点头,便大步入了院落。 “这位公子,这边请。”顺才打量了两眼南宫清逸,虚虚一礼。 南宫清逸虽好奇,不过萧风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不自讨没趣,点点头。 入了院落,迎面是一条长长的庑廊,其上紫蔓缠绕,有些长长垂下来,显得有些乱。 出了庑廊,眼前便豁然开朗。 入眼花红柳绿,道路两旁种的是一种细小的紫色花草,接着是各色蔷薇、红杏、牡丹、杜鹃,总觉得跟眼前的威严肃穆有些违和。 萧风看着眼前的一片花海脚步顿了下,然后往不远处亭子方向走去。 亭子里有位青衫青年,趴在石桌上,双肩微微耸动。 萧风到了亭前脚步重了几分,故意弄出了些响声。 “滚!别打扰我,都走开!”紧接着,亭子里的青年便暴躁大吼了起来。 萧风静静看着,也没离开。 青年没听到有人离开,又大吼大叫起来,“滚!都说了别管我,滚!都给我滚!” 萧风走进石亭,轻轻说,“我要去荒城,你去不去?” 青年身子震了下,缓缓站起来,转过身来,看着萧风,眸子红彤彤的,半晌后,又坐了下来,恍惚说,“你来了啊。” “我上一次来请你,你未答应,这次呢?”萧风在青年对面坐下,轻声问。 “我会走上我哥的老路的。”青年沉默了会儿,闷闷说。 “不,这次有我。”萧风平淡说,“我只是想,以后,我若走了,有些事能有人帮我盯着。” “那还有意义吗?”青年轻轻说。 “对死去的所有人都没有意义,但对活着的人有意义。”萧风微微勾起嘴角,“你坐在这里,看到的太少,听到的更少,我想让你看得更多。” “我们诸葛家就我一个男丁了。”青年摇摇头,低敛下眼睑。 “你跟我走一遭,若反悔了,我再送你回来,如何?”萧风笑了下,轻轻说。 “你何必非要找我?”青年抬头看着萧风,皱眉道。 “因为你的那些长辈,还有南宫陌。”萧风平静说。 青年的眸子一下子又红了,“我哥……” “你们背负的,你哥背负的,我都知道,”萧风温和看着他,“你哥都失望了,所以宁愿你苟活,也要留下诸葛家最后一点香火,可我想让他们知道,想让诸葛家知道,他们的付出,不是没有回报的。” “可是,我……”青年深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开始发颤,“我答应过他,我不会出去的。” “你若想出去,他一定不会反对,你可以去问他。”萧风温和说。 青年人低下头,紧紧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花海里响起胡琴之声,有人在远处拉琴,缠绵悠远,纤细婉转,如泣如诉。 “谁的胡琴?”萧风眨眨眼,诚心诚意地赞道,“我已经许久没听过如此好听的胡琴了。” “是花姐姐。”青年人将头埋在臂肘间,喑哑说。 “哦,来给你送信的人。”萧风了然,不再多问。 时间缓缓过去,渐渐夕阳西下,胡琴之声仍在,细而不弱的琴声蜿蜒诉说着某一种悲哀,绵延不绝。 “陪我去看看我娘。”最后一抹余晖消逝时,青年抬起头来,哑声道。 “嗯。”萧风点点头。 穿过花海,便到了黑瓦高墙,雕梁画栋十分讲究,墙头也挂满了紫藤,两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婢女站在门前,见到青年过来立即跑来。 “去洗把脸吧?”萧风试探性问。 “没事,她习惯了。”青年摇摇头。 “少爷!”两个婢女已经跑到了两人面前,赶紧一礼,“老夫人已经等急了。” “你们退下吧。”青年点点头,转头看向萧风,“我会先打声招呼。” 萧风点头,“我明白。” 两个婢女好奇看了眼萧风,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时候见过,便提醒道:“老夫人怕吵。” “我会注意。”萧风微笑了下,“那麻烦两位姐姐去花海里问一下拉琴人,有人谱写了新曲,她可愿听听?” 两个婢女怔了怔,看向青年。 青年看了眼萧风,挥挥手,示意她们去就是,才说,“花姐姐出去了会死。” “她与你不同,我只是不忍心看花间胡成了断肠曲,她若没心思,我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萧风摇摇头,淡然说。 “这么说,我还是麻烦了?”青年自嘲般笑了下。 “可不是嘛,”萧风煞有其事点头,“三顾茅庐,我来了几次了?” “三次。”青年嘴角忽然笑意一闪而逝,淡淡说。 () 第389章 诸葛 房内的布置趋近于清雅风格,倒是与诸葛家古来的书香门第甚是恰和。 两人进入房间时,内室软榻上正依靠了个素衣妇人,不惑之年模样,却已满头霜华,听到脚步声便抬头看来。 “娘。”青年躬身喊了声。 “老夫人。”萧风也跟着施了一礼。 妇人怔了下,脸上缓缓露出个复杂的微笑,似乎那么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才从容下来,“来了,随意坐吧。” 萧风微笑了下,“多谢。” 虽然只见过三面,萧风却相信,老夫人是个很睿智的人,能支撑着压力让诸葛世家安然无恙,特别是往前推移五年甚至更早的那段时间,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腕力与手段,所以许多事其实并不需要青年挑明,他来见她,她心里便已有了计较。 两人依言落座 “去给你哥上柱香吧。”老夫人忽然转头看向青年,顿了顿又柔和道,“若直上云霄,过两天便出去走走吧。” “娘,我……”青年的眼一下子又红了。 老夫人慈爱看着他,“这些年,你的苦娘都清楚。我们诸葛家的耻辱不该让你一个人背的,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放心,你哥一定不会怪你。” “可是,我们诸葛家……”青年攥紧拳头,竟有些无措起来。 “你若出了意外,娘会从你姐那里将明儿过继过来,诸葛家断不了香火。”老夫人柔声说。 青年咬了咬下唇,使劲点点头。 “娘想跟飘缈公子单独聊两句,你去吧。”老夫人又说。 青年看了眼萧风,点头,“孩儿告退。” 萧风静静目送青年消失,先一步收回视线,站起来又行一礼,“多谢老夫人深明大义。” “应该老妇替离儿谢你。”老夫人却摇摇头,“当年那些事,对于我们诸葛家打击实在太大,也成了离儿的心结。即使你不来,离儿也撑不了多久了。” 萧风瞳孔微凝,“什么意思?” “心病。”老夫人笑了下,很凄凉,“去年梁大夫说的,活不了几年了。” 萧风嘴角动了动,犹豫了下,“如果方便,可以同晚辈说说,晚辈说不得可以引导一番。” 老夫人呆了会儿,似乎是在反应萧风建议的可行性,又好像在组织语言,半晌后,怔怔说,“离儿,以前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可自从他哥走后就变了,他承受了太多。” “我们诸葛家几百年的坚持,无数代先辈的生死,是不为人知的荣誉,也是枷锁,谁放弃了便是将这些枷锁都拷在了那一人身上,这些年怎么坚持下来的,以前怎么样,到了现在就是谁也不愿担这份耻辱,不愿作家族的罪人。” “可他哥走了后,诸葛家就他一个独苗了,陌儿不想让他走他的老路,让他发誓不走出去,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的苦,这些年,他不说,也没人能听,可我这个当娘亲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每天他都在自责呢。”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似乎要压下心底那份巨大的伤痛,“五年前,也是这个时候,陌儿回来,沉着脸说以后谁也不准再搅进去,那时没有人愿意放弃,即使以后或许都是送死,可才多久,一个月他就死了,自杀的。” 萧风神色微动,又很快恢复波澜不惊。 如今智榜上的诸葛陌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人了,这点萧风早已猜到,但他没料到的是诸葛陌竟然自杀死了,竟然不是天机阁的暗中逼迫,而是自己把自己杀了,看来这其中也有些隐情。 不过,既然老夫人还在说,萧风虽然实在难以感同身受,也不好意思打断她。 便听老夫人接着说,“诸葛家每一代出去的人都会为后辈铺好路的,他死了,我们便没人再敢坚持,因为他没有铺路,我们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不一定非要离儿的,可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份责任便要压在他肩上,这几乎逼疯了离儿啊。” “实话实说,每年这个时候,离儿难受,我看着更难受,有时候我甚至会莫名其妙做噩梦离儿也像他哥一样,我一不留神就自杀了,所以,傍晚我常常找他说些家常话。我心慌啊,却不敢说。” “他可能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所以每年这段时间也不要我叫,他便自己过来,可他的苦,他不说,他不清楚也听不进去,这些其实跟他无关,不是他的无能懦弱,陌儿的死,小月的毁容,也不是他错……” 可能是天下父母心,再加上压抑得久了,老夫人虽然没痛哭流涕,可说得却是语无伦次。 萧风却没什么表情,一边认真听着,脑子里便飞速补充他关于诸葛世家一系列猜测。 诸葛世家在世俗界更小的说在溪风的影响其实并不大,萧风当初能注意到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他分析天机阁时,曾对历代天机榜大面积调查过,稍微觉得不妥是看历届天机榜的大规模名单统计时。 那时候,他发现每隔两届到三届天机榜轮替,智榜上都会出现一个诸葛姓氏,一开始他还没多在意,直到出现诸葛陌这个名字。 诸葛陌这个人,因为正巧萧风找隐世的各领域高手,被萧风重点关注过,两次登上智榜,可在江湖上几乎没有资料,似乎这个人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一样。 一个能登上天机榜的人,即使真的之前籍籍无名,可从地下场到群龙盛会,就不可能一点消息都透露不出来,那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就很值得商榷了。 萧风起了兴趣,便往深处扒拉了扒拉,这一扒拉不要紧,就揪出来个诸葛世家,又将诸葛世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刨了出来,然后就发现背后的部分隐情,半猜半想便是有了如今这一番牵扯。 其实,有时候萧风也有点心虚的,毕竟他时间仓促,有些事还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种事如果搞个乌龙,解决虽容易,却是难为情得很。 也就半盏茶的时间,老夫人便不再说话,似乎一下子抽空力气般很疲惫地靠在软榻上,阖上了眸子。 虽然萧风清楚他多问,老夫人也一定回答,不过他还是觉得改日再聊或者问其他人得好,等了会儿见老夫人真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离开了。 踏出厅堂,恰好一缕微风徐来。 热辣的微风中带着股微甜的芳香,若是对其他人来说自然是有些腻腻的,不过萧风倒觉得还不错,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听了老夫人的诉苦后的心口那一股憋闷感便舒缓了不少。 他对于老夫人的讲述,除了有些憋闷,其实没多少感触,毕竟家族责任感这种东西对于萧风来说,总觉得有那么点讽刺,他也不愿多想。 四下看了看也没见到个人影萧风想了下,蓦地想到那两个婢女提醒他老夫人怕吵。 “所以这四周仆役就都被支走了?”萧风忽然有点无奈想,可是他还没被安排住处啊。 客随主便,既然主人没出声,即使萧风对这里很熟自然也不可能自己找个客房来住,更何况他虽然来过三次,可对这里是真不熟悉呢,便又转去了之前呆了一下午的花海,祈祷夜幕降临前诸葛离能想起他来,否则就不要怪他不给面子,跑出去自己解决食宿问题了。 他往回走,在临近花海时突然看见在不远处一块五颜六色的群花那边,一个面遮轻纱的青衣女子正坐在一块淡粉色的石头上,手里正拿着一具胡琴,呆呆看着他的方向。 萧风一时没多想,便往自己四周看了看。 没其他人,难道看的是自己?可他不认识她啊。 眨眨眼,萧风又反应过来,这人是拉了一下午胡琴的那人,便也没理会,快跑两步便坐进了亭子里,安安静静赏起了花草。 可能是萧风太不惹眼,天色逐渐黯淡,花园里除了有两个园丁来过也没其他人,连顺才似乎也把萧风给忘了。 萧风撇撇嘴,他倒是不在意住哪儿,就是跑进来再溜出去总觉得挺麻烦的。 他转了几圈脖颈,站起身来,便打算离开,一抬头,不远处那个女子竟然还没走,笑了下,也没打算理会,踩上庑廊,准备直接离开。 只是走到一半,面前倏忽便多了个人影,正是刚才还坐在花海里的女子。 “阁下有事?”萧风退后了一步,礼貌问。 “你说的曲谱。”女子怔了下,不确定道,那声音竟然沙哑得难辨男女。 “你考虑了这么长时间,不再多考虑一会儿吗?”萧风眨眨眼,一本正经说。 女子蹙起眉头,显然不是很能理解萧风是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来时是来查看诸葛家前辈的手札,你当时在窗户前看了我半天,什么动作也没有。我第二次来时是劝说诸葛离出去看看,你在房顶一直听着,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不少东西。这次我来,你在花海里拉奏胡琴,拉了整整一下午,我不管你是哪个意思,可你就没什么动作,直到现在,我想你还是没有下定决心,那你跑过来做什么?”萧风看着女子,淡淡说。 “我只是一时没下定决心而已。”女子不慌不忙解释。 “这是你的事,但是既然三次你都没抓住,你还有什么资格再看曲谱?”萧风盯着女子冷淡说。 “那你还让她们说什么?”女子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我若说耍你,你可信?”萧风玩味勾起嘴角。 “你不像这种人……不,你不是这种人。”女子皱起眉头。 “你怎么知道?”萧风挑了下眉头。 女子哑然,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少年的确在耍她,而且耍得明目张胆,正大光明,“你什么意思?” 萧风呵了声,“五年,当初的花间胡原来早已失了音色,真是可惜呢。” 说着,摇头准备离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女子一个跨步挡在萧风面前。 “去打个谱吧,我若满意,便给你曲谱。”萧风随意绕开。 “你……”女子面色却一下子难看非常,“我不会打谱。” 萧风脚步一顿,将女子上下打量了番,“我很奇怪,他们怎么让一个棋道好手不会打谱了呢?难道,你失忆了?” 女子怔了下。 萧风轻笑起来,只是笑得并不温和,“我逗你玩的,但是你若不会打谱,便也没有出去的资格了,因为我不会允许一个人毫无缘由地当拖油瓶。” “出去?”女子似乎被震了一下。 “怎么,你还没看清?”萧风似乎有些诧异,“那曲谱只有在外面才能看到,那是一场很壮阔的盛景。” 萧风说很壮阔的盛景时,语气明明平静,女子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但五年几乎不动脑子,女子却只觉得反应有些迟钝,就好像什么都是错的般。 然后她听到面前的少年似乎啧了声,紧接着只见到少年忽然快走了两步,身形一闪直接反上了庑廊顶,再找人时已不见了影子。 翻墙直接出了诸葛府,萧风也没再理会其他,自个儿在街道旁馄饨摊要了碗馄饨,水饱饭足后在夜市上逛了圈,买了点纸墨笔砚,又自个儿找了客栈住下了。 长期跋涉,这些东西萧风早已驾轻就熟。 夜色渐深,转眼已是三更。 萧风安安静静坐在桌前,将诸葛家的历史与现况都过了个遍。 在青云学院的历史上,诸葛姓氏曾经是学院几大姓氏之一,三百多年前,当时权居左相的诸葛文因为某种隐晦的原因触怒龙颜,致使诸葛文一脉流放数万里,甚至株连后代,凡诸葛文一脉后人无论何等才干都不可入朝为官,再后来,青云学院诸葛氏也凑巧因为某种原因全部开除,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联系的。 这个萧风其实老早就想到了,但原因是什么,他隐隐有些猜测,似乎是诸葛家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辛,至于秘辛是什么,却万万不敢断言。 再之后,诸葛氏 () 第390章 不委屈 皎月当空,夜风怡人,青年独坐院中,看着皓月怔怔不言。 “小离。”有女子站在庭院门前,沙哑喊了声。 青年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眼,“花姐姐。” “去看你哥了?”女子走进庭院,在青年对面坐下。 青年低下头,沉默了会儿,“是,娘让我去上柱香。” “准备出去了?”女子冷冷清清看着他。 “我……”青年有些手足无措,又镇定下来,“我哥……同意了。” “同意了?”女子蹙起眉头,忽然摘下面上轻纱,“看着我,他真同意了吗?” 女子脸颊上有一道好像蜈蚣的疤痕,从左耳根到右脸颊,半个鼻子几乎塌了,完全可以想象当初的伤口该是多么触目惊心。 “花姐姐……”青年有些慌乱避开女子的脸,深呼吸了口气,“我姓诸葛,该承担一些事的,当初,我哥一人顶了我们两个人的责任,让我安然苟活了六年,可他走了,而那些人却在侮辱他,用我哥的名字让诸葛家蒙羞,整整五年,我……我忍不了,我不甘心……” “可是你会把整个诸葛家都害了。”女子打断,“你哥让我来带话,让我留在这里,不是他亏欠我,我们两个从来互不相欠的。” 青年怔了下,“难怪……难怪你今天会拉一下午的胡琴,我哥让你提醒我,让你阻止我出去……” “他把诸葛家与他们的瓜葛了结了,自此以后,他们便不会再来找诸葛家的麻烦,可你出去,诸葛家会再次卷进去,他的付出便再也没有意义了,你知道吗?”女子神色伤感。 青年攥起拳头,沉默下来。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郁下来。 “离哥哥!”院门口又有人脆生生喊了声。 青年一下子直起身子,皱起眉头,语气疏离,“青萝,你怎么来了?” 院门口的女子眸子黯了黯,又很快兴高采烈,“老夫人让我来的,说有事同你商量。” “娘?这么晚了找我作甚?”青年惊讶道。 “我不知道,你去了就清楚了。”韩青萝眨眨眼,转身快步跑开了。 青年似乎有些无奈,又看向女子,“我姐姐,我先去了。” “你出去或者不出去,我也不拦你,但我的话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一个自在一个家族,你自己权衡吧。”女子快速戴上面纱,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我……”青年心中一堵,“花姐姐,花姐姐!” 女子却再未回头,很快离开了青年视线。 青年有些颓然捂住脸,痛苦低喃,“可是,诸葛家先辈们的努力呢?” 房顶上,有个刚好路过听了一耳朵的青年啧了声,虽然一点都听不懂,却直觉这些话,有人应该很感兴趣。 “可是,那个人跑哪儿了?”青年皱了皱眉,身形一闪直接离去。 半晌后,青年长长吐出口浊气,站起身来,也离开了院子。 走过一道长廊,青年很快到了老夫人住的房间,敲了敲门。 “少爷。”傍晚看到的两个婢女中的一个跑来开门,“老夫人等着呢。” “娘,怎么这么晚了……”青年进屋怔了下,“青萝,你怎么在?” “过来坐。”老夫人坐在软榻上,拍了拍自己左边榻沿,又冲身边两个婢女说,“小曼,小舞,你们去睡吧。” 两个婢女依言退下。 “老夫人让我也来。”韩青萝低下头,小声说。 青年看了两眼老夫人,隐约猜到几分,不由眉头一皱,“青萝,你先回去吧。” “别听他的,就在这儿呆着。”老夫人拍了拍韩青萝的手。 “娘!”青年皱眉喊了声。 “离儿今年二十八了,终身大事该考虑了。”老夫人笑容满面说。 青年呼吸一滞,“娘,孩儿……” “以前,你没心思,娘便不逼你,如今你都准备看开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老夫人站起身拉过青年。 青年有些局促,“孩儿……还没决定好……是不是该……” “那你也该成家了,人家青萝等了你八年了,再等可是老姑娘了。”老夫人抓过韩青萝的手,握在手里。 韩青萝看了眼青年,双手不自觉互绞在一起。 “孩儿……跟她差十岁,这不合适。”青年看了眼韩青萝,摇摇头。 “那镇子里的姑娘也不少,不过要找个跟你年纪相仿的,也就镇子西头的陈寡妇,你若要,娘明日便去提亲。”老夫人也不着急,不慌不忙道。 “娘,您……”青年被呛了口气,先不说他愿不愿意,诸葛家自古书香门第,怎么不可能让不祥之人进门。 “老夫人,这般太委屈离哥哥了。”韩青萝猛地站了起来,愤愤说。 “别急,别急,不是说看伯母的吗,”老夫人拉住韩青萝,捏了下韩青萝鼻头“丫头,伯母问你,若嫁进我诸葛家,可觉得委屈?” “做梦都想呢,怎么可能觉得委屈。”韩青萝张口就说,说完立即红了脸,又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黯淡了下来,低下头不再说话。 青年听了脸色却阴晴不定,“娘,这事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你哥没同意?”老夫人面色一变。 “同意了,只是孩儿还想再考虑考虑。”青年摇摇头。 老夫人松了口气,莫名其妙说,“这些年,家里从来没靠出去的那些人。” 她笑了下,“想做就大胆去做,不要去想那么多,这世间清楚的人本来就少,愿意冒风险的人更少,如今越来越少,都快没了。” 青年怔了下,沉默了几个呼吸,“孩儿晓得了。” “那青萝呢?”老夫人笑眯眯道。 青年看了眼心情不知沮丧还是其他的韩青萝,又看向老夫人,“孩儿答应。” 韩青萝一下子呆住。 “这就对了。”老夫人拍了拍青年的手,“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今晚青萝跟娘睡吧?” “是,孩儿告退。”青年皱着眉头看了眼韩青萝,转身离去。 “什么……什么?”韩青萝眨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看你这傻样。”老夫人点了下韩青萝的脑袋,“娘就说他会答应吧,不信?傻了吧?” “可是,老夫人,您那些话……好像……是威胁的离哥哥哎。”韩青萝有些结结巴巴说,说完就想扇自己一耳光,她在说什么。 老夫人却不在意,“怎么,还叫老夫人了?” “我……我不是,”韩青萝连忙摆手,半晌后觉得说什么都不对,乖乖喊了声,“娘。” “这才对嘛。”老夫人轻轻拉过韩青萝,揽在怀里,又忽然神色黯淡,恍惚说,“真不委屈吗?” 韩青萝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也不那么恍惚了,只是脸色有些伤感,不过很快又笑起来,大声说,“不委屈。” () 第391章 无奈 昏暗客房,少年阖目熟睡。 月色皎洁,映得窗纸上树影婆娑。 忽然,斑驳树影下有黑影晃了晃,紧接着窗户处传出极细微的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窗棂上轻轻划动。 少年睁开眸子,偏头看向窗户,沉默了几个呼吸,轻轻说,“南宫清逸?” 窗户处的声音立即消失,紧接着哗啦一声,一个黑影撞开窗户,直接窜了进来。 “你怎么找来了?”萧风翻身坐起,微微皱眉。 “这小镇就两家客栈,能找到你不是很正常吗?”南宫清逸理所当然说。 牛头不对马嘴。 萧风叹了口气,下床点燃了蜡烛,“放心,我不会丢下你跑了的。” 南宫清逸一脸笑意,一屁股坐在萧风床上,“既然进去了,为什么还要跑出来住呢?” 萧风披上外衣,“人家有些悄悄话要说,我留在那里太碍眼。” “我真奇怪你还有什么是猜不到的。”南宫清逸有些无趣嘀咕。 “你听到了些什么?”萧风跑去窗户那边看窗栓,已经断了,看来要赔些修缮费了。 南宫清逸更加无趣,将他在小院子里听到的那些谈话跟萧风重复了遍,还顺便描述了下那个身形不错,面上就有点骇人的女子的面容。 最后,他眼巴巴看萧风,“什么意思?” “三角关系,你知道跟你没关系就是了。”萧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 “当故事讲讲也不行?”南宫清逸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萧风面前,不甘道。 “你若拿你的故事跟我换,我给你讲,怎么样?”萧风瞥他一眼,淡淡说。 南宫清逸不说话了,他并不觉得在那个鬼地方呆十年是一件值得说的事。 萧风也不着急,慢吞吞喝完一杯,又倒一杯,“你既然找到我了就快点回去睡吧,大半夜的都怪累的。” “要不我们挤挤啊?”南宫清逸眨眨眼,不太想走。 萧风当没听见,漫不经心喝水。 “当你同意了。”南宫清逸笑嘻嘻说,站起身往床铺方向去了。 “站住!”萧风皱了下眉头。 “嗯?”南宫清逸回头冲萧风眨眨眼。 “别闹,这两天你或许会被拉去当劳力,快回去休息。”萧风耐心说。 “为啥?”南宫清逸学着林枫的语气,奇怪问。 “诸葛家这两天应该会很忙,但是府里人手不多。”萧风解释。 “哦,那就更该保存体力了,反正两个大老爷们,你不嫌弃我吧?”南宫清逸没听懂,不过也不多问,因为依萧风这口气,他问了萧风也不见得会多说,便转回头两步跳上了床,将被子往一边推了推,准备睡觉。 萧风皱起眉头,快走两步到床边,重复说,“别闹!” 南宫清逸摇头,表示没闹。 “出去!”萧风面无表情看着他,轻轻说。 南宫清逸看萧风这脸色心里就打了个哆嗦,可怜兮兮说,“你嫌弃我啊?” “你不是孩子,不要装,快点回去。”萧风冷淡说。 南宫清逸立即露出个很受伤的表情,委委屈屈一跃从窗户出去了。 萧风撇嘴,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像林枫了,可惜脑袋不太好使。 诸葛离的住处是府中最偏僻的地方,本来他的住处并不冷清,只是五年前他执意搬过去,也没人拦他,他便住在了那里。 第二日清晨,诸葛离晨读完出来给老夫人请安,见到府里竟然热闹了起来,似乎是大扫除。 “你们在作甚?”顺才从庑廊那头过来,诸葛离见了连忙叫住。 “……老夫人让我们今日大扫除。”顺才呆了下,回答。 “为什么?”诸葛离微微皱眉。 “这个,少爷去问老夫人吧,顺才也不晓得。”顺才摇摇头。 “那萧风呢?”诸葛离只能暂且放下,又问。 顺才又呆了下,他说昨天怎么一直觉得忘了件事,敢情他是把个大活人给忘了,可怎么不来找他呢。 “没在府里?”诸葛离眉头皱得愈紧。 “应该是,顺才忘了给萧公子准备住所,忘少爷责罚。”顺才有些讪讪说。 诸葛离无奈看他一眼,“我娘呢?” “在仓库。”顺才挠挠头,依旧有点尴尬。 “好好干,干得好给你加月钱。”诸葛离拍拍顺才肩膀,直接走了。 “加多少?”顺才连忙叫。 “一个铜板。”诸葛离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顺才几乎欲哭无泪。 到了仓库那边,仓库大门的确是开的,远远还能听到欢声笑语。 “青萝,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很好啊。” “这个呢?” “也好。” “傻丫头,这个颜色太暗,年纪轻轻的,等你嫁过来娘给你买块别的颜色来。” “谢谢娘。” “客气什么,来,看看这种颜色……不错,这个才合适嘛,艳丽。” “是不是太艳了些。” 一老一少似乎相处得很是融洽。 “娘,青萝,你们在作甚?”诸葛离有些愕然问。 “过两日青萝不是要嫁来嘛,帮她收拾几件新衣。”老夫人笑眯眯说。 “是不是太早了点。”诸葛离有些怔怔道。 “早什么早,也就这几天的事。”老夫人拍了拍青年肩膀。 “什么……意思?”诸葛离有点反应不过来。 “乐傻了?两天后,也就是八月二十九日是个好日子,娘打算把你们两个的事办了。”老夫人笑眯眯说了句,然后又回头翻看布匹,“这颜色合适你,以后要多做两套……” “可是太急了吧?”青年彻底傻了。这何止是太急,如果不是老夫人说,他一定觉得是有人胡闹。下聘礼,算命,收拾布置,宴席,哪一样都缺,难道两天就能完事了? 就是邻居也不能这么随意啊,多委屈姑娘啊。 “是赶了些,不过这镇子也不大,现在我们这一脉也没什么远亲,稍微收拾一下,一切从简就是,反正不过一个仪式,也没多少用处。”老夫人回头随意说,“丫头可愿意?” “嗯嗯。”韩青萝使劲点头。 青年揉了揉脑袋,深呼吸了下,觉得脑袋都混乱了,“小风说这次只是带孩儿出去看看,这事可以以后再决定,不必急于一时的。” “还是少拖拉得好,省得生出什么变数出来。”老夫人摇摇头,“行了,你就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去吧,也别在这里打探了,去看看飘缈公子回来了没?” 青年眉头纠结,想了想竟是无奈,只能淡淡哦了声。 () 第392章 诸葛志 诸葛家在小镇里算不得小门小户,即使一切从简,小镇也难免热闹了起来。 萧风没有凑热闹的兴致,早晨出去听了一耳朵,便呆在客栈里练字,或者写几封书信寄出去,更或者发一会儿呆,反正一点不闷。 不知不觉两天就过去了。 这日傍晚,南宫清逸一脸郁闷来找,丢了份请柬在桌上,“那老太婆让你给那诸葛离小子当证婚人。” “嘴上放尊重些。”萧风吹了吹宣纸上的墨渍,头也没抬说。 “让我当了两天劳力还想让我留点口德,我又不虚怀若谷,能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两脚过去已经很尊重人了。”南宫清逸撇撇嘴,一脸无所谓,“你去不去?” “我不合适。”萧风将宣纸拿起来,对着斜阳看了看,满意笑了下。 “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南宫清逸不解。 “你想想我穿上一身红衣,在礼堂前一站,什么感觉?”萧风看了他一眼。 “这个,的确挺怪异的。”南宫清逸上下打量了番萧风,想象这么小一个人站在人前,一脸姨母笑,这场景简直没法看。 不过……嗯,一脸姨母笑,想想还是挺期待的。 于是,他又说,“不过,也没关系啊,反正人家不嫌弃你。” “我与他们不熟,无亲无故的,没那个资格。”萧风一眼就看穿了南宫清逸的小心思,没好气说。 “怎么不熟了?”南宫清逸一拍桌子,瞪眼道,“你都找来了,而且他们用我一点不客气,不熟能这地步?” “看来这两天你跟他们混熟了?”萧风将宣纸放下,卷起来,漫不经心说。 “还行吧。”南宫清逸警惕看了眼萧风,保守道。 “正好,那你去吧。”萧风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脸,笑眯眯说。 “什么?不行不行,人家找的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南宫清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 “你跟他们熟,你又是我的人,能代表我,而且年纪上也不尴尬,没什么不妥的啊。”萧风一脸理所当然。 南宫清逸的脸色跟吃了一口苍蝇似的,想发火又不敢,最后就悻悻然了,“那我跟他们说,你拒绝了,最后什么结果,我可就不管了。” 萧风微笑了下,“随你,不过,帮我送份贺礼,如何?” “明日你不去?”南宫清逸讶异道。 “不想凑那份热闹。”萧风点头。 “喂喂喂,你这就过分了,”南宫清逸从桌子那头绕过来,指着萧风的鼻子说,“人家怎么说与你也是朋友,你不当证婚人也就罢了,好歹人家的婚宴还是要去一下的吧,否则太不给人家面子了。这几天,那小子可是说了你不少好话,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 “我的衣服只有白色,你见过谁穿着白衣参加婚宴的,我去了谁都尴尬……”萧风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画匣,将卷起来的宣纸放进去。 “那就换件别的颜色的,没有是吧,咱这就去买,走走走。”南宫清逸打断,拉住萧风便往外走。 萧风轻轻挣开,“别闹!” 他将匣子递给南宫清逸,“将这个给诸葛离,不必同他说其他,你去吧。” 南宫清逸有些讪讪,“你当真不去?多没义气啊。” “我去了才不妥。”萧风摇摇头,“快回吧,今晚你说不得还要忙。” 南宫清逸只能撇嘴离去,小声嘀咕道,“好歹人家大婚,贺礼就一幅字,还是现写的,忒小气。” 他出了客栈,很快回了诸葛家。 府内如今张灯结彩,难得的喜气洋洋,倒是热闹得很。 南宫清逸慢悠悠欣赏他这两日的杰作,像门口上那两个大灯笼就是他飞上去挂的,像庑廊顶上跟紫藤缠绕的彩带,就是他绕的,像廊坊里的几个囍字,就是他剪的,不过为什么贴的地方那么偏僻呢…… 不知不觉便到了老夫人房门前。 “南宫公子,里面请。”门前早已等了婢女,见南宫清逸来也不用通报,便直接请了进去。 “喏,这个,贺礼。”他将画匣与请柬往桌上一丢,见屋里两个人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了,连忙说,“没什么事,老夫人,我就走了。” 诸葛离勉强笑了笑,“劳烦南宫兄了。” “没事,没事。”南宫清逸摆摆手,直接跑了出去。他可不想给萧风开脱,不赶紧走就是自己找不自在。 老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不幸得好。 显然,飘缈楼对诸葛家并没有什么图谋,也不想跟诸葛家有更多牵扯,所以,不需要有什么情面。 这就是萧风想告诉他们的。 “去看看什么贺礼。”她拍了拍诸葛离,说。 “嗯。”诸葛离点头,伸手将画匣打开,见到其中是一卷宣纸怔了下,看了眼老夫人。 “打开。”老夫人又吩咐道。 诸葛离将宣纸摊开,其上是几行字,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不平庸,就是让人一眼觉得理应如此。 凭栏远望,潇潇雨歇,尽是无边夜。 年少热血,仰天长啸,酣酒胆开张。 三十代功名赴尘土,八千里筹智迎云月。 不甘天下耻,犹记江湖缈。 合山河之灵秀,启万众之齐心。 诸葛离嘴角动了动,看了眼老夫人。这篇还未写完的文章,他想写完。 “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老夫人长长吐出口浊气,肃穆说。 “是。”诸葛离郑重点头。 他在外室书桌上摊开纸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静默半晌,碾墨提笔。 不求生民立命,但愿无愧于心。 他日可言,江山如画,豪杰逍遥。 鬓微霜,殚精竭虑,也无妨! 他日若拾旧山河,可祭万千英魂,慰浴血先贤。 老夫人不知何时走过来,看着青年如同誓言的铁画银钩,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将‘若’与‘可’字删去。” 诸葛离看了眼老夫人。 “太小家子气。”老夫人摇摇头。 诸葛离低头犹豫了几息,一点头。 最后,老夫人颤抖着手在开头补了三字,诸葛志。 诸葛志 凭栏远望,潇潇雨歇,尽是无边夜。 年少热血,仰天长啸,酣酒胆开张。 三十代功名赴尘土,八千里筹智迎云月。 不甘天下耻,犹记江湖缈。 合山河之灵秀,启万众之齐心。 不求生民立命,但愿无愧于心。 他日可言,江山如画,豪杰逍遥。 鬓微霜,殚精竭虑,也无妨! 他日拾旧山河,祭万千英魂,慰浴血先贤。 () 第393章 有负于人 红囍添暖意,鼓乐迎新人。 红红火火热闹了一日,很快夜幕降临,喜宴结束,前去凑热闹的百姓们各自归家。 南宫清逸又当了一天的免费劳力,看着人家玩他干活,觉得郁闷得很,宾客离席后便直接开溜,反正想让他帮忙收拾东西是不可能了。 南宫清逸依习惯翻窗溜进萧风屋子,不出意料萧风还在桌前也不知在写什么,屋子里冷冷清清得很。 “外面那么热闹,你就不出去看看?”南宫清逸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笑嘻嘻说。 “你怎么跑来了?”萧风抬头奇怪问。 “不溜干嘛,等着再当免费劳力?”南宫清逸挑了下眉头,没好气说。 萧风眨眨眼,忽然轻笑起来,“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什么?”南宫清逸不解。 “宾客离席后,按惯例是新郎官封红包,依你帮的忙,绝对小不了,之后是闹新郎,这是最有意思的,还有劝酒,笃言,听洞房,好多有意思得事,你竟然走了。”萧风笑着摇头,“真不知该说你傻还是缺根筋。” 南宫清逸心里堵了下,跳下桌子就走,“那我再回去吧。” “今晚就别回去了,”萧风低下头继续写字,“自己去外面要间房。” “为什么啊?”南宫清逸不满大叫。 “怕你给我丢人。”萧风头也没抬,在手边一沓纸张里翻了翻,“对了,同你打声招呼,你的草灰剑已经在荒城了,我觉得还不错。” “真的?”南宫清逸立即眉开眼笑,惊喜喊了声。 “嗯,这是图纸。”萧风将一张纸从手底抽出来,递给南宫清逸。 “不一样了。”南宫清逸看了看,就有点不情愿了。 “你那柄剑材质比较特殊,按以前的样式接起来容易断,我想了下便让那位前辈按自己想法炼了。”萧风轻描淡写说,“你先别忙着不满意,等用了再说。” “那位前辈是哪位啊?”南宫清逸低下脑袋来问。 “放心,不会比铸剑山庄的手艺差。”萧风淡淡看他一眼说。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轰的一声响动,客栈似乎都跟着晃了晃。 “地动了。”南宫清逸愕然看萧风。 萧风摇摇头,起身走到窗口,看了会儿窗外,才说,“不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似乎是丹炉之类的东西炸了。” 南宫清逸哦了声,又好奇问,“好像是东边?” “嗯。”萧风随便应了声,“你过来。” “干嘛?”南宫清逸懒洋洋跑过去,就看到东边远处天幕被晕染了红彤彤一片,即使黑夜昏暗也看的分明。 他不由呆了呆,“这是什么?” “我想,可能是铸剑山庄的那柄剑炼坏了。”萧风嘴角笑意幸灾乐祸,轻轻说,“说不得我们能赶上,你还要不要?” “我有草灰剑了,还要什么?”南宫清逸也说不清楚自己该开心还是什么,反正竟然不觉得幸灾乐祸,有点无趣说。 “我以为你不想要那柄剑了呢。”萧风转头看他,微笑了下。 “谁说的,谁说的。”南宫清逸立即扯起嗓子大叫。 “小声点。”萧风看他一眼,转身回了书桌前。 晨曦照下,透过窗纸洒落房间之中,灿烂耀眼。 镜前,韩青萝将长发盘起,用一枚玉簪轻束,显示此后她便是有夫之妇。 诸葛离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正在梳妆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心中却是歉然。 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娶她,会这样站在这里,看着她为他束上妇人髻。 他对她少有男女情爱,更多的是兄妹情谊。 可有些事,他没办法拒绝,先不论有没有其他姑娘愿意这么仓促嫁给他,便是于他而言,他也没有时间与心思去理会情爱,所以老夫人的安排他便拒绝不了。 而以后,他可能会走上他哥的老路,整个诸葛家的担子可能都压到她肩上。 他要了她,却亏欠她。 梳妆完毕,韩青萝起身,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青衣,为诸葛离换上,又拉了他在镜前束发,轻声问,“今日要去祭奠哥哥吗?” “娘跟你说了?”诸葛离讶然道。 “都说了,与夫君挑明的前一天就说了,其实便是你们口中的飘缈公子不来,夫君还是要娶我的。”韩青萝俏皮说。 “不委屈吗?”诸葛离转头看向她。 “怎么会,青萝开心还来不及呢。”韩青萝笑嘻嘻说。 “傻丫头!”诸葛离无奈笑了下,又想到什么收敛了笑容,低敛下眉目。 “好了。”过了会儿,韩青萝给诸葛离束好发,对着镜子看了会儿,一拍诸葛离肩膀。 诸葛离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房门打开,灿烂朝阳萦身,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韩青萝走出房间,亲自去准备祭奠所用的糕点。 诸葛离站在房前,看着前者离去的背影,平静的双眸,宛如汪洋一般,深不见底。 真不委屈吗? 可是只是一天,他便要离开了。 老夫人从走廊那头走来,“可是觉得对不住她?” “娘。”诸葛离低敛眼睑,喊了声。 “什么时候走?”老夫人点头。 “今日。”诸葛离回答,“他说的或许是对的,孩儿的确是个麻烦,可孩儿没有资格浪费他的时间。” 老夫人笑了下,只是一夜,自己的孩子便看开了,完全不一样了,欣慰道,“他不会在乎的。” “孩儿知道。”诸葛离轻声道,“但孩儿在乎。” “你能这般想,娘便放心了。”老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诸葛离的肩膀,“若是可以,尽量听那人的话,但也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孩儿会的。”诸葛离点头应道。 “若是可能,将你哥接回来吧,他没有对不起我们诸葛家,他的良苦用心娘清楚。” “娘。”诸葛离心里一堵,不自觉喊道。 “你知道的,娘也清楚。”老夫人轻轻说,“若不可能,也不用强求,知道吗?” “孩儿明白。”诸葛离点头。 () 第394章 开始练手 成片的枫林绿得醉人,偶尔有几片绿叶飘落,附在灰白的碑上。 寂寥墓地里,一少年一青年随意走着,似乎散步在普通的树林间,既不肃穆也不嬉笑。 “这不会是诸葛家的墓地吧?”南宫清逸四下看着,等到看了第二十八个诸葛姓氏的墓碑时,忍不住问。 “你真聪明。”萧风转头,笑眯眯说。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他若现在还看不出来,就是没脑子了,有些悻悻然问,“来这儿干嘛?” “来看看。”萧风微笑说。 “你跟他们又不熟,看什么?”南宫清逸感觉有点奇怪。 “我几年前欠了他们一个人情,现在有空,便来打声招呼。”萧风挥了挥袖,一股清风便卷动枯叶纷飞,“诸葛家几百年前也算人丁兴旺,如今就十几个本族人了,连着偌大墓地都打理不过来,也不知道若这些人知道,会不会后悔。” “难得见你伤春悲秋,不过想想的确怪可怜的。”南宫清逸啧了声,又不咸不淡点头。 萧风看他一眼,似乎有点无奈,“这次来得不凑巧,再过两月,枫林如火,才是一番美景。” “那不会等两月后再来啊,是不是真闲的没事做?”南宫清逸没好气说。 萧风笑了下,一点不在意,忽然说,“来了,上树。” “干……”南宫清逸还没说完,萧风已经没了影子,不由气结,纵身而上。 没多久,枫林外行来一马车,紧接着从内下来一对年轻夫妇。 “了不得,料事如神呢。”南宫清逸瞥了眼萧风,啧啧称赞。 “不是他们。”萧风压低声音说,“小声些。” 马车停在外面,一对夫妇进了枫林,很快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青年跪地,一盘一盘将糕点从食盒拿出,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哥,”青年轻声道,“我成家了,今日专程带了青萝来看你。” 一旁,韩青萝默默地跪在旁边,一言不发。 嫁夫随夫,她的人,她的心,今后都不再属于自己。 “娘很好,花姐姐也很好,只是她不愿来见你。”青年轻轻说,“她说你嘱咐的事,她终究没完成,她对不住你。” “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不满,可我说服不了自己,我做不到看着家族几十代人的努力成了泡影,做不到他们顶着你的名头让天下人以为我们诸葛家成了他们的走狗,做不到躲在你的羽翼下懦弱苟活。”青年咬了咬牙,“对不起,我清楚那炷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可我还是要违背自己的诺言,我要出去了,对不起。” 枫林中回荡的轻语,久久不绝,似乎永无止息。 当年躲在哥哥羽翼下的少年,历经几年,伤感自责无奈,心中负重累累,终究还是决定放下年少时懵懂的誓言,走出默默守护他的那片羽翼,去继承几十代人一直不变的责任。 所以,这一次,他滴泪未落。 枫林之外,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正午时,枫林中,树叶沙沙作响,飘散漫天,隐隐给人诡异之感。 墓碑前,跪地的两人眉头不自觉轻皱,青年轻轻说,“他们来了,别怕。” “嗯,不怕。”少女扬起脑袋,露出个大大笑脸,强调,“一点不怕。” 话音刚落,枫林中传来金铁相击声。 不见人但闻声。 一盏茶的时间后,金铁相击声渐小。 某一刻,枫叶间,有人轻轻说了一字,“困!” 一切,戛然而止。 一时间,枫林里安静得可怕。 半个时辰后,一切再无异样,青年转头看了眼少女,温和笑了下,“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少女轻轻点头,“一切凭夫君做主。” 两人携手,走出枫林。 马车疾行,向远处驶去。 枫叶间,萧风偏头看向身边人,“去练练手?” “什么练手?”南宫清逸呆了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是谁赢了?”萧风轻笑了下,微微提气,跳下了树枝。 “喂,你能不能做事前先打个招呼。”南宫清逸一见萧风要溜,连忙跟上。 没多久,两人见到打斗痕迹,南宫清逸往前看去,然后一下子呆住。 前面树折枝断间,二十几个黑衣人倒在血泊里,十几个黑衣斗笠人聚在哪里,又砍又打,却似乎被打在了无形屏障上,不仅出不来,连声音都传不出来。 这种场景简直都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就好像他们处在另一方世界,那种古怪感觉简直不真实。 南宫清逸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怪异问,“这是什么?” “一点障眼法。”萧风轻描淡写说,“他们看不到我们。” 南宫清逸语气更加怪异,“你觉得,我会信?” 萧风笑眯眯看着他,“那你觉得是什么?”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他哪知道是什么鬼手段,又问,“这些是什么人?” 萧风不急不缓走过去,“可能是被我引来的人,也可能是这些年一直监视着诸葛家的人。” “那你一开始怎么不出手?”南宫清逸疑惑道。 “打草惊蛇。”萧风淡淡说,“你进去吗?” “直接杀了?”南宫清逸有些惊讶。 “嗯。”萧风应了声。 “你不问问?”南宫清逸有点不可置信。 “不值得。”萧风摇头。 “不值得,什么意思?”南宫清逸不解。 萧风转身看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江湖上先天巅峰修为的有多少吗?” 南宫清逸呆了下,想了想,他这年纪就先天六窍了,他以前碰上的人也都差不多这修为,而听萧风说铸剑山庄才一流势力,就说,“应该不少吧。” “两个。”萧风玩味勾起嘴角。 “不可能吧?”南宫清逸瞪大了眼。 “你,他们,都是被藏起来的人。”萧风指了指南宫清逸,又指向困在无形屏障里的人。 他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淡淡看着南宫清逸,“这种人,在我看来,他们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只会杀人的利器,我去问,除了告诉他们,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一点意义。” 南宫清逸呆若木鸡。 萧风收回视线,清清淡淡说,“江湖上的英杰很多,可能登高的却都在这里了,所以江湖上能登顶的人很少。你去吧,若不想认命,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就学会逼自己,而不是等着我出手救你。” 南宫清逸有些僵硬看萧风,嘴角动了动,竟然蹦出一句话来,“可是我没有武器。” 萧风一下子破功,笑起来,挥挥衣袖,手里便多了一片枫叶,“拿这个去。” 南宫清逸脸色一黑,“你确定?” 萧风啧了声,手中寒光一闪丢了过去,“那给你这个,记得还我。” () 第395章 晚霞生于东西 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南宫清逸提着剑回到萧风面前,一个没漏,一脸吃了苍蝇的郁闷表情。 “我都热血沸腾了,你让我练手的就是这么一群才入先天的小菜鸟?”他瞪眼道。 “小菜鸟?”萧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随手接过吟雪拿帕子在剑身上擦,“你出剑速度太慢,粘了血气。”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剑就是用来杀人的,难道指望他杀人不见血,谁惯的熊毛病? 萧风擦了好半天吟雪才收回袖里,淡淡说,“我用剑,从来不用再擦。” “你多能耐啊,我能跟你比。”南宫清逸黑下脸说。 萧风转身离去,“可是我还没入先天。” 南宫清逸脑子里嗡一声,顿时就觉得五雷轰顶。随意埋怨了一句,竟然不知不觉把这小祖宗给得罪了,可他绝对没有鄙视他的意思啊。告个黑状让他们闻了半日腐臭,差点鼻子失灵,天知道这次又怎么玩他。 他连忙追去,大声喊,“萧风,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听我解释。” 只是萧风一点不领情,很快没了影子。 萧风回客栈时,令他意外的是,诸葛离竟然一个人早早找来了,正在大堂等他。 “喜迎新人,你不多陪陪?”萧风将诸葛离请进屋子落座,温和道,“还能等几日,时间不算急。” “不了。”诸葛离摇摇头,“今日就走吧。” “这么急?”萧风讶然。 “群龙盛宴,你不参加吗?”诸葛离怔了下,提醒道,“这里距离荒城,至少三日路程,现在已经九月一日了。” “无所谓,再者,对于我来说,这里其实距离荒城不算远,”萧风微笑,“最多一日时间,九月四日动身也可。” “什么一日时间?”南宫清逸从窗户窜进了,把诸葛离吓了一大跳,好奇问。 “诸葛兄让我们快点赶路。”萧风无奈笑笑。 “这都下午了,不会是要现在就动身吧?”南宫清逸怪叫,“那可是冒夜风赶路呢,我可吃不消。” “就你事多。”萧风无奈看他,“诸葛兄不再考虑考虑吗?” “哪里是我事多,本来就是事实嘛。”南宫清逸很不服气嘀咕。他很不喜欢走夜路,在翎雕上白天看云卷云舒的确惬意,可到了晚上,云里面似乎藏了怪物般,离得那般近,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不了,我意已决,望小风莫要多劝。”诸葛离坚定说。 “好吧。”萧风无奈笑笑,“不过,赶路之事等到明日可好,现在动身,到了荒城便是半夜三更,有诸多不便。” 南宫清逸也连忙附和,“对呀,对呀。” 诸葛离想了想,觉得也是,先不论食宿问题,如何进城应该都是个大难题,便点头表示同意。 诸葛离没再回诸葛府,直接在客栈住下了。 然后,南宫清逸也不知有什么好问的,一直往诸葛离屋里钻,一会儿跑出来,一会儿又跑进去,房门开合声一晚上都响个不停。 萧风虽奇怪却不感兴趣,便当不知道,继续在宣纸上书写什么东西。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三人离开小镇,步行半日,至人烟荒芜处,在诸葛离一脸匪夷所思下乘翎雕南行。 路上,萧风给诸葛离了一副与他的流动型面具相似的面具,看得南宫清逸心动不已,最后腆着脸问萧风讨要,谁知萧风摊摊手说,没了,还说,若是南宫清逸想掩藏面目,他可以给南宫清逸画皮,虽然他没画过,可理论知识还是知道点的,最糟糕不过把南宫清逸的脸削下来放不上去而已,不过他认识几个画皮师,大不了请他们帮忙,不打紧,吓得南宫清逸连连摆手,闭口不再多言。 到达荒城附近时,已近黄昏,萧风跟诸葛离不知何时已戴了面具,萧风为了不区别对待也给了诸葛离张面具,不过却是街上随意可见的小丑面具,至于什么时候放在身边的想法萧风也不记得了,气得南宫清逸脸黑如铁。 思虑荒城四周江湖人密集,他们一伙儿人这么下去引了骚乱就不好了,萧风便让翎雕绕过荒城,直接飞往九龙山脉。 路上,夕阳西下,白云渐染,逐渐彩云瑰丽,分外壮阔。 三个距离壮丽云霞最近的人都觉得,说不出的心胸开阔。 少年缓缓闭上眼,神识四散,这般他便比其他人更能感受云霞之壮阔瑰丽。 然而,很快他便皱起眉头,睁眼遥望东方。 身边两个青年早已震撼得呆若木鸡。 东方天空竟不知何时也生出了绚烂云霞,与西边云霞交映,其中一条条金黄色的气流,如若游龙,在火红云海之中缓缓游曳。 这绝对是世所罕见的璀璨壮景。 可萧风在意的却是,依常识,云霞生于东,朝而生霞;云霞生于西,暮而生霞,可东西两边同时生霞,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还是日月同辉? 萧风眯起眸子凝视着万丈霞光与金黄之气,面朝刺眼霞光和金黄气流,他忽然想到了铸剑山庄的那柄剑。 或许,它并没有被炼废,而只是出了点小差错。 他沉吟了会儿,忽然回头说,“我要去铸剑台。” 两人都怔了下。 南宫清逸古怪说,“不是时间过了吗?” “去看看。”萧风沉着说,“可能会引很多人关注。” 诸葛离想了下,“没关系。” 南宫清逸却一声怪叫,“放我下去,我才不要颜面扫地。” 萧风无奈看他一眼,“你把面具摘了便是。” 谁知,南宫清逸摇头更厉害了,“不行,不行,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若是一下子迷倒万千侠女,岂不是我的过失。” 萧风好气又好笑,一指脚下,“那就去挺尸。” 南宫清逸没反应过来,眨眨眼。 诸葛离却一下子明白萧风的意思,直接把南宫清逸拉趴下,撩起黑羽便给南宫清逸盖了一头,“好好呆着。” 南宫清逸翻了个身,仰着脸看诸葛离,眼神幽怨,“小离,你跟谁学坏了?” “你。”诸葛离浅浅勾了勾嘴角,一本正经说。 () 第396章 剑成引惊雷 九龙山脉附近地势甚奇,其南行百里,便可见一巨大峡谷,其内有八峰直天,八峰以南多风沙漫天,深处便是铸剑山庄,铸剑台便位于铸剑山庄内,共有十座,人为堆砌,平地凸起,连成一片,周围尽是平地,视野极为辽阔。 此时,铸剑台内,火光冲天,铸剑台外,人声鼎沸,霞光漫天。 “都快开炉了,怎么还没有公子的影儿啊?”萧天月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冲身边人问。 “我哪知道。”林浩然也在往人群中四看。 “你说,不会是没来吧?”萧天月戳了戳林浩然后背,皱起小脸道。 “这种热闹,公子向来爱凑,应该会来吧。”林浩然头也没回,语气有点不确定说。 “啊~陶叔让我们问公子云飞扬那个混蛋藏哪儿了,可公子也没来,我怎么问?”萧天月一声怪叫,一下子泄了气,没精打采起来。 “哎,找到了!”身旁林浩然忽然低叫了声。 “看到公子了?”萧天月眸子一亮。 “是你薛姐姐。”林浩然一脸欣喜说,“去打个招呼吗?不去我就去了。” “滚滚滚,见色忘义的家伙。”萧天月没好气推了他一把,转头继续在人群里找人。 林浩然却不在乎,摇摇头,笑眯眯便往一个方向挤了过去。 等萧天月再转头时,林浩然早已没了影子。 萧天月脸一黑,真他娘的一个招呼不打就跑了,太可恶了,这么想着时,她无意看到个灰衣背影,梳了个跟道髻很像的发型,后背上那对阴阳鱼犹是显眼。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竟然觉得有点熟悉。 她眨眨眼,悄悄走过去,在那人肩膀上重重一拍,“云飞扬!” 那人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确实一张极为平凡陌生的脸,一脸诧异,“姑娘有事?” 萧天月呆了呆,然后一脸尴尬,“抱歉,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那人摆摆手,示意无妨,将萧天月上下打量了番,又迟疑道,“姑娘可是飘缈使?” 萧天月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是呀,你有事?” “哦,并非在下有事,而是家师。”那人摆摆手,“在下云淼,可否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阁下师父是?”萧天月看了看铸剑台方向,有些迟疑。 “家师道号寻机,我们来自无常山。”云淼压低声音说。 “无常山?寻机?”萧天月皱了皱眉,她对于无常山倒是有所耳闻,但寻机这个人却是一点未听说过,迟疑了下说,“可否稍等片刻。” “家师就在人群外,耽误不了姑娘多少时间。”云淼笑了下,解释道。 “这样啊。”萧天月尴尬笑了笑,话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是不会做人了,“那请小哥带路吧。” “老妹!”人群中这时正巧挤过来一对年轻男女,男子冲萧天月喊了声。 “哥!”萧天月惊喜回头,又看到少女,“嫂子!” “怎么,找到云飞扬了吗?”萧天清笑眯眯问。 “没有。”萧天月立即耷拉下了脑袋,“陶叔说公子知道,可我也没找到人。” “行了,没找到就没找到了,反正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萧天清拍拍萧天月的脑袋,安慰。 “既然公子知道,说不得是被安排了其他任务,出不了事的。”安穆琳拉了拉萧天月的手。 “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我们家琳儿聪明。”萧天清怔了下,咧嘴一笑,立即就乐开了。 “又来。”萧天月一皱眉,“哥,你再这样,小心我明日便给你找来个妹夫。” “胡说什么,你年纪还小。”萧天清一巴掌拍下去,不过,这句话倒也提醒了萧天清,他一挑眉看向云淼,“这位是?” 这小子长得不咋地,怎么一双眼直直瞅着自家老妹啊,该不会真是妹夫吧。 “哦,这位是云淼,说他师父找我有事。”萧天月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其他人,连忙解释。 “他师父有事,找你干什么?”萧天清一双眼直接眯了起来。 “人家是无常山的,说是找飘缈使的。”萧天月在萧天清耳边小声嘀咕。 “哦。”萧天清上下打量了番云淼,咧嘴一笑,“云兄弟,在下萧天清,不如让在下去见你恩师,如何?” “随意。”云淼依旧笑得温和,身手一请,“这边。” 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声惊呼。 几人都下意识抬头往天际看去,一下子呆立原地,血脉贲张。 天际,云霞布满长天,有金流滚滚而落,只刹那间,便似乎数十道金龙自云霞中汹涌窜出,从天而降,直扑地下而来。 来势惊人,气势汹汹,似乎要碾压地面上聚集的人。 然而还没待人们做出防御姿态,数十条金龙已齐齐钻进了不远处的火光里。 紧接着,天际之上,雷云突现,很快遮蔽天日,整个天空瞬间黯淡。 渐渐,云层愈发厚重,似乎要压到峡谷顶,淹没了远处的八峰峰顶,隐隐有雷鸣传出,闪电隐现。 “成了。”铸剑台上,一位灰衣老人与一位金衣中年人对视一眼,眼中难掩兴奋。 伴随轰隆一声巨响,铸剑台上的庞大丹炉被打开,其中缓缓漂浮出一柄剑,锋芒逼目,金光流溢,让人难以直视。 “轰隆!” 云层间一声霹雳惊雷,三道金色闪电直坠而下。 一阵火花四溅。 剑身金光大炽,开始嗡鸣不止。 云层开始雷鸣滚滚,闪电奔腾,几个呼吸后,又是数道闪电直劈而落。 雷光火花接踵而至,震天雷鸣声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剑鸣声也愈来愈大,渐渐整个峡谷里都是剑鸣之声,愈演愈烈。 闪电接连劈下,人群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可这时人群间忽然响起了惊呼。 因为人群中的剑也嗡鸣起来,手中的,背后的,掉落在地的,似乎有生命般,与铸剑台上苦苦挣扎的长剑交响呼应,都开始嗡鸣。 似乎祈求,似乎挣扎,又似乎在向这方天地抗议。 它没有错,可为什么,天不容它? () 第397章 赠剑 在地下看雷云翻滚,闪电奔腾是震撼人心,在云层间看黑云涌动,闪电隐现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云涌风疾,总让人觉得其中藏了什么凶兽正虎视眈眈,一道道闪光时隐时现,不时从身边掠过,或者忽然一声炸雷就响在了耳边,昏暗不见天日,各色闪光晃得人头晕眼花。 这简直是要逼疯人的节奏。 翎雕上,南宫清逸哇哇大叫。 “劈到了,劈到了。” “妈呀,那是个什么鬼。” “快闪开,快闪开。” “死了,死了,我七窍流血了。” 只是,无论萧风,翎雕,还是诸葛离都不搭理他。 南宫清逸叫了半天,嗓子都哑了,终于觉得无趣,一屁股坐下,四下摸了摸,摸到个软绵绵的东西,便低头道,“完了,完了,小离,我好像给震聋了。” 恰巧有闪电掠过,骤然亮起的光让南宫清逸看清了翎雕上的景象。 身边,诸葛离在躺尸,捂着耳朵,用后脑勺对着他,显然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远处,萧风静静站在两人之前,背对着他们,也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给人的感觉分外清冷。 南宫清逸就推了推诸葛离,可惜诸葛离就是不搭理他,不由心里暗骂鸡贼,正想喊萧风,便听到萧风忽然淡淡说,“下去。” 伴随紫黑雷霆降落,一只黑色大鸟钻出雷云。 紧接着,一抹流光掠去,那柄剑竟然直接掠向了云层。 此时,峡谷里的人半数已经被雷声震得七窍流血,便是好点也是被震得迷迷糊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然而,那些紫黑色雷电却似乎有生命般,竟然追着剑去了。 这提醒太明显了,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跟了过去。 然后,这一看过去,他们又愣住了。 几乎与黑云相接,一只大鸟静静在那里,不突兀但也不是注意不到,分外令人震撼。 那就像一只从黑云里钻出来的神兽,即使只远远看着,也让人觉得气势摄人。 更诡异的是,那些雷电竟然在巨鸟面前平白散了。 是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得散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一瞬间。 雷声止,剑鸣声止,喧哗声止。 天地无声。 而翎雕上,南宫清逸眼见剑前雷后直掠而来,这一次是真开始了大叫,“娘呀,这是真成精了,死啦死啦,照这么一撞,非得连渣都不剩……” 他还没说完,剩下的话便结结实实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面前的少年说了一个字,止。 于是,剑,雷,风,所有的一切就那么静止了。 萧风伸出手,长剑倏忽而来,雷电转瞬弥散。 南宫清逸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他娘的如果也是障眼法,他就一头栽下去。 然后,萧风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南宫清逸心中一颤,那种眼神太过淡漠,似乎没有任何情感,与此同时,他觉得浑身上下似乎解冻了般能够动弹了。 他一下子瘫在地上,这一刻,不知为何,手开始颤抖,浑身开始颤抖,但他心里并不觉得害怕,这一切似乎只是一种身体的本能。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脸上不再是之前的玩世不恭,而是怪异。 现在的少年很不对劲,十分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他蓦然间想起芦苇荡里那个清冷孤独得不真实的身影,或许,在他,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少年,也并非他们所想的无所畏忌,他有自己的苦楚,只是他不愿说,所以藏得很深,很少能让人感受到而已。 天地寂静得可怕,雷云翻涌,可既无雷声,也无闪电,时间过得很慢,一息一息,万籁俱寂。 似乎察觉到外面的不对劲,诸葛离动了动,爬起身来,抬头便见到南宫清逸古怪的面色,然后是似乎遗世独立的少年。 诸葛离怔了下,微微张嘴似乎想问什么。 南宫清逸手疾眼快,一把捂住诸葛离的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才松开手。 诸葛离疑惑挑了挑眉。 南宫清逸又摇摇头,做了个抹脖子动作,意思是他不知道,但可能会被灭口。 这自然是夸张,但他直觉现在最好不要出声,不能打扰萧风,否则一定会有很不好的后果。 诸葛离瞪了瞪眼,隐晦指了指萧风。 南宫清逸点点头,又摇摇头。 两人挤眉弄眼时,萧风已有了动作。 他忽然一把抓住剑柄,另一只手在剑身上轻轻敲了几下,又重重一点,说,“出来!” 紧接着,剑内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似乎婴儿被掐起脖子在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翎雕上的两个年轻人便见到数十条金龙自长剑中蜂蛹而出,在黑云下绕了几圈,竟然又游了回来,绕着萧风游曳。 那场景,那时便是说萧风是神人下凡,两个年轻人也一定深信不疑的。 只是,萧风却一点不觉得荣幸,反而眉头渐渐皱起,半晌后忽然吐出个脏字,“滚!” 南宫清逸一下子被震惊得不轻,这少年竟然是会说脏话的。 但,那些井口粗细的金龙,明明虚无缥缈,却似乎有生命般,听到萧风那一字后就真不缠着萧风了,只是在虚空里摇头摆尾,很是滑稽。 南宫清逸看着想笑,却又觉得怪异,怎么也笑不出来。 萧风的脸色却越来越沉,破天荒低吼,“滚!” 那些金龙被震了下,这才不情不愿钻进了雷云里。 南宫清逸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坍塌了,这一定是在做梦。 诸葛离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风没在意他们的想法,抬头看了看没有半分消散迹象的黑云,深吸了口气,微微阖目,半晌后,睁开眼,手指尖微微亮光,在剑身上画了个很奇怪的图案,似乎龟纹,又不太像。 最后一笔落下后,那个奇怪图案陡然光芒大炽,然后缓缓收敛,再看便是一个金黄色的古怪图案,看久了还会让人头疼。 与此同时,头顶黑云渐渐消散,似乎要恢复正常。 南宫清逸看了看头顶,看了看萧风,最后将视线定在长剑上。 此时的剑身没有了之前的金光流溢,通体琉璃剔透,除了剑身上的红色纹路,没有其他颜色,像极了冬日里的冰晶。 这无疑是一柄很好的剑,甚至是这世间最好的剑。 他舔了舔嘴唇,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便听到萧风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说,“这柄剑不适合你,我已经给它找了主人。” 南宫清逸愕然看了眼萧风,却只见到萧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一刻,黑得让人心悸。 萧风笑了下,没了疏离淡漠清冷,他说,“稍等!” 然后,他将吟雪抛了出去,微微提气,踩上吟雪就这么飞了下去。 “我去,仙人御剑而游,这又该让说书人好一番絮叨了。”南宫清逸怪叫。 回头见诸葛离还在盘算什么,他心中不由有些烦,一拳头就砸了过去,“仙人的主意也敢打,不想活了。” 诸葛离笑了下,也没说什么。 不多时,整个峡谷回荡起少年之言,“在下有一剑相赠,小霸刀可敢接?” “有何不可!”几个呼吸后,便有爽朗大笑响起。 “好。”一剑掠空,往人群内而去。 紧接着,有人一个空翻,稳稳接住,哈哈大笑,“飘缈公子好气魄,我张然交你这个朋友了。” 人群上空一声低笑,紧接着,一袭白衣直上云霄。 很快一切无影无踪。 似乎一场大梦。 () 第398章 南宫世家变故 少年转瞬消失在黑鸟背上,紧接着黑鸟钻入云层,云散天明。 一切转变快得令人应接不暇,如此倒像这浩大雷云电闪是专程迎接这一兽一人了。 偌大广场上的人目瞪口呆了一阵子,紧接着喧声大噪。 青衫客还算机灵,见人群发愣,麻利溜出人潮,很快便站在了一黑衣女子面前。 女子眯着眸子看着空荡荡的天际,说,“御仙诀?” “不像。”青衫客摇摇头,“我觉得那柄剑只是个幌子。” “嗯?”女子皱了下眉头。 “直觉。”青衫客咧嘴笑笑。 女子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长剑,淡淡说,“不值。” 青衫客挠挠头,便将长剑递给了女子,“送你了。” 女子却没伸手接,抬头看了会儿青衫客,重复道,“不值。” “啥?”青衫客一脸无辜。 女子皱起那对极其英气的眉,“人尽皆知,而且他也会对你生出疑心,。” 青衫客怔了下,憨笑摇头,“不不不,他会很开心,说不定还会真将这柄剑送给咱们。” 女子疑惑看了眼青衫客。 “直觉。”青衫客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白牙,笑得人畜无害。 女子冷哼了声,将视线投在了远处。 “不信?那咱们打个赌,”青衫客腆着脸凑近女子,“若真如我说的,你就为我舞剑,怎么样?” 女子淡淡扫他一眼。 “我?”青衫客却清楚女子的意思,很认真想了想,咧嘴一笑,“我若输了,揉腰捶腿捏肩洗脚,随便使唤。” 女子忽然呵呵笑了下,转身离去。 “哎,咱可以再商量商量,反过来也行啊”青衫客一下子急了,连忙追去。 …… 遇到今日这般匪夷所思的场景,年轻人的阅历到底是要差一些的,倒是老人们不少先一步回过神来,所以等萧天月几人回过神来时,人群已经骚乱了起来。 铸剑台附近本来就空旷,再加上一番雷云日头早已不见,刚才雷声起时四下的哄乱,身处人潮,四人就很尴尬地发现,自己找不着东西南北了。 萧天月与萧天清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半晌后,齐齐看向云淼。 关键时刻,还是兄妹齐心默契高些。 云淼也迷糊着呢,被两人直勾勾盯着,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清咳了两声,四下看了看,“且容在下卜上一卦。” 说着,他从袖里摸出五枚铜钱来,念念有词了会儿,往地上一撒。 只是,令云淼呆愣住了的是,他习惯性撒下铜钱,一群人挤了过来,然后别说卦象,连五枚铜钱也打了水漂。 三人原本热切盯着云淼,见此,嘴角都不由抽了抽,心里暗道这少年莫不是脑子不好使。 云淼更是尴尬,连连说,失误失误,稍等,让他再试一次。 三人已经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他们也不急,再者这会儿也没事了,用不了多久人群便能散了,倒是没反对的。 只是并没有给云淼挽回颜面的机会,云淼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干枯大手,重重拍了拍云淼的肩膀。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然后才看清云淼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花白胡须的老人,身材不高,一身宽松长袍显得骨架分外宽大,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萧天清正想说话,便听到云淼已经喊了声,“师父。” 那老人点点头,声音平和说,“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云淼挠挠头,有点懊恼,“是徒儿的不是。” 老人摆摆手,示意无妨,抬头扫了眼面色古怪盯着自己的三人,笑了下,“老夫本想问飘缈公子的下落,如今已经知晓,有劳两位了,这便告辞,多谢。” 说着,老人已经转身开始往外挤。 云淼见此,也不再多留,赶紧跟去。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什么也没干,为什么要谢他们,有劳什么? 萧天清迟疑着抬头看去,这一抬头竟然看到云淼在回头往他们方向看,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下,这小子不会是看上自家老妹了,想当他妹夫吧。 他不由心里一堵,一手拉住安穆琳,一手拽住萧天月,往相反的方向挤了过去。 …… 人群里的人多是看热闹被热闹吓着了,铸剑台上的两个人却是脸色黑得快滴出水来了。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眼看即将功成,谁曾想竟有人这般蛮不讲理,不仅毫无顾忌地将他们好不容易引来天地气运赶走了,还将剑给了个他们绝对没办法动的人。 看得见抓不着,这简直比一锅好粥被加了把老鼠屎还让人觉得恶心。 “回来吧。”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悠悠渺渺的声音,紧接着是轻轻一声叹息。 铸剑台上两人对视一眼,人群中再有人抬头时,铸剑台上只剩下缓缓下沉的巨大丹炉。 铸剑台下是地宫,布置极为简陋,此时地宫下的一石室里两人,一个长髯鬓微霜,平静淡然,一个须发灰白,锐意逼人。 “南宫家主猜,外面的结果如何了?”长髯男子微笑说。 “你既已将我囚困在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老人冷笑一声。 “这可不好说,”长髯男子摇摇头,“我本也以为不会有什么变数,却不想江湖上还有人对气运之说了解,甚是知道如何将困在气运之兵的气运释放出来,我应该说你们太幸运了,还是我运气太差呢。” 老人怔了下,皱起眉头,“你休要诳骗于我。” “你真是看得起自己,若不是当初那人出手袒护你们南宫家,我等又岂会对你们如此放纵。”长髯男子讥笑了声,“不过,以你们南宫家如今的腐朽,那人应该也不会再管你们了吧。” 老人脸色一下子气得涨红。 “不过,这些外人应该鲜少知晓吧。”长髯男子声音玩味,忽然又一本正经,“南宫世家自古以刚正不阿为江湖广为赞誉,如今铸剑山庄突然向江湖流传名剑认主,想来不少良善热心之辈会前来拜访,我等需好好招待,便不打扰南宫家主休息了,就此告辞。” 说着,他转身欲走。 老人却一下子目眦欲裂,冲上去便要与男子拼命,怒喝,“畜生,尔敢!” 男子不慌不忙回身一掌与老人对撞,老人直接倒飞了出去,砸在墙壁又摔下来,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南宫家主还是莫要随意动气,否则‘赤炎’侵蚀五脏六腑,可是连大罗神仙,都难救了。”男子冷笑,转身离去。 老人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离去,半晌后浑身竟渐渐通红,面色狰狞,宛如恶鬼模样。 () 第399章 身体里藏了个怪物 翎雕离开了那片峡谷,便一路往九龙山脉而去。 其实,以现在的情况,随便找个地方降落也引不起多大骚乱来,毕竟峡谷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不过,萧风想缓一缓,在天上多飞一会儿,所以,翎雕的速度并不算快。 一路上,气氛难免有些沉闷。 萧风踩剑而回后便一句话再没说过,只是看着云层发呆,不像有什么心事,却明显得心不在焉,没什么表情,更像是对什么都麻木了。 南宫清逸其实是百无顾忌的人,他一开始对于萧风的大显神威还有点接受不了,等翎雕出了峡谷便回过神了,本来一肚子好奇,也打算开口问了,可看着萧风那空洞到不真实的背影,心里就开始发毛,还胡思乱想如果他过去,萧风会不会莫名其妙变成张纸人忽悠忽悠随风飘走了。 因为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南宫清逸犹豫了半天竟然将下定的决心又收了回去,一会儿看云彩一会儿看萧风,有点抓耳挠腮。 诸葛离反而是三人中最平静的,他既未看萧风,也未看南宫清逸,只是淡淡看着云彩,大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 谁也不打算说话,就这么一路沉默地行了百里。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翎雕的一声长鸣。 萧风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已经到九龙山脉了。 蜿蜒的山路,千丈山脉的云遮雾绕,朦胧间的奇峰怪石,乍一看真的很像九龙冲天的壮阔奇景。 他笑了下,轻轻说,“再飞一会儿,可以吗?” 翎雕又叫了声,再次钻进了云层里。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被云雾一遮就更是朦朦胧胧了。 萧风走近两人,在他们面前坐下,歉然道,“可吓到你们了?” 南宫清逸一下子什么顾忌都没了,连连摇头,“哪有,哪有,真是大开了一番眼界呢,以前就听说有御仙诀可千里取人头,现在这是千里不留行了,这御剑术,厉害了,厉害了。” 萧风脸上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你确定,一个人能被一柄剑驮着凭空飞起来?” 南宫清逸连忙拍马屁,“您哪是人,您是神仙,神仙就是为常人所不能……”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就一下子噎住了。 萧风慢吞吞脱下外衣,然后将一个镶嵌了不少气筒机械的复杂机关从身上脱下来,说,“这是前些日子一位好友送来的,里面有很多机关,可以通过气孔气囊之类的东西鼓气,如果一个人比较轻的话,是可以浮起来的,而如果那个人又恰巧对力道真气调用得很得心应手,好像御剑飞行也能做到。” “我只是想让那些人多忌惮我几分,省得几番试探,谁的日子都不舒坦。”他话语顿了顿,诚恳看着南宫清逸,“你要不要试试?” 南宫清逸的脸都黑了,敢情马屁拍到驴蹄子上了。 他有点不甘心,又问,“那那柄剑呢,那些雷电呢,还有你在剑上画的那个奇怪图案?” 萧风不急不躁说,“气运,你可听过?” 他对南宫清逸说的,目光看的却是诸葛离。 “什么鬼?”南宫清逸怪叫道。 诸葛离缓缓开口,“天地万物,应运而生,此运为气运。人乃万物灵长,此灵也是气运。运聚生智,生才,生德,生万千变数。气运,天地决,一人自出生气运薄厚便已经注定,关系他日后之命途坎顺。无常山上占卜,据说也是用了气运之说,说是占卜师能看清一人之气运,从而推测人之吉凶祸福,借此窥测天机。” “这么玄奥。”南宫清逸纠结着脸,一脸头大表情。 萧风偏头看向南宫清逸,“不深奥就是运气好,气运越多,运气越好。” 南宫清逸眨眨眼,忽然跳了起来,指着萧风结结巴巴,“那那那……那些金龙不会是气运吧?” “嗯,气运之说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可有一种记载,气运之兵铸成时,所属到底无形无状的气运会凝为实质,在兵器内安营,就是那些东西。”萧风慢慢说,脑海里便想到那柄在他手里缓缓褪色的紫色长剑,说,“至于你们看到的气运汹涌而出,其实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神奇,只要在未成型的地方,打开个口子就可以了。” 他抿了抿唇,“只要是未成型的东西,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南宫清逸已经开始哇哇大叫,“都是气运了,你竟然还让人家滚,你不要给我也行啊,能不能不这么耿直啊?” “你知道剑为什么会引来雷吗?”萧风脸色忽然变得似笑非笑,“剑经得住劈,你觉得,你能经受得住?” 南宫清逸一下子哑口无言,他悻悻说,“除了声势大了点,有什么用嘛?” “我不清楚有什么用,”萧风收回视线,忽然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一件事,这偌大天下,除了今日这柄半残品,只有三柄。” 诸葛离一下子就明白了萧风是什么意思,面色惨白起来。 “三柄?”南宫清逸却不以为然,很不屑撇撇嘴,然后忽然露出一副郁闷表情,似乎还有点惋惜。 萧风继续说,“我将那柄剑打残,将然后用禁制封印,那个古怪图案,是我跟一位前辈学的自毁禁制,以后若没人动便是一把很好的剑,若有人打心思,那柄剑就会成为彻底的废剑。” 他说到这里便突然不再说话。 南宫清逸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萧风再说话,心里痒痒,便提醒,“还有呢?”他有点语无伦次,“就是那些雷,怎么忽然就没了。” 萧风依旧没说话,只是目光空洞看着云海,看得南宫清逸又觉得发毛起来,他正打算说不想说就算了,便听萧风忽然说,“我身体里藏了个怪物。” 两个年轻人都呆住了。 萧风浅浅勾着嘴角,声音变得飘缈空洞,“那个怪物无所不能,百无禁忌,所以有些事就很容易做到。” 南宫清逸好歹是老早就把萧风当怪物看的,比诸葛离反应过来快得多,他干笑两声,“原来,刚才你是在跟怪物商量啊,难怪我就觉得怪发毛的,看来我还是运气挺好的。” 萧风怔了下,转眼就恢复了正常,有些诧异说,“刚才,我是在想那柄剑能牵扯出什么来,并不是在跟怪物打交道。”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觉得有点尴尬。 () 第400章 见南宫 前往荒城的百里路程,由于萧风的‘开诚布公’,三人走得很沉闷。 萧风是不愿说话。先不论那番话几分真假,自揭伤疤总不是一件难让人开心的事,无论是哪一方面,沉默毋庸置疑是最能掩饰情绪的方法。 两个年轻人却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萧风敢把话说开了,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跟别人聊聊,天底下可从来没有投桃就一定报李的道理,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好在是暮间,各自都当自己是睁眼瞎就是了。 一路就这么风平浪静,三人不知不觉便到了荒城。 荒城名荒,四周也的确荒芜得很,放眼乱石荒草,连唯一一条官道也因为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若不是江湖人齐聚,说不得会被认为是个贫瘠之处。 不过也是奇怪,先不说这么多届群龙盛会下来了,就算人们再迟钝也应该意识到至少官道该修缮一番到底,便是与荒城较近的铸剑山庄,八峰包围的迷城也没人理会这里,似乎对于其他人,这座古城就只是一个枢纽,形象好坏毫无意义。 这种现象,初来荒城的人会奇怪,有些一惊一乍的还会大呼小叫的询问,这时老人们便会露出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搞得人一脸尴尬,事实却是其实老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诸葛离这个拖油瓶,三人自然快不了,进城时近戌时了。 不过正值江湖盛事,这个点儿自然还没消停下来,入眼人潮拥挤,灯火通明,倒是跟过节有得一拼。 三人混入人群,很快往深处而去。 行了近两盏茶时间,萧风领两人拐进客栈,一进门便听到伙计在冲一老人低头哈腰道歉,“客房已满,还请大爷见谅了。” 三人四下扫了眼,大堂里座无虚席,可是热闹得很。 那老人有些烦躁皱了皱眉头,抬头也扫了眼四周,怔了下,便不再理会伙计,往门口而去。 伙计见这个犟前辈终于被劝走了,松了口气。 三人都自觉给老人让出道儿来,干脆利落。 现在这个时候,最是容易惹事端,有时候挡了路也可能惹上无妄之灾。 老人一动三人才发现,他身后躲了个八九岁的童子,亦步亦趋,正好奇四下打量。 老人与童子先后从三人面前而过,那小童在经过萧风面前时忽然停下来,那眸子亮晶晶的,像小狗那样皱着鼻子凑近萧风嗅了嗅,似乎有什么拿不准,抬头看了看萧风,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只是还没出声老人忽然喊了声,“子琪,快点!” 童子回头一看,老人已经走远了,顾不得其他连忙追了过去。 南宫清逸看着那童子没了影子,笑嘻嘻说,“认识?” 萧风点头,“以前见过。” 说着,他直接往柜台方向去了。 柜台旁的掌柜还在算账,低着头,算盘打得噼啪响。 萧风的个子比柜台还要矮一点,抬手敲敲柜台,那掌柜一抬头没看见人就又低头继续打算盘,等萧风又敲了敲才反应过来,靠在柜台上看萧风,“小家伙,有事?” 萧风点点头,只听咯噔一声,一枚碧绿色玉佩就丢在了柜台上,“敢问,葵字间三号房怎么走?” 那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从柜台那边绕过来,“这边请。” “有劳。”萧风笑了下,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示意两人跟着,与掌柜上了楼。 掌柜领三人穿过空廊,进了一房间,恭敬说了声“三位贵客稍等。”便退了下去。 萧风随意扫了眼房间,普通至极的规格,布置清雅整洁,空气中散发着极淡的幽香,应该是住了人的。 南宫清逸倒是没萧风这般谨慎,大大咧咧坐下,抬头问,“来这里做什么?” 这架势可一点不像打尖住店的。 “来见个人。”萧风将视线所及已经打量了个遍,也自个儿坐下。 “哦。”南宫清逸无趣撇撇嘴,便不问了。 “若不方便我们听,我们可以回避。”诸葛离温和说。 “不用。”萧风摆摆手,“其实我也不认识。” “哈?”南宫清逸惊讶看萧风。 “那枚玉佩是很久以前有人送过来的,我只是来归还。”萧风微笑说。 两个年轻人都有些将信将疑。 “来了。”萧风忽然说,站起身来往门口看去。 门外一长髯中年人一脸温和微笑进来,拱手大笑,“飘缈公子之名,如雷贯耳,当真久闻不如一见,着实让人钦慕。” 萧风疏离得体微笑,“南宫家主客气了,在下不过区区一闲人,当不得如此赞誉,倒是今日铸剑台之事,当时心急了些,最后还将剑赠予了他日,事后想来做的着实过火,还望南宫家主莫要怪罪才好。” 中年人连连摇头,示意萧风落座,自然才坐下,“怎会,那柄剑本来就是赠予英豪以谢江湖豪杰的久来推崇,它既然认了飘缈公子为主,如何处置自然是飘缈公子随意。” “南宫家主胸怀,在下自愧不如。”萧风惭愧道。 “不敢当不敢当。”中年人摆手道,“难得飘缈公子大驾光临,在下已备下酒席,还望飘缈公子赏光。” 萧风微笑,“多谢。” 一番客套寒暄,四人出客房又过几道空廊,下楼梯,很快到了另一间房间,布置比之上一间不知精致多少。 四人先后落座。 很快酒菜上桌。 萧风与南宫家主客套寒暄,诸葛离与南宫清逸便老老实实当背景板。 聊到即兴,南宫家主从怀里摸出那枚碧色玉佩来,放在桌上,“不知家父之前提及之事,飘缈公子可答应?” 萧风眉头皱了下,问,“此事,南宫老家主可曾与南宫家主多提?” “这……倒不曾。”南宫家主迟疑了下,摇摇头。 萧风便沉默起来,半晌后才开口,“南宫世家的声望,我自然不会怀疑,但我飘缈楼向来不愿牵涉俗世,这几年入世也不过不得已为之,所以此事休要再提。” 南宫家主面色变了几变,又爽朗大笑起来,“倒是在下强人所难了,该罚,该罚!” () 第401章 欲解前尘 萧风说只是来还玉佩,似乎便真是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是纯粹的客套应酬,或者说些群龙盛会之事,或者说江湖上发生的几件怪事,或者就相互奉承一下,都是些众所周知的事,的确没有好让人回避。 一顿酒席吃得不温不火,很快四人都不再动筷,萧风与南宫家主又聊了会儿便在南宫家主的再三挽留下离开了客栈。 已近子时,街道上逐渐清冷下来,三更八夜的,也没多少人是夜猫子。 三人随意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 南宫清逸对于酒席上萧风不让他喝酒很是介怀,所以一直絮絮叨叨,从酒席酒席,没有酒怎么算吃席的歪理已经到你若不赔我酒,我就跟你没完的蛮不讲理了。 萧风好笑又无奈,不过也不解释,反正他除了会动动嘴皮的,也不敢再过分了。 诸葛离还是话少得可怜,跟在云阳镇那会儿比似乎换了一个人,总让人觉得谨慎得过了头。此时,他跟在两人后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萧风视若不见,若是仅仅是出来一趟便没办法适应,那过些日子还是将他送回去得好,有些责任他背负不起。 “少爷。”头顶一声轻呼,一个黑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南宫清逸与诸葛离都本能做出防御姿态,看清楚来人,南宫清逸呛了口气,郁闷道,“于叔,您怎么还喜欢跳墙了。” 诸葛离眸子闪了闪,站直了身子。 萧风笑笑,“走吧。” 这次,于逸领三人去的是个大院子。 虽说荒城内寸土寸金,不过萧风既然是以飘缈公子的身份过来的,想买下个大院子自然没什么困难的。 萧风让于逸安排了南宫清逸休息,四周便只剩下诸葛离与萧风来。 “南宫世家出事了,对不对?”还没等萧风开口,诸葛离已急切问道。 “你察觉出来了?”萧风微笑看着他。 南宫世家与诸葛世家一样,是背负着重担的家族,只是一个积极一个被动而已,所以,诸葛离察觉出异样来,他一点不惊讶。 “是。”诸葛离点头,“那柄剑出来时我便该起疑的,若我猜的没错,你今日来见他……” 他看了眼萧风,又改口道,“是他们,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你只猜对了一半,”萧风摇摇头,看着夜幕,“这不怪你,只是你能看到的太少而已。” 诸葛离欲言又止。 萧风勾了勾嘴角,“过两天,我请人将诸葛府里那些手札拿来,你多看看,会发现很多蹊跷。” 诸葛离垂下头,说起来也可笑,一个外人十分清楚手札的事,而且几乎是倒背如流,可自己身为本家人,却对手札内容一无所知,真是造化弄人呵。 十一年前,诸葛陌因为想断了诸葛家与那些人的联系,严令禁止诸葛离看那些手札,甚至用机关巧术将它藏了起来,整整八年,最后反而被一个小家伙在家里转两圈找个出来,可那时,诸葛林心灰意懒,对那些手札一点兴趣都没有,三年别说翻看,就是碰也没碰过。 “你既然打算出来,有些事就必须学着看淡。”萧风也不回头,接着说,“你可以不放下,但必须保证你的情绪不会影响有些事的发展,这是最基本的能力。” “当然,现在,这些你也可以先不考虑。”他转身看向诸葛离,目光清澈平静,“这一路下来,你会看到很多很多,等看完了,考虑你是不是承受得了,然后再决定你要不要接下你哥的担子。” 诸葛离第二次欲言又止。 萧风等了会儿,见诸葛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笑了笑,收回视线,“时间不早了,你去吧,现在的你就是个局外人,便是真有什么做错了也没关系,所以用不着紧张。” 说着,他不再理会诸葛离,转身离去。 诸葛离第三次欲言又止,可还是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 荒城城门口,火把酝染一片昏黄,有小虫乱哄哄飞舞,蚊虫嗡鸣不止。 火把下有两个人,一老一小。 “师父,咱等了半天了,人还没来吗?”小童蹲在地上,有些不耐烦瘪嘴道。 “再等等。”老人弯腰摸摸小童的脑袋,视线却仍看着街巷。 老人相信,有些人,从来不会失约。 也不知过了多久,街巷那头出现一道黑影,被昏暗火光拉得老长。 老人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将小童从地上拉起来,“人来了。” “哪儿呢?”小童已经睡过去了,迷迷糊糊被拉起来一脸茫然。 “子琪把我忘了?”有清越声音传过来,微微含笑。 小童一个激灵,猛地回神,“小风哥哥。” 萧风挥了挥手,“这儿呢。” 老人遥遥冲萧风点了点头。 小童连忙揉揉眼,再睁眼却看到一个白影子飘过来,呀了声,被吓了一跳。 萧风笑得幸灾乐祸。 小童反应过来,一下子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就扑了过去。萧风随便抬手便将小童的王八拳拦了下来,不过这小家伙没脸没皮的,撒泼无赖挠痒痒都使了出来,于是,两个孩子闹了半天,小家伙才服软,连连求饶。 萧风扣着小童的手臂说,“不许胡闹了。” “嗯嗯。”小童使劲点头。 “你若再胡闹,我便把你点了。”萧风一点不信这小家伙的鬼话,恐吓道。 小童眨眨眼看身后的老人,只几个呼吸就泪眼汪汪了。 老人面无表情看着,一言不发。 半晌后,小童才泄了气,委屈哦了声。 萧风这才放开,然后,正了正衣,“前辈还是没看开吗?” “这一番走下来,老夫还是觉得不痛快,这口闷气憋了十几年,该发泄出来了。”老人点点头,“子琪的事就麻烦你了。” 萧风沉默了下,“前辈有几成把握?” 老人摇摇头。 萧风又沉吟了会儿,“子琪晚辈最多只能护两年,毕竟晚辈也是准备回去的。” 老人皱了皱眉,“既便如此,老夫还是要去的。” 萧风笑了下,“那前辈便去吧,晚辈保证子琪平安长大,但是,晚辈希望至少您能回来。” 老人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 () 第402章 荒城西边有食家 天清气爽,微微凉意分外怡人。 白衣少年穿过走廊,很快在一房间前停步,敲敲门,“子琪,起床了。” 房间里有人含含糊糊应了声,半晌后又传出轻微鼾声。 少年无奈笑笑,微微一推门,房门便自个儿打开了。 少年走进房间,看到房间里的人果然还在睡觉,上前推了推,“于子琪,该晨读了。” 床上的人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糊糊涂涂啊了声。 少年微微皱眉,坐在床边摸了摸童子额头,立即没好气了,拿手指戳了戳,“行了,别装了。” “小风哥哥,子琪昨天才来,没休息好,今天休息,好不好?”于子琪一把抓住少年胳膊,猛眨眼。 “不好。”萧风用另一只手点了点童子额头,“你师父特地嘱咐,你的功课一日也不能耽误,所以,赶快起来。” “那就……等一会儿再做,好不好?”于子琪拉着萧风的手臂使劲摇晃。 “一日之际在于晨,你再赖床太阳就晒屁股。”萧风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松手。” “我不。”于子琪使劲拽着萧风,就是不撒手。 “真不松?”萧风微微挑眉。 “不松。”于子琪一仰脑袋,坚定道。 “那就别松手啊。”萧风笑了下,有那么点玩味,说完,他站起来,打算就这么把童子拖去书桌方向。 “别,等一下,等一下。”于子琪见势不妙,立即喊了起来。 “嗯?”萧风笑眯眯看着他。 “我后悔了。”于子琪连忙松开手,低下脑袋,一副乖孩子模样,“那个,真不能等会儿再做功课吗?” “你想说什么?”萧风干脆又坐下来,“你若真能说出个合理理由来,别说晚一会儿,就是不做功课,也是可以的。” “真的?”于子琪惊喜叫了声。 萧风偏偏头,笑得玩味,“你说呢?” 于子琪立即反应过来,赶紧把他的小尾巴藏起来,又是一副乖宝宝模样,“那个,子琪跟着师傅,一般都是酉时睡觉的,所以要缓一缓,要不脑袋迷糊。” “嗯。”萧风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说,“这是几?” “三。”于子琪老老实实回答。 “那这个呢?”萧风又伸出三根手指。 “三。”于子琪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如果我两只手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呼吸能翻五次手掌,十个呼吸我一共伸出了几根手指?”萧风一本正经说。 “六根啊。”于子琪也一本正经回答。 “很清醒呀。”萧风笑着点头,“所以,赶快起床。” 于子琪呆了呆,又连忙说,“小风哥哥,你说过要带我看倒柳的,还有街戏,顶瓮,吊蝉,敲鱼,射柳,还有还有,醉湖,对,你还说……” “我可没说过要带你去,别想冤枉我。”萧风拍了下于子琪脑袋,“好了,反正你现在也不睡不着,快点起床,然后去前堂吃饭,” 于子琪眨眨眼,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惊喜大叫,“小风哥哥最好了。” “听我说完。”萧风无奈笑笑,“吃了饭便要乖乖回来做那些功课,知道吗?我等会儿要出去,不会盯着你,但是我回来后会来检查,不许偷懒。” “哦。”于子琪闻言立即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 萧风走出房间,于逸正在房外等着,“少爷,有两个自称无常山上之人求见。” 萧风点点头,“来者是客,让他们进来吧,好生招待着,我现在要出去一下,早饭不必等我了。” “是。”于逸点头。 萧风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对了,这几日若那几个年轻人来,他们想住下便给他们收拾屋子,不过他们若问起我来,直接说我不在。” 于逸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点头。 “嗯,他们在哪个门?”萧风笑了下,随口问。 “北门。”于逸回答。 “哦,那我先去了。”萧风了然,微微借力往房上一跃,很快没了影子。 半盏茶不到时间,萧风转出荒城,往西而行。 西边是一片山岭,山岭里有一简陋食家,四周以木栅栏相围,此时,寥寥几位食客。 萧风在大堂中间位置坐下,就在那一瞬间,小店里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就都收回了视线。 这时,便有伙计过来招呼在等待着什么,“客官,吃点什么?” “三白饭。” “好咧,您稍等。”伙计将毛巾往肩上一甩,就往柜台后面去了。 小店里本就冷清,现在就更加冷清了,没有人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饭很快上桌,而在这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萧风偏头看向门口,微微勾起嘴角,收回视线,自顾自动筷吃饭。 门口走进来位麻衣中年,头发仅以一根小木棍缠着,随意得很。 麻衣中年一进门便看到中间那位置被个少年人占了,不由怔了下,不过转瞬便洒然一笑,也没什么顾忌,坐在萧风对面,“小友,可介意在下同食?” 萧风没什么表情,淡淡说,“再添一份碗筷。” “好咧。”伙计连忙应了声。 小店里的其他人却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这里的老客户了,这么多年下来还没见有谁能在这里这么反客为主的,该说这个藏头露尾的少年无知呢,还是胆大呢。 麻衣中年也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瞬息间便释然下来,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等碗筷过来。 不论在其他人心中这里是什么地方,反正在开店做生意的人心中就只是个食家而已,所以无论气氛多古怪,照样影响不了店家与伙计半分。 碗筷很快上桌,麻衣中年也不必同萧风打招呼,便很自觉地动筷,理所当然的仿佛本该如此。 一顿饭在极其沉闷的氛围很快结束,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店内气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如同忽然被静止了般。 萧风抬头笑了下,“伙计,结账。” 两次来招呼萧风这一桌的伙计小跑过来,摆手说,“我们掌柜的说了,今早这顿饭掌柜的请客,客官自取即可。” 麻衣中年讶然看了眼萧风。 小店里的其他人已露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萧风微笑,摸出一枚银锭递给伙计,“那便麻烦小哥替我向掌柜的道声谢。” 伙计接过银锭咬了咬,知道是真货立即眉开眼笑起来,一张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后面了,连连道,“一定,一定。” 小店里的人便愈发面色古怪起来。 () 第403章 归隐,不归隐? 萧风起身离开小店,麻衣中年紧跟着也走了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中年人叫住萧风,“今日,在下与小友有缘,恰好寒舍便在附近,小友不若去寒舍一坐。” 萧风脚步顿了下,偏头看着中年人,模糊不清的面容上也没什么表情,半晌后一点头,“好。” 中年人的居所距离小店真算不得近,两人至日上三竿才到,也难怪中年人会在萧风后面赶到小店。 那也是一块由木栅栏围城的小院,两间木屋,院子里还晒了衣服,养了鸡鸭,还有一只黄色的小狗摇尾吐舌,是最最简单的农家院模样。 不过,只要走近就能发现些蹊跷,比如远处看小院会觉得很近,可走走却怎么也到不了小院前,再比如周围的树叶都是飒飒作响,可小院里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树静风平。 两个人若没有必要,都不说话。 中年人示意了萧风随意,便自顾自开始收拾东西,劈柴,收衣,翻草药,喂鸡鸭,清扫院子,似乎这院子里多出萧风这么个人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萧风围着小院转了转。 看了小院墙头爬满的南瓜藤,此时的花开得更旺,看了墙角栽着的一大簇兰花,此时日头上来紫蓝色的花朵都开始萎缩,好在叶子仍生机勃勃,看了木屋一边一小片五颜六色的山间野花,还有一大片薄荷,长得甚是讨喜。 小院的右边有两棵粗壮的枣树,此时硕果累累,可惜还是青中透白,距离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萧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摘个颗比较白的枣子尝了尝,酸甜适宜,可比大红枣有滋味得多。 枣树底下有两口大缸,一口种了野荷,七八朵花苞夹在密密匝匝的绿叶里,若是等到黄昏想来也漂亮得很。另一口用木盖子盖着,应该装了清水,仅露出一个口子来。 木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大紫,紫红,青色,粉色,浅蓝,各色拳头大的花朵点缀得枯燥的栅栏也满是生趣。 萧风转了个遍后便坐在院子靠左边的一石桌旁,也不知麻衣中年是从哪里淘换来的,桌面上刻画了大小一致的几百个方格,还有些被标明了的点,若不是没有围沿,不懂棋的真可能被误认为是棋桌之类的东西。 萧风看着那些方格,神色有些异样。 萧风坐下没多久,麻衣中年也收拾妥当了,便坐在萧风对面,手里拿了两盒棋子。 他将棋子放到凳子上,微笑说,“要不要玩两局。” 萧风笑了下,由衷道,“阁下不愧能与江湖文冠齐名的人,心思之玲珑,在下望尘莫及。” 麻衣中年一下子收敛了笑意,皱起眉头,“你认识我?” “智榜第五,腾龙榜第十一,在下岂会不识。”萧风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你既有了归隐之心,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榜上呢?” “那阁下呢?”麻衣中年淡淡道。 “天机榜上没有我的名字。”萧风摇摇头,“他们不敢写。” 麻衣中年怔了下,喃喃道,“难怪,难怪。” 萧风站起身环视了下院内,嘴角微微翘起,但很容易让人知道这是少年发自内心的喜悦,“这里,我很喜欢。” 他顿了顿,又说,“我希望这里能一直这么生机勃勃下去,这样我也不为难。” 麻衣中年看着萧风,面色有些难看,将棋盒拿在手里,说,“看来这一局阁下赢定了,那再下也没什么意思了。” 萧风却摇摇头,很认真说,“如果是正规正矩的十七横纵,你不一定能赢我,但是这种,这一局输的一定是我。” “当然,便是你现在反悔,这一局我也不会下,甚至还可能恼羞成怒直接将这块儿石头劈了。”他看着麻衣中年,语气变得毫不在意,“这样,其实就没有输赢了,是不是?” 麻衣中年眉头越皱越紧,从没想过会有人轻描淡写地说这么无耻的话。 萧风拍拍身上的尘土,看了一眼天色,“好了,既然阁下让我来此一谈,我来也来过,时候也不早了,这便离开了。哦,若是下一次阁下还想早我下棋,我必不推辞。” 他笑得随意,仔细琢磨却总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也不等中年人做出什么回答便转身离去。 中年人也没阻拦,只是看着萧风的背影,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萧风离开小院,绕过那家食家便回了荒城。 倒不是没了事,而是时间很宽裕,所以他一点不着急。 回了歇脚之地,萧风先去了于子琪那边。 这小家伙可是淘气得很,祁前辈都慎重嘱咐过,要看好了。 情况比萧风预料得好得多,也不知是自告奋勇还是于逸比较细心,诸葛离在看着于子琪背书,面色严肃,俨然夫子模样。 萧风翻看了下于子琪今日的抄书,点头道,“不错,继续努力。” 于子琪撇撇嘴,声音拔高朗诵,“惊蛰时分,天地生发,万物始荣。夜卧早行,广步于庭,君子缓行,以便生志……” 萧风笑了下,也不在意这小家伙的有声抗议,冲诸葛离打声招呼,便走了。 于子琪一见萧风走,立即站起来想大叫,谁知被诸葛离抬手直接压着肩膀又坐了下去。 之后,萧风又顺走廊而行,中途碰上南宫清逸与一位面容普通的少年人聊着什么,一看服饰便知是无常山之人。 南宫清逸一见到萧风便也顾不得那少年人了,跑来大叫,“萧风,大清早的,你跑哪儿去了?连早饭都不吃。” 萧风眯了眯眸子,猜测南宫清逸应该在套话,便有些好笑又无奈。南宫清逸属于那种很能跟人聊的人,但难得的是不大嘴巴,反而嘴风很严,可惜脑袋瓜不太灵光,估计也没套出什么来,早就不耐烦了。 他便不打算多理会南宫清逸,直截了当说,“于叔之前说有人找我,可是安排下了?” 南宫清逸有点无趣,“是,那老师傅说好几天没合眼了,于叔便安排了他睡下,现在应该还没醒。” “哦。”萧风点头,“那于叔呢?” “好像在后院……额,要不就在灶房,或者是在自己房间里,要不就是出去了,”南宫清逸说,“反正我也不清楚,除了早饭那会儿一起吃了一顿饭,就再没见到人。” 萧风没听南宫清逸说完,便直接走了,顺手丢过去一块碎银,“去买些菜回来,快晌午了。” “喂喂喂,一声招呼都不打,有你这么使唤人的吗?”南宫清逸有点愤愤然,只是萧风压根没再理会他。 () 第404章 小虫 荒城的买卖交易之地多在城南头,玉器金石,柴米油盐,皆在那里,好像一个大杂烩,鱼龙混杂,一应俱全。 在跟其他地方一样,买卖交易有商铺买卖,也有流动摊位,只是各色人等多了些。 南宫清逸跟端着菜篮子的云淼在人群中穿梭,说是来买菜,实则两人却一点不往那里跑,反而对其他更感兴趣。 南宫清逸时常在兵器摊位前停下,时不时询问一下,这柄剑多少钱,那柄剑卖不卖,结果几次询问,也不知前辈们故意戏弄还是他眼光就这么好,随便问一柄都是个三位数,吓得他不肯再多问,彻底打消了让刚圆满的草灰剑退休的打算。 昨日萧风便将草灰剑给南宫清逸了,只是南宫清逸觉得好好一把剑成了折叠式的了,怎么这么别扭呢。 他四下看了看,然后哀叹一声,手头有点紧啊。 其实他身上是除了萧风给的那块碎银外,一个铜板都没有,不过这小日子还得勉勉强强过啊。 云淼似乎对书籍卷纸之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他经常在某一个摊位上停下,然后将摊位里比较古旧的书籍拿起来翻看。 摆摊古书籍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家,倒是不介意年轻人翻看两下,有时候还会热心肠的介绍两句,不过云淼自视很高,大多数书籍只翻两下便再不看,至于询问价格,倒是一次没有。 两人这么一逛,等从另一头出来,已经过了饭点。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看看空空荡荡的篮子,有点面面相觑。 “再绕回去吧?”南宫清逸一耸肩,转身便往回去了。 云淼抬头看看天色,心道,这个时辰了,院子里的那几个人又不傻,午饭应该早对付了,买不买菜真无所谓。 不过,不远处,南宫清逸已经跟一个买芹菜的老大爷讨价还价起来,云淼想着不能破坏这人的积极性,便闭嘴了。 他看着南宫清逸终于将芹菜从十文钱一斤讲到九文钱一斤,心满意足地挑了两根芹菜上秤。 然后,就遇到一件很尴尬的事,一块银子,老大爷找不开。 这种情况,找个钱庄兑铜钱就是了,可南宫清逸懒得去,便跟那老大爷掰扯怎么着才能将这两根芹菜送给他。 那老大爷也是干脆,听了两句就说,“找不开就别找了,你拿走吧。” 那时候银子还在老大爷手上,说话间便往兜里塞。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连忙压住老大爷的动作“慢着,慢着,我就要您两根芹菜,您就要我二两银子,这也太黑了吧?” 老大爷就有点不悦“就你这样儿还闯荡江湖?屁大的肚量。” 这句话是真毒了。 南宫清逸彻底哑口无言了,这算什么。 云淼在一旁觉得丢人丢大发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南宫清逸没有一点走的意思,动了动嘴角,又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云淼一看这样,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悄悄退后,准备悄无声息溜之大吉。 南宫清逸还在跟老大爷讲理,声色并茂。 云淼已经在人群里了,正准备转身离开,他无意瞥见有个青年在看一个青白古器,然后那青年似乎给罐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蛰了下,手一抖,罐子直接掉了下来。 那摊位上的老人原本还在打盹儿,下一刻忽然身形一跃,稳稳接住了即将四分五裂的罐子,“小心些,随便一件都够你……” 他还没说完,忽然轻咦了声,沉下了脸,“你这后辈,竟然做了手脚,忒得无德。” 那青年原本还唯唯诺诺,听此一脸茫然,“什么手脚?” 老人冷笑指了罐子上的青蓝花纹,其中隐约夹杂了些纹路,若不是现在正往外渗一些黄色液体,完全看不出来,这些竟然是罐子的裂纹,换句话说,这罐子现在一文不值了。 青年脸色一变,却是沉下了脸,“前辈此言可是要有真凭实据,我从拿起这罐子到无意脱手也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更何况又在前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如何又何时做得了手脚。再者,这青莲花纹盖罐,我便真是眼馋,也做不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倒难说。”老人却一点不信,阴阳怪气说。 随摊位旁开始争吵,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有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人连连点头,云淼也挤了过来,站在人群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就是想不起来。 老人与青年还在争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之没一个真愿意听对方解释的。 四周也没有劝架的,大部分人都是在看戏,要不交头接耳,要不就起哄两句,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小部分人看了两眼便直接离开了。 一切一下子乱得不可开交。 就在场面一度混乱,那个罐子不知怎么发出咔嘣一声清响,然后砰一声碎成了无数块。 所有人都不由呆了呆。 这算怎么回事,罐子竟然自己碎了,那是谁的责任? 老人面色却更加难看,冷冰冰的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知所谓。”青年似乎耐心都被耗尽了,说着转身便准备离开。 老人一把拉住青年,“呵,这般便打算走了。” “那前辈还想如何?此事并非我搞得鬼,我没有必要给出个说法出来。”青年甩开老人的手,冷冷说。 “你说与你无关便真没你的事吗?”老人面色难看。 “那你说怎么办?”青年冷冰冰说。 “碎瓷片里似乎有东西。”老人刚想说话,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起来。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罐子碎片,便见无数碎片里飞出来只青白色的小虫,也就人指甲盖大小,吱吱叫了两声,便抖了抖翅膀,直接朝那青年飞了过去。 所有人都有些呆愣,难不成是这么个小东西搞得鬼,可怎么看也不像啊。 也有些见识广博的老前辈,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青年反应不慢,一把捏住那只虫子,然后他看到那个咄咄逼人的老前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退了一步,大叫,“快放开,你他娘的想让我们都陪葬吗?” () 第405章 香气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老人喊出声时已经晚了。 那小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被压出了一滩绿水,六只脚颤了颤,再没了生息。 “跑,快跑!”摆摊的几个老前辈霍得便站了起来,连摊位都不管了,转身就逃。 听到有人喊跑,大半人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紧跟着跑,小部分人见其他人都逃命似的跑了,虽然满心疑惑,也紧跟着跑了。 到最后,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竟只剩了寥寥几个人。 南宫清逸对于热闹兴趣不大,一直跟那老大爷讨价还价,见一大伙人玩命似的往四面散,莫名其妙。 那老大爷见其他人跑也不问什么事,挥挥手示意南宫清逸别打扰他,赶紧跟着大队伍跑,只是没忘了收拾他的摊子,生生落在了最后面。 这样南宫清逸也没脸再揪着人家不放,跑到云淼面前,“怎么回事?” 云淼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警惕看着手里攥着那虫子的青年,那种警惕神色似乎是怕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会忽然变成个庞然大物一口吃了他般。 南宫清逸觉得好笑,刚想出言调侃两句,那青年忽然动了。 他朝南宫清逸方向走了一步,张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声,然后扑通一声直直倒下了。 南宫清逸有点发懵,眨眨眼,缓缓转头看向云淼,“他想干什么?” “除了你,这里谁都知道他闯了祸,而且这个祸让他付出了难以挽回的代价。”云淼看着青年手里那只死虫子,声音有点缥缈。 “我去,想拉我下水。”南宫清逸四下看了看,留下了还剩七个人,也都警惕看着突然倒下的青年,那种神色跟云淼的极为相似,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直接跳了起来。 云淼没理会他,迟疑了下,走上去准备去查看那青年情况。 南宫清逸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搞清楚怎么回事。”云淼认真说。 “什么怎么回事?”南宫清逸疑惑道。 云淼便将之前的事都说了个遍,只是将青年与老人争执前的那段下意识隐瞒了。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事啊?”南宫清逸摸了摸下巴,奇怪问。 “是,这才奇怪。”云淼点头,“老前辈们没必要在这种事恐吓我们,而且他们的摊位都没收拾,可见此事的凶险,绝对不该这么平静。” 南宫清逸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他眸子一亮说,“这么说,那些东西可以随便拿喽?” 云淼皱了皱眉头,提醒,“你最好别这么做,否则你们家公子会罚你。” 南宫清逸觉得奇怪,那个你们家总觉得有点强调的意思,不过也不多想,嘿了声,“我可不是他的人,只是他需要护着我而已。” 云淼皱了皱眉头。 南宫清逸忽然又撇撇嘴,摆手嘀咕,“算了,看在他那么可怜得份儿上,就不给他惹事了。” 云淼怔了下,那少年还可怜吗? 便在云淼呆愣的这一瞬间,南宫清逸不让云淼过去,他自己倒不客气走了过去,便是云淼想拦也晚了,不由无奈,想着一个人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便也跟了过去。 其余远远看着的七个人面色都有点古怪,也不知道是讥嘲多些还是佩服多点。 两人检查了番,那青年已经断了气,这在两人的意料之中,倒是不意外,只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除了没了脉象没了呼吸没了温度没什么异常的。 “这……”两人都觉得蹊跷,对视一眼,南宫清逸伸手抓向那小虫,半路却被云淼拦了下来,“我们没死,可这青年却死了,唯一的区别是他碰了虫子,可我们没碰,这个风险太大,不划算。” “那怎么办,这么一头雾水回去?”南宫清逸不甘心道。 云淼沉吟了会儿,“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叫人。” 南宫清逸四下看了看,看到那七人竟然像之前看那青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不由有些烦,“叫谁?” 云淼怔了下,“你能叫谁叫谁,别把我忘了就行。” “好。”南宫清逸点头,起身离开。 走时七个人凑过来,询问怎么回事,南宫清逸一见他们跟他明显地拉开距离,便心里冷笑,没搭理他们,他们也不敢拦,转头看向云淼。 云淼也没理会他们,还在上下摆弄那青年。 他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异样,便怔怔看着青年的手,他其实很想扒开看看指头上面是不是有伤口之类的,他怀疑,青年之前手一抖,说不得便是给这小虫咬了一口,可他又实在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不值,也没意义。 极度安静下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估计是那七人也按捺不住了,有个短发青年凑上来问,“兄弟,什么情况?” 云淼回过神来,下一刻却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他不由手撑住地面,微微皱起眉头。 “兄弟,怎么了?”那青年见情况不对,连忙退后了两步,又问。 “没事。”云淼摆摆手,可眼前恍惚感却愈发强烈,他忽然嗅出空气中有种很奇怪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觉不好,可下一刻却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定格,这种古怪香味,是什么? …… 南宫清逸离开那处贸易街,火急火燎往住处赶。 在院子里找了圈,除了两个书呆子,一个睡死的老头儿,两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找到影子。 南宫清逸心里着急,冲进于子琪的房间,“萧风呢?” “不清楚。”诸葛离皱眉看着他,淡淡说。 “那于叔呢?” “出去了,估计傍晚才能回来。”诸葛离淡定说。 “娘的,这么赶巧!”南宫清逸回头狠狠踢了下房门,咯拉一声踢出了个人头大的豁口,“混蛋!” “怎么回事?”诸葛离站起身,问。 “我他娘的还想问怎么回事呢,叫个人能顶事的都不在,他娘的,出事了看怎么办。”南宫清逸咒骂道。 “性命攸关?”诸葛离又问。 南宫清逸怔了下,忽然想到好像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可他莫名其妙就烦躁了起来。 () 第406章 诈尸了? 南宫清逸被诸葛离一问,立即清醒了几分,皱起了眉头。 诸葛离低头看了眼于子琪,指了于子琪正读的那页,“小琪,读完了,再把这篇抄一遍……” 他还没说完,于子琪就不干了,直接把书卷拍在桌上,“这早就过了师父布置的任务了,我不看了。” “哦?”诸葛离淡淡应了声。 于子琪立即就蔫了,“知道了。” 诸葛离点头,“那就再加上一篇,我出去一下,回来检查。” 于子琪又不乐意了,却只敢小声嘀咕,“凭什么啊,一个这样,两个还这样,比土地庙里的泥像还不靠谱,太不尊重小孩了。” “嗯?”诸葛离挑了下眉。 于子琪立即大声道,“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 诸葛离看向南宫清逸,“去别屋聊。” 南宫清逸点点头,也不小瞧诸葛离了。 两人去了隔壁,南宫清逸便将云淼说的又重复了遍。 单凭南宫清逸的几句描述,诸葛离还真猜不出那小虫是什么东西,就奇怪问,“你们没找个前辈问问?” “怎么问,都跑光了。”南宫清逸郁闷道。 诸葛离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我武功差劲,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请那小兄弟的师父去看一看。”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得很。 南宫清逸想起那个跟一皮包骨的糟老头,那有气无力的身板,不由心里打鼓,不过又想到那老头怎么说也是云淼的师父,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于是就点头同意。 两人去了寻机呆的房间,南宫清逸知道里面的老人睡得跟死猪似的,也不敲门,直接推门。 老人还在睡觉,侧着身子背对着他们。 “老师傅,云淼出了点事,麻烦您起来看看。”南宫清逸叫了两声,见他没反应,推了推他,还是没反应,便啧了声,“真跟死猪似的。” 说着,他探过手去捏老人的鼻子,就算睡得再死,这一招也能给弄醒了,否则岂不被憋死,可这一弯腰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那老头竟然满头的虚汗,脸色煞白,跟一场大病似的。 “这个……”他回头看向诸葛离,似乎不是睡得太死了。 诸葛离也注意到了,上前给老人号脉,然后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来,回头看向南宫清逸,喉结动了动,“是真脏脉。” “什么?”南宫清逸一脸茫然。 “就是绝脉,命不久矣。” 南宫清逸呆了呆,“那愣着干嘛,快救人啊。” 诸葛离却摇摇头,“来不及了,除了铁面神医来,谁也救不了他。” “我去,晦气!”南宫清逸忍不住又烦躁起来,“这行了,一个能用的人都没了。” 诸葛离犹豫了下,“那个,其实跟你们没干系的,你们没必要管的。” 南宫清逸嘿了下,没说话。 …… 萧风此时正在坐在聚宝商阁的一间房间里。 他在买一件东西。 一枚浅褐色玉佩,正面盘了条似龙非龙的蟒蛇。 是一枚蟒龙玉佩。 他手里那枚没丢,那可能是前些日子还流落在个大官手里的,近日莫名其妙入了江湖,再加上不久前刘宇,燕行天都被人截牢了,他觉得有点蹊跷。 于是,他就过来了。 事实证明,那是枚真的,但因为是重宝,底下的人做不了决定,要等少东家来。 一旁的管事笑得很拘束,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面前的人说他是飘缈楼中人,而这种白衣飘飘的装束,这等模糊不清的面容,这小小的个头,除了在铸剑台那边被小霸刀口中称呼的飘缈公子,还能有哪个飘缈楼人。 这是飘缈公子啊。 是乘神兽从天而降,能让万雷止,御剑飞行,让虚空平白生出金龙旋空异象的飘缈公子啊。 神仙是该供奉起来膜拜的,等到了面前就是惊吓了。 好在神仙是和和气气的,管事的就稍微放心了点。 然后,管事的就很忐忑。 让神仙等着会不会太冒犯神颜了? 神仙会不会过会儿不耐烦了,一巴掌直接把聚宝商阁拍烂? 等少东家来了,该不该要收钱? 要钱神仙会不会觉得太俗气,然后一巴掌拍死他? 那要不要直接把玉佩送给神仙? 不行不行,这东西是人家寄卖在这里的,白送人完全不可能。那怎么办呢? 神仙真一巴掌拍死他怎么办? 萧风可不知道面前的管事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很多人心中是天神下凡了,否则真要哭笑不得了。 他很耐心喝着茶,是极品的水金龟,甚有”活、甘、清、香”的味道,一点也不急。 其实在萧风身上,很难看到急躁这种情绪。 “徐管事,不好了,出事了,少东家出事了。”等了半天没等来人,反而有人大呼小叫了起来。 “休得喧哗!”徐管事心里一咯噔,斥了声,抬头战战兢兢看了眼萧风,生怕惊扰了这人物。 萧风微笑点点头,示意随意。 “过来。”徐管事松了口气,摆摆手出了房间,“怎么回事?” “少东家在贸易街诈尸了。”那伙计哆哆嗦嗦说。 “诈尸?怎么回事?”徐管事皱眉。 “不知道,我们找去……看见少东家在蹦,脸色青的厉害,跟死人一样,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一排蹦着,当时我们都被吓懵了,一旁有个卖芹菜的老头说……说少东家诈尸了”那伙计有点语无伦次。 “没打听打听?”徐管事显然很不相信。 “没人,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伙计连忙摇头。 “那卖芹菜的老头儿呢?”徐管事略略抬高了声音。 “啊?我们不知道啊,一回头就没人了。”伙计有点抓耳挠腮了。 “那到底是死是活?”徐管事怒了。 “不……不知道。”伙计结结巴巴回答。 徐管事当下也不知该什么表情了,真想把这傻小子一巴掌拍死,“那可知道往哪去了?” “追到城外就没人了。”伙计哆嗦起来,“也没有脚步,跟凭空消失了似的,邪乎得很。” “邪乎你个大头鬼。”徐管事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直爆了,忍无可忍一个板栗就砸下去,“让伙计们抄家伙,出城找。” “哦哦哦。”伙计连忙点头,迷迷糊糊转身跑了。 () 第407章 卖芹菜的老人 看傻小子去叫人,徐管事长长吐出口浊气,又愁闷起来。 少东家的事他倒不担心,在别的地方可能出事,可在这荒城绝对没人敢打他的主意,倒是里面那里,也不知该怎么给个说法。 一回头,便见到那个白衣少年正站在门口,微微一笑,“可用我帮忙?” 徐管事一身冷汗都出来了,“哪敢劳您老大驾,只是玉佩的是……” 萧风微笑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我帮你们找人,你们送我,如何?” “不敢,不敢。”徐管事唯唯诺诺。 萧风轻笑了下,将盒子丢进徐管事怀里,擦身而过,“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若想请我帮忙,来找我便是,城里一打听应该就能找到。” 徐管事的腿几乎都软了,等萧风离开好久才敢动弹,抬手摸了摸风干的额头,忽然觉得这个神仙似乎脾气不错。 萧风离开聚宝商阁便去了城南,他并不觉得那伙计的话是荒诞无稽的。 四周还是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两侧各色摊位也有,有些凌乱有些整齐,特别是近城门那头,摊位上的东西有些都给踩得稀巴烂了,菜叶瓜果四散了一片。 萧风凭着一点蛛丝马迹很快到了瓷罐碎掉之地。 那堆碎瓷片还在,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奇怪的是,香气到了一定范围才有,不会流通,而且不存在浓稀,只是真的空无一人。 “那个卖芹菜的老人……”萧风四下打量,并没有看到,便不再理会,蹲下看了会儿那些瓷片,摸出手帕摸起一块瓷片。 打量了几眼,没什么异常,然后他又拿起第二块,第三块…… 很快,他将所有的瓷片都看了个遍,微微皱起眉头。 他站起身来,又四下打量了番,从碎片不远处捡起一枚青色玉佩来,眉头皱得愈紧。 这玉佩他一开始就看到了,因为材质年代久远了些,以为是摊位上的古董,便没理会,又打量了眼才看出,是古董不假,可是却是无常山的山主玉佩,看来是有人多管闲事了。 他将玉佩收入怀里,又蹲下身子将瓷片再看一遍。 这次他看得十分仔细,一块要看上半天。 可还是没有什么异样。 他想了下,将几片瓷片并合起来,这才发现了点异常。 然后,他就很耐心将所有瓷片都对应找了出来拼凑,有些疑惑又有些释然哦了声。 瓷片合不拢,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总存有一点的间隙,很均匀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缝隙,再加上没有细小的瓷末,也就是说这个罐子不是摔碎的,也不是打碎了,而是莫名其妙碎了的,就好像里面有个东西在罐子里划了无数条细纹,然后,直接将罐子撑爆了那样。 这个,就很有意思了。 若是其他人估计就这么忽略了,可在萧风看来,存在了就是不合理,错了便当自己想多了就是了。 所以,这种东西,应该是个活的,力气很小,连罐盖都顶不起来,不需要呼吸……不对,可能进去的时间有限,没到闷死的地步,那应该是个虫子。 萧风越想越有意思。 那假设一下,有没有一种虫子,在罐子里生活,花很长时间将瓷器划出一道道裂纹,或者被人放进去,但是能很快让瓷器多出裂纹,让罐子炸裂。 那所谓的诈尸……是人死了还是丧失了意识,是这些香味还是那只虫子? 萧风揉了揉鼻子,他五感比较敏锐,所以那股极淡香味很容易嗅出来。 正在这时,他皱了下眉头,低头看了眼手,又看了眼瓷片。 一块瓷片边沿有一根透明的刺,极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若不是萧风无意间被扎了下也看不出来。 他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瓷片上的细小裂纹难道是这么个东西弄出来的? 萧风想象着一只小虫子推着这根刺在瓷器内部划动,有些不可思议想,这根刺虽然扎得疼了点,却也不会腐蚀什么的,否则他的手指绝对跟还没长好的手掌一样凄惨,也就是那虫子能分泌什么东西顺着刺融掉瓷器,这个跟冥婴的血很像嘛。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他清了清喉咙,又收回思绪。 正打算再往深处想,他突然听到脚步声,极轻极轻。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老人扛着跟芹菜走过来,咧嘴一笑,“小家伙,要不要买芹菜?” 萧风讶然了下,转瞬镇定,微笑,“他们去哪儿了?” “那些死人?”老人挠挠头,“好像去了九龙山脉。” “那是什么?”萧风又问。 老人摇摇头,“要不要芹菜?” 萧风上下打量了番老人,将一锭银锭放在地上,说,“希望您不会是敌人。” 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哎,有人付过银子了。”老人叫住萧风。 “他是他,我是我,不一样。”萧风摇摇头,没再停留,抄了近路往城内居所而去。 既然南宫清逸来过,说不得现在在满世界找他,他要回去一趟,把人安抚下来,然后还要将山主玉佩还回去。 既然那年轻人想演戏,他也不想戳穿他,自然不会自己交给他。 老人看着少年消失,轻轻啧了声,挺不错的个小家伙,就是顾忌太多。 他倒没什么顾忌,跑过去一把将银锭抓在手里,也不管银锭上有没有土,就大大咬了口。 硬邦邦的感觉,老人更加眉开眼笑。 萧风离开没多久,果然见到南宫清逸一脸急躁,身后还有诸葛离。 “不用去了,人都没了。”萧风倏忽便到了两人面前,淡淡说。 南宫清逸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风摇摇头,“先回去,我要去见一见寻机前辈。” 南宫清逸还没想过来寻机是谁,已经听见诸葛离说,“真脏脉,没救了。” 萧风一怔,“我先行一步,你们随意。” 接着便没了影子。 南宫清逸与诸葛离面面相觑。这少年似乎跟那老师傅不熟啊,自打老师傅来见都没去见过,可怎么这么紧张? () 第408章 送封信 寻机答应了萧风不出来,可如今不仅出来了,还将云飞扬带了出来,然后就一路来找了他。 萧风一开始以为寻机是来道歉的,因为寻机的不守承诺,所以他一直晾着寻机,明明知道寻机在装睡,就是不去见他,以致于一点没留意到南宫清逸跟他说的那老师傅几天没合眼了这句话本身就很奇怪。 诸葛离一说绝脉,他才反应过来了,什么道歉,寻机来就是让他背黑锅的。 萧风不清楚这前辈干了什么,怎么把自己弄的绝脉了的,但寻机在他这里一死,不清楚的人一定觉得是他搞得鬼,毕竟无常山的神秘向来是几乎所有人都忌惮的,连千年前的预言也是无常山占卜出来的,他这个‘神仙’容不下寻机很正常。 这般,无常山那边对飘缈楼会有微词,云飞扬会更痛恨他的无情,那些人会少一些猜疑。 一举三得,寻机是想用自己一人的死换无常山的这场乱世太平。 想法很好,但上次识云的死,萧风不解释,是因为与他有些关系,识云找死他没提醒,虽然不是他的错,毕竟他在那里,又没逼着识云去占卜他,可的确因他而死,他觉得亏欠。 但这次,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寻机想死,他不拦着,也没资格拦,顶多是少一个帮手,但想让他背锅,门都没有,他又不是傻子。 推门进入房间,老人还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呼吸孱弱。 萧风快步上前,抓起老人手腕去探脉。 然后,他松了口气。 幸好,两个年轻人没贸然给寻机施救,也幸好他没贸然给老人先扎一针吊命,否则真是欧阳爷爷来了也救不了了。 他有些无奈看着老人。 这前辈是铁了心要死在他这里啊,若不是他早猜到寻机在找死,说不得真中招了,那时候这黑锅他不想背也要背,因为是他扎死的。 看来,这前辈倒是对他了解得很,不过他也真该为自己的好运气而庆幸了。 微微叹了口气,萧风不再多想,摸出一针包摊开,往内关穴,太冲穴,太白穴,太渊穴,京门穴各扎上一银针。 针法有金针银针之分,柔韧性不同,一般急病用金针,不过萧风手上只有银针,好在他能真气外放,勉勉强强能用。 五针后,他便不再下针,而是一点点搓捻那些银针。 这五针是调节五脏所用,寻机的五脏已经衰竭,若不蕴养,强行吊命就是老鼠背大象,直接压垮。 在萧风给寻机调节五脏时,两个年轻人也赶了回来,见此面面相觑,然后便准备退出去。 萧风忽然说,“诸葛兄,麻烦帮我写封书信,我没手了。” 诸葛离怔了下,点头,“好。” 南宫清逸见萧风似乎挺轻松,便没了退出去的打算,凑上来问,“这老头儿怎么样了?” “放尊重些,小心他醒了,在你身上划一道,让你日后灾难连连,厄运缠身。”萧风瞥他一眼说。 “喂喂喂,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儿小,不经吓。”南宫清逸立即怪叫。 “我骗你干什么,无常山的确有这种能力。”萧风微微勾起嘴角。 “不是吧,这么邪乎?”南宫清逸瞪大了眼。 “不邪乎,只是消去你大半气运而已,容易得很。”萧风笑眯眯说。 南宫清逸想起在翎雕上的气运之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个,我只是关心一下他,是好心好意,不是不尊重他,前辈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介意的,是吧?” 萧风一看他竟然真被忽悠住了,不由失笑,便不逗他了,“还是命悬一线,能不能救回来,我也不确定。” “那就别救了吧,反正不一定能救起来,再说跟你关系不大。”南宫清逸恶从胆边生,压低声音小声说。 “那云淼也不救了?”萧风眨眨眼,玩味起来。 南宫清逸一皱眉,想着那个挺傻的小兄弟,觉得心里不舒服,“那算了,快救快救,救不起来,那个傻小子再跟我拼命。” 萧风笑了下,他记得那个白衣女子一开始也是木然的,不知不觉反而成了几个年轻人中最重情的人,这年轻人也在一点点变得像个正常人了,这就很好了。 “写什么?”诸葛离端着笔墨纸砚从外面进来,摊开问。 萧风想了下,说,“吾欲与君同行,君若有意,可来一叙。落款写这个院落的地点便可。” 南宫清逸一脸匪夷所思,“就这么几句话?” “嗯。”萧风点头,左手一抖,一枚小印章便抖去了诸葛离那里,“印上这个,信封上写,熙彦亲启,然后就麻烦南宫送去阴山教驿站了。” 凡是上天地人三榜的势力,天机阁都会安排驿站休息,有专人接待,这是老早就有的习俗,本来霸主级势力也是有的,只是没人去,天机阁反而尴尬,索性就不设了。 “干嘛,干嘛,阴山教可没什么好名声,专做挖人祖宗坟的勾当,你想干嘛?”南宫清逸直接跳了起来。 “你说呢?”萧风微笑反问。 “不是吧?”南宫清逸夸张大叫,“你好歹是神仙,你还扒人家的坟?” “小风应该是去找云淼小兄弟吧?”诸葛离反应倒是够快,温和问。 萧风点头,忽然看向南宫清逸问,“我让你买的菜呢?” 南宫清逸本来想问怎么回事,闻言不由一呆,“那个,这个……” 他忽然勃然大怒,大骂,“那个老抠门竟然忘了把银子给我,妈的,都怪小爷大意,竟然给摆了一道……” 萧风无奈笑笑,“你怎么会想到去贸易街买菜,不该去酒楼吗?” “去酒楼干嘛?”南宫清逸又是一呆。 萧风更加无奈,“你看谁拿着银子去买生菜,又不是要买一车,再者,我们也没人会做菜啊。” 南宫清逸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讪讪说,“你不会吗?” 这些天跟着萧风,似乎觉得这少年没什么不会的啊。 “君子远庖厨,不懂吗?”萧风笑眯眯说,“你去吧,早去早回,若是晚了,我们便要自己找地方下去,就麻烦了。” “哦。”南宫清逸留在这里也是尴尬,便一点头,从诸葛离那里接来信封,直接离开。 “你猜到是什么了?”诸葛离在萧风身边蹲下,小声问。 “不知道,但是有个前辈告诉我,他们去了九龙山脉,而且有个人或许知道是什么,便请来问问。”萧风摇摇头。 “那你不问问南宫清逸?”诸葛离奇怪道。 “不是有你吗。”萧风眨眨眼,“说说吧,南宫清逸一定跟你说了,对不对?” 诸葛离苦笑了下,他多嘴什么。 () 第409章 分析 南宫清逸回来时,诸葛离在门口守着,微微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南宫清逸想着是被萧风赶出了房间,便有点幸灾乐祸,“怎么了?” 诸葛离勉强笑了下,“没什么,老师傅忽然情况恶化了,小风便让我别打扰他。” “我走时候不还挺好吗?”南宫清逸奇怪问,“他不是扎错针了吧?” “你觉得可能吗?”诸葛离淡淡反问。 南宫清逸给噎了一下,看出诸葛离有点不太对劲,便不多问了。 诸葛离倒是又问起来,“那边信送到了?” “那当然。”南宫清逸一仰脑袋,在石桌子上坐下,“一个个阴气森森的,一开始还不让我进去,怎么着,让我直接打进去了……” 他还没说完,房顶上忽然翻下来一个戴着黑色帽衫的男子,阴森森说,“小子,不是让你等我吗,你窜的这么快作甚?” 南宫清逸撇撇嘴,没好气说,“小爷跟着你,瘆得慌。” 那男子也不多调侃他,看向诸葛离,怪叫,“不是吧,这么哭丧的表情,小风呢?不是挂了吧?” 萧风一脸疲惫打开门,没好气说,“你才挂了,我好着呢。” “好着就行,好着就行。”男子立即笑嘻嘻起来,“怎么,你也要下去?看上什么了,哥哥帮你拿来啊。” “进来。”萧风将房门大开,转身进去,“我只是问你点事,南宫,将云淼的事跟他说一说,什么也别瞒。” “不是吧?你连跟我多说话都不愿意,这么嫌弃我?我小心肝都碎成七八块了。”男子追进去,一脸幽怨。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在阴山教那边挺阴森的人,原来是个逗比。 萧风继续给寻机施针,轻轻说,“小彦,我有点累,你少跟我说话。” 男子怔了下,因为他自打认识少年,从没听少年服软过,立即又换上一脸心疼表情,屈膝将下巴抵在萧风肩膀上,双手摁住萧风肩膀,说,“那你别太累啊,否则哥哥会心疼的。” 那么一个高大的人伸着脑袋,弯着腰,几乎跪到地上做小鸟依人的模样,其实这场景挺滑稽的。 南宫清逸见了却心里突突直跳。 他一路来就没见谁对萧风这么无礼的,便是林枫也最多嘴上占点便宜,万万不敢乱碰萧风,他严重怀疑面前的人在作死。 出乎意料,萧风却只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手上动作停也没停。 熙彦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主要是那个动作难度系数太大,便站起身,往椅子上一瘫,“喂,那个谁,说说吧。” “那个谁?”南宫清逸眉头跳了跳,这个没礼貌的家伙,闷闷说,“我有名,叫南宫清逸。” “哦,小南宫,说说吧。”熙彦很开心一咧嘴。 南宫清逸心里一堵,这个外号勾起了他在青药谷的很不好记忆,不由脸黑下来,“你觉得你能打过我?” 熙彦嘻嘻一笑,“你应该也是要下那个神仙穴吧?” “什么?”南宫清逸呆了呆。 诸葛离推了推南宫清逸,“说正事,别打岔。” “还是这位小兄弟深明大义,敢问小兄弟名讳?”熙彦很是满意道。 “复姓诸葛,单名离。”诸葛离淡淡说,语气有些疏离。 熙彦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被他低头掩盖下去,“哦,小南宫,别浪费时间了。” 南宫清逸只觉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但想到那个提着菜篮子的傻小子,深呼吸几口气,将他知道的又说了个遍。 他说完,熙彦脸色也有点奇怪,“这个,没听说过。” “现场有一种很奇怪的香味,有点像茉莉花香夹杂腐肉的味道,可能能令人烦躁,甚至意识丧失,听从那东西的指挥。”萧风抹了把虚汗,忽然开口,“有人见到那些人蹦出城了,死活不知。” 熙彦眸子一亮,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块手帕,就去给萧风擦,“瞧把你累的。” 南宫清逸连忙反驳,“那虫子已经死了。” 萧风又皱皱眉头,也没躲开,继续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再者,你们也没查看过,说不得是装死。罐子上有个尖刺,我猜测那青年不可能无缘无故失手,所以猜测那青年可能被那刺扎了下。那刺与那东西分泌出来的东西将罐子腐蚀出很多裂纹来,而有那香味刺激,两个人才会吵起来……” “我去,你怎么知道的?”南宫清逸怪叫,这人怎么比他这个目击者知道的还多。 “我去看过。”萧风轻轻说,“所以看到很多。”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有点郁闷。 萧风继续说,“我听说领头的那人面色青得厉害,诈尸了般,我猜测可能是那东西分泌的东西跟那根刺有古怪,要不就是那东西真的浑身是毒。” “哦。”熙彦恍然大悟,“你是看我经常碰上跳尸之类的东西,想问有没有见过这么一种东西,符合上面的情况,还能大活人碰到或者咬到,就变成跳尸?” 南宫清逸眨眨眼,这觉得荒唐得很。 萧风却点点头,“是。” 他实在不想将这一类东西也归结到那些古怪东西上,更何况还有人认识,若是,那就太可恶了。 熙彦很认真想了想,“有是有,但那是传说中的东西,谁也没见过,再说,不是有人知道吗,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 萧风摇摇头,“那些前辈在这里都是老狐狸,找并不容易,便是找到了想让他们说也难,而且我不会为了救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搭上几个人的性命。” 南宫清逸微微皱眉,不是很明白萧风的意思。 熙彦却明白,这若是人有意为之,若想问到事,不死几个人还真不太可能,毕竟那古怪虫子不会无缘无故到贸易街去。 他打了个哈哈,“那你准备怎么办?” “跟你下斗,若找到人最好,找不到人……”萧风捻针的动作一顿,轻轻说,“让寻机前辈开卦。” 熙彦啧了声,“看这老头半死不活的样儿,再占卜一卦,应该离死不远了。” “他若想活,我不强求他。”萧风淡淡说。 “行吧,行吧,随你。”熙彦似乎很无奈,摆摆手,又笑嘻嘻起来,“不过,你若跟我下去,赚得其实是我,不亏。” 萧风没再理会他,又下了几根针。 熙彦便站起来,笑眯眯说,“那就说好了,你跟着下去,我多准备一份装备。” “我也去。”南宫清逸与诸葛离几乎同时开口。 熙彦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看两人,拍了拍南宫清逸的肩膀,又捏了捏诸葛离肩膀,嘀咕道,“这小南宫去没问题,但这个小兄弟去,太累赘了,不行不行。” 萧风轻轻说,“让他们去。” 熙彦立即不乐意了,苦下脸,“小风,你再说一遍。” “他们两个都跟这次下斗有些关系,他们想去便让他们去。”萧风淡淡说。 熙彦可怜兮兮走到萧风身边,脑袋凑在萧风耳朵上,“小风,你可是认真的?那可是诸葛……” “无妨,他不会乱来的。”萧风平静说。 熙彦咬了咬牙,“行,我信你,谁让我欠你几条命呢。” “你不欠我的。”萧风偏头看着他,认真说。 “反正你不承认,我也认定了。”熙彦撇撇嘴,“走了,外加三份装备,你快点,晚上我来找你。” “多谢!”萧风点头。 “你呀!拿你没辙。”熙彦有点咬牙切齿,捏了捏萧风的脸,在萧风脸沉下了之前连忙退开,“小南宫,跟我去吧?” 南宫清逸有些迟疑看萧风。 萧风摆摆手,“都去吧,小彦正好他们说说。” 熙彦更加咬牙切齿了,从牙缝里蹦出一字,“行。” () 第410章 崩溃 三个人离开没多久,萧风便不再施针,而是疲惫坐在地上,轻轻说,“刚才的话,前辈应该听到了,所以前辈现在不能死。” 寻机睁开眼,歉然看着萧风,“小友……” 萧风叹了口气,“你占卜了什么,怎么会受天谴?” “老夫……”寻机苦笑了下,“他们送了请柬去,我们拒绝不了。” 萧风摇摇头,“我不想听这个,你说即可,我在这里,天谴谴不到你头上。” “老夫占卜到,有人一剑开了天,数十位江湖俊彦举霞飞升。”寻机轻笑说,轻轻咳出几口鲜血来。 “看来,占卜师真的是一种可怕至极的人。”萧风笑了下,“告诉他们了?” “老夫说,群龙腾云,翻天覆地。”寻机轻轻说。 “哦,”萧风笑了下,“这样,他们就只会盯着我了,也好,你们更安全些。” 寻机苦笑,“老夫对不住小友。” 萧风摇摇头,“这些,本来就不是你们该承担的,我有保证让你活下来,但是棋局,我不会再让你插手,我这里容不下任何一个有私心的人。” 寻机点点头。 萧风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那你就睡一会儿,别乱动,我针法不太好,动了针,会很麻烦。” 寻机忽然一把拉住萧风,“小友……不想知道小友的结局吗?” 萧风面色一沉,反手扣在寻机咽喉上,“飞扬,不是你一次次挑战我底线的理由。” 寻机苦笑,“小友真不想知道吗?” “你够了!”萧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我的结局如何,不需要你来提醒,再乱说,他日我便让你再不可能说出一字。” 寻机却不在意,喑哑说,“小友何必自欺欺人,你从来不曾给自己留后路,你会死,自己把自己逼……” “闭嘴!”萧风低喝一声,脸色难看至极。 寻机嘴唇张合,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风看着寻机的固执模样,眼神变得冷冽至极。 有一瞬间,他几乎真的控住不住自己要一巴掌拍死眼前人的冲动,可到底还是被他忍了下来。 一盏茶时间,萧风才平复下情绪,长长吐出口浊气,“你好好休息,我一个时辰后来给你取针。” 说完,他几乎夺门而逃,可出了门,他却没走远,而是撑着柱子,大口大口喘气。 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逼他,逼着他认清现实,可他就算真是个怪物,他又做错了什么,还是他本身存在就是个错误,那为什么要让他存在…… 如潮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可他毫无办法,他不能跟任何人诉说,不能像其他人那些发脾气摔东西,大哭大闹,甚至连告诉别人他的奇怪能力也只敢虚伪地说是他身体里藏了只怪物,而不是他是个怪物,他能怎么办? 正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所有人都有资格哭,唯独你没有。” 他呼吸一滞,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时,他还很小,三岁或者四岁,他忘记被谁在胸口划了道大口子,深可见骨,疼得他哇哇大哭,死活不再跟那人打。 那天,皇叔沉着脸看他,将他提起来,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宛如血狱的修罗,把他都吓得忘记了哭。 皇叔说,“你有什么资格哭,因为你,我朝将士数十万马革裹尸,万千百姓流离失所,保守战乱,你父王整日顶着众朝臣的压力,力排众议,你母后整日心惊胆战,生怕你被人杀了,还有那些被你引来的人,因为你,一场乱世,你有什么资格哭?” 皇叔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冷冷说,“所有人都有资格哭,唯独你没有。” 他对不起所有人,他欠所有人的,所以他没有资格落泪, 他多么怕这段记忆,选择性忘记,以致于他以为他识愁只是因为一年多后那两个人的哄骗。 萧风几乎要不会呼吸了,脸色白得吓人。 他顺着柱子缓缓蹲下,眼前的光白得耀眼,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都要逼他,让他一点点接受不好吗?他又从未想过逃避,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而已。为什么不多给他点时间? 他闭上眼,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所有人都能逃避,可他不能。 有人大叫着跑过来,使劲晃萧风,萧风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对他没有恶意的,他便没反应,只是蜷曲着身子。 林枫几乎吓懵了,他就是铸剑台之事后出去转悠了一天,一回来这小家伙怎么成了这样了,这还是那个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吗? 林枫看着少年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的瓷器,几乎手足无措,好半天才想起来,“探脉,对,探脉。” 他刚伸手过去,怀里的少年一口鲜血吐在他手上,冷冷说,“别碰我。” 林枫呆了呆,心里忽然就起火了,都这样了,还不让碰,他想干嘛?升天啊?真当自己是神仙了?就是真是神仙,现在也是被剔了仙根的,逞什么强? 他紧抿着唇,也不听萧风的,揽萧风进了臂肘间,伸手就去拉萧风的手。 那少年身子似乎缩了缩,清咳了几声,哀求说,“别碰我,求求你。” 林枫心里莫名一疼,有些呆呆看着萧风。 这少年刚才在说什么?他在求他?这个天下无敌的少年在求他?他怎么可能求人呢?这少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谁把他弄成这样子的? 气氛一时间沉默至极。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风忽然轻轻说,“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林枫看着萧风,一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萧风睁开眼,笑了一笑,“是你啊?没吓到你吧?” “去你娘的,小爷胆子有这么小?”林枫心里堵得慌,特别是萧风的那一笑特别扎眼,下意识回了句,又觉得不妥,他还没跟萧风说过脏话。 萧风却不在意,“拉我起来。” “你要干嘛?”林枫皱眉。 “我有个病人,到时间了。”萧风轻轻说。 “你连自己都顾不了,去顾其他人?”林枫又有点恼。 萧风不搭理他了,摸着柱子站起来,往身后屋里去了。 林枫无奈,这小家伙真的很不让人省心啊。 萧风进了房间,给寻机探了脉,松了口气,还好没在这段时间出什么事,否则他真该懊恼死,想着便开始给寻机取针。 林枫跟进来,“这老头谁啊?” “无常山的老山主,来寻死的。”萧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小声点,他在睡觉。” “那你还救他?”林枫翻了个白眼,略略压低声音说。 “自然是不得不救才救,否则以我的三流医术,岂敢拿出来献丑?”萧风调侃自己说。 “你够了,过分谦虚就是虚伪。”林枫没好气道,“怎么样了?” “命保住了,能不能活还是看他自己怎么想。”萧风摇摇头。 “那你刚才怎么回事?”林枫又问。 萧风沉默了会儿,“我没事,能不能别告诉其他人?” “你不说,我就跟别人乱嚼舌根。”林枫一点不信。 萧风微微皱眉,回头看着林枫,那无辜脆弱的神色让林枫心里又一堵,摆摆手,“不想说就算了,但是,以后有事不能自己扛着,要说。” 萧风微笑了下,“谢谢。” “谢什么谢,矫情不矫情?”林枫摆摆手,没好气说。 () 第411章 乱 给寻机取了针也就没什么事了。 萧风嘱咐林枫给寻机开副蕴养脏腑的方子,自己则打算小憩一会儿。 林枫看萧风脸色惨白得吓人,便让萧风回屋睡觉,他在这儿守着。 萧风却不放心,说,“若又出现了状况,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林枫气得几乎七窍生烟,他有这么不堪,直说萧风小瞧人。 萧风无奈,把寻机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只是天谴的事却闭口不提。 林枫听了,也清楚药石与针灸的区别,只能悻悻然作罢。 傍晚时,林枫去抓药,萧风还没睡醒,睡得很不踏实。 林枫见萧风那样,心里就堵得厉害,便不去叫醒他,给寻机探了下脉,直接走了。 正巧,熙彦三个人收拾完装备回来,南宫清逸与诸葛离倒不敢贸然打扰萧风,熙彦却没多少顾忌,他清楚这少年脾气好得很,不真惹毛了不会跟熟人翻脸,便连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去。 他进去时,床上那老头儿已经醒了,面色复杂看着趴在床沿上熟睡的少年,一手微微举起,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他想也没想就冒出一句,“老贼,你想作甚?” 寻机苦笑了下,收回手,“老夫不想干什么。” 熙彦才不信他,快走两步跑到萧风身边,一低头,那少年满头虚汗,眉头紧紧皱着,估计在做噩梦。 “怎么回事?”他皱了皱眉,将萧风小心揽进怀里,给萧风擦了擦汗,这少年竟然还没醒。 他又抬头,阴森森说,“你做了什么?” 寻机摇摇头,“老夫什么也没做,只是他自己逼自己而已。”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熙彦一点不信。 “老夫……”寻机脸上苦涩之意愈浓,“老夫想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熙彦呆了呆,勃然大怒,“你才是个什么东西,他是人,货真价实,真真正正的人,他娘的,你这老东西在想什么?亏得小风救你,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早知道一巴掌拍死你算了。” “是吗?可他这么小,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为什么能穿梭各大禁地安然无恙,连天谴都对他没用?”寻机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得多怎么了,厉害怎么了,人家过目不忘,人家悟性超绝,碍你什么事了。”熙彦骂骂咧咧,又怔了下,“天谴是什么?” “天谴,”寻机声音缥缈,“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上天就容不下他。” 熙彦噎了下,胡说八道道,“他是神仙转世,仙人下凡,天谴谴不到他头上,怎么了?不行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寻机笑起来,笑得很意味深长。 熙彦彻底呆住,“你说什么?” 寻机笑得愈发诡异,“他要死了……” “闭嘴!”熙彦怀里,少年冷冷说,“你别找死,我不想杀你,不是不能杀你,大不了将所有的事都与飞扬说个清楚,让他自己决定。” 寻机一下子怔住,“你……” “我说过,我这里容不下任何一个有私心的人,也包括我。”萧风淡漠说,“我不想坏了飞扬的心境,但不是不能,若是真可能影响我的布局,便是杀了也无妨,我没有你想得那般重情。” 寻机彻底怔住,千算万算,有些人终究还是难以看透的,无法掌控的。 熙彦也已经完全呆住了,他不知道两个人的交谈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飞扬是谁,可他知道,这少年似乎没有反驳,所以,他是真的要死了。 他缓缓低头看向萧风,惨笑,“你真的要死了?” 他忽然觉得,这少年身上真的好凉,跟死人一样,正常人怎么会有这种体温呢? 萧风低下头,“小彦,这个,等会儿再说,可以吗?” 熙彦眼一下子通红了,一把将萧风推开,“等会儿说?为什么不能现在说?你是不是又要跑?你总是逃避,什么也不说,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你都不防备我了,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怎么了,你……” “我中了碧寒。”萧风脑袋磕在床沿上,也没觉得疼,就是有些晕,缓了缓,轻轻说。 “你说什么?”熙彦呆呆看着萧风,似乎在看一个怪物。 寻机在一旁低低地笑,他比其他人看到得更多,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少年还是不愿说实话,不愿放弃,还想着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孤身而行。 萧风被熙彦的眼神刺得心里生疼,他最害怕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好像他真是一个怪物,可他面上却微笑起来,笑得极单纯干净,“我的确没多少时间了,所以我想让这世界留下点我的痕迹,至少让所有人都知道,世上有我这么个人,来过又走了,这样就很好……” “好个屁!”熙彦骂了声,“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不信?你是重虚名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认识那么多人,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厉害的,为什么不让他们帮你,为什么要认命,你不是说在你这里没有不可能吗?” “别傻了,小彦。”萧风叹了口气,“碧寒是无解的,谁也救不了我,我也不想成了别人的傀儡。” 他轻轻说,“你要知道,我这种人,若是真为人摆布,后果会很可怕。” “我不管!”熙彦怒声道,“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也会救你一命的,我去想办法,我去查典籍,那么多神仙穴,总有一种有能解碧寒的仙丹的,我去……” 萧风身形一闪,一个手刀对着熙彦脖颈直接劈了下去。 熙彦的声音戛然而止,软软倒在地上。 萧风叹了口气,冲门外喊,“进来个人,把小彦扶去休息。” 熙彦的大吵大叫声音那般大,早就把人引过来了。 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个年轻人才推门进来,一脸震惊还没褪去。 萧风不看他们,他跟这两个人其实都不怎么熟,所以不用很顾及他们的感受,“等林枫回来,麻烦让林枫给他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另外,我希望你们今天听到的,不要乱说,就当听了场笑话。” 南宫清逸张张嘴,却觉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这神仙太倒霉了点。 诸葛离却镇定,点点头,“放心。” 说完,招呼着南宫清逸一人一边将熙彦架了出去。 “再有一次,我就杀了你。”等了会儿,四周再无他人,萧风回身看着寻机,冷冷说。 “老夫是为了小友好。”寻机摇摇头说。 萧风嗤笑了下,拉过寻机的手探脉,淡淡说,“无常山,我不会再护着,若以后再让我碰到在外游荡的占卜师,不死即残。” “你……”寻机难以置信看着萧风。 “我是为了无常山好。”萧风看也不看他,冷冷说。 () 第412章 鬼神仙 暮色渐深时,林枫端着两个碗小跑进房间。 “来来来,喝点,喝点。”他将两个碗搁在桌子上,烫得摸了摸耳朵,笑嘻嘻招呼道。 萧风笑了下,端起碗姜汤喝了口,“小彦怎么样了?” “挺好的,怎么回事?”林枫在萧风身边坐下,好奇问。 “有人胡说八道,他当真了。”萧风看着床上的老人,悠悠说。 “是嘛,”林枫嘻嘻笑了下,“那小南宫呢?我就出去了会儿,他们怎么都不太对劲了?” “他们都听到了。”萧风微笑看他一眼,将姜汤放到桌上,拿起另一碗汤药。 “我来,我来,你喝你的。”林枫一伸手拦下来,随口问,“跟今下午的事有点关系?” “不算。”萧风摇摇头,有点埋怨,“你怎么不叫醒我?” “怪我喽?”林枫耸耸肩,“我叫你来着,没叫醒。” 萧风撇撇嘴,“你自己信不信?” “信啊,怎么不信,小爷一般信誉好得很。”林枫大言不惭道。 萧风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来人了,应该是找小彦的,我出去看看。” “喂喂喂,一起呗?”林枫连忙大叫。 萧风却没搭理他,很快没了影子。 林枫撇撇嘴,端着碗到床边,“起来自己喝吧?装什么呢?” 寻机睁开眼,苦涩笑了笑,“小友看出来了?” “小风早看出来了,就是懒得搭理你。”林枫呵呵一笑,“想说的什么都咽回肚子里去,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想知道,你也别想拿这个逼他,别以为我猜不出来,都是你这老家伙搞得鬼。他好歹救了你,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想着恩将仇报,真以为他这么好欺负了?” 寻机面色古怪看着林枫,“小友真不想知道吗,哪怕……” “打住,打住,”林枫连忙打手势,“怎么不听话呢?你就真觉得江湖现在就很好?那些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倔得跟牛似的。” 他将碗递给寻机,“他对人心看得很透,他为什么敢留我单独在这里,你想干什么,目的是什么,他一目了然,只是他心里有条线,很多事就比较纵容你们而已。” 寻机接过,没说什么。这些他岂会不知,但是没有意义的。 林枫见此,笑了笑,“你当真以为若现在他什么也不管了,江湖真的还能是现在这样,那些人真能留你们?大错特错,知道不久前的怒涛江大坝吗?现在的江湖,跟那时的危如累卵就没什么区别,他若不管,不久后的血水尸山没有人能阻止。” “他们想收网了,你知道吗?”他眸子中的笑意忽然消失无踪,冷冷说,“你能看到结局又如何,你知道过程吗?真的是他放弃了结局就避免不了?蠢货!” “你们不知道,一切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寻机摇头。 “哪样?”林枫一下子盯住寻机的眼,眸色冷厉,“我们愿意听他的,哪怕真是一条不归路,那就一条不归路好了。你们不愿意?以前你们干什么了,你们在干什么?超然世外,说得好听,不过是怕连累了自己而已。你们为什么能留下这些传承,以为我们猜不出来吗?以前你什么也没做,那现在你做什么,有什么资格做?” 寻机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你够了!”林枫一声暴喝,一字一顿说,“你记得,他从不亏欠江湖什么,不要让他放弃了对江湖的这份仁慈,否则就算他饶恕你们,我也会穷尽一生灭了整个无常山。” 他说完,拍拍衣衫,立即又一脸笑意,和煦得很,“好了,你好好休息,今晚于叔应该会来照顾你,别再犯傻,乖。” 那个‘乖’他说得轻柔,却让寻机听得心慌。 然后,寻机忽然瞪大了眼,似乎被人掐住了喉咙,手上一松,药碗就掉了下来。 “抓稳点。”林枫啧了声,随手接住,“洒了我还要重熬,多浪费。” 说着,他将碗放回寻机手上,转身大步离去。 寻机不知看到了什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手上却死死抓住那碗,不敢让它掉下去。 前堂那边,并未出乎萧风的意料,熙彦一去不复返,阴山教就有人找来了,毕竟他可是下斗的领队,他不说话,没人敢动身。 来的是个熟人,一见萧风就跳了起来,大叫一声,“鬼神仙!” 一旁的南宫清逸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连连咳嗽。 萧风瞥了他一眼,“一会儿把地擦了,否则你别去。” 南宫清逸一下子噎住。 诸葛离同情看了眼南宫清逸。 “小年,小彦出了点事,这次去不了了,你们再找个领队的下去吧?”萧风看向一惊一乍的年轻人。 吴小年却立即又炸了起来,“彦哥怎么了,不会是挂了吧?那怎么不能去了,哎呀娘呀,熙长老非骂死我,怎么办,怎么办……” 南宫清逸看着面前的傻小子,有点悻悻然,原来都是看着一本正经其则皮得一批的逗比。 萧风直接一巴掌拍过去,“闭嘴!” 那小子立即就老实了,委委屈屈缩起脖子,那样子似乎是在等萧风再拍一巴掌下去。 萧风好笑又无奈,找了位置坐下,“我打昏的,有分寸。” 吴小年就噤若寒蝉了,心道,彦哥,您怎么又把这小祖宗惹毛了。 萧风眨眨眼看他,“若是你们能等到明日,也无妨。” 吴小年皱起了脸,这个很难决定啊,不等吧总觉得跟背叛了彦哥似的,等着的话,灵虚宫那伙儿杂碎就进去了,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先别说愿不愿意,大伙儿难免吃大亏。 “若是今日,我也下去,明日就不一定了。”萧风淡淡补充。 那小伙子果然又跳了起来,“真的,您老真进去,哈哈,难怪彦哥说还有人加进来,原来是您啊。早说早说嘛,我这就去,去跟大伙儿商量商量,保证很快就回来,不让您多等,让那一伙儿杂碎喝西北风去。” 说着,他几乎手舞足蹈着跑出去了。 萧风笑笑,一转头,南宫清逸在跟诸葛离咬耳朵,问得是萧风怎么跟阴山教认识之类的话题。 萧风也不想理会,转身准备离开,于叔也不知去了哪儿,这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南宫清逸一见萧风想溜,就连忙跑过去,嬉皮笑脸问,“萧风,鬼神仙是什么鬼?” 萧风脚步一顿,微微一笑,“白色招鬼,而在地下穿了一身白衣还能活下来的人,他们就叫鬼神仙,你可以学一学,很威风的。” () 第413章 进山遇豺群 萧风的解释怎么想怎么不靠谱,南宫清逸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找件白衣服套上。 等萧风出去了好半天回来,三个人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一点没变。 萧风略略有些遗憾。 “于叔呢?”林枫往萧风身后看了看,惊奇问,怎么出去了没把人找回来? “在后面。”萧风漫不经心往后看了眼,“我们先走,林枫留下来等于叔他们。” “干嘛干嘛?你的面子这么大,都是鬼神仙了,不该是他们来找你吗?”林枫奇怪问。 “我跟他们说了在北门汇合。”萧风淡淡说。 “那我也去。”萧风还没说完,林枫就大叫。 “你去做什么?”萧风回头看他。 “去玩啊,扒人家祖坟多有意思啊,怎么能少了我。”林枫理直气壮说。 南宫清逸与诸葛离嘴角都抽了抽,一头黑线。 “等于叔回来了再说。”萧风皱了皱眉头。 “凭什么,我不管。”林枫一仰脑袋,不乐意道。 “那我就点了你。”萧风一本正经说。 林枫噎了下,“那等于叔来了,我去找你。” 萧风点点头,“可以。” 三人轻装离开荒城,到城北时阴山教的人已经到了,五男二女,一个个激动得很。 吴小年跟陈旺生都说找了个高人来,能让灵虚宫那些人都喝西北风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能耐,比彦哥还厉害。 只是等看到来的人,五个人就都有点傻眼。 两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个孩子。 倒斗是不知死活的买卖,哪有带个孩子的? 五个人面面相觑,都去瞥两个激动得傻了的人。 那两个人却似乎没意识到五个人的奇怪目光,还一脸兴奋喊了声,“鬼神仙!” 容不得他们不激动啊,鬼神仙是什么,它在倒斗这一行业里,指的是本领超绝,连鬼都怕的一类人,据说个中翘楚是连传说中的飞僵也畏惧三分的存在,通常一身白衣,与下斗人的老鼠衣恰恰相反,神鬼难辨,属于传说中的存在。这次竟然有幸同鬼神仙一起下斗,这意味着他们此行必然满载而归,而且毫无凶险,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当然,这只是两个人的一厢情愿,萧风可真不属于这类人,甚至很实在得说他连倒斗的基础知识都不一定比他们全。 要说下斗,萧风就下了三次。 第一次是迷失之林的凑巧遇上个大坑,然后就跳进去看了看,在地底深处发现了只血色小狗,然后还碰上了群不知死活的盗墓人,也不知道怎么进去的。 第二次倒是他主动下去的,找的是衍天阁阁主的墓室,寻到了早已失传的天衍术,还找到了不少资料,这是萧风能短时间布置出来如今布局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他也不清楚阴山教的人怎么找去的,反正他就是凑巧碰上他们了。 第三次是遇上山体滑坡,恰好碧寒发作,倒霉被冲进了那三个人打的盗洞里去,碰上了伏龙宗老祖的坟,遇到了无数小蜈蚣与一条一人宽的大蜈蚣,可真是跟龙差不多了,难怪敢称伏龙。 三次凑巧,萧风因为一直一身白衣,又不解释,出去墓里眨眼就能消失,活着的三个人就把萧风当成了鬼神仙。 几乎所有人都呛了口气,面色怪异盯三人。 三人倒是镇定,其实除了萧风多看了眼一个熟人外也没人多理会他们,态度很冷淡。 所谓高人风范还是要有点的,省得麻烦。 领队的是阴山教的一个长老,姓易,他自然是不信两个弟子的胡扯的,不过见此心里就有点打鼓,以防万一也不敢贸然得罪了,冲三人客气点了头,将装备包都递给三人,只是估计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所以态度有些疏离。 总之,两方倒有点想看两相厌的意味。 于是,五个看走眼的家伙在前,三个装冷淡的家伙在后,两个没眼色的两头跑,一伙儿人就这么气氛古怪着往北而去。 一伙儿人启程已经是快出戌时,这比他们以前出发的时间晚得多,若不是怕耽误了进程,说不得一伙儿人明日才来。 倒斗的禁忌很多,譬如鸡鸣后不打洞,子时后不入洞,蜡烛灭不入洞等等,说是跟阳盛阴衰,物极必反有关,简单得说就是生人阳气刺激阴气,容易起尸或者发生很不好的事。 到了九龙山脉,已入亥时,若是不快点,今日就是白来一趟了。 九龙山脉的这处神仙穴不知道是谁的陵墓,反正阴山教与灵虚宫每届群龙盛会都派人进去,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他们必须拿到般,而且都怕对方拿到,不过别说有人出来,便是只言片语也没人捎出来过,总之每次都是从头开始,每次却都乐此不疲。 前面几个人都有些急,几乎是连跑带跳着往山里蹿。 不过他们找的这条山路很不好走,确切的来说,根本就没有路,山石多,水汽也重,行走在山间,脚下的青石上更是长满了青苔,滑得很,石缝间是各种不知名的低矮草被,暮色深深里云烟雾绕,朦胧视线还被古木的枝干遮挡,即使以武者的视力与体力也走得踉踉跄跄。 前面的人急,萧风几人却一点不急,看着慢悠悠在后面走着,可前面的人就是拉不开他们,奇怪得很。 南宫清逸经常回头看萧风,因为出了城萧风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似乎在那里又似乎不再那里,总让他觉得他一回头这少年已经不在身后了。 两个两边跑的其实最倒霉,他们一边要顾及萧风这边,一边还要担心前面的人,还要给萧风说前面的人的好话,体力消耗得最大,累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不过看着挺开心的。 就在这时,林间突然响起了一种野兽的叫声,似狗似狼,时远时近,很是古怪。 易姓长老脸色一变,从腰后抽出了一截棍子,能伸能缩,双手一拧,棍子顿时长了近一倍,神情凝重道,“是豺,数量不少,都聚拢,小心。” 五个人都自觉凑在了一起,易姓长老便招呼着,“后面的快点,吴小年,陈旺生你俩也别墨迹。” 南宫清逸也在听动静,他一个人在那个地方经常靠这些声音打发时间,听了一下,就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朝我们过来了,你们听,声音远近不一,它们正在包围我们!” 诸葛离看了眼萧风。 萧风眸子闪了闪,平静说,“静观其变。” () 第414章 九龙藏珠 三两只甚至十几只豺一伙儿人倒是不怕,就是狡猾点也没什么,一群畜生而已,一人两只就砍没了。 怕就怕运气差得遇上一群,百多只甚至几百只,能不能砍完倒是其次,一时被缠住,再引出来其他什么东西可就真要了老命了。 在九龙山脉这种地方每五年就有不知多少豪杰陨落,尸体不知所踪,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后面五个人很快与前面的人汇合,易长老似乎有些急,“我们快走,别让这些畜生围了。” 南宫清逸不是谨慎的性子,听声音便笑嘻嘻道:“跑什么,来多少直接砍了。” 队伍里有个银铃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些许讥嘲,“行啊,砍完了这些,再把其它东西引过来?” 另一个女孩子就看向吴小年,阴阳怪气说,“这就是你说的厉害人物,当真够厉害的呢。” “程燕,不是你这么说的,说不得人家真人不露相,不怕那些呢。”女孩子身边的长脸青年眯着眸子说。 剩下三个人倒什么也没说,目光却也玩味得很。 南宫清逸听出他们的话阴阳怪气的,刚想骂回去,被诸葛离拉了下,只能悻悻不说话了。 易长老皱了皱眉,看了眼萧风,他自然能看出两个教里的好手一直围着的是这个少年,冷喝道,“别瞎扯,快走!” 萧风就看着一伙儿人,也什么都没说。他早看出这群人的貌合神离,若不是熙彦这两年在阴山教的名气很大,能震得住他们,估计这个队伍怎么领队都是个难题。 当然这名气是难以放在明面上的。 萧风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那种黑暗环境最重要的是信任,若是这些人下去,绝对没一个人能活着出来。看来熙彦三个在阴山教得罪了大人物,这次不是试探便是让他们去送死的,那这次杨薇薇也跟来,不知是镇江县那事还是又惹了其他祸事。 易长老在前面带着路急急忙忙往前,一伙儿人只听的那些豺的叫声时远时近,也不知会从哪个方位冲出来。 一伙儿人倒是不紧张,就是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前方的易长老突然停下了声音,紧接着,队伍里不知道是谁倒抽一口凉气。 前方的黑暗中,不知何时,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绿色光点。 短暂反应,一伙儿人逐渐看清,面前是十多只似狼似狗的东西,嘴里流着涎水,目光凶狠看着一伙儿人。 “杀吗?”诸葛离退到萧风身侧,轻轻说。 “四周还有,看他们。”萧风也压低声音回了句。 话音刚落,有人一声低呼,“左边,左边还有。” “娘的,右边也有,这群家伙是成精了。” “这么多,真他娘恶心……” 还没骂完,不知哪头豺发出了一声呜叫,前面那群东西直接就朝扑了过来。 一伙儿人都是练家子,倒是不慌,不闪不避抄起家伙便冲了上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顿时鲜血四溅。 “别让它们缠住,找机会冲出去。”易长老使的是一节长棍子,每一击都能敲在豺脑袋上,顿时血花飞溅,提醒道。 “是。”几个弟子连忙齐声道。 想法是好的,可豺群的数量实在多,就好像漫山的豺都恰巧在这里开会般,十几个呼吸时间,自成一团的每个人身边都聚了十几只豺,就是反应再快也难免分身乏术。 吴小年跟陈旺生与五个人不怎么合群,其实是受萧风三人的影响,两个人背靠背,过命旳交情,倒是比五个师兄长老好像还轻松点。 萧风那边最是轻松,有南宫清逸一步杀一只的杀神模样,两个人几乎都不用动手,也就十几只大胆的敢围着三人,剩下的都愿意去捏软柿子,至少还能抓一爪子血出来。 又十几个呼吸,四周已经躺了几十只鲜血淋漓的豺尸,空气中血腥气浓稠得直往人鼻腔里灌,在热闷的空气里熏得人想吐。 易长老又一脚踹开一只豺,大骂,“娘的,没时间了,别存什么体力了,速战速决。” 结果他刚说完,那些豺突然停止了攻击,看着一伙儿人,竟然开始一步步的后退,仿佛被打怕了。 “呸!现在知道怕了,不傻嘛。”跟程燕说话的那青年啐了口,“再晚,小爷劈不死……” “闭嘴!”易长老却突然变了脸色,沉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那些豺已经退出老远,快速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些豺是被其他东西惊走了,快离开这里。”易长老一摆手,脸色凝重道。 说话间,林子里突然惊起了一阵飞鸟,扑打中翅膀,怪叫的往高处飞,于此同时,几声浑厚的嚎叫在深山古木间回荡。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本能。 听这声音似乎是老山里的黑熊,一掌就能拍烂块大石,但一向是在九龙山脉北活动,怎么这里也有。 南宫清逸有点兴奋,那大东西听说皮糙肉厚得很,他一两剑不知道能不能砍死。 然后,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身边似乎少了点东西,好像是,那个轻微的呼吸声没了,不会是…… 他猛地一回头,顿时要跳起来。 娘的,萧风果然不见了。 诸葛离手疾眼快,一把摁住南宫清逸肩膀,“有人跟来了,小风去看看。” 南宫清逸瞪了瞪眼,也无可奈何,不由骂了声娘的。 一伙儿人等了会儿,林子里又传出来几声嘶吼,距离并不算远,声势十分骇人,仿佛地动山摇般。 一伙儿人面面相觑,难不成黑瞎子跟黑瞎子打起来了,怎么叫得要吃人似的。 易长老四下看了看,低声说,“走!” 前面几个人也不停留包扎伤口,悄无声息往既定方向而行。 “喂,萧风还没回来,怎么办?”南宫清逸悄声问。 “他自会跟上。”诸葛离摇摇头。 一队人继续前行,走过蜿蜒山路,近半个时辰到了一幽潭旁,四周怪石嶙峋,四周地势整体往幽潭方向倒,给人的感觉就像坐井观天。 诸葛离喃喃说,“九龙藏珠,非大吉即大凶。” 南宫清逸怔了下,“什么?” 诸葛离摇摇头,“记得不要乱动,这里很危险。” 南宫清逸翻了个白眼,抬头看了看天。 寥寥星光,那抹弯月正巧入了井里,甚是漂亮。 他刚想啧一声以示感慨,平静潭面忽然啵的一声轻响,然后所有人都怔住了。 黯淡夜光下,淤泥里冒出来个人头。 () 第415章 食物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圆圆的东西,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个圆圆的东西本来就在那里。 然后,似乎是为了让一伙人更确定刚才不是幻觉,一连串啵啵声接连响起,紧接着,露出水面的淤泥滩上圆圆的东西一个接一个都冒了出来,乍一看去密密匝匝一大片,格外毛骨悚然。 一伙儿人都目瞪口呆掉了时,更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潭水中忽然咕咚一声轻响,从潭水里钻出来个人。 那个人生着青灰色的皮肤,脸上是似乎弥勒佛般憨笑的表情,没有眉毛头发,含笑的嘴角在月色星辉下格外诡异。 那个人踩上淤泥,那些淤泥似乎并不能将他沉没,他迈着机械的步伐走上岸,给人一种土地庙里缩小的土地雕像活过来的荒唐错觉。 那是个仅有成人膝盖高的石头人。 那人上岸后,淤泥里所有圆圆的东西齐齐动了动,然后,似乎以自己把自己从淤泥里拔出来般的古怪姿态钻了出来,足足几百个,往岸边涌了过去。 上了岸,它们似乎一支军队,整齐有序,往一伙儿人方向走了过去。 若是互不干扰还没什么,可它们不知好歹地准备跑过来,这就彻底让人炸毛了。 南宫清逸几乎要跳起来直接大骂了,身后忽然有人声音压得很低说,“别动,别说话。” 南宫清逸一口气没喘上去,又硬生生憋了下来,整张脸涨得通红。娘的,这不是萧风吗,神不知鬼不觉溜走也就罢了,怎么又偷偷溜回来了。 那队石头人走得从容,速度确实甚快,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跟前。 身后,萧风的声音又响起来,“闭眼。” 南宫清逸下意识闭上眼,然后腰上一痛,身体一麻,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身边窸窸窣窣声,窃窃私语声响了好一阵子,渐渐远去。 然后,又有人在他腰上戳了下。 南宫清逸几乎跳起来大骂,“死萧风,你敢点我,你他娘的竟敢点我?神仙就了不起啊,有本事咱们单挑……” 萧风抬手指了指身后,“小声点!” 南宫清逸又目瞪口呆了。 几百个小人在爬岩,都爬到半山腰了,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一片岩面,此时都齐刷刷瞅着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跳下来,气氛诡异至极。 诸葛离大口大口喘着气,拍了拍南宫清逸的肩膀。 南宫清逸立即悻悻然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不知道那群奇怪小东西是什么,不过本能觉得很不好惹。 然后他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其他人都没动静? 他四下看了看,都跟木头人似的杵着呢,感情都被萧风给点了。 萧风偏偏头,“你若不服,单挑便是。”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将视线直接越过萧风,看向萧风身后两人,“你们怎么找来了?” 萧风便不管他,身形一闪,几乎瞬息又闪了回来。 几个木头人纷纷软在地上,虚脱了般。 林枫笑嘻嘻说,“多亏了熙兄弟带路,否则还真可能赶不过来呢。” 萧风看了他一眼,似乎颇为无奈。 “那他呢?”诸葛离一扬眉,淡淡问。 熙彦的脸色有些发白,精神却很好,一挑眉毛,“我领的队伍,哪有不来的道理。” 林枫拍了拍他肩膀,“小兄弟,别说大话。”他得意洋洋说,“是我叫醒的。” 熙彦狠狠瞪了眼林枫,他两个明明差不多大,好不好? “我的装备给你拿着,林枫你的自己想办法。”萧风问诸葛离要了背囊,递给熙彦。 林枫立即鬼哭狼嚎起来,“萧美人儿,你怎么能这般偏心,难不成是气我把你的事跟于叔陶叔他们说了?这可是冤枉死我了,我若不说,他们哪放我走,你这小没良心的,简直把我的小心肝都伤透了,你看看这鲜血淋漓的……” “再胡说,我点你啊。”萧风没好气瞥他一眼,林枫立即捂住嘴巴,使劲摇头,萧风好气又好笑,看向熙彦,“你想来,我没资格阻你,但之前我说的,你若不听,我会打晕你。” 熙彦耸耸肩,笑眯眯去扶萧风的肩膀,“放心啦,在下面我哪敢不听您的呀。那现在,咱们找地方下去吧?” 萧风摇摇头,“再等等,那些东西还会回来。” “什么?”吴小年有气无力挪过来,当头就听了这么一句,顿时拔高了声音。 “一惊一乍的,娘儿们样。”熙彦被吓了一跳,一拳头直接砸了过去,把吴小年砸了一个趔趄,连忙求饶。 “那是什么东西?”诸葛离插嘴道。 “我不知道,只是在重谷见过类似的东西。”萧风摇摇头,“总之,能不招惹尽量别招惹。” 林枫耸耸肩,剩下几个人也有点无语,便都不说话了。 吴小年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想问,什么重谷,被熙彦一个板栗砸下去,“去,让他们原地休息,什么时候出发等消息,还有那个吴昌义,让他滚蛋,小爷的队伍用不着他操心。” “这个,不太好吧?”吴小年有点难为情挠挠头。 “嘿,小爷给他条生路,他还觉得丢面子了,去去去,他若敢多说一个屁话,小爷直接把他丢下去喂跳尸。”熙彦冷笑了下,不耐烦摆摆手。 吴小年无奈,只好摸着脑袋往回走。 林枫咂摸了咂摸,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你是想跟着它们进去?” 萧风微笑了下,点点头。 “那它们什么时候能回来?”熙彦理智问,总不可能它们不回来便一直等着吧。 “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萧风指了指岩壁,那些小石头人早已不知道钻到了哪里,“那上面是你们的盗洞吧?” “是……”熙彦点头,刚想多说话,南宫清逸大咧咧插嘴,“为什么在上面打洞,这下面不是更方便吗?” “小南宫,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啊,跟风水有点关系。”林枫凑上来卖弄学问,“九龙山脉,九条大龙盘桓群山,龙首定立八方,一首藏于地下,而这个幽潭就是这九条大龙想藏起来的宝珠,所以称它为九龙藏珠之地,是地势学中难得的风水宝地,若在这里开个窟窿,就是暴殄天物,会不会遭雷劈不知道,但铁定要泄露了这里的灵机,这下面的好东西就都成了坏东西,谁舍得。” 南宫清逸觉得脑袋不太够用。 萧风对于九龙藏珠倒是不怎么在意,接着说,“若我没猜错,那些东西应该是去找食物了。” “找食物?”几个年轻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毛骨悚然。食物?这里除了盗洞里那些人,还有什么食物? 说话间,岩壁上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几个人回头看去,看到岩壁上一张惨白的人脸正低头俯视着他们。 () 第416章 就在前面 那是一张很狰狞扭曲的脸,脸色白得好似宣纸,眼睛瞪得滚圆,好像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好巧不巧的,就那么恶狠狠地与一伙儿人对视。 几个年轻人汗毛都不由竖了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很快几人便看清了人脸四周的小石头人以及黑衣黑鞋,都不由暗暗啐了口,这身老鼠衣真他娘的恶心人。 “这么快。”萧风很无奈撇嘴,转头看向熙彦,那是在问要不要再把他的人点了,省得出事。 熙彦摆摆手,示意你随意。 正在这时,前面那些人吵了起来,吵了几句似乎都僵持不下,吴小年跟陈旺生急得抓耳挠腮,然后那个自称姓易的长老怒气冲冲跑过来,“熙师侄,你既请我来,到了地方又让我走,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熙彦冷笑,“师侄请的是易长老,怎么吴长老改了别姓了,师侄竟是不知,当真惭愧。” 吴小年跟陈旺生也脸红脖子粗跑了过来,闻言使劲拉熙彦的袖子。 “你……随师侄如何强词夺理,本长老既然来了自没有空手回去的打算,师侄若不愿,分道扬镳即可。”吴昌义气愤道。 “哦?怎么个分法?”熙彦玩味笑起来。 “谁愿意跟你跟你,其余人归我,如何?”吴昌义一摆手,斩荆截铁说。 “好。”熙彦立即点头答应了下来,“小风,哥几个,跟我了,其余人你随意。” 吴昌义冷笑了下,“熙师侄还是先别把话说得太满。” 他目光看向熙彦身后的几人,立即满脸笑意,“几位都是非凡人物,下斗想来也有目的,老夫承诺几位所寻之物不与几位争,如何?” 萧风看也没看他一眼,偏头看了眼岩壁,第一波小石头人已经下了大半岩壁了。 林枫笑眯眯说,“熙彦兄也不会同我们争,我们凭什么与你同路。” “再者,我们可不敢确定尔等会不会反悔。”诸葛离也插了句。 南宫清逸大大咧咧说,“若是你有地图之类的东西,我们倒是可以考虑。” 谁知南宫清逸不说还好,一说吴昌义立即就志得意满了,“好巧不巧,老夫这里正好有地图,不过是记在老夫脑子里的,几位若是强求就没什么意思了。” 几个年轻人愕然看向他。 萧风也皱了下眉头,淡淡说,“占卜师。” 吴昌义哈哈大笑点头,“这位小友好见识。” 熙彦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冷冷说,“难怪覃副教主会派你来领队。” “副教主之谋略,岂是你一个黄头小儿能揣度的,自以为是。”吴昌义讥笑。 林枫啧了声,“小风,说你呢。” “那易长老呢?”熙彦眸色冷冷问。 萧风眸子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轻轻拉了拉熙彦的袖子,悄声说,“快点,没时间了。” “他,没什么大碍,毕竟是我派长老,只是被软禁了而已。”吴昌义眸子中跳动着冷光,语气阴森说。 “你们废了易长老修为。”熙彦心里一咯噔,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萧风回头又看了眼岩壁,又一具尸体正在被运下来,第一波小石头人已经下了岩壁,此时正在整队。 他皱了皱眉头,希望是他想的那种结果。 “不仅如此。”吴昌义笑得猖狂,“他以后就是个废人,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这次你被派下来,教主一定会苛责,正好顺势都推到那老匹夫身上,也没人再阻副教主大计,岂不美哉?” “你这个混蛋!”熙彦眼一下子红了,踏前一步便准备去揍扁面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稍安勿躁!”萧风伸手扣在熙彦脉门上,让熙彦难以上前分毫,他则上前一步,温和道,“既然吴长老敢当着我等的面将话说的这么清楚,想来是断定我们没有地图便会死在下面了?” 吴昌义笑容微微收敛,“小友乃明白人,再者吴小年他们的话老夫还是信上三分的,不若……” 萧风摆摆手打断,“吴长老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向来命大,此事若没有风险才是无趣。”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昌义脸色沉了沉,看向诸葛离几人,“几位呢?” 南宫清逸目光四下乱瞟,这老鬼在跟谁说话?反正不是他。 诸葛离嘴角噙着讥讽笑意,他似乎知道了件大事,不过会折在下面吗?反正他不信。 林枫笑眯眯回看回去,“你有萧美人儿养眼吗?” 吴昌义怔了下。 林枫戳了戳萧风的脸,“你那里的姑娘有他……” 林枫还没说完,萧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林枫的手指头,面无表情狠狠一扳。 林枫嗷呜一声惨叫,泪眼汪汪,“萧美人儿,你再这样,很容易让我离你而去的。” “快滚,快滚。”南宫清逸立即笑嘻嘻推他。 林枫黑下脸来,“小南宫,你皮痒痒了,是吧?” “萧风,他欺负人。”南宫清逸立即躲到萧风身后大叫。 萧风无语看着他们闹,回头又看了眼那些小石头人,它们静静站在夜幕里,好像一个个泥雕塑,只是脑袋却齐齐看向他们方向。 很好,这些石头人是跟着那个领头的跑的,不会脱离队伍。 但看样子这边的情况早已惊动了它们,那就总要有人当替罪羊。他视线看向吴昌义,又看向远处的人,眸色晦暗。 吴昌义却气得脸色发青,斥道,“吴小年,陈旺生,跟过来。” 吴小年怯生生从熙彦身后探出个脑袋来,“长老,我……我跟彦哥。” 吴昌义脸色更青,“陈旺生呢?” “我……我……”陈旺生有点手足无措,“彦哥,我……” 熙彦叹了口气,“你去吧。” 陈旺生更加手足无措,看看吴昌义,看看熙彦,最后看向萧风,嚷道,“鬼神仙,您一定要护彦哥出来。” 萧风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就是。 陈旺生松了口气,“彦哥,我不是想背叛您,我是……” 熙彦挥挥手打断,“我知道,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吴昌义脸色这才缓和了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前面一伙儿人又开始商议,商议了很长时间,还吵了一阵子,最后竟然有个人往萧风这边过来了。 熙彦看着来人,皱起眉头,“杨薇薇?” 杨薇薇妩媚勾起嘴角,“薇薇觉得熙师兄这里更安全些。” 她说着笑吟吟看了眼萧风。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可怕到吓人。 “二十。”萧风却没理会她,回头又看了眼岩壁,淡淡说。 岩壁上已经没有一个小石头人,它们在往回走,只需要最多二十个呼吸便能到他们面前。 萧风笑眯眯看几人,“要刺激点的,还是跟刚才一样。” “别点我。”南宫清逸立即举双手表示自己的决心,只是声音压得很低。 “我一点不喜欢刺激。”诸葛离笑了下。 “我随意。”熙彦耸耸肩。 吴小年一脸茫然,“什么?” 林枫耸耸肩,“我刺激点吧,不过我提前打招呼,出事了可不是我的错。” 几个年轻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哦。”萧风轻轻应了声。 杨薇薇疑惑看着萧风,眸子中秋波流转。 窸窸窣窣声,窃窃私语声逐渐变大,靠近,不同于之前的凌乱,似乎有了明确的意义。 就像许许多多的人在说,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杨薇薇猛地回头,顿时僵在了原地。 () 第417章 即将启程 随着那些小石头人的靠近,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在四面围绕的岩壁间回荡,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 杨薇薇瞪大了眼,无措看着那些迎面而来的怪物,几乎目眦欲裂。 萧风却一点不慌,身形一闪,在三个人身边掠过,随即往远处而去。 虽然陈旺生没跟几人一队,熙彦仍央求了萧风救陈旺生一命。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几百只小石头人分成十一个队伍,每个队伍都要抬着一个尸体从他们面前过去。 小石头人看到不会动的东西会主动躲开,但有的往左有的往右,很幸运的总有那么一两个尸体是比较喜欢跟他们亲密接触一下的。 吴小年,诸葛离跟杨薇薇三个被点了穴的还好,剩下三个就简直是度日如年了。 好在,时间总是能熬过去的。 但最不幸的是,意外出现在了最后快熬出头的时候。 第十一队过去时,队伍驮着的尸体忽然诈尸,勾住了熙彦的大腿,然后几十个小石头人都聚在了熙彦身边,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可语言很凌乱,就像集市上的喧哗,听不出来什么意思,然后,一只小石头人跑去了前面,其余的小石头人继续嘀嘀咕咕。 这样足足持续了近一盏茶的时间。 那个跑了的小石头人将领头的石头人叫过来,那石头人围着熙彦转了两圈,忽然跺了跺脚,然后用拳头重重砸在地面上。 那些石头人便好像收到了什么命令,一个接一个往熙彦身上爬。 熙彦不知道什么意思,忍了忍,终于在小石头人坐在他脑袋上举起拳头时还是没忍住,哇呀呀跳了起来,踢开尸体,拔腿就跑。 那些小石头人愣了一愣,大半小石头人嘶哑喊叫着追了过去。 那领头的小石头人没追去,冲队伍叽叽咕咕了几句,队伍中几个小石头人离队,很快没了影子。 没多久,去追的小石头人返回,驼起尸体继续往前而去。 一切平静得似乎之前那点风波并没有发生。 又过了好半天,林枫跟南宫清逸一屁股坐在地上,才敢舒口气。 林枫四下看了看,“那些混蛋跑哪儿去了?” 四周除了他们五个人外,其余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南宫清逸心有余悸摸了摸脖子,怔了下,“不知道。”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说,“林枫,你转过身去。” “干嘛?”林枫没好气回了句,“想偷袭小爷啊?” 南宫清逸噎了下,又沉默了会儿,深呼吸一口气,“那你帮我看看,我背后趴了个什么东西?” 还没等林枫说话,他就转过身去了。 林枫的表情顿时跟吃了口苍蝇似的,阴晴不定,“你也帮我看看吧。” 南宫清逸脸色就更难看了。 “那个,咱先别动,小风不是说尽量别招惹它吗,等小风过来了再说。”林枫见此就黑了脸。 南宫清逸扯扯嘴角,“那家伙回来了,我一定把他揍的连他爹都不认识。” 林枫残忍勾起嘴角,“我会让他怀疑人生。” 两人就一边幻想着怎么整熙彦一边等着,结果等了半天,别说熙彦连萧风都没回来。 “那个……” “这个……”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又尴尬互视。 南宫清逸咧咧嘴,“好像有点不对劲。” “要不咱们去找找?”林枫耸耸肩,有点不确定道。 “也行,就是他们……”南宫清逸指了指三个木头人。 林枫跳起来围着三人转了一圈,脸色古怪说,“也有。” “你会不会解穴?”南宫清逸快苦笑了。 “懒得学。”林枫继续耸肩膀。 “那就再等吧。”南宫清逸已经苦笑起来,这还真是出师不利啊。 他忽然想到幽潭,心道萧风一伙儿人莫不是跟着小石头人跳下去了? 这时,幽潭里又咕咚一声轻响。 这咕咚一声轻响可是比他们背后趴了个小怪物还吓人,两个年轻人都不由哆嗦了下,鬼知道又出来什么东西。 幽暗潭水里钻出来个湿漉漉的头,紧接着又一个,可不是萧风跟熙彦嘛。 两人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继续往岸上游。 两个年轻人都有点目瞪口呆,萧风跳下去也就罢了,怎么熙彦也在潭水里?他不是往岩壁上爬了吗? 熙彦一上岸便直接趴在了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风情况倒是好不少,给三人解了穴,长长吐出口气,“我去下面探了探路。” “怎么样?”诸葛离微微皱眉问。 “你们怎么在一起?”南宫清逸瞪眼道,他显然并不担心下面什么情况。 “不是很好,”萧风没理会南宫清逸,“那里面有阵法,用不了真气。” “一点都用不了?”林枫讶然。 “要不我能这样。”熙彦可怜兮兮插嘴。 “滚你娘的,你惹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南宫清逸一脚就踢了过去。 熙彦翻了个身避开,“你们也别委屈,瞅瞅,瞅瞅。” 熙彦背后,一只青灰色的小人正死死抱着熙彦的脑袋,这时候忽然转头,看了众人一眼。 几个人瞬间毛骨悚然。 萧风无奈说,“你们先背着吧,它们只听领队的,我也没办法。” “什么?”南宫清逸怪叫了声。 几个年轻人也怪叫起来。 难不成要一直背着这怪东西在地底下走?虽然没感觉,可它们要是半路上咬他们一口,怎么办? 萧风为难看着他们,“还有一个办法,把它们打碎,然后赶紧跑。” “为什么要跑?”南宫清逸古怪问。 “它们死不了,会发狂,”萧风皱着眉头,似乎觉得很棘手,“我可能打不过它们。” “哈?”一伙儿人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萧风却不愿多解释,摆摆手,“过会儿就下去,需要憋气很久,你们有不会游泳的吗?” 林枫看看南宫清逸,南宫清逸看看诸葛离,诸葛离摊摊手,表示别看我。 “小彦,去问问那两个人。”萧风蹲下身戳了戳装死狗的熙彦。 “太丢我的人了,不去。”熙彦瞥了眼两个比他还像死狗的人,吴小年还好,毕竟什么也不知道,杨薇薇浑身颤抖,估计站起来都够呛,不由一脸嫌弃。 “那就将他们留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别埋怨我。”萧风笑眯眯说。 “小狐狸。”熙彦翻身起来,不情不愿嘀咕了声。 萧风盘坐下来,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 林枫也坐下来,“你不是去救人吗,怎么下去了,姓吴的领的那队人呢?” 南宫清逸与诸葛离也是一头雾水,闻言立即看向萧风。 “吴昌义知道入口,他这次本来就不是要打盗洞下去的,只是他似乎不知道这些石头人,所以在水里正好与石头人碰上了。”萧风表情很疑惑。 “两队打起来了?”南宫清逸立即眸子发光起来。 “没有,”萧风摆摆手,“他们被吓懵了,那些石头人便像驼尸体一样把他们驼进了墓里,我就跟进去了。” 说到这里,萧风沉默了下来。 “然后呢?”南宫清逸催促,这少年怎么这样,说一半不赶紧说,想急死个人啊。 萧风犹豫了下,似乎接下来的事对他的冲击也很大,最后竟然摇摇头,“你们自己进去看吧,有点心理准备。” 南宫清逸撇嘴,剩下两个人也有些无语。 熙彦又屁颠屁颠跑过来,“两个都没问题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萧风转头看向那两人,也不知熙彦用了什么手段,竟真让他们镇定了下来,“看你们。” “现在!”南宫清逸一下子跳起来,兴奋道。 “笨蛋!”林枫一个板栗砸下去,“等会儿,让那两人缓缓,省得拖后腿。” () 第418章 入洞 一伙儿人到底还是背着小怪物下去了。 倒不是萧风不帮他们砸,而是他们觉得,连萧风都说棘手的东西,他们若去招惹估计要去掉半条命,再者,谁也不能保证一个小怪物发飙后会不会所有小怪物都发飙,那就是真没命了。 幽潭并不如想象的深,积了厚重淤泥,偶尔露出几处岩壁,就给人一种这潭底其实与外面岩壁是一体的错觉。 潭底有一半人大小的洞,在几块凸出的岩石之间,略略倾斜,若不是萧风带路完全看不出来。 洞里是条通道,走势是略略倾斜向下,十几丈后又似乎光线折射般忽然向上。 这时候,吴小年已经有点憋不住气,游得有些慢。 他身后是熙彦,挠了挠吴小年的脚心,吴小年回头,他便狠狠瞪他,让他快点。 这通道太小,想调头什么的很难,若是谁游不动了,那直接卡在了里面,后面的人进不来出不去就尴尬了。 这种安排其实说得好听是生死与共,说得不好听就是愚蠢,不管在谁看来,只是这几个年轻人谁也没觉得不妥而已。 吴小年苦笑,他也想快点啊,可手脚就是不听使唤,怎么办? 咬着牙游了几丈,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微微发着光,吴小年想也没想就一把抓了过去。 丝丝鲜血在幽暗的水里扩散开来,他呆了呆,是萧风的吟雪剑,被一条绳索系着,他正好抓在剑身上。 显然萧风早就注意到了吴小年的情况,这是打算带他一程。 吴小年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就不知道是哭是笑了,将吟雪往腰上一缠,拉了拉绳索。 绳索上一股大力传过来,吴小年立即觉得手脚轻松了不少。 熙彦看着,皱了皱眉,觉得有点不妥。 本来以为这样就没什么意外了,谁知游了十几丈后,吴小年竟然开始呛水,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一个习武之人一口气憋的时间这么短,真的很让人惊讶。 熙彦有点慌神,他一直都觉得吴小年这家伙胆子小是小了点,功夫差劲是差劲了点,但也从不是拖油瓶,现在才知道这家伙水性这么差。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四肢一下子沉了起来,然后就意识到,这是真气不能用了。 那萧风那里……他有点担心想。 前面吴小年的速度不减反增,熙彦本能去追,追了几丈竟然被拉开了距离。 熙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刚才有点乱了节奏,如今游起来就觉得吃力了,也没心情多想。 他闷着头继续往前游,又游了三十多丈,昏昏沉沉的忽然觉得头顶一空,一抬头竟然已经出水了。 他一下子没了力气,瘫在那里大口大口喘气,萧风便过来拉他,“快让开,别挡着他们。” 熙彦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萧风爬出水,四下看了看。 四周黑漆漆的,只萧风点的火折子发着昏黄的光照亮四周岩壁。 “那应该还在通道里,只是没给水淹了而已。”熙彦暗暗想,“那个臭小子呢,差点给他害死。” 萧风很善解人意说,只是声音有些闷,“小年在前面,走两步就是,他在休息。” 熙彦点点头,然后,他差点给自己一巴掌,娘的,他好像从这里走出去一回了,那这么惊讶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通道里又一声噗通出水声,萧风便不去管熙彦,又去下面拉上来的人。 也就萧风这小身板能在这通道里四处钻,其他人只能爬。 熙彦看着萧风往下爬,莫名其妙想,“也不知道小风怎么防水的,这火折子竟然还能点着了,” 熙彦后面的是杨薇薇,情况比熙彦要好点。 萧风还没把她拉上来,下面又冒出来个人,是南宫清逸,他水性显然很好,出来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嘻嘻顶着杨薇薇屁股往上推,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林枫夹着诸葛离冒出头来,真不知道那么狭小的地方他是怎么游上来的。 萧风将两人拉上来,诸葛离的情况跟吴小年差不多,林枫气色也不是很好,萧风皱起眉头问,“没事吧?” 林枫摆摆手,累得不想说话,靠着岩壁坐下来,半晌后才有力气,“你一定在坑我。” 萧风坐在他旁边,抿了抿唇,抬下巴指了指前面,笑嘻嘻起来,“有难同当嘛。” “谁要跟你有难同当。”林枫呸了声,“这么远,你还真敢钻?” 萧风偏头看了看林枫,忽然在地上画了个圆圈,圆圈中央点了下,偏南一点又点了下。 他指着中间那个说,“这个是九龙地势的最后一条隐龙。” 他又指了稍稍偏移的点,“这个是潭水。” 林枫怔了下,“什么?” 萧风微笑说,“潭水是障眼法,再往里走些距离才是真正的龙珠。” “哈?”林枫彻底呆住,还有这种解释? 诸葛离本来正难受着,闻言也不由怔了下,难怪他总觉得古怪,原来如此。 “我来之前看过地图,本来以为是地图错了,所以来时一直在计算路程,等见了潭水就觉得蹊跷,猜是这种可能,所以我钻这么深,其实是在赌自己的猜想对不对,然后就真让我赌对了。”萧风笑眯眯说。 林枫目瞪口呆,半晌后蹦出一句,“你个疯子。” 萧风耸耸肩,“反正我疯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枫无语,的确,把闯禁地当家常便饭的家伙,的确是疯了不止一次了,他忽然想到一事,又问,“那吴昌义那伙儿人怎么进来的,应该不可能憋气憋这么长时间吧?” “那些石头人游得很快,”萧风看了看火光,转头看向前面,神色难得透漏着几分迷茫,“我在水里追不上他们。” 林枫又噎了下,这少年就不能不说得这么直白吗,很让人难堪啊。 他换了个话题,“他们怎么样了?” “都没事,就是要多休息会儿。”萧风回过神来,笑笑说。 “哦。”林枫应了声,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忽然忐忑起来,“我能问你件事吗?” 萧风怔了下,“你说,我看情况要不要回答。” 林枫有点丧气,不过仍问了出来,“你在这里是不是能调用真气?” 萧风笑了下,站起身来,“我去前面看看,你帮忙看看诸葛兄怎么样了。” 林枫呛了口气,果然是这个结果,不由恶狠狠瞪萧风。 萧风却当没看见,猫着腰越过一伙儿人,很快就走远了。 萧风没再往队伍后面跑,一伙儿人休息了会儿,差不多都缓了过来,从前面传过来几只火折子,队伍前后都点起来只火折子,一伙儿人就继续往里面爬。 行了一盏茶时间,四周岩壁忽然似乎水斗般扩大,一伙儿依次爬出岩洞。 入眼除了火折子发出的昏暗光线,四周便都是阴森颜色,远处还有一团绿色的磷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 第419章 五头蛇 这时的通道慢慢扩大,逐渐丈许方圆,完全足够一个人站直身子走路。 脚下不知什么原因堆积了不少沙石,厚厚铺了一层,一伙儿人爬惯了硬邦邦的岩石,乍一站起来还有点不适应。 他们凑在一起,借着黯淡光线打量四周。 洞顶距离头顶手臂高,上面打了大大小小的洞,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吴小年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将他手里的火折子直接点起来就往头顶照。 一个人小臂粗的洞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紧接着,旁边的大洞里一张血淋淋的人脸就这么倒挂了下来,空洞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他。 “哇呀!”吴小年一声大叫,险些把手里的火折子丢出去。 萧风手疾眼快,在吴小年腰上扶了把,“别慌!” 他看了看头顶,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低声说,“将火都熄了。” 林枫那只火折子紧接着也熄灭了。 南宫清逸刚点起来,还有点不情愿,就撇嘴看着萧风。 正在这时,沙沙一阵轻响,几条蛇从小洞里探出脑袋来。 那具血骷髅身上也爬出来条人手臂粗的蛇状东西,头顶有两个微微小角,就这么探了下来,嘶嘶了两声。 诸葛离离着南宫清逸近,见他这时候还没动作,一巴掌直接把火折子拍了出去。 几个人就听见头顶又沙沙了一阵子,愈来愈小,紧接着不远处火折子的微微火光不知给什么东西压了下,又压了下,慢慢就没了。 又过了会儿,那沙沙声又回到了头顶,徘徊了一阵子,渐渐消失,血骷髅也缩了回去。 所有人都长长吐出口浊气。 “我去,怎么有这么多蛇?”林枫压低声音怪叫。 熙彦挠挠头,“我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不过这些蛇好像不咬我。” “不咬你?那你刚才怎么怂的跟猴子似的。”南宫清逸斜眼看他。 “它们之前要是反悔了,刚才咬我怎么办?”熙彦撇嘴。 “我猜这里应该形成了简单的捕食机制,现在你们是那些石头人的猎物,那些蛇不会主动咬你们,不用太过紧张。”萧风压低声音说。 南宫清逸贱兮兮一拍诸葛离脑袋,“听到没?你打我火折子干什么?” 诸葛离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解释。 “身为过来人,我提醒一句,你若点着火,它们会很喜欢往你身上盘。”熙彦贱兮兮插了句,“说不定还能跟你脑袋后面的东西商量商量,能不能把你让出来。” 南宫清逸哆嗦了下。 “哦?这么说,你试过?”林枫绕有兴趣挑起眉梢。 熙彦脸一黑,显然想到了很不美好的事,不说话了。 “那大的蛇叫角蝰,”吴小年在一旁小声插嘴,“是传说中世间最小的蛟龙,渡劫失败后永远失去了成龙的资格,头上那两个角就是蜕变留下的,毒性也似乎烈火焚烧,雷电交加,以示其在蛇群中的崇高地位……” “闭嘴!”熙彦觉得这兔崽子是在火上浇油,斥道。 吴小年挠挠头。 南宫清逸却感兴趣得很,“然后呢?” 吴小年看了眼熙彦,见熙彦在瞪他,立即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孬种!”南宫清逸撇撇嘴,扫兴将脑袋转去林枫那里,“枫哥……” “滚!”林枫悠闲吐出一个字来。 南宫清逸立即悻悻然,又去看诸葛离。 诸葛离淡淡说,“那些发出沙沙声的蛇是蛛尾蛇,你如果被它咬一口,我们连救你都省了。” “因为你会当场去世。”林枫笑眯眯接口。 南宫清逸呛了口气,梗着脖子,“小爷怕它们,敢咬小爷,直接拧脑袋。” “厉害,佩服,佩服。”林枫立即竖拇指。 黑暗里,几个人就这么互相给对方添堵,反正丢面子的又不是自己。 萧风倒没闲心同他们插科打诨,等了会儿将火折子点起来,跑过去将地上的火折子拿起来烧了下,那火折子上湿漉漉的,竟然点不着了,不由可惜,又从怀里摸出只火折子丢给南宫清逸,“拿好了,最后几只了。” 南宫清逸正在表演他的左青龙右白虎,一胳膊肘过来差点打飞,手忙脚乱接住。 萧风看了他一眼,嘱咐道,“都不要随意摸墙壁,上面有东西。” 他拿火折子在墙壁上一照,四周竟然不是黯淡黑岩,而似乎是被血染过了般,更诡异的是,被火光一照那些红色竟然慢慢褪去,露出里面的暗黑色岩石。 “什么东西?”林枫讶然道。 “血尸虫,不过不该在墓室里吗,怎么在这里?”熙彦讶然看向萧风。 萧风耸耸肩,示意他也不清楚。 熙彦又去戳吴小年。 吴小年挠挠头,干脆利索道:“不知道。” “没用。”熙彦拍了吴小年一巴掌。 吴小年缩起脑袋看了眼萧风。 林枫转头去戳诸葛离,“血尸虫是什么东西?” “一种生长在血尸身上的虫子,会爬到活人身上,不知不觉将人吸食成干尸或者让人染上尸毒,最后变成血尸,是一种很歹毒的阴物。”诸葛离对林枫总是比对其他人客气得多,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这地方岂不是有血尸?”林枫惊叫了声,“那东西听说贼厉害呢。” 熙彦摸摸头,似乎是头皮有点发麻,“不止厉害,碰上的人就没活着的。” “走吧,小彦打头阵。”萧风走到最后面,又嘱咐了声,“注意脚下,别被绊倒。” “什么?”熙彦差点跳起来,“好好的,您老怎么不干了?” “你是领队。”萧风前面是林枫,他从林枫后面探出脑袋来,微笑说。 熙彦呛了口气,不过萧风不想带路他也没办法强求,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林枫悄悄落后跟萧风并排走,“怎么了?” “前面恶心得很,让你们帮我挡挡,”萧风悄声说,“小彦胆子很大。” “靠,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呢。”林枫低骂了声,“我觉得……” 他还没把话说完,前面忽然有人哎呦了声,然后就没声了。 萧风跟林枫同时往前看去,看到吴小年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给什么东西绊倒了。 “小年,怎么了?”熙彦回头大叫了声。 “都别动!”林枫紧跟着也大叫了声。 火折子的光线很暗,前面的几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闻言都不敢乱动。 萧风与林枫缓缓靠近吴小年,所有人借着昏暗火光便都看清,吴小年面前一条五个脑袋的怪蛇正仰着脑袋与他对视。 一人一蛇,不足一寸之隔。 () 第420章 豪杰埋骨地 志怪典籍上说,蛇生二头为精,生九头为神,可从没听说过生出五个脑袋的蛇是个什么东西。 几个年轻人都不由瞠目结舌。 “你也别动。”萧风紧紧盯着那条蛇,似乎很忌惮,拍了拍林枫。 “小心!”林枫看了眼萧风,脸色凝重点点头。 萧风放轻呼吸,蹲下身子,慢慢挪过去。 在萧风能摸到吴小年脚后跟时,那五头蛇的一个脑袋骤然伸长过吴小年的脑袋,看向萧风。 “退下!”萧风身子立即僵在了那里,低斥了声。 那一个脑袋似乎缩了下,发出一连串咯咯的怪声。 萧风眉头微皱,又斥了声,“退下!” 又一个脑袋越过吴小年看向萧风,嘴巴里也发出了一连串咯咯的怪声。 “退下!”萧风第三次重复。 剩下三个脑袋几乎同时伸长,发出一连串咯咯声。 “放肆!”萧风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冷斥一声,豁然起身,踏前了一步。 那五头蛇竟然嗖一声,放弃吴小年仓皇溜走了。 吴小年一下子放松,大口大口喘气。 萧风也松了口气,把吴小年拉坐起来,“没事了,别怕。” 吴小年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满手的沙砾就涂了萧风一袖子,可怜兮兮说,“鬼神仙,您又救了我一命啊。” 后面几个年轻人惊魂甫定,闻言都觉得好笑。 萧风皱了皱眉头,他身上其实除了些水,没什么污渍,“能不能站起来,我们要走了。” “嗯嗯。”吴小年摸了把脸,林枫跟熙彦便一人一边把他拉起来。 林枫惊奇问,“刚才怎么回事?” “没什么。”萧风摇摇头,“走吧,这种蛇里面还有很多,小心些。” 几个人看出萧风有心事,便识趣不多问,面色凝重着继续前行。 微弱火光照射下,所有人都看出通道范围还在扩大,那绿色磷光也越来越近。 又走出一段,四周豁然开朗,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四周变成了个十分巨大的天然岩洞,岩洞中是一片幽潭,幽潭那头的浅滩上全是绿幽幽的尸体,有人的也有牲畜的,整齐摆列着,那些新运进来的尸体赫然也在其中,在最上面一层,不时有大小不一的黑色虫子从这些尸体身上爬出来,还有些大的虫子一口将小的咬死,吃掉。 不过,吴昌义那些人竟然不在里面。 “那些石头人是给这些虫子找吃的?”林枫摸了把额头,惊讶问。 “是。”萧风点点头,“你们靠近些,去看看那些是什么人,脚步轻一些,不要惊动那些虫子。” “你不去?”熙彦惊讶看他。 萧风摇摇头,干脆盘膝坐下,“别碰潭水,里面也有东西。” 熙彦无奈笑了下。 南宫清逸凑到林枫身边奇怪问,“你有没有觉得,萧风有点不对劲。” 林枫看他一眼,“这一路下来,你们都休息了,就他担心这个,想着那个,现在当然不愿意动弹了。” “是吗?”南宫清逸讶然。 “去去去。”林枫一看小南宫竟然质疑他,立即不愿意搭理他了。 五个人沿着潭水边沿过去,看到不少在尸体上爬来爬去的甲虫模样虫子浮在水面上,有的已经被泡的微微发白,吴小年说这种虫子叫钩纹甲蟞,一种以腐肉为食的甲虫,吃得越好长得越大。 南宫清逸大着胆子去掀了只人脑袋大的甲蟞,结果下面一大片黑黢黢的东西哗一声就四散了开来,一伙儿人这才注意到潭水中还有一种好像蝌蚪的黑色虫子,时聚时散,很是机灵。 这下,吴小年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难为情地直挠头。 正在这时,他们注意到有个大东西,搁浅在潭水边。 那是个熟人,长了一张长脸。 “程玺!”熙彦惊叫了声,想跑去查看那青年的情况。 “别去。”诸葛离一把拉住。 “他胖了一圈。”林枫疑惑说了句,“来,小南宫,给他一剑,别把人劈成两瓣。” 南宫清逸嘿嘿笑了笑,铿一声抽出一把断剑来,叮一声那断剑就长了,有模有样做了个气沉丹田,被林枫一脚踹过去,“快点!” 南宫清逸立即认真起来,虚虚比了比,一剑劈了过去。 嗤一声轻响,那人的老鼠衣从中间裂了个大口子,紧接着,一大股黑漆漆的东西就这么喷了出来,那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这个……”南宫清逸回头看了看林枫,示意他不是故意的。 剩下四个人却看着从那青年身体里喷出来的虫子眨眼间钻进了水里,成了小蝌蚪,都呆住了。 那些长着四条小腿,好像蝌蚪一样的东西,竟然把程玺吃没了。 一伙儿人想到萧风说的别碰潭水,都不由相视苦笑。 很快,他们绕到潭水另一边,轻手轻脚去凑近那些尸体,才看清旧尸体大半变成了骷髅,一层又一层,剩下的也是半骷髅,面目全非,都被一层灰色的膜紧紧裹着,好像透明的茧般,新的尸体倒是没有那层灰膜,只是口鼻眼眶里不时钻出几只甲蟞来,恶心得很。 他们看着着副骨肉相融的场景,面面相觑,不明白萧风什么意思,难道这小家伙是想他恶心完了也让一伙儿人跟着恶心恶心?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杨薇薇忽然一声轻呼,“蝶舞刀!” 蝶舞刀是上一届腾龙榜第五名裴凤的专用武器,杨薇薇对此人十分敬慕,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林枫与诸葛离心中一动,再次往尸群里看去。 这一看,两个年轻人都傻了眼。 清华山的承犀剑,余寺的金璃衫,阴山教的灵犀指,漕帮的水渡梭……这哪里是随随便便的积尸洞啊,这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是江湖上忽然销声匿迹的天机榜英豪,有的是在群龙盛会上,众目睽睽下被打死的青年才俊。 难怪那些人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都被运到这里喂虫子了。 难怪萧风会不愿说,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愿将这么残酷的事实说出来。 这个暗无天日的阴森之地,原来埋葬了无数俊杰的屈辱卑微,如果不是萧风提醒,谁也不会想到,这里竟然是历届群龙盛会上的英豪们的埋骨之地。 () 第421章 火羽鸟 剩下三个人也逐渐明白过来,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诸葛离忽然疯了一样,一把推开他前面的人,就想往那堆尸体上冲。 林枫在诸葛离身边,一把将他拉住,“你做什么?” “放开!”诸葛离眼都红了,冷冰冰一甩手。 林枫嗤笑了下,凶什么凶,命都是他救的,还想吓唬他?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诸葛离前面是南宫清逸,被一推,差点掉进潭水里,一下子就急了。 “放手!”诸葛离没理会南宫清逸,重复了遍。 林枫没搭理他,诸葛离便跟他扭打起来。 南宫清逸啐了口,也想去揍他,熙彦与吴小年连忙拦住,吴小年哇呀呀大叫,“小爷爷啊,您就别添乱了。” 南宫清逸被一拦,反而更加火大,差点没命的人又不是他们,他们当然不生气了。他身体底子好其他人一大截,两个人几乎都拉不住,场面一下子混乱至极。 尸体上的那些甲蟞也被惊动了,纷纷爬了出来,密密麻麻,甚是骇人。 杨薇薇见了,脸色都变了,连忙喊,“你们找死吗?都住手!” 几个人却完全听不进去,谁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她焦虑看了眼潭水对面,那个白衣少年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就安安静静盘膝坐在那里。 这时候,她听到潭水里忽然咕咚一声轻响,紧接着,那些躁动的甲蟞就好像没了顾忌,几只人巴掌大就这么朝几个人扑了过去。 几个年轻人反应不慢,一人一脚直接踢飞出去,谁知道还没踢完,更多更大的甲蟞扑了过来。 诸葛离跟林枫都在前面,首当其冲,林枫手里有家伙,举起来左右乱砍,好歹没让甲蟞咬上,诸葛离手里却没东西,踢不掉就本能抬手一挡,谁知那巨大的螯一下子就咬住了诸葛离的手,几乎一个对穿。 南宫清逸一剑直接劈了过去,诸葛离手上就剩下半只虫子了,那对大螯还不愿意松开,粉红色的东西从半截虫身里面冒出来,拉成长长一条,耷拉下来。诸葛离甩了两下,狠狠一扯才扯下来。 熙彦见势不妙,大叫一声,“快跑!” 南宫清逸一把拉住诸葛离,几个年轻人立即撒腿狂奔,虽然没有真气,可轻功还是会的,跑得可真不慢。 那些虫子跑得更不慢,紧紧跟在几人屁股后面,跑在最后面的吴小年哎呦直叫,被咬惨了。 林枫跟熙彦轻功最好,跑在最前面,抽空伸手往后脑一摸,靠,果然是那些石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难怪那些虫子会忽然攻击他们,一回头,几个黑影正在往潭水里钻,咕咚一声进了水里,水面上似乎还有个黑影浮着,不知道是看着他们方向还是看着对面。 “老大,救我啊。”吴小年忽然大叫起来。 熙彦连忙一看,娘呀,这兔崽子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跳上去一只脑袋大甲蟞,一对大螯都卡在吴小年头皮上了,他正使劲往下扯,身上乍一看至少挂了十几只甲蟞,凄惨得很。 熙彦骂了声,赶紧往回跑,手里的刀一下子劈了下去,尸水就那么淋了吴小年一脑袋,又虚空一划将扑上来的虫子打飞出去,拉起吴小年就跑。 吴小年前面是南宫清逸,他纯粹是跑不快,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超过他,知道没人给他当挡箭牌了,欲哭无泪。 正在这时,回过神跑在他前面的诸葛离速度忽然慢下来,很快就跟他平齐了,他心里不由一乐,可一看这厮脸色煞白,情况可不对劲,他正奇怪着,就看到林枫也慢下来,拉住诸葛离,嘿笑了下,“小南宫,行不行啊?” 南宫清逸脖子一梗,“咋不行。” 林枫遗憾啧了声,骤然加速,“小南宫,好运!” 南宫清逸差点一口气呛死自己,这个混蛋! 几个人被杨薇薇带着冲进了一岔路口,又闷头冲了半天,都累得够呛,南宫清逸觉得好像咬他的东西少了,回头一看,立即欢呼了起来,“停下了,停下了,没跟来。” 说着,他也不跑了,一屁股坐下,哼着不知从哪儿听的古怪小曲儿就开始摘虫子。 前面的人拉开他不远,听声音也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气,诸葛离面色煞白煞白的,林枫就给他探脉。 然而,忽然就听到最前面的杨薇薇尖叫了声,“趴下!” 几个人反应都没反应,干脆利索直挺挺趴在了地上,然后头顶一热,不知什么东西嗖一声飞了过去,空气里立即散发起灼热的气息。 几个人觉得蹊跷,都抬头往上看了看,紧接着就看到几只浑身羽毛好像起火的怪东西成片飞了过去。 “着了,着了!”然后,后面传过来南宫清逸的大叫。 几个年轻人连忙猫着腰跑过去,好在没其他东西再飞过去了,就见到南宫清逸衣服上着了火,正在满地打滚,头发都烧得卷了起来。 “笨蛋,脱了啊。”熙彦骂了声,去扯南宫清逸的外衣,谁知火势不小,他衣服也沾上了火,就使劲扑腾,可越扑腾越大,竟然扑不灭。 吴小年上去帮忙,也没用,还差点把他也点了。 剩下的人就不敢乱帮忙了,都面面相觑。 两个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衣服脱掉,那些衣服很快便在他们面前烧成了灰。 “你干什么了?”熙彦有点恼羞成怒,怎么所有人都没事,就这家伙着了。 “有个火鸟不按队伍走,擦着岩壁就过去……”南宫清逸委屈解释,但还没等他说完,这次林枫大叫了一声,“快趴下!” “噗通!” “噗通!” 这是结结实实几声撞地声。 一只浑身着火的怪东西又原路飞了回去,爪里抓着东西,竟然是一个小石头人。 一滴青黑色的液体从石头人身上滴下来,落在他们之间,滋滋一阵青烟面前便是一个小坑了。 一伙儿人立即一身冷汗,天知道若是落在他们身上会是什么后果,就暗戳戳往边上爬了爬,生怕再有怪东西飞过来那液体掉下来正好砸在他们身上。 这时候,果然有一大片怪东西飞了回来,爪里都提了个小石头人,一滴滴青黑色的液体好像下雨般滴了一路,一片灰烟呛得几个人差点没呛死。 烟气朦胧里,也就南宫清逸心大到四处乱看,在最后一只怪东西飞过去时,他忽然看见那怪东西抓的石头人挣扎了两下,好像朝他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轰的一声,身体似乎不再受他控制般站了起来,然后伸手,竟然是想要把那只怪东西拦下来。 () 第422章 认主 几个人都没料到,不由大吃一惊,可阻拦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 好在这时候,那只怪东西不知为什么忽然飞高了点。 南宫清逸抓了个空,几个人却心里大定,林枫在南宫清逸膝盖上狠狠一敲,南宫清逸立即跪了下去,他顺势将南宫清逸压在墙壁上。 他们还没松一口气,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就发生了。 那只怪东西竟然停了下来,就那么停在了几人面前。 一股热浪铺面而来,几人屏住了呼吸,紧紧看着那只体态十分优美的怪东西。 它四下看了看,似乎对他们不感兴趣,低头啄了只往回跑的甲蟞,那甲蟞立即烧了起来,它就将甲蟞吞进了肚子,又觉得味道不好转眼吐了出来。 那怪东西与几个人一起眼睁睁地看着甲蟞挣扎着往回跑,跑到他们面前再也跑不动了,烧成了灰烬。 然后,那只怪东西竟然又啄了只甲蟞,只是这只个头太大,它半天没吞进去,就甩去了一边,同样是与那只甲蟞一样的下场。 之后,他们就看着怪东西重复之前的动作,似乎小孩子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乐此不疲。 几个人都几乎快哭了。 它无疑长得像极了一只鸟,修长漂亮的脖颈,熨帖柔顺的橙红色翎羽,头顶一朵似乎火焰的红羽,似乎浴火而生的凤凰般令人痴迷。 可几个年轻人脑袋里想的却是,这东西绝对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主儿,那些甲蟞,碰一下就能烧成灰,他们碰一下估计也是这个下场。 谁也不能断定这祖宗现在对他们没兴趣,不代表尝完这些甲蟞后也没兴趣,要是突发奇想也啄一下他们,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很符合逻辑。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通道里的甲蟞终于死的死,逃的逃,那只怪东西终于盯住了几个年轻人。 它仰着脑袋,一步步骄傲地走过来。 几个年轻人再次屏住呼吸,攥紧了手里的家伙,心里绝望起来,绝望之余不由泛上一股狠劲,若是这东西真不识好歹,那就一剑劈了这丫的,还不信它是铜皮铁骨了。 这般想着时,怪鸟已经到了几人面前,灼热的气息烧的他们皮肤发烫。 然后,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们。 那怪鸟有一双金色的瞳子,漠然冰冷到没有一点情感。 南宫清逸跟其他人都那么一眨不眨跟它对视,就在一瞬间忽然觉得熟悉,很熟悉,越来越熟悉,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有一种特别急迫要想起来的感觉,可总觉得想要抓住什么,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那只怪鸟似乎察觉到南宫清逸的目光,就那么伸过来了脖子,与南宫清逸的脸相距也就巴掌远距离,似乎很感兴趣地打量起来。 靠得近的熙彦跟林枫头发都卷了起来,老鼠衣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白气,心里暗暗骂娘,也不知道这混蛋又做什么了。 林枫偷偷挪了一下身子。 那怪鸟脑袋就一下子转了过去,咕了一声。 林枫一头冷汗就下来了,生怕这东西一张嘴,一口火就喷出来,那别说拼命了,一伙儿人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烤熟了。 熙彦更不敢动弹,现在他就想把南宫清逸丢出去喂虫子,娘的,好端端的,站起来做什么,作死啊? 通道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几个人没被吓死也快被憋死时,他们忽然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那重量,似乎一个没学过一点武的普通人正往这边跑。 那怪鸟一下子伸直了脖子,越过几个人往通道后面看,几个呼吸后,忽然又咕了声,振翅直接飞了。 几个人都软了,林枫跟熙彦回头去看身后,看到漆黑通道里有微微光亮正在靠近,然后是一袭白衣。 “果然是这家伙找过来了。”林枫吐出口气,跳起来踉跄了下,就大叫起来,“萧美人儿啊,你去哪儿了,你差点就见不到我啊,知不知道啊……” 那声音简直比鬼叫还吓人,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熙彦锤了林枫小腿一拳,“说人话,别装鬼。” 萧风小跑着过来,他只穿了件中衣,显得格外单薄,皱着眉头埋怨,“不是让你们别惊动那些虫子吗?还有,你们怎么跑进了这里,这里很危险。” 林枫立即把诸葛离推出来,“就是这个家伙,他非要往那堆尸体里冲,跟里面藏了他老婆似的……” “别乱说。”萧风忽然打断他的话,看了诸葛离好一会儿,语气严肃说,“你不该拿所有人的性命当儿戏。” 萧风的话说的很重,这是件很出乎人意料的事,几个人都清楚,萧风真生气了,不由噤若寒蝉。 “没有下次了。”诸葛离低低说。 “没事,没事,我们都没说啥,别自责。”南宫清逸连忙出声打圆场,其实是准备给自己开脱。 “他没在这里。”萧风看着他,忽然又说。 “哈?”几个人讶然抬头看萧风,哪个他,什么人? 萧风继续说,“这里的情况,我同你说过,两个姓氏的人,他们不敢放进来,那些东西也不敢驼进来。” “那他在哪儿?”诸葛离猛地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萧风避开诸葛离视线,打量了下四周,看到不远处的那个小石头人,“你们招惹它们了?” “他招惹的。”熙彦踢了踢南宫清逸。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那个古怪东西看了我一眼,我手脚就不听使唤了,保证不是故意的,我发誓。”南宫清逸连忙反驳,他其实挺怕萧风冷着脸对着他的,这小家伙温和起来就跟春风拂面一样,可一冷下脸就让人觉得心慌得厉害,特别是干了亏心事时。 几个人都怀疑看着他,面色古怪得很,南宫清逸觉得他们一定在想这小子不是傻了,就是没睡醒,他真是冤得快以头抢地了。 萧风却没理会,越过几个人走到那石头人面前。 几个人就惊奇看到,那石头人竟然躲萧风,好像很怕他。 “你敢算计他?”萧风冷冷看着那个石头人。 那石头人张张嘴,发出一连串好像人唱歌的声音,可几个年轻人都听不懂什么意思。 萧风却忽然伸手向了那石头人,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他便从石头人被怪鸟抓出的洞里抓出了块黑漆漆的石头,回头一把丢给南宫清逸,“拿好了,以后这东西是你的了。” “啥?”南宫清逸目瞪口呆,却见到那小石头人忽然一把抱住萧风的腿,呜呜哭起来,这次南宫清逸就听懂它在哭什么,哭笑不得。 这小怪物在嫌弃他,喊萧风主上,却喊他笨蛋,吵着不要认他这个笨蛋为主。 () 第423章 壁画 嫌弃就嫌弃吧,可还说出来,就是你的不是了。 南宫清逸直接把小石头人提着脑袋拎了起来,竟然一点不沉,咧嘴一笑,“叫声主人听听。” 那小石头人哇呀了声什么。 南宫清逸的脸一下子黑了,四下看看,其他人都在瞅他,萧风似笑非笑,其他人一脸茫然。 他恼羞成怒,一个板栗砸在石头人脑壳上,却痛得他自己哎呦直叫。 于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走错路了,往回走吧。”见几个人都缓过来了,萧风挥挥手招呼。 诸葛离故意快走两步,悄声问萧风,“你干什么去了?” 他问得很巧,不是问那些怪东西怎么不敢招惹萧风,也不直接问萧风怎么现在才来,怎么知道他们走错了的,有点怎么说随你的意思,但话都到这个份儿上,要是不回答就太不给面子了。 可萧风这次却就是很不给面子,摇摇头,小跑着就去前面了。 诸葛离皱皱眉,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路来,这少年不知为什么,表现一直很反常。 他们往回走,沿途都是坑坑洼洼,来时急着逃命,没感觉,现在他们都佩服自己怎么没摔跤呢。 水潭那边倒是平静,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一伙儿人也不敢多看,跟着萧风直接拐进了隔壁通道。 这通道九曲十八弯,像极了个大迷宫,偶尔就有水滴下来,时不时遇到几堆白骨,他们都猜测这可能是自己把自己绕死的人。 行了一段时间,一伙儿人都几乎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就是罗盘也没了准头,要不是萧风带路,就该有人质疑是不是迷路了。 这时候,萧风说停下了休息会儿,他们便都停了下来。 一连串变故,几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靠着墙壁坐下来,林枫跟萧风说了下诸葛离的情况,萧风只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林枫就有点无奈。 后面,南宫清逸忽然大呼小叫起来。 几个人凑过去看,原来是一些壁画,被腐蚀得很厉害,隐约可以辨认是天女飞升之类的场景,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就都没了兴趣。 这类壁画在古墓里千篇一律,都是些寓意后代美好,或者长生不死的,就是不见得多也听得多了。 南宫清逸却是新奇,再加上收了个小怪物,正兴奋着,便自顾自欣赏,不吝赞美之词,几个人听着却像催眠曲,不知不觉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清逸忽然不说话了,四周一下子静悄悄的,紧接着,就听到细微的沙沙声,愈来愈近,竟让人心里发毛起来。 熙彦喊了声,“小南宫,你做什么呢?” 南宫清逸啊了声,那沙沙声就停了下来,“我发现点好东西,你们看不看?” 熙彦呸了声,“小声点。” 南宫清逸哦了声,紧接着就一片安静了。 又过了会儿,南宫清逸从通道里跑回来,将所有人都叫醒,差点引起公愤,好在他说的消息足够吸引人,他说,他知道墓主人是谁了。 几个人都很惊讶,连萧风都露出了很吃惊的表情。 南宫清逸就立即得意洋洋起来,“你们一定猜不到,那些壁画是双层的,外面是乱七八糟的,里面却交代了很多东西。” 他这么一说可就坏了,所有人都不听他的长篇大论了,一股脑就往南宫清逸身后跑。 南宫清逸还没拦,一伙儿人又齐齐刹住脚,面色震惊。 他回头一看,也呆住了。 身后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道断崖,其下云海滔滔,远处有凌云山势,山顶金殿伫立,周围彩霞如烧,仙鹤徘徊,天水飞流直下,遗世独存,不似凡间之地。 然而,这时候,就看到一抹白影直接跨了过去,再定睛一看,面前又是什么也没有了,只萧风打着火折子在岩壁上看什么东西。 几个人恍然大悟,刚才应该是幻觉,或者是壁画后面藏了什么致幻的东西,南宫清逸一刮开外面的壁画,那些东西就都挥发了出来。 几个人赶紧跑过去,就看到萧风眉头皱得很紧,正看着一幅一袭白衣征战沙场的壁画,白衣身后是一队半人半鱼的鲛人,一队火色怪鸟,一队成人高石头人,还有数之不尽的军队,队伍前,一袭红衣在擂鼓,与那身白衣并列,也只有那一人与白衣并列。 林枫赶紧往回看。 前一幅是,白衣从火海里带出无数的火色怪鸟。 再前一幅是,白衣从雾气迷蒙里带出来无数的石头人。 他直接从头开始看。 第一幅,一青衫读书人抱着个婴儿从黑暗里走出来。 第二幅,小小孩童捧读圣贤书,青衫读书人一旁执子独弈。 第三幅,青山绿水间,有少年郎泛舟湖上,闲看雨打水面。 第四幅,少年人走出幽幽山林,四周生灵涂炭。 第五幅,少年人结识好友,把酒言欢,有红衣舞袖,有知己高歌。 第六幅,众人簇拥,少年人一身白衣,四方争雄。 第七幅,烽烟战火,兵荒马乱,白衣独立城墙,满心自责。 第八幅,鲛人吟唱,白衣出海。 第九幅便接到了林枫看的地方。 第十二幅,红衣逝,白衣黯然,青衫读书人一人挡千军万马,三队怪物不知所踪。 第十三幅,白衣回到幽幽山林,身后是青衫读书人。 第十四幅,最初的黑暗,多出了个巨大星辰,白衣,青衫对峙而立。 第十五幅,巍峨山巅,白衣染血,永远沉眠。 第十六幅,青铜石棺里,白衣静静沉睡,头顶一颗幽蓝星辰散发着幽暗的光,围绕白衣周身。 这幅壁画旁刻了几行古怪的符号,林枫看不懂,猜测是上古的撰文,他便转头去看萧风,想问问萧风知不知道。 萧风已经在看另一块壁画了,林枫也凑过去看,记载的却不是人物传记,而是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磅礴的雾气,无垠的黑海,翻腾的岩浆,漫天的飞沙,无边的雪原,通天的山脉……足足十二幅。 “这是什么?”林枫迷茫问。 “禁地。”萧风回答,“所有的禁地都在这里。” 他看了看最后的几行古文,笑了下,指着那颗巨大星辰说,“画这壁画的人说,这是禁地的起源。” () 第424章 凡王时代 萧风说,这墓里记载的文字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具体什么年代的他也不是很了解,意思也只能看出个大概来,还有些地方想不通,听不听随他们。 几个年轻人都说没事没事,其实他们只是想听故事,其他的才没功夫细想。 萧风的第一个推测是,这墓至少建了两千年了。 第二个猜测是,那个年代,墓主人应该是个很惊才绝艳的人,或者说是世界唯一一个差点让天下一统的人物。 这两个猜测都很大胆,但萧风细细解释了下,几个人都觉得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萧风的解释是,乱战的那个年代,纪事年都比较乱,甚至有的记载中同一年还有十几个不同的年代称呼,文字记载更是千奇百怪,但无论文字,纪事年代还是天下格局,有一个转折,那个时代称为凡王时代。 几个年轻人都不怎么清楚,诸葛离却对萧风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萧风又说,那个时代不知为什么,书籍中只模糊记了几笔,文字年代记载更是难找,我记得最清晰的是,川砾一战,百万大军分崩离析,凡王时代进入终结。但也有些蛛丝马迹可以佐证我的观点,比如,那个时代后文字都有一种很相似的形变,到现在的三国文字其实也很像,再比如纪事年也是类似转变,天下格局也是从那个时代后才开始明显的。而且这墓主人的名字叫叶凡。 林枫第一个就炸毛了,“你是说墓主人可能是凡王?” 萧风点点头,“那些怪鸟,石头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壁画里,这两者有什么联系?而且这种互不干扰的捕食机制除了有个关系在中间制约,几乎不可能形成。” “可怪鸟是要吃这些石头人的。”南宫清逸反驳,他现在能听懂小石头人的话,就比较有发言权。 萧风微笑了下,“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潭水四周很平静?” “你是说,那些石头人是自愿将自己的同伴献出来的。”诸葛离讶然道。 萧风点头,“那些怪鸟,我在火焰山见过,它们以岩浆为食,若是这里没有足够的岩浆,他们想要生存就必须有替代品,我猜这些石头人就是,而想要平衡,就总要有退步的。” 几个人就又沉默了下来。 萧风接着说,“从壁画上可以看出,墓主人少年出世,识天下英豪,同仇敌忾,或许是不忍生灵涂炭,或许是少年热血,壮志豪情,于是众人簇拥,他也成了征伐天下的对象之一,就是第四五六幅。” “接下来,那段战火硝烟,记事者直接省略,第七幅白衣独立城墙,那时的白衣应该是一方大人物了,孤家寡人,所以身周无人。” “后来白衣四方筹谋,第十一幅又底蕴尽出,大有破釜沉舟之势,那这一战是不是就是彻底问鼎天下的一战,非胜不可。” “可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第十二幅中红衣死,知己反目,分明败得一塌涂地,所以第十三幅中,白衣黯然归隐山林。” “这些完全串的起来,也与凡王时代的事件对的上,但这里就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青衫读书人抚养白衣成人,按理来说,他该是白衣一队,可第十二幅中为什么要挡白衣的军马,是反目成仇了吗,那之后白衣为什么还会回那片山林,而且似乎青衫读书人的地位在白衣之下,若是另有隐情,第十四幅的对峙又是怎么回事?”萧风说到这里,就自顾自提了疑问,似乎很想不通。 萧风都想不通,几个年轻人就更不明白了。 诸葛离试探性说,“或许那场战役的变故便是一切的答案。” 萧风想了会儿,却摇摇头,“我觉得应该先明白第一幅壁画,那片黑暗是哪里,第十四幅中那个巨大的星辰又是什么。” 他眯着眸子看着那些谁都看不懂的古老文字,所有人都看到他神色中有种说不出的茫然无措,就好像看到面前凭空多出来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般让人觉得古怪。 他忽然轻轻补充,“或者,凡王不是人,而是个……怪物!” 诸葛离与南宫清逸猛地抬头看向萧风,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萧风在翎雕上说的那些话。 “石头人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诸葛离几乎脱口而出。 显然这些话早已在他嘴边转了不止一圈了。 萧风转头看向他,那眼神是谁也没见过的陌生,诸葛离后面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 气氛那一瞬间,很怪,很怪。 只是一瞬,萧风便将视线移开,往回走了,似乎对于壁画没了一点兴致,“自然是有人跟我说的,我没有必要算计你们。” 几个人都有点悻悻然,熙彦赶紧去追萧风,这小家伙有些事上小心眼得很,吴小年摸摸脑袋继续看那些壁画,他还没看完,林枫也跟着看,他倒是看完了,只是还想再看看,南宫清逸锤了诸葛离一拳头,似乎是怪他多嘴,杨薇薇神色怪异扫了几人一眼,若有所思。 萧风坐回原处,熙彦就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咧嘴傻笑。 萧风就也笑了笑,他倒不是真在意诸葛离的质疑,而是有些累。每次他知道一些事,要消化掉然后藏起来,之后都会觉得很累,若不是顾及几个人的感受,他甚至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这些于逸要熟悉得很,其他人倒是没有体会过的,毕竟以前少年总是独行。摆摆手,“这次,我没生气,就是想小憩一会儿。” “哦,”熙彦挠挠头,“那你睡,你睡。” 萧风靠在岩壁上点点头,“你若有闲心,不如跟小年往北走走,嗯,就是那边,”他指了指他右手边一通道,“应该里墓门不远了,可以找找。” 熙彦愕然了下,感情这少年把一伙儿人带到门口了,连连点头,然后他忽然看到有个东西在那条通道上闪了过去,似乎还是个人,穿得挺衣袂飘飘的,他差点跳起来。 然而,几乎同时,身边的少年已经跳起来,追过去了。 他说,“不用等我,我去追你们。” () 第425章 逃 萧风跑得很快,几乎是熙彦一抬手的功夫就已经跑远了,熙彦想拦都不可能,不由摸摸鼻子,有点郁闷。 这一队的人好像除了吴小年跟杨薇薇,其他人都不听他的啊。 这时候,南宫清逸从通道里走过来,哎了声,“萧风呢?” “碰上个跳尸,去追了。”熙彦悻悻然说。 “啥?”南宫清逸惊了下。 熙彦看了眼他,“哦,也可能是个活人,但穿得太像鬼了。” “你没拦着?”南宫清逸惊愕道,跳尸是能随便追的,不该是躲着点吗? “他跑得太快。”熙彦耸耸肩,“说不定他是知道是什么东西的。” 南宫清逸眉头跳了跳,莫不是看到那个傻小子了? “我也去。”他大叫一声,“往哪儿跑了?” 熙彦爬起来,“正好一起,等着,我去叫小年。” “叫那家伙干嘛?”南宫清逸奇怪道,“不是拖后腿吗?” “开门。”熙彦懒洋洋说,“他技术最好。” “啥?”南宫清逸又茫然了,追个人跟开门什么关系?可熙彦已经走远了,没再搭理他。 南宫清逸又反应过来,大叫,“喂喂喂,到底往哪边走啊?” …… 萧风追的那人跑得很快,他一直追过几条通道都没追上,这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一片漆黑,竟然没了路。 萧风在四周墙壁上摸了摸,微微皱眉,那人明显对这里熟悉得很,不可能自己跑进死胡同,更不可能凭空消失,但为什么没有机关? “跟丢了?”萧风退后两步,四下看了看,“或者……” 他又上前了几步,跺了跺脚,又蹲下身摸了摸。 下面是空心的,这里可以打开,但机关不在这里。 “那会在哪里?”萧风沿着墙角摸了摸,站起身一点点往后退。 他退了数十丈,身后通道里忽然传过来轰隆隆的巨响,脚下也开始震动起来。 萧风豁然转身,身形往通道外掠去,到了洞口他又怔了下,竟然往后跳了几步,又回到了通道里。 只是这瞬息的耽搁,不知从哪儿滚过来的巨石已经轰一声堵在了通道口,整个地下都跟着震了震,灰尘石块从通道顶哗啦啦就掉了下来。 萧风又退了些距离,咳嗽着挥了挥袖子,等烟尘稍稍平息,上前看了看情况。 通道口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四周的间隙也被碎石沙砾堵死了。 他推了推石头,没推动,又在通道口转了几圈,似乎真无计可施,便往回走了。 …… 熙彦三个人沿着萧风指的通道行,很快便到了尽头,那里有个石门,想来便是墓门了。 门庭上刻画了大量复杂的图案,与壁画旁的古文有几分相似,却又不是同一种类型,用鲜红的颜料涂着,给人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熙彦凑近看了看,竟然没有被人撬门的痕迹,难道他们去的南宫墓,或者萧风带错路了。 “这个味道,有点熟悉。”南宫清逸揉了揉鼻子,也没多想,“萧风呢?” “来,小年,”熙彦往后招招手,“看看怎么搞。” 南宫清逸有点郁闷,回头看了眼吴小年,他早已从装备里拿出了一堆东西,此时已经插成了一圈很复杂的线圈,听到熙彦叫他便一手揪着线的两头,另一只手拿了个一头很细的L形的透明东西跑过去,“先放个气,这门是第一次开,难保里面有什么。” 熙彦挥挥手,示意他快点。 “靠,不是让我陪你两个撬门吧?”南宫清逸反应过来,骂了声。 他刚说完,熙彦忽然皱了下眉头,做了个噤声手势,“什么声音?”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响起很多窃窃私语声,很快声音大起来,然后便见到林枫从通道那头跑过来,一边招手,一边冲他们喊。 “他在说什么?”熙彦转头询问南宫清逸。 “好像是桃子。”南宫清逸表情古怪回了声。 “桃子?”熙彦重复了下,骂了声,“靠,这鬼地方哪来的桃子。” 林枫还在喊,南宫清逸看着他脸色不太对劲,喃喃道,“桃子……桃子……” “靠!是跳尸!”熙彦忽然看见林枫身后就黑影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转身就去拉吴小年,“别搞了,快跑!” 吴小年原本紧靠在石门上,此时回过头来,那张脸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青色,两颗眼珠子血丝密布,宛如鬼怪,他手里那L形的东西此时里面满是青色的汁水,说,“彦哥,里面全是虫子。” 熙彦吓得一哆嗦,差点一刀劈过去。 林枫已经跑过来了,见到吴小年也怔了下,却也没多意外,“快跑,再不跑就被跳尸包饺子了。” “往哪儿逃?”熙彦脸色难看问。 林枫回头一看,也懵了。 他后面全是不知人鬼的黑色斗笠,密密麻麻,没有路可逃了。 这时候,整个地下忽然震动起来,紧接着,轰一声巨响,通道里沙石四布,几乎所有人都踉跄了下。 “这边!”熙彦眼尖,四下一看,也就一条路里黑色斗笠格外少,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拉起吴小年就跑。 “背囊。”吴小年还不清楚怎么回事,那一声巨响更是几乎吓懵了。 “背什么囊,小命要紧。”林枫拉了把,“快走!” 说着,手里银华一闪,竟然是一柄软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四周黑色斗笠也纷纷冲上来,林枫随手一劈,一个黑衣斗笠立即成了两瓣,鲜血四溅。 熙彦呆了下,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有这般能为,不过转瞬间又释然,南宫清逸什么修为他清楚,可萧风明显对林枫比对南宫清逸信任得多,若没有两把刷子才是怪事。 有林枫的神挡杀神,三个人很快跑出了黑衣斗笠的包围圈,却不敢停留,继续没命似得往前,直到两个人都没力气再拉着吴小年跑,三个人才停下来,几乎都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这个时候,林枫忽然啊了声,“小南宫呢?” 熙彦心里一咯噔,四下一看,完了,三人光顾着跑了,竟然把这家伙给忘了。 () 第426章 生死 花一刻钟时间,萧风确定,他这次运气很差,这百丈通道里没有机关,也就是说,那个地下的开关在通道外面。 他有些无奈,修这机关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远控制呢,还是在墓室外面。 通道里飘起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愈来愈浓,萧风嗅到过,是在贸易街上。 他揉揉鼻子,叹了口气,这么巧,真不知道他该开心呢还是丧气呢。 “要不一剑劈下去吧?省事。”他淡淡想,从袖里慢吞吞摸出吟雪来。 “砰”的一声震响,一层灰烟涌上来,灰烟散去时,通道里已经没了萧风的影子,而他刚才站的地方一条长长裂缝一直延伸到通道壁上。 通道下面还是通道,没有一个人,不过形状要规整得很,萧风猜测他已经到了墓室里面了。 他眉头皱起,看来是小瞧了他们,那些人竟然有能力进到墓里面了,那有些事说不得他们已经做了手脚,就是不知道那几人能不能应付过来。 …… 林枫三个人面面相觑,但回去找人是万万不能的,林枫跟熙彦一商量,走一步算一步,其他的先不管。 三个人缓过劲来,爬起来继续赶路,之前那个墓门是绝对不能去了,必须找另一个入口进去。 他们一路上留了不少记号,很快看到一条笔直的划痕好,尽头是一块巨大石头,正巧堵在一通道口上,林枫猜测之前的动静就是这块大石头搞的鬼,估计是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触动了机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压成肉泥。 之后,三人在大石头附近发现了一个机关,可林枫按了半天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三个人都有些纳闷。 熙彦猜测机关可能在大石头后面,三个人都怕再给跳尸包了饺子,也不敢乱跑,索性就一拍即合跟大石头耗上了,只是石头实在太大,耗了半天愣是一点建功都没有,最后三个人还是打盗洞绕过去的。 一打进去,迎面便是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林枫一嗅就一惊,赶紧捂住口鼻,大叫,“这味道有毒,你们尽量屏住呼吸。” 熙彦跟吴小年虽不清楚,却很听话照做。 三个人往前跑,很快看到尽头,那里有条很长的裂缝,密密麻麻的钩纹甲蟞就围着那条长裂缝,不靠近也不愿离开。 吴小年被甲蟞吓到过,一见到这么多,差点调头直接冲回去,被熙彦一把拉住,呛了口气骂道,“现在跑出去就是被跳尸吃掉,那还那还不如让虫子吃了算了。” 吴小年一听,立即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只是他本来就够狰狞了,这么个表情简直比跳尸还吓人。 熙彦手哆嗦了一下,一巴掌直接就拍了下去,“你他娘的别吓人,行不行?” 吴小年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委委屈屈说,“彦哥,我没吓唬人。” 说完,立即捂住嘴,意思是别呼吸,要不会被毒死。 熙彦一下子就噎住不说话了。 林枫没理会两个人,他看了会儿那些甲蟞,竟然走了过去。 他一走近,那些甲蟞立即躁动不安起来,放弃那裂缝围了过来。 林枫却似乎没看到,然后,他忽然加速,冲向了那些甲蟞。 熙彦与吴小年都倒抽了口凉气,心道这家伙不要命了吗? 才想完,就看到林枫忽然一个弯腰躲过跳过了的一只大甲蟞,然后又一个侧身躲过接下来的两只大的,就这么一闪一避着冲进了甲蟞群里,只是几个呼吸,林枫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小甲蟞,可他却冲两个人露出了个大大笑脸,直接跳进了裂缝里。 两个人都惊呆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然而那些甲蟞却发现了他们,快速爬了过来。 熙彦暗叫了声不好,往后一看吴小年已经吓得腿软了,想着跑是一定跑不过这些甲蟞的,那不如赌上一把。 他心一横,拉起吴小年也往甲蟞方向跑了过去。 可情况比他想得差得多。 甲蟞速度很快,而熙彦被吴小年拖着后腿完全跑不快,还没到裂缝就被围住了,很快浑身上下已经挂满了甲蟞,痛得熙彦觉得浑身都开始痉挛。 吴小年更是糟糕,已经蜷曲着身子开始满地打滚,熙彦几次拉他都没拉起他来,最后吴小年竟然推了熙彦一把,让熙彦快跑,然后往离裂缝相反的方向滚了回去。 熙彦胸口一热,差点呛出泪来。 吴小年吸引的甲蟞本来就多,如此一来熙彦的压力一下子减了大半,踉跄跑了几步一下子扑在地上,最后几乎是滚下了裂缝。 林枫估计是没料到熙彦会下来,被吓了一跳,结果还没跳开,熙彦就结结实实掉在了林枫怀里,紧接着熙彦一身的虫子就好像疯了般乱撞起来,然后如潮水般爬出了裂缝。 熙彦呆了呆,匪夷所思。 林枫的表情却跟吃了口苍蝇似的,说,“小爷取向没问题。” 熙彦噎了下,从林枫怀里滚出来,踉跄着站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啊,这里有什么东西让那些虫子害怕,所以它们不敢呆在这里。”林枫耸耸肩,随口问,“那个拖油瓶呢?” 熙彦又是一呆,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扒着墙壁就去看上面的情况。 熙彦看到吴小年连打滚的力气都没了,身上脸上全是甲蟞,有些都往吴小年嘴巴里钻了,露出的皮肤上全是伤口。 他鼻头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这是他兄弟,可为了让他活命,落得如此地步。 身边林枫忽然啧了声,往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就蹿了上去。 然后,熙彦就看到林枫好像甩蛇那样抓起吴小年的脖子使劲一甩,天知道那一甩手劲多大,一大半甲蟞就那么给林枫甩了下去。 他背起吴小年,转身就跑。 那些甲蟞似乎被林枫这不速之客吓懵了一瞬,然后才如潮水般涌上来,,不过只是挂在了吴小年屁股上几只,倒是比林枫一个人看着还轻松很多。 熙彦对于这几乎戏剧性的转变都反应不过来了,看着两个人从天而降,半晌后才冒出一句,“你没把他脖子甩断吧?” () 第427章 往生藤 林枫呛了口气,他刚才的动作这么英明神武,这小子不惊为天人也就罢了,好歹也该顶礼膜拜,五体投地,说一声大恩不言谢,不如以身相许……啊呸呸呸,他在想什么。 他一个板栗砸在熙彦脑袋上,恼羞成怒骂道:“是小爷脑子坏掉了,还是你脑袋给驴踢了,你觉得小爷会去救个死人吗?” 熙彦反应过来,不由大喜,扑上去检查吴小年的伤势。 林枫将那小子丢到地上,一屁股坐下,闲闲道,“死不了,放心。” 熙彦没听他的,将吴小年放平在地上,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个遍。 吴小年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衣服已经跟没穿没两样了,好在伤口不深,但最棘手的是腹部的几个口子,就跟被老鼠咬了的破麻袋一样,几乎能看到肠子了,似乎那些虫子对肚子这种柔软的部位情有独钟。 熙彦眉头紧皱,这种程度的伤口若不及时救治,伤口一化脓,很可能就没救了。 林枫瞥他一眼,啧了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丢过去,“给他包扎。” 三个人中也就林枫的衣裳完整点,熙彦的衣服缺口比布料还多。 熙彦感激看了他一眼。 林枫很没形象靠在墙壁上,故意当没看见。 熙彦动作麻利给吴小年包扎好大部分伤口,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裹了一层,这才松一口气,靠在墙上粗重地喘气。 才喘了两口,林枫忽然一下子坐直身子,做了个噤声手势。 熙彦连忙屏住呼吸,马上就听到很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熙彦抬头看向声音方向,幽暗晶石闪烁下,看到一道隐隐约约的人影从远处冲了过来。 那人影跑得飞快,只几个呼吸便距离三个人很近了。 “是血尸。”熙彦惊叫了声。 “奶奶的,还不让人歇会儿了。”林枫骂了声,爬起身来,“你们先走” 才说完,一张血红狰狞的怪脸已经扑了过来。 林枫一剑就过去了,娘的,看着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铜皮铁骨。 只是还没劈到人,那怪脸后面忽然闪出来一个人,抬手便架住了那气势汹汹的一剑。 “小风?”林枫惊呼了声,手上力道一松。 萧风迅速一回身,手里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血尸’面前一扫,‘血尸’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熙彦也很吃惊,“你……怎么……” 萧风蹲下身子看了看那‘血尸’的情况,又探了下脉,顺手在那‘血尸’头顶扎了一针,“他中了怨尸毒,我追了他半天了。” “怨尸毒……竟然真有这种东西?”熙彦失声道。 “是,这里应该有不少怨尸虫,我猜测有人在聚百鬼。”萧风站起来说。 “鬼蜮谷?”林枫惊叫了声。 “或许吧。”萧风皱皱眉头,“你们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那三个人呢?” 林枫立即添油加醋将他们的遭遇说了个遍,直埋怨萧风坑他们。 萧风直接忽略掉不重要的,“这么说,诸葛兄与杨薇薇单独行动了?” “是,当时的跳尸太多了,我一下子护不住四个,除了让他们先走没其他办法,”林枫难得正经下来,“而且,诸葛离说,他有办法。” “没事。”萧风拍了拍林枫手臂,他清楚林枫是怕他怪他,“诸葛兄很聪明的,应该不会出事,但小年的情况有些麻烦,他开门的东西带过来没?” 熙彦挠挠头,半路早跑丢了。 萧风沉吟了下,抬头四下看了看,“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打算先把看着的人揪出来,到时候很多事会容易很多。” “什么意思?”熙彦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追的不是这个……人?”林枫讶然道。 “不是,那人我没追上,这是又遇到一个。”萧风看了看头顶裂缝,“我本来想追上那人问些事情,谁知道被那人算计了,跳下来又遇到这个人,追着他一直在绕圈子。” “那人你认识?”林枫出声道。 “在黑暗峡谷见过一面。”萧风点了点头,看向熙彦,“这墓很多地方都被人改动过,或许你们找的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个人是什么人?”熙彦面色变了变,紧紧盯着那‘血尸’问。 “任秋池,聚宝商阁的少东家之一。”萧风淡淡说,“不是落到他手上了,他是受害者。” “你是说那虫子?”熙彦一下子也反应过来。 “是,幕后的人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把他放出来,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他。”萧风点头,“我们现在的一言一行,应该都有人监视着呢。” 两个人脸色都变了变,若萧风说的是真的,这可真不是件好事。 “我说怎么这么巧,难怪了。”林枫呸了声。 萧风又看了看两个人,“要抓紧时间,时间越慢,我们遇到的陷阱会越多。” “那就现在走吧。”熙彦揉了揉肩膀,“我不用休息了。” 林枫直接把吴小年背了起来,“走吧。” 萧风点点头,看了眼熙彦,又看了眼任秋池,说,“前面会碰到些怪东西,你们尽量跟着我。” 说完,转身就带路了。 熙彦脸一苦,我靠,凭什么让我背那个红彤彤的少东家。 通道里虽然昏暗,好歹有晶石照明,也用不着火折子,五个人就沿着通道走。 有萧风在,两个醒着的人都不自觉安心不少。 走了一段距离,通道忽然霍得暗了下来,毫无征兆。 “怎么回事?”熙彦嘀咕道。 “是往生藤……”萧风打亮火折子一照,四周墙壁竟然不知何时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 “有点怪。”林枫凑过去看,谁知道才过去,一条藤蔓就好像有生命般,抽了下条,一下子缠向了林枫。 林枫连忙跳开。 一抬头,墙壁上不知何时四五根藤蔓都扬了起来,好像群蛇乱舞般缠了过来。 “娘呀!”林枫怪叫了声,连忙左闪右跳起来。 “别动。”萧风快跑过去,一把拉住林枫。 这时候,十几根藤蔓都被吸引过来,只瞬息便将三个人捆成了麻花,拖着三个人到墙壁前,忽然就没反应了,几个呼吸后这些藤蔓竟然缓缓缩了回去。 萧风拉着林枫站起来,又帮这将吴小年托到林枫背上,让林枫慢慢挪开,他则垫后。 熙彦见三个人跑出藤蔓能勾到的地方,才敢跑过来,“怎么回事?” “过来。”萧风招招手,快走两步,熙彦与林枫还没反应过来,萧风忽然将火折子朝一个方向丢了过去。 很快,一条藤蔓嗖一声直接将那火折子缠了起来,光线一下子消失,但是那瞬间两个年轻人也看到了前面的景象。 前面不是规整的墓道,而是一个大坑,一棵被树藤缠绕的畸形树从坑下长上来,死死卡在岩壁里,数不尽的藤蔓从树上垂挂下来。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树上挂了密密麻麻的白骨骷髅,好像一颗颗果子般。 () 第428章 眼 林枫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你别告诉我,若是刚才我乱动,会被吊在这里当果子。” 萧风又点亮一只火折子,伸手过去挥了挥,“情况会更糟糕。” 他才说完,一根藤蔓就这么抽了过来,一下子缠住萧风的手,又嗖一声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去。 萧风将手收回来给他们看。 只那一瞬间,萧风的手不知被什么东西叮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子,血珠一点点渗了出来。 “什么东西?”林枫吓了一跳。 “虫子。”萧风在林枫身上擦了擦手,平静说,“只要惊动了这些往生藤,不是你动不动的问题,而是必死无疑。” 他看了两人一眼,“它松开,只是因为缠住了我,所以别存什么侥幸。” 两个人面面相觑。 萧风看看自己的手,又在熙彦裤子上擦了擦,“我们要下去了,下面的情况更奇怪些,还有,不要点火折子。” “怎么下去?”林枫赶紧问。 “攀岩下去。”萧风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到了大坑边沿,可这次却没有藤蔓抽过来,他说,“放心,它们被吓到了,短时间内不敢有动作。” 岩壁看着陡,却凹凸不平的,比想象的容易爬得多。 五个人经过了三个墓道,才下到坑底。 熙彦一直奇怪,这好端端的,墓主给自己弄个几层楼干什么,还是说这些通道一条通往主墓室,其他的都是机关? 他跟萧风说了说,萧风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说,其他的几条他追任秋池时都走过,没发现什么异常的。 墓道里黑暗不见五指,两个年轻人都跟瞎子差不多,不过萧风不让点火折子,两个年轻人也没办法,只能摸着墓道壁走。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走的这条墓道不同于其他墓道的规整也就罢了,墙壁竟然是凹凸不平的。 摸得久了,林枫发现这墙壁竟然凹凸得很有规律,一块一块的,他跟熙彦一说,熙彦过了会儿也表示赞同。 两个人又跟萧风说,萧风却只笑着说他们绝对不愿意知道,就不再说其他了,搞得两个年轻人心里特别痒痒。 又走了一段时间,前面拐角忽然有东西亮了亮,紧接着,三个人就借着那点光亮看到光源那边有人闪了过去。 熙彦觉得挺熟悉的,还没想起来,便听到萧风的话从前面传过来,“你们在原地别动,我去去就回来。” 熙彦靠了声,这才想起来,那人影不是把萧风引跑了的那个吗?上了一次当还不够,这少年怎么又去追了? 他还没感慨两句,身边忽然一亮,林枫二话没说就把火折子点了起来。 “你……”熙彦差点跳起来骂娘,在斗里他几乎把萧风的话奉为圭臬,这身边人忽然就要作死,他能不跳起来吗? 只是他才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墙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个人眼,相较于周围岩壁颜色略显黯淡,就显得了无生机,此时都直勾勾盯着两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成千上万个幽灵都在看着般,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林枫啧了声,拍拍熙彦肩膀,“这是这些墙壁反光作用的效果,别紧张。” 熙彦也知道是墙壁凹凸不平从而产生的错觉,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喊了声,“你快熄了,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看把你吓得。”林枫笑嘻嘻耸耸肩,“不就是些人……” 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那些眼睛颜色在变深,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渗出来,空气里开始散发一种淡淡的味道,有点像土腥味,又有点像血腥味。 …… 一次能在萧风手里逃走的人,第二次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特别是他确定了些事后。 所以,萧风这次连两个拐弯都没过,就一把扣住了那人肩膀,那人回身想反抗,萧风一错步,手腕一转,电光火石间直接把那人摔翻,顺势将那人按在了地上。 “我……没有恶意的。”那人怯生生说,竟然是少女嗓音,带着几分奶生奶气的感觉。 “哦。”萧风应了声,缓缓松开力道,甩了甩手,“那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爬起身来,就想跑。 萧风轻笑了下,笑声在四周墙壁间回荡,格外清晰。 那人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萧风打了个哈欠,摸出枚火折子点着,玩味看着少女,“还想跑?” 少女眨眨眼,忽然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块手帕,双眼亮晶晶地递给萧风。 一股馊味儿在萧风鼻尖过了一圈。 萧风没去接,只淡淡问,“谁让你出来的?” 少女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摇摇头,将手帕又想揣回怀里。 萧风一皱眉,抓住少女的手,“这个坏了,不能再要了,难道没人告诉你吗?” 少女懵懵懂懂眨眨眼。 萧风看着少女的眸子,确定她是真不知道,不觉有些无奈,“松手。” 少很女听话松开手,萧风将手帕拿在手里,犹豫了下也没丢掉,直接收进了戒指里,心念一动又拿出一包糕点来,拆开递给少女,“你怎么跑来了这里?” 少女两只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接过去,又想往怀里塞,可惜这次太多,就塞不进去了,只好拿在手里。 萧风更加无奈,追上的人什么也问不出来,怎么办? 他换了个话题,“那你引我过来干什么?” 少女依旧不说话。 萧风又问,“那你住在哪儿,能带我去吗?” 少女眨眨眼,点点头。 萧风松了口气,“那些人跟你住在一起吗?”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风想了会儿,又问,“那些人带你到这里来的?” 少女偏头似乎是想了下,点点头。 “有人让你在那里等着,等有人追,就跑?”萧风又试探性问了下。 少女低下头,委屈说,“他说不能让人追上我,否则我就没饭吃了。” 萧风皱眉,“那你没认出我来?” “认出来了,你身上味道很香啊。”少女扬起脑袋,忽然开心起来。 萧风不是很懂少女的话,但刚撬开少女的嘴,他自然清楚什么该多问,什么最好先别问,“那你也不让我追上?” “你给的不够……”少女怯生生低下脑袋,小心看了眼萧风。 萧风哭笑不得,这少女是真傻啊。 () 第429章 幻境 微弱火光映衬下,他们视线所及的人眼型浮雕渐渐鲜活起来,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两个人眯起眼看着墙壁,从面前的浮雕一直看到头顶的。 然后,他们发现那些浮雕的颜色似乎变了。 林枫将火折子凑近了看,果然,那些瞳仁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而且红色开始不断往四周蔓延。 忽然,一滴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头顶滴了下来,正巧滴在火折子的火头上,一股浓稠的土腥味夹杂血腥味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是噼里啪啦几声轻响。 火光一下子暗淡下来,只余下红彤彤的火头在黑暗里闪着。 林枫却似乎烫到了般一下子把火折子丢了出去,一推熙彦,“血尸虫,快跑!” 熙彦也惊了下,连忙踉跄着往前冲,又觉得不对。血尸虫是厌光类尸虫,况且四周的浮雕都在变色,这种虫子的数目可想而知,而要有这么多虫子,那血尸要有多少啊。 不过情况的紧急,也由不得他将疑惑说出来,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跑,连四周墙壁都不敢扶了。 跑着跑着,他脖子忽然一凉,紧接着是一股刺鼻的血土腥气。 他心里一咯噔,连忙一摸脖子,一手黏糊糊的,也看不到什么东西,想点火折子看,又怕招来更多,只能在裤子上擦了擦,继续无头苍蝇般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林枫拉了下他,“行了,行了,差不多了。” 熙彦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被一拉差点趴下,“你确定?” “那点火确定一下?”林枫毫不在意说。 熙彦噎了下,“那现在怎么办,小风找回去会不会中招?” “你觉得呢?”林枫无所谓说,“往前走走吧。” “怎么走?”熙彦问。 林枫那边就沉默了下来。 熙彦也没办法,可他清楚一直待在这里绝对没什么希望,毕竟这种鬼地方,萧风便是想找他们,估计也没地方找。 他咬咬牙,犹豫要不要把刚才脖子上滴上了东西的事说出来,就听到林枫说,“跟着我吧,刚才我跑的时候,墙壁上的东西有滴到我身上的,要中招我该早中了。” 熙彦啊了声,刚想说其实他也是,便感觉有风在他身边遛了下,林枫又就在他前面响起来了,“这边。” 熙彦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也说不出来,凭着声音继续往前。 又走了片刻,他好像听到了咯吱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很空寂辽远,紧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腐败味道迎面而来。 前面林枫喊了声,“这边!” 他心里更不对劲,不过四周黑漆漆的,也看不到其他,不觉有些犹豫。 “快点,这边!”这时候,林枫又喊了声,声音明显带了几分焦急,似乎慢一点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般。 熙彦也顾不得再犹豫,一脚迈出去,脚下立即凹凸不平起来。 又一声很辽远的声音响起来,似乎大门在缓缓关闭。 熙彦心中不对劲的感觉更浓了,走了十几步,忽然想到,他在那墓道里跑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一次也没撞到墙上,他脚步顿了下,喊了声,“等等!” “怎么了?”林枫问。 熙彦刚想说话,忽然听到那种大门缓缓关闭的声音里夹了另一种声音,同样很不真实,似乎是……小彦,回来。 “小风?”熙彦心中一喜,下意识就想转身看一眼。 “别回头!”林枫忽然焦急喊了声,又快速解释,“那些眼睛里流出来的东西能致幻,这里听到的所有杂音都是假的,不要理会。” “假的?”熙彦眉头一皱,是假的吗?那他一直没撞上墙也是幻觉,只是不知不觉拐弯了而已?可林枫刚开始似乎是一无所知的,现在又怎么知道的? 他觉得还是哪里不对劲,仔细辨认了下,身后大门缓缓关闭声还在,但那个叫他的声音却不在了。 “快走,我等会儿跟你解释。”林枫似乎知道熙彦的疑惑,说了声。 熙彦点点头,又想到林枫看不见,连忙回了句,“好!” 这时候,身后的声音忽然又喊了声,“火折子!”紧接着,后面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熙彦怔了下,他感受了下脚下,是类似山路之类的路段,那应该就没有人眼浮雕什么的了,想来点着火折子应该没什么,又想到他跟林枫身上都滴上了血尸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着想着,他便忽然很想点火折子看看,就往怀里摸。 才摸到,还没拿出来,林枫忽然惊愕道,“你干什么?” “照明。”熙彦随口说,火折子摸出来就想点,“这里似乎不是在那条墓道里了……” 一个冰凉凉的硬东西忽然一把将他手里的火折子打了出去,“不行!” “你干什么?”熙彦不由一急,他身上就这么一只火折子。 “不能照明。”林枫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为什么?”熙彦不解皱起眉头。 他忽然又觉得不对,刚才打飞他火折子的一定不是人手,也不是软剑,可林枫手里没其他东西了,那能是什么? 他又想到,依林枫的性子,那东西便真是血尸虫,林枫也不见得会这么容易认命。 “这里听到的所有杂音都是假的,不要理会。”他脑海里忽然想到这一句话,心里一凉,杂音,那林枫的声音为什么不能是杂音。 他后退了一步,又重复了声,“为什么?” “不能照明。”林枫没回答,只是又强调了句。 熙彦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把。 他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地上,背后背的人也滚在了地上,可他却摸到了个东西。 “火折子!”熙彦心里一喜,连忙点着,一下子就呆住了。 一个浑身青灰的石头人站在他不远处,再往前就是黑漆漆的断崖。 这时候,他身边忽然响起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他身边竟是数之不尽的小石头人,正一步步逼进他。 () 第430章 突围 “靠!”熙彦脸色一下子白了,他娘的,莫不是这些小怪物都成精了? “不对,不对,它们本来就成精了。”熙彦想起来他从盗洞里爬出来时,几个小石头人守株待兔的模样,心里暗暗骂娘,当时要不是正好遇到萧风出去,他说不得已经挂了。 “那个喊火折子的一定是故意坑小爷。”他跳起来,一扫四周,往前是断崖,往后是黑漆漆的一片,心里不由啐道。 想着,赶紧往腰上一摸,空空荡荡,长刀早就不知道在哪儿跑丢了。 他骂了声,呸道,“就是赤手空拳,小爷也不怕你们。” “该死!”那些窃窃私语毫无感情地重复,小石头人直接扑了过来。 熙彦一猫腰,躲过两个石头人,一挺背,一脚踢过去,又踢飞一个,顿时抽了口气,为什么趴在他背上时不重,现在踢跟踢一块大石头一样。 这般想着时,他已经反手扣住一个石头人脑袋了,就准备甩出去。 谁曾料,那石头人一伸手直接抓住了熙彦的手臂,用力一带,小小的个子力气却大得惊人,一下子把熙彦拉了个趔趄。 熙彦暗叫糟糕,就地一滚,顿时跟那个小石头人滚在了一起。 紧接着,那些小石头人一个接一个扑了上来,熙彦还没站起来,就先被小石头人埋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里忽然传过来吱呀一声轻响。 所有小石头人都愣了下,一直没动的那个小石头人叽咕了几声什么,那些小石头人便快速且有序地退了回去。 熙彦差点给憋死,一抬头,满眼金星下就见到黑暗里有微弱的火光在闪烁,两个小小的人从黑暗里走过来。 “小风!”他惊叫了声。 才叫完,一个小石头人瞬移般挡在了熙彦面前。 熙彦的叫声一下子就噎住了,正想有什么动作,就看到萧风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莽撞。 然后,他就看着萧风与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少女缓缓走过来,所有的小石头人都跪了下去,如同臣民在朝拜高高在上的君王。 那一瞬间,熙彦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比如萧风说石头人只听领队的,比如那条被萧风吓跑的五头蛇,比如那些壁画,比如这墓里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怕萧风,他忽然觉得一切都荒唐至极。 只是当萧风冷冷淡淡说出一句话后,那些荒唐感觉就像大冬天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瞬间整个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他说,“我不是他,你们认错人了。” 挡在熙彦面前的石头人跪爬了几步,焦急叽咕了几声。 萧风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绕过那石头人去拉熙彦。 那石头人又爬了几步,叽咕叽咕了一连串什么。 萧风依旧没搭理它,冲熙彦笑了下,“没事吧?” “林枫呢?”熙彦满脑子疑问,却没问出口。 “不知道,我追上人就去找你们,结果看到你们都走了,”萧风示意了下身边少女,“你距离我近,我就先来找你了。” 熙彦打量了两眼小少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丫头缺根筋。 萧风拍拍熙彦,“走吧,不要耽搁时间。” 熙彦点点头,回头找了找,靠,任秋池被几个小石头人踩在脚底下呢,他为难看着萧风。 萧风直接过去,拽着那人的手快速一拉,上面跪着的石头人瞬间人仰马翻。 那石头人还在叽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熙彦是听不懂,就是心里觉得萧风这么晾着人家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他才想完,似乎那小石头人也觉得憋屈了,起身便拦在了萧风面前,发出一种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这次却一点不像林枫的声音。 熙彦心里一咯噔,行了,终于把人家惹毛了,估计是一场硬仗了。 萧风表情却依旧淡淡的,绕过那个石头人继续往前。 那石头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跳起来,尖叫了起来。 熙彦吓了一跳,本能往萧风身后一躲。 萧风脚步顿了顿,还是没理会。 那石头人立即跳了几下,发出一连串好像人生气时的怒吼。 紧接着,所有的石头人都站了起来,呈弧形往四人方向聚拢了过来。 萧风眯起眸子,嘴角微微翘起,那是讥嘲。 熙彦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萧风没空解释,眯着眸子四下看了看,“一会儿我说跑,你们就跑,不要管我,也不要回头。” “你想干什么?”熙彦本能觉得不妙。 萧风继续说,“出去直走,二十丈见眼墙,眼墙后面是迷菇和许多我不认识的小虫子,不是血尸虫,遇到光那些小虫子就会靠近,迷菇汁液与小虫会顺着浮雕细孔流出来,让人产生根据思维变化的幻觉,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可以在那里等我。记得,幻觉是随着你的想法变化的,不要乱想。” “你到底想干什么?”熙彦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浓。 萧风眯起眸子,轻轻说,“它们想让我去个地方,但是,我不想去。” “什么?”熙彦不明白。 “跑!”萧风忽然一声低喝,一道如雪剑芒直接往来路斩了过去。 砰砰一连串闷响,十几个石头人瞬间四分五裂。 熙彦还没反应过来,一边少女已经一拉他,飞一般冲了出去。 身后又一连串砰砰声响起来,紧接着是窃窃私语声,一波又一波,在黑暗回荡,吵得人耳膜生疼。 黑暗里又响起了关门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推动门,很急促的声响,企图将他们都困在这里。 一抹雪线照亮空间,四五个小石头人在缓缓阖上青铜巨门,转瞬雪线至,一声震耳欲聋的铿然之声,小石头人瞬间四分五裂,但大门瞬间阖上大半。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声怒吼,重重的踏地声以及铁石相击声。 紧接着,更凶猛的剑气席卷而来,身后忽明忽暗,火花四溅,铁石振鸣震人。 熙彦背着任秋池踉踉跄跄冲出大门,极近处忽然几声怒吼,轰一声,大门一下子被关上了。 熙彦呆了呆,直接把背上的人丢了,跑去推门。 那个少年还没出来啊,怎么能关门呢? 小少女舔了舔嘴唇,看了眼傻乎乎去推门的青年,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 第431章 门 一瞬间,一门之隔。 萧风微微一眯眸子。 这门如何,他在外面时已经看过,材质之坚韧是他从未见过的,蛮力绝对开不了,那么除非他能找到机关,或者会穿墙,否则就只能让这些石头人带他出去,或者把这里拆了。 电光火石间,萧风心中主意已定,豁然转身,“退下!” 骤然间,所有石头人都被无形大力推了出去,划出数丈才停下。 队伍骚乱了一阵子,所有石头人再次齐齐跪在了地上。 一个石头人从后面爬上前,又开始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萧风扫了眼这几百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活雕像,唯一的区别是那些被他打碎又重组的眸子是幽蓝的,其他的都是死灰的。 他没准备理会,只是看了眼便转身去摸大门。 大门很大,或者说大得不合逻辑,就像往生藤那边的大坑一样,刻意将整个墓道都打乱了,却难得的是独特的结构使得从开门到关门所有缝隙几乎与岩壁贴合,别说机关,连门轴也别想看到。 这完全是巧夺天工的神技,毫不夸张地说,镶阖这扇门的匠人技术,当代的顶尖匠人连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萧风对机关之术的了解不算浅,但他终究不是精研这个的,看了半天除了觉得能拆了毫无头绪。 他皱皱眉,铿一剑直接劈在岩壁上 火花四溅,可岩壁只是开了一个豁口。 那个小石头人还在锲而不舍地叽叽咕咕,其余小石头人也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断定了萧风不可能逃出去。 萧风劈了一剑,便不再折腾,沉默了会儿,淡淡说,“好!” 那小石头人立即不再叽咕,恭恭敬敬给萧风磕了头站起来,其余的石头人也依葫芦画瓢磕个头站起来,让出一条通往断崖的路来。 断崖下是一片漆黑,并不算深,密密麻麻的迷菇,从岩壁开始一直生长,似乎无休无止。 萧风眯了眯眸子,看了眼落后他一步的石头人领队。 那石头人上前两步,直接跳了下去。 这时候,萧风看到下面的迷菇在动,慢慢有银辉从迷菇中溢出来,似乎蒙尘的宝珠正在一点点被擦拭掉灰尘。 “这么大一块矿石,倒是难得。”萧风勾了勾嘴角,也跳了下去。 几十个石头人跟着跳了下去,都是幽蓝色眸子的。 迷菇丛远没有看上去得密集,至少是有落脚之地的。 萧风四下一扫,不远处有几具惨白的骨架,上面爬了些黑黢黢的长条状虫子,迷菇伞盖上爬满了红色的小虫子,伞柄上却也是那种长条状的虫子,都是不曾现世的。 “蝌蚪吃甲蟞,甲蟞吃尸体,这里的虫子吃活人,尸体与活人是石头人找的,火羽鸟吃石头人,那石头人呢?”他想到一路遇上的捕食关系,不自觉想。 …… 萧风拿巨门都毫无办法,熙彦自然是一点也没推动,他推了会儿,忽然也反应了过来,觉得自己估计是吓傻了,便四处敲打着找机关。 少女面无表情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般过了会儿,熙彦还是没把那个机关找出来,却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他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站在那里听了会儿,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声音更清晰了些,似乎是在靠近。 “熙~彦~小~熙~小~彦~彦~熙~彦~” “回音!是林枫,一定是林枫啊。”熙彦心里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刚才他还在担心这家伙会不会也中招,现在倒是一下子放心了。 没多久,一个人影从黑暗里冲了出来,先看到少女,怪叫了声,“我靠,哪里冒出来的?” 熙彦下意识看了眼少女,怔了下,“小风带过来的,也没说其他。” “哦?”林枫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叹,似乎就对少女没了一点兴趣,“小风呢?” 少女见林枫视线移开,似乎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放松下来,只是目光仍紧紧盯着林枫。 “在里面。”熙彦踹了下门,一点声都没响,“比乌龟壳还硬。” 林枫过去摸了摸,惊叫了声,“好东西啊。” “什么?”熙彦皱皱眉头。 “这门是个好东西啊,”林枫语气遗憾道,“可惜带不走。” 熙彦翻了个白眼,又觉得不对,“小年呢?” “放里面了。”林枫耸耸肩,靠着门坐下。 “你……把他丢了?”熙彦脸色难看说。 “难不成让小爷背着他满世界找你?”林枫挑眉。 熙彦不说话了,往后倒在几步,蹲下来摸了摸。 “没啥危险,否则小风不骂死我。”林枫偏头看看他,嗤笑了下,“里面是什么?” “石头人,很多。”熙彦脸色缓了缓,不过仍不好看。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 熙彦脸色一僵,一下子冲到林枫面前。 “还有呢?”林枫等了会儿,没听到下文,一抬头就看到熙彦到了他面前,往后缩了缩。 “没了。”熙彦摇摇头,手在门上推了推,没推动。 林枫坐直身子,看着熙彦的奇怪举动,“那他进去干什么?” “他是被困在里面了。”熙彦苦笑,停下了无用功,“走吧。” 林枫疑惑看他。 “往回走,里面的东西出来我们应付不了。”熙彦丧气说。 林枫皱皱眉头,“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熙彦摇摇头,沉默了下,“小风会没事的。” 林枫语气忽然冷下来,“你不放心那个家伙?” “是。”熙彦点头。 “那你就放心小风?”林枫冷笑,“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不信我,没关系,你说说,里面怎么回事,不说你就自己去找,我保证你找个遍都找不到。” “你……”熙彦愕然了下,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不是……刚才是我魔怔了,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他连忙将里面的遭遇说了一遍。 林枫却忍不住骂了起来,“你是不是傻子?” 熙彦不解。 “谁跟着小风进去的,谁又跟着你出来的,你……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林枫一脸恨铁不成钢,一拍脑门,“以后别跟别人说你认识我。” 熙彦尴尬了下,那个少女他压根没想起来。 () 第432章 围 目的地似乎很远,萧风跟着石头人走出迷菇遍及之地也没到。 萧风很留意四下的情况,甚至他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 走了会儿,他看到一截奇怪的树干,死死卡在一侧岩石里,四周还长满了黄白色的根须。 萧风挑了下眉,骤然驻足,毫无征兆一剑直接劈了上去。 卡啦一阵声响,石块泥土纷纷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领队的石头人尖叫一声便去抓萧风。 萧风一剑劈过去,又往上劈了一剑,在岩壁间一借力,顶着碎石直接翻了上去。 下面的石头人一下子炸锅,都跟着往上跃。 萧风来不及看四周情况,又接着几剑连劈过去。 他招惹过重谷的石头人,对于这一脉相承的变种石头人自然也不愿讨没趣,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劈完,萧风果断后退,眨眼便钻进了黑暗通道里。 轰隆隆几声闷响,萧风刚才踩的地方之前的地面全部塌陷了下去。 又过来会儿,土层动了动,几个石头人从石头堆里爬出来,窃窃私语了一阵,四散而去。 …… 林枫藏吴小年藏得的确隐秘,连他自己差点都找不到了,熙彦就没好气地一直拿这事调侃他,差点让林枫恼羞成怒揍他。 少女一直不说话,也不离开,林枫就偷偷跟熙彦说,这丫头是相中萧风了,熙彦就骂,他敢不敢当真萧风的面说,林枫直截了当回答,不敢,把熙彦噎得够呛。 两个年轻人聊得很热络,直到几声轰隆隆闷响,脚下都震颤起来。 林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走!” 熙彦就招呼着他赶紧把吴小年背上,他背上任秋池,两个人就往巨响方向跑。 这么大动静,不是萧风就是有什么热闹,去看看不亏。 少女眨眨眼,皱了皱鼻子,也跟了过去。 巨响的方向是回路,两个年轻人一回头就又钻进了眼墙墓道里,火折子不能点,就只能摸着墙走,速度自然快不得。 倒是小少女,似乎没什么影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两个年轻人凭着记忆前行,忽然有个东西绊了熙彦一下,差点将熙彦绊倒。 熙彦骂了声,准备不理会直接跑,一抬腿,不太对,伸手一摸,一个冰凉凉硬邦邦的东西正抱在他腿上。 熙彦大叫一声,反射性将手抽了回来。娘呀,这个鬼东西,不会又是石头人吧? 他这个想法刚闪过去,耳旁忽然响起窃窃私语,似乎无数个人在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熙彦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抬手一***奶的,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竟也趴了个。 他这想跟林枫说一声,忽然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他一下子就砸在了眼墙上,感觉整个人都散架了。 他抬手一摸,脑袋后面的东西不见了。 “跑!”林枫大叫一声,“快点!” “干……”熙彦还没说完,林枫已经拉着他冲了出去。天知道,林枫怎么跑得这般快的。 两个人就这么没命地跑,背后还背了个人,也不知跑了多久,总之熙彦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林枫忽然停了下来,“不用跑了。” “怎么了?”熙彦不解问。 “我们被包围了。”林枫耸耸肩,“这次看来是萧美人儿把它们彻底惹毛了。” “这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熙彦啐了口,他发誓,他若出去了,以后再让他碰到哪怕有一点像个人的石头他也要打个稀巴烂。 林枫幽幽说,“你不是说,萧美人儿说,这些东西想让他跟它们去个地方吗,我觉得,他们在抓人质。” “人质?”熙彦呛了口气,“押着我们去它们想小风去的地方?是不是太聪明了点?” “那你说现在怎么回事?”林枫骂骂咧咧将火折子点了起来。 “你……”熙彦吓了一跳,又反应过来,若真是林枫说的情况,会不会引虫子真没多少意义,倒是点火折子更划算些。 他便将接下来的话直接咽了回去,往前一看,七八个石头人就那么弥勒佛一样看着他,再回头一看,密密麻麻的石头人都出来了。 他倒吸了口凉气,这个真是要要了老命了。 忽然,头顶卡啦一声响,岩块,泥土,黏糊糊的东西就这么掉了下来,紧接着,头顶有声音说,“快点上来!” 林枫大喜,二话没说直接跳了上去,熙彦慢一拍,被一个石头人一下子抓住了背后任秋池的脚,差点后仰下去,好在被一只手拉了下。 “后退!”萧风又说。 紧接着,他们只觉得眼前一亮又一暗,脚下摇晃起来,他们连忙后退,下一刻,刚才所站地轰然坍塌。 “快走!”萧风又喊了声,“这边!” 他们也顾不得喘口气,跟着声音追了过去。 脚下并不平稳,他们走的都磕磕绊绊,走了些距离,就听到萧风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来,“上来。” 林枫直接跳了上去。 熙彦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迷糊,浑浑噩噩应了声,忽然软软倒了下去。 “糟了。”萧风低呼了声,一下子跳下去,拉起熙彦又跳上来,手中银针一闪,飞速扎过他十指指尖,“林枫,把任秋池带上来。” “怎么回事?”林枫将依言照做,上来时萧风已经收了针,问道。 “很难解释。”萧风为难道,“退后。” “那解释简单点。”林枫快速将三个人都往后挪了一段距离,又跑回来说。 一剑光华天地动。 萧风骤然后退,墓道又快速塌陷下去。 林枫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萧风笑笑,转身招呼着林枫去休息,似乎刚才的危机已经过去,“那些石头人想带我去见它们主上,我不想去。” “为什么?”林枫不解,这少年似乎不会介意去见个大人物的。 “你知道阴山教跟灵虚宫为什么不遗余力来这里吗?”萧风忽然问。 林枫摇摇头,“我只是听说了这里有一座诸葛墓,一座南宫墓,还有一座天下人都不敢动的墓,至于是不是凡王,除了进墓里看看,谁也不能确定。” “你果然知道的很多。”萧风微笑了下,“但是还不够。左诸葛,右南宫,一文一武,你知道代表着什么吗?” 林枫耸耸肩,“这个,似乎我不该操心。” 萧风丝毫不在意,继续说,“诸葛,肩负了整座天下人的信仰;南宫,代表整座江湖的风骨。这是有些人的初衷。只是诸葛,三百年多前便已没落,有人想取而代之……” “你是说阴山教?”林枫一下子反应过来。 “不止他们,”萧风笑笑,“两个陪葬人都有如此地位,那这个墓主人会是什么地位?会有什么使命?我不是救世主,就这些气力,负担不下再多东西了。” () 第433章 鬼蜮谷谷主 萧风跟少女打过商量,少女不敢跑,也跑不掉,便一直跟着。 三个人等了会儿,熙彦没醒,吴小年倒是醒了,第一句话就是,“鬼神仙,您怎么也跑到阴曹地府来了?” “小爷把你从阴曹地府里拉出来了,”林枫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小子,记得,小爷救了你一命,要还的。” 吴小年呆了呆,面色大喜,几乎激动德想跟林枫来个熊抱,只是被林枫表情嫌弃着连忙闪开了。 萧风问吴小年墓门的情况,吴小年连连摇头,直说墓门后面全是虫子,绝对不能打开,可萧风又问是什么虫子时,吴小年也一脸茫然。 见也没什么有用的,林枫给吴小年了些食水,让他恢复些体力,萧风说,这一层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什么危险,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他跟少女去会会墓里的人。 林枫也不强求,挥挥手,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 少女明显对这里熟悉得很,左拐右拐,带着萧风拐了几次弯,又开了不少机关,萧风心念一动,便随口问了问少女黑暗峡谷里那个城堡内的机关。 少女说,一个机关是回家用的,另一个机关里面时常装一些小东西,他去的那天里面装了个小虫子,一张纸和一柄小铁剑,她亲眼看着装进去的。 萧风想了下,便不再多问。 又走了一段距离,萧风发现,少女竟然是直接将他带去了主墓室方向,他心里不由有些别扭,似乎堵了块东西,即使这个结果他早就有所猜测了。 主墓室显然被重新布置过,蓝色晶石与几个稀疏火把分散放置,整个墓室都有种鬼火森森的森然气场。 主墓室中央是高台,上面放置了一巨大的青铜棺,青铜棺表面刻画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号,棺盖已经打开,此时一身白袍的男子正站在青铜棺前,背对着二人,静静看着棺内。 少女看到男子,张了张嘴,看了眼萧风,又闭上了嘴。 萧风扫了眼男子,又扫了眼青铜棺上的符号,确定他看不懂,便去看四周墙壁。 墙壁上刻了一些壁画,还有些上古的撰文作为解释,主要是讲了这墓主人的生平,其中不乏凡王,聚众英豪,起天下风云等敏感字眼,还有一行字特别让萧风关注。 那行字是:川砾一战,乃生不逢时,天命难违,虽不甘,吾等亦无能为力,愧生民立命之志,此生难为,愿他日王归,携雷霆万钧之势,天命所归,方不负吾等今日之死志。 萧风眯了眯眸子,他记得还未入墓室的壁画旁那些字写了这么一句话,本生于天地,岂为天地所束,身虽死,终如生时生,不与凡人类。 这两句话是不是说,这墓主人总有一天会起死回生,搅动天下风云,那所谓的魔乱起,谁是魔?不对,千年局,是谁的局?若真如此,这墓主人也只会当个傀儡,因为棋子从来不在他手上。那所谓‘如生时生’又是什么意思? “飘缈公子有何感想?”青铜棺前的白衣男子淡淡开口。 萧风收回思绪,平静说,“难怪他会阻止我?” 男子低低笑起来,“我该早猜出来的,能如此短时间建立起一个让天下人都束手无策的势力,除了那位,谁还能办到?” 萧风笑了下,“是啊,但是,我的人呢?” “既然同为一主,在下自然没有再为难的道理。”男子转身,在一排台阶尽头居高临下看着萧风,摆摆手说。 萧风静静与他对视,只是微微浅笑。 没多久,一黑衣男子从一墓道里出来,两个面色青紫的人跟在后面,正是云淼与南宫清逸。 “两个傀儡?”萧风玩味笑了下,“看来一个位置抵不上两个无关紧要之人,那不如这二人便留在这里,在下将东西拿走,如何?” 白衣男子微微皱了下眉头,“阁下似乎逾矩了。” “他未说一定要在阁下手上。”萧风微笑说,“在下下来已经浪费一日多时间,一无所获,不值。” “飘缈公子倒是不肯吃亏,既如此,在下退一步便是。”男子哈哈大笑,“贪,解了。” “是,谷主。”带两人来的黑衣男子一点头。 萧风浅笑扫了眼黑衣男子,“另外,有两个与在下同路的人被阁下的百鬼冲散了,阁下不如指条明路?” “这……”男子迟疑了下,“飘缈公子可敢去见见我的队伍?” “有何不敢?”萧风微笑说。 “爽快!”男子拂掌而笑,走下台阶,“这边请。” “请。”萧风微笑点头。 子时阴间门大开,百鬼夜行,丑时生灵鲜血染,千骑借路。 这是江湖志怪典籍中对鬼蜮谷的传奇传说之一,却是很真实的写照。 百般鬼怪过道,千队阴兵举戈,这是鬼蜮谷最熟悉得出世手段。 萧风看着耳室里密密麻麻的一片丧尸,一股阴冷窒息感扑面而来,他闭了闭眼,几个呼吸后微笑说,“看来他们很聪明。” 男子怔了下扯出一抹浅笑道,“那飘缈公子就要去另外的墓里了。” “哦?”萧风怔了下,忽然开怀起来,正有此意,“不过如此大礼,在下倒是也承了阁下一份人情,如此两清,阁下外面的那份礼物,在下就不收了,免得还要回礼,阁下切莫忘了收回来。” “好。”男子点点头,“若飘缈公子不急,不如再同在下去看个东西。” 萧风看着男子的眸子,波澜不惊,微笑,“自然可以。” 这次,男子便直接将萧风领上了高台。 萧风本来只是好奇这个诸葛墓里面有什么东西,见到青铜棺里面的情景,一下子觉得匪夷所思起来。 里面空无一人,更没有尸液尸油之类的东西。 萧风皱皱眉。 男子玩味笑起来,语气古怪说,“他死了,但我当初打开这口棺时,他又活了过来,去了中间那座陵墓,再未回来。” 萧风微微眯起眸子,轻笑,“那阁下如今还安然无恙,真是一件幸事。” 男子摇摇头,惋惜道,“当初,我的百鬼可是剩下不足一手之数呢。” () 第434章 门不见了 萧风并未再多停留,两个年轻人迷迷糊糊醒过来时,萧风便提了告辞,男子也未阻拦。 出了墓室,萧风带着两个人往回走,既然这里的人有所误会,想来为难什么的,除了那些石头人不会这么容易罢休,应该也没有其他了,唯一让他发愁的是,南宫世家的气数还未尽,但这次他却不得不去南宫墓里走一遭,会不会遇到什么很离谱的事,实在难以确定。 萧风问了问两个人怎么样,都说没事了,南宫清逸说了他与林枫几个人分开前的遭遇,具体是他当时看到很多跳尸,想着赶紧跑,可那时候忽然闻到一种很熟悉得味道。 萧风问是不是贸易街上的那种味道,南宫清逸想了半天,都不确定,又说他闻到那个味道后手脚就不听使唤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萧风无奈摇头,说南宫清逸跟这墓一定命里相冲,否则怎么一直倒霉,南宫清逸想想,竟然真是,不觉有些郁闷。 云淼也将他在贸易街上意识丧失之前的事简单说了下,他说得很简洁,三两句话,实在见外得很,萧风只点点头,也不愿同云淼多说。 南宫清逸又问萧风怎么找来的,萧风便轻描淡写将他们的遭遇及推测说了下,南宫清逸竟然就有点庆幸,直说幸好他成了伪跳尸。 萧风无奈直摇头。 萧风跟林枫几个人汇合时,熙彦已经醒了,从林枫那里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迷菇迷住了,不由有些赧颜。 几个人聊了会儿天,萧风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将诸葛离与杨薇薇可能去了另一个墓里面的事提了提,想问问他们的意见。 熙彦一听,便嚷着要去,声称空手不下斗,下斗不空手,萧风也不点破,其实若是真能到南宫墓主墓室里去,他也没想好无意拿出来墓里面的东西该如何安排,倒不如让熙彦拿去交差,总好过将它拱手让给外面人。 林枫更没意见了,怕这种情绪在林枫这种随性至极的人身上极少能看到,而且他也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性子,不过却不忘了口花花地调戏萧风,萧风就不搭理他了。 吴小年跟着熙彦,熙彦去哪儿,他跟上便是。 四人都去,云淼与南宫清逸若是不去,心里倒是别扭,便肃然答应。 这次,就完全是萧风带路了。 在墓道里行了片刻,很快便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间墓室,萧风站在墓道的出口,举着火折子大略看了一眼。 墓室里摆满了各种陪葬器皿,以瓷器居多,明显来过人,有几只是被打碎的,瓷器摆放也有些凌乱。 熙彦拿了个看了看,并不怎么值钱的名窑制造,好在年代久远,若是能拿出去,找个爱好古玩的买家,估计能大赚一笔,不过这个很难。 之前来过的人显然一想到这些瓷器拿不出去,便只是翻看了几只,便匆匆走了。 墓室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耳室,黑洞洞的,也看不清放了什么东西。 萧风回头看几个年轻人,熙彦点头表示要进去,几个年轻人便也跟着进去。 左边那间耳室是密封的,没有其它出口,里面摆放了一些书卷,积了厚厚一层尘土,壁墙上还挂了一幅画,是一幅群魔乱舞的鬼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萧风看了壁画会儿,随手拿起一卷书卷抖了抖,打开一看,竟然是周易之术,千余字数,却很深奥难懂,他不学周易,不过会天衍之术,有些是想通的,能看懂,只是看起来很费力,便先记下,又递给云淼,让他看。 萧风又拿起一卷,是兵法,同样也是晦涩,不过这对萧风要比之前好懂很多,他幼时便很精研这些了。 第三卷是识人用人之道,第四卷是棋道,第五卷是医道…… 萧风看得有些出神,回过神来,几个年轻人都有些无聊地靠着墙打哈欠,怀里都揣了几卷书卷。 萧风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招呼着几个人进第二间耳室。 几个年轻人顿时愣住了,因为这间耳室,同样是密封的。 封闭就意味着前面没了通路,只能倒回去,但是这在墓室里很不合理,因为还没到主墓室。 萧风不愿几个人掺和进来,自然不会跟几人解释主墓室跟几条墓道都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不过这三间墓室按理来说该有一个出口的。 耳室里,摆了三具棺材,都是密封的。 熙彦跑去前面摸机关,摸了半天,摇摇头。 这个时候,林枫忽然咦了声,萧风回头一看,皱了皱眉,墓门竟然不见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萧风偏头看向熙彦。 熙彦扯扯嘴角,心道您这个鬼神仙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萧风见到熙彦神色,哪里不懂熙彦什么意思,撇撇嘴,“四下散开找找,或许刚才我们触动了机关。” 几个人依言点头。 熙彦又调回头,将他摸过的地方重摸了一遍,门还是没出现。 这个时候,几个人都觉得有点闷了,这么点空间,这么多人,新鲜空气显然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林枫没了耐心,想去撬棺材,吴小年连忙拦着,要是撬出来个跳尸,那就有的乐子了。 几个人都看萧风。 萧风靠着墙壁蹲下,手指在墙缝间摩挲了下,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拿吟雪在墙壁上劈了一下。 几个年轻人都以为萧风准备蛮力闯出去,却只见到一个豁口,不由一脸丧气。 林枫凑近了问萧风要干什么,萧风眯着眸子说,“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门没了。” “法术。”林枫笑嘻嘻说,熙彦一巴掌拍下来,“小爷就没见过有谁是会法术的。” 林枫才不会让他拍到,一缩脖子,一弯腰,直接躲过去,“换了一堵墙,或者换了一个房间。” 他恍然大悟,竖拇指道,“聪明!” 萧风没理会,四下摸了摸,没什么反应。 他皱起眉头,如果是四面变的,一定有机关,如果是上下,距离上面有多高,跟下面比又有多深?关键是那个门跑到哪里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距离几人最近的那口棺材里忽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棺材整个抖动一下。 () 第435章 血门 耳室里本来就安静,忽然一声闷响可是吓人得很,几个人都哆嗦了下,回头直直看向棺材,可等了半天,就再没了动静。 南宫清逸摸摸额头,挺紧张,“看来是错觉,没事没事。” 他刚说完,那棺材板忽然往上翻了一下,剧烈抖动起来。 “起尸了?”林枫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嘘。”萧风连忙做了个噤声手势,捂住口鼻。 几个年轻人见此,连忙依葫芦画瓢。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南宫清逸循声一看,差点一口气呛死自己,娘的,这么肃然的时候,这小子竟然还想着吓唬人,莫不是给之前的迷菇迷傻了。 “装神弄鬼。”他心里想着,就准备一脚踢过去,云淼拉了下他,摇摇头。 南宫清逸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熙彦这小子在干什么,却清楚肯定不是在吓唬人,就默默缩回脚。 似乎是熙彦的装神弄鬼起了作用,那棺材竟是安静了下来。 几个人都紧张看着。 忽然,熙彦不出声了。 四周一下子落针可闻。 熙彦紧张兮兮盯着棺材,几个人紧张兮兮盯着熙彦,连呼吸声也被刻意压制着极其微小。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南宫清逸先一个不耐烦起来,张嘴刚想说话,那棺材板忽然又往上翻了一下,紧接着,石棺又剧烈抖动了起来,从棺材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声。 “不好。”熙彦脸色变得很难看,一下子跪倒在地,朝着棺材重重磕了个头,那实打实的,几个人听着都觉得脑袋疼。 不过情况紧急,几个人也不便吐槽,都有样学样也磕了个。 萧风没磕,只是隐没在墙角里,审视着这些。 然后,熙彦又抬起头来,发出一连串类似的怪声,却不像之前那般平仄,反而像在念咒语。 不过,这次,却好像雪上加霜,其余两具棺材竟然也抖动了起来。 “谈崩了。”熙彦一屁股坐下,回头去找萧风,“鬼神仙,看您的了。” 萧风皱着眉头看了看三具棺材,这么狭小的地方无论蹦出来的三个跳尸是白毛,还是黑毛都没多大区别,要不不让它们出来,要不就先让空气流通,否则尸毒一挥发,也逃不了一死。 他看了眼墙壁上的剑痕,既然没时间了,那就先不管下面是什么了,劈开再说。 “我需要点时间。”萧风快速说。 林枫反应快,跑过去直接跳上了棺材顶,“压住棺材板,别让它们跑出来。” 云淼跟南宫清逸连忙去压另外两具。 “我靠!”熙彦却完全没反应过来,主要是不敢想,骂了声,“你们是不是傻子,快下来。” 他才骂完,眼前一亮一暗,轰一声巨响,脚下立即多出个一人长指深的豁口来。 吴小年目瞪口呆,熙彦也有点咋舌,一言不合就劈墙,这不是鬼神仙是神仙吧。 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震响,一股清新气息从脚下涌了上来。 “厉害!”林枫被颠得几乎要吐,还不忘遥遥冲萧风竖拇指。 萧风没理会,下意识看了眼墙壁,怔了下,眯起眸子,“小彦,小年,上去。” “哈?”熙彦不可思议看萧风,其他人犯傻也就罢了,这少年可是鬼神仙,不会不知道人气只会让起尸更快的道理,怎么也做这种蠢事。 萧风直接跳上了棺材,以行动告诉他,他不是在说笑。 吴小年忽然叫了声,“门。” 熙彦回头一看,萧风之前的剑痕竟然不见了,那面墙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扇血色的门,似乎被鲜血浸染了般,他恍然大悟,一拉吴小年,“上棺!” 他才说完,云淼压的那个棺材板忽然咯噔一声,竟然跳起来几寸,下一刻云淼连着棺材板一起飞了出去。 熙彦身子一下子僵住,心道,果然,有些人的话是不能质疑的。 他才想完,一道白影掠过,直接将云淼从半空截了下来,血门骤然大开,“快走!” 紧接着,林枫,南宫清逸也从棺材板上跳了下去,从血门里冲了出去。 轰隆一声,那棺材板直接砸在了墙壁上,两个棺材板也几乎同时飞了出去。 一只干瘪的黑手从第一具棺材里扒出来,紧接着,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熙彦与吴小年面色大变,转身就往外逃。 与此同时,后面那个棺材里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倏忽一转头,两只通红的眼珠子看向两人方向,身形一掠而去。 “砰!” 一声闷响,石门骤然关闭。 熙彦与吴小年一身冷汗,回头一看,不由面面相觑。 石门前,白衣少年蹲着,看着一只黑色断臂,似乎饶有兴趣。 林枫松松垮垮走上来,撞了下熙彦,“你不会是傻子吧?” 熙彦尴尬至极,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候,石门处忽然咚一声闷响,紧接着咚咚声一声接一声响了起来。 “还没完了。”林枫骂了声,回头去背上云淼,这家伙被那一石板子拍得不轻,多跑两步估计就该吐血了。 “走!”萧风站起身来,招呼一声,往通道里跑去。 通道里十分昏暗,几个人都没精力去点火折子,就跟着萧风一路往深处跑,时不时扰几个弯儿。 跑了会儿,萧风忽然一下子顿住。 “怎么了?”南宫清逸不解问。 萧风没说什么,点起了火折子。 火光映衬下,一个紫黑色的人映入眼帘。 “娘呀!”南宫清逸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熙彦第一眼也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觉得眼熟,忽然惊叫一声,“旺生!” 萧风摆摆手示意他别靠近,林枫正好凑上来看,他便随手将火折子递过去,“拿着。” 林枫撇撇嘴接过,“怎么回事?” “中毒。”萧风三指探了下脉,随手在那人手腕上扎了一针,一扯那人衣襟,顿时露出上身来,又迅速在他背后扎了几针,再一探脉,皱皱眉头,将那人裤腿往上一撸,一只蜘蛛模样的大虫子正死死叮在那人腿上,肚子鼓囊囊的,血色从里面透出来。 “蜱蛛?”林枫古怪道。 “是。”萧风点头,接过火折子去烧那只虫子,烧了几个呼吸,那虫子几只腿动了动,一下子从那人腿上跳了下来。 林枫手疾眼快,一脚就踩了下去。 噗一声,血水溅了一大滩。 () 第436章 对称 “都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萧风皱着眉头摸了摸伤口四周,将几根针都除了,在那人身上按了按,“背着或者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小彦你自己决定。” 熙彦怔了下,“你没办法?” 萧风站起身让开几步,摇摇头。 熙彦踉跄走过来,一下子扑在地上,去摸那人的脖颈,看了眼萧风,张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吴小年慢一拍,也扑过来,哆哆嗦嗦给那人探脉,眸子一亮,“彦哥,有救。” 熙彦脸色却依旧不好看,他明白萧风的意思,看了眼吴小年,沉默了会儿,摇摇头,“走吧。” “彦哥!”吴小年叫了声。 “我们去闯南宫墓,那里比这里危险得多,他去了是送死,不如在这里。”熙彦面无表情说,站起身来,“走吧。” “后面……”吴小年一下子急了,被熙彦一蹬,又立即怂了下来看了眼萧风,“鬼神仙……” 萧风转过身去,“阴山教那五人应该只剩了吴昌义一人,走快点我们说不得能碰上。” 一伙儿人到底没把陈旺生带上,再次往深处行。 这条墓道比较长,机关倒是不多,除了遇到陈旺生那一段儿忽然冒出暗弩、挂铃、地刺、刀山什么的,后面倒是平静得很。 不过经过这一折腾,几人提心吊胆,也就没心情胡思乱想了,气氛虽然有些沉默,倒不至于沉郁。 尽头处是一条大坑,坑里散布着累累的白骨,有猪牛马羊,还有一些陶制的漆彩兽形陪葬品。 坑对面就是一片地砖铺成的大道,一直通向深处,比较窄,仅能容两人并排而过,里面明显不适合打斗,几个人略略犹豫,就去看萧风。 “我去探探路,你们歇一会儿。”萧风也往里面看了两眼,便钻了进去,过了好半天才回来,点点头,示意无事。 大概是常年不通风,墓道里仿佛氤氲着一种灰尘似的雾霭,显得灰蒙蒙的,用南宫清逸的话说,就是鬼气森森的。 走到尽头,豁然开朗处竟还是个大坑,坑里也不可计数的累累白骨。 熙彦有些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林枫嗤笑了下,“小彦莫不是没看出来这是另一个墓了?” “莫不是南宫与诸葛是亲戚,连墓都是相通的,好三更半夜相互串个门?”南宫清逸奇怪道,他对于自己南宫姓并没有多大感触。 萧风没解释,只是招呼着一众人继续往前。 又是漫长无聊的一段路程,几个年轻人实在闷得慌就闲聊,也不算多闷了。 熙彦想着吴昌义既然是往这个方向跑的,莫不是也跑进了南宫墓,便问了下。 萧风解释说,既然诸葛墓被人捷足先登了,他虽然有了地图,有人更改了机关,借此误导他也不无可能。 两个墓道似乎对称,走了一段距离,他们又遇到一堵石门。 萧风挥挥手示意进去。 吴小年摸了摸门缝,从怀里摸出一枚细钩来,伸进门缝勾了两下,石门便自个儿打开了。 紧接着,只听一连串破空之声,数十支长矛齐齐激射了出来。 熙彦距离吴小年最近,一下子将他扑在地上,就地一个打滚。 几个人连退了好几步,林枫眉头一跳,纵身一跃将两个人一手一个拎着退出了老远。 紧接着,一排排地刺从石门方向长了出来,数十支长箭斜斜射了过来,噗噗箭矢入地声让吴小年腿肚子有点发软。 这时候,林枫忽然在熙彦刚才滚过去的地方丢了块石头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地面凭空便多了个丈许方圆的洞出来。 熙彦跟吴小年探头一看,倒抽了口凉气。 吴小年匪夷所思挠挠头。 他之前看过,石门上并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怎么一打开便牵扯出这么些东西来。 萧风试探性上前两步,深吸口气,骤然加速,数十支长箭再次激射了出来,夹杂了几十枚乌芒,竟是后发先至。 叮当几声脆响,转瞬间萧风已经进入了石门里。 几个人眼巴巴看着,就听到里面乒乒乓乓乱了一阵子,没多久,萧风便衣袂飘飘窜了回来。 “与那个差不多。”也不用他们多问,萧风便主动说,“只是耳室在上面,我们估计要跳下去了,背包里有没有绳索之类的。” 熙彦不是很明白萧风的意思,不过仍往背囊里找了找,还好是带了的,便丢给萧风,“怎么用?” 如今几人里也就熙彦有背囊了,其他人不是丢了的,就是没有的,实在是凄惨了些。 萧风随手接住,招招手,“踩着我的脚步,一个个跟过来。” 石门是往里敞开的,几个人都扒着门框往里面瞧,熙彦才知道萧风的意思。 石门后面什么也没有,往上黑漆漆的,拿火折子一照,数丈外还能隐约看清楚头顶卡了个石头底儿,想来该是耳室了。 往下看也是黑漆漆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底,不知道距离底面有多高呢。 林枫解释说,这耳室跟之前那个耳室都属于机关,应该是根据进去人数或者重量,依情况上下移动,选择面对不同的机关巧术。两个人应该是到我们这里,五个人就是萧风留剑痕的那块地方。只是那三口棺材上的重量似乎不能启动机关,就不知是什么道理了? 南宫清逸质疑,莫不是不会数数,明明是六个人。 林枫一个板栗就砸了过去,没了兴致再解释。 等到几个人讨论够了,萧风让林枫拉着绳子,说他打算下去看看。 熙彦就嘀咕,“这十丈的绳子估计到不了底,要是吊在了半空中晒成干儿可就不妙了。” 林枫连呸三声,“你这家伙莫要乌鸦嘴,否则我便揪了你的头发编箩筐。” 熙彦受宠若惊,连连说,“不曾想我的头发竟能编成箩筐,实属罕见。” 林枫被熙彦的厚颜无耻惊了下。 萧风没等两个人调侃完便自个儿下去了,半晌后就从下面传上来乒乓一阵乱响,紧接着是萧风的声音,“四周墙壁上有豁口,尽量走左边,一个个下来,小心些。” () 第437章 童子幡 绳子另一头打了结卡在一豁口里,正好免了几个人再费脑筋找落脚之地,几个人顺着绳子一个接一个往下爬,到了尽头就自己找位置落脚。 复道里豁口很多,三四尺便有一个,有的豁口里还卡上几支箭矢之类的东西,或者发出点机轮转动的声响,几个人除了被吓得一头冷汗,爬得还算轻松。 一路除了射了一波箭雨外,没什么波折,几个人爬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便下到了底。 下面全是白纸糊的人,被掉下来暗器箭矢砸烂,铺了一地,远处的倒是完整,这几千年也不知是如何保存的,都是与萧风差不多的身高,乍一看好像数之不尽的幽灵。 几个人心里那个寒啊,连看萧风都觉得发怵。 萧风不知不在意还是没注意到,看几个人完好无损,便招手示意继续前行。 “等等。”南宫清逸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喊了声。 萧风看过去,原来是南宫清逸从那些白纸人堆里踢出来个黑黢黢的东西,他正在琢磨是什么鬼。 熙彦就看了眼便没了兴致,懒懒说,“人头。” “哈?”南宫清逸愕然抬头,又低头看了看,拿脚一踹,那黑黢黢的东西似乎剥了壳般一下子裂了开来,里面包的是一颗人头骨,而且看大小,估计是个五六岁的童子。 林枫挑了下眉,过去揽南宫清逸的肩膀,“小南宫,听说过童子幡吗?” 南宫清逸一脸嫌弃避开,自觉不是什么好事,才往前走了两步,又踢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他挠挠头,有点悻悻然。 萧风无奈抿了抿唇,“每一个纸人里面都有,快走吧,小心被小鬼缠上。” “什么小鬼?”南宫清逸眼巴巴凑上来,他好奇,但是就不去问林枫。 林枫有点咬牙切齿,太不给他面子了。 萧风瞥了眼他,挥挥手示意先行,看向不远处纸人,声音幽幽说,“自古权贵便喜以童男童女殉葬,一来灵气充盈,有助于他们‘身后升仙’,二来希望绵延子嗣,后代枝繁叶茂。但童子幡,却与这两种期望背道而驰,祭数千名童子,人头经特殊处理封于纸人中,鬼魂永世不得超生,产生凶煞之物,借此镇守陵墓。民间有一句俗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童子幡中的小鬼便是如此。不过此法太过阴毒,用坊间术语说就是有损阴德,鲜少有人愿用,我原本也以为只是传说,却不想今日竟是见着了,不知该荣幸还是无奈。” 几个人听着,正巧身边又都是纸人,不由心里发虚,觉得纸人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南宫清逸咽了口唾沫,“照你这么说,墓主人是打定主意不让墓里的东西现世了?” 萧风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你们可知道水鬼?像这一类冤死的鬼魂,要想超生,据说一定要找一个替身。或许当初墓主人推演过天机,等这里的小鬼都找完替身,这里的东西说不得便可出世了。” 他话语顿了顿,又补充,“听说,这种小鬼很是记仇,说不得已经缠上我们了。” 熙彦倒吸了口凉气,“娘咧,这是要了老命了,说什么说,还不快跑!小爷跳尸还能对付,鬼没经验啊!” 说完,拽着吴小年就往前冲,冲了几步又倒回来,清咳了声。 吴小年觉得有点没面子。 林枫慢悠悠凑过来,怀疑看两眼萧风,“没吓唬人?” 萧风眉眼带笑,抬抬下巴,“走走便知。” “哦?”林枫一挑眉。 “走了。”萧风拉了下他,温和说。 几个人走了一阵子,四顾皆是一片白色,似乎无穷无尽。 “你说,吴老狗往哪儿去了?”林枫觉得气氛有点闷,就去戳熙彦。 吴小年瘪瘪嘴,委屈看了眼林枫。 “你别误会,不是说你,你是小狗。”林枫眨眨眼,连忙解释。 “咳。”几个人都有点想笑。 吴小年更加委屈了,气哼哼不停踢纸。 熙彦抿起唇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分,“可能是去上面了。小风一路下来都遇到颇多机关,就算这墓与诸葛墓相通,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的。”说着去看萧风。 萧风四下打量,似乎有些疑惑,“我下来时,那些机关其他人没动过,纸人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至于被砸坏的那些,是否有个先来后到,我也不能确定。” 这个时候,吴小年忽然咦了声。 “怎么了,吴……小年。”南宫清逸笑嘻嘻问,被熙彦撞了下,立即改了称呼。 “彦哥,这个,是不是您踢坏的那个。”吴小年迟疑问。 “什么?”熙彦一呆,连忙跑过去,看了看,不确定眨眼,“有点像。” 萧风皱皱眉,也凑上去看,看了半天,忽然将那个头骨拿了起来。 熙彦与吴小年被吓了一跳,“你你你……” “无毒的。”萧风微笑了下,将骨头拿在手里细细打量,甚至还饶有兴趣将手伸进颅骨内抠了抠。 林枫啧啧称奇,“以前见萧美人儿不染俗尘,竟不想喜欢这小东西,果然奇人必行怪事啊。” “我会扣到你头上的。”萧风笑吟吟看他一眼。 林枫缩了下脖子,悻悻然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倒不必了。” 萧风没理会他,将骨头放回地上,四下看了看,皱皱眉,真是大意,四周的纸人被换了,他竟然才发现。 “再走走。”他想了下,抬头说。 几个人见萧风面上带了几分认真,立即不再说笑,点点头。 上次,几个人都是凭着感觉走,谁也没多在意,这次却都留了心眼,几乎下意识将来路记了下来。 走了片刻,萧风忽然驻足,蹲下身子。 几个人本能就紧张起来,却见到萧风摸了摸鼻子,使劲嗅了嗅。 林枫惊奇道,“莫不是萧美人儿一时顿悟,打算入畜生道,提前训练一下,放心,那也是条顶漂亮的好狗……” 他说着,一只人头骨就这么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脑袋上,有股很清淡的香气从骨头里逸散出来。 “我们绕回来了。”萧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 () 第438章 端倪 熙彦一把拉住萧风,“虽然你神通广大,可到底势单力孤,照你所说,这里之鬼不止千只,你一个人要是真神仙也就罢了,可一个鬼神仙不一定能镇住它们,倒不如有什么话直说了,一同前去?” 说着,给吴小年打眼色。 吴小年挠挠头,想到几个家伙的不靠谱,点点头,“鬼神仙,您说这小鬼记仇,可您第一个踩了人家的真身,拿了人家的骨头,还往上面洒了调料,刚才还丢了人家的脑袋,实在是得罪惨了,倒不如与我们一同。” 萧风想了下,温和说,“我记得你们拿了桃木剑,朱砂,黄纸,自保应是无虞。再者,这里不算大,有风吹草动,我必能知晓,到时必定尽快赶回,如何?” 吴小年看看熙彦。 熙彦恨铁不成钢,还想说话,林枫一下子勾住了熙彦脖子,“乖,小彦彦,让萧美人儿去就是,我保护你便是了。” 说着,冲萧风挑了挑眉。 萧风微笑了下,忽然面色一变,身形一闪而逝,“等我回去。” 林枫放开熙彦,啧啧称奇,“鬼啊,真他娘的有鬼啊。” 吴小年哆嗦了下,去扯熙彦袖子,“彦……彦彦哥,那个……白白白色的……会动……” “看见了。”熙彦直瞪林枫,闻言一个板栗砸下去,郁闷道,“你个笨蛋。” 他还没郁闷完,眼神闪了一下,紧接着,突然把吴小年一推,整个人也往后跳了一步。 吴小年一懵,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栽了个大跟头,脑袋磕到个硬东西上,疼得抱住了脑袋,无意间一摸,一个冰凉的东西枕在他脑袋下面,一股极淡的清香飘入鼻腔。 他脑袋里嗡了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娘亲啊,那个人头骨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的。 一抬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熙彦已经跑了出去,林枫紧紧跟在后面,他想也没想,也想跟去,云淼一下子拉住他,“别添乱。” 吴小年愕然了下,这家伙还是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但是这种镇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挠挠头,忽然又觉得不对,回头一看,一排排白色纸人齐刷刷面朝着他,简陋的嘴角一笔格外怪异,他头皮不由一麻,回头问,“南宫清逸呢?” 云淼怔了下,一回头,不由面色微变。刚才还在那里,怎么忽然没了。 “别散开,四处找找。”云淼快速说。 “嗯。”吴小年赶紧点头。 片刻后,两个人跑回来,脸色都不好看。 “什么东西?”云淼赶紧上前问。 熙彦抬头看了云淼会儿,脸上有一层虚汗,眼睛有些发直,声音不稳,道:“有个人影忽然跑出来,然后消失了。” “是不是眼花了?”云淼本能般去点火折子,怔了下,四下看看,脸色一下子白了,结结巴巴说,“那个,这里没有光,我们也没点火折子,可是我们为什么能看到……” 熙彦神情纠结,没吭声。 “那小风也中招了。”林枫沉默了几个呼吸,抬头说。 “南宫清逸找不到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云淼又说。 林枫又沉默了会儿,“我去找他。” “别添乱!”云淼眉头一皱,“无论什么可能,等飘缈公子回来再说。” 他才说完,林枫身后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影很不显眼,一身白色,可嘴角那抹红色却清晰得很,一闪而过,几乎一瞬间就不见了。 云淼顿时冷汗都冒出来了,问熙彦,“你刚才看见的人影是不是南宫清逸?” 熙彦摇头,“不是,一个跟小风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身白衣,要不是那唇色太妖冶,说不得我会以为是小风在捉弄人。” 云淼咽了咽口水,道:“我说,我刚才看见了,你信不信,就在林枫后面?” 林枫嘶了一声,道:“真的?” 接着,他忽然不说话了,猛的转身看自己的身后,随后又转过头看向云淼。 云淼点了点头,指了指人影消失的方向,道:“去了那边。” “吴小年呢?”熙彦打了个激灵。 “彦哥,这儿呢。”吴小年在云淼身后应了声。 云淼连忙转身,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 吴小年背后,一个一身白衣的孩子正冲着他笑,那张脸是一张五六岁的灿烂娃娃笑脸。 …… 萧风紧追着一道白影不知多久,眼见追上,他伸手一抓,懵了下。 他竟然抓不住那个东西?那是个透明的?那是只鬼?这世间真有鬼? 只是这一瞬的分神,那白影无影无踪。 所有纸人瞬间移位,来时的路径全部湮灭。 萧风顿住脚步,有些茫然无措。 这世间有鬼?真的有鬼?怎么会有鬼呢?那人和鬼是不是一样,是不是人想的东西,鬼也会想,人能死,鬼也能死,那人死了成鬼,鬼死了成什么东西? 他有时候也会想很多稀奇古怪,不着边际的事,只是没人听,他也鲜少说而已。 “不对,不对,”萧风又反应过来,“若是鬼,为何要逃,为何要怕他,或者这只是一种与石头人,火羽鸟一样的东西,那……” 他快速眨眼,分析一个个可能,几个呼吸后缓缓闭上眼,神识如潮水般四散开来。 几个每一个纸人里面都有东西,是一个人形的影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无一例外,它们脑袋上都有一颗蓝色的星点。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心悸感骤生,他豁然睁开眼,神识似乎逃窜般聚拢了回来。 “那是什么?”他深呼吸几口气,喃喃道。 在进入墓穴时,他有过心悸,看那些壁画时,他有过心悸,逼不得已去找鬼蜮谷谷主时,他有过心悸,现在他又为什么心悸? 是陨星石吗?那这个墓主人是与自己一样的人吗?那又是谁在一直和他说话?或者这是叶凡的另一个局? “那,这个墓主人我就更不能去见了。”萧风皱眉四顾,伸手在一纸人上一掏。 一粒微小的蓝色星点在萧风手上闪了闪,转瞬消失。 萧风手抖了下,抬头看向那纸人,里面的东西不见了,是逃了吗,还是……死了? 他有些茫然看着自己的手,这种陌生至极的感觉其实一点不好受,似乎是在掌控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而他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他烦躁咬咬下唇,沉默了几个呼吸,轻轻说,“出来,否则都去死。” 纸人丛里发出沙沙的声响,纸人纷纷无风而动。 萧风静静看着,在他眼中,面前是数之不尽的蓝色星点,似乎幽暗下的星空。 他眨眨眼,看着面前或许除了他谁也无殊荣看到的平静美景,一时间也觉得很不真实,“把幻境撤去,将我的人放了,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无数蓝华如萤火般四散,转瞬间消失无踪,天地一下子黯淡下来,无星无月,幽暗不见五指。 () 第439章 那孩子就趴在吴小年背上,两只雪白大袖子紧紧抱着吴小年的脖子,笑得好像夏日的向日葵,与吴小年相隔不足咫尺。 三个人看着人畜无害的那个东西,背后却直冒汗。 最该死的是,吴小年似乎丝毫未察觉,还朝三人招招手,“彦哥,您过来看看,这里有点不对劲。” 熙彦看了眼另外二人,林枫给熙彦递了个眼色,熙彦点点头。 三个人上前,林枫与云淼一人一边,直接把吴小年踹在了地上,熙彦一拳头便砸向吴小年背后。 那白孩子一下子便跳开了,一眨眼又没了影子。 吴小年被三个人的举动吓得半死,唯唯诺诺喊干嘛打人。 林枫摁住吴小年,熙彦将吴小年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真没找到那孩子,骂了声。 林枫刚想松手,云淼忽然咦了声。 “怎么了?”林枫哆嗦了下,又一下子压实了。 “这个人头刚才在那边。”云淼往右边一指,“小年,你拿过来的吗?” 吴小年一听到人头,额头上不自觉冒出冷汗,挣扎着便想往后看。 林枫犹豫了下,松开力道。 吴晓年一回头就大叫了声,一下子往后跌了几步,面色惨白。 三个人对视一眼,熙彦谨慎说,“说不定是另一个。” “飘缈公子放的香。”云淼往头骨里抠了抠,抠出来黄豆大小的一块香料。 “那就是给小鬼缠上了。”林枫耸耸肩,“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 “试试。”云淼挑了挑眉。 熙彦没说话。 “小彦彦?”林枫从后面绕过去压住熙彦肩膀。 “你试试看。”熙彦兴趣索然,似乎并不抱什么希望。 林枫切了声,掏出只火折子点着,还没靠近,那火折子忽然闪得下,一下子就灭了。 他再点,竟然死活都点不着了,又换了熙彦的,也是着一下便再也点不着了。 吴小年一把揪住熙彦袖子,“彦哥,鬼吹灯。” “鸡胆儿。”林枫啧了声。 吴小年忽然跳了起来,指着林枫背后,“鬼……鬼鬼……” 林枫往后背一摸,什么都没有,一转头,身后一只惨白坦白的骷髅头,空洞洞的眼框就正对着他。 “邪门!”他骂了声。 “我看这东西似乎只会吓吓我们,视若不见看他们又有什么法子。”熙彦呸了声,愤愤说。 他才说完,头发忽然被人揪了下。 “别闹!”熙彦正烦着呢,哪里会理会,就随手往后扒拉了下,谁知道这一扒拉,手便被一个黏糊糊的东西拉了下,他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了,一回头,一个娃娃脸正笑容灿烂看着他。 熙彦脑袋一懵,一拳头就砸了过去,却砸了个空,那娃娃一伸手,把熙彦拉了个趔趄,就坐在了熙彦脖子上。 熙彦反手去拽那娃娃,却拽了个空儿。 我靠,竟然是透明的,凭什么它能抓我们,我们却抓不着它,这不公平! 熙彦险些大骂出来,一转头,林枫三个人都被小鬼缠住了,云淼在被小鬼拉袍子,林枫跟他差不多,脑袋上趴了个小鬼,吴小年正缩成一团,整个人抖得历害,小鬼就那么瞅着他。 这时候,那小鬼又开始扯熙彦的头发,扯起来便往熙彦脖子上套。 熙彦毛骨悚然,这小鬼是想用他自己的头发把他勒死。 他连忙去挡,扯得呲牙咧嘴,第一次觉得憋屈至极,很快变成个鸡窝头了。 那小鬼似乎被熙彦惹毛了,忽然尖叫了一声,就掐住了熙彦的喉咙。 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云淼的一声痛呼,林枫骂了声娘,吴小年喊了声老大,接着便没有声息了。 熙彦心里一沉,整个人只有一种感觉:完蛋了。开始毫无形象胡乱扑腾,想让他认命万万不可能。 然而,才扑腾两下,四肢忽然一紧。 熙彦立即想到五马分尸的结果,身子不由一阵发软。 看不见摸不着是极大的短板,熙彦喉咙被掐的咯咯直响,却任何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脸涨得通红,已经控制不住翻白眼了,甚至后悔自己冒冒然跑进来,如果这次他能活着回去,谁他娘的再敢说鬼啊神啊的,他发誓一定把那人打的连他娘都不认识。 这个时候,拉着他的小鬼忽然松手了,四周无风,纸人却沙沙作响,他摸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抬头一看,剩下三个人不知何时被拖到了远处,也在大口喘气。 怎么回事? 熙彦咽了咽口水,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刚想喊一声,试探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四周忽然全黑了,昏昏暗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熙彦头皮又开始发麻,心想这些小鬼又搞什么猫腻,紧张喊了句:“林枫……” 没等他去喊熙彦的名字,他的视线里,突然亮起了一点黄光,林枫喊了声,“没死的都凑过来。” 熙彦咳嗽着跑过去,没多久,云淼与吴小年也跑了过去,吴小年神色恍惚,显然被吓得不轻。 林枫看了看三个人,“看来阵法已经被破了,我们四散看看,南宫清逸那小子应该远不了。” 三个人点点头。 把南宫清逸找回来时,他口鼻里塞满了白纸,差一口气被憋死了,四个人折腾了半天,见他还不醒,就撺掇着吴小年给他渡气,在吴小年一张大脸凑上去时,南宫清逸一个激灵睁了眼,一把就将吴小年推了个跟头。 熙彦与林枫两个人跟他一说,把南宫清逸恶心得不轻,直说幸好老天爷眷顾他,否则他一世清白岂不都毁了,又说他交友不慎,等萧风回来一定要告状。 两个人连连骂他白眼狼,又说若是不嫌丢人,告状便是,南宫清逸就讪讪无语了。 云淼问他怎么会中招,南宫清逸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萧风刚走,我看到你们身边跑过去一个白衣少年,本来想去追,谁知道身边又凭空冒出个白衣少年来,我想着你们去追那个,我就不去了吧,谁知道追了两步,接着整个人就晕乎乎的,等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林枫啧啧称奇,拍了拍南宫清逸肩膀,“看来你是第一个替身,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呢?” 南宫清逸直接黑了脸,“去你娘的荣幸,小爷看就是跟着墓命里犯太岁,惹不起,还躲不了。” “又怎么了?”有声音遥遥传过来。 “萧风!” “小风!” “鬼神仙!” “萧美人儿!” 几个人惊喜抬头,看到萧风在白纸人间缓缓走过来。 () 第440章 萧风点点头,“刚才没事吧?” 林枫吐吐舌头,可怜兮兮说,“没事?我差点把小命交代在这里,萧美人儿,你说怎么办吧?” 萧风扯了扯嘴角,“与我有什么关系?可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我……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什么事,我岂会跟来?真是白瞎了我的一片赤诚丹心,好心都被驴吃了……”林枫立即没脸没皮大叫起来。 “这边。”萧风不搭理林枫了,将几个人都扫了遍,引着几个人往纸人堆里去了。 “飘缈公子可曾碰上童子幡中的小鬼?”云淼快走了几步,紧跟着萧风问。 萧风偏头看他,“云师有何想问的?” 云淼清咳了下,“我占卜师一脉虽对气运这种虚无缥缈之物有所领会,却也从不信鬼神之说,今时遭遇,委实匪夷所思,在下驽钝,刻意请教一番,不知飘缈公子可愿解答?” “哦。”萧风应了声,“那小鬼我倒是追上了,只是却是可见不可碰之物,要说是否是鬼怪,我也不知,云师不若出去询问一下寻机前辈,想来他有些线索。” 云淼看了一眼萧风,欲言又止,又点点头,“多谢指点。” 萧风摇摇头,往前快走了两步。 “喂喂喂,”林枫一见萧风有要溜的迹象,赶紧大叫,“那小鬼没缠着你吗?” “这倒没有。”萧风略略放缓脚步,“我破坏了幻阵阵眼,四周便是这样了,倒是没看到小鬼之类的东西,可能他们觉得我一个人比你们几个人还不好惹,此事你们居功至伟。” 林枫呛了口气,这少年真是一点不谦虚呀。 见萧风不愿多说,其他人也不多问,几个人很快离开了童子幡之地。 童子幡外面是一条幽深墓道,一侧放了几十个水缸大的坛子,里面时不时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几个年轻人一开始听到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提心吊胆地四处寻找,后来才确定是坛子里的古怪声音。 几个年轻人略略一想便知是何物,都不觉有些恶寒,只南宫清逸茫然不知缘由,眼巴巴去看萧风,其实是想揭开坛子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妖魔鬼怪。 萧风笑了下,“里面是酒,在南宫席上也有过。” “酒?”南宫清逸更加纳闷,“难不成泡在里面的蛇没捞出来,都成了跳尸蛇?” “你以为什么东西都能当跳尸?”熙彦好气又好笑看他,“这种酒名为童子酒,是以活生生童子酿出来的,听老人们说童子魂魄被封于酒中,时时刻刻想出来,才会不断撞击酒坛,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林枫看了眼南宫清逸,嘴角一勾,不怀好意说,“听说这童子酒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让人返老还童,是个好东西呢。” 南宫清逸看了一眼林枫,又看了一眼萧风,一点不信他的。 林枫皱皱眉头,顿时觉得被小瞧了,“不信?那我就跟你说说这童子酒的子丑寅卯来。童子酒分两种,一种以童子尿加上九九八十一味辅材发酵百日方可得到,另一种便是我们看到的这个。” 他看了眼萧风,见萧风没有阻拦的意思,继续说,“前一种能延年益寿,是一种很好的养生药酒,这种酒倒是容易得,只是物价极高,另一种因为鲜少有人敢正大光明的拿活人来酿酒,是比前一种还难得的多。具体个难得法,可看三个方面。” 他得意洋洋看着南宫清逸,挑挑眉头。 谁知道,南宫清逸在青药股便看透了林枫的小伎俩,两眼一翻天,直接不搭理他,看向云淼,这少年可是与他同仇敌忾,他想问一些事自然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云淼却没注意到,愤然道,“南宫世家自诩古道热肠,却不想祖辈竟都使如此阴邪歹毒之法,委实令人失望。” 南宫清逸愕然了下,心道,这小兄弟果然是傻里傻气得很,经历数千年,这些又怎么能用来评定如今的南宫世家。 萧风看他一眼,淡淡说,“世间之事,好坏不过世人强加于此而已,在未清楚缘由前,有些话还是末要如此早下定断。况且,没有谁规定,古道热肠其先辈必然也是人群敬仰的侠士,如今这墓室距修建已有数千年历史,不管缘由如何,我们追究起来都没多少意义,是否好坏我知道,也不是我们能够评定的。” 南宫清逸没耐心听萧风的长篇大论,就去戳熙彦,“为何说这童子酒是阴邪歹毒之物?” 熙彦干咳了声,“就像古人认为童子尿和辟邪一样,在古人思想中,童男童女酿出的酒的确被认为可延年益寿,甚至返老还童。但这种做法极其残忍,据说需封住童子肛门尿道,将人肚内灌入数之不尽珍惜灵药,药效通过毛孔挥发融入酒中,一般泡制时间越长效果越好,而被泡制之人却是活活泡死后方可取出,尸体随意丢弃,其间童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还没说完,南宫清逸忽然面色有些狰狞凑过来,“此言当真?” 熙彦被吓了一大跳,一时没反应回来南宫清逸值得此言是哪个此言,噎了下,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南宫清逸却已经跑去萧风那里,就差没抱着萧风的大腿了,“萧风啊,我谢你十八辈祖宗啊,幸好当初你拦着我,否则我现在非吐死在这里不可,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 “这个,听起来怎么这么怪?”熙彦面色古怪撞了下林枫。 林枫正郁闷被熙彦抢了词,一听就乐了,“怪就怪他私塾先生没把他教好,这一趟可是丢人。” 熙彦皱皱眉,没听懂。 林枫却已不再理会他,往前去追萧风。 几个人说着闹着,不久墓道豁然开朗,再前面是一扇封闭式石门,中间透着一点朱红石,门两侧各有一尊铜质雕像,是两只仙鹤造型。仙鹤的头顶处内凹,冒出半截灯芯。 熙彦皱皱眉,有些迟疑,“莫不是现在才算进了墓里,怎的现在还有个阴阳门?” 萧风也不是很理解,沉吟了下,“这里面的布置错综复杂,明显不能以常理揣度,万事小心为上。” 几个人点点头,并无异议。 () 第441章 桥上悟道石 一伙儿人下来少说也有一日时间了,却连个墓门都没进去,几个人心情都有些急躁。 不过,急也没用。 撬门是个仔细活,一般为了防止盗墓贼闯入,几乎所有的正门都会设有机关,暗弩,毒气,水银,流沙、火油等等,数不胜数,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可能触动机关,那时候才是真麻烦。 熙彦不让林枫几个家伙帮忙,跟吴小年拿着匕首缓缓去刮入口处的那些朱砂石蜡。 几个年轻人无所事事,熙彦又不让他们四处乱碰,就蹲在一角下石子棋,都是臭棋篓子,下得不伦不类,还一个劲吵吵着不对不对,该下这里的之类耍赖皮。 萧风没瞎掺和,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足足半个时辰,门突然响起了咔嗒一声,与此同时,石门前的两只鹤顶的灯芯倏忽亮了起来。 几个年轻人一下子噤声,面面相觑。 吴小年结结巴巴摆手,“不是我们弄的,我们没碰到机关。” 熙彦看了眼萧风。 萧风面上没什么变化,站起身,“主人家相邀,不必紧张。” 他们回头一看,石门上不知何时露出了条手指宽的细缝。 熙彦与吴小年对视一眼,两个人将身子紧紧靠在墙壁上,熙彦用脚抵着石门缓缓加力,吴小年也赶紧搭把手,石门在两人同时推动下,缝隙越来越大。 石门露出的缝隙越大,就在石门露出约有一人宽的距离时,随着门内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无数暗弩嗖嗖的连射出来。 两个人连忙收脚,贴墙而站,但还是有一些弩箭贴着脚上的皮肉划过,衣服瞬间多了几道口子,好在还不算深。很快,周围的洞顶和后方的地面上,射满了密集的暗弩。 几十个呼吸后,暗弩射击声停止,两个人还没松一口气,却听萧风大叫了声,“趴下!” 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膝盖一麻,跪了下去,头顶几声铿锵声,紧接着是破空之声,他们想也没想,一下子扑在地上。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头顶声音停止,熙彦喘了喘气,将视线移向墓门的位置,里面黑洞洞的,也不知有什么东西。 他又去看萧风,萧风摇摇头,示意他站起来,原地别动。 熙彦点头,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贴地滚了过去,只听石块咕噜咕噜的滚进了门内,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过了几个呼吸,门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响起了一阵金铁交加的声音,乒乒乓乓不绝于耳,直直持续了近百个呼吸才安静下来。 熙彦冲萧风点点头,萧风吐出口气,一步一顿走过去,“你们往回走,我去试试。” “小心。”熙彦点头道。 “嗯。”萧风应了声,小心翼翼走进门里。 熙彦回头看了眼,试探性迈出一步,这时候,他忽然又听到咔嗒一声,想也没想便大叫了声,“快跑!” 两个人飞速远离大门,几乎抱头鼠窜,身后破空声金铁相击声,连绵不断,等跑到三个年轻人面前,才觉得不对劲,一回头,身后哪里有暗弩箭矢之类的东西啊。 靠,原来是门里面的东西。 熙彦咧了咧嘴,骂了声娘。 吴小年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才一扑,扑倒了一片箭矢,现在浑身疼。 又过十几个呼吸,杂音消失,萧风从门里跑出来,喘了几口气,“没事了,进去吧。” 几个人收拾好包裹,熙彦打头,萧风垫后,燃着火折子开始往里面走。 一进入墓门,看到的便是从地砖里直插出来的钢箭,乌黑发亮,约有拇指粗,一人高,中间还夹杂了七零八乱的箭矢长矛之类的东西,皆钉入地砖寸余,有的生生将地砖钉成几块,足可看清力道。 吴小年咽了咽口水,弓着身体,一步不落跟在熙彦身后,喃喃道,“乖乖,咱这老祖宗真是够厉害的。” 熙彦骂了声,“别他娘的给自己的失误找借口。” 吴小年摸摸脑袋,没再吭声,心里嘀咕,您不是也没找着吗。 地砖力冒出的钢箭插的十分密集,几个人一边踮着脚在其间穿梭,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由于火折子的照明范围有限,根本无法判断这间墓室有多大,只能一边走,一边数着脚步判断大致距离。 在走到第二十一步时,熙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南宫清逸伸长脖子问。 “前方的路突然断了。”吴小年解释道。 几个人都往前凑了几步,看到火光的尽头处架了一弯拱桥,如同一道彩虹延伸到对面,桥面雕刻着仙鹤飞舞、云霞缭绕的仙家景象,桥下则深不见底,隐约能看到橙色的类似曲折的小路的一条,也不知道是什么。 拱桥两侧安置了两只铜质的仙鹤,造型精美,单脚独立,两翅高展欲飞,鹤嘴张开,似在鸣叫,头顶的地方,依然冒出半截灯芯。 “神仙道?”熙彦古怪道。 萧风摇摇头,也不是很理解。 “点着看看?”林枫打量着那两只展翅欲飞的铜鹤,提议。 熙彦上前,用火折子试着点了一下,没点着,回头耸耸肩膀。 萧风眯了眯眸子,后退了几步,沿着边沿往前指了指,“再往前走走。” 才走几步,几人在火光的尽头处看到朦朦胧胧,黑漆漆的一道阴影,看样子似乎挺大个。 熙彦快走几步,又发现两只铜鹤,铜鹤的中央同样架着一弯拱桥,只是那两只铜鹤却不是展翅,而是蜷曲在那里,闭着眼睛,这座桥上雕刻着无数恶鬼的形象,还有许多恶鬼受刑的场景,看起来栩栩如生,宛如十八层地狱里的挣扎。 熙彦心中一动,接着往前跑了几步,什么都没有,他又倒回去,在另一边果然又看到了两只铜鹤与一弯拱桥,只是铜鹤是规规矩矩站立的,这弯拱桥上什么图案都没有。 吴小年挠挠头,“我记得,墓室中架桥有一种说法,说是通天桥,分为人桥,天桥,鬼桥,走过这三座桥,便意味着天庭挂号,地府除名,而墓中架通天桥便是说墓主人的鬼魂,最终会通过这三座桥,直达天庭。” 萧风皱皱眉,愈发不解。 南宫清逸没心情搞明白这其中的奥妙,盯着面前的桥连连称奇,随后突然蹲下身,摸了摸桥身,道:“萧风,你来看,这座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萧风看了眼,微微一怔,不知看出了什么奥秘,蹲下身子将手放在桥身上摸了摸,心念一动,从怀里摸出块白色的石头来,看了眼林枫,“过来看。” 林枫摸不着头脑,凑过去问怎么了,萧风直接将手里的石头丢给了他,“悟道石,你看看桥上。” 林枫仔细看了看,桥的材质通透,不像石头,反而像是某种玉石,上面还镶嵌了不少近色的鸽蛋大小的石头,他伸手摸了摸,又摩挲了下手里的石头,忽然倒吸了口凉气,“这墓主人要多富啊。” () 第442章 守桥古尸 南宫清逸见萧风跟林枫在打哑谜,又问了声。 萧风摇摇头,转身往后跑,将剩下两座桥都摸了遍,茫然皱起眉头。 林枫倒不多想,眯着眼去看对岸,“这事有点蹊跷,不过我更关心的是,该不该过去。” 桥身足有十数丈长,对面黑漆漆一片,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萧风被一提醒也回过神来,眯着眸子看了看对面,又上前几步看了看桥下,他看到有几个橙色的小点飘忽了下,越来越大,心里不由惊了下,“火羽鸟!” “过去。”他退后了几步,镇定说。 熙彦不疑有他,就准备过桥,但抬脚的一瞬间,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就顿住了脚。 低头一看,他忍不住咧了咧嘴,面前的这座桥赫然是那一座鬼桥,上面的恶鬼,鬼脸扭曲,嘴巴一直咧到了耳后根,大张着嘴,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上方,那种感觉仿佛人一踩上去便会被它吃掉一样。 熙彦咳嗽了声,下意识的就收回了脚步,“鬼桥太不吉利,还是走我们该走的桥实在些。” 说着,便往回走。 几个人走到那座什么也没雕刻的桥前,熙彦便踏上了拱桥。 这桥的坡度十分陡峭,站在桥头几乎无法看到桥中央的景象,桥面光滑,又没有什么雕刻,桥的两头没有护栏,仅仅三尺宽,往下一望,仿佛是一个无底深渊一样,不仅难爬,还很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几个人艰难往上爬,爬到了桥的正中央位置都有些精疲力竭了,累得没人愿意说话。 就在这时,寂静空间里响起了一阵咔嚓的声音,如同有什么东西要断裂一般,紧接着,脚下的拱桥突然发出细微的颤动。 走在最前面的熙彦心中一沉,连忙低头一看,顿时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因为这桥的正中央位置,竟然通透无比,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精致美玉,美玉里仰面躺着一具古尸。 中央桥面略显平缓,那古尸就整个儿似乎平躺在那儿,此时表情狰狞痛苦,双手成爪往上探,而他手四周的玉上已经有无数道分散状裂纹,这情景,仿佛要从玉里面爬出来。 一开始,熙彦只顾着往上爬,累得要死,哪有精力注意脚下,现在一低头,桥中的古尸正好跟他面对面,惊的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差点跳起来。 吴小年跟在熙彦后面,他一直都是紧张兮兮的,熙彦一不对劲,他就察觉出来了,猛的一拉熙彦,“彦哥,怎么……” 他话没说完,也看到了玉桥里的尸体,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脚下一滑,差点一屁股坐在南宫清逸脑袋上,被南宫清逸一把抵住,骂道,“你小子行不行,小心点,小爷在后面吗?” 吴小年愣了瞬息,嘴里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让南宫清逸差点条件反射把他丢出去。 不过他这一声惊叫,反而让熙彦清醒过来,他看到那桥中人的眼珠子居然动了一下,很快又不动了,但他的双手……他的双手却在往外抠!手指僵硬的抠动,仿佛想要从里面爬出来! 听着那些细小的咔嚓声,看着裂痕逐渐扩大,熙彦觉得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大叫一声,直接冲了下去。 后面几个人被熙彦一声大叫吓了一跳,也觉得不对,南宫清逸拽着吴小年往上爬了几步,也看到了那古尸,骂了声我靠,一推吴小年,让他溜了下去,他自己也跟熙彦一样大叫着冲了下去。 熙彦身后是云淼,他倒是镇定,冲后面喊了声快点,也飞速跑了下去。 林枫到桥中央时,那古尸已经扒出来两只手,林枫狠狠踩了一脚,背那古尸差点抓住脚踝拖下去,萧风一剑扫过去才没给抓住,只是令林枫愕然的是,萧风的剑竟连那古尸的皮都没划破。 萧风跳下桥时,那古尸已经坐了起来。 也不知是角度的缘故还是其他,整座桥折射出七彩霞光,美轮美奂,似乎一座彩虹之桥,那古尸就踩着彩桥追了下来。 那种瑰丽之景,非一言可表,几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正在这时,一抹白虹直袭而去。 白虹消逝时,桥上已经没了那古尸的影子。 他们长长松一口气,还没吐完,桥左侧忽然有个东西晃了下,他们那口气就噎在了喉咙里。 娘的,这是古尸?有这么聪明的古尸?还是说这是哪个大罗神仙闲得发慌故意在逗他们玩? 萧风面色也凝重下来,四下看看,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一剑递出,剑气如潮,一波波直袭桥身而去。 桥身发出一连串咔嚓咔嚓的轻响,那古尸似乎也察觉到不对,一下子从桥身下面跳了上来,疯一般直跑下桥,那些如潮剑气于他似乎只是稍微大些的风,只是让他速度稍缓,却无法伤他皮肉。 眼见那古尸就要下了桥,几个人都有些慌了,却见到萧风忽然上前,直接往那古尸方向扑了过去。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眼前一亮一暗,再回过神来,桥身断裂,萧风与古尸都不见了身影。 “掉……掉下去了……”吴小年快被吓傻了,结结巴巴说。 “萧美人儿……小风……”林枫连忙跑过去,往桥下一看,立即笑了起来,“萧美人儿,你吓死人家了。” 几丈下,吟雪扎在岩壁里,萧风牢牢抓着吟雪,在岩壁间晃啊晃,灰头土脸,闻言翻了个白眼,说,“拉我上去。” 林枫耸耸肩,“那绳子在那条复道里被卡住了,没带回来,要不你等等。” “算了,你们先走。”萧风皱皱眉头,四下看了看,四周岩壁很是光滑,他不是壁虎,想上去很难。 他晃了下身子将匕首抽出来,往岩壁上狠狠一敲,这时候身子才稳住,抬头一看,林枫还在看着,表情幸灾乐祸得很。 萧风也没心情理会他,一点点往上爬,体力活这种事萧风这种身体素质真是不太容易,他爬不下就要歇一会儿,爬得很吃力。 爬了不过三丈,胳膊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咬咬牙,看了看头顶,林枫不知什么时候缩回脑袋了,一条黑色布条正从头顶缓缓伸下来。 () 第443章 巧入南宫墓 林枫从上面探头出来,咧嘴一笑,“萧美人儿,可是感动?以身相许,如何?” 他才说完,忽然眯起了眸子,“萧美人儿,下面飞上了几个小东西,可是你招来的?” 萧风抿了抿唇,没回答,顺着布条借力,快速上去,“快走!” 几个人都不是很能领会萧风的意思,不过林枫已经跳了起来,跟着萧风朝黑暗里跑了过去。 几个人对视一眼,连忙追上去。 一伙儿人闷着头往前,没多久,萧风忽然停了下来,林枫刚想问怎么回事,萧风一踢墙壁,几个人完全没防备,脚下一空,全都掉下去。 甬道很深,一开始是垂直往下,丈余后便是较大坡度的倾斜,几个人滚了半路,好不容易站稳,紧接着,亮起一点火光,熙彦点着了火折子,将几个人照了个遍,独独少了萧风。 他皱皱眉,喊了声,“林枫。” 林枫耸耸肩,“他既然敢把我们踢下来,自然有把握找到我们,我们不若原地休息会儿,再往前走走,看前面是什么光景。” 熙彦觉得有理,点点头。 几个人分吃了些干粮,又喝了点水,便都闭目养起神来。 迷迷糊糊间,吴小年忽然呀了声,南宫清逸下意识抬手往旁边抓了下,手臂一下子被东西缠了起来。 他猛地清醒,看清楚眼前情况,惊了下,另一只手连忙撑住岩壁。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藤蔓将吴小年整个缠了起来,南宫清逸刚才那一抓正好惊动了藤蔓,连带着将他的手也缠了起来。 云淼也上前帮忙,跟藤蔓拔起河来。 “往生藤。”熙彦抽了口气,一刀直接砍了过去。 那藤蔓韧性好得很,那一刀竟然没将藤蔓砍断,反而那藤蔓抖了一下,嗖一声松开吴小年,狂甩着逃进了黑暗里。 南宫清逸与云淼都吃不到力,没反应过来,叠罗汉似的将林枫撞倒在地上。 熙彦连忙跑过去查看吴小年的情况,这小子被勒得够呛,翻起了白眼,熙彦就直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林枫一人一脚将他们踢出去,嘶着气站起来,骂道句脏话,站起身,追进了黑暗里,没多久又骂骂咧咧跑了回来。 吴小年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熙彦就问林枫怎么回事,林枫往后看了看,似乎觉得奇怪,摇摇头说,“前面有个大洞,从那里跑过来的,但是这里既然出现了往生藤,前面说不得就不是我们所想的毫无危险,继续往前还是停在这里等小风来找,看你们。” 这时候,云淼忽然走到熙彦身边,绕着他转了圈,沉吟说,“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需要搞清楚一件事,那东西为什么要绕开你?” “绕开我?”熙彦怔了下,也反应过来,对呀,他在最前面,首当其冲的应该是他,怎么自己没事,那往生藤反而去缠吴小年。 他想了想,看了眼林枫。 林枫郁闷说,“你当刚才我为什么火急火燎跑回来?” “那就是我的缘故了?”熙彦耸耸肩膀。 “还不说,真有可能,要不试试?”林枫煞有其事点头。 熙彦脸一黑,“那若不是呢?” 林枫眯起眸子,笑眯眯说,“刚才那些往生藤明明又跟了回来,可到现在了还没来到,想来是调头回去了。那这里一定有人是它们忌惮的,一个个试,不行就把它砍回去,你们看呢?” “那从你开始。”熙彦黑着脸说。 “好,你之后就是我,如何?”林枫耸耸肩。 云淼张张嘴,但终究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几个人继续往前,很快到了小洞前,只能容纳一人通过,里面阴森森的,四周很是光滑,倒像是人为挖开的。 “那个,其实,我们可以先往前走走,看看前面什么情况。”熙彦忽然觉得这般贸贸然进去有些不妥。 “只是试一下,若是真的,之后的路也好走些。”林枫饶有兴趣说,“莫不是你怕了?” 熙彦呸了声,一个猫腰直接钻进了洞里。 林枫玩味笑了笑,也钻了进去。 通道很小,又是略微倾斜向上的,几个人爬起来都很吃力,好像小虫般,都累得够呛。 也不知爬了多久,熙彦大叫了声,“有光!”突然间就加快了速度。 后面的人一下子跟不上他的节奏,连忙喊慢点慢点。 很快熙彦便爬出了洞,几个人都听到他骂了声,“我靠!这么巧!” 他们先后爬出那个洞,也觉得不可思议。 入眼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洞顶是密密麻麻的孔洞,孔洞间镶嵌了数之不尽的幽蓝色矿石,洞壁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其内还缠了些看不出面目的东西,偶尔有蓝色微光从缝隙间透露出来,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天然洞穴的底部是一条石头围廊,尽头是十几级高大台阶,再往上是一个巨大的平台,正巧位于天然岩洞的中央,上面放置了口巨大青铜棺,棺上刻写了密密麻麻的铭文,十几条手指粗的铁索将青铜棺密密实实拴住。 这是哪儿,这是主墓室。 几个人哭笑不得。 没把诸葛离二人找到,却先找来了主墓室,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失望了。 熙彦一本正经说,“想来这老天爷是眷顾小爷的,合该这南宫墓是小爷破的。” “善,既如此,让这些鬼藤蔓让路的重担便交付于你了,莫要让我等失望才好。”林枫笑眯眯点点头,虚虚往前一请。 熙彦呛了口气,见几个人一脸揶揄看他,挺挺胸膛,哼了声,“去就去,小爷还怕了不成?小年,咱哥俩一起。” 吴小年看着那些好像蛇一样缓缓爬动的藤蔓,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彦……彦彦哥……” 熙彦心里骂了声,却只是摆摆手,“那你便等着吧。” 吴小年松了口气,又挠挠头。 熙彦故作轻松耸耸肩,上前了一步。 那些藤蔓似乎有所察觉,几条微微扬了起来。 熙彦僵在那里,脸色镇定,心里却已经冷汗涔涔。 过了几个呼吸,那些藤蔓打了个弯儿,缓缓往后倒去。 熙彦呆了呆,回头看了眼几人。 几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熙彦得意挑挑眉头,继续往前,那些藤蔓纷纷往四周退去,渐渐让出一条道来,直通往青铜棺方向。 几个人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 第444章 苏醒的古人 几个人慢慢走上石阶,一切平静得不可思议,走到尽头都有点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说话,似乎是怕吵醒了墓主人,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墓室里安静的可怕。 这时候,右侧藤蔓里忽然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声。 几个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藤蔓里窸窸窣窣声渐大,几个人看到藤蔓都抖了起来。 “什……什么东西?”吴小年几乎哆嗦了起来。 熙彦几个年轻人也有点被震住了。 这可是往生藤,捉住的东西不该都被吃光吗,怎么还有东西在动?它在动什么? 藤蔓抖了一阵子,安静下来。 几个人都去看熙彦。 熙彦骂了声,小心翼翼走过去,微微一怔,靠了声,伸手去拉缠在藤蔓里的人。 那人竟然是诸葛离,此时一身血渍,浑浑噩噩,几乎看不清原来面目。 藤蔓将熙彦缠了片刻,很快松开,熙彦借机将诸葛离拉了出去。 林枫跑过来查看诸葛离的情况,神色变得很古怪,“皮外伤,没事。” 熙彦给诸葛离喝了些水,他逐渐清醒回来,林枫便问他怎么跑来了这里。 诸葛离说,他与队伍分开后便与杨薇薇一同混进了跳尸群里,那些跳尸似乎不是凭嗅觉认定攻击对象,所以一直没有受到攻击。之后,他们借机逃出了跳尸群,就在墓道里四处转,发现了一个小洞便钻了进去,再之后,他们经历了些机关,在一条墓道里碰上了些奇怪藤蔓,一不小心被它们缠住,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南宫清逸怪叫了声,直说诸葛离运气好,又问杨薇薇呢,诸葛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云淼皱着眉,若有所思。 熙彦与林枫对视了眼,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熙彦打哈哈说,“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我们不如先开棺看看。” 吴小年一听开棺就兴奋起来,当即连连点头。 几个人上了高台,熙彦从背囊里拿出撬杆,在青铜棺上敲了敲,里面发出沉闷的回响,他与吴小年点点头,研究怎么开这个棺材。 诸葛离,云淼,林枫三人则对棺材上的铭文更感兴趣,不过仅能看懂的几个字是,虽死犹生。 熙彦摇了摇青铜棺上的铁索,经历了几千年岁月,竟还这般结实,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之事。 南宫清逸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随手推了推棺盖,这一推不要紧,竟然将棺材推出条缝儿来。 几个人都懵了一瞬。 林枫疑惑说,“奇怪,别人家的棺材都是钉上了不准备再打开,可你们看这青铜棺的架势,难道墓主人一早就打算了日后让人开棺的主意?还有这些铁索,捆得这般结实,又不是固定,反而好像不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般。” 熙彦仔细看了两眼,果然是这种情况,不由有些茫然无措,与吴小年对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开还是不开得好。 “可否听我一言,此事必不简单,几位若是不忙,不若等飘缈公子来了再说,到时候也多一份底气。”云淼迟疑着说。 熙彦想了下,刚想点头,身边的棺材忽然抖动了一下,从里面发出一声闷响。 熙彦原本以为自己听错了,四下看了看,这时候,那青铜棺又震了下,这一下子可是真切,熙彦不由身子一凉,心道,“糟糕!” 几个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虽然早看出这棺材不太对劲,可当真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免不了心里发怵。 大抵棺材里有会动的东西,一向不是什么好事。 林枫抿着嘴听了会儿,忽然倒吸口凉气,说,“这棺材里面,似乎是个活的东西,我听到呼吸了。” 熙彦刚想骂一句胡说八道,那棺材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的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几个人都紧张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正在此时,右侧忽然又有窸窸窣窣声响了起来,几个人转头,立即兴奋起来。 萧风从往生藤间的孔洞中钻了出来,身上略显狼狈,见几个人,笑了下,“无妨。” 几个人还没松一口气,萧风一剑直接往青铜棺上招呼了过去。 几声咔嘣声响,那些铁索立即断成了数截。 那青铜棺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墓室中响起清晰的咯吱声。 青铜棺厚重的棺盖正在缓缓打开,从中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 熙彦几个人都蒙了。 青铜棺里的人难道是活的,可这怎么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活数千年之久,又怎么可能这数千年一直在一口棺材里度过? 他们思绪万千间,青铜棺里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身儒雅气质,刀削般的面孔格外棱角分明,完全看不出半分武者的莽夫气息。 他像正常人那样活动了下脖颈,四肢僵硬着缓缓站起来,扫了几人一眼,木然空洞的眸子中忽然闪现一抹亮色,倏忽一闪不见。 与此同时,萧风的身形也陡然消失。 瞬息间,萧风挡在了那人面前,两人相对而立。 那人看着萧风,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晦涩的音节。 萧风平静看着他,说,“你想去哪儿去哪儿,但我的朋友你不能动。” 那人喉结动了动,半晌后扯出个僵硬笑容,“你回来了。” 萧风不回答,只是淡淡看着他。 那人又说,“可回去看看了?” 萧风依旧不说话,目光平静如水。 那人接着说,“那位说,他在那里替你藏了不少后手,他们也在那里等着你呢,你没有回去看看吗?” 萧风忽然笑了下,“你确定,我是他吗?” 那人怔了下,一掌朝萧风面门袭了过去。 萧风抬手直接迎上。 四周无形气浪翻腾,萧风倒滑出丈许,那人仅仅退后三步。 那人却惨笑起来,“你从来不曾这般弱过……原来,你忘了,你全忘了,但是你从不曾食言的,你怎么能忘了呢,你忘了,以前的承诺,谁来兑现?南宫,诸葛……” 萧风清咳着打断,“你们只是他的傀儡,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相情愿的闹剧而已。” “你……”那人眼底涌上一层怒意,“你现在竟这般想,那么多血肉生灵,那么多马革裹尸,你现在竟然说是一场闹剧,你怎能如此?” 萧风淡漠说,“你认错人了。” “你……”那人恼恨起来,忽然一爪抓向萧风,“跟我回去!” () 第445章 玉牌 萧风侧身闪避,没有半分纠缠之意,果断后退。 那人冷吭一声,“当年之你,何尝如此懦弱逃避过,这些年倒是变了许多。” 说着,他欺身而上,得势不饶人。 “我非他,阁下何必强加于人。”萧风只顺势抵挡,并无主动出手之势。 几番交手,那人竟是没寻得萧风一点破绽出来,脚步一顿,直接朝最近的林枫一掌打了过去。 萧风面色一变,这人竟趁他步步退让之机去对付素昧平生之人,“不可!” 林枫也没想到这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古人竟是要为难自己,来不及多反应,抬手一挡,只觉得一股大力袭身,瞬间倒飞了出去。 萧风半路将林枫截下,免了他撞进往生藤里,一探其脉,面色一下子难看至极,一掌抵住林枫后背,“阁下自诩欲生民立命,如今却对数千年后的一晚辈如此重手,可是仁善之辈所为。” 那男子却不以为然,“他该死。” “那你也该死。”萧风冷喝一声,顿了顿,吐出口气,“我今日放阁下出来,只是想寻出去之路,若有得罪之处,我一并承担,阁下何苦为难他人。” 男子嗤笑了下,“你是真不知还是装傻,便是都忘了,难道你连这份眼力也没了?” 萧风深吸口气,“你们千年前的纠葛我不愿意牵扯,但如今,他是我的朋友,我敬阁下是前辈,一再忍让,如若阁下还不罢休,那边莫要怪我得罪了。” “朋友?”男子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年若非他临阵倒戈,天命岂会如此,凤歌,宸晓,流瑛他们怎么殒身,你又怎会被那人带走,走上……” “你够了!”萧风冷喝一声,“我非他,数千年前是何缘由与我何干?阁下数千年沉睡,莫不是连物是人非的道理都忘了?” “你……”男子浑身一震,震怒道,“叶凡,你竟说出如此之言,果然如那人所说,看似有情实则最为无情,那我便让你将当年的情全部想起来,看你当如何自处。” 男子长袖一挥,衣袍无风而动,身上霸道之意生腾而起,低喝道,“刀!” 陡然间,整个岩洞摇晃起来,无数岩石矿藏纷纷掉落下来,洞中回荡起金铁颤鸣之声,震耳欲聋。 不足两个呼吸,一声轻微嗡鸣,以青铜棺顶为中心一股无形波澜四散开来,所有往生藤尽数化为灰烟,头顶所有矿石纷纷掉落下来。 一柄青色长刀从青铜棺顶的洞穴里掉了出来,悬浮半空,嗡鸣不止。 几个年轻人纷纷捂住了耳朵,面色痛苦。 “可恶!”萧风四下一看,面色难看,攥紧了拳头,将林枫交给熙彦,上前一步,“起剑!” 凛冽之意升腾,如潮如浪,瞬间刀意嗡鸣声被搅乱。 他一剑直劈青色长刀,骤然间掀起无穷气浪。 一声剧烈金铁碰撞声,万千剑气刀意相击,似乎无数惊天霹雳同时炸响,天地气机沸腾。 下一刻,青铜棺处一声炸响,长刀骤然侧飞出去。 男子面色微变,身形闪过,抓住长刀,面色几度变幻,“你……你的剑倒是不逊于当年,心性却差之远矣。” “顽固!”萧风不屑道,先发制人,欺身而上。 男子反手握刀,一刀横斩。 瞬间,岩石碎裂,气机炸裂,万千意气炸裂。 两人视若不见,闻若未闻,近身搏斗,谁也不让半分。 转瞬数十招,白虹动天地,青刃起波涛,如浪如潮如海,如鼓如啸如雷,不分上下。 几个年轻人看的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这时候,烟尘弥漫间忽然传出一声极不和谐的锐鸣。 紧接着,有人闷哼了声,又传出男子冷淡声音,“跟我回去。” “退下!”少年冷冷说。 “执迷不悟。”男子冷哼一声。 “退下!”如出一辙的语气,少年重复道。 一股大力凭空掀起一片尘浪,无数碎石灰尘随男子狠狠砸在墙壁上。 “怎么回事?”熙彦眨眨眼,看得莫名其妙。 诸葛离摇摇头,云淼也摇摇头,南宫清逸哼了声,“他是神仙。” 男子爬起身,几乎疯了般大吼,“你竟然用那种能力,这就是你所谓的既来之则安之,你的骄傲呢,还是说我是你的敌人?” 萧风走出烟尘,冷漠打断,“阁下志在凌云,数千年前如此,数千年后也是如此,而我却胸无大志,甘愿碌碌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若再蛮不讲理,这天地间少个变数也是好的。” “你……”男子瞪着萧风,几乎目眦欲裂,“你终是会后悔的。” 说完,转身往岩壁里一钻,很快消失不见。 萧风咳嗽了声,腿一软,一下子半跪在地,张口吐出口鲜血来,剧烈咳嗽起来。 “小风!”几个人吓了一跳,熙彦将林枫直接丢给了吴小年,南宫清逸先一步跑去扶萧风,诸葛离双手去给萧风探脉。 “公子!”云淼也惊呼了声,身子一僵,又生生顿在了那里。 “没事。”萧风摆摆手,一拢袖避开,“是我的错,这次我鲁莽了。” “你就是不劈开,以他的能力也十有八九跑出来。”熙彦拉过萧风的手,面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正常,“你先调息会儿,我们去青铜棺里找找,看东西在不在里面。” 诸葛离看了眼萧风,南宫清逸嘿了声,站起来转身往青铜棺方向走,“从里面跳出来个千年大跳尸,要是没什么厉害东西,小爷都看不起着墓主人。” 萧风抬头看了看,“可以去上面看看。” 熙彦点点头,“安心。” 萧风微笑了下,“小心。” 几个人都没故意聚在一起,也不怕三个生手触动机关。 萧风跟那个不知叫什么的千年大跳尸那么一架,这岩洞里早已满目狼藉,要是还能藏什么机关,算几个人认栽。 一盏茶时间后,五个人再次聚在一起,南宫清逸将一块白玉色玉牌递给萧风,一脸丧气,“就只有这个,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白瞎了小爷的这一番折腾。” 诸葛离,云淼面色的面色却很奇怪。 萧风看到那枚玉牌,又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鲜血流出,几个人都无措起来。 () 第446章 中间位置 熙彦连忙又给萧风探脉,萧风这次却不让他看,几次推搡,终究萧风坳不过这些人。 熙彦抓着萧风的手腕,面色几度变化,几个人见了就知道不妙,凑近了询问,熙彦看了看萧风,咬了咬牙,刚想说什么,萧风忽然往熙彦怀里跌了下,血咳了他一身。 几个人手忙脚乱把萧风扶正,熙彦又看了眼萧风,闭了闭眼说,“真气混乱,五脏重创,必须尽快出去。” “这里不是压制真气吗?”吴小年愣愣说。 几个人一阵沉默。 吴小年挠挠头,直觉自己说错话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你们进来那条路是绝对行不通的,就让小风休息会儿,我们趁这时间赶快找出口,争取尽早出去。”过了会儿,诸葛离先一步开口道。 几个人点点头,熙彦拍拍萧风肩膀,然后一伙人四散开来。 又过了近一盏茶时间,岩壁里咳嗽声渐渐小起来,四散的几人暗暗松一口气。 吴小年在一角忽然叫了声,“彦哥,您过来看看。” 熙彦跑过去一看,是一个脸盆大小的洞,跟他们进来时的那洞很像,但要更老旧的多。 “再找找。”熙彦沉吟了下,抬头说。 吴小年哦了声,又戳了戳熙彦,“彦哥,我们可是完成任务了?” 熙彦摇摇头,“那东西,我们不能带回去。” “为什么?”吴小年一下子急了。 “诸葛离说,它跟飘缈楼令牌是同一种材质做工。”熙彦压低声音说,“我们阴山教不一定承受得起。” “可是易长老……”吴小年不是很能听懂熙彦的话。 “小风自然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不必慌张。”熙彦回头看了眼萧风。 “那旺生……”吴小年有些不敢正视熙彦。 熙彦沉默了会儿,“小年,我且问你,若是让你救人,百人与一人,你救哪个?” “如果都是陌生人自然是百人,可若是从小长到大的哥们儿,我宁愿那百人去死。”吴小年认真看着熙彦说。 熙彦苦笑摇头,“那你可知,小风之生死牵扯不止百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旺生,你我甚至整个阴山教都可能倾覆,你当真还要为了旺生一人走回头路?” 吴小年挠挠头,缓缓蹲下,“彦哥,我不懂,可旺生跟我们一块儿长大的,我……” 熙彦摸了摸吴小年脑袋,动了动喉结,“其实,这般也好,若是我教变革,旺生终究是要受到牵连的,那时也不会有好下场。” 吴小年愣了下,张张嘴,低下头,“哦,知道了,彦哥。” 这时候,林枫正好吐出口淤血,睁开眼,四下看了看,骂了声,“我靠,我竟然没死。” 萧风将水囊甩过去,“没事了吧?” 林枫抬头看了眼萧风,怔了下,“你……” 水囊砸进林枫怀里,砸的他后仰了下。 “怎么了?”萧风不解问。 “你眉心生了朵火,黑色的。”林枫揉揉眼,“我觉得有点眼熟。” “火?”萧风摸了摸眉心,从怀里摸出枚较通透的玉佩来,一照,微微蹙了下眉,摇摇头,“你若想到,可能同我说说?” “事关萧美人儿,自然不敢大意。”林枫嬉皮笑脸说,又做出一副思考状,“但是,那个千年大跳尸为啥跟我过不去?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烧杀抢掠,谋财害命,人品又这么好,他那一掌可是去了我大半条命去,多亏了美人儿及时度真气给我。” “无稽之事,不听也罢。”萧风咳嗽了声,淡淡说。 “既然属无稽之谈,当笑话听听也好。”林枫饶有兴趣说。 萧风沉默了下,“重生转世之说,你可相信?” 林枫怔了下,耸耸肩,“我此生,不信前世,不信来生,只盼无愧于心,自然不信。” 萧风抿了抿唇,“我也不信,可那位前辈说,你与他有旧,是仇怨。” “他活在几千年前,我却活在几千年后,如此互无交集之事,却因此草草对我出手,果然莽夫行径。”林枫嗤笑了下,“难怪近日南宫氏日渐衰微,大有重蹈300多年前诸葛家的覆辙。” 萧风摇摇头,“这些或许有些人早就料到了。” 说着,将南宫清逸递给他的玉牌递给林枫,“一样的材质,甚至是做工技艺,或许,飘缈楼也在那人的局内。” 林枫接过,闻言皱起眉头,“那胜算……” 萧风眯起眸子,“他想引导历史,我们顺势而为,只要掌握那个度,那人不会插手。” 林枫点头,看着萧风,半晌后,忽然说,“你怎么样?” “只是一时心绪不稳,牵扯出了些旧疾,不碍事。”萧风清咳了几声,站起来,“这次我们一行人将那人得罪得很厉害,那人又是前往主墓室的,若是他到主墓室里开启机关,给我们下些绊子,会有些棘手,你现在可能起来走走?” “那是自然,我现在龙精虎猛,神采奕奕,除了浑身疼外,好着呢。”林枫笑嘻嘻说。 “那倒是好事。”萧风白了他一眼,“免了我担心你拖后腿。” 林枫一点没有被揶揄了的自觉,反而沾沾自喜,“萧美人儿,你担心我直说,那也不必这般拐弯抹角,我万万不会嫌弃你矫情的。” 萧风哭笑不得。 两个人闲聊时,剩下几个家伙已经将整个岩洞扫了个遍,除了一扇石门,两个狗洞大小的通道,再无其他可出入之地。 石门处止不得有多少机关,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防不胜防,自然尽量不要走这里为妙。 几个人一拍即合,便索性选在吴小年之前发现的洞。 熙彦与吴小年一前一后爬进洞里,过了近半个时辰才返回,冲几人招招手,“无妨。” 南宫清逸同萧风说了声,看到萧风模样时,匪夷所思,之后几个人也有些惊讶,从没听说过还有胎记是能自己长出来的,萧风并没有解释什么。 熙彦打头,几个人依次钻入洞中,往外而走。 这次,萧风没有垫后,被安排在了中间位置。 () 第447章 中招 余夏蝉鸣长,幽夜蛙声和。 悠悠长夜,中年人静立湖畔,看水荷半掩,嗅清香怡人。 “老陶。”李露从小径间快步而来,将请柬递过去。 “天机阁?”陶静渊打开扫了眼。 “门侍送进来的。”李露点头。 “手谈?想必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不知便是。”陶静渊冷笑了下,随手将之丟入湖水,“楼主还是没消息?” 李露点头,“这已过二日,老于那边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她叹了口气,“那日铸剑台上,他闹出的声势着实太大,这两日几方势力纷纷送来了请柬,如今压着,明日便是群龙盛宴,届时他若不现身,恐遭人非议。” “有些麻烦也是难免的。”陶静渊摇摇头,“不过有几个不老实的势力的确有恃无恐,正好整治一番,也好让江湖知晓我们飘缈楼……” 李露忽然转头,一声暴喝,“什么人!” 一道黑影一跃跳上走廊,仓皇逃窜。 李露紧追而去。 “如此明目张胆,不知哪方势力之人。”陶静渊低喃道。 正在这时,一抹青色流光激射而来。 “御仙诀!”陶静渊侧身闪避,皱眉道,“不对,你是何人?” “取你性命之人。”黑衣斗笠人冷哼道,欺身而至,一剑横掠而出。 陶静渊身体不动,脚尖在地面上微微一旋,一掌拍在剑身上,“退下!” “当年文冠,不知这些年修为可曾有几分长进。”黑衣斗笠人手腕一偏,恰恰卸去力道,长剑横掠,一抹流光划破黑暗。 “试试便知。”陶静渊飞速在怀里一摸,折扇偏转,挡住袭来之剑。 这时,青色流光悬空而回,流星般再次向陶静渊袭去。 陶静渊侧身,一个空翻,退出几丈,面色凝重下来,“一心二用,难道是他们的人。” “果然还是废物。”黑衣斗笠人紧追而至,一剑递出,冷笑道。 “你认识我,你是何人?”陶静渊眯起眸子,退一步闪开。 “你不配知道。”黑衣斗笠人掠身跟上,身形骤然加快,出剑亦是迅疾,一剑剑递出,连绵不绝。 陶静渊步步后退,并不主动出手,看似落了下风,对付得却也不见吃力。 十几个呼吸,两人交手不下百余回合。 一声刺耳碰撞声,以两人为中心,气浪四散,吹得夜荷摇摆不定,两人倒滑而出。 “不想陶文冠竟是数年藏锋,在下还真是眼拙了,不过这四周之人皆已被支开,陶文冠一时拖延毫无意义,倒不如放手一战。”黑衣斗笠人冷淡说。 “竟不想在下有如此殊荣,诚惶诚恐。”陶静渊冷笑,“既如此,恭敬不如聪明。” 话音落,四周忽然弥漫起无形涟漪,以陶静渊为中心一波波聚拢而来,陶静渊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你……”黑衣斗笠人怔了下,恼恨起来,“狂妄之徒,留你不得!” 流光一闪,直袭而去。 陶静渊衣袖一挥,折扇飞出,瞬间与流光相击,一声铿锵,折扇偏转而回。 黑衣斗笠人欺身上前,另一波袭击接踵而至。 陶静渊怡然不惧,折扇挥舞,如臂使指,滴水不漏。 金铁声,拳掌相击声,风声水声荷叶摇摆声,紧锣密鼓般而来。 倏忽间,陶静渊折扇脱手而出,与黑衣斗笠人再次一掌对撞,折扇与飞来流光对撞,转瞬间偏折,往黑衣斗笠人背后袭去。 眼见你死我活,黑暗的有人忽然淡淡说了声,“够了!” 瞬间,一股大力袭身,两人齐齐倒飞入了湖水里。 一抹黑影转瞬掠过湖面,将不知死活的二人提起丢在地上,“主上。” “不负本座亲自前来,”黑暗里走出位一身黑衣的魁梧男子,低头看了看脚下之人,“一切照计划行事。” “是。” …… 几个年轻人很快出了通道,豁然开朗处是一条甬道,也不知与之前他们爬进主墓室的甬道是不是同一条。 他们凭感觉往前,罗盘进了墓就不灵光了,至于几个人的方向感,这一番折腾,现在还能分清楚东西南北的估计都够呛。 甬道很长,一伙儿人走了一段时间,不知从哪儿升起浓雾,将甬道里弥散得朦朦胧胧。 他们原本还以为是毒瘴之类的东西,忐忑了半天,谁知道竟真只是普通的水汽。 甬道里有几个岔口,熙彦怕几个人一不小心走丢,便用拉萧风的那布条将几个人都栓了起来。 又走了一段时间,布条忽然被扯了下,云淼一回头,看到那截布条竟然断开了,喊了声,“南宫兄!” 无人回应。 前面几个人闻声停了下来,熙彦问了声,“怎么了?” “南宫兄割了绳子。”云淼抓着布条说。 “回去找找。”熙彦沉吟了下,招呼着几人调头。 几个人倒回去走了一盏茶时间,还是没找到南宫清逸的人影,云淼说可能是跟进了岔路,看到我们不见了,他应该会调回头来找我们,我们不如先休息一下等等他。 熙彦骂了声,“这时候忽然跑路,诚心给我们出难题,找回来了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林枫调笑道,“你这般说,他岂不是能回来也不敢回来了?” 熙彦没好气道,“那就别回来了,在这地下跟跳尸好好交流交流。” 食水在进主墓室之前便告罄了,他们便只能闭目养神,好在身体底子好,都还没什么大碍。 又过了会儿,甬道里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有些沉闷的感觉。 萧风猛地睁开眼,四周灰蒙蒙一片,有几个人影一动不动坐在身边。 他吐出一口气,看来他的怀疑不是他多想了,几个人都注意到他进去,却没人注意他是从几个人钻出来的通道进去的,这里该是什么模样,他岂会不清楚,他一开始以为是机关启动造成的外观变化,如今才肯定,原来早为人做了手脚。 他清咳着想站起来,可还没站稳便跌坐了下去。 香,竟然是香,果然是有人做了手脚。 “林枫!”萧风喊了声。 无人回应。 “熙彦!”萧风又喊了声。 依旧无人回应。 萧风心下一沉,冷淡道,“散!” 雾气翻腾,浓雾很快弥散消失。 萧风四下一看,除了他所有人都没了身影,而浓雾里那些影子只不过是一些形状酷似人的石头而已。 () 第448章 凡王 “什么时候的事?”萧风皱起眉头,就地休整时他们还在,可现在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墙壁,没有机关,那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刚才他虽闭目,警惕心却没松下,若有什么异常,他该能察觉的,除非刚才都是他的幻觉,他早已与他们分开,或者…… “阵法。”他猛然间想起登天山脉上的那些法阵,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若真是阵法,谁是留在原地之人,谁又是被传送走之人? 他四下看看,也顾不得之前的心悸,神识瞬间四散开来。 “那他们能到哪里去?我又是在哪里?是仅仅我自己中招了,还是所有人都中招了,仅仅我一人无事。” 无数纹路交织,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风忽然觉得心悸得厉害,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 这时,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萧风尽量调匀自己的呼吸,耳边忽然传出窃窃私语声,窸窸窣窣,模糊不清,可他却越来越心悸。 “怎么回事?”萧风按住胸口,睁开眼。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可萧风就是听不出来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好难过,胸口又闷又痛,脑袋似乎要炸开般。 萧风蜷曲起身子,茫然无助捂住耳朵,“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很近很近,似乎已经到了面前。 萧风猛地抬头,怔了下,面前空无一人,身周也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萧风茫然无措,耳边脚步声就在身边,可他看不到人,听不到呼吸,那是什么? 脚步声仍在,窃窃私语声仍在,时间缓缓流逝,很长很静,若不是理智支撑,萧风差点以为是自己疯了。 一炷香时间,萧风心中的无措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 一个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前世之身的古墓,忽然间他身边的人都消失了,能听到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可却看不到人,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让人觉得荒诞无稽的了。 他不信鬼神,不信前世来生,这里的一切对他毫无意义。 荒谬之后便是更为沉着冷静的判断。 “陨星!”十几个呼吸后,萧风吐出二字,沉默了几个呼吸,他又说,“好,叶凡,我便如你所愿,去看看有何猫腻。” 他扶着岩壁站起来,慢慢往甬道深处而行。 甬道尽头是一山洞,其内修建了座横檐飞梁的巨大宫殿,与他在看到壁画时看到的那宫殿虚影竟十分相似,一部分建筑物用木头廊子支撑在峭壁上,给人一种空中楼阁的错觉。 萧风扯扯嘴角,这甬道,果真是通往这里的。 他心里有种很难说清的感觉,一步又一步,似乎一直被别人算计着,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讽刺却很熟悉的事,他布局,却生来便在不知多少人的局里。 深吸口气,萧风走上门廊,还未抬手,玉石大门便自动打开了。 萧风身形顿了顿,闪身跨过高达膝盖的门槛,走了进去。 宫殿在萧风踏进去的同时,骤然灯火辉煌起来,黄红色的光晕映得本就堂皇富丽的宫殿更是威严雄伟,有种说不出的震撼瑰丽。 萧风扫了眼,平静往内而行。 走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已经到了大殿的中央,前面是一座玉台,四灵鼎立四方,其上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八个人围坐四周,盘膝而坐,面色安详。 萧风静静看了会儿,眼神说不出的冰冷,低笑了下,盘膝而坐,微微阖目。 过了近一个时辰,萧风猜测正值子时,寂静大殿里忽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萧风睁开眸子,看到那八人正看着他,肃然一礼,“王!” 萧风面无表情,一拂袖,钻进了宫殿下面的玉门里。 门后是一条蜿蜒向下的走廊,无数灯奴燃着幽蓝色的火焰,不断延伸,似乎永无尽头。 萧风走了很久。 尽头处是一青铜棺,棺盖未阖,棺顶一颗幽蓝色的石头悬浮半空,散发着浩渺的气息,神秘玄奥。 萧风忍不住退了一步。 陨星石,又是陨星石,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这种石头。冷幽谷,仙人陨,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叶凡吗? “你来了。”寂静墓室里忽然响起温和嗓音。 萧风猛地回过神来,四下一扫,空无一人,他一皱眉,“你是谁?” “你用神识可以看到我。”那声音提醒道,“我本只剩残魂,苟延残喘数千年,你来,我便可以走了。” 萧风瞳孔倏忽转为金色,他怔了下,“你……” “不必惊讶,你我本是同根生,自然生得相似。”萧风眼中顶了张与他有七八分相似面容的白衣男子浅笑说。 “什么意思?”萧风皱皱眉。 “有些事,自己他日知晓要比别人说更容易接受些。”白衣男子摇摇头,冲萧风招招手,“过来坐。” 萧风抬头看了眼棺顶的石头,“你可以下来。” “画地为牢,我下不去的。”白衣男子浅笑,“放心,这块石头有我,不会影响到你。” “是吗?”萧风低喃,又抬头道,“我只问你一句,引我来的是你还是他?” “我身不由己,如何引你而来?至于他,”白衣男子苦笑起来,“万物于他皆不过棋子,若是他引你来,必然是步步为营,你不得不来。” 萧风偏偏头,笑了下,“的确如此。” 他上前坐在那男子身边,“那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男子转头看着萧风,“我本不想你现在来,到底太过稚嫩了。” “也是。”萧风点点头,“直到避无可避才清楚自己一直在别人局里,的确天真得很。” “你……”男子微微愕然,“看来你经历了不少事。” “只是他想让我经历而已。”萧风微笑看向幽幽走廊。 “呵,看来他也没多少耐心了。”男子笑了笑,“可觉得委屈?” “委屈?”萧风偏偏头,认真想了下,“这是孩童才会有的执拗,毫无意义。” “这样想不好。”男子看了看萧风,摇摇头,伸手去摸萧风眉心。 () 第449章 大小狐狸。 萧风没接话,移开视线。 “我名叶凡,你应该知道。”男子不在意道。 “凡王……”萧风怔怔看着无数幽蓝色火焰,“我名萧风。” 叶凡笑了下,“听他说,我们的时代后,三方势力几乎同时崛起,各自称帝,分庭抗礼,你之姓可是这个萧?” “他竟未同你说?”萧风偏头看他。 “名称身份于他而言只是个代号,毫无意义。”叶凡摇摇头。 “如此看来,那些壁画都是真的?”萧风叹了口气。 “就像你所说的,他想让我经历那些,我便避免不了。”叶凡温和说,“而且,他向来不喜欢说谎。” “也是。”萧风想了下,点头。自他结识那人来,那人的确算不得说过谎,只是运筹帷幄和稍使手段而已,归根结底不过不屑二字,如此才让他寻不到一点破绽。 叶凡继续说,“他于这世间无七情少六欲,故而鲜少强求于人,反而更热衷于顺其自然。当年如此,如今也不曾变过。我记得,他曾同我说过,世间六界,却有人行走于六界,却不属其中。原本我以为是他的。” 他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半天又摇摇头,“我终究没成为他想让我成为的人,远古至今,无数次失败,还是要守着那块他带来的石头,执迷不悟,痴傻,痴傻。” 萧风眯起眸子,“这些,是他让你同我说的还是你自己想说?” “你说呢?”叶凡笑看着萧风,“他不欲让我言,我偏要言,如生时生?终究还是要受他摆布,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灰飞烟灭,给我个自在。” “你终究还是被逼疯了。”萧风叹了口气,“可数千年,你终究是求死不得,现在又怎么能确定能求个解脱?” “不是有你吗?”叶凡笑得愈发开怀。 萧风叹了口气,“引我来的是你,脚步声是你的,窃窃私语声也是你搞出来的,他不屑说谎,你却谎话连篇,可我终究是信你多一些的。” 叶凡豁得站起身来,面色难看下来,“我担不起你的信任。” 萧风微笑了下,“孤独久了,总想找个同路之人,便是片刻安宁也是好的,你我既然是一样的人,便担得起。” “你果然天真得很。”叶凡冷笑。 “你可曾觉得自己是个怪物过?”萧风不在意说。 叶凡怔在那里。 “身边的人都是正常的,你却事事例外,无人能倾诉,事事怕他人知晓,亲人利用,有心人觊觎,”萧风看着自己的手,轻轻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能力不是能力,而是蛮不讲理,荒诞不经时,这句话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甚至自己都会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人。” “你可这般想过?”他偏头看向叶凡,又摇摇头,脑袋放在膝盖上,笑了下,“你跟着那人长大,应该对自己的能力理所当然,从未这般认为过吧,那看在我与你同根的份儿上可能等上片刻,我想多呆一会儿。” “你……何必如此在意他人的看法。”叶凡叹了口气。 “禁!”萧风忽然吐出一字,身形一掠而回。 叶凡面色一变,“禁!” “剑!” 萧风豁然转身,一掠白虹飞掠而出。 铿然一声巨响,数百盏幽蓝火焰转瞬熄灭,几个呼吸后,又倏忽自燃。 萧风已飘然退离台阶数丈,微微一笑,“抱歉,在下非圣人,任君摆布倒是难为人了。” 叶凡面色几度变换,最后也笑了下,“原来你早已看出了些端倪,倒是我小觑了你。” “在下习惯了做事留后路,无礼之处还望凡王海涵。”萧风淡然说,“不过事情已经挑明,倒不如更明了些,凡王以为如何?” “理应如此。”叶凡缓缓走下台阶,“只是,你要证明有同我谈条件的资格。” “好。”萧风点头,“阁下请。” 叶凡点点头,微微一跺脚。 萧风脚下无数石砖尽数活络开来,一条条纹路交织缠绕,似乎棋盘般往四方蔓延开来,无数灯奴尽数熄灭。 萧风眉头微皱,往后退去。 脚下地砖瞬间移位,数十块白玉色地砖骤然间变为黑色。 萧风脚步顿住。 “此局,你若能闯出,我便告知你那几位朋友的下落。”叶凡声音幽幽传来。 “一言为定。”萧风朗声回答。 …… “我靠,死婆娘,你别得意。” “臭女人,别以为小爷打不过你,要不是你使手段,小爷一根指头都能戳死你。” “死三八,你说你好好的队友不当,非要当老鼠,恶心不恶心?” “是不是诸葛离那小子欺负你了,你因爱生恨,伺机报复?我跟你说,那小子我一点都不熟,要不是看着他可怜,早把他不知丢哪了。” “喂喂喂,你倒是说两句话,难不成是……” “闭嘴,否则剜了你的舌头。” “你……” “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昏暗墓道里,一男一女踉跄着前行,女子在前,男子垫后。 “这是什么位置了?”女子淡淡问。 “不知道。”男子果断摇头,“你可以考虑放了我,我带你去找萧风他们,鉴于你态度良好,想必他们定会对你从轻发落……” “你给我闭嘴!”女子冷着脸低喝。 “好好好,我闭嘴,我现在就闭嘴。”男子赶紧捂住嘴,有些无奈道,“我看你的样子,就跟丧家之犬似的,服个软,我又不会笑话你……”男子絮絮叨叨道。 “闭嘴!再让我听到疯言疯语,我便剐你一块肉下来。”女子一把将男子压在墙壁上,以匕首抵住男子咽喉,恶狠狠威胁。 “好好好。”男子立即认怂。 女子冷哼了声,“这边!” 两个人沿着甬道继续往前,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忽然响起窃窃私语声,一双接一双,如在耳畔。 “什么意思?”女子脚步顿住,茫然转头看向男子。 “小爷也不清楚,又没中过招。”男子往外探了半个脑袋,凉凉看着他。 女子撇撇嘴,她现在很后悔将这个绸不了脸的混蛋竟然想逃走,难道不怕应有的惩罚? 又走了十几丈,窃窃私语中越来越大,两个人都几乎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不对,我觉得有点怪,你将火折子点大了四处看看。”男子淡淡说。 女子看了看男子,犹豫了瞬息,点点头。 她将一片不知道什么东西往火折子上一撒,火光瞬间长大到长大到数寸。 她凝神一看,前面不远处成排的小石头人列队而立,说的谁也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 第450章 条件 昏暗墓室,几个年轻人并排着闭目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熙彦睁开眼,面前黑暗不见五指,他咦了声,“雾气竟然自个儿退去了。” 熙彦点亮一支火折子,往前后都照了照,“不等了,我们继续赶路。” 几个年轻人纷纷睁开眼,林枫伸手去抓萧风,“萧美人儿……” 他抓了个空儿,怔了下,随手点起火折子四下一照,心里一惊,“萧美人儿?” 云淼漫不经心扫他一眼说,“可能是自己行动了吧,他艺高人胆大,这些也不奇怪。” “胡说八道,他现在多虚弱,自己单独行动,他不会这般莽撞。”林枫直接吐了他一脸口水。 云淼抹了把脸,皱皱眉不说话了。 “不对,我们之前似乎不是在这儿。”熙彦反应很快,打眼一扫就看出了些端倪,“之前,这里没有这个石柱,而且这里似乎不是甬道了。” 几个人心里一惊,也连忙四下一看,林枫直接骂了出来,“我日他仙人板板,竟然不知不觉给人挪了位置,他娘的,那岂不是就小风丢了。” 几个人想了会儿都没察觉出是什么时候被人摆了一道,熙彦便说,“既然是不知不觉到了这里,想来这附近必有机关,我们不如四处找找。” 他们一拍即合,当即甩开那些杂念,开始慢慢摸索墓室的机关。 他们逐个逐个敲打着墓砖,墓室里回响着金属与石头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听的人耳朵都有些麻痹了。 然而,就在几个人机械性的寻找机关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巨石滚落下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便是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沉闷的风自背后袭来,几个人的火折子刷的一下,齐齐熄灭了。 顿时,四周暗若寒冰,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几个人都被吓得心里一哆嗦,吴小年直接跳了起来,抱着熙彦哇哇大叫,这突发状况倒是比墓室更让几个人脑袋里直抽。 熙彦伸出腿干脆利索一脚把他踢开,没好气道:“叫什么叫,听着怪晦气的,我还没死呢,别着急着给我送终。” 吴小年也反应过来,清咳了声,尴尬无比。 几个人却没真理会他,熙彦将火折子再次点起来,往声音传出的方向一看,心脏顿时扑通一下。 他们身后的门……居然消失了。 林枫蹲下身,摸了摸先前所敲得那块墓砖,似乎是敲到这里,变故就发生了。 难道是这块地方有机关? 借着昏暗火光,熙彦看清楚这是间墓室,里面还有长明灯之类的东西,他上前将之点燃,随后抛开杂念,开始在他们先前摸索的地方细细搜寻,几个年轻人也开始找起来。 又过了近两盏茶的时间,林枫忽然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闷?” 熙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瞬间面色难看至极。 这就意味着,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间密室,若是不能在一定时期内找到出口,他们极可能自己把自己活活憋死。 林枫将长明灯火折子全都灭了,以期许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他们加快速度继续寻找,窒可息感越来越重,却怎么也没找到开关之类的东西。 熙彦实在受不住,停下了休息,大约一盏茶时间,他不死心的起身继续找机关,眼如鹰隼,一般不肯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看到最后,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的墓砖,如同有生命一般晃动了起来,让熙彦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熙彦觉得大脑都开始抽痛,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空气稀薄,每一次呼吸都浑浊不堪。 林枫先一个不再找机关,拿出凿子于撬子,在先前开启过洞门的地方疯狂的砸。 几个年轻人也接连失去了希望,开始疯狂地劈凿,很快,墓砖被凿碎,掉落下大块大块的碎石头 可墙壁没有被凿穿,而且墙壁不知道有多厚。 疯狂一番自救,几个人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猛的一下,整个人顿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迷迷糊糊间,熙彦的的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混沌,四肢重的似乎灌了铅,只能听了剩下不知几个人不知疯狂的凿掘。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那把凿子和撬子砰的掉在地上的声音再未响起,熙彦觉得不妙,挣扎着想查看什么情况,但此刻,他几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在地上如同爬虫似得扭曲了几下,也没能成功,最后大脑一片混沌,竟然就这么昏睡过去。 …… “左右逢源,滚打包收,虚镇实尖,声东击西,星小目,断……” 恢弘棋盘,少年在棋盘里踏步,纵观全局,二百八十九个地砖已亮起大半。 “借势开拆,星三三,飘浮棋,劫,不可断,那便弃……” 少年骤然顿足,眯起眸子,“势微取和,破局却难,也罢也罢,那就背水一战。” 他重重踏出一步,几乎全部石砖陡然亮了起来。 他又飞速踏出两步,半数熄灭。 他再次驻足,“五五之分,和或破?” “破!”他眸子中陡然闪现一抹亮光,一步踏出,无形力量迅速扩散开来,瞬间爆鸣声不断。 萧风微微一点地面,迅速脱离棋局,稳稳站定,抖了抖衣袖,“阁下好手段。” 叶凡点了下头,“彼此彼此。” “那请阁下直说。”萧风点头还礼。 叶凡笑了下,“出这里左拐,入天梯,上二楼,北行至阴煞地,上一楼,便可知他们去处。” “多谢!”萧风躬身道,转身欲走。 “且慢!”叶凡出声提醒,“那里开关开启,需以一物为介,否则便是我去了也无能为力。” “何物?”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本能觉得不妙。 “它。”叶凡遥遥一指悬浮虚空的幽蓝石头,“你这般离开,或者如他所愿。” 萧风看了看那块石头,沉吟了会儿,“你想让我作甚?” “让我离开。”叶凡微笑道。 “代价。”萧风眉头皱得愈紧。 “继承我的一切,以后世间再无我,你便是我。”叶凡浅笑说,“这其实是一桩机缘。” “包括记忆?”萧风面色有些阴沉道。 “是。”叶凡点点头,“但有些事是要消散的,就像以后你的以前的记忆般,终将成为泡影,于你再无意义。” () 第451章 萧风皱着眉头,脸色极度变化,忽然笑了下,“看来你并没有我想的那般疯,倒是让我白费了力气。” “不算,至少你有选择的权利。”叶凡在萧风面前站定,看着萧风的眸子说。 “那外面的八人呢?”萧风淡然问。 “他们?”叶凡目光闪了闪,“你可以随意驱使?” 萧风玩味勾起嘴角,“凡王时代的人,如今的乱局,我倒是不希望他们存在。” “你……随你。”叶凡面色微变,又叹了口气,说。 萧风也叹了口气,“他们于现在的你而言,应该算是陌生人了。他们该庆幸未进入这里,否则这个事实该多残酷。” 叶凡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风也没打算听他解释,看向青铜棺,“我若听他的安排,会如何?” 叶凡也抬头看向青铜棺,幽幽说,“代替我的位置,沉睡十年,十年后,世间将再没有你的痕迹。” “十年?的确足够长时间了。”萧风喃喃道,偏头看向他,“那你呢?” “醒来,去接手你的棋局。”叶凡也看向萧风,“风云变幻,他总不会让局势轻易脱离他的掌控的。” “像当年的你那样?”萧风嗤笑了下,“原来他也不是我想象中的神明。” “可与神明无异。”叶凡接口。 萧风微笑了下,“所以?” “让他计算的环节出错,一系列变数足以让一切超出他的预算。”叶凡攥紧拳头。 “可你没想过,这一切或许他根本是知晓的。”萧风移开视线。 “你我本身便是未知,他若能掌控,又何须步步算计。”叶凡冷哼一声。 萧风不明意为扯了扯嘴角,“我可否问一事?” “说。”叶凡疑惑看他。 “当年的红衣,因何人而死?” 叶凡情绪瞬间暴躁起来,一掌拍向萧风,“你该死!” “止!”萧风飘然后退数丈,清喝一声,“散!” “禁!” 叶凡身形一滞,瞬间崩溃,蜷曲起身子,抱住脑袋。 萧风看着叶凡,平静说,“他杀的,还是你杀的?” 叶凡喃喃自语,“你……我不知道,我忘了,不要问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擂鼓的,我错了,我后悔了,我不要生民立命,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回来,回来……” 萧风眉头渐渐皱起,数千年孤寂能将一个人逼疯,可真能让这般人物如此失态吗?当年又发生了什么恩怨情仇?还是他高估了一个人的承受能力? 正在这时,叶凡恍惚自语,“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我本非当年人,为什么将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强加给我?如生时生?我不需要,我不屑要,我累了……” 萧风脑袋里嗡了一声,面色一下子白了。 他踉跄退了一步,看着叶凡,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冰凉。 不是当年发生了什么,而是那个人到底给了设他多少局,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落在他人局里,最终身不由己。这些手段,他以前用过,可如今,在叶凡身上,萧风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正在路上。 萧风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心中又陡然一惊。 不对不对,既然叶凡已有破釜沉舟之意,他便绝对不会如此,他们两个是相同的人,有些感受他便能够感同身受。 思绪飞快闪过,萧风已经果断后退,同时,吟雪一剑扫过,睁开眸子。 叶凡正站在萧风面前,笑笑,“你倒是反应快得多。” “扯平了。”萧风退后一步,“所以,现在说说你我的交易吧。” “你想知道什么?”叶凡耸耸肩,往台阶方向走去。 萧风慢一步跟上,“你的安排是什么?” “我没有安排,只是想你将那块石头拿走。”叶凡负手看着青铜棺顶的陨星,平静说,“它困了我数千年。” “然后?” “我本因它而生,没了它,自然便世间再无我了。”叶凡浅笑说。 “嗯?”萧风挑挑眉。 叶凡笑笑,一步步走上台阶。 萧风停留在台阶下,并未上前。 没多久,叶凡走到青铜馆前,他又看了一眼萧风,抬手直接往陨星方向抓了过去。 可萧风看到,陨星穿过他的手,一点未受他的影响。 叶凡惨笑,“我终究奈何不得它。” 萧风面无表情看着,“你是残魂,于它无用,那你若醒了呢?” “我会忘记这些。”叶凡摇摇头。 萧风沉吟了会儿,“我曾在一本典籍上读到过’夺舍‘一词,称人皆有三魂七魄,人死七魄散而三魂存于世,与生人魂魄相融,可不入地狱轮回,可是真?” “魂魄之说的确存在,神识便是佐证,我的存在也是佐证,只是夺舍之说却是荒诞不经之谈,”叶凡回头看向萧风,“夺舍之人非之前生人,也非之前残魂,而是天地异数,死后不入轮回,要么灰飞烟灭,要么继续夺舍,是一件极得不偿失之事。” 他话语顿了顿,补充,“实际意义上,你我皆属于这类人,只是他人是自愿,你我却是身不由己。” “真是个极倒霉的消息。”萧风浅笑说,“外面那几人算什么?” “傀儡。”叶凡看了看自己的手,“要么灰飞烟灭,要么这般苟活。” “那他们更倒霉些。”萧风脸上笑容消失,面无表情看他,“你真放心将他们交给我?我会让他们去死。” “身后之事,我如何帮得了?”叶凡眉宇间终于带了几分歉然,“他们,我亏欠良多,只是当年他同我谈条件,他们便是筹码之一,我顾不上他们了。” “这是个冷笑话。”萧风扯了扯嘴角,“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记忆有多长?” “你出去过?”叶凡讶然道。 “没有,但猜到不少。”萧风微笑。 “三十七年。”叶凡了然,“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三十七?”萧风闭眼想了想,“我需要去确定些东西。” “好。”叶凡颔首,“我可以送你。” 萧风心念一动,“好。” () 第452章 只是瞬息,萧风已经身处一片昏暗廊道。 他四下看了看,空无一人,叶凡也没跟来,只是他刚想完,耳边便响起叶凡的声音,“直走。” 萧风吓了一跳,又四下打量了番,还是空无一人,耳边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未跟着,只是这里,我研究了千年。” “果然奇怪得很。”萧风喃喃说,往前而行。 行了近半炷香,廊道到了尽头,是一扇石门。 “石门左侧三尺,高五尺,敲三下……”叶凡的声音又响起。 萧风顿了下,手指在廊道上轻轻敲了几下,那石砖卡啦一声凹陷了下去,叶凡的声音顿了顿,“也好。” 萧风又伸手在石砖缝隙间勾了一下,石门处吱呀一声响,门缓缓打了开来。 他探身进去,身子忽然一滞,在地面上跺了一下,退后几步,又跺了几脚,那地面卡啦啦一阵清响,塌陷下去一个丈许方圆的洞来。 萧风伸头一看,倒吸了口凉气,连忙退后了好几步,快速关上了石门。 那洞里,一只血色手伸上来,紧接着是一张红彤彤的干枯怪脸,四下看看,又缩了回去。 “阴煞地,又称养煞坑,里面养了几百只跳尸,你若想为你所用,也是可以的。”叶凡解释。 萧风没说话,找了找机关,摸到石门左侧有一暗格,就戳了下,脚下忽然传来很奇异的感觉,几个呼吸便消失了。 叶凡很包容说,“索性你没有拆了,否则还不知道他们该如何下去,现在在戳一下。” “没有阵法吗?”萧风疑惑问。 “只有去的,没有回的。叶凡解释,“他不会给你们任何一点逃离的余地,除非你妥协。” 萧风心中一颤,锤了下脑袋,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又戳了下机关。 石门缓缓打开,入眼是一片银辉,不知多少半人半鱼的形状映照在石壁上,格外梦幻。 “这个你就别拆了,除非你想放它们出来。”叶凡连忙出声。 萧风心中一动,赶紧跑到岩壁前看,顿时匪夷所思。 那些鲛人竟不是能以假乱真的壁画,而是封存在岩壁里的真货,可这些鲛人是长在水里的啊,怎么会钻进岩石里去? “这些是什么东西?”他摸了摸岩壁,问。 “惜命花的花胶。”叶凡温和说,“这下面是一片惜命花田,只是如今入口被堵死了。” 萧风觉得脑袋有点疼,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走两盏茶,萧风又看到一石门,不过却是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到了,里面。”叶凡平静说,“他们自救成功,里面已经没有危险了。” “里面?”萧风直接用了神识,看到几个人都在昏睡,石室下面有大片凹槽,也不知谁挖出来的。 他皱皱眉,原地沉吟了半晌,吐出口气,“需要多少时间?” “你年纪尚小,至少一日时间。”叶凡温和说,“前提,你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一日?”萧风想了下,“好。” 萧风原路返回,并未花多长时间,便再次到了凡王墓里。 “你当真想好了?”叶凡看着萧风,温和问。 “你若后悔,我不勉强。”萧风微笑说。 叶凡怔了下,笑起来,“你比我洒脱得多。” 萧风笑笑,未接话。 叶凡犹豫了下,“你若遇到红衣,可否代我照顾她?” 萧风摇摇头,“抱歉。” 叶凡也不强求,“那便无事了。” 萧风沉默了会儿,笑笑,“好梦!” 叶凡点点头。 两人拾阶而上。 很快,萧风走到青铜棺前,他踮起脚爬上棺沿,看了眼里面的人。 一身白衣,清冷淡漠的气质,这个男子比他的残魂可要真实得多,。 “你要不要多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叶凡。 “好。”叶凡犹豫了下,点点头。 两人再未说话,只是静静坐在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叶凡偏头看萧风,“我想提醒一句,你若从未想过,权当笑话听听,如何?” “请讲。”萧风郑重点头。 “我不知道你到了哪一步,但若是哪一天,你也走上了我的老路,记得别给他留半分机会,我不希望你会成为这数千年中的我。”叶凡站起身,目光平静如水,冲萧风笑笑,又看向青铜棺内,“去吧。” 萧风偏头看了看他,站起身,爬上棺材,一伸手抓向陨星。 在萧风触及陨星时,只觉得手上一凉,那陨星竟然在他手里凭空消失了。 四周转瞬间灰暗下来,似乎没了生气般。 萧风瞪大了眼,上下翻看了看的手有些难以置信。 “小风。”身后叶凡一身金丝,微笑喊了声。 “你……”萧风一回头,看到叶凡正在如云雾般一点点消失 “记得我说的话,”叶凡平静说,“冷幽谷是个好地方,你若做了决定,不如去那里看看,那是个极好的地方。” “好。”萧风面色复杂,最后肃然道。 这时候,青铜棺内忽然传出一声尖锐叫声,萧风转头一看,青铜棺内的白衣男子忽然面目可憎起来,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干瘪,只眨眼间便长了一具干尸。 萧风眨眨眼,刚想去摸摸,脑海里猛的震颤了下,一股撕裂的痛苦传来,他瞬间软到在地,昏死过去。 …… 熙彦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当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有人在使劲摇他。 紧接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吴小年鸡窝一样的头发,他看到我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将手里的大半截蜡烛固定在地面上,扶着我坐起来,问道:“彦哥,好点没?” 熙彦试着吸了口气,空气没有了之前的浑浊,似乎流通了一些。 难道是找到出口了? 他心情疏忽兴奋起来,“可是找到出口了?” 吴小年耷拉下脑袋,摇摇头。 “没事。”熙彦立即沮丧起来,摆摆手,“那现在怎么回事?” 吴小年挠挠头,去看云淼。 云淼指了指墙壁,咽着口水道:“这些墙不对劲,你看。”他的手指向之前她们凿过的方位,熙彦顺着看过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墙怎么变平了?那我们之前凿出的那些坑洞去哪里了? () 第453章 莫名其妙 “怎么会这样?”熙彦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晕眩,踉跄了下。 “彦哥!”吴小年连忙扶住。 “没事。”熙彦摁住额头,缓了会儿,“怎么回事?” “枫哥说,您就是太紧张,再加上窒息比较严重,没事。”吴小年憨憨道。 “枫哥?”熙彦怔了下,他似乎错过了很多事。 “我。”林枫挺挺胸膛,一阵剧烈咳嗽,摸了摸胸口,笑嘻嘻说,“放心,我没把你脾肾阳虚的毛病说出来。” 三个人惊诧看了眼熙彦。 熙彦脸一黑,“你他娘的是哪个庸医教的,难道不知道我最近火气甚旺,肚皮都能煎鸡蛋了。” “呦,厉害厉害。”林枫怪笑了下,“在下不才,家师正是有‘古木逢春’之称的青木神医。” 熙彦噎了下,江湖上两大神医在各势力间都有崇高地位,像继承衣钵这类事没人敢拿出来胡说,他自然不敢爆粗口林枫,只是青木神医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徒弟。 林枫挑挑眉头,老头子,小爷就借你耍耍威风,可没认下你,别自作多情。 诸葛离与云淼惊诧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难怪,倒没掺和。 熙彦暗暗庆幸南宫清逸没在这儿,否则非嘲笑死他,又呸了声,娘的,说的好像他肾虚一样。 吴小年看着熙彦脸色极度变化,战战兢兢安慰,“彦哥,没事,” “瓜娃子,你懂个啥?”熙彦恼羞成怒,一脚直接踹了回去。 吴小年委委屈屈缩去一边,觉得真是场无妄之灾。 熙彦坐在地上,被气得不轻。 云淼出声道,“熙彦兄,你经验丰富,可否看出这墓室门道来?” 熙彦面色缓了缓,爬起身,准备将整个墓室再仔仔细细敲了个遍。 虽然之前他们已经仔细探查过了,可如今装备,专业人士都没有,便是强行破开也不可能,熙彦除了这个笨法子,也没有其他可行之法了。 “东北角,就是我们发疯的地儿,那儿有个机关,敲了你可以多滚几圈。”林枫在一边凉凉说。 熙彦身形一滞。 吴小年又舔着脸凑上来,“彦哥,这墓室会转,枫哥在我们昏睡时发现的,他说这里的墓室跟那个封闭耳室的原理差不多,但是它不是一个,而是不知多少个桶状的墓室就像筷子筒里的筷子那样排在一条复道里,机关一动,它们都转起来……” “胡说八道,哪有将墓室建成这个古怪样子的,这是坟,你当是娱乐场啊?”熙彦大骂道。 吴小年立即噤声,半晌才小声说,“诸葛离跟云淼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才叫您起来。” 熙彦呛了口气,看向林枫,“你怎么猜到的?” “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林枫笑嘻嘻说,“你们不信我,不如挖个洞看看,不过下面黑漆漆的,其实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 熙彦气结,干脆不再看林枫,“你们呢?” “这墓室是上下升降的,也是会动的,但是……”诸葛离摇摇头,“我们跟你想法一致。” 林枫插嘴道,“如果说跳出去,想再爬上来可是难了,不过,我又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婆婆妈妈,说便是。”熙彦摆摆手打断。 林枫意味深长说,“滚。” …… 虚无黑暗的世界,无日无月,一颗幽蓝色晶石如日月般悬浮虚空,散发着斑斓色彩,西方有银辉闪烁,东方是青光隐现。 萧风仰头看着这些,无措也无奈。 这个叶凡果然谎话连篇,可他除了信他,还有什么办法? 听从那个从不会说谎的人的安排吗? 沉睡十年?无论是真是假,他不敢冒这个险,尤其是见过叶凡后。 两个人都是疯子。 放弃进来的那几个人? 先不论他能不能说服自己,也不论林枫,南宫清逸,诸葛离三人,只论大局,放弃他们,几个人最后却都出去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那想必他的棋局也不必下了。 只是,如今看来,两个叶凡都胜了,只有他输得一塌糊涂。 “一日时间?”萧风缓缓坐下,苦笑了下。他可一点不奢望了,只希望不要错过了好戏才好。 青光绚烂,一条青龙虚影逐渐凝实,震天龙吟响彻虚空。 银辉耀目,西方一声长啸,白虎肃然而立,矫健身姿挺立,铁血肃杀气息扑面。 几乎同时,两声唳啸响起,红火照亮大片虚空,滔滔碧水飞流直下。 四灵齐现。 虚空骤生云气,黑云滚滚,闪电隐现,陨星隐于其中,光芒愈来愈强,平白便生出了分诡秘。 萧风的气息又开始动荡不定,可他却没有调息,也没有压制,不是不想,而是毫无意义。 陨星在这片世界现身的一刻,他便清楚,这里他再没了反抗的余地,他只是他,陨星却是这片世界。 他自以为人定胜天,可现在剑无法用,真气无法用,他一切反抗的资本都毫无意义,他如何与这天抗衡。 “顺其自然吧。”他叹了口气,看着那颗时隐时现的星辰。 陨星越来越亮,如同冉冉红日,逐渐照亮虚空。 萧风忽然觉得心悸,不同于之前遇到陨星,进入九龙山脉里的陵墓后的几次心悸,而是幼年时无数次与人困斗,生死一线的那种心悸,他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他豁然起身,警惕四顾,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看向陨星,“是你,还是这里有其他人?” 这时候,萧风身后忽然出现一道黑影。 没有气息,没有生气,四周洒下陨星的幽蓝,那道黑影悄无声息。 它伸手袭向了萧风心口。 萧风猛地扑倒在地,就近一个打滚,还没起身,那黑影便以更快的速度欺身而至,一脚踢去,“去死!” “是你!”萧风双手格挡了下,倒滑了数丈,翻身半跪,“回来!” 陨星转瞬自云层间消失,出现在萧风手上,“禁!” 黑影转瞬消失。 “可恶!”萧风站起身,骂了声,一抬头,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平静,而他的修为没变。 “这个?”萧风低头看着手里的石头,它已经黯淡无光,除了漂亮些,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又是怎么回事?”萧风皱起眉头,渐渐攥起拳头。 () 第454章 地图 昏暗墓室,几个人被摔得颠三倒四。 “林……林枫,停!我看到个东西。”熙彦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一把扑倒林枫,大叫。 墓室转了一圈,轰一声停下,整个墓室都在颤抖。 “滚滚滚,我也看到了,别压我,我快断气了。”林枫歇斯底里喊,连连咳嗽起来。 “枫哥,枫哥。”吴小年狗腿地跑去扶林枫。 “嗯?”熙彦挑了下眉。 吴小年抽抽鼻子,“那个,彦哥……” “滚滚滚。”熙彦不由火起,一脚踹过去。 林枫赶紧一拉吴小年,笑嘻嘻说,“对待小孩子,要温柔点。” 熙彦脸一黑,不说话了。 吴小年挠挠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你们过来看。”云淼在墓室一角招呼道。 “好东西!”林枫跳了下,一拉吴小年,随手点起火折子,向着云淼的位置走过去。 不同于其他三面墓墙的枯燥无物,那面墓墙上色彩十分浓重,刻画了一幅幅颜色艳丽的壁画,也难怪几个人头晕眼花也能看到。 吴小年就像小鸡一样,一步不落的跟在林枫身后,看清楚壁画呀了声,“地图?” 他看了会儿,又呀了声,“好像是南宫墓的,还有诸葛墓。” 林枫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吴小年挠挠头,去找熙彦,“彦哥,您快去看,好奇怪,好像……” 熙彦原本一股子闷气,自己的跟屁虫一觉醒来跟了别人,放在谁身上都不痛快,见这副场景,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跑去墓墙那边。 吴小年眨眨眼,莫名其妙。 林枫仔仔细细将壁画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想了下,咧嘴一笑。 他一抬头,几个人还在看,就吴小年傻乎乎杵在那儿,直挠头,也不知他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林枫抱着肩膀过去,挑了挑眉,“看完了,小年年?” 吴小年点点头,一脸纳闷说,“彦哥好像在生我的气,可我好像没闯祸呀?” “傻小子哎。”林枫摇摇头,“怎么看的?” “就是这里的地图嘛,两边布置是对称的,中间那个应该就是凡王墓了,”吴小年心不在焉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阴煞地,下面藏了很多尸体,可能都养活了,但是在地图上……是不存在的。” “乖乖呀。”林枫喃喃道,“这傻小子的脑子得有萧美人儿一半灵光了,” 吴小年忽然倒吸了口凉气,“这……这下面有几……几几百只跳尸啊。” 林枫叹了口气,“可惜呀,有点傻。” “啥?”吴小年忽然回过神来问。 “没啥。”林枫连忙摆摆手,“那你可能找到门?” “门?”吴小年挠挠头,回头去找熙彦,“彦……” “闭嘴!”林枫一把捂吴小年嘴,“不能找其他人帮忙。” “为啥?”吴小年讶异道,他以前一直就跟在熙彦屁股后面,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让你说你就说,婆婆妈妈的干啥?”林枫锤了下吴小年一拳,“你自己算。” “哦。”吴小年委委屈屈应了声,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拿手指在墓墙上上比比画画起来。 过了近半个时辰,吴小年和一个声音同时响起,“我知道了。” 林枫偏头看了看,呦,竟然是云淼这小子,难怪能当上山主呢。 “两轻一重,之后在墙壁凿个洞也能出去了。”诸葛离给熙彦解释。 “哈?”熙彦呆了呆,想了会儿,恍然大悟,“正是,正是。” “看来都不是笨蛋,如此甚好。”林枫低低笑了下,凑上前,贱兮兮说,“我说什么来着,不信我不信我,打脸了吧。” 熙彦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态度就不信你的,谁知道是不是蒙的。 “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莫名其妙被送到这儿来,如今竟然还给我们看到了地图,虽然一个人有运气好坏,可我们这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吧,还是说,难不成墓主人还是考考我们脑袋灵不灵光?”诸葛离皱眉道。 “你管他呢,”林枫敲了诸葛离脑袋一记,“反正总比困死在这里,风干成腊肉好的多。” “此言甚得我意。”熙彦心情也是大好,大笑道。 “那然后呢?”吴小年呆头鹅似的插口。 “自然是去找萧美人儿。”林枫笑嘻嘻大叫,“这陵墓里的机关变态得很,他一个人在外,说不定比我们还倒霉,我自然要去英雄救美。” “救你个大头鬼。”熙彦狠狠推了他一把,“小风需要你去救,不给他添乱便是极好了。” 林枫撇撇嘴,“说不定他就是倒霉的很呢。” “那你们说,我们去哪儿找?”熙彦直接忽视掉林枫,看起来另外三人。 “我们都被送来这里,唯有小风一人留下,我觉得这并不是巧合。”林枫分析,“小风说过,那些石头人想让他去见墓主人,若是这便是墓主人的请君之礼,也说得通。以我对萧美人儿的了解,他估计去了主墓室,去见那墓主人了。” “当真?”云淼皱眉问。 “这么激动作甚,我只是猜测,反正我们都知道地图,虽然不知道真假几分,可好歹大体是知道的,还怕找不到萧美人儿。”林枫吓了一跳,摸着自己胸口说。 “行了,小风不在这儿,你就别在这儿恶心人了。”熙彦推了把林枫,“走吧,尽快出去。” “好。”几个人点点头。 他们又经历一番颠簸砸摔,终于功德圆满。 几个人磕磕绊绊出了墓室,才走几步,林枫忽然大叫一声,“快跑啊。” 几个人哆嗦了一下,四下一看,左侧不知谁凿出了个大坑。 他们再仔细一看,不如倒吸了口凉气。 洞壁沿,一只惨如涂血的大手正扒在那里,此时,正在伸第二只手。 “血尸啊。”吴小年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几个人听了,也连忙转身逃窜。 空气中开始飘荡一股奇特的腥臭,几人身后,开始想起一连串咯吱咯吱,好像人磨牙的怪声。 () 第455章 冤家路窄 四周墓墙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并不发光,四周却不昏暗。 一行五人没命地逃,林枫速度很快,几乎甩了熙彦半条街,四个人都要追上他的脚步,基本是上气不接下气。 片刻后,林枫忽然骂了句脏话,听语气不像开玩笑,熙彦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脚下一软。 这哪是一只,是几十只血尸,如狼似虎向他们飘过来。 在熙彦的字典里,血尸属于湿尸,是跳尸中最为难缠的角色,没有之一,百年蕴煞,千年生怨尸,这在盗墓界里是当作传说的。 他听他师父说,就是他师父那一代人,几十年下斗,破了神仙穴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也没碰上一只血尸,而据说这几百年历史上那些撞大运的,不是被怨尸虫咬了,便是给血尸吃了。 而他如今碰上了一大群,这算什么? 正在这时,前面林枫忽然哎呦了声,不知跟谁撞在了一起。 “杨薇薇?”林枫一声怪叫。 林枫还没说什么,面前的人已经一掌打了过来,他抬手一挡,忽然听到有人喊,“别……” 那女子用劲极巧,反而将林枫打得退了几步。 林枫只觉得手上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抬手一看,手掌间一片浊黑。 “你……”林枫脸色瞬变,一抬头,正巧看到南宫清逸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话语一下子噎住。 “快跑!”南宫清逸朝他挤眉弄眼,“快点快点。” 林枫一眨眼,往后一指,“哎,小风?” 杨薇薇冷笑了声。 熙彦几个人已经追了上来,微微一呆,“什么情况?” 才说完,杨薇薇却忽然变了脸色,“你们做了什么?” 几人身后,黑影重重,难闻的腥臭气息渐渐弥漫而来。 “快走!”熙彦推了把林枫,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事,他却清楚要是没了小命,什么都没意思了。 杨薇薇比几个人反应还快,干脆利索转身就逃。 林枫一眯眸子,“跟上。” 几个人虽然不明白林枫什么意思,不过很彻底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南宫清逸本来就跑得慢,中了毒跑的就更慢了,云淼见到,一皱眉,直接拉起南宫清逸带着跑起来。 六个人跟在杨薇薇跑得几乎脱力,拐过一个弯儿,这妖女竟然不见了,最令他们骂娘的是,墓道没路了。 林枫一回头,十几只跳尸已经将来路完全堵了起来,退无可退了。 林枫骂了声,咬咬牙,“小年,给你十个呼吸找机关,要是让我给血尸吃了……”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一扇石门缓缓从头顶降了下来。 林枫的话戛然而已。 “什么,枫哥?”吴小年牙齿都在打颤,畏畏缩缩问。 “没事,”林枫呆呆说。 这时,血尸已经进入了几人的视线能看清的范围,它浑身发红,手上长着尖锐乌黑的指甲,身体鼓胀,赤红的颜色,似乎里面胀满了血,那张血淋淋的怪脸犹是可怖。 “快走!”云淼推了把林枫,竟然一下子将林枫推得往前跌了下,一下子砸在石门上,正巧这时候石门已出了个缝,林枫那么一撞,直接将石门撞开了,他自己直挺挺砸在了地上。 云淼呆了呆。 当下情况紧急,几人也顾不得震惊,一股脑挤了进去,熙彦一把揪着林枫衣领,拖了进去。 石门砰一声关闭,紧接着,是砰砰砰一连串撞击声。 几个年轻人紧紧贴着墙壁,紧张兮兮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撞击声才渐渐平静下来。 熙彦松了口气,拍了拍吴小年肩膀,“小年,好样的。” 吴小年不好意思挠挠头,“那个,还是看看枫哥怎么样了。” 诸葛离已经在看林枫的情况了,云淼与南宫清逸也蹲在一旁,熙彦点点头,跑过去,“怎么样?” 诸葛离将林枫的双手摊开,“这种毒,没见过。” 林枫已经昏死了过去,他手心开始溃烂,黑色的脓水一点点从皮肤里渗透出来,凝成一滴滴,汇聚成一滩在他手心里。 熙彦抽了抽嘴角,“这个……” “是‘腐生’,那妖女说,若是没有她给的解药,两个时辰就没救了。”南宫清逸接口。 “你怎么知道?”诸葛离转头问。 “我?”南宫清逸哭丧下脸,摊开手给他们看,两团乌黑蕴在他手心里。 “出南宫墓时,是杨薇薇偷袭?”熙彦脸色难看问。 “她可比你厉害的多。”南宫清逸苦着脸,“我跟他交手两招就败了,一塌涂地。” “不可能。”熙彦惊了下。 “你当我为什么跟在她屁股后面?”南宫清逸委屈道,“那就是个妖女,最奇怪的是这里的东西她知道怎么克制。” “怎么可能?”熙彦喃喃道,“她在阴山教长大,不可能在长老们眼皮子底下掩藏这么多……”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南宫清逸抱着肩膀说。 云淼撞了下他,示意他别幸灾乐祸,这时候,熙彦忽然猛地一拉他。 云淼转头一看,看到他刚才站的位置,从墓门缝隙里,刺进来几根黑乎乎的尖刺,差点扎到他。 他眨眨眼,瞬间觉得头皮发麻。 “指……指指指甲。”吴小年结结巴巴说。 “靠,给它们全砍了。”南宫清逸从熙彦腰上抽出来长刀,做了个劈砍的刀势。 “滚,别浪费我的大金刀。”熙彦一把夺过来,“小年,找机关。” “这是黑乎乎的,哪里是金。”南宫清逸不服气道。 他说话时,又有几根黑色指甲缓缓伸了进来,现在足足有几十根黑指甲了。 熙彦不搭理他。 吴小年挠挠头说,“若是找到的机关是打开石门的,我们岂不是都要死翘翘?” “你个笨蛋!”熙彦一板栗砸下去,“你不会多找几遍想?再说,你难道不能想想石门是怎么出现的?” “啊?”吴小年呆了呆,又恍然大悟。 熙彦给林枫的手做了简单包扎,几个年轻人便四处打量。 也不知道吴小年干了什么,墓室里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室外一阵指甲刮擦的声音,伸进来指甲又缓缓缩了回去。 十几个呼吸后,室外一片安静,又过了十几个呼吸,咯吱一声轻响,石门竟然自个儿缓缓打了开来。 “我去,跳尸也会找机关?”南宫清逸怪叫一声。 几个人一股脑上前去堵门。 “不是跳尸,是我哦。”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含笑声音,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石门前,玩味说,“我等了你们好久呢,各位。” () 第456章 南宫清逸尴尬咧咧嘴,“呵呵,美女,你好啊?” 杨薇薇浅笑,“小南宫,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你……你别乱来,否则,萧风一定会给我们报仇的。”南宫清逸咽了口唾沫。 “杨薇薇,你在搞什么?”熙彦上前一步道。 “熙彦师兄,师妹只是想请你们带路而已,这点小小要求,师兄可莫要推辞。”杨薇薇甜甜一笑,说。 “你想进去?”熙彦一下子拔高了些声音。 “哦,真是抱歉,师妹的胃口向来大,两座辅墓又怎么满足得了。”杨薇薇浅笑说。 熙彦噎了一下,刚想说什么,诸葛离忽然插嘴,“好,不过林兄这边……” “既然是同伴,我杨薇薇自然不会为难。”杨薇薇从怀里摸出只玉瓶,一把丢给诸葛离,“给他服下,可压制毒性两个时辰,到时我便再赐药给林枫兄,如何?” “你……”熙彦一阵气闷,这女子就是如此蛮不讲理。 “好!”诸葛离抢先一步说。 “既如此,便快些将药给林枫兄服下,好让他早些时候醒来,我们也好出发。”杨薇薇点点头。 几个人再未说话,诸葛离给林枫服下解药,半个时辰后,林枫醒过来,本来想问什么情况,一看到杨薇薇,立即噤声了。 一伙儿人休息了会儿,便走出石室,他们本就是往主墓室方向行,如此倒是与他们的初衷相符,不过被一个女人胁迫着,心里都感觉怪怪的。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甬道,很快通道豁然开朗,几个人定睛一看,不由惊呼了声,差点跪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座瑰丽雄伟的金色宫殿,从他们前面到宫殿门前不知多少仙鹤造型不一,皆举焰欲腾空而游,幽暗蓝色与璀璨金色一近一远,堂皇富丽又神秘高洁,仿若鬼府仙居。 “天哪,这不是……这不是我们看到的那座宫殿吗,竟然真的存在。”熙彦感叹道。 “这是个模型,虽然震撼,却少了之前的气势磅礴。”云淼提醒道。 “走!”还没等几个人聊完,杨薇薇忽然一摆手,冲了出去。 几个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连忙紧跟而去。 入了宫殿,其内之景更是美轮美奂,看得人眼花缭乱。 杨薇薇却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是直直前行。 行了一盏茶时间,几人看到一高台,四方四灵雕像坐镇,有八人,盘膝而坐。 几人来时,他们豁然睁开眸子。 几人都见过的那南宫氏祖先淡淡说,“他们来了。” “有人不可入。”他身边的另一人平静回答。 “是。”剩下之人轰然应诺。 几个人走近高台,熙彦几人一看到高台上端坐的八人,脑子轰的一声,差点背过气去了。 “桥桥桥……桥上的那个跳尸,他不是被鬼神仙打下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吴小年又结巴起来。 “回去,否则死。”为首那个南宫氏冷漠说。 “前辈,我们只是找人而已,找到了自然离开,望前辈通融一二。”熙彦抱拳道。 杨薇薇眯着眸子看着这八人,又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一锈迹斑斑的灰色大门,想来这下面便是真正的墓室了。 “前辈在此守护,可是有人已经进去了?”杨薇薇浅笑却。 八个人都没反应。 “哦,那就别怪晚辈蛮不讲理了。”杨薇薇轻轻说。 忽然,一阵烟雾弥漫,紧接着,在烟雾里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下,一只巨大网直接朝八人网了过去。 “雕虫小技!” “不知好歹!” 两声嗤笑几乎同时响起,为首二人一跃而起,直接冲开了打下来的东西,一前一后朝杨薇薇袭去。 几个人见天赐良机,连忙一个接一个钻进了大门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杨薇薇一见,立即急躁起来,冷喝一声,一条金色长鞭朝两人卷了过去。 几个人走入门后,入眼是蜿蜒向下的走廊,无数幽蓝色火焰跳跃,有一种莫名的沉肃感,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走廊尽头。 那是数百个台阶,高高在上,最顶处高台是一青铜棺,棺盖儿放在一边,散发着古朴沧桑的气息。 “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吴小年惊诧问。 “应该不会,不过话说,那个躺在棺材旁边的白衣是什么人?”熙彦摸着下巴思忖。 “什么什么人,那是萧美人儿。”林枫心中一惊,几乎跳起来,往台阶上冲去。 几个人连滚带爬跑上来,对面一看,还真是。 面前的少年紧闭着眸子,脸色惨白,他们又觉得不可置信至极。 一路下来,这少年何时真被人算计到过,何时吃过大亏,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而如今这少年竟然在这里昏倒了。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枫连忙抓萧风手腕想给萧风探脉。 “慢着!”熙彦心猛地中一跳,一把按住林枫的手,“这个我来便是。” “这时候,还讲什么先来后到。”林枫不以为然,扯回自己袖子,去看萧风。 “不行。”熙彦一下子急了,一把揪住林枫的衣领。 “为什么?”林枫不解。 诸葛离脑袋里放空一段时间,想了想说,“他不愿意。” 几人怔了下,一阵沉默。 几人手忙脚乱将萧风放好,熙彦给萧风探了探脉,皱皱眉头,又重新探了次,还是如此, “怎么回事?”林枫好奇问。 “这个放心,与你们没关系。”熙彦笑眯眯说。 正在这时,走廊里又传来清晰脚步声。 几人一抬头,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这女人被八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前辈围杀,竟然还闯了进来,那该多么厉害。 杨薇薇缓缓走上台阶,微笑,“几位丢下薇薇,着实令人心寒,不过,如今薇薇有一请求,若是几位同意,以后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几人没有说话。 杨薇薇继续说,“放心,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想,几位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几人还是没有说话。 杨薇薇缓缓站定,微笑,“我的要求很简单,真的。” 她眸子中忽然闪现一抹亮光,轻轻说,“将那少年交给我,如何?” () 第457章 缠斗 两方人相对而立,一方轻描淡写,一方如临大敌。 杨薇薇重复道,“将那少年交给我的人,我便不为难你们,如何?” “你想干什么?”熙彦皱眉道。 “没什么,只是对飘缈公子甚是仰慕而已。”杨薇薇漫不经心说。 “你怎么……”云淼心中一颤。 “自然是有人相告,”杨薇薇抚了抚眉梢,“薇薇知道诸位是飘缈公子的朋友,这般做的确让诸位为难,不过诸位大可放心,薇薇并无加害之意,反而是想给他份大机缘,日后他说不得还要感谢诸位。” “薇薇师妹什么话,美人之请我们做兄弟的羡慕还来不及,怎会为难。”林枫干咳了声,将萧风交给吴小年,“不过,萧美人儿年纪尚小,恐是无福消受,不如薇薇师妹换一个人,比如说……” 他一挑眉头,坏笑道,“我?” 杨薇薇掩口娇笑,“不过薇薇最喜欢飘缈公子这般大的,你若将双手双脚都砍下来,倒也可以。” “薇薇师妹真会说笑,”林枫干笑两声,四下看看,“萧美人儿皮包骨头的,隔也能隔死人,不如……” 忽然,他眸子一亮,扯着云淼的袖子往外拉,“换小云去吧,他年纪与萧美人儿相仿,想来甚得薇薇师妹心意。” 云淼脸色一下子黑了,脑筋一转去拉诸葛离,“这位兄弟身体病弱,柔若无骨,想来更趁阁下心意。” 诸葛离眉头微皱,却是去拉熙彦,“这位练过缩骨功,比之在下更让阁下满意……” 他还没说完,熙彦大骂了一声没义气,却又笑嘻嘻说,“还是小南宫去,有一定感情基础,小南宫还放得开……” 几个人很快推搡在了一起,相互吹捧,都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差一句绝世好男人了。 杨薇薇玩味看着,“那不如都跟薇薇走,如何?” 场面一下子安静。 “这主意不错。”林枫咂摸了下嘴,伸长脖子很猥琐说,“就是薇薇师妹受得了?” 他却见到杨薇薇忽然面色一变,勃然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将那少年交出来。” “要死了。”林枫吓得往后跳了一下,“有话好好说。” 几个年轻人也缩了下,退了好几步。 “交出来,否则死。”杨薇薇冷笑道。 “这么凶。”林枫嘀咕道,笑嘻嘻说,“可是,薇薇师妹为什么不过来呢?” “愚不可及。”杨薇薇冷斥一声,一条金色长鞭带着凛冽风声抽了过去。 林枫衣袖一抖抽出软剑,微微一挽,卸去力道,软剑直接跟长鞭缠在了一起,笑嘻嘻说,“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南宫清逸瞪大了眼,等等,等等,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他才想完,杨薇薇冷笑了声,用力一拉,林枫一个趔趄,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大骂,“你们几个是不是傻,赶紧过来帮忙。” “哦哦。”南宫清逸可想明白了,这家伙是疯了,直接将力劲导在了自己身上,现在估计去了半条命了,赶紧跑过来拉住林枫。 几个人也反应过来,连忙跑去帮忙。 吴小年原本也想去,谁知道给林枫骂了个狗血淋头,“大人们做事,小孩子别插手。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看着萧美人儿,要是敢随便乱动,小爷砍了你的脚。” 僵持了一阵子,软剑忽然一松,林枫回身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南宫清逸身上。与此同时,长鞭倏然缩了回去,熙彦三个人吃不到力,齐齐摔得四仰八叉。 南宫清逸砸在青铜棺上,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却伸手向萧风抓了过去。 吴小年被吓了一跳,本能般避开,一抬头,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 南宫清逸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他,跟死人一样幽幽说,“把萧风给我。” “娘呀!”吴小年一声怪叫,险些把萧风丢出去,往后缩了好几步,“鬼……鬼上身。” 熙彦爬起身来,就想大骂,听到吴小年一声怪叫,一回头,顿时觉得不妙,往南宫清逸方向扑了过去。 林枫从他身后一剑缠了过来。 诸葛离心中暗叫不妙,就地打滚将熙彦一下子扑倒在地,险险躲过林枫一剑,熙彦反应过来,破口大骂,“林枫,你做什么?” 林枫却似乎没听到,又一剑扫了过来。 熙彦拿长刀一挡,铿锵一声轻响,刀剑一触即分。 诸葛离连忙退出战团。 林枫大袖一挥,数根银针从他袖里飚了出来。 熙彦大刀挥舞,一连串叮叮咚咚声,这时候,林枫再次一剑挥来,熙彦举刀一挡软剑将长刀缠了起来,林枫又一挥手,银针再次朝熙彦面门激射而来。 熙彦暗骂了声,果断弃刀。 另一头,南宫清逸追得吴小年哇哇大叫,天地良心,他最怕鬼了,要不是父辈在教中地位崇高,他绝对绝对不会下斗。 云淼见势,脑筋一转,猜到了些端倪,欺身直接与南宫清逸缠斗在了一起。 吴小年心中暗暗庆幸,还没松一口气,脸色忽然就变了。 不远处,杨薇薇笑靥灿烂看着他,“小年,把萧风给我,好吗?” “不不不……不可以。”吴小年结结巴巴说,几乎靠到青铜棺上了,“枫哥不让。” “师姐看在与你是同门的份上不愿对你出手,你可要想清楚了,小年。”杨薇薇浅笑说。 “你你你……你抽不到我。”吴小年一只手抱着萧风,另一只手直接攀在了棺材上。 杨薇薇一下子被逗笑了,“好好好,那你爬,我不对你出手,怎么样?” “真的?”吴小年狐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杨薇薇笑吟吟说。 吴小年踮起脚看了眼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一言为定!” 杨薇薇笑靥如花,“好。” 吴小年憋足了气往上爬,可他抱着萧风,只一只手能受力,青铜棺又高大,他一口气憋没了竟然愣是没爬进去。 他挠挠头,想了会儿,将萧风举起来,打算先把萧风丢进去。 谁知道,才举起来,手上忽然一轻,整个人直接被带了下来,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着实不轻,他觉得全身骨头都散架了,一抬头,杨薇薇站在他面前,怀里抱着个少年,冲着他笑,“小年,干得漂亮哦。” () 第458章 被世间抛弃的人 吴小年呆了呆,整个人缩起来退了好几步,几乎快哭了说,“你你你……说话不算数。” 杨薇薇掩口低笑,“师姐可不是君子。” 她缓缓走到吴小年面前,弯下腰,“小年,你说你这般善解人意,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她笑容明媚说,“不如,免费送你去地狱,怎么样?” 吴小年身子哆嗦起来,却扬起脑袋倔强看着她,“你怎么样都行,把鬼神仙放下,否则枫哥会骂死我的。”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杨薇薇低笑,“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她摸摸萧风的脸,笑靥如花,“益王,终究是我们赢了。” “魔,你过分了!”这时候,高台下有人冷冷说。 杨薇薇转过身,“沉睡千年,几位竟还能如此快闯过七铃网,晚辈钦佩之至。” “你莫要找死。”诸葛氏冷冷说。 “晚辈可没有找死,”杨薇薇低头看了眼萧风,玩味说,“这孩子莫不是这墓主人的转世?” “你为何找他,又忌惮什么,你当我们不知,这般你还敢伤他?”南宫氏嗤笑道。 “这可不一定。”杨薇薇娇笑,却扣住了萧风的喉咙,“我们是魔,逼急了什么做不出来,不如前辈行个方便,晚辈保证一定不伤他分毫。” “不可!”云淼与熙彦几乎同时开口喊。 “废物,这么长时间还没将杀了,留你们何用?”杨薇薇冷笑,放下扣住萧风咽喉的手,在怀里一摸,手掌微微用力。 有婴儿啼哭般的尖锐叫声从她手里传出来,凄厉非常。 林枫与南宫清逸忽然倒地,抽搐起来,七窍鲜血汩汩。 四人年轻人都怔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莫要胡来,否则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南宫氏冷漠说。 “王生平最厌肮脏,他不会同意。”诸葛氏面无表情道。 “这倒未必。”杨薇薇浅笑,张开手掌,将手里一只乌黑小虫丢在地上,摸了摸少年眉心,“至少现在他距离我们近一些,不是吗?” “你想多了。”诸葛氏淡淡说,“王只是年纪太小,等记起所有的事,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是吗?”杨薇薇低笑,“既然这少年不可能成魔,那两位前辈又怕什么?晚辈可不没本事让仙灵体成了魔灵体,一切都是看他自己而已。” “这可不一定。”南宫氏冷笑。 杨薇薇一皱眉,再次扣住萧风咽喉上,一点点加力,“那别怪晚辈心狠手辣了。” 萧风的脸色由苍白逐渐染上一层红晕,越来越浓。 “住手!”熙彦直接朝杨薇薇方向扑了过去,却被南宫氏一挥手直接甩了出去。 云淼一皱眉,未轻举妄动。 “慢着。”半晌后,南宫氏出声喊道。 诸葛氏看了眼南宫氏,却没说什么。 “怎么?前辈们可是反悔了?”杨薇薇笑吟吟说。 “我等放你离开!”南宫氏点头。 “多谢前辈大度。”杨薇薇浅笑着一礼,低头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还在拼命爬动的小虫,冷笑,“垂死挣扎。” 这时候,她身子陡然僵住,怀里少年冷冷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我……”她才说出一字,身子忽然一下子倒飞了出去,直直砸进了青铜棺里。 萧风衣袖一挥,那顶青铜棺盖轰隆一声直接砸在了青铜棺上。 “王!”两个‘老人’惊喜喊道。 萧风没看他们,快走两步到林枫身边,“怎么样?” 熙彦摇摇头。 萧风一皱眉,拉过林枫的手,怔了下,“这是什么?” “毒,两个时辰后毒发……”熙彦还没说完,就看到萧风抬手在林枫手腕间点了下,一股恶臭液体从林枫手心里流出来。 “这是……什么?”熙彦脸色古怪问。 “毒。”萧风淡淡说,给林枫探了下脉,又去看南宫清逸。 熙彦皱眉看着,忽然觉得这少年陌生至极。 除了诸葛离,吴小年外,四个年轻人都伤的特别重,萧风给几个年轻人检查完伤口,嘱咐了声好好休息,等林枫与南宫清逸醒来我们便出去,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 他又知道了很多事,也不知道很多事,这世间刚真世事无常呢。 熙彦跟吴小年窃窃私语,半天,熙彦忽然拍了吴小年一巴掌,不搭理他了。 墓室里很快静悄悄的,几个年轻人虽心思重重,一安定下来,困意便一波波涌上来,没一会儿,他们便都睡了过去。 两个活了数千年的老人看着萧风的背影,一个摇摇头,另一个也摇摇头,然后前一个沉吟了下,又摇摇头,另一个却点点头,两个人摇头点头了半天,南宫氏最后摁了摁诸葛氏的手,使劲点点头。 两个人长长吐出口气,南宫氏抢先一步走向台阶,“王!” “你们认错人了。”萧风淡漠说,看了两人一眼,“坐!” “不敢。”两人躬身道。 “你们与他是知己,有何不敢的。”萧风看着幽幽火光说。 “王都想起来了?”南宫氏惊喜道。 “我不是他,”萧风摇摇头,“他死了,我亲眼所见,而我只是知道了他的部分记忆。” 他扯了下嘴角,“不过也只是个实验品而已。” 南宫氏眉头一皱,上前道,“王何必自欺欺人,那是您的记忆,亲身经历过的,还有凤歌,宸晓,流瑛,飞鱼,豌香,啻水,他们也会找回来的,那位的承诺不会有假,您逃避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认识他们。”萧风将脑袋埋在膝盖里,轻轻说。 “你……叶凡,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以为你不承认,那些感情并没有了吗?我,他,以及以后的他们,都会想起来,你何时这般天真过,怎么,几千年,你就只会逃避了,还是被你的教书夫子教坏了脑子,觉得所谓的转世轮回不过无稽之谈?”南宫氏心里一堵,上前就想去揪萧风起来,被诸葛氏拦了下来,气愤道。 萧风没在说话,也没抬头。 南宫氏嗤笑一声,“你以为逃避便有用了吗?以为你不承认便当什么都不存在?前一世,你最怕你欠他人,那当年他们为你而死,如今你当如何?他们站在你面前时也当不识?那你自诩的那些骄傲又是什么?一堆废话而已吗?” “够了。”诸葛氏提醒道。 南宫氏冷笑,“够了,如何够?当年,那位说叶凡是无情之人,我等不信,如今看来当时却是他伪造的太高明,竟是连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好友都瞒了过去,如今倒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你够了!”诸葛氏抬高声音喊道,“你当他是谁?神吗?几十年记忆,你当谁都能一下子接受了不成,从一个人生莫名其妙接受另一个人生,你可常识过,便不能给他些时间,让他好好想想?” 南宫氏一下子沉默下来。 “过来!”诸葛氏拉了下他,又冲萧风一礼,“诸葛明告退。” 南宫氏还不想走,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过来!”诸葛氏一皱眉,一把直接拉了过去。 萧风依旧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一个人。 这一刻,他孤独得似乎被世间抛弃的人。 () 第459章 调理 几个年轻人是被一声轰隆惊醒的。 紧接着,地动山摇,整座墓室都摇晃了下,一阵尘土石块掉下来。 “我靠,谁在打小爷?”南宫清逸醒过来骂了声。 “地动了?”林枫爬起来半坐在地,大叫。 “不知道。”熙彦撑着地面喊回去,四下一看人,“小年!” “彦哥,鬼神仙不见了。”吴小年抱头鼠窜过来,“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熙彦四下一看,果然没人,心道,他们临睡前萧风还在,怎么现在没了人? 他思绪还没闪完,忽然又一声轰隆巨响,脚下一阵更为剧烈的摇晃,无数碎石粉尘木块自墓室顶掉落下来。 这下,几个人都抱头鼠窜了。 诸葛离无意抬头扫了眼,微微眯起眸子。 灰尘碎石掉了一阵子,并没有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渐渐平静下来。 “什么情况?”几个年轻人四下看了看,林枫怪叫。 熙彦不确定道,“似乎是外面,左边?” “诸葛墓?”云淼试探性道。 熙彦摊摊手,表示不清楚。 “不如去问问他们。”诸葛离忽然插了句。 几个人顺着诸葛离的视线看去,不远处两位前辈正杵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像不像在看戏?”林枫挑了下眉头。 熙彦看了眼林枫,点点头,“那现在呢?” “反正我不去,”林枫一缩脖子,“我还想多活两年。” “你现在不就活得好好的吗,再者,他们不一定敢为难你。”诸葛离瞥他一眼。 “怎么说?”林枫怔了下,立即被提起了兴趣。 诸葛离却耸耸肩,并不打算解释。 吴小年忽然咦了声,“他们过来了。” “不行,我该跑路了。”林枫做了个惊恐万分的表情,往后退去。 “后面是棺材。”熙彦提醒。 林枫身子一僵,“怎么这么说?” “薇薇师姐在里面。”吴小年很诚实补充。 林枫头皮一麻,“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还是别跑了。” 熙彦丢了个白眼给他,上前一礼,“前辈有何指教?” “王出去办些小事,你们若等不及,可先行一步,我等带你们离开。”诸葛氏客气说。 “多谢好意,不过晚辈们不急。”熙彦笑笑。 “随意。”诸葛氏虚虚一指林枫与南宫清逸,“两位小友,可否上前两步。” “这便算了吧。”林枫往熙彦身后躲了躲,推了推熙彦,干笑嘀咕。 “名人不说暗话,前辈若有什么要求,直说出来便是。”熙彦微笑说。 “小友不愿,那边便作罢。”诸葛氏温和说,“南宫小友呢?” “我?”南宫清逸指了指自己,耸耸肩,“我这个倒随意。” 顿了顿,他又一指南宫氏,“不过,听说这位前辈也姓南宫,说不得是我还是后辈,虽然隔了不知多少个辈分,叙叙旧什么的,我倒是乐意。” 诸葛氏笑了下,“小友倒是风趣,既如此,便由南宫兄出手调理,请。” “麻烦前辈了。”南宫清逸上前,嬉皮笑脸道。 南宫氏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一掌抵在他后背上,“抱元守一,尝试以我的真气运行周身经脉,完成九个大周天。” “什么?”林枫微微一呆,“调理?” “两位小友伤势颇重,而在这里真气难以调用,得不到调理恐日后留下旧疾,王临走时特地嘱咐我等,等两位小友醒来,命我等为小友调理一番。”诸葛氏解释,“小友可是反悔了?” “呵呵,算了算了。”林枫干笑两声,他宁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小友若是不信,可等王回来询问,不过王此去少则半日,恐那时晚矣。”诸葛氏毫无压力说。 林枫啃啃手指,看了眼南宫清逸,“晚辈自小修习医道,对调理脏腑也有几分见解,便不劳烦前辈了。” “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诸葛氏不在意微笑,转身离去。 “态度不错。”林枫摸了摸下巴,笑了下,被南宫氏一个冷飕飕的眼刀扫过去,身子僵硬了下,干笑退了两步,“前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我们做晚辈的钦慕……” 南宫氏冷漠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林枫松了口气,摸摸胸口,咳嗽了几声。 “呦,都快吓出血来了,不过现在可是连半点药石都没有的,你拿什么调理?”熙彦从背后撞了林枫一下,阴阳怪气问。 林枫眨眨眼,从身上一摸,“有针。” 熙彦面色古怪看着一根血淋淋的针,“你确定要用这根?” “不对吗?”林枫笑嘻嘻说,又反应过来,“不对,这枚银针是我身上扎的?我的银针呢?” “都用来对付我了。”熙彦凉凉说。 “啥?这个等会儿说,那这针……”林枫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身上的,你说呢?”熙彦笑眯眯看他。 “萧美人儿给我扎的?”林枫试探性问。 “你现在应该真需要那两位前辈帮你调理调理了。”熙彦幸灾乐祸说。 “我靠,我以为是谁的使坏,故意算计小爷呢,就都顶出来了,怎么办?”林枫一拍脸,懊悔至极。 熙彦摊摊手,不说话了。 熙彦给林枫讲了他跟南宫清逸在与杨薇薇拔河后的光辉事迹,听得他面面相觑。 吴小年也在一旁听着,不时插两句嘴,说到杨薇薇捏扁一只不知叫什么的虫子时,他神秘兮兮从怀里一摸,“就是这个东西。” 林枫咦了声,“恶心。” 熙彦一脸匪夷所思,渐渐气愤起来,“你什么时候藏起来的?我原本也想找的,谁知道,死活没找到,你行啊,连我看上的东西也敢抢了。” “不是,不是,彦哥,我没想抢您的东西,我当时就是距离这虫子近些,然后想着死了怪可惜的,就收了起来,我真没想到您也感兴趣……”吴小年一下子急得抓耳挠腮。 “行了,看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吗?”熙彦一巴掌拍下去,“不过,我现在忽然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 他又笑嘻嘻起来,“小年,来,把虫子给我。” “嗯。”吴小年乖乖递过去。 熙彦将小虫攥在手里,忽然反手一指林枫,“学声狗叫听听。” 林枫脸一黑,直接扑了过去,“狗叫?我学狗,咬不死你。” () 第460章 书生的底线 几个年轻人闲聊了番,便又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墓室里忽然发出一声沉闷声响,两个老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王!” 墓室的台阶后的一堵墙轰一声骤然坍塌,从中竟然有一扇门,此时大开。 过了会儿,萧风提着个人走出来,绕到台阶正面,走上台阶。 熙彦与吴小年忽然齐齐惊呼了声,一下子跳起来,“旺生!” “我去诸葛墓里教训了几个人,顺路就将他带了回来。那个长老跟着诸葛墓里的人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出来,你大可放心。”萧风将陈旺生交给熙彦,便不再理会,去看林枫,“感觉怎么样?” 林枫可怜兮兮伸出手,将一把银针给萧风看,“这个怎么办?” 萧风眨眨眼,笑了下,“没事,这个针其实我是偷师瞎琢磨的,你取了说不得还是救了你一命,免得我庸医误人。” 林枫却以为萧风在磕碜他,心里直打鼓,“萧美人儿,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这个针奇怪得很,之前,真气虽然不能用,我好歹能感觉到,可这针却是将我的真气全部分割了,一块一块,我觉得不对劲,才拆的。” 萧风抬头奇怪看着林枫,“这针,是欧阳神医的蕴灵止穴针,我本来想先温养你周身经脉大穴,也好慢慢调理。” 林枫一下子噎住,一时间哑口无言。 萧风拉过林枫的手,皱皱眉头。 “别说话。”他伸手在林枫身上几处大穴点了下,想了想,袖里一摸,一排银针摆在了林枫面前,伸手一请,“坐。” 林枫眨眨眼,依言坐下。 “王!”两个老人忽然喊了声。 萧风直接选择无视。 南宫氏却不愿罢休,“出去在即,南宫诚恳请王考虑重新收复几方奇兵。” “我不需要,为何要收复?”萧风捻起一枚针扎在林枫京门穴上。 “这儿之物本就是王寻得,收复有何不妥?”南宫氏梗着脖子道。 “可我不愿。”萧风淡淡说,又一针扎在天池穴上。 “如今四方大乱,几方奇兵有群龙无首,正是收复的好时机,否则他日若被他人抢了先机,南宫诚惶恐难安,望我王莫要做孩童意气之争。”南宫诚上前一步道。 萧风捻针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是非不分,无理取闹?” “属下不敢。”南宫诚连忙摇头。 “你们的初衷,还是那位的?”萧风玩味问。 南宫诚看看诸葛明,没说话。 萧风忽然冷笑一声,“我早说过,我非他,你们不信,那我便将话挑明了。你们志在凌云,我却甘于平凡。”萧风收回视线,“你若想一展抱负,求一个天下一统,我可以不管你,甚至也可以帮你收复那些怪物,但你该清楚,你们与这事件无任何瓜葛,我却是千丝万缕,若你们执意走上这条路,以后种种皆与我无任何瓜葛,他日再见,我不会留半分情面。” 两个人再次沉默。 “你们好好想想。”萧风摆摆手,不再理会两人。 一个多时辰,林枫龇牙咧嘴着站起来,“这又是什么针法?” 萧风耸耸肩膀,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我也不知,你稍微适应会儿,等一下,我们便离开这里。” 林枫看着萧风怎么掩藏都掩藏不起来的幸灾乐祸,总觉得这少年在恶搞他。 又过了近一炷香时间,林枫一点点适应身体的肿胀酸痛感,萧风则跑到了青铜棺前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忽然噗嗤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一连串咔嚓咔嚓声,那青铜棺竟然被支了起来。 这一刹那,萧风福至心灵,忽然遥遥一点青铜棺上虚空。 虚空中凭空多出一块幽蓝色漂亮石头,渐渐亮起光芒,愈来愈强,那青铜棺竟然缓缓升了上来。 青铜棺下面竟然也是一扇玉门。 几个年轻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时候,萧风一招手,“走。” 说着率先推开玉门,跑了进去。 几个人犹豫了下,也连忙跟上。 玉门后是一条长长通道,一开始是坚硬岩石,走着走着四周便不知何时变成了黄色的泥土。 不知跟萧风兜了几圈,几个人终于到了通道尽头。 这时候,萧风忽然用力一脚踢在面前墙壁上,只听喀拉一声轻响,墙壁瞬间破出个大口子来。 “这是什么地方?”熙彦惊呼道。 墙壁的另一头是数之不见的白骨,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即使萧峰将墙壁打开了,也毫无效果。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南宫清逸毫不在意说。 几个人顶着无数白骨爬出通道,入眼之景点让几个人差点叫起来。 他们身处之地是一巨大的埋骨入地,入眼密密麻麻不下几百只尸骨,还有不知多少把断剑插在地上,有些以锈迹斑斑,有些还能看到凛冽剑意。 “殉葬坑?”熙彦脸色古怪说。 萧风看了眼南宫清逸,见他冷汗涔涔,喊了声,“南宫,这里你来过?” 南宫清逸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几下,喃喃道,“这是剑冢,怎么会这样?我回来了,我竟然又回来了,十年,我毫无办法,如今还是没逃掉,再也逃不出去了。” “剑冢?什么地方?”熙彦不解问。 “若我猜的没错,这里应该是南宫氏的祖坟。南宫家有叶落归根之说,意思就是,只要是南宫世家的血脉,除非尸骨无存,否则必然要连同他的佩剑运到剑冢安葬。”诸葛离犹豫了下,“总而言之,剑冢是剑的坟墓,也是剑客的坟墓,埋葬了无数名剑,也埋葬了无数剑者。”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一事,“还有一事必须提前说明,我在一本书上曾看到,南宫世家剑冢中有一座剑灵阵,是南宫世家培养后辈用的一种残酷阵法,每隔20年,南宫世家都会从本家中抽取2~3个五六岁儿童丢入阵法中,直到将剑灵阵中的剑蕴领会到一定程度或者自己另辟新径,才会启动机关出来,我们若是不知不觉闯进了那里才是要命。” () 第461章 鬼神仙? 玉门后是一阶阶长长阶梯,四十五度直通地下,上面积攒了厚厚一层尘灰。 几个人顺着台阶往下,走了近一盏茶时间,台阶竟然走完了,面前是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个……”几个人面面相觑,原本以为这台阶会将他们又引到其他地方,却不想是这种结果。 “走。”萧风招招手,示意继续。 往前走是一个四岔路口,厚厚的黄土将地面垫的极为平坦。 “走哪条?”萧风转头问。 几个人呆了呆,南宫清逸大呼小叫,“你不知道?” 萧风摊摊手,“都一样。” “什么意思?”熙彦不解。 “都没危险。”萧风简明概括。 连诸葛离都跟着呛了口气。 林枫随手一指,“这条,就是这条了。” 几个人转头一看,半天才看出来,哦这里还有一条很小,很窄,最黑的洞。 “你确定这不是狗洞?”熙彦黑着脸问。 “顶多是钻尸洞。”林枫毫不在意回答。 熙彦脸色更黑,“你知道什么是钻尸洞吗,就敢胡言乱语?” 这时候,通道里忽然有白影子闪了一下,几个人还没反应,萧风已经没了影子。 “又一个鬼神仙?”吴小年震惊道。 “是鬼。”熙彦很无奈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几个人,“等着吧。” “你确定不走走?”林枫挑眉说。 “你找死,我不拦着。”熙彦白了他一眼。 “小南宫?”林枫笑嘻嘻说。 “咳咳咳咳,我的心肝脾肾胃,我快死了,不行了,不行了,老祖宗,快过来救救我啊。”南宫清逸微微一呆,立即大叫起来。 南宫诚站在几个年轻人后面,看也不看他一眼。 “可是,你心肝脾肾胃疼,为什么要捂脑袋?”林枫面无表情说。 “呃,我头也疼啊,我浑身都疼。”南宫清逸怔了下,手比脑袋动得还快。 林枫一脚踹过去,南宫清逸连忙闪开,回头一看,林枫却在那里龇牙咧嘴。 他小心翼翼凑过来,一脸奇怪,“怎么了,崴到脚了?” 林枫一把土撒了他一脸,立即一脸开怀,“你哥是养精蓄锐,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靠。”南宫清逸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彦哥,枫哥,鬼神仙逮着鬼神仙了。”吴小年忽然跳起来大叫。 “看见了。”熙彦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光点说。 “嘘,小声点,有人在说话。”南宫清逸连忙压住吴小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被南宫清逸一提醒,几个人才注意到,还真是。 他们很耐心听了会儿,面色逐渐变得古怪,不自觉看向林枫指的狗洞。 熙彦跑过去看看,回来面色更加古怪,“新的,是盗洞。” 那说话声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 “小祖宗,我不是鬼,真是一不小心掉下来的,不是故意吓唬你们,求求你了,行行好,放了我吧。” “我真是无意间掉下来的,你看谁下斗穿一身白衣的,这不是找死吗,是不是?” “你怎么样才能信我啊,小祖宗啊,你我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看我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看就是了老实巴交的,绝对绝对不会有害人之心。” “我说,你就是不放过我,跟我说句话也行啊,难道说你是个哑巴?那多可惜。啧啧,果然老天爷都是公平的。” “不是,你别多想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天妒英才,你已经够厉害了,稍微有一点缺点也是可以理解的,是不是?” “那个盗洞,不是你挖的?” “什……什么盗洞,不是我挖的,我不会挖盗洞,我怎么可能去挖盗洞呢?呵呵,像我这么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女子自然是文文静静的,怎么会做这么低俗的事。” “呵呵。” 几个人沉默了。 听声音是个美女,可谁知道是不是见光死。 没多久,萧风赶着个白衣女子过来。 “好冷的笑话。”南宫清逸将女子上下打量了番,皮笑肉不笑说。 “哈哈哈,我觉得挺好笑的。”林枫大笑三声,一本正经说。 “这个造型,估计连鬼见了都怕。”熙彦嘴角抽搐说,深吸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故意凶巴巴的,“说吧,下来干什么的?” “你还是没她可怕。”南宫清逸吹冷风说。 “滚!”熙彦一个眼刀飞过来。 “别闹。”云淼似乎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南宫清逸,上前几步,“姑娘芳名?” 女子扫了几人一眼,堆起一脸谄媚,“几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我叫林琳,真不是故意吓唬你们的,这是意外,纯属是意外,你们别生气,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转身就跑。 “慢着!”南宫清逸一把扣住那女子肩膀,那女子本能就反扣住南宫清逸的手,南宫清逸另一只手一推,女子一下子转身,与南宫清逸硬对一掌。 只是一两个呼吸,两人便交手了不下十个回合。 剩下的人看得眼花缭乱。 萧风清咳了两声。 女子身子一下子僵住,立即老老实实,“那个,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子嘛,在外总要学习防狼术,否则被坏人抓住了,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南宫清逸一下子瞪大了眼,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说我是狼,我日你仙人板板,就你这姿色,给小爷一打,小爷都看不上,最低也得……萧风这样的。” “你,”林枫呆了呆,一脸震惊,“你竟然对萧风有这种企图,我……” 他忽然间笑逐颜开,“其实我也是,你我公平竞争啊,哈哈。” “那是,那是。”南宫清逸原本紧张兮兮,闻言一呆,立即也反应了过来。 “那算我一个,早说嘛。”熙彦也跑来凑热闹。 那女子奇怪看着萧风,“你是女孩?” 萧风没理会她,只是看着几个人淡淡说,“反正这里距离主墓室很近,既然她不愿说,以防万一,不如把她丢回去喂跳尸,怎么样?” 女子脸色彻底僵硬,缓缓转头看向萧风。 熙彦身子一僵,“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人家是女孩子嘛,你狠得下心辣手摧花?”他又看了眼女子,补充,“就算她算不得花,但好歹也是跟狗尾巴草。” “就是,太凶残了吧?不用吧。”林枫嘴角抽了下,狗腿跑过去给萧风顺气,“你也别生气嘛,我好好跟她说说,她说不得就同意了。” 南宫清逸眨眨眼,不是很明白。 萧风偏偏头,刚想说话,那女子直接扑了过去,“小祖宗,我错了,我说,我全说……” 萧风退后几步避开,看了看熙彦,“将功赎罪。” () 第462章 剑冢 熙彦拎着林琳去听她的长篇大论,萧风就与几个人讨论要不要钻狗洞的问题。 南宫清逸说坚决不钻,这不是钻不钻的问题,是男人的面子的问题,说的跟真的似的,熙彦说听萧风的,吴小年说听林枫的,诸葛离随意,云淼与萧风没发表意见。 最后也不知林枫抽的哪门子风,竟然不钻了,反而又选了中间一条最大的,最宽的,最亮的路。 反正萧风说没危险,选哪个不是选,几个人一拍即合,就走中间那条。 没多久,熙彦回来,后面跟着林琳,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哭笑不得。 “她说她下来找神仙的。”熙彦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几个年轻人怔了下,诸葛离干咳一声,“古来有慕容世家寻仙人洞府得‘御仙诀’她到九龙山脉里找神仙,也情有可原。” 林琳立即露出一副他乡遇知己的兴奋神色。 “年龄,身份,修为,在江湖上的地位?”林枫一本正经提醒。 “她说她叫林琳,今年二十,是个江湖游侠,后天二重修为,天煞孤星,无父无母,克夫克友,一个人孤苦伶仃,至于在江湖上的地位嘛,”熙彦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七岁跟邻居家的大狗赛跑,次次她赢,八岁时成功偷了邻居家一只鸡,九岁遇到个神秘老爷爷,学了一手妙手空空,之后打败天下无敌手,还被江湖上冠以盗圣的称呼……” 云淼咳嗽了声。 “你是不是认识个少年,叫施穷?”林枫笑嘻嘻问。 “施穷?是什么人?”女子不解问。 几个人都干咳起来。 “带着她一起吧。”萧风摸了摸额头,有些无奈道。 两刻之后,一伙儿人又走了回来。 因此前方是死路,什么都没有。 “再选一条?”萧风丝毫不在意,转头询问。 “另一条中间的。”林枫咬咬牙,又说。 “你得了吧,选左边那条。”熙彦没好气道。 “选我的举手。”林枫不服气道。 林琳直接举了起来。 “有思想,有觉悟。”林枫老怀大慰,“还有谁?”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琳觉得氛围不对,又将手缓缓缩了回去。 熙彦耸耸肩,“选我的举手。” 几个人看了眼萧风,看到萧风缓缓举起手,立即眼神一亮,也跟着举起手。 熙彦得意挑挑眉,“全票通过!” 一刻钟后,一队人又走了回来。 南宫清逸追着萧风问,“怎么可能这样,你怎么可能也选错了呢?这不对,不对。” 萧风笑眯眯说,“我只是觉得这条路,最短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几个人将剩下的两条通道都走了个遍,结果一条是死路,另一条连了三条通道,总而言之,一条都出不去。 林枫靠了半天,还是难以接受,追着萧风问怎么回事。 萧风笑眯眯说,“我说过,都一样。” “我去,这是结果都一样啊。”南宫清逸很无语说。 “嗯。”萧风笑笑。 “那只能回去钻狗……啊呸,是盗洞了。”熙彦扫兴道。 “我不钻。”南宫清逸连忙喊。 “那你就住在这儿,住一辈子。”林枫凉凉补充。 南宫清逸愤愤一推他,谁知道力气太大直接把他推到了墙上,立即手足无措,“枫哥,我不好,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无心的,真的,我没想谋杀您,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找您寻仇报复啊,我对您是真心的,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比真金白银还真……” 林琳越听面色越古怪,偷偷问诸葛离,“他也是女的?” 诸葛离呛了口气,“不是。” 林琳面色更古怪,“那他是弯的,那还……” “也不是。”诸葛离连忙打断,却被熙彦一把拉走,“别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可惜另一个是直的。” “我明白了,那叫爱屋及乌?”林琳恍然大悟。 “聪明!”熙彦一竖拇指。 林琳看着南宫清逸的目光便渐渐怜悯起来。 林枫完全没搭理南宫清逸,正趴在墙上不知道该干什么,忽然他咦了声,朝萧风招手,“萧美人儿,过来,过来。” 萧风快走两步,“怎么了?” “结果好像不太一样。”林枫回头笑起来说,指着前面说,“朝这里踹一脚。” 萧风皱皱眉,用力一脚踢在面前墙壁上。 只听卡啦一阵响声,墙壁瞬间破出个大口子来。 “这是什么地方?”熙彦惊呼起来。 墙壁的另一头竟是数之不尽的白骨,层层叠叠,严严实实,也看不出外面是什么情况。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林枫混不在意说。 几个人扒拉开无数白骨,爬出通道,才发现他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坑里,入眼密密麻麻不下成百上千具人骨,还有不知多少把剑,接半鞘入土,有些以锈迹斑斑,有些还能看出凛冽剑意。 “殉葬坑?”熙彦脸色古怪说。 萧风看了眼南宫清逸,见他冷汗涔涔,想了会儿,喊了声,“南宫,这里你来过?” 南宫清逸喉结滚动了几下,喃喃道,“这是剑冢,怎么会这样?” 他无措四顾,似乎看到了嚎啕大哭的他,蜷缩在地的他,饿得奄奄一息的他,躲在墙角吃剩菜剩饭的他,渴得去舔泥水的他,练剑的他,杀人的他,遍体鳞伤的他,…… 他咽了口唾沫,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跌倒在地,抱住脑袋,“我回来了,我竟然又回来了,我不要回来。十年,我毫无办法,没有人跟我说话,只有我一个人,如今还是没逃掉,我又要一个人了,再也逃不出去了。娘亲,救我……” 萧风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南宫清逸的肩膀,“放心,我会说到做到的。” “剑冢,什么地方?”熙彦压低声音问。 “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南宫氏的祖坟。”诸葛离想了下,说,“南宫家有叶落归根的祖训,除非尸骨无存,凡南宫氏血脉死后必然要连同他的佩剑运到剑冢安葬。” 他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是谣言,如今看来确实真的。剑冢,是剑的坟墓,也是剑客的坟墓,埋葬了无数剑者,也埋葬了无数名剑,而这里的白骨,可能是那些剑者的遗骸,也可能是挑衅之人的遗骸,谁也说不准。” “那没什么可赚的,拿两柄剑也是好的。”熙彦笑嘻嘻说,说着,弯腰便去捡地上的剑。 这时候,诸葛离忽然想到一事,连忙喊,“别!” 只是已经晚了。 骤然间狂风四起,黄沙滚滚,铿锵剑鸣不绝于耳。 () 第463章 迷城 迷城,一座隐于黄沙中的城池,与铸剑山庄是近邻,古老而浩瀚,神秘而诡谲,充满了无数的传说。 这座城池的存在比三国分立还要古老,即使是当年的战乱也不曾被波及。 但对于世俗界的许多人而言,迷城仿佛被包裹在一层阴影里,它只有在每五年一度的群龙盛会时期,才会面向整座江湖。 而在平日里,这座城池终年被迷雾笼罩,和三国完全隔离,似乎海市蜃楼,可望却不可及。 此时,正是群龙盛会之时。 迷城周围的迷雾消散不见,这座无边浩瀚的城市清晰无比地现身在八峰以南之地,人来人往,八方汇聚。 迷城深处有金色殿宇伫立,汇万千星辉,有天机轮转,谓之天机阁。 其后是一片翻滚的云雾,据说天机宫便位于这片云雾之中,乃是群龙盛宴的招待之地。 今日,正是群龙盛会的举行之日。 人来人往间,几个年轻人走入迷城。 “早听闻迷城建筑最为巧妙,前几年还被姬般大师赞誉乃是建筑工程上的奇迹,如今看来果然不虚。”林浩然打量着四周仿若一体的建筑,感慨道。 “我就没看出来,既不雄伟,也不会漂亮,关键是让人觉得怪怪的。”萧天月一脸不以为然。 “建筑的确算不得雄伟,但你仔细看看,骨肉相连,浑然一体,差之一分一毫都会是遗憾,可以说是完美之作。”薛诗雅浅笑说,“不过,天月妹妹说得也不错,的确美得不够明显。” “哼,你看,我说得也不错吧,就你,酸不拉叽的。”萧天月皱皱鼻子,嘀咕,“不过,怎么觉得怪怪的。” 林浩然忍着笑,“也对,是我高估了你的眼力,这种含蓄的艺术,你怎么可能理解得了,真是抱歉。”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别这么说,毕竟人家见识少嘛,体谅一下。”风晴笑嘻嘻插嘴。 “风晴姐,你……不理你了。”萧天月气哼哼一跺脚。 “别嘛,别嘛,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嘛。”风晴连忙讨饶。 萧天月却不领情,“亏得是我找到的公子的落脚处,你们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磕碜我,要是云飞扬在,一定不像你们这样,哼哼。” “哎,老妹,你可别冤枉我。”萧天清连忙澄清,“你那只眼睛看见你老哥磕碜你了,老哥一直站在你这一边,好不好?” “还有我,还有我。”施穷连忙凑脑袋过来,搓搓手,“我也没说过,所以,小师叔那里……” “休想!”萧天月一扬脑袋。 “那你真是……”施穷深吸一口气,“才薄智浅,德浅行薄,持蠡测海,蔽聪塞明,不学无术,不辨菽麦,面墙而立,胸无点墨,一窍不通,孤陋寡闻,目光如豆,浑浑噩噩,坐井观天,愚昧无知,庸俗不堪,不堪入目……” “你个混蛋!”萧天月一个板栗砸下去,“你再说一遍?” “哎哟,我的脑袋。”施穷一声痛呼,眼泪汪汪。 “你不是说,你练过吗?”萧天月阴阳怪气说,“连余寺的小金刚都不是对手呢。” “我脑袋瓜儿还没练到家,不行啊?”施穷气呼呼说。 “几位……” “云飞扬?”萧天月猛地跳起来,一回头就尴尬起来,“那个,我认错人了,你声音很像一个朋友……” “无妨,无妨,在下赫瞳,是天机阁接引之人,敢问几位可是前来参加群龙盛宴之人。” 萧天月身后是一身穿银色薄甲的青年,气势并不盛气凌人,只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淡淡倨傲来,却并不让人反感。 “是。”冷霜寒递上请柬。 赫瞳打开请柬看了看,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冷仙子,久仰大名。” “带路。”冷霜寒一点头,漠然说。 你们跟我来吧。”赫瞳并不觉得冷霜寒傲慢,礼貌对着众人说了一声,朝着前方踏出。 众人互视了一眼,见冷霜寒已经跟上,只能紧跟着他。 施穷落在最后面,眼神古怪,这青年可不像表面看的这般人畜无害,能近他的身还不让他察觉的可是不多。 越往城里走,眼前建筑愈发古老沧桑,愈发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霜寒姐可能看出点什么来?”林浩然眉头微微皱起,询问。 冷霜寒摇摇头。 “我觉得应该有阵法,但又觉得不像,要是公子在就好了,他必然能看出端倪来。”林浩然自言自语道。 “这其中的确有阵法,不过是与建筑一体的,若是兄台口中的公子真能看出端倪来,这迷城可随意出入,我们天机阁也会将之视为座上之宾。”赫瞳回头笑道。 几个年轻人都怔了下,林浩然干笑两声,“在下只是说笑,阁下莫要放在心上。” “我只是提醒,有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可以,但到了天机阁,若被有心人听到,难免给阁下口中的公子惹了麻烦,还是谨言慎行得好。”赫瞳微笑说。 “自然,自然。”林浩然点头。 走了片刻,四周景致逐渐变得瑰丽,建筑物也渐渐宏伟起来。 走过一个巨大石门,眼前赫然是一座座宫殿,间距极大,氤氲着淡淡雾气,如梦中仙境一般。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赫瞳的速度终于变缓了下来,前方,一股神秘之气翻滚不休,是一片迷幻之地。 “到了。”他开口说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 几个年轻人也都停下来,目光却看着赫瞳。 此时在他们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翻滚的云雾,这是到哪里了?难道是到了天机宫里?可他们连天机阁都没看见啊。 “天机阁前有鉴缘石,可能会牵扯到一些各位的隐私,既然几位都是飘缈楼中人,我们也算同道,阁主特意嘱咐,直接将几位带进去即可。”赫瞳不慌不忙解释。 林浩然挑挑眉,看了眼冷霜寒。 “除了我们,还有谁?”冷霜寒淡淡问。 “乔帮诸豪杰皆是识时务之辈,我们两方向来交好,也是如此。” “那我就祝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施穷笑嘻嘻说。 赫瞳怔了下,“这位小兄弟真会说笑。” 施穷还想再怼两句,萧天清推了一下他,打圆场道。“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带我等入席,如何?” “正是。”赫瞳笑笑,从怀里摸出块玉佩丢进去。 接着,令他们震撼的一幕出现了,他们身前的云雾,突然间剧烈的翻滚了起来,虚无之处,一抹光华陡然亮起。 () 第464章 群龙盛宴(一) 几人面前,一扇云门在层层的云雾当中,缓缓从两旁张开,其内是楼宇宫殿,绿植灵禽。 “这是……”几个年轻人看得目瞪口呆,太神奇了,刚才,这里还是翻滚的云雾,现在,凭空生出一扇云门来,云门张开,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跟我来吧。”赫瞳骄傲笑笑,脚步朝着那云门中踏进去,转瞬间便好像身处了另一方世界。 施穷撇撇嘴,先一步跨进入了那扇门当里。 几个年轻人见施穷进去,也不再犹豫,跟了进去。 顷刻间,他们只感觉身体一轻,通体舒泰,心旷神怡,呼吸都变得舒畅了许多。 冷霜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云门正在缓缓消失,而如今,他们置身之地云层翻滚,宛如仙迹。 “公子想必已经进来了吧,不知他看出了几分端倪。”冷霜寒心中不自觉想到。 “师父果然没骗我,这里是个好地方,以后要是没了,的确挺可惜的。”施穷砸吧砸吧嘴,觉得有些惋惜,转瞬间,他又开怀起来,“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又不打算再来,跟我有毛关系。” “赫护法。”远处,同样一身薄甲的青年朝着这边走来,对着赫瞳微微点了点头。 这青年明显不如赫瞳给人的感觉亲近,反而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得很,特别是看到五个女孩子时异样的眼神,让人很不爽。 “嘿嘿,管好自己的眼,小心眼上长痔疮。”施穷挡在萧天月面前,大喊了声。 “不知天高地厚。”青年一皱眉,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淡淡的说道。 “展麟,接下来,人就交给你了,他们是阁主亲自交代下来的贵宾,跟其他人不一样。”赫瞳也有意将身子往几个女孩子方向挡了挡,有些不悦对着这青年说了一声。 那被称做展麟的青年收回视线,微微点头,“我自有分寸。” 赫瞳皱了皱眉,眼中有奇异颜色一闪而过,众人都没看清楚,展麟却身子一下子僵住,脸色很难看看着他,半晌后,说,“好。” 赫瞳这才又对着众人道:“你们都跟着他去吧,展麟会带你们去该去之地。” “跟好了。”不知是因为赫瞳还是施穷的原因,展麟看几人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 展麟走得很快,带着一伙人左拐右拐,很快几人前面,便出现了一只有中间一块宽二十丈的通道,这通道有一座宏伟的巨门,上面刻着几个大字:须臾阁。 “天机宫对外是天机阁,事实上却是有七十二阁组成,对你们开放的,一是须臾阁,二是浮生阁,三是易缘阁,四是晓梦阁,五是虚无阁,等宴会结束,会带你们一一见识,你们若愿意,我还可带你们四处看看,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特权。”展麟高傲说。 “这就免了,只是还要多久能到?”施穷摆摆手,懒洋洋开口问了一声,他可记得师父说的,天机阁内大部分都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少与他们有瓜葛为妙。 “前面便是了。”展麟看了施穷一眼,“你们是生了好运气才有幸来见识一番,别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此次也算是让你们开了眼界,观摩一番,何尝不是一种历练,多了解世界之大,强者之强,多反思自己的渺小,不要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天才,就目空一切,也别觉得一个飘缈楼就多厉害,我见过的天才多得是,厉害的势力也不少,你们那些骄傲的资本,对我来说,真算不得什么。” “我这暴脾气……”风晴听得差点冲过去揍他,说她可以,说飘缈楼可不行,被林浩然一把拉住,摇摇头,“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在人家地盘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风晴哼了声,气呼呼不说话了。 几个人进入须臾阁,其内竟还是楼宇林立,绿植溪水。 他们看着眼前一座座在眼前飘过的宫殿,心中暗暗感慨,这地方果然奇妙得很。 又走了近一炷香时间,终于,在人群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威严浩瀚的大殿,在大殿的前方,有一行身影,似乎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展麟快走两步,看着那群身影中间的一人,微有些恭敬的道:“阁主,人带到了。” “辛苦。”那被称作阁主的中年,身着淡雅青衫,并不华贵,但却和他那飘然之气息相得益彰,看着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好像,有点隆重的过了头?”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有点面面相觑。 先不论是七十二阁中哪个阁主,但亲自在这里等他们,这面子好像给大了。 “在下须臾阁阁主,早听闻飘缈楼人个个是天才俊杰,果然久闻不如一见。”这阁主倒是平易近人得很,没有半点的高傲之气。 “能来见识一下迷城风光,也是我等的荣幸。”施穷抢先一步说,“不知阁主在此有何贵干啊?” 那中年人怔了下,“阁下是?” “施穷,家师施予,与飘缈公子是世交。”施穷笑嘻嘻说,“这不,家师怕有人欺负了这些师侄,特地让我来看着。” 中年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施前辈高徒,那不知家师……” “跟飘缈公子一起呢,至于来不来,依师傅的脾气,我也不清楚,他老一向不靠谱的很。”施穷摊摊手,无奈道。 中年人便不理会这一茬,见几个人都在发愣,大笑一请,“既如此,盛宴即将开始,请几位入席吧。” 须臾阁并不算小,至少千余人也不显拥挤,坐席以地位论座次,各势力之主与英豪才俊又各有区分,几个年轻人都恰巧不聚在一起,更不凑巧的是,他们身边的人他们都不认识。 他们猜测是各大势力雪藏之人,按经验都高傲的很,便索性也不搭理那些人,自顾自埋头吃菜,或者抬头找找人。 最高席位上的人还没到齐,霸主势力之主,你总不能指望他们很听话得按时赴约,能来便已是给了天机阁天大的面子。 单人的坐席,饭菜都是极好的,特别是琼浆玉液,不仅美味,而且滋补,对真气修为作用甚妙,萧天月吃得甚是开心,眼睛却不时瞟向第二十七个座位。 自从清溪一别,云飞扬一直不知踪迹,谁也不愿告诉她他去了哪里,可群龙盛宴总是要来的吧。 () 第465章 群龙盛宴(二) 酒席间一番客套,原本互不相识的人逐渐熟络起来,交头接耳,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酒饭正酣,殿堂内忽然喧声一滞,紧接着,说话声自殿外传来,一字一句都好像敲在人们心口,给人莫名压迫感。。 “地下交易场一别,乔娘对白盟主可是想念得紧呢,不知白盟主可还记得小女子?” “呵,自然,两个月足够长了,青堰刀也该物归原主了。” “白盟主急什么,小女子难道还能将那刀吃了不成。” “结果都一样,乔帮主何必装小女子姿态。” “乔娘本来就是小女子,又何来装之说?” “呵呵。” “罢了,罢了,既然白盟主如此心急,小女子也有成人之美之心,那便约战十月初一,地方白盟主定,如何?” “齐元山。” “那到时,还望白盟主手下留情,小女子可听说已经有十几方势力俯首称臣,白盟主之神勇,江湖无人能出其右。” “在下如何,乔帮主岂会不知,何必在这里搬弄是非。” “呀,看来是小女子又说错话了,白盟主宽宏大量,莫要计较才好。” 殿堂内气氛瞬间凝滞,紧接着,一男一女出现在视线。 男子一身青衫,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场,女子红衣舞袖,一颦一笑间,魅惑众生。 天之骄子,气势相当。 所有人在惊叹之余,心中不免感慨。 “哈哈,两位亲临,真是韩某之荣,蓬荜生辉。”须臾阁阁主爽朗大笑。 “飘缈公子可是到了?”白无天直接无视阁主,一扫周围人,道。 “没有。”须臾阁阁主摇头。 “呵,好大的架子。”白无天冷笑一声,“飘缈楼人何在?” “我!”冷霜寒先一个起身,回头扫了其他人一眼,几个年轻人原本都站到了一半,见到只能再讪讪坐下,“不知白盟主有何贵干?” 白无天淡漠道,“告诉飘缈公子,与乔帮主一战后,我欲与他一战,希望他莫要像今日这般缩头缩尾。” “到时自会赴约,只是白盟主却先需向我飘缈楼道歉,辱及楼主,便是辱及整个飘缈楼,白盟主非黄头小儿,谨言慎行的道理应该懂的。”冷霜寒还没回答,殿外传来凛然正气之声,一襦衫中年缓缓走进来。 “竟然是他!” “数年归隐,原本是养精蓄锐,我便说江湖文冠岂是如此轻易颓废的。” “飘缈楼,竟让陶文冠为之出声,果然名不虚传。” 殿堂中气氛微滞,紧接着,一片喧声。 “陶静渊!”白无天冷笑,“本以为陶文冠归隐山林,原来是去了飘缈楼,只是,让我道歉,飘缈公子亲自来说,你还没有这么大面子。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宵小之辈。” “至少世间除他,无人能再让我屈居人下。”陶静渊不甘示弱。 “希望如此吧。”白无天冷嗤一声,一拂袖,转身往坐席而去。 酒宴再次进入正轨,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 “刚才那女子,什么人?”推杯换盏间,前排一蓝衫青年玩味笑问身边人。 “冷霜寒,飘缈楼晨霜使,听说是这两年才崛起的,是个很厉害的女子,正如大江湖能与她并肩的年轻一辈寥寥无几。”身边的黄衫青年压低声音说,“怎么,襄承兄看上了?那我就劝你莫要打这个心思了。” “怎么说?”蓝衫青年好奇道。 “江湖美人千千万,她能排胭脂榜第十八,美貌自不用说,可你见谁敢靠近她了?三尺间直接卸一条胳膊,有点意思的直接打昏,丢去荒野,能不能活,听天由命,最主要的还是潜龙榜第三,年轻一辈有几个能打过的?这么凶残的美女,谁又能降得住,不是我瞧不起兄弟,就兄弟这小身板,顶多三招。”黄衫青年一边说一边摇头,很是无奈。 “果然有个性的很,我喜欢。”蓝衫青年却显然没被吓到,反而玩味低喃,他抬头笑嘻嘻说,“兄弟,咱俩打个赌,如何?” 黄衫青年嘴角抽了抽,“你不会是……” 蓝衫青年打了个响指,“正是,我若入了三尺范围,还讨得一杯酒喝,算我赢,否则就是我输。” “兄弟,不是我提醒你,虽然这是大庭广众,可那美人儿向来是目中无人,你可莫要想不开。”黄衫青年连忙劝阻。 “赌注,白两……黄金,如何?”蓝衫青年继续说。 “不行,这可是拿命赌,兄弟若缺钱,我直接借你的了……”黄衫青年微微一呆,连忙改口,“一言为定。” 蓝衫青年拍拍黄衫青年肩膀,端起一杯酒水,往冷霜寒方向走去。 宴席上开始互相敬酒时,几个年轻人便凑在了一起,萧天清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走来的男子,一挑眉,“找谁的?” 几个年轻人转头看看,都不认识。 “可能是找霜寒姐的。”林浩然漫不经心说,“那小子老早就看着这里嘀嘀咕咕了,也没往别处看,我猜着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吧?”风晴讶然,“难道是霜寒姐太长时间不发威,威慑性就低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萧天清推了风晴一把,“我看那小子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胆子肥到没边了。” “嘘,来了来了。”安穆琳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个人连忙不说话了。 “在下林襄承,听闻晨霜使事迹,甚是钦慕,特来拜会。” “三个数,消失!”冷霜寒冷漠道。 “果真是冰雪美人。”林襄承低笑,身形倏忽消失,只瞬间出现在冷霜寒面前,伸手便揽住了她的柳腰,“美人怎能如此伤人,在下不过来取一杯酒水而已。” 说着,他将冷霜寒酒杯里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邪魅一笑,飘然离去。 几个年轻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林浩然,萧天清就想去揍他,靠,调戏人调戏到飘缈楼里来的,真是老虎尾巴上拔毛,找死。 只是才走两步,冷霜寒却低斥了声,“别去!” 她面色很难看,却依旧镇定,“此人,我不是对手,江湖上也不曾有这号人物,或许,他就是故意让我们找他的麻烦。” “那就咽下这口气?”风晴不服道。 “不是,既然他敢招惹我们,便怪不得我们使手段,今日后,我便动用所有人脉查他,若是不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我誓不罢休。”冷霜寒微微攥起拳头,冷冷说。 () 第466章 剑 狂风骤起,黄沙翻滚,无数长剑似乎活了般震颤起来,铿锵剑鸣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熙彦吓得一把丢掉长剑,惊诧问。 “有传言,剑生有灵,剑冢之剑,主人死,剑意不屈,若有来犯,必起剑共歼之。”诸葛离苦笑,“你刚才动剑,视为挑衅……” “胡说你个二百五的浑话,没见识,真是没见识。”他还没说完,林琳就大骂起来,“这些剑的布局明明是按五行阵势演变,五行相生相克,是阵法之道,随便拔两柄剑,五行阵势破坏,阵法就自然而然启动了,哪来你说的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 “所以?”林枫笑嘻嘻插嘴。 “自然是寻找阵眼,一举破阵,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下来的,又是怎么活着出来的。”林琳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道。 “那你知道怎么找?”云淼也插嘴道。 “这个自然……是找不到的。”林琳反应过来,心里暗骂自己蠢货,结结巴巴说。 她话音才落,只听铿锵铿锵一连串声响,无数剑光先后腾空,组成密实的大网,袭杀而来。 林枫直接骂了句脏话,“喂喂喂,我说小姑奶奶,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可都要被扎成刺猬了。” “不是刺猬,是豆腐渣。”熙彦脸色发白道。 “刚……刚才我可能……是能知道的,可现在这阵法都启动了,我……我真不知道了啊,家族里没记载,除了……除非强行破阵,别无他法。”林琳更加结巴了。 “我靠!”几个年轻人齐齐骂了声。 另一边,南宫清逸还蜷曲着身子瑟瑟发抖,完全不理身外之事,萧风在一旁看着,也没多安慰什么。 就在无数长剑骤然出鞘时,南宫清逸猛地抬头,忽然惊恐大叫了声,“我不要!” 说完,他起身就想往大坑外跑。 眨眼间,数之不尽的剑光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别说活生生的人,便是一只苍蝇想出去也必然会被绞成飞灰。 萧风一把抓住他,谁知南宫清逸一掌便打了过来。 劲风扑面,萧风这才意识到,进入这里后,所有人的真气都已经不再受压制,他一时没防备,硬受了一掌,手上力道却一点没松,“你够了。” 南宫清逸一下子呆若木鸡。 身边几个年轻人都没注意到这里,萧风咽下喉间涌上来的鲜血,四下一扫,无数剑意铺天盖地而来,如同天罗地网。 萧风低喝一声,“起剑!” 另一股剑意升腾而起,无数铿锵声接踵而来。 两股剑意如海浪波涛,一波又一波,无休无止,无数长剑发出铿锵颤鸣,震耳欲聋。 渐渐分庭抗礼,渐渐相惜相融。 此时无剑胜有剑。 “聚!”萧风又一声低喝,长剑倏忽聚成一道长龙,悬挂虚空。 几个年轻人血脉贲张,瞠目结舌。 却见到萧风忽然遥遥一指南宫清逸,“去!” 长龙直袭南宫清逸而去,南宫清逸目眦欲裂,却于事无补,只眨眼便被吞没。 林枫呆立原地,仔细一看,又看出了些异样,南宫清逸毫发无损,只是被长剑组成的囚笼困在其中,目光呆滞,浑浑噩噩。 几个呼吸,长剑越聚越多,囚笼越来越大,无数长剑飞旋,密密麻麻。 这时,却听萧风朗声道,“剑之道,为何?剑之意,为何?剑之极,为何?剑生有灵,剑生死物,何为剑?不识剑,如何起剑?不喜剑,为何用剑?知剑语,剑随心。既不识剑,不喜剑,不愿用剑,不如弃剑,何如?” 林枫心中一颤,陡然闪过一个词,涅槃重生。 这少年要让南宫清逸涅槃,要么重生,要么死,别无其他选择。 这些是阵法,可在萧风眼中,也不是阵法。 萧风眼中的剑,有灵! 铿锵之声愈急,似乎是在应和萧风的言语。 “嗡、嗡、嗡……” 渐渐的,剑冢中开始出现一种极其玄奥的气息。 一道道剑啸之音传出,不是铿锵声,而是长剑的轻颤,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共鸣。 无数柄被黄土掩埋的长剑破土而出,沉沦的剑仿佛都要苏醒过来,发出锐利的啸声,一道道可怕的利剑之气在剑冢当中弥漫,愈来愈强。 这一刻,不仅仅是南宫清逸在悟剑,萧风也在悟,只是南宫清逸在反思,他悟得更多。 所有剑的悲鸣,黄土的无奈悲哀,他仿佛感觉到了剑冢中所有人的悲哀,剑的悲伤,他们都曾是最骄傲的人,它们都曾经跟随他们纵横天下,然而如今,沉沦于此,埋葬于剑冢,他们感觉悲哀,想要破土而出。 剑啸之音越来越强烈,无数剑意如针般刺得人皮肤生疼。 忽然,一道绝世锐利之气绽放而出,恐怖威压铺天盖地涌现,所有长剑为之一滞,齐齐掉落在地。 萧风察觉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面色一变,一拂衣袖,包围南宫清逸的长剑倏然化作长龙,卷着风沙撞在墙壁上,免了南宫清逸被扎成个刺猬,而他的身体遽然间疯狂闪退。 一柄剑带着令人窒息的滔天剑意朝萧风袭来,这股剑意之强,即使以萧风的境界都难以承受,瞬息降临。 “止!”萧风清喝一声,那柄剑却只是滞了一下,又冲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萧风踉跄退了几步,止住身形,后面已经退无可退。 只眨眼的功夫,长剑已经到了萧风面前,依旧没停止的意思。 萧风是真想骂人了,他就是悟个剑,怎么南宫清逸没事,他却要被一柄剑追杀。 “赌一把。”萧风咬咬牙,身形骤然消失,瞬息出现剑后,伸手直接握住。 对付一柄剑,除了把它握住,别让它乱跑,萧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 可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那柄剑,心中一颤,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那柄剑被萧风握住,剧烈震颤起来,萧风一分神,它一下子便脱离了萧风的手,调转方向,刺杀而去,似乎誓要将萧风刺个对穿来。 然而萧风就好像施了定身术般站在那里,失魂落魄,半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 第467章 步步入局 长剑瞬息而至,带着凛冽锋芒,不给人任何反应的余地。 就在此时,剑冢中忽然传出一声叹息。 那柄追着萧风不放的长剑骤然停止,紧接着,从大坑上跳下来一个人,那柄剑缓缓漂浮到那人面前,嗡鸣震颤起来。 林枫神色一滞,身形一闪挡在萧风面前,冲那人一礼,“前辈!” “年轻人不必紧张,老夫,不过一打扫剑冢的残烛老人,当不起年轻人前辈之称。”面前是个很老很老的人,老到几乎看不出年纪,满脸褶皱,难掩病态,他伸出手抚摸着长剑,缓缓说,“至于这柄剑只是被主人忘了,有些埋怨而已。” 此刻,那柄剑已经将剑气都收敛了起来,任由老人抚摸。 林枫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前辈,晚辈们只是一时不察,才误入此地,若找到出路,一定尽快离开,还望前辈勿怪。” 老人摇摇头,转头看向几个年轻人身后的二人,“诸葛,南宫。” 所有人都呆愣了下,南宫诚不可置信道,“飞鱼?” 老人微笑了下,“你们都没变,唯独我变了。” “你……可是你……”南宫诚不可置信。 “叶凡说,要想真正破局,总有人要做变数的。”老人笑容很淡,“至少这些,除了我他,没有人知道。” 他转头看向萧风,“王,你不记得了吗?” “我……”萧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我不是他。” “可是他认你。”老人摸了摸长剑,“以前叶凡说过,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它生了魂,而它的魂来自于你,除了你没有人能让它认主。” 刹那间,萧风如遭雷击。 长剑嗡鸣着漂浮在萧风面前,剑意吞吐。 萧风呆呆看着那柄剑,那柄比他还要强大的,灵性十足的剑。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拒接理由,再多的辩解不过不愿接受现实的借口,他不是他,可在其他人眼中,他就是他。 叶凡? 萧风心中冷笑, 叶凡,你这是想把我也逼疯吗?可这一步步下来,疯掉的你与那个让你厌恶反目的人有什么区别?你们原来从来都是一样的人,好生可笑,可我真的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吗?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可这一刻,萧风眉心的火,黑暗却给人莫名的艳丽,似乎活过来了般。 “萧美人儿!”林枫喊了声,他距离萧风最近,又与萧风交心,最容易察觉萧风的变化,那种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萧风没反应。 “萧风!”林枫猛地推了把萧风。 “我没事。”萧风眼睑颤了颤,微微一笑,站起身,看着三个老人,“你们说是,那便是。但这柄剑,我不要。” 长剑骤然剧烈震颤,剑意如海涌现。 几个老人眉头皱起,刚想说话。 萧风将林枫往身后一拉,顶着如海水汹涌倒灌他的五脏六腑的剑气剑意,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接着说,“前世种种,我不记得了,可今世,我有我的剑,即使不到当年那一步,也不需要前世的施舍。” 他踏前一步,遭受的剑意剑气愈浓,七窍鲜血汩汩,却混不在意,“非我之剑,不如弃剑。” “回来!”陈飞鱼心中一叹,低喝一声。 长剑倏忽飞回,嗡鸣不止,似乎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萧风勉强没让自己跌倒,抹了抹脸上的血,“多谢!” “你……”陈飞鱼没躲开,不由有些恼。 林枫连忙扶住萧风,伸手给萧风擦血。 “数千年,没有人不是变的,你如此,我也一样。”萧风冲他笑了下,平静说,“既然我还不记得,有些事还是互相体谅些。” 南宫诚脸色难看,又想冲萧风发火,诸葛明拉了下他,“好!” “还有一事,”萧风咬咬牙,“我这一世的身份,溪风帝国六皇子,你们的野心,我无能为力。” 说完,他不看所有人,挣开林枫的搀扶,瞬息身影消失。 这下,不仅林枫反应不过来了,而是所有人都呆住了。 …… 在剑冢中的阵法启动时,剑气惊动了南宫世家的守卫,而在叶凡千年前的佩剑破土而出时,剑气直冲云霄,不仅整个南宫世家被惊动,连几十里外的天机宫都有所察觉,整个群龙盛宴瞬间被打乱,白无天与乔娘直接离开,几方大势力之主也先后告辞,短短一刻钟,殿堂内余人寥寥无几。 “可在剑冢附近安插了人手?”恢宏天机阁内,金衣中年坐于上首,询问座下之人。 “早已安排妥当,无常山的占卜术果然灵验。”下首一男子抱拳道。 “存活数千年,自然有能存活的理由,若非如此,我等岂会留它。”金衣中年淡淡说,“不过如今看来,留他们不得,只是不知那几枚棋子能否发挥他们的作用。” “听闻乱世剑乃凡王时代的绝世之兵,当年凡王更是九境之下剑术第一人,那老头说,此剑可开天,我倒不是不信,只怕剑可认主,到时我等谁也降不住。”另一男子忧心忡忡说。 “这倒不得不防,不过若是持剑之人不再,也不惧此剑认谁为主了。”金衣中年淡淡说。 “此言不虚。”下首两男子点头微笑,“他若敢去,必然让他有去无回。” …… 幽深泥潭里钻出来个白袍男子,面容木然,一身狼狈。 他爬上岸,猛的吐出口淤血,看着冲天而起的剑光,呆板冷漠的面孔骤然变得狰狞扭曲,恨声道,“飘缈公子,今日之辱,犹某记下了。” …… 阴暗密林里,书生仰头看着一束璀璨光束升上高空,嘴角笑意开怀。 他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微笑低喃,“我随心而行,世人却步步皆在我局中。与我同行,不好吗?” …… 一伙儿人都被萧风的自爆身份惊得不知所措,只是并没有给几个人太多接受现实的机会,萧风又好像突然消失般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又钻了出来。 他语气依旧是之前的淡然自若,说,“有人来了。” 几个年轻人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是南宫世家的剑冢,不是什么坟墓,之前动静太大,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惊动了外面的守卫之人。 “原路返回。”熙彦连忙提议。 “青铜棺不一定能打开,而且萧美人儿也没把那块石头捡起来,谁知道能不能钻回那斗里去。”林枫理智道。 “抓我那个盗洞啊!”林琳连忙大叫。 “来不及了,况且,这家伙还没醒,那么小一个洞,我们谁也没办法将他拖进去。”云淼指着不知是昏迷还是在睡觉的青年,摇摇头。 “去碰碰运气吧。”诸葛离提议。 萧风张张嘴,终究叫不出飞鱼这两个字来,改口道,“前辈这些年能不让南宫世家之人发现,该是另有出口,可否指路?” 陈飞鱼皱皱眉,也未多强求,点头道,“这边。” 萧风看了看南宫清逸,冲林枫点点头。 林枫耸耸肩,认命背起南宫清逸,跟着几个人往大坑外爬了出去。 () 第468章 风雨将至 密林间惊起数只鸟雀,几声野兽怒吼,地上凭空多出一伙儿人来。 萧风还好,林枫几个年轻人都七仰八歪,难受得连连干呕。 陈飞鱼三个前辈都看着萧风,萧风四下看了看,“这是哪里?” “九龙山脉。”陈飞鱼回答,“这里,飞鱼呆了数千年,了如指掌,王想去哪儿,可由飞鱼带路。” “有劳。”萧风笑了下,移开视线,看向几个年轻人。 几个年轻人吐得七荤八素,不过几天没吃东西,胃里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而此时,南宫世家家主带着十几个家族长老已经入了剑冢,开始在剑冢中四下搜寻。 此时天色已经极暗,山林间升起薄雾,四周并不分明。 萧风去找了些食水,等一伙儿人缓过来,萧风将食水分食给他们,又让一伙儿人休息了会儿,跟着陈飞鱼开始在林间穿梭。 萧风让陈飞鱼先带他们去诸葛墓入口,他嘱咐于逸在那里等他,若不去打个招呼,恐于逸担心,再者,衣物什么的也都在那里,他觉得其他人还好,若让云淼灰头土脸回城,恐怕有些难为人。 走没多久,林子里突然吹起一阵怪风,惊起了林间飞鸟,扑打着翅膀怪叫着往高处飞,于此同时,几声浑厚的嚎叫在深山古木间回荡。 这种场景几个跟着吴昌义的人都很熟悉,只是当时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没多在意,如今显然不能这么心大了。 “是山上的黑瞎子,跟过我一段时间。”陈飞鱼解释道。 话音才落,两道庞大黑影从侧面冲了出来。 “无妨!”萧风朝后面挥挥手,示意继续前行。 那两只大熊砰一声匍匐在地,发出一阵令人耳膜生疼的啸声。 一伙儿人都当没看见。 吴小年戳戳熙彦问怎么回事。 熙彦笑嘻嘻说,这两只大家伙不长眼,跟萧风单挑,让萧风一剑在手上戳了个窟窿,就这样了。 又走片刻,隐约可见前方岩壁高耸,隐隐成犄角之势,几个年轻人都清楚,入内便是一片幽潭,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萧风又摆摆手,示意一众人停下,他看了看两只黑熊,往岩壁方向跑去,两只黑熊竟也听话,连忙紧跟了上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耸耸肩,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没多久,萧风又跑回去,身后跟了两个大人,两只黑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于逸将一个大包裹丢到几人面前,示意几人随意,林枫笑嘻嘻趴在萧风肩膀上,看着另一个大人,“这个是哪位啊?” “如意手,李奎。”萧风微笑说,“以后你可以跟他学些东西。” “探囊取物?”林枫蹦起来,饶有兴趣说。 李奎脸黑了黑,“小子,小风本来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就你这句话,那些好感分全没了。” “别呀。”林枫死皮赖脸凑上去,“前辈大人大量,晚辈就是开个小小玩笑,可莫要伤了我们爷俩和气。” “跟你这臭小子哪来的和气。”李奎没好气道,转头跟萧风抱怨,“我就说别用如意手,你看看,又让人误会了吧。” 萧风眨眨眼,一脸无辜,“是您说的,一次换一个,正好轮到这一个。” “怪我喽?”李奎敲了下萧风脑袋。 “可不是嘛。”萧风煞有其事点头,“再说,您问他,他知不知道如意手?” 李奎看向林枫,“小子?” 林枫看看萧风,看看李奎,贱兮兮摆出个笑脸,“前辈天下掌法无一不通的声望,在江湖上如雷贯耳,岂有不识之礼。” “好小子,胆子挺肥嘛。”李奎笑着点了点林枫,一巴掌往林枫脸上招呼过来。 “前辈干嘛?”林枫连忙闪开,大叫。 “试试你身手。”李奎爽朗大笑道。 萧风退后了几步,给两人让出空间。 “少年,那三位……”于逸见陈飞鱼三人一直看萧风,上前询问。 “不用理会。”萧风淡淡说,“林园里可来过消息?” “不曾。”于逸摇摇头。 萧风点点头,又问,“那你在这里这见到有人从潭水里出来?” “有,八个,着装都有些古怪,不像寻常之人。”于逸点头,“他们应该是发现我们了,不知为何却没有为难我们。” “嗯。”萧风笑了下,“那你先回去看看林园里去了几人,记得,若是有人问起我,便说我受了重伤,在这边调息。” 于逸愕然看了眼萧风,点点头,“是。” “带着他。”萧风一指南宫清逸,“送回去,你便不要再插手,顺便去看看寻机前辈怎么样了,然后回来找我。” “明白。”于逸了然一点头,背上南宫清逸大步离去。 “于叔怎么走了?”吴小年正巧换好衣服,凑过来问。 “让他去探探路。”萧风笑笑,“怎么,不怕我?” “皇子而已,又不是帝君,有什么好怕的。”熙彦从萧风身后冒出来,“那个,有没有皇陵什么的,多提供点,好让我发家致富嘛。” 萧风哭笑不得,想了想,将一块白玉色玉牌丢给他,“给你这个,拿回去也好交差。” “这个不行,”熙彦眉头一皱,就想还回去,“其实不必这样的。” 萧风伸手压住熙彦的手,拿出块飘缈令在熙彦面前晃了晃,“听我说,这个玉牌,可大可小,放在我这儿也与一枚飘缈令没什么区别,给你反而可以帮你很多。” “可是……”熙彦皱皱眉。 “别可是了。”萧风抬手敲了敲熙彦脑门,“此物于我而说可有可无,于你却有大作用。首先,你将它带回去,是个天大的功劳,我对于阴山教不是很了解,也不想插手,可有这一份功劳,另一派便不敢过多打压你,若是你们教主有所察觉,教内动静也小些,免得被其他势力插手,反而渔翁得利。再者,你背后站着教主那一脉,这块玉牌还代表了飘缈楼,便是变革出了意外,他们至少有所忌惮,你也免了性命之忧。” 萧风不在意笑笑,看了眼不远处的三个千年前的人物,“南宫气数未尽,这块玉牌拿出来其实也没多大作用,反而阴山教那边,有这个会容易很多,我没空也不便插手,你拿着这个,我放心些。” “多谢。”熙彦沉默了下,点点头。 萧风摇摇头,找了个树靠着,抬头看了看头顶。 夜空黯淡,乌云盖顶。 他怔怔自语,“黑云压顶,风雨将至。” () 第469章 宋思远 萧风才低喃完,乌云就亮了起来,有闪电在其中隐现。 熙彦一下子急起来,大叫,“别下,别下,等我脱了衣服再下。” 说着,竟然真脱起了衣服。 他才扯下外衣,雨就下了起来。 起初是几滴滴在熙彦衣服上,连熙彦张口骂娘的机会都没给,一声惊天霹雳,雨水瓢泼般砸了下来。 一伙儿人都没想到雨会这么猛,一下子猝不及防,全都抱头鼠窜。 幸好不远处的山谷是井状的,林枫先一个往山谷里跑,其余人见状也连忙跟过去。 所有人挤在一起,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熙彦破口大骂,这哪里是在下雨,明明是海龙王把无尽海都搬过来了。 林枫咦了声,煞有其事说,你还别说,这雨水好像真是咸的,不信你尝尝。 熙彦还没决定要不要尝,忽然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整片山谷,几个人看到,岩壁上的雨水汇聚成流,一部分沿着岩壁滑落下来,更多的一部分,如同瀑布般飞流直下,几个人正巧在瀑布之间,两边全是冲下来的巨大水幕,场面壮观之极。 然后,又一道更大的闪电亮起来。 那一刹那,几个人都看到雨幕外有个巨大的影子。 那种大并不仅仅是指形体上的,而是一种气势,一种天地万物都在其足下的霸道无敌。 几个年轻人想也不想,一下子冲出了雨幕,努力睁大眼四下寻找,可什么也没找到。 又几声巨大霹雳,雨水更急,冲下来的雨水汇集在一起,沿着几人脚下涌向中心的潭水里。 萧风在岩壁前喊了几声,可惜风声雨声电闪雷鸣声太大,萧风只好再跑出去才把他们叫进来。 萧风问他们可找到是什么东西了,几个人挺失望摇头。 这时候,又一阵电闪雷鸣,那巨大的影子又出现在雨幕里,他们又想往外面跑,被萧风连忙叫住,“在外面是看不到的。” 熙彦大喜,“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萧风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你们在外面没看到,我在这里却看到了,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出去没用。不信,你们问小年。” 吴小年连连点头,他扶着陈旺生,行动不便,便没跟出去。 “那是个什么东西?”林枫抬脚蹭了蹭脚踝,问。 “应该是雕像。”萧风不确定道,“它形状没变过。” 诸葛离皱着眉头说,“秩事上有记载,雨落时,于九龙山脉可见黑龙腾空,后有蜃楼临世,我们现在碰巧莫不是遇上了?” 萧风没回答。 又一声霹雳震响,这次显出的却不是巨大影子,而是一座宫殿,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可却能感受到其气势恢宏。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九龙山脉里难得一见的奇景竟然让他们这么轻易给遇上了,真是三生有幸呵。 雨幕外大雨倾盆,雨幕里也难免的小雨绵绵,几个人坐在地上,因为空间窄都没聚在一起,水流凉飕飕地穿过衣服,浑身又痒又黏,难受得厉害,他们都跟身上长虱子一样浑身乱挠。 这时候,雨水又急了些,从岩壁上冲下来一片白乎乎的东西,林枫一看,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靠!” 几个人也连忙一看,见到飘过来的是密密麻麻玉米粒大小的虫子,脸一下子就绿了,也跳了起来。 只是这一跳起来,几个人脸更绿了,他们屁股和腿肚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虫子,要不是他们都穿着劲装,裤腿扎得紧,结果更糟糕。 他们跑进雨水里,期许雨水能把那些虫子冲跑,林枫,云淼两个能真气外放的直接将虫子震成一瀑瀑血水,又帮其他几个人收拾,林琳几乎被吓哭了,头发一缕缕附在脸上,跟鬼一样,场面一下子乱得不可开交。 萧风一直在闭目养神,他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看,越来越多的白乎乎的虫子被雨水冲下来,跟着汇流的雨水往寒潭里去,但是以他为中心并不小的一片范围,一个虫子都没有,不仅是他,那三个前辈身边也是。 吴小年一直在萧风身边,倒是沾了光,一脸茫然看着几个年轻人疯一样冲出去,在外面手舞足蹈。 萧风皱皱眉,走出雨幕,看了看天色,黑云压顶,显然还要下不短时间。 他刚想让几个年轻人凑过来,神色忽然一滞,猛地抬头。 滂沱大雨中,有一个人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 那人越来越近,步履明显蹒跚,看身形却不苍老,最奇怪的是,浑身衣袍滴水未沾。 萧风眯着眸子看着那人,在几个年轻人也注意到那人时恍然大悟,那人竟是个瞎子。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很年轻的声音说,“瑶儿,你又不听话了。” 林琳一下子把眼泪收了回去,手足无措起来,东张西望了半天,才认命似的站在了原地,“师师师……师父,瑶儿错了。” 那人却没有往林琳方向去,而是停在了萧风面前,“瑶儿无知,若有冒犯前辈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萧风皱起眉头,“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是,”那人点了点自己脑袋,“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先。” “可这不是我们的江湖。”萧风平静说,“宋思远?” “阁下认识我?”那人怔了下,脸色慎重下来。 “不认识,只是三年前我写的一封信,你没回。”萧风摸了把脸上的水,,笑起来,“不过,这次,我的请柬你没有视而不见,我很欣慰。” “你……”那人周身气息一下子动荡起来,雨水瞬间将他浇成了落汤鸡,他跌倒在地,咳嗽了起来,却开怀大笑,“竟然是你,竟然是你,那宋某人走这一趟值了,值了。” “师父。”林琳一见那人跌倒,连忙冲了过来。 萧风比林琳快一步扶起那人,一探其脉,皱了下眉头,一指点在那人手腕上。 风雨再难入两人身周。 宋思远拉住萧风,“你的伤势比我更重,不要白费真气。” 萧风抿着唇,没看他,皱了皱眉,竟然抬手直接将他敲昏了过去。 林琳目瞪口呆。 () 第470章 摊牌 宋思远反反复复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隐约记得一个不认识的白衣少年人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提着柄大刀,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他一回头,身后还是那个少年,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他又往四周看了看,几十个少年将他围在中间,面无表情盯着他。 然后,那几十个少年齐齐提起刀,一刀向他劈了下过来。 他大叫了一声,一下子睁开了眼。 入眼朝霞漫天,金灿灿的阳光铺满整片山谷,照的远处潭面波光粼粼。 “师父!”林琳大叫了一声,一下子扑进宋思远怀里,“师父,您可醒了,可把瑶儿吓死了。” 萧风在一边闭目养神,睁开眼看了宋思远一眼,将视线移去了远方。 宋思远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下光线。 这时候,不远处林枫忽然大叫了声,“来了。”几个年轻人齐刷刷站了起来。 “老于,这边!”李奎冲那身影使劲挥了挥手。 宋思远摸了摸脖子,看了远处一眼,见到谷口一人影携着朝阳而来,又看了萧风一眼。 此时,萧风已经站了起来,解释道,“来找我的。” 宋思远迟疑了下,“阁下……” 萧风摆摆手,“他们都快到了,你若真有意,便先妥善安置好她,三个月时间,足够了。记得,这是我们的战场。” 宋思远怔了下,点点头,“明白。” “嗯。”萧风微笑了下,指了指宋思远心口,“三年,足够他们成长了,你该学会放下,而不是给他们找后路。” 宋思远沉默了下,点点头。 “再会。”萧风也点了下头,迎着朝阳离去。 宋思远看着几人消失在谷口,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林琳一脸懵懂看他。 “你可同他们说了你的身份?”宋思远笑了下,问。 “没有。”林琳抹了把脸上泡得发胀的脂粉,甜甜一笑,又皱了皱鼻子,不满道,“不过口径不统一,我告诉他们我叫林琳,不叫瑶儿。” “这次,没关系。”宋思远抬袖抹了抹女子的脸,女子的五官其实很小巧精致,他温和说,“记得,那少年是个很可怕的人,以后你若碰上他,可以找合适的机会将你的身份告知于他,他说不定能帮你。” “真的?”林琳蹦了下,惊喜道。 “不过现在还不急。”宋思远笑笑,“走吧,去看看这江湖,说不得波澜壮阔呢。” 林琳眨眨眼,并不是很明白,不过还是使劲点了点头,“嗯。” …… 萧风一伙儿人没有返回林园,而是在荒城的一间客栈里暂时歇了下来。 此时林园正热闹,几方势力再次送来请柬相请,白无天的挑战帖送得挑衅性十足,冷霜寒几个年轻人差点跟人掐起来,天机阁更是派了一堆人在门口等候,一副不等到人誓不罢休的模样,绝对比菜市场还门庭若市,他们可不想去煽风点火。 萧风在客栈里洗漱了番,让于逸,李奎在客栈等着,一个人翻墙偷偷进了林园后园。 后园里花木葱郁,荷塘中花苞半掩,一如既往静悄悄的。 “谁!”路过荷塘时,忽然有人低喝一声,一道身影倏忽闪来。 “陶叔。”萧风喊了声。 那身影滞了下,“楼主。” “一起?”萧风挥挥手示意无妨,往荷塘方向走去。 “昨日,白无天扬言挑战之事,楼主可是知晓。”陶静渊连忙跟上,与萧风并排而行。 “于叔提过。”萧风笑笑,“外面怎么样了?” “天机阁那边应该能推掉,倒是慕雪派,听说群龙盛宴出席的那群人面子极大,连须臾阁阁主也要礼让三分,他们可能要楼主应付。”陶静渊沉吟了下道。 “慕雪派?”萧风负手看着荷塘,“近日不要理会他们,如果可以,尽量让他们顺心些,雪女的使者,总该有使者的样子,若是以后消磨了性子,可就无趣了。” “明白。”陶静渊点点头。 “另外,群龙盛会后,我们飘缈楼该沉寂一段时间了,具体分寸陶叔费心。”萧风补充说。 “份内之事。”陶静渊又点点头。 “飞扬之事不必费心了,另外,无常山,我们也不用再顾忌,若是他们再有过分的事,不必留情。”萧风看了陶静渊一眼。 “是。”陶静渊沉默了会儿,再次点头。 萧风一拂衣袖,风吹荷塘,碧波荡漾,“陶叔可记得三年前?” “戴上面具也要时常提醒自己,面具后才是真正的自己。”陶静渊忍不住笑了笑。 萧风点点头,转身离去,“那以后,不要提醒自己了。” 陶静渊低敛下眼睑,过了会儿,看了眼萧风的背影,又看了眼荷塘,叹了口气,“好。” 出了后园,萧风去了寻机房间,这位老人比萧风料想的恢复速度还快,此时已经能下床四处走动了。 见到萧风,寻机明显怔了下,面色刹那凝重下来。 “云飞扬没事,倒是你们占卜师,最近活动很频繁,我听于叔说,昨天晚上不少人去了剑冢,说是宝物出世。”萧风浅浅勾起嘴角,“我希望与你们无常山无关,毕竟你我没有多少交情可耗,让我手下留情也没多少资本。” “小友去了什么地方?”寻机却似乎不在意萧风的威胁,皱眉道。 “凡王墓。”萧风玩味低笑起来。 “小友不该去。”寻机眉头皱得愈紧。 “我知道。”萧风笑看着寻机,“只是一切都已是定局,没有什么该不该去的。” “小友心绪似乎出了问题。”寻机往萧风方向走了几步“可否听老夫一言?” “你说。”萧风淡淡看着他。 “静心,淡泊。”寻机肃然说。 “然后?”萧风抿着唇,玩味道。 寻机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想要什么,你算不出,猜不透,所以你宁愿我出局,也好少个变数。”萧风看着寻机的眼睛,“但你要记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变数。” 寻机喉结动了动,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风笑笑,“那你可知,占卜师为什么要游离世俗之间,不理江湖琐事?” “独善其身?”寻机迟疑看着萧风。 萧风笑得愈发玩味,“那你可知道,这几年飘缈楼如何让那些人不敢妄动?” 寻机哑口无言。 萧风嗤笑一声,“好自为之。” () 第471章 林园杀局 林园的布置偏于清幽,寥寥几人便更显得冷清。 这可真憋坏了于子琪,没人监督自个儿完成了近半个月的功课,就可以看出他无聊到不是一般境界了。 萧风出现在这小家伙面前时,这小家伙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半晌,嗷呜一声大叫,冲上去抱着萧风又哭又笑,直说萧风不要他了,鼻涕眼泪还糊了萧风一身。 萧风也不躲,任由他抱着,苦笑不已。没办法,一连四天没管他,这小家伙有点怨念实属正常。 这时候,洛天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大吼了声,“又调皮,找收拾!” 这小家伙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立即缩成了一团,连泪带鼻涕地吼回去,“我错了,不敢了,再也不了。” 萧风呆愣时,洛天怡已经窜到小家伙面前,连弹了三个板栗,萧风想拦时她已经腆着脸凑上来,笑嘻嘻说,“萧哥哥,我替你出气啊。” 萧风哑口无言,半晌后无奈笑笑,“天怡,你跟子琪帮我去同来客栈接个人,怎么样?” “奖励!”洛天怡一下子跳起来。 “回来告诉你。”萧风神秘眨眨眼,招手道,“快去快回。” “嗯。”洛天怡使劲点点头,一拉于子琪,“走了。” “李姨!”萧风看着两个孩子离开,喊了声。 “楼主!”李露从一侧进来。 “这几天这里很热闹?”萧风笑了下,问。 “前日有人来过,具体如何还没查出来。”李露皱着眉头说。 “不用查了,看看外面还剩多少人,找人去聚宝商阁帮我取个东西,报飘缈公子名号即可。”萧风不急不缓说。 李露怔了下,“楼主何时去过?” “几天前。”萧风活动了下肩膀,点头告退,“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抱歉。” “小风注意身体。”李露又怔了下,看了会儿萧风的背影,嘱咐道。 萧风挥了挥手,没有转头。 走过庭廊,树影婆娑间忽然有破空声,萧风脚步一顿,挥袖一挡,笃笃几声轻响,几支羽箭被打偏,钉在树干上,紧接着,一片箭雨激射而来。 萧风脚下一踩栏杆,借力一个空翻躲开箭雨。 “嗡!”这时,璀璨的寒光陡然绽放而出,剑气袭人,冰凉彻骨,恐怖的剑气弥漫而出,庭廊顶有灰衣人一剑刺出直取他的咽喉,欲杀人夺命。 萧风眉头一蹙,剑本身便是杀人的利器,而这一剑很完美,这是真正的杀人之剑,这一股绝命的危机之感竟让他也生出了种窒息感。 这时候,走廊外掠身来几个黑衣人。 “杀!”他们一步踏出,地面崩裂,恐怖的气劲瞬间全部炸裂,一人长鞭卷过,空间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毒蛇般朝着萧风卷来。 萧风冷哼一声。 光华乍现,一缕血线与一瀑血花几乎同时在虚空铺开。 一股可怕的波动传来,剑影化作剑幕,但听一道道嗤嗤的声响传出,又几声闷哼,下面几个黑衣人瘫软在地。 又有数道黑袍身影瞬息降临在萧风面前,冷漠无情,一人用剑,其余人用锁链。 “杀!”没有过多的言语,几人几乎同时出手。 他们轻功十分古怪,身形一动便似乎无尽的身影浮现,仅仅是一刹那,虚实难辨。 萧风脚步一踏,飞速后退,吟雪一剑递出。 似乎无尽的锁链与剑光碰撞,发出令人心颤的金铁之声,片刻剑光便在悄无声息中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奇怪的轻功。”萧风心中讶然。 似乎得势不饶人,无数的黑色锁链犹如一条条触须,朝着萧风蔓延而去,快、奇快无比,而且铺天盖地。 瞬间,整个走廊里似乎都是锁链。 “以力破力,或者暂避锋芒?”萧风心中思绪万千,骤然停下脚步。 “楼主!”走廊尽头有人惊呼了声。 锁链瞬间袭身而至,萧风拔地而起,猛地拉住一条锁链,下一刻所有锁链几乎同时朝萧风周身袭来。 “阵法。”萧风恍然,身形一闪,错步挪移间,身体出现在数丈之外。 正欲一剑劈下,一道轻微声音传来,只见一道黑影直扑萧风,快若闪电,只是顷刻间就降临萧风身边,剑气瞬息将林枫全身包裹,密不透风,无论从何处闪避,萧风都会陷入对方的无尽杀伐招式当中。 “果然。”萧风面色不变,一剑硬抗。 黑袍杀手顿了下,似乎有点意外,瞬息又是惊鸿一剑,没有夺目的光华,只有无尽的杀意。 “嗯?”这时,他却又惊讶了下,因为萧风的身形再次消失。 “噗!”萧风的身影再度出现,两声轻微入肉声,然而他黑袍杀手的剑刺进了萧风的肩头,萧风的剑却刺入了黑袍人咽喉。 一剑毙命。 黑袍杀手神色僵硬,愕然看着萧风。 这速度,好恐怖。 同时,锁链触碰到了萧风的身体,只是这瞬息的耽误,萧风的双脚已经被缠住。 这时候,一柄折扇飞掠而来。 萧风面色微变,微微一个打滚,瞬间一连串乒乓声,折扇打在锁链上被弹飞出去。 他抬头看了眼掠身而来的中年人,并不意外,只是有些难看。 铿锵几声脆响,缠着萧风的锁链瞬间数截。 困杨永坤的千年寒铁他都有法子碎,区区玄铁又能奈他何? 中年人掠身而来,一把链子扇当头袭来,几道黑芒从扇子内激射而出。 “天璇破风?”萧风眉头微皱,狂风一卷,身形急闪,一剑扫荡而出。 “撤!” 于此同时,一道冷肃声音传出,那些杀手毫不恋战,极其的果断飞奔而走,转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萧风制住陶静渊,在其后背重重拍了一下,陶静渊瞬间吐出口鲜血,目光清明起来,“楼主!” “别说话。” 萧风抬头朝着走廊尽头看去,几道白影飘来,快若闪电。 这时候,萧风身边有寒光一闪,萧风想也没想抬手一挡,手臂上立时被划出了条大口子,他微微蹙眉,一掌将陶静渊打昏过来。 那几个白衣服的人在战局不远处停下,看了看满目狼藉,啧啧称奇了两声,一人笑嘻嘻问萧风,“小家伙,这里发生了什么?” “几位似乎不是这里的主人?”萧风面无表情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份内之事。”那人笑嘻嘻说。 萧风冷笑了下,一拂衣袖。 几个人瞬间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我可不觉得。”萧风冷漠道,“初灵,把这些人都丢出去,放出话去,若两个时辰内无人来领,全都喂狗。” “是。”走廊顶有声音传出来,随即,一黑衣少年从走廊顶跳下来,看着白衣少年背影,眉头皱得很紧很紧。 他却不知道,少年冷漠只是因为已是强弩之末。 拐到无人之地,萧风便踉跄跌在了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用了这么多高手不说,当初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流沙竟然兜兜转转也用在了他身上,而且还是身边之人刺的那一刀,幕后之人果真好算计呢。 只是,以为这般他便能束手就擒吗? 萧风身子微微一偏,伸出二指,精准夹住了一柄青色短刃。 那柄断刃却似有灵性,在萧风手指间剧烈震颤起来。 “御仙诀?”萧风嗤笑一声,真是讽刺,他救的人现在要杀他,也罢也罢,算他欠她的。 真气的不断流失加上近来接踵而至的伤势,萧风觉得浑身要抽搐起来,他紧紧咬着牙,努力让手里的短刃不脱离自己的掌控,直到坚持不住,将短刃猛地一甩,“出来!” 断刃铿一声钉进了墙壁里,摇摇晃晃了半天,竟然没出来。 庭院里缓缓走出来位白衣女子,一身轻冷淡漠的气质,眉心那颗朱砂犹是动人。 “飘缈公子。”她冷冷说。 萧风苦笑,“果然是你。” 慕容映雪面无表情说,“你该死。” “但不是现在。”萧风平静说,“我不想伤你。” 慕容映雪皱皱眉,“你该死。” 说着,她拖着长剑,一步步走来。 萧风一提气,便猛地吐出口鲜血来,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乖乖等死模样道,“其实,你为什么要拖着剑过来呢?一点都不可怕。” 慕容映雪闻若未闻。 萧风又叹了口气,慕容映雪已经一剑砍了过来。 萧风闭上眼,很艰难一挥袖,慕容映雪被一股大力掀飞了出去,生死不知,长剑一下子被打飞出去,噗一声长剑入肉声,房顶上一个黑影直直掉了下来。 几乎同时,几道黑影疯狂逃窜,离开了林园。 “仅仅三日。”萧风睁开眸子,叹了口气,神识瞬间四散,踉跄站起身来,往林园深处而去。 这一日,慕雪派和几方无名势力挑衅飘缈楼,在荒城内传的沸沸扬扬,最后的结果流传是,挑衅之人尽数被剁成了馅儿,喂了狗,令江湖上无数豪杰都倒吸了口凉气。 之后,天机阁派人探访,云霞圣地来人挑衅,慕雪派之人前来讨说法,都被飘缈楼冷漠回绝,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令江湖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到了下午,有个一身裹在斗笠里的可怕男子在林园门口寻事,不过呆了不足片刻,忽然连滚带爬离去,又成了江湖上的一桩奇事。 再之后,林园完全闭门谢客,连几个飘缈楼的使者也没让进去。 当然,这日发生的事不止这些。 一座密室里,几个人的谈话,几乎确定了他们日后对一方势力的态度。 一家客栈里,一大伙儿人慷慨激愤,以致于日后他们吃了老大的亏。 九龙山脉的不知多少豺狼虎豹围困荒城整整半日,原因不知,直到深夜才悄然离去。 …… 萧风睁开眼时,正是星辉满天,弯月斜挂,他往四下一看,一个黑衣少年就静静坐在他身边,也不知守了多久了。 他揉了揉额头,还有些后怕,以致于现在还一头冷汗。 他略一犹豫,喊了声,“初灵。” 那少年身子一颤,猛地回身,“殿下,您醒了!” “我没事,刚才只是调理一下。”萧风吐出口气站起来,跳下房顶,“外面怎么样了?” 初灵身子一顿,有些恼怒看着萧风。 此时的少年一身白衣几乎都染成了红色,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要是真像少年说的那么轻松才是有鬼。 他看着萧风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萧风揣着明白装糊涂。 “很热闹,几乎都吵翻天了。慕雪派将那几个看热闹的领走,还过来质问我们不讲理,到时那些身份不明的人过了时间也无人问津,最后……”初灵很无奈,看了眼萧风,“就依您的吩咐,全都剁成馅儿喂狗了。” “哦。”萧风一点不意外,漫不经心说,“死了吗?” “有死的,有活的。”初灵回答。 “啊?”萧风眨眨眼,反应过来,“我说的是狗,不是人。” “狗?”初灵呆了呆,却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狗干什么?” “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份,要先缩小一下范围。”萧风解释。 初灵挠挠头,想不通,不过很快就乖乖说,“我这就去看。” 说着,他跳上房顶,几个起跃便消失了。 “没心没肺。”萧风笑着嘀咕了声,抬头看了看星空,这一瞬间,他竟然会觉得星空亮得有点晃眼。 他闭了闭眼,拿手心揉了揉额头,也不是很在意,很快思绪便转到其他上面去了,“不知道陶叔被安排到了哪儿,又是什么情况了。” 他顺着走廊而行,很快见到灯火辉煌,李露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坐立难安。 “李姨!”萧风快步过去。 李露怔了怔,愕然道,“楼主,您……” 萧风猛地反应过来,他忘了换衣服,便顺口道,“刚才,跟几个人打了一架,都是他们的血。” 李露皱眉看了眼萧风,不过也没多问,“之前有个少年人忽然说,要封锁林园,我本以为您是出了什么事,如今回来便好,去换件衣服吧。” 萧风微笑点点头,“嗳。” () 第472章 洛潜渊 夜色深沉,同来客栈一间普通客房里却热闹得很。 桌前,两个孩子争论不休,,旁边一个青年懒洋洋看着,饶有兴趣。 笃笃笃。 房门被人敲响,那青年跑去开门,两个孩子正吵得不可开交,都没理会。 “这里。” “不是,我们放在这里就能堵起来。” “不是,是另一边。” “另一边那是三个,还差两个子呢。” “这里,对,就是这里了。” “也不对,你看我要是下这儿,下一步,他肯定下在这儿,那我们再走一步,我们输定了。” “这里,这里。” “嗯……下下看。” “是这里。”头顶一只手伸过来,指在棋盘上,又虚虚化了几条线,在另一点上又一指,“然后,是这里,” 两个孩子呆了呆,一抬头看到萧风含笑看着他们,抬手给了洛天怡一个板栗,“我让你们两个来接人,这都什么时辰了,打算在这儿住下?” 洛天怡抱着脑袋眨眨眼,一指他身旁青年,“是他说能赢他,他便带我们去醉梦岛的。” “醉梦岛?”萧风怔了下,疑惑看向洛潜渊。 洛潜渊一脸正经看回来。 “他说,无尽海中有一仙岛,五彩祥云缭绕,仙鹤祥瑞徘徊,其内四季长春,珍奇遍地,有仙人凌风,有神女低吟,凡俗之人都进不去。”于子琪一板一眼说,“小风哥哥竟然不知道?” “天怡也信?”萧风看向洛天怡。 “萧哥哥没去过?”洛天怡挠挠头,试探性问。 “我倒是见过,有世外小岛隐于无尽海,其上寸草不生,怪石四布,白骨堆积如山,夜间便有不知多少鲛人鱼上聚餐。”萧风无奈道。 “梦中仙岛,一醉方可得见,要不要试试?”洛潜渊挑挑眉头,笑嘻嘻说。 两个孩子一听,一下子垂头丧气,洛天怡狠狠瞪着青年,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随时有扑上去跟青年拼命的打算。 “免了。”萧风没好气说,冲两个孩子笑笑,“看在不是你们的错,奖励仍有,不过只能有一样,现在最想要什么?子琪小,子琪先说。” “啊?”于子琪忽然大叫了一声,退了好几步,揉着屁股说,“还还是洛姐姐先说。” 洛天怡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诚诚!” 她缩起脑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来了都三天了,再加上赶路,已经七天了,诚诚一定想死我了。” 萧风沉吟了会儿,“可以啊,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洛天怡去扯萧风的衣角。 “不能再欺负子琪了,他年纪小,该让着的。”萧风一本正经说。 “行。”洛天怡眼珠子一转,点头道。 “今天下午从卧盘送来了几个大箱子……” 萧风还没说完,洛天怡已经拉着于子琪飞奔了出去。 “一看那丫头就没听到心里。”洛潜渊在一边懒洋洋说。 “说多了她会故意反着做。”萧风无奈道,“你倒是活泼了不少。” “哪里哪里。”洛潜渊谦虚摆摆手,又话锋一转,“我好歹千里迢迢而来,你不亲自来接我,反而派了两个小家伙来叨唠我,出什么事了?” “我那里混进去些乱七八糟的人,稍微清理一下,恐怕误伤了他们。”萧风在桌前坐下。 “呦,谁这么神通广大,你眼皮子底下也能混进去。”洛潜渊惊奇道。 “不是。”萧风苦笑,“前几天我去九龙山脉转了一圈,被那些人钻了大空子。你哥那边怎么样了?” “嗨,别转移话题,你去九龙山脉做什么?”洛潜渊笑嘻嘻问。 “这个回头再说,我同你说另一件事,我见到洛书返了,在黑暗峡谷。” “啥?”洛潜渊一下子呆住,“停停停,你让我反应会儿,你说的洛书返是?” “青云学院唯一承认闯过三贤关的那个。”萧风淡定说。 “是……这个洛书返……啊?你确定你不是做梦?不是脑袋坏掉了?要不就是想事想多了,出现幻觉了?”洛潜渊拉长声音怪叫,“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人物,除非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哪有人活这么长的,现在说不定连骨头都烂没,噢,你见到他的尸骨了?” “不是,不死不活的。”萧风面无表情说,“不过让我给杀了。” 洛潜渊足足愣了十个呼吸,“小风,你确定自己没做梦?” “知道百鬼吗?”萧风无奈说。 “你是说鬼域谷的百鬼?”洛潜渊反应了会儿问。 “他是百鬼之一。”萧风点点头,“我这次把百鬼都砍了,鬼域谷一定会再想办法集齐。” “你的意思是……”洛潜渊猛地瞪大了眼。 萧风点点头。 洛潜渊忽然叹了口气,“我迟早能被你惊出羊癫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我竟然信了。” “放心,我一定再接再厉。”萧风微笑说。 “我谢谢你啊。”洛潜渊没好气说,“对了,听说你把诸葛家的唯一一个男丁请出山了,真的假的?” “听谁说的?” “我大哥。”洛潜渊紧紧盯着萧风的眼睛。 “诸葛陌的事对他影响很大,现在只能当个旁观者,我想或许是他们当年算计好了,”萧风点点头,“不过,我们也不算亏。” 他将一枚玉牌放在桌上,“阴山教,灵虚宫这些年一直争的东西,虽然还不清楚有什么作用,不过有个诱饵已经放下去了,相信不久后会有分晓。” “跟你的飘缈令很像,从哪弄来的?”洛潜渊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会儿,惊奇问。 “你觉得,只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实力,我会去招惹鬼蜮谷?云霞圣地练手岂不是更有挑战性些。”萧风玩味笑起来。 洛潜渊目瞪口呆,“你不会是去打劫鬼蜮谷谷主了吧?” “差不多,不过九龙山脉人烟荒芜,也没人知道,他估计也没脸说出来,你说是不是?”萧风一本正经征求意见。 洛潜渊看着萧风,半晌后讪讪说,“挺好,这个我大哥肯定料不到。” 萧风笑笑,将玉牌揣回怀里,“对了,近日,我碰上了个奇人,下了一手怪棋,我琢磨了琢磨,觉得很是有趣,你可有意与他结识?” “你是说星辰棋?”洛潜渊想了下说。 萧风点头。 “他不是归隐了吗?哦,看我这脑袋,你找到他了?”洛潜渊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惊喜道。 “非同道中人。” 洛潜渊皱皱眉,一拍大腿,“行,那我就去会会他,看看他从地方到天圆到底多了几分能耐。” () 第473章 南宫世家远来客 第二日清晨,荒城西边的食家中,有人星辰棋对弈,不分伯仲,听说掌柜的都现身了,称赞了一句,旗鼓相当。 后来,有小道消息流传,其中一人名刘文青,智榜第五,另一人却是籍籍无名。 …… 按照惯例,群龙盛宴后南宫世家会以会友为名邀请众江湖豪杰一聚。 大场合有大场合的规格,小场合有小场合的优势,南宫世家的聚会一来切磋武艺,二则是私底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免了到群龙盛会上再打打杀杀伤了门派之间的和气。 江湖如今的风平浪静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看来的这般和和气气,各种调和维系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 只是,这届的群龙盛宴后,南宫世家却似乎忘了往届的传统,闭门谢客,引了无数人猜测非议。 这日,铸剑山庄来了个女子,自称南宫絮雨之后,名林瑶。 此消息一传出,不仅南宫世家,荒城内的大半势力也给惊动了。 江湖上的老一辈都知道,二十年前南宫世家出了个绝世奇葩天才,自古剑神出南宫,仅仅这个评价便可知其传承之不凡。 可这姑娘不学任何剑术,可剑术万般变化演绎却在其心头,别人出剑,她便开口破剑,无往不利,都说剑道万般变化,其实岂止万般,能做到这般明察秋毫者,世间不过她一人而已,便是当时还在世的老老剑神都自叹不如。 后来出山庄,扬言挑战当世剑神,不习剑,却要让无数剑者折腰,当时是真正的风头一般无二,可惜一去不复返。 当时,江湖上都以为是吴苛辣手摧花,南宫世家也有追究,不过吴苛矢口否认,还在群龙盛会上劈出了完全不逊于几十年前老剑神一剑劈开伏龙榜的那一剑,把不少江湖巨擘惊的哑口无言,一来吴苛太过锋芒毕露,二则所谓一路江湖生死自负,南宫世家也不占理,这事才就此压下,只是之后,南宫世家之人就鲜少入世了。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当年的绝代天骄竟然还留有后人,二十年后还又找了回来,这虽证明了吴苛当年所言并非妄言,却也让南宫世家陷入了另一个尴尬境地。 前不久,老家主忽然失踪,全族长老商议,由大长老南宫甫暂代家主之位。 南宫世家,家主之位,除了能力强弱,对身份很看重, 南宫甫乃是老家主兄长之子,自然合适,可老家主膝下有一女,恰好是南宫絮雨,也就是说,比之南宫甫,如今找来的女子若是也跟她娘一样精彩绝艳,身份更合适继任家主之位。 这真是上天跟南宫世家开的天大的玩笑,若是处理不当,可不仅仅成为江湖笑柄这么简单。 铸剑山庄在沉寂一个时辰后,南宫甫亲自将林瑶迎进了山庄,不过也同时表示,待林瑶休息一晚,明日验明正身后自愿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 这个结果,不论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倒是合乎情理,只是也有人质疑如此草率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掌管偌大山庄是否有失妥当,山庄内的弟子信服与否。 …… 在铸剑山庄门口备受瞩目时,林园门口也人满为患。 这次倒不是有什么人不长眼寻事,或者送请柬之类的东西,而是林园外坐了一个女子。 一身浅色衣衫,轻纱半遮容颜,仅仅含笑秋水眸便让人痴痴凝望,这是个美的不像话的女子。 她就那么坐在那儿,手捧琉璃琴,一言不发,却美得像一幅画。 此时,萧风正在陶静渊屋里给陶静渊探脉,昏睡了一日,这中年人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萧风叹了口气,将陶静渊的手放进被子。 “小风,老陶怎么样?”李露在一旁连忙问 “好像是乱魂蛊,单纯解蛊无用,除非找到下蛊之人,让母蛊吃掉子蛊,或者自废修为。”萧风走到外间,闭目想了会儿,“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或者把螭江前辈请来。” “那他什么时候醒?”李露眉头紧锁。 “应该今晚便能清醒,林园里的事能瞒尽量瞒着,我怕陶叔多想。”萧风笑了下,嘱咐道。 “明白。”李露点头。 “小师叔,门口来了个顶漂亮的女子,说是找飘缈公子的,已经有不少人凑在那儿看热闹了。”施穷大吵大叫着跑进来。 “嘘。”萧风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叔呢?” “带着那几个家伙好像……去分类的了……分什么类?”施穷一脸古怪道。 “哦,近来收到的请柬信封很多,过两天又有些人要来,有些东西需要新分出个轻重缓急来。”萧风不急不缓说。 “什么轻重缓急?”施穷还是不太懂。 “就比如外面的那女子,是什么人?”萧风随口问。 “不知道,不过她手里捧了架琉璃琴,跟传说中的月颜大家挺像。”施穷想了想,煞有其事说。 萧风微微蹙眉,想了想,“这种就属于轻的,可以不去管她,他们就是去处理这类事的了。” 施穷挠挠头,“你挺忙啊,哈?” “现在挺闲的。”萧风摊摊手,“南宫世家那边如何了?” “没动静,小师叔,你说,那个南宫甫会不会半夜把那个小娘子一刀咔嚓了?”施穷饶有兴趣问,“才坐了两个月的家主就挪屁股,反正是我,我接受不了。” “不会,你这么想,其他人也这么想,所以今晚那女子是最安全的,不过过了明天就不一定了。”萧风摇摇头,“要说最可能动手脚的应该是明日的验明正身。” “小师叔准备去看看?”施穷惊喜道。 “不去,我累得很。”萧风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不过,这林瑶现在出现得太不是时候,我忽然觉得或许南宫老家主失踪的有些蹊跷。” “怎么说?”施穷八卦问。 “现在不好说,等明日出了结果再下定论吧。”萧风微笑了下,“你去帮我一个忙?” “乐意之至!”施穷立即跳起来道。 “去悦来客栈帮我把人接回来,记得不要多管闲事。” “没问题。”施穷一拍胸脯,豪气道,又弯下腰问,“什么人?” “林枫,南宫清逸,你找到他们两个,剩下的人想跟来便一并将他们请来,有劳了。” “没事,没事。”施穷笑嘻嘻摆摆手,忽然叫了声,“小师叔!” “嗯?”萧风抬头茫然看着他。 “嘻嘻,没事,没事,师侄这就去了。”施穷傻乎乎咧咧嘴,连蹦带跳着冲出了房间。 萧风茫然看看李露。 李露摊摊手,也很茫然。 “罢了。”萧风不理会这一茬儿,犹豫了下,又说,“李姨,外面你去看看,那女子能劝走,便将她劝走,在那里太招眼了,若是她不想走,那便也不用再理会了。” “嗯。”李露应了声,转身离去。 萧风揉揉额头,想了会儿,还是想不通外面那女子想干什么,便摇摇头不再多想。 () 第474章 群龙盛会前夕(一) 萧风守了陶静渊半日,傍晚时,一不小心睡了过去,于逸叫了半天才叫醒。 他醒来时还有些懵,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于叔有事?” 于逸把萧风上上下下打量了番,皱着眉头说,“寻机前辈说明日离开,回无常山。” 萧风皱了皱眉,“云淼呢?” “他说,麻烦少爷照看。”于逸面无表情说。 萧风沉默了会儿,“告诉他,云淼不是云飞扬,我没有义务照看。” 于逸了然点头,转身离去。 只这几句话的时间,萧风再去看陶静渊时,这中年已经醒了,沙哑嗓子就喊了声,“楼主。” 萧风点了点头,温和笑笑,“保重!” 深夜的星空,万籁俱寂。 萧风仰躺在楼顶,看着漫天繁星,静默不语。 他在等人,等一个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出现的人。 九月七日了,那人还不来吗? 清风携卷落叶,有丝丝桂花香入鼻,失了闷热的夜让萧风意识到,夏天过了,已经秋天了。 “明年的今天,我会在哪里呢?”萧风心中不自觉闪过一丝迷茫,又让他很快压下。 他从怀里摸出两枚蟒龙玉佩,借着星辉细细打量。 一块是安阳县捡的,一块是他拿了个消息换的。 “可到底有什么用呢?” 他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出来吧。” 一道身影从一片黑暗中走出来,悄无声息,像个鬼影。 萧风收起两个小东西,一挥衣袖,楼顶凭空多出一小桌,桌上一套茶具,一碟绿茶,他很熟练地点燃铜炉。 那自阴影里缓缓走来的黑影顿了下,站在少年背后静静看着少年。 热气渐渐氤氲,很快,泉水煮沸。 高冲、闻香、品茶、茶叶用量、 萧风动作熟稔地烫壶,置茶,温杯,冲茶,只听咯的几声,七只茶杯一字排开。 那白皙的手指拈着杯落下的样子,就如他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流畅自然,毫无半分生硬。 接着,他微笑道:“夜间虽仍有暖意,不过秋露深重,不知先生可有兴致与坐下来喝一杯呢?” 那黑影慢慢地绕到萧风前面,星辉照耀下,但见到黑影一身黑色劲装,头顶斗笠,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飘缈楼主名不虚传。” “不敢。”萧风高提水壶,水自高点下注,绿叶在白玉壶内翻滚,舒展,倒入茶盅,分作七杯,“请。” “阁下必出自名门,不过第一泡茶汤向来不够醇香。”那人温和说。 萧风没有回答,自取了一杯嗅了嗅,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黑衣人摇摇头,也取了一杯闻了闻,浅抿了口,“寻常人能有阁下三分火候当自豪了,只是可以更好的。” “月满则亏。”萧风平静说,“夜先生深夜来此,不知何事?” “南宫世家之事,阁下如何想?”黑衣人把玩着茶杯问。 “阁下以为,我该怎么想?”萧风淡淡看着他。 “我也很好奇。” “顺势而为,各有利弊。”萧风越过黑衣人看向星空,“每日的星宿都是变化的,至少现在还没有人有能力掌控这些星象变化。” 黑衣人低笑摇摇头,“那近日群龙盛宴,阁下不想说点什么吗?” “投桃报李。”萧风收回思绪,“阁下不也很乐意看到吗?” “与君一谈,如遇知己。”黑衣人张开手臂,“朋友,可愿与我同行?” 萧风端起茶杯抿了口,“天机榜,我觉得碍眼。” “哦?”黑衣人握住茶杯,“我倒觉得还可以。” “审美不同。”萧风微笑了下,“不过,我近日得了两件至宝,觉得还不错,不知阁下可有兴致一观?” “荣幸之至。” 萧风探手入怀,将两枚玉佩放在桌上,慢慢地推了过去,“阁下觉得如何?” 黑衣人看着萧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阁下找错人了。” “原来是这样。”萧风恍然大悟,抬杯一请,“多谢。” 黑衣人停顿了两个呼吸,也虚虚一礼,“请。” 星辉梦幻,漫天繁星下,两人对饮,再无多言。 第二日正午,南宫世家传出消息,林瑶证实乃是南宫家血脉,即日担任家主之位。 下午又传出消息,南宫世家诚心宴请众江湖豪杰,申时铸剑山庄一叙。 这下,江湖势力便是不沸腾也难了。 林园接到消息时,五个飘缈使都在张罗他们手底下的人手,还要接管云飞扬麾下的几十个热血青年,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去,施穷与林枫聊得正起兴,还各方打听明日群龙盛会之事,不想去,南宫清逸还没醒,诸葛离没资格去,几个老人看不上。 所谓抛砖引玉能惹人眼球,可若是抛玉引砖,对于不少老人就没多少兴致了,这是整个江湖的通病。 洛天怡与于子琪两个小家伙倒是想去,不过没人领他们,便只能委委屈屈缩起来逗狗了。 不过,令林园里的人都诧异的事,萧风虽然没去,却反常嘱咐李露往铸剑山庄送去了一份谢礼和一份贺礼,还神秘兮兮说天机不可泄露,几个年轻人心里都痒痒的,可无论萧风还是几个大人,没有一个愿意解释。 刚过了申时,南宫清逸睡了三日,终于醒了,林枫幸灾乐祸说南宫清逸错过了多少事,谁知道,说了半天,这家伙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直到萧风闻讯而来,南宫清逸才说了第一句话,“萧风,我想看看你的吟雪。” 萧风皱了下眉,还是很配合递了过去。 南宫清逸看了吟雪很久,然后他又说了一句话,“我的剑,没了。” 其他几个闻讯而来的年轻人面面相觑。 萧风沉默了半晌,把他拉到后院,给了他把柴刀,“劈够十万根木头,我告诉你答案。” 于是,整整一晚,有个青年在后院劈了一晚上的柴,有个少年在房间里看青年劈了一晚上柴。 临近黎明时,三个从九龙山脉跟出来的人又来找萧风,说他们想出去走走。 萧风欣然同意,只是提了一个要求,不能杀人。 于是,这日后,江湖又多了一种人。 () 第475章 群英聚,黎明至 天空逐渐清明,荒城也愈发热闹起来,汇聚荒城的数百势力纷纷出发,前往九龙汇集之地。 提前一天出发已经是群龙盛会举行前的常态。 当然,从四面八方汇集来荒城的英豪高人也不会少了。 总是有些人是不怎么着急的。 薄雾渐淡时,一位紫衣青年驾马入了荒城,其腰间系了枚幽蓝色玉佩,反面一夜字在微弱晨光下熠熠生辉。 难得出来一趟,他打算看完江湖风光再回去,这对他大有裨益。 …… 当清晨第一缕晨曦照下时,一位浑身补丁的老人走进荒城,腰上一根碧绿色短棍将晨曦反射了出去。 他记得与一个少年的约定,看了遍江湖,他想他该给那个少年答案了。 …… 晨曦刺目时,有两个糟老头进了城,一个长相凶恶,一个留了撮山羊胡。 有个小家伙让他们在百灵谷隐居一段时间,然后出来四处游历,现在,他们出来了,第一站便是九龙山脉。 两个老人默契互视一眼,露出极其相似的一抹浅笑。不过,他们打算给小家伙一个惊喜,所以先不去找他,只是希望不会成为惊吓才好。 …… 朝阳末梢,两个少年昏头昏脑闯进了城,一个面容清秀,一个顶了个光头,一脸茫然看着四周急哄哄往外窜的人们。 谁能告诉他们,只是在铸剑山庄睡了一晚上,这世界似乎就有点不对劲了,他们这么急吼吼的是赶着去投胎吗? “管他呢,反正剑是拿到了,先去补一觉再说。”面容清秀的少年摸了摸怀里的长剑,一拍光头少年脑袋,招呼道。 咕噜一声怪响,光头少年摸摸脑袋,憨憨一笑,“师兄,俺饿了。” 清秀少年的满腔豪气立即泄了,无奈招手,“行行行,咱先去把肚子填饱了。” …… 日上三竿时,有个娃娃脸少年走入了荒城,他四下看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让他早来他就早来啊,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明日的酒……先喝没了再说 …… 红日高照时,几个一身黑衣的冷峻男子纵马疾驰入荒城,为首一人黑袍上绣了条黑色大龙,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区区一个群龙盛会而已,老子这次来就是打个酱油,别人的话不信,有个人的话他却是信服至极的,重在参与嘛。不过,也不能太丟人了,否则把身后这几个家伙全都丢进黑龙窟里炼上七天才说。 …… 正午时,荒城外走来一位青年,他似乎很长时间没见过阳光了,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荒城顶的太阳,微微一笑。 江湖,无趣了这么多年,今年总不会无趣了吧。 …… 青年进入没多久,从远处走了一位牵着匹灰马的老人,背上背了柄大刀。 他看着灼灼红日呸了声,死小子,这次可别指望着老夫给你看马了,你这马的脾气比祖宗还大。 …… 夕阳斜照时,一身白衣的男子一摆折扇,风度翩翩走入荒城,引了不少逗留在外的女子驻足观望。 男子看了眼比想象中冷清不少的城池,挑了挑眉。 难道是错过了?不对不对,群龙盛会可是明天才举行的,那今天是……都耐不住性子跑去占位置了?哎,一群没耐心的家伙,看看我,嗯,先去补个觉,半夜才出发吧。他倒要看看,浙江湖能搞出多大的浪花来。 …… 临近黄昏时,一个青年带着两个少年人进入荒城,青年有一对小虎牙,笑起来特别有意思,两个少年人,一个打扮朴素,一幅委委屈屈的模样,另一个是个少女,面无表情,似乎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了她一贯铜钱,不还的那种。 “我说两个小祖宗,咱来这里干什么啊,热闹可在九龙山脉那边呢,以我们的速度,明天出发铁定要迟到。”青年看着两个矮自己两个脑袋的少年人,无奈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直是被拽着的好不好。”少年可怜兮兮道。 少女扫了两人一眼,一个表情都欠奉,淡淡说,“借马车,今晚出发。” “什么?”青年差点跳起来,仰天哀嚎,“神啊,为什么我今晚又没有囫囵觉睡了?” 少年少女都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青年一眼。 …… 夜幕低垂时,从荒城城头上翻下来几个黑影,一个吃货少女,一群黑衣斗笠人。 “小穷,你爹爹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你可愿意?”其中一人掀开斗笠,露出一张木然僵硬的脸。 “嗯?”少女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含含糊糊应了声。 “爹爹想用你同他人作笔交易,以后,你跟着那人,可好?”那人扯出个僵硬笑容说。 少女懵懵懂懂眨眨眼,不明白。 “罢了罢了,”那人叹了口气,“那里可以给你吃不完的糕点美食,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少女眼睛一亮,眯起一双狭长眸子,使劲点点头。 …… 关了慕容映雪三日,近黎明时,萧风还是去找了她。 一身清冷得女子自从醒来便再未睡过,她在等,等萧风见她,或者杀她。 两日不眠不休似乎对这个女子没有半点影响,她看着萧风,眸子依旧冷得似冰,极少情感,“杀了我,否则放了我?” 萧风皱着眉头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几乎没有感情的眸子,半晌后问,“你不认识我?” “飘缈公子。”慕容映雪冷冷说。 “然后?” “我不想记得。”慕容映雪淡漠道。 “呵,难怪。”萧风低笑了下,“这样最好,你为什么对我出手?” “买卖而已。” “谁的买卖?” “不知道。” “那或许我也可以同你做笔买卖。”萧风看着慕容映雪的眸子,淡定说。 慕容映雪嗤笑一声。 “你想清楚给我答案,我还有些耐心。”萧风毫不在意,“告辞。” “少爷。”刚走出房间,于逸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准备好了。” “他们呢?” “耐不住性子,昨晚便走了。”于逸有些无奈道。 “无妨。”萧风笑笑,“让陶叔同去。” “是。”于逸点头。 “那准备一下,这便出发。”萧风也点点头,“你去吧。” “属下告退。”于逸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萧风走出房檐,抬头看了看东方天际,微微曦光,正巧黎明。 他微笑了下,眯起眸子,“好戏才刚刚开始。” () 第476章 圆 九龙山脉的山势布局极有意思,俯瞰九峰林立,似九龙冲天之势,谓之显龙,或者龙柱。 九条矿藏埋于地下,有九龙藏珠的地势奇景,又称为隐龙脉。 而在九峰林立之间还有盘龙洞,九峰代表九个出口,有龙首立于盘龙洞前,其内有一座天然的高台,其外无数险峰林立,江湖人称之为九龙汇集之地,也是群龙盛会举行之地。 九至极。 九龙山脉之九,是实也是虚。 此时,盘龙洞四周云遮雾绕,周围群山上人山人海。 有两人站在龙柱之巅,一个衣冠楚楚,一个一身邋遢。 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俯瞰着山下的人潮,轻松说,“前辈站在这里,看着这些,可有什么感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一身邋遢的老人却肃然回答。 “家师说过,这是一个很值得人尊重的贤人留下的话,晚辈本无颜面评判,不过,这里晚辈觉得换一种表述方法,会更有意思得多,前辈可想听听?”中年人谦逊说。 老人没有回答。 中年人接着说,“若我们将人潮以盘龙洞为中心画圆,便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从小到大,第一个圆内一定是一流势力的精英,从第二个圆开始才出现二流势力与在江湖上名声极大的才俊,画的圆越大,势力的实力会越来越如蝼蚁。” 老人嗤笑一声,“你们居于盘龙洞,不还是有诸多顾忌?” “嘘。”中年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得从容说,“先听晚辈说完,这些顾忌恰恰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我们站在盘龙洞里,手臂只有这么长,只能画到人群,而这九座龙柱,两大霸主势力算最近的一座,接着,云霞圣地,鬼蜮谷,聚宝商阁算第二座,三方帝国就像这三座,”他的手依次点远处几座龙柱,“青云学院算一座,诸位前辈算一座,那位便是剩下的以及我们脚下的这座。” 他声音飘渺说,“这些,我们能看到,却碰不到,我们心驰神往,却无能为力,特别是最远的两座山峰,最是让我们着迷。” “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人有欲望,且有实现欲望的能力,”他又伸手指向下面人群,“前辈看那些蝼蚁,第一个圆内的人总是那么泾渭分明,互不相犯,哪怕明明恨得咬牙切齿,仍是如此,第二个圆内的虽不如第一个,却都是识时务之人,从第三个圆往外开始出现纷争,且圆越大,纷争越多,越乱,越没有规矩分寸。” 他转头看向老人,“前辈难道不觉得,这是件极有意思的事吗?” “我们只是想尽办法伸长我们的手臂,好让这些山峰也进入我们的圆里,难道前辈觉得我们有错吗?” “世上无神,可浮沉乱世,世人皆在毂中,我们又与神何异?难道前辈不期待吗?” 老人看着中年人,沉默了半晌,抬头看了看天空。 薄云浅淡,天蓝如洗。 他平静说,“可总有人比你们站的还高。” “何人?”中年人毫不在意问。 “总会有人站在云端,不一定举世无敌,可不会漠视,既看到了一切,也看得清楚明白。”老人淡淡说。 “他?”中年人笑笑,“我可以等。” “等?”老人面无表情说。 “是。”中年人点头,“等他不能再管这个世间,或者,与我并肩而行,我希望是后者。” “他说了什么?”老人不以为意。 “道不同。”中年人叹了口气,“他是个足以与家师比肩的人,晚辈很尊重他,也真的希望能与他结为知己,前辈该知道,能找到一个能畅所欲言的人真的很难。” “你果然去找过他了。”老人叹息道。 中年人微笑,“听说,近日有人把鬼蜮谷的百鬼埋了,前辈说,这一届群龙盛会,那位朋友还会不会现身呢?” 老人摇摇头,转身离去,“世人不会永远活在一个人的手掌中。” “但是他这次一定会。”中年人微笑看向东方。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中年人蓦然间开怀大笑。 云消雾散,九龙首渐渐显现,浩瀚山脉中的众人也难掩兴奋起来。 就在此时,盘龙洞顶忽然凭空一股飓风咆哮,轰隆隆的巨响带着无数的黄沙碎石越来越大,铺卷而来。 前面山峰的人都本能般往后躲了躲,再抬头时飓风骤然升空,搅动云气,逐渐消失天际,只见原本飓风出现之地出现一道庞大虚影。 这虚影是一位老者,一身雪色,连眉毛都是白色,极具特色。 他就平静站在那里,目光环视着山脉里的人群,便给所有人一种老人在看着他,而且已经看透的错觉。 不少人本能似的低下了头,也有不少人目光不闪不避。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时间,所有人却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然后,那虚影缓缓开口,”刚才只是一个小游戏,作为游戏的奖励,凡是未目光躲闪的二十五岁以下的才俊皆可争夺潜龙榜名额,其余天机榜名额照旧。” 话音刚落,顿时喧哗如潮。 潜龙榜向来是天机榜中争夺名额最为激烈的榜单,历届潜龙榜的最终确定除了榜上有名进行排位赛外,也通过各种方式从江湖中挑选黑马,进行挑战赛,今日竟用了如此简便的方法,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那人却丝毫不在意场中人的质疑,“现在,自我介绍一番,我乃易缘阁使者,雪无常,本届群龙盛会由我监督。” 他这一自爆身份,江湖人就无话可说了。 江湖人皆知,天机阁对外开放五阁。 须臾阁,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浮生阁,浮生若梦,大梦初醒。 易缘阁,缘始缘终,缘聚缘散。 晓梦阁,大梦三生,贯古晓今。 虚无阁,无中生有,机缘天定。 而易缘阁是最不讲情面的地方,便如佛家中常言,与施主有缘,可何来的缘?答,缘由天定。 既然由天定,解释自然是自己悟出来的,至于是真是假是对是错,也就只有天知了。 () 第477章 钉在石头上的人 在雪无常现身时,万里无云里出现了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最终停在人群上空。 “他们总比我们想的要底蕴深厚的多。”翎雕背上,洛潜渊看着飓风远去,感叹说。 “越是心虚,越喜欢把自己的长处凸出一点。”萧风平静说,“早来还是有些好处的。” 他又忽然说,“陶叔,还记得我的一句戏言吗?” “掩其长避其短,实则,显其短累其长。”陶静渊想了想,说。 “我说过吗?”萧风偏头想了想,“罢了,我指的事与这个无关。我是说,书生还好,至少有一口浩然气,能将现实付诸纸上。” 陶静渊皱皱眉头,“楼主何事吩咐?” “江湖善忘,当初陶叔不愿提笔,如今呢?”萧风温和说。 陶静渊怔了下,沉默了会儿,“好。” 萧风笑笑,冲洛潜渊眨眨眼,“我将陶叔交给洛兄,洛兄可要如实相告。” 陶静渊又呆了呆,躬身道,“多谢楼主!” 萧风摆摆手示意无妨。 洛潜渊撇撇嘴,“你这顺水人情做的,也太顺溜了吧。” 萧风耸耸肩,你奈我何? “接下来,潜龙榜与具有争夺潜龙榜名额机会的才俊们,请进入盘龙洞,进行炼心,合格者方有资格进入下一轮争夺。”盘龙洞顶,雪无常扫了众人一眼,淡然说。 足足近千年轻人自云雾缭绕的九个入口蜂蛹而入。 与此同时,雪无常再次开口。 “那么,现在我宣布,群龙盛会正式开始,天机榜正式揭晓。” 话音未落,雪无常身影陡然消失,紧接着,盘龙洞顶突兀出现一排排金色文字。 天榜 冷殿,阳门,丐帮,唐门,紫灵堂,清华山,桃花岛,霹雳门,阴山教,慕雪派。 地榜 铸剑山庄,昆墟剑宗,幽兰谷,贪煞寺,灵虚宫,绮云台,月寒宫,乾云山,漕帮,余寺,金蚕教,黑龙窟,沁兰阁,武惮宗,刀门,了静庵。 人榜 孤岚堂,丘寒山,青山盟,刑天阁,五毒教,煞岛,阎罗殿,奔雷山庄,陵山,诗雅轩,衍天门,慈航斋,幻海阁,行松派,伏龙宗,邀月阁,八岐山,古灵岛,洛书门,碧落宗,定禅教,纳海宗,星府,堕魔门,心音谷,净瑶山,琉璃宫,轩梦阁,求败山,浮尘寺,缘派,霄门。 智榜 ——、——、——、箴言、刘文青、了尘、道若素,洛伏晨,诸葛陌,南宫子明。 腾龙榜 ——、——、——、程思、陈媛、吴苛、乔丽鲛、宋明祥、林知行、王成、刘文青、孙尚辰…… 聚龙榜 ——、——、——、林雨、程思、吴静娴、白无天、孙晓磊、刘敬翔、风思禄…… 潜龙榜 林枫、梁钰、冷霜寒、谢成、琳娜、王喜洪、林长生、南宫清崖、陈霆…… 器榜 金冥、玉龙、青堰、吟雪、神梨、揽月灼星、刑天、赤霄龙吟、天璇破风…… 胭脂榜 ——、——、——、荣心远、陈妃容、月颜、明秋、谢凝涵、柳祺兰...... 一排排金色的字漂浮在虚空,似乎凭空浮现般,给人一种梦幻的错觉,哪怕朝阳如火,也难掩其动人心魄。 九龙山脉一下子寂静下来。 “知道怎么回事吗?”洛潜渊看着那些金色的字,自上而下,有点扭曲的不像话。 “不知道。”萧风摇摇头,“不过,听说天机榜在盘龙洞内,进去了说不定就知道了。” 洛潜渊点点头。 两个人交谈这几句的时间,下面雪无常已经宣布进场了,几个人从上面俯瞰,成片山脉间全部都是人影,从山峰的上端到山峰之底端、那悬崖之地,甚至是谷地,此时动起来,一眼看过去,仿佛是无穷无尽的蚂蚁一样,让他们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 洛潜渊倒吸了口凉气,连忙收回视线,“我滴个娘呀,快下去,我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萧风难得听到他爆粗口,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得过分,“下去!” 翎雕一声长吟,俯冲而下。 尖锐的唳啸几乎惊动了所有人,他们都抬头看去,然后,在他们的视线中,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鸟撞见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号里,无数金色符号一一被撞碎,又很快凝聚复原,那种震撼奇妙简直让人如坠迷雾,晕晕乎乎。 “不是真的。”洛潜渊看着一个个金色文字碎块撞在身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愕然道。 “我猜也不是。”萧风笑眯眯说,“先找地方降落吧,去那边。” “萧风,你还真是没什么不敢做的。”洛潜渊看着萧风毫不在意的模样,无语道。 “自然是有必胜把握才敢,否则我岂不亏得很。”萧风回头眨眨眼。 洛潜渊无语。 这时候,他却看到萧风笑容忽然一收,转头看向远方,他顺着萧风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远处龙柱顶隐约有个人影,一动不动。 “去那边。”萧风声音有些冷说。 话音刚落,翎雕调转方向,往龙柱方向疾驰而去。 行数十个呼吸,翎雕飞至龙柱附近,洛潜渊这才看清,是个被钉在石头上的老人,难怪一动不动,此时这人面色狰狞,满身满脸的血污,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好狠的手段,估计浑身骨头都砸碎了,将这人钉在这里的人跟这个倒霉蛋有灭族之仇吧。 在翎雕经过龙柱顶时,萧风直接跳了下来,洛潜渊见到想也没想,也跳了下来,于逸本来也想跳,只是被萧风一挥手制止了。 萧风走到那几乎看不清面貌的老人面前,眉头微微皱着仔细打量起来。 洛潜渊却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多看,生怕把自己的隔夜饭吐出来。这老人绝对是他平生仅见的最倒霉死状,浑身上下都是窟窿,窟窿里骨头碎屑混着石头渣糊,绝对身上一块好地方都没了。 他却见到萧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一掌拍在了那人身上,那人便软软蹋成了一堆,柔弱无骨的模样跟一堆肉上顶了只黑脑袋一样。 洛潜渊再也忍不住,连连干呕起来。 萧风这才回过神来,歉然看了眼洛潜渊,“抱歉。” “没事,没事。”洛潜渊呕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个人……你认识啊?” 萧风脸色还是很难看,点点头,“他是寻机。” () 第478章 炼心考验 入盘龙洞,其内是昏暗岩道,数之不尽的矿石钟乳悬于头顶,宛如魔幻之境。 行百丈,豁然开朗,便是一巨大无比的溶洞,九条通道相通,无数矿石灯火点缀。 九条通道间,有银色榜单镶于溶洞中,金色文字刻于其上,此为天机榜。 巨大高台立于中央,如今已分成数区,泾渭分明,这是演武之地。 四周岩石层次分明,从中间往外依次升高,最高处正巧与高台平齐,看不出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距离高台较近处摆了数十排座椅,也是分区而列,当然,整个会场不过五百之数,此为观席。 这里,是上天缔造出的集会之地。 此时,溶洞内人海如潮,所有入天机榜的势力皆位列此处,依身份入席就位。 而盘龙洞顶,此间发生的一切都以虚影的形式呈现了出来,所有无资格入场的江湖人皆可观看。 只是,先一步入洞的青年才俊都不在溶洞内,也未在岩道里,他们在找打。 因为,他们看到的场景与溶洞中的数千人看到的完全不同。 冷霜寒踏入盘龙洞当中,入眼便是一条通道,仅有寥寥几颗矿石点缀。 她往内行,最先遇到的是一扇门水门,通过这水门,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冷霜寒脚步一跨,身体直接穿透水门。 顷刻间,水门化出一轮波纹,她与她的影子在水幕里全都模糊起来。 等波纹消失之时,冷霜寒走出水幕,面前是一条死路,她快走两步在岩壁上摸索了番,没有任何机关的痕迹。 冷霜寒眉头一皱,天机阁绝对不会考验他们机关之术有多厉害,那么…… 她猛地转身,看到水幕里一道影子正缓缓出现,从水门中走出来。 让林枫的脚步瞬间僵在了那里,一时间愕然无语。 从水门当中跨出来的身影竟然同她一模一样,就好像两个人在照镜子,完全相同。 冷霜寒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 “果然古怪。”她犹豫了几个呼吸,冷哼一声,脚步跨出,朝着那道身影掠去。 她一掌落在那道身影身上,见到那道身影似乎水荡起一圈圈涟漪,她的手竟然穿了过去。 冷霜寒脸色一僵,骤然暴退。 几乎同时,那道身影也动了, 而在同时,那道身影也动了起来,同样的一掌直接打了过来。 冷霜寒连忙一挡,退了好几步,脸色难看。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力道,可面前的也不知什么东西竟然用得比她得心应手也巧妙得多。 冷霜寒反身一脚踢过去,这次倒踢到了实处,只是那道身影竟然用了她刚才的招式挡住,也一脚踢了过来。 冷霜寒骤然拔剑出鞘,一剑砍了过去。 那道身影却不闪不避,同样的水纹荡漾后,完好无损,也一剑劈了过来。 “这还怎么打?”冷霜寒举剑格挡,有些不知所措,这已经超出了她理解的范畴。 …… 萧天月遇到的是一扇石门,推开石门,其后怪石嶙峋,伴随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巨石移动,面前便出现了个与她差不多高的石头人。 “人?”萧天月目瞪口呆,喃喃道,“公子呀,我不是在做梦吧。” 就在她呆愣时,那石头人已经冲了上来,一掌朝她面门袭了过来。 萧天月本能般一掌迎上去,结果如同拍在墙上,瞬间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后退一步,不再硬接,反而以身法与之周旋,时不时砍上一剑,不过毫无意义。 石人刀枪不入,她一剑打过去,连点痕迹都留不下,反而每次她动作一滞,石人一拳头就能砸过来,萧天月应付得手忙脚乱。 好在石人反应快,速度却不快,她勉强能够周旋。 只是,随着交手次数的增多,她察觉出一点极为不好的苗头:这石人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而且步伐挪移间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又过了片刻,萧天月猛的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身法嘛,这个怪石头竟然会学习。 “公子啊,这可怎么打嘛?”萧天月苦兮兮哀嚎起来。 …… 南宫清崖遇到的是一扇木门,木门后却是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微笑说,“欢迎来到这里。” 南宫清崖挑挑眉头,立即堆起一脸人畜无害笑容,“老爷爷可是在这里阻我?” 老人对着少年柔和的一笑,“非也,你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现在,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你尽管提。” “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南宫清崖看着老人,天真问。 “对,任何要求。”老人回应道。 “你肯定你都能满足?”南宫清崖又问。 “相信我。”老人亲和微笑。 南宫清崖认真点点头,露出个无辜的表情,“那你就别挡路,好不好?” 说着,他一剑递出,瞬间剑气如潮而至。 老人的眼眸一滞,身体渐渐变得更加的虚幻,可只是瞬间,老人身子又凝实,面色变得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股不逊于南宫清崖的一剑斩杀而去。 “我靠,这没天理!”南宫清崖怪叫一声,连忙一剑也劈了过去。 金铁颤鸣声生生不息,南宫清崖倒退了几步,“喂喂喂,老爷爷,我刚才是开个玩笑,我们可以再谈谈的。” 回答的是又一剑而来。 …… 林昊遇到的是一扇青铜门,他推门进去,里面是一只成人大小的猿猴,怪叫一声,便朝他挠了过来。 “好大一只。”林昊憨憨一笑,一根铁棍直接打了过来。 铿一声闷响,一人一猴都退了两步。 那猿猴挠挠头,从空中一抓,一根一模一样的棍子就出现在了手上。 林昊目瞪口呆,讷讷道,“师兄,我见到神仙了。”一棍子又直接抡了过去。 那猿猴也一棍子打过来。 又是旗鼓相当。 林昊倒没什么,那只猴子却一下子急了,抡着棍子张牙舞爪就扑了过来。 开始比拼力气,一人一猴旗鼓相当,可到后面,猴子却比林昊聪明,时不时偷袭一下,反而让林昊吃了大亏。 “师兄,猴子成精了。”林昊一边躲闪,欲哭无泪。 …… 在近千才俊下场不同程度凄惨时,一阵光华闪烁,溶洞中的高台甲字区域出现了一位吊儿郎当的青年,从容淡定的模样与场下的几千人一般无二。 () 第479章 心神不宁 翎雕并没有在龙柱上空徘徊多久,很快飞回。 五个人进入盘龙洞,通道内幽暗不见五指,并不宽敞,五人摸着岩壁前行。 “老人们都说,盘龙洞内钟乳晶石遍布,景色之美,世间难见,没想到是这副样子。”洛潜渊一只手扯着萧风的衣角,一只手摸着墙壁,有些遗憾。 剩下四个人都没说话。 这时候,萧风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洛潜渊推了下萧风。 “没路了。”萧风也不知道什么表情。 “他们不想让我们进去?”陶静渊沉声道。 萧风沉默了会儿,“应该是误会,但我想四处闯闯。” 黑暗里一片沉默,过了半晌,陶静渊开口道,“楼主不必顾及我等。” 洛潜渊也呵呵一笑,“想去就去,他们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楼主万事小心。”李露轻声道。 于逸没出声。 “嗯。”萧风应了声,黑暗中有微光一闪,四个人只觉得脚下一空,又瞬间踩实,眼前一亮,面前已经是一片绚烂之景了。 “呵呵,果然鬼斧神工啊。”洛潜渊呆愣了会儿,皮笑肉不笑感慨。 三个前辈却已经往前去了。 洛潜渊无奈摇摇头,连忙跟上去。 而在四个人消失的瞬间,几个人之前呆的通道骤然间无数玄奥条纹缠在通道上,金光流溢,璀璨绚丽。 萧风平静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多少震撼,想了想,在一条条纹上划出一道,连在另一条条纹上,几条被划过的条纹霎时黯淡下来。 他又想了想,在两条条纹上引出线条连在中间一条。 一瞬间,所有条纹都黯淡了下来,而被萧风选中的三条条纹有银光从远处掠来,顺着条纹与划痕汇于一处,骤然大亮,又瞬间一片黑暗。 萧风摸着墙壁继续前行,前方竟然有路,与身后的路一般无二,畅通无阻。 又走了片刻,萧风摸到了一扇门,一扇石门,他在门缝上摸了摸,微微一用力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屋子四面墙壁上摆了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个银色玉质牌子,每个牌子上都是内容不一的影像。 此时,一位中年人正负手看着那些玉牌,在萧风推门进入时转过身来,微笑说,“朋友果然不让人失望。” “阁下引我来何事?”萧风淡漠看着男子。 “有些东西,想来朋友好奇得紧,可容许我带朋友参观一二?”中年人温和道,“比如,这些。” 他伸手指向那些玉牌,“炼心,一看心性,二看潜力,这里面的他们是最真实的。” 萧风一眼扫过去,有人在水门前与自己打,有人于木门前与各种各样的老人打,有人于石门前与各种傀儡打,有人于青铜门前与各种猛兽打,有人直接被烈火焚烧,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幻境?”萧风偏头问。 “这是他们的意识,与现实经历一般无二。”中年人从容解释,“这于他们来说,有大裨益,是自己领悟不出来的,朋友可要试试?” 萧风没回答,无意看到最边上有一块玉牌是黯淡的,上面除了银辉什么都没有,不由眯起眸子。 “有人拒接了我的好意,不过我尊重他。”中年人似乎一下子就看清了萧风的思虑,解释道。 萧风看了他一眼,“阁下好意,在下心领了。” “那真是可惜,不过我更尊重你,可介意随我走走?”中年人遗憾叹了口气,又看向萧风。 “抱歉。”萧风淡淡说。 “可惜了。”中年人微笑说。 萧风也微笑了下,“阁下若无事,就此告辞。” “阁下不想知道龙珠上是谁干的?”中年人不慌不忙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萧风脚步一顿,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去。 中年人摇摇头,啧了声,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真可惜。” …… 溶洞中,因为凭空出现的青年,一时间喧哗阵阵。 这时候,雪无常出现在了高台之上,他温和看向林枫,“恭喜小友暂居潜龙榜之首。” 林枫摆摆手,一屁股坐下,“行了行了,老头儿,我只想知晓那群笨蛋什么时候能出来。” “最多一炷香。”老人温和说,“小友若觉无趣,可……” 他还没说完,林枫已经一个纵身跳下了高台,挥挥手,“既然同你打过招呼了,结束喊我。” 不仅是雪无常,场中几乎所有的一阵无语。 “这家伙,挺嚣张呀。”施穷戳了戳云淼,无聊道。 “啊?”云淼回过神来,“什么?” “心事重重,自寻烦恼。”施穷指了指他,朝林枫招手,“这边!” 林枫笑嘻嘻跑过来,“怎么样,可是被我帅到了?” “我觉得你若什么也没说跳下来,效果会更好很多。”施穷漫不经心说。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在人家地盘上,还是要给点面子。”林枫咧嘴一笑,一挑眉“萧美人儿还没过来?” “可能有事给耽搁了。”施穷摊摊手,一抬下巴,“有人来了,似乎找你的。” “找我?我怎么没记得自己在这里交过好友。”林枫漫不经心一眼扫过去,顿了顿,“这个人,萧美人儿跟我说过,挺油滑的个人……” 他还没说完,来人已经到了跟前,温和一礼,“在下鹤智谦,几位有礼了。” “小兄弟有何事?”林枫一本正经回了一礼,打了个哈欠。 “家师对阁下极为欣赏,特地让在下来赠予一物,望阁下莫要嫌弃。”鹤智谦礼貌递上一锦囊。 “在下之荣幸。”林枫双手接过,“有劳,再会。” 鹤智谦怔了怔,无奈笑笑,“告辞。” “在下之荣幸……”施穷看着鹤智谦走远,阴阳怪气学着林枫的语气说,“挺人模狗样的嘛,不过这东西你不该收。” “说你笨,你还别不承认。”林枫白了他一眼,低头拆开锦囊往里面瞧,“我这叫引蛇出洞,否则钓西北风啊。” 他忽然咦了声,把锦囊丢给施穷,“你看看。” “什么东西?”施穷也看了两眼,伸手从里面拿出一颗黑不溜秋的丹状东西,嗅了嗅,“闻着味道怪怪的。” “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反正我不敢吃,等会儿给萧美人儿看看吧。”林枫嘀咕了声,抬头看了眼一直走神的少年人,“云淼?” “啊?林兄有事?”云淼茫然问。 “无事,只是你好像有事。”林枫笑嘻嘻打量着他,“怎么,眼红了?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啊。” “不是。”云淼勉强笑笑,“我只是有些心神不宁,觉得眼皮直跳。” () 第480章 较量 出了那扇石门,入眼晶石闪烁,钟乳倒挂,如山水没过脚踝汩汩流淌。 萧风四下一扫,抿了抿唇。 既然不愿互不相犯,那便较量一局。 石门内,中年人微微勾起嘴角。 一场游戏,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萧风往前迈出一步。 霎时间,水花四溅,钟乳晶石炸裂,无数暗芒自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短短刹那,杀机四伏。 光华一闪,只听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紧接着是噗噗几声轻响,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第一步。”中年人淡淡自语。 萧风继续前行。 昏暗廊道里响起奇怪的音律,脚下有水泡自下而起,越来越大,很快沸腾四周水纹皱起,无数黑点蜂蛹汇集而来。 “火纹吗?”萧风脚步不停,蹲下身,在水面上重重一拍。 没有水花飞溅,一层隐晦的涟漪以萧风手掌为中心扩散开来,水中黑点骤然一滞,瞬间漂浮起来,密密麻麻铺了一层水面。 “第二步。”中年人又说。 “下手有些重了,真是抱歉。”萧风站起身,骤然快跑。 身后不知多少声来自水底的闷响,紧接着炸起水花无数。 然后他身子一僵。 寂静走廊尽头传来咚咚咚五声闷响,紧接着是一个极细极长的影子缓缓而来,头部阴影张牙舞爪。 萧风微微眯起眸子看着那个东西缓缓而来。 那是个仰着脑袋比成人还高的五头蛇,黑色的鳞片反射着幽暗的光,居高临下看着萧风。 “难怪。”萧风嘴角笑意玩味,骤然暴喝一声,“放肆!” 那条原本气势摄人的怪蛇猛地一缩,骤然往后逃窜而去。 萧风脚步挪移,风一般追去。 “怎么可能。”中年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 四周一片沉默。 中年人缓缓低下头,攥起拳,“飘缈公子,这局算你胜。” 他抬起头,身形一闪,骤然消失。 五头蛇跑得极快,这里有机关阵法密布,也不知是这怪蛇活的太久,还是真成精了,竟然懂得利用外力阻拦萧风。 萧风追着它时不时追丢,最后干脆神识四散,那蛇瞬间咆哮起来,疯似的逃窜,似乎遇到了天敌。 萧风紧追着五头蛇拐了不知多少弯,忽然神识一下子似乎撞在了一堵墙上,等他拐过去,那条怪蛇竟然又没了影子,面前是又一座石门。 “进去看看?”萧风四下一打量,心里就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他上前推开门,门内站了位少年,一身白衣,赫然与他一模一样。 他倒是没多大心绪起伏。 他与那个黑衣服的少年打交道不止一次两次,面前的人,无论真实还是幻境,都与那个少年没什么区别,况且经历了叶凡的事,震撼也震撼完了,剩下的只有倦意。 那少年看着萧风,友好微笑,“你来了?” 萧风面无表情看着他。 少年不在意,依旧很温和看着萧风,“你来了,我正好将你的东西还给你,我便能出去了。” 说着,他低头想从怀里摸东西。 “慢!”这时候,萧风却忽然出声。 “怎么了?”少年不解。 “你不是给我了吗?”萧风伸手在身前,缓缓摊开,其中一块幽蓝色石头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那少年愕然看萧风,四周景致如同褪色般退了下去,少年也消失不见。 萧风讥讽勾起嘴角,眼角扫了眼手心,空无一物。 一切不过是他想的而已,他悖逆所思所想而为,自然而然便会脱离幻境。 只是,陨星石,他已经开始害怕了吗? 石门内是溶洞,空空荡荡,此时不久前才与萧风见面的中年人正站在溶洞中央。 “朋友,你不该来这里。”他温和说。 “不是你引我来的吗?”萧风微笑。 中年人不解,“朋友何出此言?” “一场游戏而已。”萧风缓缓走过去。 “慢着!”中年人冷斥一声,“朋友何意?” “我只是确定一件事,你挡不住。”萧风平静说,“过来!” 中年人身后,一抹蓝色流光倏忽飞入萧风手中。 中年人面色一变,忽然间变得狰狞起来,他扭曲在地,只是几个呼吸一声大叫,竟然变成了条五头的怪蛇,五只脑袋瑟缩在一起,似乎十分惊惧。 萧风低笑了下,低头看了眼手中石头,一挥手竟然又丢了回去,手中银华一闪。 “手下留情!”中年人身形一闪挡在五头蛇面前。 “阁下让它出来,如今却不让我伤它,这是何意?”萧风冷哼。 “在下的不是。”中年人低头道。 萧风低笑了声,退后一步,收剑入袖,“告辞。” 中年人缓缓抬头看着萧风的背影,轻声道,“道不同,可惜了。” …… 如雪无常所言,不到一炷香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盘龙台上,人群出来的第一件事,首先是仔细扫一扫已经出来的人,因为清楚自己坚持下来的艰辛,所以更能理解在他们之前出来的人的强大,将这些人记住,接下来的淘汰赛和排位赛如果面对他们也有些心理准备。 施穷稍稍注意了一些人出来的次序。 冷霜寒第五,林浩然第十八,风晴第二十一,萧天清第五十,萧天月第五十四。 除了这几个熟人,这些天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剑神南宫清崖第九,一个憨头憨脑的少年第四十八,与这个憨傻少年一路的少年第五十一。 还有一个青年最后一个出来,不过这个青年让他注意倒不是因为这青年修为太低,而是他身边的半大少女。 林枫见到几个家伙都出来,朝几个闲的看戏的人招招手,翻身上了高台。 先后出现在盘龙台上的青年才俊一共二百名,或独自一人,或三两成群。人数最多的,赫然竟是林枫那小圈子,高谈阔论,比之其他人,心态高下立判。 雪无常的目光看向众人,二百位天才,现在全部都在战台之上,。 “恭喜你们,能够走到这里,到了这里的你们,其实已经就是胜利者。”雪无常缓缓的开口,声音传入人群的耳中, 顿时,那些眼眸闭着的人将眼睛睁开来,锋芒闪烁,而那些懒散的人也收敛了些,目光凝视着雪无常。 近千人只出来了二百人,剩下的人永远埋骨在不知何处,比之那些人,他们的确是胜利者。 “以下规则与往届相同,凡站到此处之人,群龙盛会结束后,其所在势力与个人皆会有相应的回报。”雪无常继续说,“现在……” “慢着!”正在这时,盘龙洞中忽然一声霸道低喝,所有人都不由心中一颤。 () 第481章 正在雪无常准备说明接下来的盛会内容时,盘龙洞内忽然传出一声霸道威严的呵斥,“慢着!” 紧接着,一股令人压抑的强大气息铺天盖地涌现,瞬间令所有人呼吸一滞。 “白盟主有何高见?”雪无常面色不变问。 “群龙盛宴,飘缈公子不现身也就罢了,如今群龙盛会已经开始,飘缈公子还未现身,飘缈楼是否要给个解释了?”白无天冷笑道,“难不成还让我等他?” 场中之人闻声皆往飘缈楼人所在位置看去,果然,为首之位空无一人。 “在下一时贪玩忘了时间,没想到白盟主竟对在下这般上心,惶恐惶恐。”这时候,一通道入口处忽然有温和笑言传来,瞬间整个盘龙洞,的气氛都不自觉缓和了下来。 所有人皆闻声转头看去,看到一身白衣缓缓自人群外走来,明明距离很远,瞬息便坐到了飘缈楼为首之位上,“只是群龙盛会可没规定我一定现身,让我飘缈楼给出个说法,是何道理?” “藏头露尾。”白无天冷哼一声。 “相貌粗鄙,恐惊吓到他人,还望白盟主见谅。”少年悠闲喝了口清茶,淡淡说。 “飘缈公子之气质令人折服,又何必自谦,莫不是还有其他安排?”乔娘娇媚道。 “我若连气质都不堪入目,岂不一无是处?”少年随意说 “伶牙俐齿。”白无天冷哼道,“希望他日再见,莫要只会逞口舌之利。” “阁下放心便是。”少年笑了下,扫了眼四周人群,又看向雪无常,“因为在下扰了诸位兴致,如今也不好在耽搁诸位时间,长者继续吧。” 雪无常冲少年点点头,“现在,请所有人都站到被传送出说明接下来的的位置之上吧,进行淘汰赛,区域内半数名额被打出范围淘汰赛结束,被打出战团范围的视为失败者,将失去天机榜留下的机会。” 话音刚落,台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立即兴奋起来。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作为群贤汇集之地,扬名立万也好,热血轻狂也罢,有时候就只是争一口气。 如今,他们争夺实力与荣耀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少年收回目光,回头冲几个年轻人眨眨眼。 施穷立即回了他一个大拇指,口型说,“小师叔帅气。” …… 人群东边,一白衣男子视线一直落在少年身上,眉头紧紧皱着。 良久后,他忽然展颜一笑,“也罢也罢,既然猜不透,那便看着吧。我倒要看看这江湖能掀起多少波涛浪涌来。” …… 此时,人群中还有一伙儿人盯着少年,为首那人不惑之年模样,轩眉朗目,气质十分不俗。 “侯,可要……”为首那人身后,一劲装青年试探性开口。 话说一半,便看到那人如山岳般沉重的目光投来,顿时噎住。 “见机行事,不要轻举妄动。”男子脸色渐缓,低声嘱咐。杀死的那人。 “是。”几个人齐齐低应了声。 …… 慕雪派坐席上,十几个白衣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林园里将所有人都杀死的那人是不是此人?” “确信无疑。” “此人气息与我等极为相似,我猜测与我族该有些渊源,还是先莫要轻举妄动。” “不如今日淘汰赛后,我们找这位飘缈公子好好聊聊,若他真是我族之人,一并带回去即可。” “是。” …… 淘汰赛很快进行,高台被分了十块区域,每块区域占二十个江湖才俊,也就是要淘汰十个,赛事才会结束。 气氛僵持,所有人都警惕盯着附近的人,伺机而动。 不过几个呼吸,有个女子也不知踩到了个什么踉跄了下,其身边的男子立即一脚踢出,大战就是如此爆发了。 这时候,以前的潜龙榜单便起了大用处,潜龙榜前五十几乎没有人挑衅,五十名之后,排位越靠后一般挑战得越凶,除非下手极其很辣。 几个飘缈使倒是没人愿意招惹,毕竟众所周知,飘缈使每一个是好惹的,反而是林枫,引起了十九个人的围攻。 一来他出来的太早,除了几个亲近的,没有人知道他第一个出来的,再者这家伙着实可恶,时不时冲着一个人翻个白眼做个鬼脸,看得正巧也被分到甲区域的十九个人都有想揍扁他的冲动。 结果却是是十九个人全部被淘汰,那时候,不仅台下的江湖人一愣一愣的,连雪无常的嘴角也直抽。 在丁区域发现了匹大黑马,一个名为陈瑞生的青年一人单挑五个青年才俊,丝毫不落下风,引得台下观看之人喝彩连连。 己区域最抢风头的是个憨傻憨傻的少年。他每次出招,都会大喊一声,似乎生怕人不知道般,一身神力更是刚猛霸道,跟他对抗的人全都被敲下了高台,口吐鲜血,显然已伤到内腑。 辛区域一枝独秀的是梁敬峰,他的每一招中都夹杂的暴虐气息,一股无形的气场从上而下笼罩而而来,仿佛有毁天灭地之能。 第十一区域最引人注意,因为其中有个青年初入后天,却敢挑战第四十七的才俊,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难分胜负,结果那青年打红了眼,见了谁都砍,最后被淘汰出局。 第十三区域是南宫清崖的主场,恰好陈霆也在其中,两人第二次比拼,结果不分胜负,他们那一区域的所有人除了他们两个都被两人的大动干戈打得淘汰出局,这又是个奇葩现象。 日头高照时,最后一区域比试也终于告一段落,淘汰出局一百零八人,留下九十二人。 这就意味着需要从这一百零八人中选出八人加入这次的潜龙榜排名。 这是给淘汰之人的又一次机会,也意味着又一轮激烈选拔的进行。 雪无常表示,此选拔将于下午以挑战赛的形式进行,若谁能打败这九十二人中的任何一人,便可直接拥有争夺潜龙榜名额的机会,若是人数超额,将以排位的次数淘汰。 () 第482章 赛事暂歇(一) 赛事暂歇,高台上的年轻人们便都返回各自势力休息。 “公子!”五个飘缈使躬身在萧风面前一礼。 萧风摆摆手示意落座,偏头看了眼陶静渊。 陶静渊冲萧风点了点头。 林枫没去八岐山,反而两步跳到萧风面前,没他座位,他便一屁股在萧风脚边坐下了。 附近的势力中人嘴角都抽了抽。 萧风无奈看他一眼,一挪位置,竟然也坐在了地。 这下,萧风身后的一伙儿人嘴角都抽了抽。 李露咳嗽了声,看了眼陶静渊。 陶静渊面无表情。 萧风与林枫就坐在地上咬耳朵。 “这里面有点怪。” “我知道,你直接出来了,不过,你跑我这来,他们怎么去找你?” “我收了他们的东西。” “那你更不该来我这里,他们不敢来。” “那是他们的事了。哎,慕雪派那边是不是记上仇了,怎么一直瞅你?” “好多人都在看我,还有你,你见哪有神仙有座位不坐偏往地上坐了?” “不是,是真不对劲。”林枫推了推萧风,“我看出来不善。” “可能是前几天林园的事,不过也是他们理亏,不用理会。” “萧美人儿,那边那些穿黑衣服呢?”林枫又指指东边。 萧风偏头看了眼,“我认识。” 林枫怔了下,“算我没说,” 萧风笑笑,“子琪去哪儿闹了,怎么没进来?” “天怡在外面遇上个同龄人,说是熟人,就没进来,听他们说叫青蓉什么的。” “天月!”萧风想了下,往后喊了声。 “啊?公子,什么事?”几个年轻人都在听两个人的悄悄话,萧天月被吓了一跳。 “过来坐。”萧风招招手。 萧天月看了眼李露,李露笑眯眯点头。 萧天月看看林枫,又转头看看几个年轻人,微微一呆。 几个年轻人已经一声招呼也不打跑过去坐了。 “你们……”萧天月涨红了脸了。 “太不像话了。”风晴笑嘻嘻接口,冲她招手,“过来啊。” 李露哭笑不得看了眼陶静渊。 陶静渊摇摇头,也有些无奈。 “天怡跟着谁了?”萧风看向萧天月。 “祝青蓉,我们想拦着的,可有人煽风点火,那小姑奶奶又倔得很,一吹就吹跑了。”萧天月嘟起嘴,告黑状。 萧风看了眼施穷。 施穷仰头往上看,头顶晶石闪烁,景致极美,他挠挠头,“好多星星。” 萧风也不计较,“考验怎么样?” “这个,这个,最奇怪了。”萧天月一下子叫起来,又讪讪压下了声音,“我觉得我都快被打死了,结果一睁眼就在台上了。” “什么?”施穷一脸茫然。 几个年轻人却深有同感,萧天清后怕道,“我进了盘龙洞,顺着通道进了一扇水门,结果从里面冒出来个人,长得与我一模一样,见了我就打,还会以更巧妙的技法用我用过的剑法,拳法,腿法,关键我一打他就化水,差点惊掉我下巴……” “你确定不是在做梦?”施穷面色怪异打断。 萧天清噎了一下。 “我也一样。”林浩然幽幽说。 “差不多。”冷霜寒面无表情也说。 施穷呛了口气,连连摆手,“我惹不起,您继续。” “然后呢,然后呢?”萧天月兴致满满催促。 “你的不是?”施穷古怪道。 “不是,你们说完了,我再说。”萧天月神秘兮兮眨眨眼。 萧天清看了眼自家老妹,“讲到哪儿了,哦,后来我才知道,那怪东西化水只是在我使出新招式时才会,其他时候也能受伤。” “几招啊?”林浩然插嘴。 “也就几招吧。”萧天清挠挠头,“之后我就一直用那几招,刚开始被那怪东西打得节节败退,后来被那怪东西逼急了,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间豁然开朗,有些招式其实可以剑走偏锋……” “你把那个怪物杀了?”风晴惊讶道。 “没有。”萧天清一下子从意气风发变得郁闷起来,“没等打,眼前一黑就在高台上了,没来得及实践。” “咳。”风晴有点尴尬。 “我们晴虹使呢?”林浩然笑嘻嘻问。 “啊?”风晴抓了抓头发,原本便松松垮垮的,一抓就散了架,“我没天清倒霉,不过也挺倒霉的,我碰上的那个怪物一直拿刀劈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最后劈出一刀,就不知怎么的跑到了高台上。” “啊哈?”林浩然怪叫了声,有点遗憾,“我本来也想搞明白怎么回事的,看来都一知半解的。” “你什么情况?”萧天清拿石头丢了林浩然一下。 “跟你们差不多。”林浩然摊摊手,“不过我就比较倒霉,那是真被打惨了,起都起不来,当时想着真是死定了,结果脑袋里忽然闪过几句话,就出来了。” 几个年轻人都不说话。 林浩然等了会儿,就讪讪了,抱怨道,“你们难道不该问什么话?” “公子在这里呢。”萧天月笑嘻嘻一指萧风。 林浩然幽怨看了眼萧风,他自然清楚几个人的意思,不是说萧风知道是什么话,而是萧风在这里,林浩然不会不说。 “我当时想的是,心稳,一方面讲究出剑时,心如止水,不为外界所扰。另一方面则是,心中有柄剑。心中剑稳,便是心稳,不必管心是否静,是否能为外物所不扰,更不用管手中之剑如何。只需知道,我有一剑,手中之剑,心中之剑,皆是这一剑。此剑若哪天出鞘,不必管对手如何,一剑结果如何,只管递出便是。” “这是公子在安阳县那会儿跟我和云飞扬说的呢。”萧天月惊了下。 “当时云飞扬跟我们讲时我觉得有嚼头就记了下,谁知道,就这么一句话竟然闯了过来。”林浩然有点感慨说,“对了,公子,云飞扬呢,怎么没来?” “他家里有些事,便回去了。”萧风笑了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啊?”萧天月遗憾叫了声,又反应过来,“哦。” “我的是身法,那怪东西学不会公子的飘缈步,我便出来了。”这时候,冷霜寒淡漠道。 () 第48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知多少人眼皮子底下,萧风与几个年轻人就坐在地上闲聊,丝毫没有被众人瞩目的自觉,萧天月一开始还注意,时不时提醒自己一下,结果听着听着,完全抛之脑后了。 萧天月也将自己的情况简单一说,比前面几个人的遭遇还不靠谱,不过结果差不多,几个人就当听故事,也乐此不疲。 萧风没发表什么观点,只是听着。 几个人低声闲聊,聊了会儿就靠在一起闭目养神,倒是悠闲自在。 林枫呆不住,就想往人群里四处看看,萧风也不拦他,只是给了他一张纸条,嘱咐若是碰上与祝青蓉一起的青年便将这纸条给他,施穷也想去,还说去找他师父,萧风便也没拦着。 云淼一直没参与几个年轻人的讨论,在几个人都聊完天时才主动找萧风低声问了句,家师可曾跟来? 萧风沉默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占卜到了什么?” 云淼摇摇头。 萧风站起身,回头冲陶静渊点了点头,拉起云淼悄然往后而去,只瞬息间便穿过了不知多少人群。 两个人如同魅影,出盘龙洞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萧风带着云淼去了那座钉了个死人的龙柱。 云淼看着那堆肉半天才看出来那是个人,疑惑看萧风。 “你不是占卜到了吗?”萧风平静说。 云淼呆了一下,脸色刹那间惨白起来,“他……他是师……师……” “他是寻机。”萧风看着那堆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死人说。 “不可能!”云淼暴喝了一声,浑身颤抖起来,“你……你怎么找到他的,是你干的,又是你干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萧风将目光看向云淼,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我不信,你做过一次了,为什么不能做第二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若想要无常山,只需动动手指,为何还要一再杀人……”云淼通红着眼睛质问。 “卦象上说的是我吗?”萧风淡淡说。 云淼的质问戛然而止,过了几个呼吸哆嗦着说,“不准的……都是假的……都是不对的……不对……全都不对……他们不可能那时候死的……都是不可信的……” “天谴吗?” “什么天谴,是你,是你的妖术,师父怎么可能十七日便去世了,他二十三日时还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是你,是你搞得鬼,什么事一到你这里都变得奇怪,你是个怪物,所以我占卜不到你。”云淼几乎失去了理智,咆哮起来。 萧风面无表情听着,微微攥起了拳头。 “这次也是,师祖为什么要来你这里,为什么我回来他会一场大病,你知道我占卜到什么吗?十天前他便是个死人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能说话,会笑,可我占卜到的是死的,这怎么可能。我以为我错了,又占卜了很多其他,结果都没错,只有与你有关是全是错的,世间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你不是人,你是个……” “你够了!”萧风忽然低喝了一声,云淼一下子呆立在了那里。 萧风看着云淼,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说,“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无权干涉。你若想无常山能保存下来,尽快返回无常山,日后不要出来走动,无常山内他们还有所顾忌,可出了无常山,他们百无禁忌。” “你……”云淼呆呆看着萧风,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记得,有书籍记载,占卜师,推测天意,不卜天人,帝王,鬼神,妖魔,自身,他们都犯了禁忌,你来日方长,若不想无常山后继无人,便不要有太多好奇心,对谁都没有好处。”萧风叹了口气,又说,“你若还有些理智,便给前辈收拾收拾,莫让他如此暴尸荒野。” 云淼刚想说什么,萧风已转身坐去了一边,“你若没事了,随时叫我。” 云淼面色复杂看着萧风,又生生将话咽回了肚子。 他承认了,他果然是个怪物。 云淼将寻机的尸骨用自己的外衣收殓起来,便从袖里摸出一柄软剑,利用真气在岩壁间凿掘。 他带不走老人,却想让老人入土为安。 萧风听着身后铿锵声,声声入耳,好一会儿,站起身来,在云淼肩膀上摁了下。 云淼无意识抬头愕然看萧风,下一刻却只看到眼前一亮一暗,脚下已多出了个丈许长的裂缝。 “两个时辰还剩下不多了,你尽快。”萧风坐回原处,头也不回说。 云淼沉默了会儿,“多谢。” 萧风没有出声,微微阖上眸子,静心宁神。 许多事许多人,少年看得很开,因为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仍会伤心。 身后一阵轻微的声响,又过了会儿云淼绕到萧风面前,眼角看了眼萧风。 萧风睁开眼,站起身说,“没事了?” “多谢。”云淼抱拳道。 “举手之劳,”萧风点了下头,“走吧。” 云淼又张张嘴,欲言又止。 萧风没看到,已经转身往龙柱边沿走去,“翎雕。” 一声长鸣,翎雕冲天而起。 萧风一拉云淼,跳上了翎雕。 一刻钟后,两个人再次到了盘龙洞前。 萧风正想进去,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他一回头,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青衣少女,肩上一只雪色小鸟,畏畏缩缩看着他。 萧风眉头皱了下,视线掠过白鸟落在少女双眸里,“好巧。” 剑掠云嘴角勾了勾,抓住滚絮摊开在萧风面前,“你的。” “不是。”萧风笑笑,“它该出去的。” 滚絮翻了个身,咕咕了两声。 萧风视若不见。 “你不要它了?”剑掠云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 “我当初与它只是同路,路到了尽头,自然要分开,它不是我的。”萧风平静说,“你若想养,以后可以让它跟着你。” 剑掠云微微皱起眉头,“可是它明明不想走的。” “它的天地应该很广,我不合适,你不一样。”萧风摇摇头,“你还小,过些日子你会明白。” 剑掠云眉头皱得愈紧,神色开始变得很漠然。 她不喜欢这样的少年。 萧风却视若不见,看向两个打量他的人,“两位是?” () 第484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成薪。”蓝衫青年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说。 少年好奇打量了萧风两眼,上前了两步在萧风面前,也一本正经说,“岳霄庭。” 说着,他伸手往萧风脸上抓去。 萧风轻飘飘退后一步避开,“好名字。” 岳霄庭却没见好就收,反而变本加厉,又扑上去扯萧风的面具。 萧风不慌不忙继续闪避,轻松得好像在遛狗。 剑掠云与徐成薪都没有出声阻拦,只是在一旁看着。 “好……好了,我们休战。”一番胡闹,岳霄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萧风微笑点头。 岳霄庭猛地扑了过来,却又扑了个空,差点扑个狗吃屎,身后被人拉了一下,他想也没想,往后一抓,后面的人一退后,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岳霄庭有些迷糊回头,看到萧风浅笑看着他,他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笨蛋!”徐成薪一拍脑袋,低骂了声。 这时候,萧风忽然抬头看向盘龙洞顶,上面的虚影已经是挑战赛之景。 青影一闪,剑掠云竟然也抓了过去。 “别闹。”萧风抬手抓住剑掠云的手腕,无奈道。 剑掠云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萧风忽然猛地一拉她,她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跌在萧风怀里,被萧风带着飘然后退了数丈。 一抬头,萧风正眉头微皱看着前方,“阁下想干什么?” 剑掠云一回头,几丈外站着位白衣青年,平静看着萧风,“把它给我。” 萧风退后一步与剑掠云拉开距离,“雪族?” 剑掠云眸子闪了闪。 “既然你知道,也免得我多费口舌。”青年淡淡说。 “它不是我的。”萧风平静道。 “小姑娘,我看你不是等闲之辈,有些事你应该很清楚。”青年看了眼萧风,又看向剑掠云,语气明显客气了几分。 “那又如何?”剑掠云面无表情道。 “你最好先问问你家长辈。”青年语气淡漠起来。 剑掠云看了他一眼,“走。” 说着,往盘龙洞内而去。 “哦,来了,来了。”徐成薪拉起岳霄庭,连忙跟过去。 没了戏可看,萧风也不再停留,看了眼云淼准备离开。 “慢着。”青年却两步挡住了萧风的去路,“他们可以走,但你不需要交代些什么吗?” “什么?”萧风挥挥手示意云淼先行,平静说。 云淼没走,只是站得远了些。 “你若不知道我等身份,我还能容忍一二,可你竟然知道,当初挑衅我等,又是何意?”青年语气渐冷。 萧风意味深长笑了下,“阁下想怎么样?” “跪下道歉。”青年冷笑道。 “阁下是哪位,可有资格让我道歉?”萧风笑得愈发玩味。 “雪惊晨。”青年傲然道。 “惊晨?”萧风低笑出声,忽然低喝一声,“跪下!” 青年只觉得心中一颤,不自觉心中升起巨大恐惧,差点真跪下去,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你……” “到了这里就该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也该懂得。”萧风平淡说,“先不说那些个人是否有错在先,便是我真的蛮不讲理,你又奈我何?” “不知天高地厚。”青年冷哼一声,一掌往萧风面门拍去。 “蛮不讲理。”萧风淡漠勾了勾嘴角,抬手一掌迎去。 两招一触即分。 平分秋色的一招,没有胜败。 青年心中惊讶,不是因为少年的毫不退让,而是飘缈公子竟然只是区区后天巅峰,刚才那一掌,少年的实力瞒不住。 萧风却没管他怎么想,衣袖一挥,雪光一闪,顿时惊涛席卷,一线开天。 突来的危机,青年骤然爆退,可少年的剑更快,避无可避。 青年眉头一皱,下意识偏过身子,长剑入肩,透体而出,带出大片血花,他闷哼一声,身子一个踉跄,左手抓住透出的剑锋,与此同时,忍着剧痛强行转身,回首一掌。 萧风同样一掌迎上,挡下袭来之掌。 强悍的掌力势不可挡,青年见势不妙,身形骤然后退。 “我不想理会你们,可别自讨苦吃。”萧风冷笑一声,手中剑一抖入袖,转身往盘龙洞内而行。 青年清咳几声,鲜血滴滴落在白袍上,捂着肩头,面色难看至极,“好一个飘缈公子,果然傲气得很。” “怎么,觉得我蛮不讲理?”两个人走在晶石闪烁的溶道里,在云淼数次欲言又止后,萧风平淡问。 “他有错在先。”云淼摇摇头。 “便是没有错,那一剑他也迟早会受。”萧风脚步不停,“有些人吃不得敬酒,只能给他吃罚酒。” 云淼没再说话,萧风也不说话了。 …… 盘龙洞内,挑战赛已经开始。 雪无常站于高台上开口,“现在请八十三位英豪按照天机榜排名,上盘龙台,点将。” 潜龙榜榜单上的名字瞬间变化,放大,很快现出八十三个姓名来。 八十三个姓名主人纷纷走上盘龙台,受万众瞩目。 “此次潜龙榜排名,机缘巧合之下缺十七个名额,想要获得参加排名战的资格,必须先挑战如今台上八十三位才俊,胜者,才有资格参加排位战,而且,挑战者不得连续挑战同一人。”雪无常继续开口。 “另外,挑战之战,夺取资格,生死不限。” 这些规则两个时辰前已经提及,场中之人倒不意外。 “柳谦,挑战夏雨墨。” 一道身影跳上盘龙台,朗声道。 此人是被林枫打下高台的十九人之一,原本排名第四十九,谁知道被林枫直接打下了台,憋屈得很。 “王晨,挑战陈桓。” 紧接着,又一道身影跳上盘龙台,客气道。 此人也是被林枫打下来的,排名第五十,也挺亏的。 接下来,又有十几道身影先后跳上高台,同样都是林枫打下来的。 最后一个上来的自称祝青山,挑战潜龙榜第八十陈晓旭。 上台之人凑齐二十个,雪无常再次开口,“请上台挑战诸位依照上台次序站上对应区域,挑战赛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被点名之人迅速站上对应高台,大战顿开。 () 第485章 拔苗助长后的侥幸 二十个区域,四十人同时准备。 中央区域,雪无常朗声道:“请上台挑战者依照上台次序站上对应区域,比试无时间限制,只要将对方打败或是打落场外即算是胜,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禁止用毒。挑战赛现在开始。” 话音落,台上瞬间剑拔弩张。 乙区域,陈桓打量着面前名为王晨的黑衣少年,江湖上并没有其资料记载,据说是专门为了群龙盛会而雪藏的天骄,不知有几分能耐。 王晨身材比陈桓要壮上几分,两条手臂上缠着铁链,铁链的顶端是菱形枪头,这是一种极少见的兵器。 陈桓打量完,顿时提起了几分警戒心。 两人也不寒暄,陈桓左手握着剑,右脚后拉半步,道:“王兄小心了。” 说着,他脚尖一点,手中长剑幻化为一条银龙向着王晨攻去。 此时但见王晨双臂向前一抖,两条链子枪如同灵蛇触动,绕着圈阻拦薛翎的剑势。 起初的试探,比武双方都不会使用真功夫,意在摸清楚对方招式套路。 陈桓运转轻功,很容易就躲过攻击。那链子枪却是中途一扭,化为长鞭向着薛翎腰身卷来。 陈桓心知不妙,纵身跃起,只听得嗡的一声,利剑划破长空,如一抹惊鸿,剑身平直,剑尖晃动摇摆不平自上而下向着王晨乳泉穴刺去。 王晨也是反应及时,链子枪回拉,双手搅动之下如另一边,同一口打铜钟罩在周身,护的严严实实,硬是将那一剑给弹了回去,同时体内气血翻涌。 两人的打斗在二十个区域里算是顶尖的,只是片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刘敬翔看着台上的少年打斗,微微皱起眉头,对身边的程思道,“老程,你有没有觉得这少年的剑法有些熟悉?” 程思点头道:“那少年的剑术比南宫家传下来的剑术还要高明得多啊,不知道是从何得来。” 林知行插嘴道,“我倒是想起了个熟人,这少年的剑法有他刀法的影子。” “你是说……”刘敬翔试探性问。 林知行连忙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刘敬翔与程思都无奈摇摇头。 “咚!” 正在这时,一声锣响,柳谦一跃而下。 雪无常大声道:“柳谦获胜。” 另一边,祝青山与陈晓旭的战斗也到了白热化。 陈晓旭边出招边冷笑道,“我本以为你会识趣,却不想竟如此愚蠢,上台也就罢了,竟然来挑战我,好生可笑。” 祝青山闻若未闻,手持饮血,并不进攻,反而一次次躲闪。 陈晓旭几次激他,见毫无成效,索性提起金刚鬼头刀向着对方冲去,冷笑道:“得罪了。” 这把大刀实在是太大了,比之陈晓旭的身体也小不了多少,很难想象要有多大的爆发力才能不拖累身法,如此轻巧挥动。 只见祝青山见势不妙,此时陈晓旭已经距离他只有六尺远时,骤然间刀劈出。 一抹血色刺目,不知多少道火花亮起,顷刻间刀剑相击,金铁碰撞声轰然震响。 另一边,陈桓听到有人获胜的锣声,也是加紧的进攻的频率,大喝一声:“疾!” 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瞬间光影与阴暗交相辉映,无论身上还是剑都快的惊人。 现在已经摸清楚对方虚实,不用再拖下去了。 王晨心脏猛然一跳,这一刻,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气场从上而下笼罩而来,仿佛有无数利剑,要将他刺的千疮百孔。 王晨手中的链子枪狂舞,合二为一,链子枪枪头犹如嗜血的蛇头,闪着寒光对攻而去。 叮一声清脆的声音,王晨双臂的链子枪遭受重击反弹了回去,猛的踉跄了几步,陈桓手中长剑如影随形紧贴在了王晨颈脖上,这是无可争议的这场胜利。 “心服口服。”王晨苦笑不已。 陈桓摆摆手,“无妨,你可以找下一个。” “多谢。”王晨一拱手,先一个跳下了高台。 台下人群中,几个一身劲装的人四处打量,他们从进入这里就开始四处打量了,可至今一无所获。 夜靖城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夜明,怎样,是否有什么异样?”收回目光,夜靖城有些兴致索然道。 夜明朝陈桓的方向望了望,道:“那少年的招式很诡异,最后那招与那位的‘追风破日’有些相似,但又更加玄妙,不知二者是否有联系。” “哦?”夜靖城眼前一亮,总算是有了一丝收获,“去查查那人身份,无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都不要大意轻心。” “是。”几个人低声道。 一炷香的时间,大半的挑战赛已有了结果,只有最后几个区域还斗得难解难分。 旁边的战团,一剑一刀愈战愈勇,“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又过了近半炷香的时间,嘈杂金铁相击声中既然传出极不和谐的尖锐咯吱声,紧接着,陈晓旭的面色大变,骤然后退。 祝青山却得势不饶人,掠身而上。 又一声金铁相击,鬼头大刀上的一道细微的裂纹终于是越来越大,如蔓延开的常春藤一般蔓延开来。 “砰”一声,厚重的刀面整个裂开。 祝青山面色一变,骤然后退。 陈晓旭却没有闪避的时间,大半的铁片刀刃都激射在了他身上,瞬间如同个血人,整个人也被余劲震得倒飞出去,吐了一口污血,昏迷不起。 “咚。”锣声一响,最出乎人意料,一个仅仅后天三重的愣头青竟然胜了第八十的陈晓旭,这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桩美谈了。 祝青山也不觉得兴奋,前不久有个青年给了他一张纸条。 他下意识看了眼飘缈楼,心里不由一颤。 他看到有个戴着只模糊不清面具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只是瞬息又收回视线,似乎刚才又只是他的错觉。 他张张嘴,又觉得不妥,很快闭了嘴,跳下了高台,脑海里不自觉想起纸条上的话,“脚踏实地的胜利远比拔苗助长后的侥幸来得踏实。”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也猜到了是谁写给他的,但是,哪有人年少不轻狂,他也想轻狂一把,所以宁愿用拔苗助长后的侥幸来拼一把,换以后的心安与坦途。 () 第486章 水很深 萧风回到盘龙洞,还没同陶静渊他们打招呼,恰好看到祝青山在挑战赛上,四周的人满是惊讶。 他玩味勾了勾嘴角,一个潜龙榜挑战赛资格,与得罪一方势力及饮血剑被人觊觎,这笔买卖可一点不划算。 他也不多在意,回头看了眼慕雪派方向。 那个自称雪惊晨的男子正在与一个一头白发的男子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往他的所在地看上一眼,萧风不用猜也知道在说什么。 “可别再犯傻了。”他心里嘀咕了声,毫不在意。 “楼主,有人送来的。”陶静渊上前将一小卷纸条交到萧风手上。 “南宫……”萧风笑了下,微微眯了眯眸子,“宋思远吗?” 忽然他眉头一皱,身边一道魅影闪过,他反手一抓,那道魅影微微闪了下,快速后退。 萧风身形一闪,又抓过去,那魅影一缩身子,一脚就踢了过来,萧风微微一矮身子闪开,一手一挡顺势就抓住那魅影的脚,在那人脚腕上轻轻一摁,那人另一只脚直接踢了过来,萧风松手后仰,贴地滑行,又在那人后背摁了一下,站直身子,拍拍手,不再有什么动作。 这一系列的交手仅仅瞬息间结束,陶静渊几个人才看清是个一身补丁的老人,此时正单脚着地,一个劲咳嗽,“你这小家伙倒是长进了不少。” “这次可是我输了,拿出来吧。”萧风朝陶静渊几个挥挥手示意不必紧张,走过去在老人背后一点,耸耸肩膀,席地坐下。 老人将一块白色玉佩丢回去,郁闷坐下,“老头子都给你逮着了,一搜身不就什么都搜出来。” “这可不一定。”萧风扫了眼,将玉佩揣进怀里,在老人脚腕上又摁了下,“前辈也有兴趣?” “来看看热闹,来了不少人呢。”老人伸了伸腿脚,扫了眼四周人群,又拍了拍萧风肩膀,“放心,不找你的麻烦。” “我若不搞出点什么,还对不起这么多前辈亲临了。”萧风也扫了眼,开玩笑道。 “别寒碜人。”老人白了眼萧风,“能全身而退?” “只要他们还有点顾忌。”萧风偏头笑笑,“施穷呢?” “嘁,那小子能找到老头子?再给他几年道行吧。”老人没好气道。 萧风四下看看,还真没施穷的影子,不觉有些无奈。这对师徒啊,真是一点师徒模样都没有呢。 “楼主!”这时候,李露走过来往后面指了指,萧风回头看了眼,陶静渊与于逸正拦着三个人不让他们过来。 “不用管他们。”萧风低声嘱咐了句,回头看向高台。 挑战赛正进行下一轮,萧天月正巧也被人点了名,绮云台的霍名休,两个人正打得难解难分。 这时候,神偷老人忽然“咦”了声,“剑在锐意进取,这小姑娘的剑却反其道而行,以柔克刚,不知道是谁教的。” “有问题?”萧风收回视线问。 “没问题,只是容易剑走偏锋,不过,这小姑娘性子弱,没什么好胜心,也算合适。”神偷老人摇摇头,“怎么,你教的啊?” 萧风笑了下,没回答。 老人也不是很在意。 这时候,萧天月一声清斥,三尺青锋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美的弧线,剑身隐泛白光,一剑劈出。 “剑气!”这个念头几乎同时在众人脑海闪现。 所谓剑气又称剑罡,是剑意融汇后的产物,剑意是无形气势,剑气是气势成实,剑气成势,便是见势,这些说是势,其实更像一种巧劲,出招时以精妙的招式,极快的速度隔空伤人,与真气外放相似,又完全不同,一般江湖上都是先先天后剑气,剑罡的长度取决于对剑气的领悟,如今倒是头一次见还没先天便练出剑气的。 萧风不由微笑起来,这个结果萧天月说她劈了石头人一剑莫名其妙出来了,他便猜到了,虽然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丫头心思澄澈,悟出剑气来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他又想到,这次的群龙盛会,几个年轻人中,天清将不少招式融会贯通,风晴误打误撞练出了刀气,浩然应该懂了什么是手稳,霜寒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也收获了不少,那他这次他让他们参加群龙盛会就不算亏。 霍名休长剑一抖,剑身青芒一闪,瞬间两剑剑尖向抵,随即各自向后退去。 萧天月也不再硬拼,长剑微微一挽,立身抱拳,“天月略差一筹,甘拜下风。” 观战之人大多都愣了下,一头雾水,明明平分秋色之局,怎的明月使会说自己落了下风? 这时,铜锣咚一声响,雪无常出声宣布,“平局。” 这下,场中看懂的人也都愣了下。 萧风却笑起来,笑得很古怪,四下看了看,“我似乎知道前辈们为何要来了。” 神偷老人也意味深长笑笑,“这里,水很深啊。” 夜幕渐深,十七名填补的潜龙榜名单也终于在最后一场比试落下帷幕时有了答案。 潜龙榜自动更换榜单:林枫、琳娜、谢成、梁钰、冷霜寒、王喜洪、林长生、陈霆、南宫清崖…… 名单最后一个名额:祝青山。 待人群一阵喧哗,雪无常招手示意安静,“今日比试结束,明日进行潜龙榜排名,及腾龙榜排名,希望诸位明日备足精神,大展身手。” …… 九龙山脉,大部分人都呆在了山脉里,有些是准备明日的赛事,习武之人,也不在乎是否露宿街头。 有些是寻找前人的遗迹。单单群龙盛会便在此举行了一百多届,古来在此的埋骨英雄自然更不用说,每年都有不知多少人在此寻找,期望求得武功秘籍或者绝世利器以求一飞冲天,至于有没有人真飞了,就没人知道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离开,比如白无天,乔娘,再比如萧风,前者是所谓的天机榜真入不了他们的眼,来不过是现个身而已,至于萧风,翎雕飞得那么快,他傻才夜宿九龙山脉呢。 () 第487章 白狐啸月,云霞来人 雪无常宣布赛事告一段落时,天色便已不早,等萧风返回荒城时,荒城已是灯火阑珊。 林园里本就冷清,如今也就剩了安穆琳与一只雪狐,再加上他暗中安插的人,一手之数都不足,更是安静。 萧风先去了寻机的房间。 在九龙山脉碰上寻机,这的确是萧风没料到之事,不过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便也不会太计较这些,毕竟寻机三番两次寻思,他不是不知,只是寻机死了对谁没好处,他才一再相救,却没料到寻机终究还是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殿下,您走后那老头给自己卜了一卦,说了句天命难违,便自己跑了出去,我们不是没拦过,只是……”初灵眨眨眼,有点心虚。 “怕他在你们身上划一道,从此以后厄运缠身,霉运连连,所以没拦住。”萧风给初灵,曦月一人一个板栗,“你们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我吓唬小孩子的你们也信。” “不怪我们啊。”曦月可怜兮兮看萧风,“我们厄运没关系啊,可要是把殿下也带着厄运了,我们岂不是以死谢罪都难辞其咎?” “歪理!”萧风瞪了曦月一眼,“你们可看到是什么卦象了?” “不认识。”初灵干脆利索摇头。 “不过图案我们记下了。”曦月连忙说,又小心翼翼下来,“那老头怎么样了?” “很惨。”萧风随口道,“说一下。” “四个怪模样的龟壳碎片,上面画了些乱七八糟的图案,一个这里,一个这里,一个这里,一个这里。”曦月一边比划,一边说。 “坎卦。”萧风皱了皱眉,“天命难违?” 他忽然间豁然开朗,又苦笑不已。 这寻机是自己吓唬自己啊。 他的布局多是暗局,顺势而为,若是以行棋的角度来看,蚍蜉撼树,自然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这是寻机看到的,所以寻机以为他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再加上之前三次占卜都不是好卦象,为了避免错上加错,他选择让无常山出局。 可寻机却忘了,人性是最不能用冷冰冰的行棋来看的,他从开始的步步为营到最后的和棋都有这一层提点,世间的变数从来不是能用占卜来揣测的,因为有些事连天都不知。 是太相信天命了,还是太不相信他了? 萧风叹了口气。 当初赴无常山之约只是想多个行棋之人,结果却是把人吓死了。 “谁的错呢?”萧风又叹一口气。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狐嗥,在幽静的夜里格外悠远诡秘,忍不住令人心凉。 初灵与曦月都被惊了下,一回头萧风已经没了影子,两人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待得出了寻机的院子,两个人循着狐嗥声跑去。 他们先看到了萧风,负手站在月色里,如同仙人临世。 然后,他们顺着萧风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头皮发麻,血脉贲张。 房顶,一只雪色狐狸正仰头对月长嗥,在夜风呼啸下,九条白尾如同孔雀开屏般舒展在身后,两个少年人脑海里都不自觉想到志怪里的精怪,仰天长啸后就该变成美人儿到处吃人了。 就在他们都呆愣时,那白狐忽然转过了身来,一双发着光的红色眼眸直直看了过来,格外妖异,似乎有灵性般,瞬间让他们浑身僵硬,难动弹分毫。 这时,白狐一跃而下,直接朝他们方向扑了过来。 “畜生!”两少年身前一道白影闪过,平静的少年骤然拔剑,银华一闪,一剑诛仙。 …… 九龙山脉,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讨论明日的对敌。 按往届群龙盛会来说,潜龙榜的排名以挑战赛的形式进行,即后者挑战前者,若胜,两者排名互换,再量力挑战其他人,以此确定排名。 几个年轻人倒不是为担心自己,反而是为其他人出谋划策,听得最多的便是天月该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萧天月的排名本来是第五十四名,结果一番挑战赛硬生生退到了第六十七名,虽然也不算低,却有点给飘缈楼丢脸了。 飘缈楼中人,可是从来不会太落后于他人的。 这时候,李露从山洞外走进来,“天月,有人找你。” “啊?找我?”萧天月有点不可置信道。 “是,应该是云霞圣地的,楼主走时说过,这些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出去看看吧。”李露点了点头,转身又出了山洞。 “啊?”萧天月有些迷茫四下看了看,“那个,风晴姐陪我去嘛。” “自己去。”风晴没好气撇撇嘴。 “我不要。”萧天月连忙摇摇头,又去拉萧天清,“哥,我的哥啊~” “一起吧,这云霞圣地听说是武学圣地,不少潜龙榜,腾龙榜的前辈都进了那里,今日说不得是来挖墙角,你们看这丫头呆头呆脑的,要是被别人拐了去,岂不是给我们丟人。”萧天清挠挠头,眼珠一转,笑眯眯说。 “才不会。”萧天月立即叫起来。 “行啊,那你自己去吧。”萧天清打了个哈欠,优哉游哉。 “霜寒姐!”萧天月嘟起嘴,去摇冷霜寒。 “别闹了,一起去吧,公子说云霞圣地不是善辈,今日有幸得见真容,自然是要去长长见识。”冷霜寒面无表情道。 萧天月立即蹦了起来,“霜寒姐最好了。” 冷霜寒冲她勾了勾嘴角。 山洞外等着的是一白衣女子,身上祥云点缀,给人瑞气千条的感觉。 “可是明月使,萧天月?”女子没看其他人,直接走到萧天月,微笑了下。 “有事吗?”萧天月不答反问。 “家师对妹妹甚是欣赏,特赠一物于妹妹,还望妹妹莫要推辞。”女子将手里锦囊递过去,浅笑说。 萧天月呆了呆,连忙推脱,“素昧平生,如此实在不妥……” “都是一些小玩意,有何不妥?”女子压住萧天月的手,“以后你我说不得同门,自当相互扶持,妹妹可莫忘了姐姐。” “同门?”萧天月眨眨眼,“不是啊,我……” “妹妹小小年纪便悟得剑气,着实令人钦慕,不知师出何人?”女子没等萧天月说完,又说。 “啊?”萧天月眨眨眼,视线去找冷霜寒,关键时候,还是找个靠谱的人比较安心。 “妹妹为何不答,可是看不起姐姐?”女子脸色瞬间沉下来。 “阁下是不是问得太多了。”冷霜寒面无表情插嘴,“我们飘缈楼之人,师出何人,是否另改门户,都是由公子定夺,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同我们公子聊聊。” 女子脸色一变,“阁下又是何人?” “无名小卒,阁下若没有其他事,请回吧。”冷霜寒淡漠道。 “你……井底之蛙。”女子被噎了一下,冷笑一声,愤然离去。 萧天月松了口气,勾住冷霜寒的脖子,“霜寒姐,你太厉害了,简直是我的偶像啊。” “一针见血!”萧天清也冲冷霜寒竖起拇指。 “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林浩然眨眨眼。 “那女子分明是动机不纯,心怀鬼胎,就该狠收拾一顿。”风晴毫不在意。 “就是,有些人啊,就是只能吃罚酒,敬酒吃不得。”一旁睡觉的林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懒洋洋说,“放心,萧美人儿那里我一定给你们美言两句。” () 第488章 云淡星明 剑锋斩下,锋芒无比的剑芒,空气都出现了涟漪。 突然,天际一道白影闪过,骤然银光大盛。 一声闷响,尘沙渐散,余波中出现一位一身轻纱的女子,面纱染血,气质清冷,宛如谪仙临尘。 “小友,你过分了。”女子看了萧风一眼,淡淡道。 “阁下舍得出来了?”萧风看着眼前之人,眸中冷意闪过。 以前这女子没什么威胁,暗处盯着他可以当不知道,但是现在,哪怕只是苗头,他便不能视若不见。他对于有些人,从来就没有信任一说。 “带走它,或者你离开。”他不留任何情面道。 “阁下是否太过霸道了。”女子微微皱眉。 萧风冷笑,“那便手底见真章。” “恭敬不如从命,请。”女子眸色一闪,轻应一声,身形一掠,先发制人。 白影闪过,萧风不闪不避,剑开天地,惊世的剑光,铿然落下。 至强交锋,瞬间空气炸裂,无边的剑意与威压相互碾压,疾风卷石,乱石飞渡。 “退。”初灵与曦月见状,急速朝着后方退去,真正强者的战斗,即使他们是先天境的翘楚,也难以插手。 “小友根基倒是弱了不少,看来当日的……”掌剑交锋,女子冷冷道。 “闭嘴!”萧风眸子一凝,周身气息激荡,划破夜空的剑,带起璀璨华光,一剑映寒月,瞬间将女子的话打断。 剑光临身,女子左手一翻,虚空中骤然一股极寒涌现,玄之又玄的气息从女子手中扩散开来。 萧风眉头一皱,放弃剑势,极速后退。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欺身上前,掌力磅礴而至。 “翻江!”萧风猛地顿住脚步,心中低喝一声,耀眼剑光如浪奔腾而至,极威无匹,斩开袭来掌力。 女子脸色一变,翻掌间寒意再起,掌剑接锋的刹那,余波震荡开来,一阵噼啪乱响,四周门窗碎片霎时炸裂四溅。 初灵二人一退再退,看着前方早已超出人力的战斗,心神一次又一次被震撼的同时,也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自豪却也苦涩。 这是自家殿下,一个遇强愈强的人,可是,原来,他们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了。 早年,他们与萧风一同习武时,他们修为一步步精进,萧风的修为却是雷打不动,虽然那时他们输多胜少,却也没觉得与萧风拉开多少距离,以致于完全没意识到,一个初入后天与一个甚至一伙儿后天巅峰的打是什么概念。 那时的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武者。 后来,他们一个个开始冲刺先天,萧风对敌他们不必受伤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便再不曾去过,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家殿下不会被他们落下,却从未想过,之后自家殿下面对的对手会是什么样的。 先天与后天,先后之差,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以初入后天的修为与那些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先天境的比拼,何止是天上地下之隔,可这个人就是做到了,而且似乎理所当然。 不知不觉,他们看着长大的殿下已经走得很远很远,远得他们只能望其项背,那以后他们是不是再也追不上他,他会不会有一天真的一点都不需要他们了,然后再也不管他们了? 以前看萧风与别人打,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以前的少年从未如今日这般锋芒毕露过。 少年人,总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思虑,特别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唯一在乎的一些东西好像有一天自己会连在乎的资格都没了。 交战数十招,两人不分胜负。 天际风势变大,寰宇震动,有闪电隐于云间,不知为何而引,纵横交错,甚是骇人。 萧风步伐往前一踏,剑势瞬起,逆转冲天,遮蔽天光,一剑递出。 女子掌劲翻转,周身银华大炽,顷刻之间,无边极寒席卷开来。 这时,被萧风一剑吓得瑟缩不起的白狐忽然一声嗥叫,往萧风身上扑去。 几乎同时,九天之上,骤然雷霆辉耀,如天河直坠而下,无形杀机,蔓延而下。 萧风骤然爆退,一声大喝,“走!” 两个少年人原本呆若木鸡,猛地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往院外逃窜而去。 “止!”身后少年又大喝一声,“散!” 两人来不及回头看,几乎疯一般跑出了林园,一回头却见到风清云淡,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两个人面面相觑。 而此时,院落里,萧风正掐着白狐的脖子,眸子中杀机流溢。 禁地里的那些怪物,不想吃他的又有几个,可真正敢一而再挑战他的底线,也就这么一个。一只畜生而已,便是尾巴多些又如何?真当他好脾气了不成? 女子先是一脸愕然,瞬息间便慌了神,“小友可是连最后那点界限都不顾了吗?” “你们有错在先。”萧风淡漠道。 “我们主动退出。”女子脸色惨白道。 萧风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冷若冰霜,“与我何益?” “罗刹门退出江湖,再不接杀手任务。”女子字字铿锵。 “难不成你们还敢来杀我?”萧风嗤笑一声,将白狐狠狠丢在脚下,拍了拍手,一脚踩上去。 “自然不敢,不过天机榜截杀,瓜分,我们可以不插手。”女子脸色缓了缓,“至少小友可以少费些思虑。” “如此,我将罗刹门直接灭了,岂不更好?”萧风玩味勾了勾嘴角,“免得你通风报信,吓坏了他们。” 女子呼吸一滞,“前辈多虑了。” “希望我是多虑了。”萧风淡淡说,手中银华一闪,瞬间一条白尾巴甩出去丈许远。 “你……”女子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 “有问题?”萧风抬起眼皮玩味看着她。 “没有。”女子微微攥起拳头。 “我忽然对这小家伙有些兴趣,便留在我这里吧。”萧风浅笑看着女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放心,我还不至于跟一只畜生怄气,刚才一尾只是它两次冒犯我的代价,畜生就该有畜生的样子,我与它算是两清。” “是。”女子低下头,隐藏起她眼中的神色。 “现在,我不想看到你。”萧风淡淡将视线投向天空。 女子不敢看萧风,瞬息离去。 “是它还是她?”萧风低头看了眼女子背影,又看向天空,乌云已散,云淡星明,他轻声自语。 () 第489章 天衍之术 林园之中,女子离去,萧风看着满目月色,思绪万千。 最令人费解的便是突然坠下的闪电,若是真落下,大半荒城都要成了废墟,可真是因为这只九条尾巴的狐狸?什么时候下来不好,偏偏是那个时候。 再让萧风奇怪的是,女子真气中的那股极寒,好像与生俱来,慕雪派的功法以雪莲调和蕴一口寒气的手段他倒是知晓,可要说与女子的手段一致却是自欺欺人。 除此之外,女子说的截杀,瓜分,可是他想的那样?那看来有些小喽啰便不能当做不知道了,天知道它们背后会不会捅出大篓子出来。 “罢了,罢了,既然今日已经闹出来这么大动静,也不在意多弄出点来。”萧风心中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白狐,“敢乱跑,我便杀了你。” 白狐瑟瑟发抖,连抬头看萧风一眼都不敢。 萧风心中觉得好笑,被自己眼中的食物吓得不敢动弹,或许在这白狐看来,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吧。 他摇摇头,四下一扫,院墙坍塌,房屋半毁,与废墟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不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苍白无力,是这双手弄的吗? 那他到底还算不算人,他们还算不算人呢? 他甩甩头,不愿再想,吟雪在手腕间轻轻一抹,只是几个呼吸,已是满手血迹。 他深吸一口气,以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在虚空划出几个晦涩的图案,念念有词。 “以我为引,天为盘,星为子,循星辰之道,衍生万物之局。” 随少年之言,其周身逐渐氤氲起红色血气,一抹血色直上云霄,瞬息,极南一颗蓝色星辰骤然光芒大炽。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以这颗星辰为中心,无数星辰逐渐弥漫起一层淡淡红色,缓缓移动。 “万物衍阴阳,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衡有失,失寻平。得失之道,人为阴,物为阳,事之极……” 红色星辰越来越多,移动越来越快,渐渐眼花缭乱。 斗转星移。 …… 云消风停,雷霆尽散。 南边龙柱之上,一金衣中年负手而立,眉头微皱。 禁忌雷,荒城中谁坏了规矩? 天际忽然有微光一闪,紧接着,一颗蓝色星辰骤然光芒大炽。 中年人猛然抬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那颗星星竟然又出现了。 上一次出现是两年前,如今正值盛会,到底是谁的手笔? …… 一伙儿年轻人打闹一阵子,刚想回山洞,林枫忽然咦了声,“快看,快看,天上的星星变色了。” 几个年轻人闻声都当是林枫胡扯,抬头看了眼,也咦了声,惊奇不已。 刚才还是乌云盖顶,如今漫天繁星不说,还渐渐在变成红色。 冷霜寒眉头一皱,“你们看着,我去叫陶叔。”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老天爷这是要作妖啊?”风晴怪叫道。 “我倒觉得不是,不过有种很不祥的感觉。”萧天清煞有其事道。 “怎么说?”萧天月讶然。 “血月是灾祸吧?星星变红应该也差不多吧。”萧天清很不靠谱解释。 “我倒是看过一本典籍,上面说一种衍算之术,以血为引,借星象衍算万物,星象会变成红色。”林浩然咂摸了下,“不过这种术数千年前就失传了,不可能这么巧吧。” “那颗星星是什么?以前没见过呢。”萧天月指着极南那颗星辰问。 “这是颗隐星,听老人们说,是冷幽谷里坠落的那颗星辰,一般不会现世,上次现世,典籍上记载是四千多年前,我们倒是撞了大运。”林浩然面上一喜。 “真的?那岂不是比流星还难得?”风晴讶然道。 “可不是嘛。”林浩然煞有其事点头。 “冷幽谷吗?”林枫眉头挑了挑,“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这时候,冷霜寒引着陶静渊,李露出来。 “这……”两人看到血色星辰漫天的场景,脸色皆一变,对视一眼,眸子中都有些晦暗不定。 …… 某一刻,天际星辰骤然停止移动,蓝色星辰黯淡不见,红色星辰耀目异常,诡异却美丽至极。 “还是如此。”萧风看着漫天星辰,最后视线定格在极南那颗黯淡星辰上,“到底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吗?” 他犹豫了一瞬,蹲下身,以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个更晦涩的图案,站起身,又朝虚空画了几个晦涩图案。 “我为星辰,为星辰之道,衍万物之道,生阴阳之道,引得失之道……” 血色再次冲上云霄,极南蓝色星辰再次光芒炽烈,远胜之前。 一滴滴鲜血滴在萧风脚下的晦涩图案里,却不渗入土里,瞬间消失。 星辰再次移位,越来越快,似乎无休无止。 萧风踉跄了下,微微阖目,低吟声渐渐减小。 一阵夜风袭来,血色瞬息弥散。 萧风猛地吐出口鲜血来,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绞。 世上没有不付出代价便能让人满意的好事,天衍之术即使只是借天衍算,代价也不仅仅是血祭那么简单。 “殿下!”两个跑出去,见情况不对又跑回来的倒霉孩子正巧看到,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进来。 “别碰我。”萧风低喝一声。 两个少年人身子一僵,初灵拉了拉曦月,示意别乱动。 萧风眉头紧紧皱着,缓缓蹲下身子,缓了缓才继续说,“我刚才用了天衍术,你们碰我,会被我连累的。” 曦月张张嘴,被初灵一拉拦了下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去九龙山脉告诉于叔,这两日我另有要事,群龙盛会就不去了,若是其他势力找麻烦都接下来,群龙盛会后飘缈楼会一并解决掉。”萧风低声说。 “是。”曦月看了眼初灵,躬身离去。 “去看看安穆琳那里怎么样了,这里动静这么大,别吓坏她。”萧风继续说。 “殿下!”初灵皱了皱眉头。 “天谴而已,我可是神仙。”萧风勉强笑笑,“快去。” 初灵无奈,只能躬身退去。 萧风闭了闭眼,抬头看了眼天空。 红色星辰正在渐渐褪色,极南方向的蓝色星辰却不见了。 “叶凡,你以为如此我便毫无办法了吗?”萧风看着南方天际,冷笑了下。 收回视线,他低头想了会儿,眸色黯淡下来,微微攥起拳头。 父王,我若真如你所愿,你可会满意? () 第490章 南宫诲 月色如纱,星辰漫天。 萧风怔怔看着夜空,半晌后,眼前忽然一阵发黑。 他回过神来,不由苦笑,简单止了血,又包扎了下,他无意往白狐那里看了眼,微微一皱眉。 白狐正看着萧风舔舌头,脑袋里显然没什么好想法。 “殿下!”初灵从房顶上跳下来,“那丫头很机灵,一直在屋里睡觉。” 萧风站起身来,闭着眼缓了会儿,指了指一角的白狐,“把那只白狐狸关进笼子里去,再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初灵看着萧风皱了皱眉头,还是点头。 “我没事,别担心。”萧风笑笑,“我去后院看看,对了,有条狐狸尾巴,好生收起来,以后说不定还能做条围巾,别浪费。” 初灵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把萧风喊住,气得不由直捶自己脑袋。 慕容映雪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萧风也不意外,他本就没想过困住这女子,只是她从未想过逃而已。 萧风在慕容映雪房间里打量了番,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劈砍声声声入耳,机械且规律。 萧风看着丢了魂儿似的青年,叹了口气,“南宫。” 南宫清逸身子一僵,缓缓回头看向萧风。 “够了。”萧风轻声说。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清逸茫然道。 萧风右手一翻,空间中微光一闪,南宫清逸本能般一刀劈了过去,叮一声轻响,一枚银针被打飞出去。 南宫清逸更加茫然看着萧风。 “你学刀吧。”萧风轻声说,“先把剑放下。” 南宫清逸怔了下,手里柴刀砰一声掉落在地。 “你说够了,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他喃喃道,“为什么我的剑会不见了,你的吟雪为什么不会没了,为什么?” 萧风平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说过告诉我原因的,为什么?”南宫清逸直直盯着萧风,忽然两步抓住萧风,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你告诉我,凭什么我努力了十几年的东西,忽然就没了,为什么?我曾发誓,我一定会把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捅个窟窿出来,我的剑没了,我怎么做到?”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清咳,“这样,不好吗?” 南宫清逸怔了下,忽然好像看怪物一样看向萧风。 “你一直不想学剑,现在不会了岂不更好?”萧风低敛着眉目,轻轻说。 “我没有。”南宫清逸一把将萧风推在地上,“胡说!” 萧风毫不在意,“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南宫清逸眸色陡然清明起来,却难掩其中的暴戾。 “你的剑只有形,没了神。”萧风慢慢爬起身来,“找一个能帮你找回神的人,不过要等会儿。” 南宫清逸疑惑看萧风。 “我有点口渴。”萧风摸了把额上虚汗,不好意思道。 这一会儿可是不短,南宫清逸看着萧风喝了些水,然后撑着额头打盹儿,直到近黎明才睁开眼冲他歉然笑笑。 南宫清逸稍微恢复些理智,便忽然觉得莫名其妙,这少年似乎并不欠他的,为什么会觉得歉然? 他糊里糊涂想着时,萧风已经站起身微微伸了个懒腰,“走吧。” “殿下!”初灵在萧风背后喊了声。 “初灵,曦月,看好家。”萧风不急不缓说。 初灵噎了下,立即耷拉下了脑袋,“是。” 两个人租了辆马车,出荒城往西南行近百里,见一巨大峡谷,其内有八峰直天,八峰以南黄沙入眼,满目荒凉。 两人弃马车入峡谷,往黄沙深处而行,行了近一炷香,透过沙尘见到一山庄,古朴恢宏,大气感扑面而来。 “铸剑山庄。”南宫清逸脚步一顿,皱眉看向萧风。 “他在里面。”萧风看着前方,“我昨天才知道的,走吧。” 走近了才看到,有几个人站在山庄前,面色肃然。 萧风二人一路而来并没有遮掩行踪,莫说一路而来有没有人注意,便是家门口也一定有人守着的,自然早惊动了铸剑山庄内之人。 “跟紧了。”萧风一把拉住南宫清逸手腕,从容前行。 山庄前的几人只看到两个人影缓缓走来,可瞬息间身影便好像雾气般消失不见了。 他们一回头,两个人已经入了山庄,旁入无人之境。 他们面面相觑。 铸剑台,共有十座,平地凸起,连成一片,周围尽是平地,其上视野极为辽阔。 萧风缓缓走过一座座铸剑台,在最后一座铸剑台旁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南宫清逸,“当日铸剑的铸剑台可是这个?” 南宫清逸怔了下,没反应过来。 萧风却又摇摇头,忽然猛地助跑,迅速跳上了铸剑台。 铸剑台上很空旷,空无一物,台面上是一些看不懂的图案,就像无数线条杂乱勾连,毫无章法。 南宫清逸莫名其妙,刚想问,就见到萧风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脚下一空,就掉了下去。 南宫清逸呆了呆,过去一看,数丈神坑里,萧风正在下面冲他招手,让他也跳下来。 南宫清逸跟着跳下去,他摸了摸四周壁垒,是一种很涩的白土,并不合适在里面挖地道什么的。 他才想完,眼前一亮,莫名其妙便出现了条通道。 “这不是南宫世家的人挖的。”萧风回头解释。 南宫清逸不明其意。 之后便如同走迷宫般,在一条条通道里穿行,拐了九曲十八弯,南宫清逸几乎晕头转向,萧风终于脚步一顿,手掌在右侧墙壁上用力一推。 只听卡啦一声轻响,如同瓷片碎裂的声音,墙壁上瞬间出现一个人头大的洞,土块干净利索地往下掉,萧风又扒拉了几下,很快洞口变得脸盆大小。 萧风一猫腰便钻了进去,四下打量了下,看来是一座算不得雄伟的地宫,只能算五脏俱全,粗糙得很。 “畜生,老夫同你拼了。”忽然,一个浑身通红,披头散发的怪物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直接往萧风身上扑了过去。 萧风身形一闪,那怪物直接扑在了南宫清逸身上,南宫清逸想也没想,一抬手便将那怪物打飞了出去。 “别伤他。”萧风连忙喊了一声。 南宫清逸一皱眉,还没说话,便听到萧风淡淡说,“他是南宫诲。” 南宫清逸呆了呆,“什么?” 那怪物又扑了过来,一下子便将南宫清逸扑在地上。 萧风手疾眼快,上前在那怪物头顶扎了一针,那怪物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南宫清逸挣扎着站起来,“你说什么?” “他是南宫老家主南宫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你为什么会被困在剑冢里,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萧风摸了摸那怪物额头,在他手腕上摸了下,皱着眉头说。 () 第491章 罪人 南宫清逸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他是南宫诲?” “是。”萧风眉头越皱越紧,将扎在老人头顶的针又取下来,食指下移点在老人眉心上,老人脸上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他怎么了?”南宫清逸惊诧问。 “赤炎,他没多少时间了。”萧风收回手指,看了眼南宫清逸,“太晚了,我无能为力。” “那这是……”南宫清逸更加不解。 “我用真气把毒压下去,好让他尽快醒过来。”萧风从老人乱糟糟的头发上取下来一枚白玉色剑簪,一笼进袖,站起身来,“你有疑惑,我自然也有想问的。有人来了,我去应付一下,他若醒了,你想问什么便尽快问,记得保持些理智,他若死了,我会生气。” 南宫清逸呆了呆。 萧风顺着大门走出地宫,门口站着位长髯男子,转身微笑看着他,“可是飘缈公子?” “我昨日夜观星象,看出这里有些异样,过来看看。”萧风也微笑说。 “不知是什么星象?”长髯男子又问。 “竹篮打水一场空。”萧风意味深长说。 长髯男子一皱眉,上前一步,“小友何意?” “南宫世家气数未尽,即使现在忽然出现个外姓之人,最差也不过重蹈三百年前诸葛世家的覆辙,阁下动作太早了。”萧风淡然说。 “小友似乎知道不少东西?”长髯男子微微眯起眸子,看着萧风的双眸,语气渐渐有些咄咄逼人。 “若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撑得起飘缈楼?”萧风毫不在意,忽然神秘一笑,“那东西,阁下应该还没得到吧?” 长髯男子面色一变。 “别紧张。”萧风挥挥手,“若是你早得到,不可能留南宫诲到现在,这个很好猜。” “阁下想说什么?”长髯男子渐渐皱起眉头。 “没什么。”萧风漫不经心笑笑,“我只是好奇,如今南宫世家的局,是谁布的。” “小友都不知,我又如何知晓,只是与我并无坏处,我便也由着他们去了。”长髯男子面色缓了缓。 “哦?这么说,整个铸剑山庄已经尽在阁下掌控了?”萧风低笑,“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吧?” “小友说笑了,在下只是稍使手段而已。”长髯男子笑意满满摆了摆手,“既然话都挑明了,不如开诚布公,如何?” 萧风笑容一敛,“自是可以,只是,我对南宫世家没什么兴趣,今日来也不打算带他出去,开诚布公于我何益?” “既如此,阁下来此为何?”长髯男子脸上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我本不想这么早与阁下打交道,不过有人心结太深,我既然承诺了,自然不太愿意食言。”萧风淡然说。 “呵,看来阁下对这里真不抱多少期望了。”长髯男子冷笑一声。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萧风一点没听出男子言外的讥讽之意,遗憾道,“我想了想,既然已经得到一个了,将另一个送给阁下,也不是不可。” “何意?”长髯男子眉头一皱,上前一步。 “难道阁下不知道我刚从九龙山脉里出来?”萧风甚是诧异,“前几日,还有人在剑冢那边等我,只是可惜,恰巧我去了趟九龙山脉,没空再去那边。南宫世家的另一个那东西就被我带了出来,我打量了两眼也没多少用处,便给了阴山教算是个顺水人情,你们两个倒也般配。” 男子面色有些难看。 “诸葛世家的那两枚我倒是有点兴趣,只是诸葛世家几乎不存,那两枚早已流落在外,一枚有些棘手,另一枚更是下落不明,实在麻烦了些。”萧风想了想,一本正经说,“我听说诸葛家是在离开青云学院后开始没落的,阁下不如告诉我是不是在青云,作为交换,我也给阁下个方便,如何?” “我又如何知晓。”长髯男子看着萧风,眸色阴晴不定,“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阁下了,告辞。” “不送。”萧风微笑点了点头,“有些人真是好骗得很呢,也不知多久能反应过来。” 他微微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地宫里走,才走一半,便听到里面的清咳声。 “醒了?”萧风脚步一顿,犹豫了一瞬,干脆坐在地上,不再往内。 地宫深处,南宫诲缓缓睁开眼,他怔了下,“你……” “我认识你。”南宫清逸看着老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尽量让自己情绪稳定,“当初是你让我进剑冢的,为什么?” “你……”南宫诲张嘴吐出个音节,又不知为何闭了嘴不再说话。 “为什么不说?”南宫清逸攥起了拳头,“为什么我要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出来,不能走我自己的路?” 南宫诲依旧不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南宫清逸眉头一皱,心中一股无名业火瞬起,“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有什么错,为什么我要在那个鬼地方,还要听你们的呵斥打骂,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我没错,没错……” “南宫清逸!”少年稚气未脱的嗓音从走廊里幽幽传了过来。 四周静了一瞬,过了几个呼吸,却仍没有萧风的影子。 南宫清逸压了压情绪,刚想说话,南宫诲忽然开口,声音很冷,“你没错,可你爹你娘都有错,罪无可恕。” “为什么?”南宫清逸呆了呆,大叫一声。 “他们是南宫世家的耻辱。”南宫诲面色狰狞道,“你是替他们赎罪。” “他们是最该死的人,所以你也本是该死之人。” 这一字一句如同晴天霹雳,南宫清逸如遭雷击,“为什么?” 他猛地掐住南宫诲的脖子,咆哮起来,“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该死,我们有什么错?我不服,凭什么?” “他们的……走狗,都该死!”南宫诲涨红了脸,断断续续道,“先祖……岂是能被……他们蒙羞的……” “南宫清逸!”萧风从通道外跑进来,一把将南宫清逸推开,“我说什么了?” 南宫清逸面无表情,一点点后退“为什么,我不服,为什么是这样的?” 萧风皱皱眉,之前的谈话他都没仔细听,也就是他们吵得声音太大才听到,可这老人说了什么? () 第492章 一念之间 南宫诲显然对萧风也没多少好印象,喘着粗气看了眼萧风,便不再理会萧风。 萧风也不在意,看了眼南宫诲,又看向南宫清逸。 南宫清逸面无表情看着前方,一点点倒退,眼神毫无聚焦,“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服,我们没错……” “南宫!”萧风微微皱起眉头喊了声。 南宫清逸却闻若未闻。 “南宫清逸。”萧风伸手去拉南宫清逸,想让他稍微冷静些,却不想这青年一直一掌打了过来。 萧风眉头一皱,侧身闪避。 若说以前的青年是丢了魂,现在的他就是个刺猬,满身的刺,无从下手。 “真是……”萧风忍不住也有些心烦,他不想事事如同母鸡孵蛋,时时刻刻都盯得紧紧的,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也对他人的过往没什么兴趣,可现在却连他的话,这青年也不一定听了。 这时候,南宫诲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往头上一摸,脸色一变,瞬间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又踉跄跌在地上,疯似的四处找起了东西。 找了会儿,他浑身的红色又似乎潮水般涌上头部,只是几个呼吸,又是之前一副狰狞模样。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朝萧风扑了过去。 萧风静静看着,忽然往脚下丢了个东西。 南宫诲身形一顿,还是扑了过去。 萧风不闪不避,南宫诲一下子便将萧风压在了墙壁上,死死扣住了萧风的咽喉。 萧风依旧冷淡看着,只是几乎自语般说,“南宫,把那枚簪子拣起来,毁掉。” 南宫诲身子一僵,手上力道一紧,“你敢!” 南宫清逸没有动作。 萧风喉咙里已经发出咯咯的轻响,却低笑起来,“你……演得一点……不好。” 南宫诲猛地松手,依旧压着萧风,“你是什么人?” 萧风剧烈咳嗽起来,却依旧在低笑,“顽固迂腐……冲动又自以为是,难怪……老家主会落得……这般田地,难怪清崖会……小孩子心性……” 南宫诲瞳孔骤缩,“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闲人而已。”萧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讥嘲看着他。 “你同他们,不是一路人?”南宫诲退了一步。 “我若是与他们一路,不会留你这么长时间。”萧风抖了抖衣袖,从怀里摸出枚玉牌,“至于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是这个。” 他将玉牌递给南宫诲,上面除了一个字符,什么都没有,“南宫,已经快到头了。” “你是……飘缈公子?”南宫诲没接,眉头微皱,不确定道。 “没笨到不可救药。”萧风收回玉牌,“诸葛墓,南宫墓,都已不再是禁地,有些事你比我这局外人清楚得多,当然,我也没心情知道。坐!” 南宫诲怔了下。 萧风讥嘲勾了勾嘴角。 南宫诲自嘲一笑,盘膝坐下。 萧风伸指点在南宫诲眉心,“我能保你一时无忧,但你体内之毒已入五脏六腑,药石难医,你好自为之。” 南宫诲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南宫诲脸上的红色再次被压下。 萧风看了眼南宫清逸,也没管他,将剑簪拿起来在手里把玩,盘膝而坐,“前几日乱世剑出世,不过之后又不知所踪,老家主知不知道?” “乱世?”南宫诲怔了下。 “剑冢中出现的一柄绝世之兵,南宫世家古籍里没有记载吗?”萧风淡淡问。 南宫诲看了萧风一眼,没有回答。 萧风也不在意,不急不缓说,“我听说,南宫世家自古便有剑侍,一般是选十岁左右的孩童进入剑冢,到剑法小成便由嫡系南宫家血脉下剑冢选择侍剑之人,可我遇到清崖时,他是没有剑侍的,我本以为是我猜错了,后来误打误撞去了剑冢,才知道这一代没有剑侍,为什么?” 南宫诲又看了眼萧风,还是没有回答。 萧风仍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对了,前些日子被我毁了的那柄气运之兵是铸剑山庄的主意,还是南宫世家的?” 南宫诲低下头,依旧没回答。 萧风语气忽然冷下来,看着剑簪说,“若是南宫世家的,我便将它毁了。” 南宫诲愕然看了眼萧风。 萧风清冷的眸子就那么回看了过来,莫名便给人一种冷入骨髓的错觉,“你不信任我,我也同样对你一点不信任,但是我已经退了数步了,你一步不退,是何道理?” “我……”南宫诲叹了口气,“罢了,这其实是我们南宫家的债啊。” “二十年前,我们南宫世家天才辈出,絮雨锋芒毕露,不修剑术,却是让江湖无数剑者望其项背,絮风,絮雪,絮晴,虽天赋略逊一筹,剑术却也直追家兄,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他们都成长起来,南宫世家绝对有超出天榜到底势力底蕴。” “可那时,有人野心勃勃,一心不在剑道,反而欲借势称霸江湖,他们偷偷翻阅禁典,甚至还同那些人交易,却不知自己愚昧无知,鼠目寸光。” “后来,他们的大动干戈终究是让那些人看到了些端倪,那些人派出使者造访,布局迫使絮雨不得不提前入江湖历练,絮风走火入魔,絮晴暗遭截杀,可笑他们却半点不知,求得气运之兵淬炼之法之后,祭炼器婴,暗中摸索气运之术,被家族知晓后,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甚至明目张胆请了无常山之人前来,最可恨的是,知自己犯下大错后,不仅不思悔改,他们还背弃了家族,实在该死。” 南宫诲说到最后,几乎血脉贲张,显然气到了极致。 “然后呢?”萧风却丝毫不受影响,轻轻一摁南宫诲的手,淡然问。 南宫诲情绪稍微压了压,“可笑那两人却不知是与虎谋皮,那些人丝毫不讲情面,为了平息我等怒火,将那男子钉死在了荒城上,整整曝晒了七日,那女子废去修为,扔下九龙江,苟活了十年,生不如死。” “当年之乱虽然告一段落,可气运之兵的炼器之法却因此而流传了下来,还被有心人利用,这才有近日的荒唐行径。” “真是一念之差呢。”萧风偏头看了看南宫清逸,玩味笑了下,“他们为什么会决绝,似乎断定必能成事?” 南宫诲噎了一下,“我如何知晓。” “南宫,诸葛,这两个姓氏在很久远的年代里,可占着很重的分量。”萧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他们是知道了那位的存在,还是知道了这剑簪的作用?” 南宫诲低头不言。 萧风轻声说,“若是你们当初不是一味打压,说不得真能成事。” “胡说八道。”南宫诲勃然大怒,瞬间又讪讪,“阁下说笑了。” “迂腐,顽固,冷漠。”萧风淡淡说,“一群守陵人。” 南宫诲呆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我说得不对?”萧风微微仰头看着他。 南宫诲又缓缓坐下,没有回答。 “剑坑里的那些白骨是什么人?”萧风又问。 “历代的剑侍。”南宫诲这次倒回答得干脆。 “所以,那些剑侍,也在里面?”萧风看了眼他,淡淡说。 南宫诲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他们该死。” “因为他该死?”萧风依旧平静说。 南宫诲又不回答了。 “有用吗?”萧风看着他,“让那些人陪葬,除了让南宫世家愈发没落,有用吗?” “我没错。”南宫诲面无表情道。 “谁都没错。”萧风微笑起来,“是它的错,没有它一切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不是,”南宫诲却又激动起来,“先祖没有错,是他们的错。” “那就是所有人的错。”萧风笑容忽然一敛,冷漠道,“你们不泄露了天机,他们不会有歪心思,你们不咄咄相逼,情况或许不会这么差。” 他语气没有丝毫情感说,“都有错,不如都去死,如何?” 南宫诲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哑口无言。 萧风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去南宫墓时,在南宫墓里发现了一种酒,以童子酿成,都说南宫世家古道热肠,那酒出现在那里,是谁的错?” “当时与我一同进去的还有几个年轻人,他们觉得,这墓主人真是残忍,但是那酒真是墓主人酿的吗?是墓主人放的吗?或者与墓主人有关吗?” 萧风勾勾嘴角,“其实,这些纠结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几千年了,难道还要把墓主人的生平后代都揪出来,然后口诛笔伐一番?为谁呢?谁又在意呢?倒不如只看酒本身,你敢喝就喝一口,不敢喝,敬而远之就是,没必要为了一个死物闹得沸沸扬扬。” 南宫诲又成了木头。 “所以,到底是谁的主意呢?”萧风却不在意,轻声问。 南宫诲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有。” “哦,已经腐朽到这种程度的吗?”萧风一点不意外,“南宫絮雨的后人回来了,南宫世家会走上诸葛世家的老路。” 南宫诲稍稍意外,却没有多大情绪起伏。 “看来,你早就预料到了。”萧风平静看着他,“我不会插手。” 南宫诲苦笑了下,“我知晓,南宫世家已经入不了阁下的眼了。” “随你如何想。”萧风挥挥手,站起来,将剑簪丢过去,“这枚剑簪,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该知道了。” 南宫诲张张嘴。 萧风摆摆手,“我已经有了一个,便不准备再给自己找麻烦。” 南宫诲沉默了会儿,忽然站起身往南宫清逸方向走去。 萧风耸耸肩,打了个哈欠,干脆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南宫诲应该是唯一一个能让现在的南宫清逸情绪起伏很大的人,至少他会几乎本能般躲他,而不是一掌打过去。 南宫诲看了南宫清逸半晌,一拉南宫清逸,将剑簪插在了他头去,什么也没说,又回了原位。 萧风睁开眸子,意味深长笑笑,“告辞。” 南宫诲点点头,阖上眸子。 “走吧,再劈一万根木头。”萧风站起身,往南宫清逸那边走了两步,喊了声,一猫腰,钻出来地宫。 南宫清逸一言不发,却也一猫腰跟了进去。 …… 烛火微燃,映着琉璃瓶里的虫子忽隐忽现。 老人看着瓶里的成虫,脸色复杂,似喜似悲。 “师叔。”青年在老人面前一躬身道。 “坐。”老人收敛了情绪,抬头笑笑,“近来功课如何?” “还好,只是近日群龙盛会,梓裳倒是惫懒了不少。”青年不卑不亢道。 “她向来惫懒,好在天资不错,才没给你落下。”老人摸了摸青年脑袋。 “不知师叔单独喊孤岚来,所为何事?”青年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老人苦笑了下,“我老了,此番出蛊冢也不打算再回去,未来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师叔何意?”青年疑惑道。 老人将琉璃瓶推到青年面前,“打开看看。” 青年更加不解,琉璃瓶虽不是完全透明,却也差不多,为何还需要刻意打开。 老人扯扯嘴角,“无妨。” 青年迟疑了下,将琉璃瓶打开,其中的两条小虫却是没有翅膀的,就好像涂黑了的菜青虫。 那虫子聪明得很,瓶口一打开便往外爬,几个呼吸便爬到了青年手上。 “别躲。”老人低喝一声,一手微微一挑便将一只虫子挑在了自己手上,“这是嫁接蛊。” 青年怔了下,连忙甩手,“师叔,这是禁术,会被蛊师追杀的。” 可奇怪的是,那虫子就好像长在青年手上,死活甩不下来,青年急得满头大汗。 “逆转阴阳,乾坤移位。”老人低喝一声,周身瞬间亮起三道霞光,一道青色,一道白色,一道蓝色,几个呼吸,三道霞光尽数收敛起来。 老人手上的小虫不知什么时候鼓囊囊起来,似乎充了气。 老人一甩手,那只小虫一下子被甩到青年身上,转瞬不见,青年手上的小虫也往青年皮肤里一钻,也没了影子。 青年面色几乎快扭曲了,“师叔,您将您的修为都给我,要是梓裳知道,一定会恨死我的。” “你不用担心,嫁接蛊属于逆天改命的造化蛊,不会被蛊师察觉,”老人满头虚汗,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师叔老了,也没有气力去挣回蛊王的称号了,注定是回不去的,你还年轻,路还很长,要记得,保护好梓裳,还有……” 老人的话忽然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看向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看着他,眸子中有微微红芒闪动,一滴滴血从青年手中,老人胸口流出,滴落。 () 第493章 排位赛,交易 接下来的两日,群龙盛会照常进行。 白无天与乔娘都未现身,所以飘缈公子的不知踪影倒成了理所当然。 回了林园,萧风倒头睡了一日,南宫清逸劈了一日的木头。 傍晚时,林园门口又围起了人,不过这次可不是婀娜婉约的美人儿,而是一个拉着匹灰马的老人,一屁股坐在林园门口就不走了,那灰马就在林园门口扯着嗓子大叫,声音实在难以恭维。 这么贱的马,是真稀罕。 林园里人少,好在安穆琳不是文文静静的性子,没多久便火急火燎跑去找萧风了。 萧风想了想,亲自去将那一人一马迎进了林园。 那一人正是张冉,至于马,能这么有个性的,除了疾风也没其他马了。 不愧是三年的主仆交情,疾风一见到萧风就趴在地上,尾巴摇得比狗都欢腾,萧风连哄带吓唬了半天,这家伙才肯跟安穆琳去洗澡。 张冉在一旁乐呵呵看着,就差拿那把瓜子在嘴里嗑了,看萧风把疾风哄走,立即收起了笑容,翘着二郎腿没好气说,“小娃娃,这次可没地方躲了吧?” 萧风眨眨眼,一脸茫然。 张冉也不在意,继续气呼呼说,“不是爷爷说你,这畜生你怎么惯的,上次跟着还听话,醉湖后脾气是真大,打没用,骂不听,比牛都倔,就因为这畜生,爷爷在醉湖那片巴掌大的地儿转悠了俩月,连哄带骗才转出来。” 萧风清咳了声,抿了抿唇。 “想笑就笑嘛,爷爷又不生气。”张冉斜睨了眼萧风,“准备呆多久?” “群龙盛会后就走。”萧风转身找了找,从角落找出来坛酒水,递给张冉,“麻烦前辈了。” “又打什么坏心思,先说明了,别再指望爷爷给你看马了,信不信给你宰了。”张冉眉头一跳,拍了拍刀恐吓。 萧风眨眨眼,“晚辈现在可没心情理会它,正好给前辈解闷儿。” “哎?”张冉一下子跳了起来,“爷爷以后忙得很,不需要解闷儿,你的马你养,别再往爷爷身上推。” “真的?”萧风脸色忽然肃穆下来。 “真的。”张冉极其认真点头。 萧风皱皱眉,“前辈若心意已决,晚辈不勉强。” 张冉咧嘴一笑,“江湖盛事,老夫若不去,岂不是遗憾。” …… 潜龙榜排位赛上,龙腾虎跃。 冷霜寒一柄寒剑,挑战琳娜、谢成、梁钰,接连三胜,风头一时无二。 林浩然不动如山,却防守密不透风,硬生生逼得挑战之人自己认了败。 风晴,萧天清虽然只是守着自己的老本,却是游刃有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位是完全没把排名多少放心上啊。 萧天月最是不顺,似乎是命里犯太岁,挑战她的车轮战一样一个接一个,气得她险些跳下台不比了,不过她后来挑战了第六十,排名没往下掉反而升了。 飘缈五使各有锋芒,除此之外,南宫清崖与陈霆又开一战,双剑之战,同样的快,同样的锋锐逼人,结果打出了默契,两个人同时收剑,开怀大笑。 陈瑞生似乎对于五这个数字情有独钟,淘汰赛上以一打五,排位赛上也一刻不停挑战了五人,正巧在林浩然后面,风头虽被冷霜寒压了一头,却也引了不少人注意。 梁敬峰越七人挑战第四十一的贾明,结果出手毫无分寸,将那倒霉青年一拳头就打残了,被雪无常判了最后一名,且不得再参加挑战赛,于是梁敬峰倒数第一,贾明倒数第二,他们前面的那位还是个只有后天三重修为的菜鸟,都挺憋屈的。 陈桓的一手乾坤剑渐渐在人群里传开了,特别是江湖上的那些老人,不少都看出了端倪,私底下窃窃私语,也不知打什么算盘。 还有一个奇葩也被江湖传开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先将人气出一口老血来,到最后凡是与他交手的,绝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看没胜算,果断认输,走得分外干净利索。 相比于这些,林枫这个潜龙榜第一反而有些锋芒内敛的意味了,既没人敢挑战,他也不随便招惹人了。 本来,冷霜寒一口气从第五打到第二时,江湖人都以为她会一鼓作气同林枫打一架,好让林枫露出几分真本事来,谁知道这冰山美人儿看了林枫一眼,就什么动作都没了。 相比之下,腾龙榜排位赛一如既往只是走个过场,伏龙榜不再排设后,腾龙榜的排名对于榜上之人似乎也没了多少意义,就像老一辈们鲜少行走江湖一样的古怪却理所当然,即使每代江湖人也会热血沸腾。 倒是天地人榜的排名引起了争议,江湖巨擘们的含沙射影,绵里藏针,可一点不比年轻一辈的手上功夫差多少。 …… 迷雾微醺流水意,清风徐来染绿漪。 小桥湖畔,亭台之中,两人席地而饮,主位之人锦衣黑发,笑容儒雅,另一人一身白衣,面色却很僵硬苍白。 “阁下既然有这份诚意,我自然乐意送这份顺水人情,只是那位,可不见得同意。”锦衣中年品一口酒,看了眼白衣身后的少女,淡淡道。 “这便不劳阁下费心了。”白衣男子面无表情道。 “呵,段某非市侩之人,只是阁下可不一定能收回本,不再考虑考虑?”锦衣中年轻笑了下,很温和说。 白衣男子动了动嘴角,依旧面无表情。 锦衣中年无奈摆摆手,“也罢,也罢,既然犹谷主心意已决,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他日那位来寻,犹谷主莫要反悔。” 白衣男子脸色缓了缓,扯出个怪异的笑容,“多谢。” 锦衣中年摇摇头,对着白衣男子举杯,随即将杯中之酒饮尽。 白衣男子也取过酒杯,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去。 锦衣中年摇摇头,冲一旁懵懂的少女招手,“小穷,过来。” 少女看了眼白衣男子的背影,懵懂眨眨眼,忽然摸摸肚子,转头看向锦衣中年,“饿了。” 锦衣中年怔了下,哑然失笑,将桌上的点心推过去,“过来。” 少女立即露出个惊喜的笑容,跑过去就抓起了两块糕点,顿了下,又抬头怯生生看着他。 锦衣中年笑笑,轻轻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想吃就吃,吃完就要记得听话,否则就没有吃的了,懂不懂?” 少女眨眨眼,使劲点点头,低头狂吃起来。 () 第494章 平静也不平静 晨光熹微,鸟鸣声穿过绿林,聚在一扇窗前,叽叽喳喳,使得林园也分外热闹起来。 很快,窗户打开,吵叫的鸟雀立即噤声,站在窗台上并不怕人地仰着脑袋看着窗户里的少年。 少年微微打个哈欠,将两只手臂搭在窗台上,身子靠在墙壁上,懒洋洋从一只白鸟腿上拿下来一卷纸条,看一眼,塞回去,再拿下一个,再塞回去。 过了会儿,少年挥挥手,一窗子的鸟雀立即一哄而散。 “初灵!”然后,少年喊了声。 “殿下!”一黑衣少年从房顶上翻下来,半跪在地。 “起来。”萧风揉了揉脑袋,“疾风呢?” “在后院。”初灵面色有些怪异说。 他才说完,走廊里忽然传来一连串哒哒声,紧接着是希律律一声马嘶,一匹瘦骨嶙峋的白马停在了窗户前。 “它把后院里的花都吃了?”萧风淡淡扫它一眼,并不意外问。 “是。”初灵低下头。 “没事。”萧风转身开门,只是一瞬,身前白影一闪,一颗马脑袋就凑了过来,往萧风身上蹭。 萧风身形一顿,一推它,“别闹。” 疾风打了个响鼻,耷拉着脑袋堵着半边门。 “九龙山脉那边,明天出结果?”萧风侧身走出房间,往走廊里走去。 “是。”初灵连忙跟上。 “我明天坐马车去,”萧风点了下头,“初灵去早市上买些东西回来。” “是。”初灵立即心领神会,回头一拍疾风脑袋,转身就走,“大家伙,走了。” 疾风似是不满的扑哧两声,不过好歹还是迈着步子跟去了。 萧风摇摇头,在微凉晨光中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回屋,忽然他眉头一皱,“出来!” “咕咕。”过了半晌,一只白鸟从绿林里飞出来,停在栏杆上,委屈叫了声。 “剑掠云!”萧风却依旧皱着眉头,喊了声。 青衣少女从一棵树上跳下来,面无表情走向萧风,并不觉得难为情。 “你不在九龙山脉,怎么来了这里?”萧风奇怪道。 “它半夜跑出来,我追来的。”少女理所当然说,一点没有闯了他人住宅的自觉。 “找到了就回去吧。”萧风看了眼少女,转身往房间里而去。 少女看了眼萧风,绕过萧风,直接进了屋,往桌前一坐。 那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萧风是客,而她才是主。 萧风扯了扯嘴角,也不理会她,往书桌方向去了。 少女也似乎对萧风没多大兴趣,随便拿起只茶杯,自顾自倒茶喝茶。 在树上呆了一晚上,有点累了。 书桌上散了不少书信纸张,这本是昨天的任务,只是萧风昨天实在头疼便没顾及上,草草看了眼便倒头睡了。 “若不嫌弃上床睡会儿。”萧风看了会儿书信,抬头看到少女啃着茶杯发呆,嘱咐了声。 少女被惊了下,头猛地一点,茶水就洒了一身,面无表情看了萧风一眼,起身跑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萧风眨眨眼,却没去追,低头继续看信。 “殿下!”又过了会儿,曦月从房外跑进来,将又一沓信放在桌上,检出其中一封信,“老剑神来了,他亲手给曦月的。” 萧风翻信的动作一顿,接过信看了看,抬头笑笑,“明日再说。” “门口又堵了个很奇怪的老头,他让我问您,一人与百人,您救哪个?”曦月犹豫了下,又问。 “嗯?”萧风疑惑挑眉。 “是个老先生,他说不久才搭了您一次顺风车。”曦月迟疑看着萧风。 “他……”萧风微微蹙眉,低头想了半晌,“告诉他,都不救。” 曦月呆了呆。 “还有事吗?”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浅笑问。 “没,没事。”曦月一下子回神,“对了,走廊里……” “我知道。”萧风微笑。 “哦,那属下告退。”曦月有点悻悻然。 萧风笑笑,低头继续看信。 没多久,剑掠云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又跑了进来,看了看桌子,直接爬上了床,倒头就睡。 萧风那时候正好看到一封请柬,来自荒城西边的食家,他拿着那请柬看了会儿,直接丢出了窗户。 中午时,李奎从外面找了过来,怀里抱了一大捧纸张书信。 “辛苦李叔了。”萧风抬头笑笑,指了指床方向。 这几日,李奎是真忙得很了,那日,萧风让一伙儿人在悦来客栈住下后便顺便让李奎去整理一些东西,那几天的书信分类也一直是李奎的活儿,现在才算忙完。 李奎怔了下,“哪来的丫头?” 萧风耸耸肩。 李奎嘿嘿一笑,点了点桌上的书信,“要多久?” “今晚吧……”萧风不确定道,视线就钻回书信上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用太勉强自己。”李奎摆摆手,“有吃的没?” “垫一下?”萧风将手边一碟糕点往李奎方向送了送。 李奎尝了口,微微一皱眉,“他们都没回来?” “去见识些大世面,挺好的。”萧风头也不抬说。 “老于也没回来?”李奎皱皱眉。 “没有。”萧风低头看着信,摇摇头。 “怪不得看着就不精神,他们也没事,你不让他们来照顾你,就一直这么凑合?”李奎伸手去拉萧风,“起来,先出去搓一顿,有你这样的吗。” “哎,小声点。”萧风连忙站起来,有些无奈,“我只是今日才凑合,你要不买回来我们一起吃,说不得掠云也睡醒了。” “别说这些虚的,小小年纪,不好好吃饭,难怪长不大。”李奎才不听萧风的,拉着萧风就往外走,“走了,回来再看。” “好,那让我收拾一下。”萧风更加无奈,将书信分堆摆了摆,小跑出了房间。 萧风一出去,剑掠云便睁开了眼,她听了听外面动静,翻身坐起,跑去书桌方向看了看,最上面的是一片不认识的符号,再往下的书信,有的是不认识的符号,有的是常规字。 她看了几眼没看懂,便不再多看,往外而去。 初灵从窗户边上撇撇嘴,也没阻拦。 林园所处位置并不算繁华区,只是有飘缈楼的名头在,才各色人等汇集,萧风与李奎要走不短距离才能找到食家。 只是还没走到食家,两个人便先遇到了一个人,一个黑衣黑帽的老人。 () 第495章 山楂林里红山楂 那老人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很低,就挡在两个人前面,漠然说,“主人请阁下食家一叙。” 萧风叹了口气,看了眼李奎。 李奎被萧风看得莫名其妙,难不成是找他的,可先不说他归隐了五年,在江湖上的名望还剩下多少,就是真有记性好的,也没人提前给他打招呼啊。 他是出了名的急性子,还没想完就直接吼了一嗓子,“哪个老鬼,想叙旧,让他滚来。” 萧风低头抿了抿唇,勉强压住嘴角。 四周的人都被李奎那一嗓子吓了一跳,原本没注意到三人的也看了过来。 那老人倒是好脾气,也不恼,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两人。 老人浑身都包裹在黑衣里,唯一裸露在外的双手却格外苍白,李奎吼完,看着莫名其妙就从心底里冒出了股凉意,拉着萧风转身就想走。 谁知,李奎一动,那老人也跟着动,一点不差就挡在了两人面前。 李奎躲了两下,皱起眉头,伸手就去推老人,“你这老家伙……” 他才说了一半,萧风一拉他,往后指了指,转身往回走。 李奎怔了下,反应过来,“感情这是找你的,你怎么不早说……” 萧风看了眼四周,没说话。 李奎立即噤声,也跟着往回走。 这次老人倒没拦他们,而是默默跟了上去。 到了林园,李奎一回头,那老人竟然还没走,他不由眉头打结,拉了拉萧风。 萧风丢了个眼神,示意进去再说。 这时候,身边忽然有人影闪过去。 萧风拉着李奎躲了一下,躲完才暗叫糟糕,一回头,剑掠云正冷冰冰与一张干枯青紫的脸对视。 那张脸僵硬扭曲,似乎正巧定格在了最狰狞痛苦的表情上,犹是可怖,其上爬满了尸斑和粘液,让人见之欲呕。 饶是李奎自负大胆,也被这模样给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差点一巴掌拍过去。 而令李奎怔了下的是,下一刻,剑掠云反手连着帽子一巴掌打了过去。 那老人挡了一下,却没挡住,直直摔出去,将一堵墙砸垮了,埋进了砖土里。 萧风扯扯嘴角,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直接回了林园。 剑掠云冷哼一声,也跑进了林园 李奎看着暗暗咂舌,“这小妮子脾气不小啊。” 三个人返回林园没多久,围着看热闹得人群忽然轰然四散,一只惨白的手从砖土里伸出来,紧接着,砖石处一阵尘土飞扬,一个狼狈的人影轻轻一跃,直接翻墙入了林园。 回了林园,萧风继续看信,嘱咐李奎若是饿,找南宫清逸一起出去吃一顿,他就不去了,免得又惹来一个,李奎觉得有道理,便跑去后院叫人。 剑掠云又不知跑哪儿去了,萧风也不在意。 他才看了几封,咚一声闷响,房顶跳下来个人,一跃身便站在了书桌前,粘液四布的面上沾满了灰尘,乍一看像个泥球,“主人请阁下一叙。” 萧风叹了口气,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这一方先破坏规矩,他若不去,另一方可就出师有名了。 他搁下信,站起身来,“走吧。” …… 萧风都不知道,荒城西边除了食家,还有一片山楂林,此时绿叶丛丛,山楂满枝,霎时漂亮。 山楂林里有间茅屋,萧风被老人领来时茅屋上的炊烟正缓缓散去,一位长须老人从茅屋里探出头来,很自然冲两个人招手,“过来吃饭。” 萧风也没犹豫,进屋落座。 黑衣老人就站在一旁,便是一身邋遢也不去收拾。 桌上是几碟清淡的小菜,桌角还摆了坛酒,长须老人给萧风和自己满上,率先一饮而尽。 萧风没动酒水,默默吃菜。 老人也不在意,滋了一口酒,又挑了一颗花生米儿丢进嘴里,嚼着道:“小家伙的剑学了几年?” 萧风头也没抬,继续吃菜。 老人便换了个话题,“觉得九龙山脉那边怎么样?” 萧风看了眼老人,放下筷子,“不够热闹。” “不凑这个热闹不行?”老人笑呵呵问。 “前辈也是世外之人,何必管这些闲事。”萧风淡淡说。 “哪里,老夫能占些小便宜,比如他。”老人一指一旁的黑衣老人。 “他是谁?”萧风笑了下。 老人也笑了笑,“老夫想想,前几个都被打坏了,这个似乎姓杨,跟了老夫五十多年了。” 萧风眸子一凝,看了眼黑衣老人,又看向老人,“前辈找错人了,告辞。” “慢,”老人笑呵呵喊了声,“年轻人,少些浮躁。” 萧风扫了眼房间,又坐了下去,疏离道,“前辈还有何事?” “小家伙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设群龙盛会?”老人又捻了粒花生丢进嘴里。 萧风看着老人,平静反问,“千年前,为什么能建立起三大帝国?” 老人怔了下,开怀大笑,“不愧是帝王之家出来的人,你竟然连这个都猜出来了。那你可知道,天机阁怎么来的?” 萧风这次却没说话。 老人自顾自说,“有些人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也没了能凭仗的一切,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自救,可惜自救不成反而差点自取灭亡。那时候,忽然又能出去了,于是出去了一些人,另一些人却看到了些其他东西,便不愿意走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萧风依旧没说话。 老人又喝了口酒,摇头叹息,“你说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多好,谁也不碍谁的事,互惠互利嘛。可是你们啊,非要挑明了,非要求一个心里自在,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自取灭亡?做人太清明做什么,自讨没趣而已。” “你难道指望着那些老家伙帮忙?”老人嗤笑了声,“自家各扫门前雪,谁跟你这小家伙一样多管闲事。” 老人话音才落,四周大地陡然摇晃起来,瞬息间,四周黑暗不见五指。 “小家伙,老夫再问你一遍,真非要插手?” 老人的声音陡然冷漠下来。 萧风依旧坐在那里,淡然一笑,“是哪位有面子请的前辈出手?” “你要清楚,若不是你的身份,你现在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老人不理会萧风的问题,冷冷说。 “若不是你们怕我,岂会请我来这里,”萧风毫不畏惧,“无非是怕会场里那些前辈出手相助,他们终究与你们不是一路人。” 老人嗤笑一声,“可他们也不会插手。” 萧风缓缓起身,“晚辈本就没指望他们帮忙,而且也不放心他们帮忙,倒是前辈,怎么这么肯定晚辈一定独木难支?” 随萧风起身,四周再次摇晃起来,几个呼吸,四周一亮,紧接着,茅屋一阵摇晃,骤然坍塌。 “不要在我面前使手段,”萧风看着老人,一字一顿,“因为我回原封不动还回去。” 老人愕然看着萧风,嘴角鲜血汩汩,张张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候,萧风忽然粲然一笑,“你以为真是我想凑这个热闹吗?天真!” 他不再看老人,转身离去。 老人撑着桌子,看着少年背影消失,忽然抽搐着倒地,七窍鲜血如注。 风吹树林,此时满林的山楂正红得艳丽。 () 第496章 飞来一剑 清晨时,张冉说林园里没生气,便拉着安穆琳去四处逛了,萧风心不在焉往林园方向走时,一老一少恰好逛够了返回林园。 安穆琳两手各提了个酒坛,张冉手里提了只啃了一半的烧鸡,大老远便娃娃娃娃地大叫,可脚步就是优哉游哉。 萧风很无奈,只能回头等他,擦着怀里的一粒粒山楂打发时间。 他从山林里走出来,见到山楂长得甚好,便顺手摘了一把。 张冉从萧风手里扣过来几粒山楂,将烧鸡一把塞给萧风,直接丢了粒山楂在嘴里,才嚼两下,呸一声全吐了出来,酸得嘴歪目斜。 “这东西也能吃?”他瞪眼看萧风。 “晚辈可没说是给您吃的。”萧风将烧鸡又递给张冉,擦擦手,将山楂递给安穆琳,“尝尝?” “啊?”安穆琳呆了一下,连忙将两坛子酒放一只手上提溜,挑了粒山楂丢进嘴里,结果也酸得龇牙咧嘴。 张冉指着安穆琳哈哈大笑,谁知安穆琳龇完牙后竟然说,“好吃,都给我吧。” 张冉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风将山楂一股脑儿都放进了安穆琳口袋里,他随手拿了个酒坛子提着,随口问,“前辈可找到人了?” 张冉怔了下,打了个哈哈。 “他还没出来,要等至少两个月。”萧风笑笑,“倒是前辈,说不定能遇到另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张冉愕然。 “天机不可泄露。”萧风神秘兮兮眨眨眼。 身边人影一闪,一个青衣少女便站在了萧风旁边。 张冉脸色怪异,“怎么又一个小变态,还让不让老人活了?” 剑掠云一本正经说,“以后,我跟着你。” “咕咕。”她肩上的滚絮立即欢愉叫了两声,见萧风的目光扫过来,又赶紧噤声。 张冉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然看了眼萧风。 “我没时间同你耗。”萧风脸上笑容一下子收敛了起来,有些不近人情说。 剑掠云却冷哼一声,完全没打算理会萧风。 ……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盘龙洞附近人声鼎沸,而且越来越热闹起来。 盘龙洞顶,虚影中映出的是一局棋,两人对弈。 这是群龙盛会的最后对决,坐而问道。 问道不分类别,武斗,对弈,或者论道,都属于问道,没有身份差别,修为高低,谁都能问,只是需要勇气。 每届的群龙盛会,坐而问道都是一件极其精彩的环节,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它可能对所有人都有用,所以即使白无天乔娘之流也多不愿缺席,只是飘缈楼首位却是没人的。 ……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九龙山脉,往盘龙洞方向而行,沿途有个襦衫老先生蹒跚而行。 马车经过老先生时,那老先生忽然叫起来,“小伙子,小伙子!” 南宫清逸一拉马僵,回头一看,“老先生,您有事?” 那老人连连点头,“老夫要去盘龙洞看热闹,看你们也是顺路,不如载老夫一程。” 南宫清逸皱皱眉,回头正想问,萧风已经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来,跳下马车,“前辈,又见面了。” 老人温和一笑,“上次交谈,老夫字字入耳,至今记忆犹新。” “稚气之言,当不得真。”萧风微笑说。 “非也,赤子之心,岂可否认。”老人摆摆手,“只是昨日的回复,实在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惴惴难安啊。” “百人与一人,不识,救与不救,何异?”萧风反问。 “慈悲之心,救与不救,差之远矣。”老人肃然道。 “人生需食万物,万物皆有灵,救百人死万万物,这点慈悲心,不如没有。”萧风不以为然。 “若相识呢?”老人又问。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萧风勾了勾嘴角,“前辈上车吧,群龙盛会快结束了。” 老人叹了口气,俯身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坐了张冉与剑掠云,剑掠云是一声招呼不打,直接钻进马车的,这点萧风也很无奈。 张冉看到老人进来,怔了下,忽然愕然起来。 “霸刀。”老人看了眼剑掠云,又看向张冉,微笑。 张冉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萧风不动声色。 剑掠云看也没看老人。 老人在马车上坐了一段距离便告辞离去,即使距离盘龙洞还有不短距离。 萧风也没挽留,只是礼节性下车与老人告别。 张冉从车窗里看着那老人消失,犹豫了半晌,“娃娃,那老头儿你认识?” “不认识。”萧风坐回马车,“他搭了两次顺风车,就这点交情,前辈跟他有怨?” 张冉面色古怪,“你怎么认识我的?” “早年的江湖大半前辈,晚辈都搜罗了画像,差不多都认识。”萧风想了想,一本正经说。 张冉呛了口气,平时挺聪明的一个娃儿,这时候怎么这么傻,“大雪山。” 萧风微微一皱眉,“是他告诉前辈雪雕的?” “是。”张冉点了点头。 …… 行了近两刻钟,四人到了盘龙洞,此时日头高照,耀得四周都金灿灿得令人睁不开眼。 萧风跳下马车,人群中几道目光立即投射了过来。 萧风抬头笑笑,冲一角一灰衣背刀老人点了点头,那老人立即冲萧风回了个点头。 萧风便忽然笑起来,笑得前所未有得开怀。 今日,便要让那天人也折腰。 四个人悄无声息入了盘龙洞,林浩然几个年轻人已经下台,都听着台上之人的论道,表情十分认真。 当然也有不认真的,比如岳霄庭完全听不懂台上说得什么,一见自家师父回来了,立即蹦了起来,被李露警告看了一眼。 萧风坐回自己位置,陶静渊便一眼看过来,冲萧风点点头,萧风微笑了下,便抵着额头趁这片刻的功夫打盹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一片热烈掌声下,两位前辈下场离开。 雪无常出现在高台上,目光明显往萧风方向看了眼,清了清喉咙,“经历三日的交流切磋,相信各位豪杰都有所收获,那么,我宣布……” 这时候,一抹流光从场外激射而来,穿过无数人群,雪无常,盘龙台,径直钉在了雪无常身后的天机榜上。 雪无常的话戛然而止。 寂静空间中咔嚓一声轻响,金灿灿的字幕如同冰块般碎裂,消逝。 天机榜上,剑身微颤。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长剑轻微嗡鸣声声入耳。 () 第497章 我来问道 天机榜存在到如今,少说已有五百多年,先不说开始江湖人的桀骜不驯,便只是这些年的岁月侵蚀,还能完好如初便可知其中的手段,又岂是随随便便一剑能给劈烂的? 这些年过来,成绩不尽人意的江湖才俊岂止一个两个,其中自然不乏冲动桀骜之辈,可能毁了天机榜的也就当年的老剑神那一剑。 剑神的剑,已非人力。 而如今,仅仅是一剑飞来,一整块天机榜碎了。 江湖善忘,更何况是过了一甲子这么长的时间,当年见识了伏龙榜被毁的那些老人们死的死,退隐的退隐,谁还认得当年那个不意气风发,却格外平静中年人? 可此时此刻,场中几乎所有的人心中都掠过了同一个想法,“他来了。” 人群后方的老人早已没了昔日剑神的风采,他微微佝偻着身子,气质普通得如同路人,却淡淡说,“我来问道。” 只是这么一句话,场中的人心都不自觉跳了下。 当年,这位老人也是一句我来问道,一剑便劈了伏龙榜,单人独剑杀得盘龙洞如同血洗,再无人敢拦他去路,如今又是这么一句。 雪无常脸色难看,“如今已非阁下之江湖,阁下何必自讨没趣?” 话音才落,便听到一声爽朗大笑在整个洞壁间回荡。 “雪使者何处此言,难不成我吴铭还不是人了?” 话音未落,一柄大刀激射而出,直直扎进了腾龙榜上。 榜单微微颤了下,也碎裂了开来。 另一个入口,独臂老人开怀大笑,“老伙计,上次困住我,这次没办法了吧?” 南宫沉看了眼天机榜,又看了眼飘缈楼方向,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次,有人同行,当浮一大白。 飘缈楼首位,少年依旧在打盹儿丝毫不为外界所扰。 江湖上的盛世大抵是百花齐放,最是灿烂,而最和谐的是众星拱月,一枝独秀就是最悲哀的了,因为高处不胜寒,所有人也都会觉得被压了一头。 而一甲子前的江湖恰好与一枝独秀失之交臂,是众星拱月的时代,而这点都得益于紧紧跟在南宫沉后面的吴铭。 当年的刀神可是出了名的仗义,跟剑神打出了点交情便也想着拉剑神沾沾俗气,这才将一向超然世外的南宫接了地气,最后成就了南宫沉伏龙榜,聚龙榜的双魁首。 想想当年若不是伏龙榜上的那些老人对南宫沉太信任,又岂会被困在梦峡,齐齐错过了群龙盛会,等出来物是人非,才心灰意懒,没多久各自归隐山林,如今存活在世的也没几个了。 犹记当年,吴铭在盘龙洞前站了三日,只骂了句,“没老子在身边,那老鬼出剑都不痛快。” 自此,他便归隐不出。 南宫沉才想完,又砰一声巨响,紧接着,场中飘起淡淡酒香,霎时醉人。 南宫沉转头一看,天榜黯淡,一位中年正一手收回链子枪,一手提着酒壶畅饮一口,见南宫沉看过来,朗声大笑,“前辈,不如也算我酒鬼一个?” 三十年前的腾龙榜,探花皇甫易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曾做过追着当年的盗圣两千里的壮举,吓得盗圣以为这大神脑袋抽风要替天行道,最后都下跪求饶了,结果他只是讨一口盗圣的千里香。 想当年,群龙盛会之上,这位仍是我行我素,还问当时的天机阁使者,若是将奖励都换成杯中之物,如何?最后,天机阁还真送了他坛好酒,结果他连开封都没有,只嗅了嗅,便呸道,这酒最没滋味,舍下所有人,从此,没人再知其行踪。 “小辈,既然喊了声前辈,岂能独享杜康酒?拿来,拿来。” 一位手持长棍的魁梧男子将地榜敲碎,大笑道。 有诗言,力拔山兮气盖世,第九十八届的腾龙榜第七轩辕明便是这么个人,棍术无双,力拔千钧,传闻常寻林中大熊切磋,死在他手里的没有十头,也有八头。 当年,生撕了腾龙榜第二的血腥场景,不少江湖老人们还记忆犹新在。 “不可,不可。”皇甫易连忙将酒水往怀里一拦,谁知道扯到了枪上的链子,酒坛直接飞了出去。 皇甫易呀了声,倒是没看出着急来。 青影闪过,酒坛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接住,仰头喝了一大口,大喝一声,“爽快!” 酒坛瞬息飞出,直直砸在人榜上,人榜随着酒水酒坛掉落在地光芒迅速褪去。 皇甫易脸色一僵,立即破口大骂,“你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忒没礼貌?” 那人呵呵一笑,“在下叶尘” 二十年前的风行者,腾龙榜第三,随性而为,最不受世俗羁绊。 追着盗圣学玲珑手,不学就搞破坏,学成了反而专偷盗圣的。 跟着当年的乐界大家学音律,结果五音不全,气得大家都不弹琴了。 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曾经追着吴苛学剑,结果被那位追着劈了十里路,最后,那剑神收剑只说了一句话,这朵奇葩拔腿就跑。 当时,吴苛说的是,学会了吗? “这酒少说要二两银子,叶尘,你可有银两还?” 叮一声琴音,婉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清脆声音,一字一句,正巧敲击场中所有人的心坎上。 目盲女琴师司徒溪抱琴而立,脑袋微斜,并拢双指轻轻按在琴弦之上。 叩指胭脂落。 作为历届以来首个凭音律杀人于无形的登上腾龙榜前十的人,艳才冠绝江湖的女子是山泉,是月光,总是不近人情的,即使如今没了一双漂亮眸子,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月影。 “这么一本正经的场合,你能不能别提钱,多伤氛围。”叶尘很郁闷嘀咕。 “只要你将前两年弄坏我琴的银两还上,万事好商量。”司徒溪扫他一眼,浅笑说。 一抹流光转瞬而逝,一道倩影抬手接住飞来流光。 龙聚龙散。 “好家伙,御仙诀!”吴铭赞叹了声,“小姑娘,你是慕容家的后人?” 女子微笑了下,“在下慕容语兰。” 她看了眼飘缈楼方向。 电光一闪,转眼即逝,器榜瞬间黯淡。 一青衣女子静立器榜前,长剑挽于身后,冲南宫沉方向一礼,“家师已亡,今日南宫青锋替家师赴约而来。” 南宫沉微微皱眉,“家师何人?” 女子平淡道,“南宫絮雨。” “就剩智榜了吗?”有些失神的低喃在最后一个入口处响起,一身灰衫的老人缓缓走到智榜前,他摸了摸智榜,喃喃自语,“谁言我辈书生无胆气?” 老人手下的智榜内发出一声闷响,缓缓黯淡下来。 老人依旧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神色,缓缓转身,轻声说,“谁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来问道,谁敢论道?” () 第498章 大战 盘龙洞外,所有人呆若木鸡。 盘龙洞内,众人噤若寒蝉。 一句我来问道,天机榜尽数黯淡,这九个强大得不像话的是什么人? 雪无常微微眯起了眸子。 果然,有些麻烦还是要发生吗?也罢,这江湖似乎不少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他看向南宫沉,“既如此,老剑神要如何问道?” “该怎么问怎么问。”南宫沉抬头看着雪无常,淡淡说。 白无天神色微动。 萧风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眸子,微微一笑,“老一辈的江湖,我们年轻一辈还是不要插手,倒是做个见证人也不错,白盟主觉得呢?” 白无天看了眼萧风,冷哼一声。 乔娘妩媚一笑,“飘缈公子此言甚得我意。” 雪无常看了眼萧风,皱皱眉。 “既然飘缈公子有如此好意,老夫便也不拐弯抹角。”南宫沉勾了勾嘴角,“当年之战,我反悔了,姬觞,出来与我一战。” 雪无常眸子一凝,“江湖无此人。” “但天机阁能找到。”南宫沉淡淡说,“否则,你与我论道?” 雪无常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老剑神说笑了。” “不如在下与前辈一战?”一白衣青年手心抵住腰间刀柄,从人群中走出来。 南宫沉勾了勾嘴角,正欲说话,飘缈楼方向忽然一声爽朗大笑,“这么多好汉,我不出来实在过意不去,前辈这一战不如让给我,正好较量较量这后辈的刀与我的刀,哪个更霸道?” 张冉走出飘缈楼范围,冲吴铭一礼,“前辈。” 当年,若非吴铭的一招指点,便没有如今的张冉,这一礼吴铭受得起。 吴铭哈哈大笑,直拍张冉的肩膀,“如此甚好,上次没见识伏龙榜,如今凑齐了十人,可不就是伏龙榜嘛。” 他话音才落,盘龙台上竟然隐隐约约浮现了些金色的字,越来越清晰。 南宫沉,吴铭,皇甫易,轩辕明,叶尘,司徒溪,慕容语兰,南宫青锋,陈润青,张冉。 剑掠云疑惑看了眼萧风,萧风转头冲他微微一笑。 “伏……伏龙榜!”紫灵堂区域有人惊呼了声,人群一下子喧哗起来。 十位宗师都怔了下,陈润青忽然开怀大笑,“甚好,甚好,今日我等便接了这伏龙榜。” 虽老人话音落下,盘龙洞里,骤然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气氛,又有几个人走出人群,“我来问道。” 仅仅一句话,四周气氛陡然凝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其中的压抑。 大战一触即发。 “请!”南宫沉一声低喝,宛如神阳一般的剑光瞬间照亮天地,先发制人。 剑开战局,其余九位强者心有灵犀地同时默念一声杀字,找到对手,没有任何言语,战局瞬起。 …… 南宫沉一剑递出,璀璨的剑光带起气浪涌动,气势骇人。 年轻剑者却并不拔剑,讥讽一勾嘴角,侧身闪避,伸出右臂,五指如钩,对着剑光直接虚握。 锋锐的剑与年轻剑者五指间的浓郁气机剧烈摩擦,迸射出一阵阵匪夷所思的电光石火。 年轻剑者当然身形被拖曳出十数步,双脚在地面上滑出飞扬尘土,一手五指却猛地攥紧,一拧,一掌打去。 南宫沉不闪不避,长剑骤然加速,剑光暴涨,劈砍而去。 “呵,有点意思。”年轻剑者冷笑一声,双脚一前一后站定,双指并拢,向后一扯,瞬间一股大力推进,长剑瞬息偏转,“井底之蛙。” “是吗?”南宫沉冷哼一声,快速后退,然后他按住剑柄的拇指,轻轻一弹。 一条纤细而璀璨的惊人白虹骤然激射而去,去势太快,意气太重,仿佛世间有一剑,一剑能开山! 年轻剑者面色瞬变,骤然爆退,同时手中剑铿然出鞘,同样一掠白虹,可惜大势已去。 年轻剑者瞬间砸下高台,猛地吐出口鲜血来。 南宫沉冷笑,“你当我如何劈了伏龙榜?便是当年那人都不敢如此托大。” …… 一柄飞刃堪堪擦肩而过,懒洋洋的吴铭主动伸出独臂,手心擦过那柄飞刃。 他手臂纹丝不动,后者却难以前进分毫。 “小子,老夫的刀如何?”有老人大笑道。 “一般般。”青年轻轻跃起,落地之际,猛地踩住一柄飞刃,十数柄飞刃齐齐飙射而去。 …… 两位刀者刀势齐动。 刀势澎湃,整个空间都似乎震颤起来,无数刀气碾压碰撞,瞬间崩碎。 砰一声震响,空气中阵阵爆鸣之声。 “刀者,你的名字?”两刀相抵碰撞,白衣青年肃然道。 “小子,你猜。”张冉嗤笑一声,猛一加力,一刀斩出,毫不留情。 “无礼。”青年冷哼一声,直接迎上。 …… “再来。”一声大喝,实打实的硬抗。 轩辕明是当世的棍法大家,也是当世仅有的几位拳法宗师之一,威势犹在棍法之上,因为他疯魔。 一气将尽之时,轩辕明身体微微后倾,轻踩脚步,倒滑而去,丝毫不显颓势狼狈。 蓄势待发的青年立即一步前掠,刚好与需要换上一口新气的宗师错身而过,一拳砸向轩辕明头颅。 轩辕明不躲不避,硬生生憋住了口气,抬起双臂向外横抹出去,一记肩头贴山而靠的凶猛姿态朝这位青年撞去。 …… “小子,这里呢?”叶尘摇摇晃晃灌了口酒,勾勾手指。 青年面色不变,身形凭空消逝不见。,下一刻,年轻人便出现在叶尘身侧,一拳砸去。 叶尘身形软绵绵的微微摇晃,微微一滞,猛地砸飞出去,可他爬起身来,竟也没受什么伤,哈哈一笑,身形一闪不见。 …… 目盲女琴师静静坐着,将古琴搁置在身前,听着天地间的风声。 音律伤人,在当世,论气机驾驭之熟练,女子绝对是能够跻身前茅的存在。 风声在耳边吹过,有落叶,有暗芒,有利刃。 闭目琴师拇指轻轻抹动琴弦,落指于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并无琴声响起,但在司徒溪四周的暗芒飞刃却当空炸裂或偏移。 “如此天资,倒是可惜了。”青年站在远处,摇头叹息道,“可你伤不了我,有什么意义?” “未必。”司徒溪骤然一拨琴弦,叮一声轻响,空气中发出一声尖锐破空之声。 青年面色微变,空中一翻。 司徒溪淡淡说,“我杀人,无需利器。” …… 交战数招,能为各知。 南宫青锋踏步掠身,身如凤舞,剑如天动,骤然攻势倍增。 当年师父不学剑术,遭人算计,如今,她便用剑术讨回这个功劳来。 青年神色微凝,周身气息沸腾,掌起掌落,硬扛剑招。 两人身影交错,招式引动破空之声,连绵接踵而至。 …… 快,极致的快,剑光如流星。 可年迈读书人却一手负后,平静而立,他微笑出声道:“何必再比?” 剑者冷哼,“不料竟是小觑了你。” 老人叹了口气,也不再留手,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他说,“谁说读书人无用?胸中一口浩然气,凌云直上万万里。” 话音未落,剑者忽然爆退,猛地吐出口鲜血来,面色难看,“你……” “今日一战,老夫心中畅快。”老人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 盘龙台上,十大宗师,群雄大战。 剑者的锋芒,刀者的争霸,力扛者的僵持,书生的意气,枪者的快意,风行者的乘风醉意,琴者的冷静睿智,近千年传承的底蕴,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当年,他们被迫折腰,如今便让他们折腰。 () 第499章 江湖的余晖 后世记载,天元二十七年九月十四日,伏龙榜重新开榜,十大宗师联袂问道,盘龙台血洗。 至于后面的群龙盛会的谢幕,一来并未公诸于众,二来知道的缄默不言,便多了数个版本,众说纷纭。 至于各种猜测,也被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当日,天机阁阁主现身讨要说法,飘缈公子出面保下十大宗师。 也有人说,当日,天机阁畏惧十大宗师锋芒,骑虎难下,飘缈公子正好给天机阁个台阶而已。 还有人说,飘缈公子有意拉十大宗师入飘缈楼,在盘龙洞便冲他们伸出了橄榄枝。 甚至有传言,当日那些精彩绝伦的年轻人是天机阁之人,因为不满十大宗师毁伏龙榜,故意出面刁难,却不想自己因之丢了一身修为。 还有人话里有话,不出几日,十大宗师一定会莫名其妙消失。 不过,这些,终究是没有得到证实的谣言,江湖没几个人是真信的,也没多少人是真计较这些的。 总之,此次天机榜排名作废,十大宗师安然离开盘龙洞。 举行了百届的群龙盛会,这次却是让天机阁丢了好大一个面子,还有众势力期待了五年的灵植珍宝都成了泡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得不说真是意料之外。 不过对于大多数江湖人倒是乐得见到如此,毕竟十大宗师的联袂大战,这种大场面可是江湖罕见的,这次算是真让他们长了见识。 前几天才过了白露,夜中的燥热不知不觉便已褪得一干二净。 璀璨星空,如纱月色撒在房顶上,少年双手垫在脑后,望向头顶风光,怔怔出神。 少年这一生,见识得璀璨风光太多,不说前三年的岁月里见识的一隅风景,便只是这三年游历结识的人,遇到的事,也是其他人几辈子都不一定能经历的,可这次他心情很复杂。 盘龙洞一行,十位宗师废去一百零八个先天巅峰之境之人修为,他们又悉数自尽台上,整个盘龙台如同血洗。 最后,天机阁阁主现身,一如一甲子前伏龙榜被毁的结果,选择放他们离开,可他却清楚,只是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那被天机阁搞出来的傀儡到底有多少,若是一百零八个便是天机阁的底线倒是还好,如若再多,会多到什么地步,千军万马吗?那他的局便又是势单力孤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他不信,只是因为他有不断试探的资本,于其他人,他却赌不起。 所以,他打出飘缈楼的名头,可这江湖终究太小了。 他也想过晚一些出面圆场,多探探他们的底线,可他们若真下定了决心杀人,他的确有保下所有人的能力,可也会失去一张重要底牌,同样不值。 一场赌局,谁会输,谁能赢? 南宫沉跳上房顶,缓缓走到萧风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前辈还是觉得不痛快?”萧风坐起身,微笑问。 老人笑了下,“只是觉得,有些水比我想得还深。” “前辈终究是没能完完整整走完三贤关。”萧风看向天空,幽幽说。 “也好。”老人沉默了几个呼吸,摇摇头。 “也是,既然出来了,总要有一番作为的。”萧风点点头,站起身来,“前辈,晚辈送您。” “好。”老人笑笑,率先跳下房顶。 萧风紧跟着跳到空无人烟的街道上。 四周,有微微风声。 两人毫不在意,沿着街巷而行。 两人走到城门附近,老人长呼出口气,“当日,盘龙洞内,几分胜算?” 萧风笑笑,并未回答,“前辈此去,只管大展拳脚,如今未到鱼死网破之际,他们不会太明目张胆,有晚辈盯着,前辈更不必有什么顾及。” 老人点点头,浑身松松垮垮,却是少了几分老人的迟暮,笑道,“江湖说不得要重定武榜,这次的伏龙榜,先不说没到场的老一辈,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因为你那么一句话,也没人上台,终究太过草率,再加上昨日天机阁丢的大面子,不少人会不服。” 萧风点点头。 “这次的排名,应该不再按修为高低,而是凭借杀人手段排出个子丑寅卯来,到时候,那些深水王八说不得都要挖出来晒一晒,便是天机阁也插不上手。”老人接着说。 “晚辈会尽量将声势放大一些,也会引出部分人来,正好趁这个机会掂量掂量这个江湖,而不只是表面这些。”萧风解释。 “那时,江湖会真热闹起来。”老人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三个月后。”萧风看了看天空,眼中流露出却不是快意,而是几分黯然,“憋屈了太长时间,总是要先热热身的。” 老人又点点头,也看了眼星空,“群星璀璨,这江湖才有意思。” “是。”萧风低头笑笑。 老人想到什么,“老夫在台上时,看到个年轻人,眼神桀骜,日后说不得是要与他打交道的。” “前辈不与他打便是。”萧风温言道,“白盟主高高在上,自然心高气傲了些,您若不理他,他觉得无趣,也不会死缠烂打。” 老人点点头,忽然洒然笑道,“当日,你请老夫出山,盘龙洞内,我们几个疯了一次,最后能活着站在这里,其实你我已经互不相欠。倒是要谢你,这江湖儿郎江湖死,才是正理儿,吴铭老鬼说,哪有憋屈在山林里不出的,那不如直接找棵歪脖子树挂死得了。老夫想想也是,日后,才是痛快。所以,有些事,别太放在心上。” 萧风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老人拍拍少年的肩膀,也不再说什么。 然后,他转身大笑,在官道上负手缓行,背影伛偻。 百步以后,似乎知道萧风在目送,他没有转身,只是挥了挥手。 萧风看着老人的背影,英雄迟暮,却意气风发。 他忽然想想了夕阳下的最后一缕余晖。 他闭了闭眼,曾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璀璨是因为经历了沉淀,当时他觉得,这是句很伤感的话,如今他却忽然觉得似乎并不是那么糟糕。 余晖嘛,总是要比艳阳普照壮美得多的。 他忍不住笑了下,抬头看了看星空。 那一刻,少年却忽然觉得星空璀璨得耀眼。 他微微皱起眉头,伸手遮了遮光线,紧抿起嘴唇。 () 第500章 安排 灯火阑珊,夜风微凉。 空寂的街巷里,夜色早已深沉,偶尔有几声犬吠遥遥传荡,少年缓缓而行,似乎一个幽灵。 “出来吧。”走过一个街角,少年停下脚步,清冷得声音如同夜色。 “飘缈公子。”轻笑从头顶传来,一抹白影从少年头顶飘下。 少年纹丝不动,“阁下哪位?” “无所不知的飘缈公子竟连在下都不认识吗?”白衣男子玩味说。 “阁下非江湖人,我如何知晓?”少年淡淡道。 “在下已入江湖,为何不能算江湖中人?”男子不以为然。 “至少,如今的江湖与阁下无关。”少年微微眯起眸子,看着男子。 “那你呢?”男子直直看向少年,“可敢让在下看看真容?” “你不是猜到了吗,”少年忽然微笑起来,“无尘国师?” 男子怔了下,“你猜的还是认识我?” “有意义吗?”少年轻声说,“你回去吧,朝堂不该与江湖有牵扯的。” 风无尘惊讶道,“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我在江湖,总会让一些人不自在的。”少年毫不客气说,“但是,现在,你应该猜到我想干什么了。” “为什么?”风无尘收敛起了一贯的笑容。 “我没有义务回答。” “那我便还不放心回去。”风无尘上前了一步。 “那你知道,为什么松山之上,妥协的是他们吗?”少年玩味勾起嘴角。 “我没回去。”风无尘理所当然说。 “哦?”少年应了声。 话音未落,风无尘身影瞬间消失,掌力疾掠而来,劲风呼啸。 少年踏步、瞬身,避过掌力,双指并拢,一指划去。 这一瞬间,剑意如虹而起。 风无尘神色一变,右手一辉,银光耀动,一柄折扇一扇,正好挡住少年的攻势,“你这家伙,怎么能先动手?” 少年闻若未闻,一剑化虚无,空间微微涟漪,再次挥出。 风无尘眸光微凝,掌劲一翻,再次挡住剑势,“小家伙,不要这么凶嘛。” 少年依旧不言,第三剑接踵而至。 扇与剑再交锋,铿然之声回荡,尘浪瞬间一圈又一圈荡开。 一剑又一剑,快如流星,无休无止,风无尘应付得手忙脚乱,待得抬头,少年已经飘然离去,“你若想留也可,不要妨碍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风无尘呆了呆,这少年怎么这么有个性,连忙追上去,“等等,等等。” 风无尘直接追着萧风去了林园,毫无身为一国国师的风度。 初灵正在林园门口等萧风,看到他后面跟了这么个大活人,怔了下,“殿……咳,公子,这位是?” “你的靶子。”萧风偏偏头,低声说,“先天四窍。” 说完,直接进了林园。 “啊?”初灵呆了呆,立即摩拳擦掌起来。他刚突破了瓶颈,现在就缺一个练手的啊。 “喂喂喂,你什么眼神……”风无尘被初灵的反应吓得呆了下,连忙喊。 “少废话!”初灵完全没给风无尘说完话的机会,冷哼一声,翻掌凝元,湃然一掌席卷而出。 …… “风无尘?!” 一声大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风无尘,你这个混蛋,还敢跑来,看我不咬死你,啊呸,揍死你,啊啊啊。”岳霄庭一大清早出来遛弯,一眼便看到了瘫坐在栏杆上的男子。 “哎呦,小庭啊。”风无尘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再会。” 身形一闪,他已没了影子。 于是,整个林园都热闹了起来。 “萧风?萧风!”岳霄庭大喊大叫着直接跑进了萧风房间,“你认不认识风无尘,我刚才看到他了,他怎么找来了这里,他竟敢找来这里,把他找出来,我非扒了他的皮……” 他身后,萧天月等一大伙儿年轻人跟进来凑热闹。 萧风将手中信纸一翻,放在桌上,一点没有隐瞒的意思,“昨天跟着我来的。” “啊?”几个人都呆了呆。 “那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了,是不是,带我去,快点快点,敢放我鸽子,害我吃这么多苦,气死我了,我要杀了他。”岳霄庭却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蹦了起来。 “我不知道。”萧风摊摊手,“你可以问问你师父,或者徐少爷。” 岳霄庭看向几个年轻人。 徐成薪清咳一声,直接跑路。 岳霄庭立即追了出去,“喂,你,给我停下,混蛋,你再跑,再跑,我让师父揍你啊……” 剑掠云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没热闹了,走吧。”萧风挥挥手,拿起信纸继续看,“于叔,今日离开,另外,叫陶叔来一趟。” “啊?”几个年轻人都呆了下。 “有人会带你们去个地方,很费脑子,所以今日去放松一下吧。”萧风头也没抬补充。 “可是公子,不多呆两天吗?”萧天月不乐意道。 “我准备去仲盛山一趟,到那里再好好休息几日。”萧风微笑说。 林浩然眸子闪了闪。 萧天月还想问什么,被萧天清一把拉住,“哦,那公子忙。” 萧天月疑惑看了眼萧天清,萧天清瞪了瞪眼。 几个人挤眉弄眼了半天,萧风看了眼,没解释,“霜寒留一下。” 冷霜寒面无表情站出来,扫了几人一眼。 几个年轻人立即转身就走。 “把门带上。”萧风嘱咐,“不许偷听。” 几个年轻人无精打采应了声,萧天月最后一个,走出门又倒回来把门关起来。 “我想让你去趟珊瑚岭。”萧风将书信整理好,将其中一封信递过去。 冷霜寒接过看了会儿,抬头,嘴角动了动,却没说话。 “螭江前辈死得蹊跷,血都方面说,一身修为全没了,我信不过他们。”萧风低着头,“隐影,以后你可以随意差遣。” “霜寒明白。”冷霜寒肃然道。 “另外,这封信,等你离开血都时打开,上面有你的另一个任务。”萧风从一沓书下抽出一封信,递过去,“浩然他们去的地方,不合适你。” 冷霜寒疑惑看了眼萧风,恭敬接过,“是。” “记得,这次没有人在暗处,万事小心,不要逞强。”萧风看着冷霜寒,极认真补充,“万事有我。” “是。”冷霜寒半跪于地道。 “去吧。”萧风挥挥手,“一路小心。” () 第501章 安排(二) 冷霜寒离开,萧风并未再看书信,而是慢悠悠踱到窗户前。 晨曦微醺,日出东方红,再过些时候便是霞光万道了。 “我这屋位置偏,无尘国师若是看日出,不如挪个位置。”萧风清清淡淡说。 “不偏,不偏,”风无尘直接从房顶上翻下来,正巧翻进了窗户里,“刚刚好。” 萧风退后两步避开,微微一皱眉,“阁下到底要干什么?” “只是凑个热闹,别紧张。”风无尘打了个哈哈,摆摆手。 萧风看了看他,莫名其妙说,“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十皇子擅书法博弈,十二皇子精通武技兵法,唯独十一皇子一无是处,据说胸无点墨,修为至初窥门径,却是五年连那口真气都难以调用,可帝君与国师却最是喜爱,不知是何缘由?” “飘缈公子消息挺灵通嘛。”风无尘笑哈哈道。 “没有,”萧风微微眯起眸子,“至少没听说皇子有哪个从皇都里走出来了。” “哈?”风无尘故作惊讶,“我也没听说过。” “哦?”萧风玩味笑笑,“剑掠云为什么会与岳霄庭在一起,又为何成了他师父?” “这事,我怎么知道。”风无尘扭扭脖子,毫不在意说。 萧风呵了声,“听说前几年无尘国师可是在外收了个弟子,姓徐?” 反问的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这倒是真的。”风无尘咂摸了下嘴,忽然就有些讪讪了。 “我若将这消息扩散出去,想来青峦皇都会乱上一阵子。”萧风意味深长勾勾嘴角,“那时候,想来朝堂几大派应该也会看看十一皇子去了哪儿吧?” “哎,你这家伙,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做得出来?”风无尘瞪起眼。 萧风浅浅一笑,“对我无任何好处,我一般懒得做,不过有时候心血来潮也说不准。” “你……行,行行行,我不偷听,我不插手,我就看着,行了吧?”风无尘无奈挥挥手。 “如此最好。”萧风扫了他一眼,“阁下走吧,否则我便喊人了。” “那我问一件事。”风无尘忽然凑上来,低头哈腰看萧风,“问完,我就走,否则便是那小子来了,我也不走。” 萧风皱皱眉,没说话。 “你为什么去仲盛山?”风无尘也不再意,神色略带讨好问。 萧风不理会他,直接坐去了书桌那边。 “说说呗,我又不插手。”风无尘毫无形象蹲下,仰着脑袋看萧风。 萧风翻开书信看了起来。 风无尘等了会儿,扯扯萧风的衣摆,见他没反应,拽两下,也没反应,又扯他腰带,头发,最后扯他袖子,左边,右边,猛一用力。 萧风的手纹丝不动。 “你看得下去?”风无尘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萧风手里的信,有点恼怒道。 萧风皱皱眉,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风无尘眉头跳了跳,莫名其妙便想到,在某座宫殿里,某个家伙无聊戳他,他似乎也是这么面无表情看那个家伙的,当时的想法是,这家伙莫非是个傻子吧? “我似乎知道你们为什么选他了。”萧风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你如果去青峦,当个国师,也不错。”风无尘莫名其妙说。 萧风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当我没说。”风无尘耸耸肩,“不过,岳家的厚脸皮是一脉相承的,所谓近墨者黑,你不说,我就一直缠着你,吃饭,看出,如厕,甚至睡觉,烦死你……” “安排后路。”萧风淡淡说,“你可以走了。” 风无尘呆了呆,“什么?” 萧风翻开另一份信看起来,“江湖势微,必然有人见缝插针,日后免不了再起硝烟,能让局势有一丝转机的只可能是仲盛山。” 风无尘皱起眉头,“溪风?” “不一定。”萧风平静说,“你们有能力瞒着天下人让十一皇子出皇都,其他人自然也有这份能力。” “仲盛山那位愚忠,你虽是身份显赫,他也不一定听你的。”风无尘收起了不靠谱,沉着道。 “我自然有办法说服他。”萧风淡淡说。 “这样的话,”风无尘沉吟,“我们最弱,若是再起硝烟,必然是先拿我们青峦开刀,郦蜀不动,溪风便少了数十万铁骑,不会大规模进犯,幽谷鞭长莫及,要有大规模动作,除非越过冷幽谷,否则便要向溪风借道,三方还是要僵持,天下最多十几年前的小乱……” 风无尘说到这里,忽然一下子顿住,咳了声,看了眼萧风,“可是郦蜀大军已经不是以前的固若金汤,你有办法?” “你问得太多了。”萧风从风无尘手里拿过信来,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于叔,去叫岳霄庭来。” “是。”中年人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风无尘摸摸鼻子,犹豫了下,又舔着脸凑过去,“你带出来的那位?” 萧风看了他一眼,又不说话了。 “难怪你不敢跟我们走得太近,”风无尘笑嘻嘻说,“要不要我帮你……” 萧风皱了皱眉头,“有些内幕你比我清楚,三国统一会冲撞了有些人的利益,最可能的结果便是一个被吃掉,两方对峙,被吃掉的会是谁,你自己掂量。” “脾气这么大。”风无尘讪讪嘀咕了声,“行了,那小崽子也快来了,我走了。” 萧风没理会他。 白影一闪,房内青年已经没了影子。 萧风揉了揉眉心,“陶叔,李姨,进来。” “楼主。”两人推门而入。 李露看了眼萧风,似乎想说什么,萧风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坐。” 李露的心不自觉咯噔了下,喊了声,“老陶!” 陶静渊疑惑看过来。 李露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张嘴,犹豫了下,“别冲动。” 陶静渊怔了下,不过还是点点头,“楼主何事?” 萧风笑笑,“我只是想问,我去九龙山脉那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陶静渊微微皱起眉头,想了会儿,看向李露。 “九月三日晚上,林园里混进来了些人,我被缠住了一段时间,可回来林园里却什么也没发生。”李露眉头紧皱,斟酌着说。 陶静渊眉头皱得愈紧,“九月三日?那一日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萧风点点头,“我回来那天,陶叔还记得吗?” 陶静渊怔了下,想了想,摇摇头。 萧风又点点头,“那天,我故意让于叔放出消息,说我在九龙山脉受了重伤,于是,我回来,在林园里遇到了点小麻烦,走廊那边最近在修缮,陶叔应该看到了。” 陶静渊忽然焦虑不安起来,“楼主,我……” 萧风摆摆手,“那日,我在莲花池那边遇到你,觉得你不对劲,便一掌打昏了你。” 陶静渊松了口气,“那我是怎么回事?” “乱魂蛊。”萧风抿了抿唇,“我本来想请位前辈来,前几天却出了些意外,那位前辈来不了了。” 陶静渊面色阴晴不定,“楼主直说。” “去蛊冢或者碰运气。” “如何碰运气?” “我有三分把握解蛊,但是更可能失败。” “后果。”陶静渊紧紧盯着萧风的眸子问。 “修为尽失。” “好。”陶静渊毫不犹豫点头,“我信你。” () 第502章 惊喜到了 金辉耀目时,咯吱一声轻响,萧风推开房门。 “萧……”岳霄庭跳了下,刚想问找他什么事,被徐成薪一把拉住,“嘘。” 岳霄庭眨眨眼,再回头看看,萧风一脸云淡风轻,挺正常啊。 李露紧张兮兮看过来,“楼主……” “比我料想的好些,留了一半,李姨进去看看吧。”萧风笑笑。 李露立即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容,“多谢楼主。” 萧风点点头,将李露让进去,随手关上房门,看向岳霄庭,“帮我问件事。” “啊?”岳霄庭呆了下,问谁啊,还要他帮忙,“谁啊?” “你师父,问问她还收不收徒弟。”萧风很认真解释。 “你去问呗,她可跟你比我亲多了。”岳霄庭摆摆手,没好气说。 “我可以帮你一个忙。”萧风很耐心商量。 “找风无尘。”岳霄庭伸出一根指头。 “可以。”萧风点点头,“不过必须是你问的,与我无关。” “没问题。”岳霄庭一拍胸脯,转身就走,“我这就去。” 萧风笑着点头。 “少爷,信。”于逸将一小沓纸递给萧风,眉头紧皱,“还有,静辰让属下传一句话。” 萧风怔了下,“静辰?他人呢?” “在门外,他说,前辈不许他进来。” “佛教讲求因果,前辈怕与我们扯上关系,也把他牵扯进来。”萧风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话,说来听听。” “苦海无边。”于逸看了眼萧风。 萧风微笑点点头,“我知道了,让他走吧。” 于逸动了动嘴角。 “还有事?”萧风抬头诧异道。 于逸摇摇头,“属下告退。” 萧风嗯了声,拆着信往屋里走,又想到屋里有人,脚步顿住,最后就干脆站在屋檐下面。 第一封是月颜的。 小女子有事相求,欲与阁下一谈,望正午婵堂一叙。 第二封是许天望的。 萧风,小爷那里忙得很,便先走了,你有空去黑龙窟坐坐,不比江湖差。 第三封没有署名。 小风啊,爷爷游历来荒城了,你来接接,在悦来客栈,快点! 萧风差点把第三封信丢出去。 他定了定神,“初灵!” “殿下什么事?”黑衣少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 “帮我接个人。”萧风说这话时,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谁啊?”初灵好奇看着萧风。 “你去了就知道了,”萧风很苦恼说,“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正午之后。” “为什么?”初灵不解。 “照做。”萧风一下子板起了脸。 “哦。”初灵乖乖应了声,赶紧消失。 萧风揉了揉额头,打算往下看。 “殿下。”一声清脆女声在走廊那头响起。 萧风转头看了眼,笑笑,“要走了?” “映雪……”慕容语兰迟疑道。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会帮你留意的。”萧风温和宽慰。 “谢殿下。”慕容语兰低头道。 “这次慕容映雪帮他们的事应该瞒不住,皇都那边说不得又借此针对,你小心些。”萧风点点头,将一块白玉色玉牌递过去,“若是他们赶尽杀绝,你拿着这个。” “这是?”慕容语兰接过,疑惑道。 “诸葛世家祖传下来的东西,我前几日拿到的,到底什么作用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它似乎涉及了一个人的情面,拿着它有些人会忌惮。”萧风解释。 慕容语兰霍然单膝跪地,“慕容语兰誓死效忠殿下。” 萧风无奈扶额,“你先别效忠我,等我的承诺兑现了再说。” “语兰不信任何人,但是信殿下。”慕容语兰站起身,粲然一笑,“有些人敢设局,殿下一定能让他们付出相应代价的。语兰告辞。” 萧风吐出口气,继续看信。 之后交代的都是飘缈楼的消息,倒是没什么让萧风注意的,李露出来跟萧风聊了几句,便回去收拾东西。 今日,不仅萧风要走,其余的大部分人都准备走了。 萧风又处理了些事,于逸拿来早点,招呼萧风吃饭。 这几天,萧风忙得很,便不与一伙儿人去大厅扎堆吃饭了,而是自己开小灶,虽然他一直都是在开小灶。 萧风看了眼白乎乎的药粥,吐出口气,放空思绪。 才喝两口,房外一连串凌乱脚步声让他瞬间回神,萧风险些一口气呛到,一下子站了起来。 “少爷……”于逸微微愕然。 “没事。”萧风眨眨眼,往窗户方向一看,一张笑得比现在的菊花还灿烂的老脸‘慈祥’看着他。 “欧阳爷爷。”萧风扯出个直觉自然的笑容,“来得这么早啊?” “你这小家伙,是准备溜吧?”欧阳子从窗户一跃而入,得意洋洋,“去接我的那小子一个劲带着我俩打转,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啊。” “初灵呢?”萧风尴尬笑笑。 “青木老鬼带着他转悠呢。”欧阳子笑呵呵说,“我们两个来这里好几天了,把荒城都转了个遍,为了这个,连群龙盛会的热闹都没去凑,听说这一届挺热闹的,伏龙榜还开榜了,那几场宗师大战更是精彩,真是可惜可惜啊。” “正好还有几个宗师在林园里,小风让于叔带您去?”萧风心中暗叫失算,面上却镇定得很。 “算了算了,都是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看的。”欧阳子摆摆手,坐上萧风面前的桌子,“来,伸手。” 萧风连忙给于逸递个眼色。 于逸茫然眨眨眼,不明其意。 “于叔,给欧阳爷爷拿些吃食来。”萧风不由苦笑,嘱咐了句,等于逸离开房间,认命般低下脑袋,伸手过去。 老人笑呵呵去探脉,“你说你在外面带个面具也就罢了,在自己地盘带个什么劲,不……” 他脸色陡然难看下来,看着萧风的眸子里先是愕然,然后是气恼,最后几乎咬牙切齿了。 他红着眼盯了萧风半晌,将萧风的手一丢,愤怒道,“这才多久,这是怎么回事,新伤旧伤就没有好的,你找死啊,你不要命,我……我还不管了。” 他转身就走。 萧风低下头,咬咬下唇,却没出声阻拦。 “你……”老人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等了会儿,见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转回身来,又气又心疼,两步又走回来,黑着脸说,“伸手,快点。” () 第503章 伤 于逸又提了个饭盒回来时,便看到欧阳子在给萧风处理伤口。 肩头,胸前,手臂,或大或小的伤口,有些是愈合了又开裂的旧伤,有些是新伤,有些还在流血,有些已经止了血,还有大大小小的瘀伤,青一块红一块。 老人黑着脸,紧紧抿着唇,拿棉絮擦那些伤口的动作僵硬别扭,显然既生气又心疼。 少年却是微微阖着眸子,面无表情,好像那些伤口不是他身上的一样。 于逸微微攥起拳头。 难怪少爷这些天一直疏远他,原来是怕他察觉到少爷身上有伤,还是这般严重的伤……要是少爷不出来,不会受这么多伤,不会如现在这般累,不必事事顾及他人,更不会整日奔波,承担不属于他的这一切…… “于叔!”这时候,萧风忽然喊了他一声。 “少爷。”于逸猛地回过神来。 “把食盒放下,出去守着点。”萧风温和笑笑,“要是有人跑进来,再把他们吓坏了。” “是。”于逸眼神闪了下,点头。 “先管好自个儿吧。”欧阳子不由气恼,在萧风肩上一血窟窿上一戳,见萧风眉头皱了下,又放轻了动作,恼道,“你以为真气是万能的啊?” 那伤口是个旧伤,几乎将肩膀刺个对穿,开裂了几次了,欧阳子看着都疼,可萧风却是用真气封了不知多少天了,要不是萧风身体跟冰疙瘩一样,早该化脓了。 萧风无辜看着老人,眨眨眼,没说话。 欧阳子的火气一下子憋在胸口,气得脸更黑了。 于逸拳头攥得更紧。 他记得,三年多前,他们离开那座繁华雄伟的城池时,少爷从不是这样的。 那时,萧风会憧憬说,于叔,我们去安阳看雪吧,听说那里的雪最白,还有附近的梅镇,梅花开得比揽梅园还漂亮……对了,听说溪岐的倒柳最是壮观,云烟雾绕里好像凭空长出来的一样……盛钏的街戏听说很热闹啊,说不定能碰上很多有意思的……湫泗的飞流直下三千尺最是精彩,我听说不看湫泗的垂天河便算白来湫泗了……去几大禁地玩玩吧,去见识见识蔚蓝海岸,说不定我能遇到鲛人呢,火焰山就不进去了,在边上看看,我可不想被烤熟…… 那时,萧风会好奇说,于叔,你说蛊师为什么能控人呢,调香师怎么致幻的呢,占卜师是不是丢一块铜钱就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那我要不要学,算了,什么事都知道了才没意思,毒师就算了,不过我最奇怪,画皮师怎么能把人的脸揭下来在装上去的,你说如果我哪天画个皮,是不是谁也认不出我了…… 那时,萧风会开心说,于叔,走吧走吧,我是风哎,应该浪迹天涯的,怎么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 直到有一天,血色星辰漫天,他看到少年踉跄跌在地上,却倔强看着他,少年说,于叔,再给我些时间,可以吗?我不甘心! 那时,他才知道,高高在上的少爷有自己的脆弱卑微,似乎敏感的小兽,警惕打量着四周,笨拙却小心藏着自己的弱点。 那日,少年同他开诚布公,即使他并不是很能听懂。 于是,那日后,他再未用过那枚令牌,少年也不再说那些孩童的稚言,只是笑得愈发平静,愈发让人看不懂少年的心思。 以后,他渐渐明白,少年只是在不断寻找东西,然后背上,负重前行,越背越多,却不愿放下。 他看着少年一点点挖出少年想知道的东西,小心翼翼布局,为自己的一点小失误懊恼不已,然后再起一局补救,一点点背上并不属于自己的重担。 少年常常说,三年,我便认命。 可他却直觉,少年从未想过认命。 所以他希望,少年能完成离开那里时的约定。 “所以,不可以的。”于逸心中自语,拳头却攥得骨节发白。 刚准备开门出去,门忽然砰一声就被撞开了。 于逸面无表情退了两步,捂住鼻子。 萧风微微一皱眉,伸手一扯中衣穿上,歉然看了眼欧阳子。 欧阳子黑着脸,不过也没阻拦。 这天底下,能让铁面神医束手无策,还要事事迁就的也就这么一个人。 “萧哥哥,娘亲说……”洛天怡兴冲冲跑进来,呆了下,“于叔,我不是故意的啊,您老怎么没躲开……” “出去。”于逸冷冷说。 洛天怡呆了下,语无伦次,“于叔,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敲门,再不乱闯,您别生气,要不打我出口气也行……” 萧风过去拍了拍于逸,又指了指于逸的鼻子,转头看向洛天怡,“天怡,李姨说了什么?” “萧哥哥,天怡真不是故意的,别跟我娘亲说……”洛天怡几乎快哭了。 “没事,我不跟李姨说。”萧风摸摸洛天怡脑袋,拉她坐下,倒了杯水,“什么事?” “你……你让我缓缓。”洛天怡抽噎了两下,接过萧风递来的水杯,喝了两口,“娘亲说,你带着子琪不方便,这次娘亲一并带走,问问什么时候去接他。” “这样啊……”萧风微一皱眉,于子琪昨天被他送去见师兄了,而今天送来消息,幽谷帝国一伙儿人找去了陈桓那里,他本想看看情况再说,不过李露今天离开,那就不能再等了。 他略一犹豫,“过会儿我就去接他,你让李姨稍微等等。” “我们去接不就得了。”洛天怡提议。 “你们去可接不回来。”萧风笑笑,“去吧。” “嗯,哎?”洛天怡刚想点头,无意间注意到萧风肩膀上一朵红花渐渐扩大,疑惑发出了个音节,就想凑过去看。 萧风伸手抵住她额头,“做什么?” “萧哥哥,你肩膀上……你身上草药味好重。”洛天怡揉揉鼻子,缩回脑袋。 萧风站起身退后两步,“我正准备换衣服,你就闯进来了,让你快走还赖着,难道你想看我换衣服吗?” “啊?”洛天怡呆了呆,蓦地红了脸,夺门而逃。 萧风松了口气,看了眼于逸。 于逸点点头,出了房间。 “回来上药。”欧阳子铁青着脸喊了声,“老头子上辈子欠你的。” 萧风双手撑着床沿,腼腆冲老人笑笑,小心翼翼问,“应该没其他作用吧?” “犯困。”欧阳子言简意赅道。 “那您先帮我看看陶叔,药等我回来再上。”萧风转身就走。 “你走试试。”欧阳子眉头一皱。 萧风脚步顿住,咽了口唾沫,眨眨眼,“爷爷。” “快把衣服脱下来,都浸透了。”欧阳子冷着脸吼了一嗓子,“快点!” () 第504章 恐吓 简陋客栈房顶,一大一小两个人托腮看着天空发呆。 “唉~”孩童叹了口气。 “唉~”光头少年也叹了口气。 两个人以一模一样的动作,角度,换个手托腮,过了会儿,孩童又叹了口气,光头少年也紧跟着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身后微微憋着笑的少年嗓音传来。 两个发愁的人都怔了下,孩童惊喜转头,“小风哥哥。” “你慢点,小心摔下去。”萧风见孩子跳起来直接跑了过去,连忙嘱咐。 欧阳子伸手一捞,直接把准备往萧风身上扑的孩子捞去了一边,“老实点。” “小风哥哥,”于子琪一瘪嘴,大眼睛里立即水汪汪了,“你不要子琪了?” 萧风哭笑不得,他就说这老人跟来一定是什么都要插一手的,可他不让老人来,他自己都出不来,“爷爷!” 欧阳子脸色沉了沉,把于子琪放开,“注意点。” 萧风笑笑,点点头。 “小风哥哥,客栈里来了坏人。”于子琪双臂勾住萧风的脖子,看了眼欧阳子,撒娇道,“比这个老爷爷还坏,他们把师兄惹生气了。” “他人呢?”萧风哄着于子琪松手,好奇问。 “不知道。”于子琪茫然摇头。 “跑出去了,我们没追上。”林昊走过来,郁闷道。 “他们说了什么?”萧风示意都坐下,又问。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于子琪稚气说,“他们问师兄的年纪,又问剑法是谁教的,还问了羽化谷,又问师兄左肩是不是有个寒字,然后他们就说师兄是他们的少主,让师兄跟他们回去,不信可以滴血认亲,然后师兄就跑了。” “他们还没走?”萧风点点头,讶然道。 “没有,”于子琪愤愤起来,“他们说要等师兄回来才走,害得我们只能在房顶晒太阳。” 林昊深有同感点点头。 “他们不让你们进屋?”萧风奇怪道。 “他们总直勾勾盯着我们,我们心里发毛。”于子琪撇撇嘴,“一定没打什么好算盘。” “那我帮忙把他们赶走?”萧风笑眯眯提议。 于子琪怔了下,大喜过望,“小风哥哥最好了。” “不过,要先问你一个问题。”萧风伸出一根手指,“今日我便离开,你跟着师兄,跟着我?” 欧阳子在一边皱了皱眉头。 于子琪呆了呆,“这么快?” “我很忙的。”萧风托腮看着他,“你想跟谁?” 于子琪的小包子脸立即皱成了一团,犹豫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摸着萧风的头发说,“师父说,让我跟着小风哥哥啊,当然是跟你了。” “那走吧。”萧风拍拍于子琪脑袋,站起身。 “我下不去,”于子琪可怜兮兮拉住萧风,“师兄带我上来的。” 萧风看了眼林昊。 林昊憨憨挠挠头。 萧风笑笑,“我带……” “老头子带你。”欧阳子一伸手,直接揪着于子琪的衣领就跳了下去。 萧风连忙跟下去。 从欧阳子那里接过来于子琪时,这小家伙已经吓呆了,半晌后抱着萧风哇哇大哭,萧风苦笑不已。 客房里等着的是一个面目和善的老者,一个精壮汉子以及一名中年妇人,见有人进来,汉子和妇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倒是那老者仍云淡风轻,“阁下是……” “闲人,与陈桓兄尚有些交情。”萧风淡淡接口,随意找了位置坐下。 林昊与于子琪就跟小鸡一样,亦步亦趋跟过来,也不坐,就站在萧风身后。 欧阳子直接没搭理他们。 “那阁下来是?”老者试探性问。 “若是方便,不妨说说当年陈桓兄为什么会流落在外。”萧风微笑说。 “我们族的事,便不劳阁下费心了。”老人脸色微微一僵,收敛起了笑意。 “哪里。”萧风打了个哈欠,“在下只是想说,有些事强求不得,毕竟当初是你们有错在先,别最后反而弄巧成拙了。” “黄头小儿,说,你是何人?”中年妇人忽然厉斥一声。 老者摆摆手,示意别冲动,“阁下何意?” 萧风看了那妇人一眼,“这里终究不是讲身份的地方,我便是杀了你们,也没人敢找我的麻烦,你们信与不信?” 老者面色一变,“道歉。” “这倒不必了,”萧风挥挥手,“便是道了歉,她心里也指不定是想将我碎尸万段的,我还懒得去听。” 老者眉头紧皱,“那阁下想如何?” “别紧张,我只是来接个人,”萧风笑笑,“当然,也有些好奇,不过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不过如此。” 他站起身来,又打了个哈欠,“哦,对了,几位身份不凡,在荒城这种是非之地少停留,或者换其他人来,太惹眼了,这次是我感兴趣,下次若换成其他人,可没我这么客气。” 他懒洋洋一躬身,“告辞!”留下面色各异的几个人,直接离去。 欧阳子见萧风走,也起身离开。 于子琪与林昊一脸茫然,面面相觑,见三个人脸色阴晴不定,连忙也跑了出去。 萧风四个人又跑上了房顶。 于子琪赖在萧风怀里,一头雾水,“小风哥哥,他们都没走,你怎么先出来了呀?” “我们打个赌?”萧风神秘兮兮一笑。 “赌什么?”于子琪好奇眨眨眼。 “赌他们出来不出来。”萧风笑眯眯说,“他们不出来,我满足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好!”小家伙想也不想,直接点头。 林昊挠挠头,那他们出来了呢? 也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个人神色不安走出客栈,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欧阳子啧了声。 于子琪一脸失望,一个愿望没了。 林昊却很兴奋,终于走了,他终于能回房间了。 萧风揉揉于子琪的脑袋,“好了,我把他们赶跑了,你不用晒太阳了。 于子琪想想,他能回房间了,立即又开心起来。 这时候,萧风又说,“那我们回去吧?” “好呀,好呀,”于子琪连连点头,又反应过来,愣愣道,“回哪儿?” “林园,我准备走了。”萧风揽过于子琪,轻轻一跃跳下房顶,将他放下。 “不等师兄回来吗?”于子琪不乐意道。 “不用。”萧风微笑了下,转头看向林昊,“告诉你师兄,有些事,选择了便没有再反悔的机会,三思。” 林昊憨憨点头,“俺晓得了。” () 第505章 停在林园门口的马车 群龙盛会结束的前三天,人群还未散去,荒城的街道,人声鼎沸。 江湖各派互相拜访,投缘的才俊们联络感情,当地的土著摆摊叫卖,得空无聊的单身客们漫无目的闲逛…… 各色人等,鱼龙混杂,异常热闹。 几个年轻人依着萧风的意思结伴出来闲逛。 林浩然他们的身份摆在这儿,虽然群龙盛会结束时萧风跟各派打了招呼,仍时不时就有熟识之人同他们客套两句。 几个飘缈使郁闷无比,还要装着挺云淡风轻的样子,几个跟出来凑热闹的更是不胜其烦,几次想溜,都被四个家伙一把揪了回来。 于是,几人越走越偏僻,不知不觉走到了犄角旮旯里。 “喂喂,我说,瞎逛也没意思,城东头有个闹堂,里面有不少好玩意,去看看?”林枫终于受不了,提议道。 “是个好主意。”萧天月眸子一亮,“那里所有人都要戴面具,他们也认不出我们来。” “那你没一会儿不溜了?”萧天清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溜什么,”林枫哈哈一笑,贱兮兮挑挑眉头,“不过,天清怕不是担心嫂子不合适去吧,放心,里面有婵堂,装饰清雅,最适合……” “闭嘴,别胡说。”萧天清面色一下子尴尬起来,“开玩笑归开玩笑,别把琳儿扯进来。” “什么啊?”萧天月茫然插嘴,“嫂子怎么了?” 安穆琳眨眨眼,也一头雾水。 “对了,听说里面新出了恐怖屋,里面全是鬼啊怪物啊什么的,吓哭了不少人呢。”萧天清连忙转移话题。 “吓哭?没打回去?”风晴一脸匪夷所思。 几个男的面色不由古怪起来。 “不让打,说是打了要赔银子,一拳头五两呢。”徐成薪郁闷说。 “咦,你去过?”萧天月讶然。 “被这小子拽去过。”徐成薪瞥了眼岳霄庭,更加郁闷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谁让你们吓唬我。”岳霄庭吐吐舌头,“再说,师父打死的更多,好不好。” “能杀人?”几个人惊讶道。 “是傀儡。”徐成薪摇摇头,“很奇怪,不建议你们去。” “很好玩的,他们会忽然冒出来,他是心疼他的百两银子。”岳霄庭连忙出声。 “屁,能动能尖叫的还能模仿说话的傀儡你见过?”徐成薪吐了他一脸口水。 “听起来,似乎不错。”萧天月眨眨眼,看了看风晴。 “本姑娘去定了。”风晴一挺胸脯,豪气道。 “还是再考虑考虑。”洛潜渊看了眼徐成薪,迟疑道。 “小子,你不是怕了吧?”风晴笑嘻嘻一勾洛潜渊脖子,“好歹是公子至交,公子还让你带我们,这点胆子?” 洛潜渊摇摇头,没解释。 “去吧去吧,说不定有好东西呢。”林枫笑嘻嘻凑过来,挑挑眉头,“这么一大伙儿人,光天化日,难不成鬼还能把我们吃了?” 洛潜渊怔了下,看了林枫一眼,“去就去,不过银子可是你们出啊。” 几个人都愣了下。 “我没带银子,要不就不去了。”洛潜渊作势想溜。 “回来!”风晴直接把他揪了回来,“本姑娘给你出了。” 林枫眼珠一转,“我钱包丢了,我也不去了。” “滚你的。”风晴一脚就踹了过去,“活腻歪了,本姑娘的便宜也想占。” “你没什么便宜好占的。”林枫踉跄往前了几步,回头上上下下扫了眼风晴,很委屈说。 “你……本姑娘……老娘,我撕了你的嘴……”风晴呆了下,脸色几度变化,直接扑了过来。 “喂喂喂,注意形象……你注意形象啊,晴虹使。”林枫连忙避开,大喊大叫着跑出了巷弄。 …… 萧风大老远便看到,林园门口又围了不少人。 他对此习以为常,只是纳闷。 林园门口不知何时停了驾马车,雕轮绣帏,很是精致,可迟迟不见车里人出来。 “找你的?”欧阳子扫了眼,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认识。”萧风打了个哈欠。 两个人视若不见绕过人群,往林园里走。 “飘缈公子请留步。”这时候,人群中一声悦耳嗓音响起。 珠帘被轻轻挑开,一双雪白色的靴从车厢里伸出,接着是绿色的裙,淡淡的眉,和肆意飘洒的青丝长发。 谁也没想到,走出来的竟是一名如此年轻出尘的女子。 “月颜有礼了。”女子轻盈越过人群,对着萧风盈盈一礼。 萧风皱起了眉头,淡淡说,“原来是月颜大家。” “月颜已备下了马车,还望公子赏光。”女子侧身让出路来。 “大家等候多时,不如入内一坐?”萧风不咸不淡说。 “月颜的诚意还不够吗?”女子皱了下眉,秋水般的眸子楚楚看向萧风。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在下另有要事,抱歉。” 说完,他拉着于子琪往林园内走。 女子却依旧浅笑,轻轻说,“是月颜的不是,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至于约定之事,月颜可以再多等两日。” 萧风脚步一顿,哼了声,直接入了林园。 欧阳子意味深长看了女子一眼,也进了林园。 没多久,一橙衣丫头从马车内跑出来,“大家,您看看他怎么这样……” 女子轻柔牵过少女的手,转身往车厢内走,解释道,“是我有失考虑,冒冒然前来,反而让飘缈公子难做了。” 马车缓缓而去,人群的目光从车身上收回,不知谁惊呼了声,那是月颜大家啊,又有人惊呼道,天,刚才那个是飘缈公子啊。 于是,林园前立即炸了锅。 马车远离林园那条街道,女子才放开少女的手,戳着少女额头道,“你这丫头,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可是,您看看那少年,您低声下气请他,他不给面子也就罢了,还爱答不理的,上次也是,您在门口坐了一天,他连现身都没有,太可恶了。”少女愤愤道。 女子柔声道,“你见白盟主什么时候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过?” 少女依旧不忿,“可他是飘缈公子哎,怎么能这样,太让人失望了。” “为什么不能?”女子轻笑说。 少女噎了下,蛮不讲理道,“反正就是不能这样,谁让他是飘缈公子的。” “对呀。”女子意味不明笑笑,“就是因为他是飘缈公子啊。” () 第506章 赠字 三个人走过花廊,很快便入了林园深处。 于子琪偏头看了几次萧风,小心翼翼问,“小风哥哥,你生气了?” 萧风脚步一顿,奇怪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知道啊,可是你明明就生了那个阿姨的气。”于子琪缩了缩脖子,“你别生气嘛,子琪觉得,那阿姨人很好呀,和你一样好……你比她好很多很多很多。” 萧风哑然失笑,摸摸小家伙脑袋,“哥哥没生气,真的。” “真的?”于子琪怀疑看着萧风。 “嗯。”萧风点点头,“你天怡姐姐等了你半天了,你去跟她说一声。” 于子琪立即垮了脸,挠挠头,“能不去吗?” “我问你,昨天一整天,有没有想我?”萧风笑眯眯看他。 “有,一整天都在想。”于子琪连忙说。 “那你天怡姐姐呢?”萧风又问。 于子琪瘪瘪嘴,不说话了。 “我不同她告状。”萧风补了句。 于子琪犹豫了好久,伸出两根手指,只露出些许间隙,“有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 萧风温和说,“你可是要跟我走了,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真不去?” 于子琪呆了呆,皱着小脸想了想道,“那我就去看一眼,就跟她说声再见。” “嗯。”萧风点点头,“去吧。” 于子琪心情复杂走了几步,似乎下定了决心,飞奔起来。 欧阳子看着于子琪拐到另一条走廊上,收回视线,“可是因为春神?” “她只是找个冠冕堂皇看戏的理由。”萧风嗤笑了声,“想什么也不付出就名利双收,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欧阳子怔了下,“那看来那姑娘不是善茬,你这次顾及她面子,她说不得会再有其他打算。” “她不是第一次来,上次也是这般声势浩大。”萧风点点头,“飘缈楼给江湖的印象,太过爱惜羽毛,倒成了有些人的把柄。” “不过如此也好,正好给暗处有心思的人机会出来,也免得敌我不分。”萧风云淡风轻说。 “她若倒戈去了他们那边,终究是个麻烦。”欧阳子提醒。 “她既然想空手获利,就不会做得太死,除非她断定我们必败,正好可以给我提个醒,我也好有心里准备。”萧风解释,“那时候,她应该成不了麻烦了。” “一举两得。”欧阳子表情复杂道。 萧风的目光看向幽幽草木,语气平静说,“我可以允许他们从旁看戏,可踩着前辈们的尸骨坐享其成,想也别想。” 欧阳子叹了口气,“老头子又多嘴了。” “哪有。”萧风连忙否认,“这是爷爷提醒我,我才想到的,真的,我脑袋一向转的很快,刚才我是真生气了。” “然后将计就计?”欧阳子没好气道,“你以为爷爷跟那小家伙一样好骗?” 这时候,走廊那头一位山羊胡老人正巧走过来,欧阳子便没了再计较的心思,“去,陶静渊应该醒了,睡觉去。” “哦。”萧风撇撇嘴,转身就走。 “停,去哪儿?”眼见萧风去的方向不对,欧阳子连忙叫住。 “我去看看霜寒走了没,忘了点事嘱咐她。”萧风一本正经说。 “去吧,老头子一会儿去检查,你若不在房间,老头子封了你真气。”欧阳子黑下脸来说。 萧风乖乖点头。 才走过一条走廊,一道黑影便从头顶翻了下来,“初灵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不怪你,起来。”萧风摆摆手,叹了口气,“我应该派两个人去的,一人一个,曦月,辰星可是走了?” “跟着冷霜寒一起出城了。”初灵起身回道。 “那院里那只白狐呢?”萧风继续往前,又问。 “在院子里,冷霜寒见殿下将狐狸关起来,以为殿下想养来着。”初灵清咳了下,自家殿下在那几个没良心的家伙心里到底什么形象啊,怎么会有这种脑回路? “也好。”萧风点点头,“云淼呢?” “走了。”初灵撇撇嘴,“这家伙太讨厌了,走也不同殿下打声招呼,悄摸摸就走了。” “其他人也出去了?”萧风没发表什么意见,又问。 “诸葛离再看手札,南宫清逸在劈木头,几个前辈在收拾东西,那几个年轻人都出去了,”初灵边想边说,“对了,殿下,张冉前辈在四处找您。” “在哪儿?”萧风并不意外问。 “我去找找。”初灵挠挠头,一跃没了影子。 萧风无奈笑笑,刚想走,一个脑袋倒下来,“殿下,剑掠云在您房顶,不知道想干什么。” 萧风皱皱眉,“嗯,你去吧。” 那脑袋哦了声便又翻了上去。 萧风叹了口气,依旧没调头。 他先去看了看白狐,除了萎靡不振倒没什么不正常的,他最奇怪明明断了这狐狸一条尾巴,怎么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之后,他去了一个偏僻房间。 他选的九位宗师应该也就这位没走了。 令他稍稍诧异的是,陶静渊恰好也在陈润青这里。 陈润青在练字。 陶静渊在看字。 老人的字铁画银钩,却不龙飞凤舞,反而规规矩矩得过分,就看着有些呆板。 陈润青见萧风来,便冲他招手,“飘缈公子来看看,老夫的字如何?” 萧风认真看了会儿,微微一笑,“作茧自缚,晚辈写不出来。” 老人点了点萧风,一点没因萧风的身份而有什么顾忌,“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其他人怎么说?”萧风从容道。 老人笑着摇摇头,“洛书门,重内不重外,他人习武修行死练真气,我们却是从书里看出来,甚至有人一时顿悟,直入先天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天衍之术,不是人力而为,却能根据星辰走向推演得知一人所思多虑,岂不是更奇怪?”萧风理所当然说。 老人点点头,指了指陶静渊,“老夫想让这位后辈跟老夫几日,可否?” “晚辈做不了主。” “你觉得呢?”老人看向陶静渊。 陶静渊抿了抿唇,没回答。 老人摆摆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若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再来同老夫说,希望那时候老夫还活着。” 他将那幅字折叠起来,递给萧风,“这幅字老夫送于阁下,阁下可嫌弃?” 萧风略一犹豫,微微一笑,“晚辈的荣幸。” () 第507章 他来了 一眼望尽甲子江湖。 群雄藏锋,山林不识英豪。 因为沉寂,偶尔的几条跃江之鲤,即使不万众瞩目,却分外令人神往。 最令人神往的便是洛书门的一袭灰衫。 洛书门,不习武艺,以书立教,认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最风流的是与老剑神同一辈的的顾今惜,一朝闻道,一步入先天,自此不知其踪。 有人说他是朝闻道而夕死,也有人说一步登仙,自此世间逍遥,虽众口不一,可却是最让后辈们憧憬向往的。 最惊艳的是十年后的一袭灰衫,他从书里读出了刀,读出了剑,读出了疾风骤雨,也读出了书生意气。 他同天下剑者争锋,与江湖刀者争霸,与山林棋者博弈,与风行者乘风而游,即使不知多少次在前辈们那里碰壁,即使整个江湖死气沉沉,也想在这江湖搅出的浪花来。 那时,在江湖老人们眼中,那一袭灰衫像一个倔强顽固的呆子,也有人嗤之以鼻,灰衫在沽名钓誉。 直到又一届群龙盛会,灰衫一句这江湖无趣,不来也罢,于是他连群龙盛会都未参加。 那时整个江湖才觉得,没了那一袭灰衫的江湖是真的无趣。 萧风看着当年那让整个江湖都觉得无趣了的一袭灰衫缓缓离开林园,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字,眸色黯淡。 当年,江湖让这位老人完全失望,如今他又重复当年的傻事,江湖还会让他失望吗? 江湖可会让他们失望?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陶静渊,“陶叔,值吗?” 陶静渊面色肃然道,“不后悔。” 萧风摇摇头,“走吧,与我同诸葛离打声招呼,除了这片江湖,还有些其他东西也是要写下来的。” 陶静渊怔了下,点点头。 诸葛离的房间与几个年轻人的连在一起,不过此时已除了诸葛离再无他人。 诸葛离还在翻看手札,眉头紧皱。 他是真没料到萧风说将诸葛家的手札拿来,便真搬了过来,一本不落,依母亲的性子竟然会同意。 不过,如今他皱眉的是手札上的内容。 一个个问题,全没有答案。 门被轻扣了几下。 “请进。”诸葛离头也不抬说。 门咯吱打开又关上,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等了会儿,诸葛离觉得不对劲,抬头看了眼,怔了下,“小风,你怎么来了?” “我想让陶叔写一些东西,免得日后有人借题发挥。”萧风微笑说,“我想让陶叔知道的再多一点。” 诸葛离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看了眼陶静渊,站起身一礼,“前辈请。” 陶静渊抱拳回礼,“多谢。” 萧风没再多留,穿过走廊,眼前一暗,剑掠云便站在了他面前,三尺不到。 她肩膀上滚絮缩成一团,冲萧风叫了两声。 萧风退了几步,“有事?” “条件。”剑掠云淡淡说。 萧风怔了下,顿了顿道,“我只是想卖岳家一个人情。” 剑掠云眉头一挑,看了萧风半天,忽然把滚絮往手里一抓,“拿回去,我收徒弟。” 萧风皱眉头看她,几个呼吸后,淡淡摇头,“当我没提过。” 他绕过剑掠云,缓缓离去。 剑掠云哼了声,一跃身又跳上了走廊顶。 回到房间,萧风没着急着继续看信,而是闭目想了会儿。 云淼目前还不会有什么危险,几个年轻人有洛潜渊与林枫带着,冷霜寒那里还有点小麻烦,不知道那人能有多少耐心,南宫清逸还有点问题,安穆琳,出来半年了,要不让天清带她回北仓原一趟…… 萧风忽然有些苦恼揉了揉额头,拍拍自己脑门,“进来!” “殿下,张冉前辈在后院,他在看南宫清逸劈柴。”初灵从窗户跳进来,说,“他说等会儿来。” 萧风眸子一亮,“他说什么了没?” “他说,有点意思。”初灵挠挠头,“初灵觉得那前辈想挖墙脚。” “哪里,哪里。”萧风笑眯起眸子,“这样最好。” “最好?”初灵眨眨眼,“可是殿下少了个打手啊。” “我什么时候要他当打手了?”萧风奇怪看他。 “云阳镇。”初灵想了想,一本正经说。 萧风白了他一眼,“有人愿意帮我护着他,我正好少这份麻烦。” 初灵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萧风面色一变,挥挥手,“消失。” 初灵怔了下,无奈一笑,往窗户外一跃,眨眼没了影子。 萧风干脆利索将外衣往衣架上一搭,两步上床,一扯被子,倒头就睡。 才几个呼吸,一张老脸在窗户前闪了闪,紧接着老人哼了声。 萧风翻了个身,揉揉眼,“欧阳爷爷。” “别装了。”欧阳子没好气道,“小于回来了,爷爷让他去睡觉了。” 萧风脸色一僵,猛地坐了起来,“您把他扎了?” “要是青木老鬼愿意出手,明天就能醒。”老人仰着脑袋,鼻孔对着萧风说。 “可是,我今天要走啊。”萧风苦笑。 “那是你的事。”老人哼了声,转身悠悠然走了。 萧风哭笑不得,这老人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他在床沿上坐了会儿,哼了声,穿上鞋坐去书桌那里。 你不讲理,我凭什么还要听话,不装了。 …… 铸剑台下的简陋地宫里,悄无声息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衫,微笑得十分斯文和善,像是个读书人,莫名其妙便站在南宫诲面前,就好像他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呵,南宫,你们当真让我失望呢。”他微微弯下腰,看着浑身狼狈的老人,轻轻说。 南宫诲身子猛地僵了一下,猛地抬头,“你是谁?” “谁?”那人笑得愈发友善,“你们的先祖,当年可是奉我如神明呢,可惜那人终究是不愿听我的。” 南宫诲微微愕然。 那人继续说,“我留你们本是为了让他有个念想,可惜他实在太不乖,你们又太不争气,我想了想,既然连他们都觉得你们无药可救了,我似乎没了留你们的理由,不如让你们快点消失,如何?” 南宫诲更云里雾里,不过也听懂了读书人的言外之意,猛地退了一步。 这时候,人影一闪,一锦衣中年人出现在地宫里,面色凝重道,“阁下为何擅闯铸剑山庄?” 那人玩味勾起嘴角,“我闯了吗?” 话音刚落,那人与南宫诲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锦衣中年面色一下子惨白,他来了。 () 第508章 深夜密林 已现秋色的凉风穿过密林,窸窸窣窣,有月光斑驳投下树影,显得四周愈发寂寥幽冷。 马蹄嗒嗒声传来,幽暗夜色下由远及近而来一人一马,愈发清晰。 小路四周的草木并不整齐,偶尔会有垂到小路上方的树枝,在这种昏暗夜色下,稍不留神便可能人仰马翻。 白马一路疾驰,却不见任何减速之意,驾马的女子往后一仰,一道玲珑曲线划过,毫不费力再次避开垂挂下来的茂盛树枝。 然后,她骤然一拉马缰。 小路前方站了个年轻身影,笑容邪魅,“如此良宵,晨霜使这么着急是想去哪儿?” 冷霜寒微微眯起眸子,“林襄承。” 那身影立即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笑得却愈发邪魅,“晨霜使竟然暗中查在下,莫不是对在下也有意思。” 冷霜寒嗤笑一声,“幻海阁果然狼子野心。” “对呀对呀,我看幻海阁不顺眼很久了,不如你跟你家公子说说,让他帮我灭了?”林襄承笑嘻嘻说。 “让开!”冷霜寒冷冷说。 林襄承微微一跳,主动让出了道来,“美人儿请。” 冷霜寒冷哼一声,一甩马鞭,直接冲了过去。 一双修长的手从冷霜寒身后伸来,冷霜寒想也不想,一肘击了过去。 那手方向一变,手心正巧抵住攻势,手腕一转一抹,抓在了冷霜寒肘臂上,轻轻一拉。 冷霜寒旋身,一脚踢向那人脑袋,那人拿手挡了一下,冷霜寒翻手一掌,迅速后退。 那人被冷霜寒打了下,也没什么大碍,脚尖微微一点马背,轰的一声,白马猛地四蹄跪地,再也爬不起来,他则极快往冷霜寒方向追去。 寒光猛地划过夜色,“铮”一声,短刃与长剑相击,长剑一偏,不退反进。 冷霜寒左迈一步,剑术再起。 “脾气不小嘛,不过我喜欢。”戏谑的话语传荡在夜色里,只见林襄承脚尖一点,身形立即化作几道淡淡的残影。 冷霜寒面色一变,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留了手。 这时,冷霜寒只觉得腰上一紧,林襄承将下巴枕在冷霜寒肩上,懒洋洋说,“傻姑娘,看不出我一直再让你吗?” “找死。”冷霜寒面色铁青,翻手扣住林襄承肩头,一掌拍去,中途,寒光一闪。 林襄承猛地倒退,站定后玩味舔舔嘴唇,“原来是只小野猫,被抓住也能挠伤人的,既如此,可不要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幽暗密林,月色凄寒,树萧风急。 一刻钟后,冷霜寒长剑拄地,咬牙看着不远处的男子,手臂,胸口,腰际尽是血色,清冷却有种平日难见的艳色。 林襄承玩味看着她,抬手舔了舔短刃上的鲜血,低笑说,“小野猫,还胡闹吗?” 月光斑驳,正巧映在林襄承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你不是幻海阁之人,你是什么人?”冷霜寒眯起眸子,幻海阁出不了这等人物。 “还有些小聪明。”林襄承舔了舔嘴唇,懒洋洋看着她,“若是其他人问,我会看心情,不过……” 他还没说完,黑暗里忽然几声破空声响起。 他脸色微微一变,身形微闪。 破空声越来越多,速度竟然能跟上林襄承的速度,一波波接踵而至。 冷霜寒就在林襄承对面,可那些箭矢只是堪堪擦过冷霜寒衣角,竟未伤她分毫。 林襄承眸子微微一闪,往冷霜寒身后躲去。 这时候,寒光一闪,呲拉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连串乒乓打斗之声。 冷霜寒微微勾了勾嘴角,甩甩头,只觉得眼前模糊不清,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没多久,但见一道人影猛地脱出战团,往密林里逃窜而去。 曦月吐出了口气,呸了声,“好难缠的家伙,幸好本姑娘有先见之明,否则说不定也要吃亏呢。” 她身上其实也有些伤,不过并不碍事,揉了揉肩膀,偏头看了看昏过去的女子,郁闷道,“你这家伙,说晕就晕,也太给我们影子丢脸了。” 这般想着,她已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起了冷霜寒的伤势。 过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又一道黑影从密林里窜出来。 曦月睁开眸子,扫了眼,不满瞪起眼,“他都中了软筋散了,你也能追丢?” 辰星面无表情说,“她怎么样了?” “皮外伤。”曦月没好气挥挥手,“可是你怎么能把他追丢呢?你看看,这丫头都这样了,我们还两手空空,殿下那里怎么交代啊。” “至少他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找冷霜寒的麻烦,我们算任务完成。”辰星淡淡说。 曦月噎了下,“那殿下那里怎么说?” “我去说便是。”辰星弯腰将冷霜寒扛在肩膀上,“先找地方落脚。” “不告诉我拉倒。”曦月撇撇嘴,显然对此事习以为常。 两道黑影窜入密林,很快没了影子。 …… 密林之间,林襄承踉跄疾行。 然后,林襄承猛地顿住脚步,撑着大树看向前方。 前方站着个高大的人,黑衣斗笠,气质孤冷。 “我说了别贸然行事,吃亏了?”黑衣人淡淡说。 “我迟早讨回来。”林襄承站直身子,冷哼一声。 黑衣人轻笑了下,在林襄承身后轻轻一拍,“随你,不过你现在可该回去了,否则上面可不会去血都给你求药。” “血都?飘缈楼何时与血都有瓜葛了?”林襄承微微皱眉。 “不是飘缈楼,是那个人的面子足够大。”黑衣人摇摇头,收回手,“走吧,你若愿意,我可以叫我手底下的人送你,省得被飘缈楼查出点什么来。” “算我欠你个人情了,找时间还你。”林襄承吐出口气,“我看那飘缈公子也不怎么样,你不去试试?” 黑衣人身形顿了顿,语气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其他人你怎么招惹随你,但飘缈公子不行,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林襄承啧了声,不以为意,“他顾忌太多,我只要抓住他一条软肋,想怎么揉捏他还不是看我心意。” “你急功近利,我不管,但你最好别这么做。”黑衣人语气一下子冷下来,“这是上面的警告,最好与他一点接触都没有。” () 第509章 血瞳 夜风吹起街角落叶,掠过月色下欢声笑语的几人面前。 “那个长脖子女鬼太厉害了,我踢了八脚都没踢烂。” “那个长舌头的,太好玩了,我揪着它舌头,它竟然还喊疼。” “天月那声尖叫才是最吓人的,我都哆嗦了下。” “你还说,还说,谁让你吓唬我的。” “没事,不是有跟你作伴的嘛。” “别说了,徐财主脸都黑了。” “去你的,我是心疼我银子,回去都还我啊。” “别啊,你一出手千两,总不会跟我们这些穷光蛋要银子吧。” “滚,我就一个一千两,全垫上了。” “那我以身相许呢,徐大少爷?” “你?算了吧。天月我就考虑考虑。” “想得美,哥,他想占我便宜。” “行啊,嫌弃本姑娘?” “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去你娘的君子,我是女子。” “我是君子吗,琳儿?” “不是。” “来来来,咱好好聊聊。” “别动手,否则我放贷啦,三分利。” “你放你放,回去就跟公子说。” “萧风早走了。” “那就不还你。” “你们……” “嘘。”洛潜渊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风声。” 几个人连忙屏住呼吸。 “上去?”林浩然指了指头顶。 几个人点头,徐成薪拉着岳霄庭,萧天清拉起安穆琳,一跃上了房顶。 皎洁月色下,几道黑影穿过茫茫夜色。 “管不管?”萧天月压低声音问。 “去看看。”风晴回答。 “天清带安穆琳先回去,我们去追。”洛潜渊冷静道,“小庭也别去了,你跟不上。” 五道身影掠身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岳霄庭看了眼萧天清,“想去。” 萧天清白了他一眼,“走了,小推油瓶。” “你……”岳霄庭呛了口气,咬牙切齿。 三个人刚走过街角,面前忽然踉跄跌出来个人影,喊了声,“萧天清!” 萧天清脚步一顿,愕然看着面前的少女,“祝青蓉?” “我哥被坏人追杀,你去救他。”少女无力推了推萧天清的腿,缓缓软了下去,“快去。” 萧天清微微皱起眉头,刚才那竟然是追杀祝青山的人,不过天机阁不是禁止荒城中寻仇的吗? “背上,走!”他看了眼岳霄庭,吩咐道。 “凭什么?我不。”岳霄庭眉头一挑,不乐意了。 “男女授受不亲。”萧天清淡淡说。 “我也是男的呀。”岳霄庭更不乐意了。 “人家跟你同龄啊,笨蛋。”萧天清恨铁不成钢道。 岳霄庭噎了下。 萧天清拉着安穆琳直接走了。 岳霄庭心不甘情不愿背起祝青蓉,半晌还是没反应过来,嘀咕道,“凭什么同龄我就要背啊?我不服。” …… 五个人很快追上夜中追杀的人,速度都缓了下来。 “喂,好像是熟人哎?”萧天月悄声道。 “祝青山。”林浩然眉头微皱,“他怎么会被人追杀?” “笨蛋,这还用问。”风晴白了他一眼,“群龙盛会上属他没背景又敢得罪人,不找他麻烦,找谁的。” “可是,天机阁不允许在荒城寻仇的。”徐成薪提醒,“除非不仅这次的群龙排名不算数,连那些规矩都不作数了。” 风晴怔了下,“管他呢,我们帮不帮?” “既然是熟人,自然是能帮便帮,只是这次帮得隐秘些。”洛潜渊微笑了下,“目前情况不明,他们破坏规矩,我们却不能被人轻易抓到把柄。” 徐成薪眸子闪了闪,点头,“好!” 月如纱,风萧瑟,无边落叶萧萧。 战局僵持。 黑衫青年长剑微微下斜,冷漠看着伺机而动的几个青云黑衫的人。 血色的剑滴着鲜血,反射着妖异的光,似乎饮了血般妖艳。 “阁下虽有些天资,可怎敌得过我们一教实力,不如束手就擒,我等也好替阁下求情,如何?”其中一黑衣青年淡淡道。 黑衫青年一言不发,剑尖却微微挑起。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不要怪我们无情了。”那人冷哼一声,骤然抬剑。 一抹流光划过夜色,黑暗里溅起一朵血花。 紧接着,几声金铁相击,三道人影带起血花瀑瀑,几个呼吸,一切尘埃落定。 青年微微怔了下,又很快面无表情。 “兄台……”其中一人打算想说什么。 青年淡淡扫了他一眼。 那人一下子呆住。 青年什么也没说,血剑铿然入鞘,将一枚白玉色令牌丢在地上,漠然离去。 三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难掩震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三人蹿回房顶,扯下面巾,萧天月压低声音问。 林浩然眉头紧皱摇摇头,“他把公子的令牌还回来了。” “什么意思?”风晴一皱眉。 林浩然没再说话。 徐成薪犹豫了下,迟疑道,“饮血剑?” “是。”洛潜渊咬牙说,“难怪会对他破坏规矩。” “打什么哑谜。”风晴一下子恼了。 “知道血魔吗?”洛潜渊脸色凝重问。 两个姑娘都呆了下。 “百余年前,江湖有一魔头,人称血魔。他生而赤瞳,性情残忍嗜杀,喜食人血,手中一柄诡剑最是邪意,入鞘可惑人心神,出鞘即可饮人鲜血,不知令江湖多少人胆寒。后来,血魔越来越无法无天,甚至屠村戮民,堪称人屠,江湖诸派看不下去,纷纷派人袭杀,却被那魔头杀得人仰马翻。后来,江湖联合,才除了这魔患。”洛潜渊自顾自解释。 “不可能吧?霸主级势力出手也降不住?”风晴诧异道。 “当时的白杨盟人心不齐,自顾不暇,乔帮伺机想捞一杯羹,谁会管这点闲事。”徐成薪闲闲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洛潜渊勾勾嘴角。 “彼此彼此。”徐成薪咧嘴一笑。 “有什么关系?”风晴还是不解。 “江湖上另有一种记载,血魔非魔,乃傀儡尔,唯其手中剑魔。”林浩然面色难看说,“刚才,祝青山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了你一眼,快说,怎么回事。”风晴有点烦躁起来。 “他刚才想杀我们。”林浩然脸色更加难看。 风晴怔了下。 “他是血瞳。”洛潜渊冷冷补充道。 () 第510章 安排(三) 烛光昏黄,映着一袭白衣,安安静静,一页页翻看厚厚的书册。 “进来!”门外人影晃了晃,还没敲门,房间里已传出少年平静的嗓音。 门外那人清咳了声,推开门,“萧美人儿,我问你件事。” “什么?”萧风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问。 “神识能不能分?”林枫嘿嘿一笑,两步到萧风面前,撑着桌子问。 “分成一份份的?”萧风试探性道。 “对对对,能不能?”林枫连连点头。 “可以。”萧风低下头继续翻书。 “我今天去了闹堂。”林枫坐在桌子上,看着萧风说。 “哦。”萧风淡淡应了声。 “哎,你怎么回事,没精打采的。”林枫奇怪道。 “我想睡觉。”萧风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一页。 “想睡就睡呗,又没人拦着你。”林枫更加奇怪。 “被欧阳爷爷摆了一道。”萧风淡淡道,“我睡过去,明天就别想走了。” 林枫呛了口气,有点幸灾乐祸,“你就这么撑到明日?” “那能怎么办?”萧风叹了口气,揉揉鼻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是在闹堂闹了一阵子,半路偷溜回来的。”林枫愈发幸灾乐祸,“没有青木老头插手?” 萧风又叹了口气,“当初,我就不该让欧阳爷爷去青药谷,以前我只需顾忌他的针,现在连药都要一起防了。” 林枫嘿嘿一笑,从桌上跳下来,“要不要我教你?” “你来不会只是问一个问题吧?”萧风转移话题道,“听说闹堂最近开了家恐怖屋,里面的傀儡很是有趣?” “哎,你去过了?”林枫惊讶道。 “没有,”萧风又打了个哈欠,“猜的。” 林枫噎了下,“然后呢?” “你说。”萧风低头继续翻书。 “那些傀儡表面虽看着吓人,却很人性化,比如我踢它一脚,它知道躲,知道喊疼,还知道告状。”林枫面色古怪说,“你知道我踢了几个傀儡二十脚,我说十脚,那傀儡竟然跟收我银子的那老头儿说,我说谎,它竟然会数数,那一定不是傀儡那么简单。” “二十脚?很结实嘛。”萧风意味深长笑笑。 林枫完全没注意萧风的这句话,“你说,会不会是神识?” “嗯。”萧风应了声,“那里多少个傀儡?” “一百多个吧,”林枫不确定道,“没数。” “帮我个忙。”萧风犹豫了下,抬头道,“送封信,送个东西。” 林枫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就知道这样……那几个年轻人,我不管了?” “我另派个人。”萧风扯过信纸,想了下,提笔写起来。 “给什么人?”林枫撇撇嘴,有点不情愿。 “先去唐门将这封信递去万毒岛,唐岛主应该会给你本书,你带去柳青镇清姝堂,给清姝堂主人。”萧风快速写了寥寥数字,吹了吹,折叠起来,在桌上找了信封塞进去,说。 “我进得去?”林枫怀疑道。 “清姝堂我会提前打好招呼,至于唐门那里……”萧风略一犹豫,又提笔写起来,过了半晌,放下毛笔,递过去信纸,“这个,你应该能进去的。” 林枫看了两眼,抽了抽嘴角,“推荐信?萧美人儿,你确定没整我?” “没有。”萧风摇了摇头,“你送的东西比较敏感,不能以飘缈楼身份进去,以八岐山身份更不合适,只能如此。” “什么东西?”林枫好奇道。 “铸机经。”萧风淡淡说。 “什么?”林枫险些跳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本来以为‘铸机经’不流入江湖,上面的内容就不会现世,可惜我低估了他们的决心。”萧风浅笑了下,“既然他们偷偷摸索,我自然没有不作为的道理。” “你是说那些傀儡?”林枫眼皮跳了跳。 萧风忽然看向房门,“回来了。” 黑影在门外顿了顿,有些犹豫。 “进来。”萧风给林枫示意了个眼色。 林枫撇撇嘴,乖乖找了个板凳坐下。 “公子,我带回来个人。”萧天清挠挠头,有点反应不过来。 “出了点意外,我明天再走。”萧风善解人意道,“什么人?” “祝青蓉,她让我们去救她哥。”萧天清回答,“她被吓昏了,琳儿在照顾。” “他们去找祝青山了?”萧风微皱了下眉,又问。 “应该。”萧天清也不太确定。 “让欧阳爷爷帮忙去看看。”萧风点了点头,顿了下,“北仓原那边怎么样了?” 萧天清怔了下,挠挠头,“我明天去问。” “你不如回去看看?”萧风微笑说。 萧天清又怔了下。 “老大不小了,趁这个空儿把婚事办了。”萧风笑眯眯看着他,“总不能等姑娘被人说闲话,你说是不是?” 萧天清面色瞬间尴尬起来。 “这次我没空去,你们可以在轱辘部落办一次,等江湖尘埃落定,你若觉得遗憾,可以再补办一次。”萧风笑得愈发温和。 “我……那个……他们……”萧天清几乎抓耳挠腮了。 “你若想,我请他们半月假,让他们也去沾沾喜气。”萧风又说。 接着,萧风又同萧天清闲聊了几句,便挥挥手打发萧天清离开了。 萧天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萧风房间,反应过来已经在走廊里了,仍觉得很不好意思。 公子怎么连这个都看得出来,不应该啊,不过要回北仓原了啊,有点紧张。 他傻笑了会儿,猛地拍拍自己的腮帮,想到该找欧阳子去看病的,揉揉脸,自觉摆出个谦和有礼的微笑,顺着走廊离去。 …… 昏暗房间里,萧风继续翻书,林枫就靠着椅子打盹儿,没多久,房外一阵凌乱脚步。 萧风直接一挥袖,房门骤然大开,“有事?” 四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碰上祝青山了?”林枫懒洋洋提醒。 “他还了这个。”林浩然连忙将玉牌递给萧风。 萧风顺手接过,“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四个人怔了下。 洛潜渊委婉道,“祝青山不太对劲。” “我知道,”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点了点桌上的玉牌,“当初给这枚玉牌时我便知道了。” () 第511章 晨曦 灯油燃尽,烛火越来越黯淡,最后成了小小一点蓝光。 萧风恰好看完《本草衍义》。 他合上书,抬头看了看窗外。 晨光熹微,恰巧黎明。 他随手将书放回桌角,微微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肩膀,叹了口气,心神俱疲。 等会儿,欧阳子又要给他换药了,不知道这老前辈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若不是这老前辈太狡猾,他又岂会花时间系统地看这些医书,以往他一般都是当闲书看的,现在倒成了正业。 他撑着桌面站起来,眼前难免有些晕眩,心跳得很急,便闭目缓了缓。 “殿下!”辰星恰好回来,有些惊诧喊了声。 “回来了。”萧风抬头笑笑,心道,林枫这家伙昨晚走时竟没关窗户,绕着书桌走出来,“解决了?” “林襄承中了软筋散。”辰星低头道。 萧风倒不意外,“霜寒伤得如何?” “皮外伤。” 萧风点了点头,“追丢了?” “树林里有其他人。”辰星回答。 “实力?” “不知。” “让曦月不必回来了,将功补过。”萧风平静说,“至于你,帮我护送几个人。” 辰星眉头一皱,“殿下请吩咐。” “去跟着洛潜渊吧,以后顺便可以帮我一些小忙。”萧风微笑了下,“我这里有初灵,再者,接下来还比较轻松,也用不到太多人。” 辰星嘴角动了动,“辰星遵命。” 萧风活动了下脖颈,走出房间。 房外不知何时下了场细密小雨,空气很是清新。 萧风想想昨晚还算皎洁的月色,不由觉得有意思。 走过几条走廊,萧风身形不由一滞。 他有些愕然看着花圃里的场景。 剑掠云面无表情靠在一棵花树,对面三个小家伙苦着脸在蹲马步,于子琪已经涕泪横流了。 李姨昨天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萧风暗暗想。 剑掠云注意到萧风,漠然扯了扯嘴角,显然还在因萧风昨天扫了她面子的事生气。 萧风却很坦然走了过去,“他们怎么在这里?” “收徒。”剑掠云很冷淡说。 萧风怔了下,微微皱起眉头,“李姨呢?” 剑掠云冷哼了声,不说话了。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语气不由冷了几分,“在哪儿?” “不知道。”剑掠云面无表情说。 萧风盯了剑掠云会儿,“滚絮呢?” 剑掠云看了眼萧风,“在那个……女人那里。” 萧风吐出口气,“滚絮我管,但是我希望没有下次。” 说完,他转身就走。 剑掠云恶狠狠瞪了瞪萧风的背影,有些气恼咬了咬唇,转头看向三个少年。 “岳霄庭,下蹲……你深蹲五十……小不点儿,两脚间距,往下,再往下,手臂……不许哭……” 微微晨光,映着几道苦兮兮的身影,都很狼狈。 …… 李露在林园外的马车上,被人简单粗暴打昏了过去。 萧风给李露探了脉,哭笑不得。 剑掠云竟然跑出去截马车了,而且还截了回来,这算什么? 萧风清楚剑掠云这种人百无顾忌,可他还是低估了剑掠云百无顾忌的程度。 身边也没人,萧风索性自个儿将马车赶进了林园。 他没赶过马车,不过见了不只多少次了。 滚絮一直缩在马车一角,一声不吭。 昔日的雪雕王,如今可是没了半分身为雪雕王的霸气。 刚将李露安排下,还没出房间,房顶一个人影就翻了下来。 “殿下!” 萧风看了初灵一眼,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初灵怔了下。 萧风摆摆手,“什么事?” “南宫世家开始乱了。”初灵兴冲冲说,“昨晚,支持南宫甫的几个长老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了点什么,今早就开族长大会了。” “所以,他们聊了些什么?”萧风不急不缓问。 “不知道,刚开始。”初灵脸色一僵,一下子蔫了下来。 “若是他们只是提些意见,比如南宫甫从旁辅佐呢?”萧风挑了挑眉,“林瑶终究阅历不深,又是外来人,难免让人不服,有声望高的长辈们从旁协助,似乎并无不妥。” “那初灵再去看看。”初灵噎了下,跃身上了房顶。 萧风无奈笑笑,走出房檐,看了看马车,微微皱眉。 他想了会儿,叹了口气,“过来。” 他喊的自然是滚絮。 滚絮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咕了声。 萧风一把将滚絮抓进了手里,放在肩膀上,“你暂时跟着我。” 滚絮晕晕乎乎了半天,直到萧风拐进走廊才反应过来,忽然蹦蹦跳跳,咕咕直叫唤了起来。 萧风被吵得耳朵疼,板着脸喊了声,“闭嘴!” 滚絮立即噤声,不过仍很不老实。 赶去花圃,花圃里已经没了人,萧风便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刚才,他态度的确差了点,本来想道个歉,不过错过了就算了。 谁知道,才走两步走廊那头拐过来个老人。 萧风脸色不由一僵。 欧阳子提着两包草药,本来想打招呼,一见萧风肩膀上站了只白鸟,一手便伸了过去。 滚絮机灵,疏忽飞低又飞高,躲了开来。 “从哪儿搞来的小玩意,关笼子里去。”欧阳子不由有些讪讪,嘟囔道。 萧风没接话,转移话题道,“爷爷,于叔什么时候能醒?” 欧阳子瞪了瞪眼,“今天。” “晚上也是今天。”萧风不满道。 “最晚晌午。”欧阳子没好气道,“不过老头子也去。” 萧风呆了下,“什么?” “不行啊,那老头子再去扎几针。”欧阳子转身就走。 “回来回来。”萧风连忙拉住,“您不合适去。” “不就是仲盛山嘛,老头子怎么去不得了?”欧阳子瞪起眼道。 “我去庆国王府。”萧风无奈道。 欧阳子皱起了眉头,他一个江湖游医,王府的确不合适去。 萧风松了口气。 欧阳子却又说,“怎么去?” “马车……”萧风想也没想回答,半路又一下子反应过来,暗道失误。 欧阳子却很开心说,“正好,老头子搭趟顺风车,在……清平县下车吧。” 萧风脸色僵硬,清平县与仲盛山可一点不顺路,他要多行三日路程呢。 “要不,你多留两天,老头子也好安心。”欧阳子补充。 萧风嘴角一抽,再多留,他可有大麻烦了。 算了算了,那个人似乎在清平县,顺便请他出山吧。 萧风自我安慰。 于是,晨曦微醺里,老人很是开心,少年也释然了下来。 白鸟悄悄落到少年肩膀上,也开心起来。 () 第512章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月圆如盘。 皇都大宴,皇都之外,同样是热闹至极。 尹河之上,花船川流,才子佳人同船共饮,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一艘精致画舫里,莺歌燕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 只是,画舫里,客人只有两人。 伴随叮一声轻快琴音,高台之上,十位女子顺着红绸飘然落下,一袭青绣衣衫,容颜不同,却都出奇的美丽,伴着琴音,翩翩起舞。 萧晨亲自斟上一杯酒递给李云,又自个儿倒了一杯,“近日,我诸事繁忙,倒是怠慢了李兄,自罚三杯。” “殿下此言,李云惶恐。”李云连忙起身,欠身道。 “哎,哪有什么殿下不殿下的,这里只有林严溪。”萧晨摆手道,“我今天是特地缺席了家宴,回去指不定父王,皇兄们怎么说我呢,你可莫要扫了我兴致。” “殿下,君是君,臣是臣,岂敢逾矩。”李云皱眉道。 “这么说,我是君了?”萧晨玩味挑了挑眉。 李云怔了下,便欲跪倒在地。 萧晨懒懒瞥了李云一眼,忽然单脚一抬,稳稳抵住了李云的膝盖。 身不由己的,李云的身形猛的又挺了起来。 “殿下……”李云鼻尖已沁出细密冷汗。 萧晨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喝了口酒,“想不久前,你我还于游戏坊市,于流音阁对弈,仅仅一个身份差距,你我便这般生疏了。” 李云张张嘴。 萧晨接着满上一杯,叹了口气,“谁道帝王之家逍遥?我最讨厌的便是我这身份了,这天下,知道的谁不讨好奉承我,可真正能说几句心里话的又有几人?” 他又喝一杯,喊了声,“娟儿,过来倒酒。” “是。”一身素衣的女子缓缓从一角走来,双眸依旧是往日的平静淡然,一身倦意,宛如冬日零落的白梅。 李云转头看去,呼吸不由一滞。 她,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不对,她不该在流音阁的吗,怎么会来这种风月之地?她是棋斋的人啊,则可能跌入风尘…… 萧晨又饮一杯,有些醉眼惺忪,拍着李云道,“兄弟,我对不起你啊,我就是个势单力孤的皇子,什么用都没有,别人强加给我的东西,我连推脱的资格都没有,呵呵,好生可笑,是不是?” 李云呆呆看着,一时间不知所措。 琴声不知不觉换了曲目,高台之上,华光绽放,五位美丽的身影缓缓降临,红衣如血,娇艳无双。 五人齐至,更胜一筹的气质和容颜,顿时让周围的十位青绣倩影黯然失色。 琴音渺渺,红衣舞袖,轻妙的步伐舞动,翩然如艳丽的蝴蝶。 可惜,两人都没有欣赏的。 “退下吧。”似乎觉得毫无意义,萧晨轻声道。 乐停舞止,画舫一下子沉寂下来。 “李兄,不如一醉解千愁,如何?”萧晨醉眼朦胧道。 李云喉结动了动,大笑起来,抱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好!那就一醉方休!” “上酒!”萧晨也大笑起来。 酒水如雨,酣然畅饮。 画舫中在此响起琴音,轻柔婉转,却似乎沁在了人心里。 “没酒了,上酒……”李云抱着酒壶,往下倒了倒,仅寥寥几滴滴落,不由喊道。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伸来,“李公子,你的……” 那双手的主人还未说完,李云忽然一把抓住,“素娟,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我不服,不服……” 女子微微皱起眉头,并未出声。 “素娟,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凭什么,你明明说过给我机会的,怎么会这样,你说,你说啊。”李云用力一拉将女子拉入怀中,摇着女子吼道。 “公子,你喝醉了。”女子淡淡说。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我努力了十年……”李云打了个酒嗝,一把将女子抱住,“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却依旧平静,缓缓放松下来,闭上了眸子。 …… 一青衫青年从屏风后走出来,淡淡看着这一切。 萧晨睁开眸子,坐直身子,“三皇兄。” “做得不错,不过把握好个度。”萧文微笑了下。 “是。”萧晨点点头,“不过最近三皇姐查李云查得紧,有些事急不得。” “她又能如何?一介女流而已。”萧文嗤笑一声,“明日,带他去菱角湖,试试他的态度。” “父王那里?”萧晨微微皱眉。 “最多禁足半月,值得。”萧文微笑说。 “好。”萧晨咬咬牙,点头道。 ……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房屋,李云猛地坐起身,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 他摁住额头,勉强打量四周。 精致却艳俗的房间布置,陌生且让他厌烦。 “这里是……”李云眉头紧皱,脑海里猛地闪过一幅画面。 他怔了下,猛地站了起来。 脑海里一幕幕荒唐景象如同梦境,他痛苦捂住额头,跌在床上。 昨晚,他干了什么? 对,找殿下,昨天他们一起,发生了什么,殿下一定最清楚。 …… 几番周折,李云被人领上了另一艘花船。 主位处,萧晨脸色阴沉看着缓缓走来的青年,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你还敢来见我?” 李云手足无措,“殿下,草民只是……” “只是什么?”萧晨嗤笑一声,“酒后乱性?那是我的女人!” 李云呼吸一滞。 四周一下子沉静下来,静得令人窒息,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后,萧晨忽然叹了口气。 他很疲惫说,“我知晓你对素娟的喜爱,我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留她也只是迫于无奈。” 李云愣了下。 萧晨继续说,“你我投缘,我拿你当知己,自然也想你好过,但是,你这样,我很为难。” 李云脑筋一转,猛地跪地,“殿下有何吩咐,李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晨笑笑,“起来,你我兄弟一场,动不动行大礼多见外。日后,我给你特权,你见我无需施礼。” “殿下,使不得……”李云心下一惊。 “你看你……”萧晨颇为无奈,“起来,起来,都说了别跪别跪,走,跟我去见个人。” 李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走了,难不成让我请你?”萧晨挑挑眉头,招手道。 “是。”李云迷迷糊糊应了声,连忙跟去。 () 第513章 荷塘见故人? 八月荷塘意最浓,小亭犹是诗意。 两人对饮,一白衣,一紫衣。 然后,两人看向了碧水荷塘。 绿塘粉荷间,一扁舟缓缓而来。 两位青年入了小亭。 白衣少年只是微微点头,便收回视线。 “来了,五皇弟。”紫衣青年微笑冲来人招呼,“这位是?” “三皇兄。”萧晨欠身一礼,“前日听说六皇弟对提出郦蜀局势的人很是好奇,五弟特地叫来给六皇弟看看。” “草民李云见过两位殿下。”李云同样一礼。 “哦?便是此人?”萧文浅浅微笑,“我正巧也好奇,不想是如此识礼之人,都坐吧,李云也坐。” “多谢殿下。”李云连忙道谢。 “五弟,不是三哥说你,你以前恣意也就罢了,昨日怎么回事?连家宴都不参加,可惹了父王生气。”萧文斟了两杯茶递过去,责备道。 “那三哥可是给五弟求情了?”萧晨讨好问,“若是没求情,免不了又被禁足,可别指望着五弟给皇兄搜罗那些名家字帖了。” “这事你可求错人了。”萧文摆摆手,一指一旁看荷的少年,“你该求六弟的,他说的话最管用。” “三哥说笑了,六弟如今身子欠安,可是同父王问了罪的。”少年浅笑说,“可是三哥忘了求情,往六弟身上推了?” “你啊,就不能装糊涂点?”萧晨笑骂道,“要是五弟不帮忙了,你来?” “五哥心肠向来软,他只会说说,怎会真不帮了?”白衣少年浅笑。 “哈哈,还是六弟善解人意。”萧晨爽朗大笑,“三哥,这事不地道,我也不计较了,你就自罚三杯吧。” “该罚该罚。”萧文也大笑起来。 盏茶,两人告辞离去,两人含笑目送。 秋风掠荷塘,霎时碧波如潮。 “你说,他认出你了吗?”萧文看着接天莲叶,微笑说。 少年缄默。 “你希望他认出你,还是没有?”萧文笑得愈发温和。 少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额间已有细汗。 “放心,我不会怪罪你。”萧文拍拍少年肩膀,站起身来,“只是有些拿不准,是你的表现太差,还是六弟这几年变得太多,那蠢货竟然一眼便看出你是个假的。” 他不明意味笑了下,走出小亭,“来人。” 立即有侍者摇来扁舟,“殿下!” “回文旭殿。” 萧文跳上扁舟,吩咐。 风吹荷塘,扁舟很快消失无踪。 少年浑身颤抖,缓缓蜷缩起身子,后背紧紧靠在石凳,低低啜泣起来。 …… 萧晨与李云坐上了出皇都的马车。 “觉得六皇子怎么样?”颠簸出了城门,萧晨笑眯眯问。 李云斟酌了下,眯着眸子说,“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哦?”萧晨稍微有些意外,“你想象该是什么样的?” 李云笑笑,摇头道,“殿下莫要为难草民了。” “就你我二人,有什么好顾忌的。”萧晨毫不在意说,“再者,六皇子外出这三年,的确变了不少,若非父王一直护着,我说不准是要刨根问底的。” 李云心中一颤,他自然知晓萧晨的言外之意,只是这种事是他万万不该听的。 “看,我都这般不顾忌了,你还怕有人追究你私下议论皇子的罪名?说说吧。”萧晨用眼角吊着他,懒洋洋说。 “传闻六皇子礼贤下士,今日见了只是觉得,清冷了些。”李云略一犹豫,含蓄道。 萧晨怔了下,笑道,“六皇子对待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从来便这般,也就同大皇兄与三皇姐稍微亲近些。” 李云低敛眉目,应了声。 “对了,之前常听你说的那位朋友,你觉得,比之六皇子如何?”萧晨似乎才想到,有些好奇问。 李云心中一颤,嘴上却依旧平静说,“他不过一闲云野鹤,怎能与六皇子殿下相比。” “能指点江山,随意提出对郦蜀分权分化建议的又岂是寻常之人,李兄不如修书一封,让他也来这皇都,以他天资,以后封侯拜爵也不无可能。”萧晨摆摆手,提议道。 李云心中又是一震。 果然,没有皇室是不觊觎那高高在上的位子的,只是,他一下子知道了萧晨的这么多野心,绝对没了置身事外的可能,他不管那少年是什么人,绝对不能让那少年也卷进来。 电光火石间,李云几乎脱口而出,“殿下,万万不可!” “哦?”萧晨有些不悦挑了挑眉。 李云冷汗涔涔,硬着头皮说,“非草民不愿,只是他常年四方游历,草民便是想联系他也毫无办法。” 萧晨脸色缓了缓,“这倒不必你担心,只要你告诉我他姓名相貌,我派人私下寻便是,不出三月,定有结果。” “可萧贤弟年纪尚小,今年还不满十四岁,又是恣意妄为的性子,若是闯出篓子来,岂不是给殿下惹麻烦。”李云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儿比与素娟对弈那会儿转的还快。 “十四啊?倒是跟六弟一个年纪。”萧晨意味不明勾了勾嘴角,往车厢上靠了靠,“也罢也罢,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这事过两年再说吧。” 李云松了口气,“谢殿下。” “那你就说说你那朋友,能与六弟比肩的人可是不多,我挺好奇的。”萧晨却又说道。 李云冷汗又冒出来了,“殿下,草民……” “算了算了,看把你吓得。”萧晨摆摆手打断,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我去流音阁,你去不去?” “多谢殿下好意,不过草民另有他事,这便准备下车了。”李云摇头道。 “真是无趣。”萧晨摇摇头,“停车。” 马车骤然停下。 李云同萧晨道了声告罪,便准备下车。 “喂,戌时来我府上,你同素娟解释一下?”萧晨忽然说。 李云呆了呆,骤然狂喜起来,“多谢殿下。” “滚滚滚,现在知道谢我了,刚才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我还不稀罕。”萧晨没好气挥手,“对了,两坛好酒,算是给我的谢礼,听到没?” “一定。”李云咧嘴傻笑。 马车缓缓离去,很快拐过街角。 李云将所有的烦恼一下子抛诸脑后,开心的几乎要蹦起来,“太够意思了,太好了,素娟,对对对,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一定要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马车上,萧晨玩味勾起嘴角,“闲云野鹤?六弟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蓦然间低笑了起来。 若是你回来时,你发现你的人已经成了我们的走狗,你该是什么心情呢? 真是期待啊。 () 第514章 我去打个赌 风随绿柳摇,垂髫池边闹。 清平县的民风是溪风出了名的太平安和。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跟随人群驶入清平县,又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清平县最著名的是清平酒,虽是糙酒,却比之醉仙酿还要醇香几分。 其次是藏浦大潮,春分潮来,白虹横江,一线东来,秋分潮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煞是壮观。 萧风一行人到达清平县,恰好有此殊荣,便稍稍作了转折,来到藏浦江附近。 正值大潮,观潮游客来自天南地北,盛况空前。 三国虽各为其政,事实上除了身份特殊的一小撮人,并没有国界限制,语言也多是大同小异,所以士子负笈游学与游侠带剑闯荡都越发畅通无阻,顺带着探幽赏景的兴致也跟着盎然起来。 听潮湖是一线潮最佳观景点,冠绝天下,又恰巧是五年一届的藏浦水师检阅,藩王萧磬会亲临压阵,当真是五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萧风一伙儿人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不过江畔适宜观潮的地点早已扎满帐篷或者摆满桌案,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显然潮水已近。 萧风只得弃了马车,让于逸留在原地看守,被欧阳子拉着往前面挤,不过分离前萧风笑着提醒于逸不妨坐在车顶观景。 剑掠云跟着萧风来了清平,除此之外,徐成薪与岳霄庭也跟了来,这还是萧风好说歹说才劝下的,否则洛天怡,于子琪也会跟来。 萧风挤到前面时,潮水正巧涌入喇叭口海湾,一条隶属藏浦水师的艨艟带领潮头而入,似乎拉着一条白练前行,景色甚是壮观。 紧接着,检阅台上传来一声令下,擂鼓骤然震天,依稀可见小舟与潮头齐头并进,潮水与鼓声一同生生不息。 雾蒙蒙江面一白线自东向西而移,白虹横江,潮头也随着推进渐次拔高,抵达听潮湖附近,最高可到四丈,铺天盖地,吓得距离江岸较近的游客们尖叫连连。 萧风四下一扫,欧阳子几个人已经被人群冲散了,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这时候,他看到侧面一个老人点了点头。 那么多人,可萧风却清楚那人是冲他点头。 于是,他微微笑了下,颔首还礼。 然后,那人便缓缓走了过来。 萧风怔了下。 他想过与这位前辈打交道,也必然是要与他打交道的,但没想过是在这里。 不过,瞬息他又释怀下来。 他的顾忌太多,可有些人是无需那些顾忌的,或者说现在还不必有什么忌惮。 “三年前一别,小友变了许多。”老人与萧风并排而立,眺望江面上迅如奔雷的一线潮,自语般说。 “前辈倒是一点没变。”萧风轻轻说。 “是啊。”老人笑笑,神色萧索,“当年还有不知多少英豪在这藏浦江上踏潮而行,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只有千帆过境,倒是无趣了许多。” 萧风负手不语。 “不如你我打一赌如何?”老人又说。 “赌什么?”萧风并不意外。 “赌他,”老人遥遥一指检阅台上之人,“赌老夫敢不敢杀他。” 萧风微笑,“不如赌前辈能不能杀死他。” “好。”老人点头。 话音刚落,又一波大潮到了面前。 水浪如林,激起万千水花。 只是瞬息,水花四溅,如同箭矢般四散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波波小潮连绵而至,同样水花如雨。 前者势猛,勇不可挡。 后者迅疾,快若奔雷。 后发先至。 水滴接连相击,炸成更小的水滴,四溅开来。 然而,千百水滴中总有漏网之鱼。 一滴水滴越过无数浪头,飞向了检阅台方向。 然后,一道白影窜过。 一只白鸟啄着水滴进了嘴里。 一波浪潮止。 老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风浅浅笑笑,伸出手指,在白鸟喙上轻轻一弹。 一滴水激射而去,正巧也是检阅台方向。 老人眉头一皱,一拂袖,水滴瞬间偏移,砸进了江水里,却半点水花也没溅起来。 老人眉头耸动了一下,看了眼萧风。 萧风依旧浅笑。 老人大步离去。 检阅仍在继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 人群外的一棵柳树下,两个青年看着潮水。 黑衣青年眉头紧皱。 白衣青年云淡风轻。 “少主,为什么一个人要杀人,一个人要救人呢?”黑衣青年纠结了好久,还是开口道。 “他们目的一样。”白衣青年浅笑。 “一样?”黑衣青年挑了挑眉。 “是,一个对江湖失望,却不想见江湖无趣,一个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白衣青年解释,“他们都不想让江湖成了我们的宠物园。” 黑衣青年还是不解,“可这与萧磬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藩王而已。” “江湖人杀王爷,你觉得溪风会罢休吗?”白衣青年温和问,“我们终究不是这儿的主人,还是要有些顾忌的。” 黑衣青年挠挠头,“可是后面,那老头明明要救萧磬的。” “因为他有些不确定了,不确定那少年的局会不会有一丝转机。”白衣青年微笑,“或许,若是我们能知道他们的谈话,会更有意思的多。” 黑衣青年依旧不是很懂,不过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白衣青年却笑得愈发开心,“能见到这两种人,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是不是?” 黑衣青年连忙说,“主人不让少主插手的。” “我知道。”白衣青年依旧开心,“我只是觉得,夜光杯中酒给这种人喝,很值得。” …… 送潮足足送了两个时辰,等几个人回到暂时歇脚之地已是正午。 剑掠云给了萧风一大把芦花,萧风莫名其妙,不过也接了,正好给滚絮编个小窝,省得它时不时钻他被子。 于是岳霄庭,徐成薪都给萧风摘了一大把芦花。 几个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想各自回房间午睡,萧风却要出门。 “我去一趟醉春风。”他很平静说。 “刚回来,下午去。”欧阳子很粗鲁拒绝。 “我去见一个人。”萧风一本正经说,“晚了他或许会改变主意。” “那老头子也去。”欧阳子皱起眉头道。 “他今天同我打了个赌,我要跟他打个赌。”萧风更加一本正经,“但是,我不一定能赢。” 欧阳子一下子噎住,不说话了。 “但他一定赢不了我。”萧风微笑得谦和有礼。 于是,他便一人出了租赁的院子。 () 第515章 一局棋 醉春风,不是酒名,而是一家酒肆。 很普通简陋的酒肆,除了其中的酒是其他任何地方都难比的。 酒肆主人是个老秀才,开酒肆一甲子余,一直孤家寡人,可能闯过江湖,也可能没闯过,反正江湖上是没有他的名号的。 听附近的村民们说,老秀才一大把岁数只有两件事能拿得出手,他也常常因这两件事夸夸其谈。 一件事是结识了个人。 一件事是下赢了一盘棋。 可若有人问什么人,什么棋,老人却只是摇头,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久而久之,也没人在意了。 今日,因为观潮,醉春风歇业了一天。 于是,简陋小院里空空荡荡。 白衣少年微微用力推开栅栏,走进了小院。 风,微微急了些。 少年却不急,缓缓往酒肆方向走去。 空气中有微光闪了闪,照进了少年眸子里。 少年依旧前行。 骤然间,刀光剑影,箭矢长矛。 少年的身形依旧不急不缓。 可那些刀剑箭矛只是刺在了少年残影上。 于是,少年走入了茅庐,纤尘不染。 茅庐很简陋,清一色老旧的八仙桌并排放置,数张条凳横竖其中,房梁上吊着几盏油灯,早已落满灰尘,墙边几十个酒坛堆叠摆放着,上面贴着的酒字已经褪了色,里间隔着一张粗布,隐约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腊肉。 少年微微浅笑,走向唯一不是空位的桌子。 他温和说,“敢问前辈结识的那人是何人?” 老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少年又问,“那与前辈对弈之人呢?” 老人依旧摇头。 少年自顾自坐下,“晚辈前些日子请了老剑神出山,他如今重新入了江湖。” 老人平静看着少年。 少年继续说,“听说,您赢了个前辈。” 老人眸子亮了亮,“你知道?” 少年点点头,“一个赌。” “赌什么?”老人眸子更亮。 “赌你活着,还是江湖活着,于是你赢了。”少年看着老人,淡淡说。 老人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 “但是,那人是黄巢,黄歇,黄霸,黄峭,黄兴,我更倾向于他是黄巢,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代名字。”萧风说得不急不缓。 老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知道,你真知道?” “所以,我也想请你下盘棋。”萧风看着老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老人蓦然间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当浮一大白。” 于是,他真抬手倒了两碗酒,推给少年一杯。 少年挑挑眉头,他从不沾酒,也从未饮过酒。 老人一饮而尽,冲少年微微一请。 少年淡淡一笑,端碗也一饮而尽。 然后,他掏出手帕,轻轻咳嗽了几声。 手帕上绣了朵梅,鲜艳得刺眼。 少年却依旧在笑,笑得很开怀。 “看来我能比你活得更长。”老人叹了口气,“你不该喝的。” “我知道。”少年点头,“伤春寒的确神奇,但它一点都不好喝。” 老人怔了下,“其实,这酒很好喝的,只是你第一次喝,所有的酒都不会好喝。” 少年并不在意,“那我们再打个赌。” “赌什么?”老人凝视着少年。 “赌你的三年。”少年平静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赌?”老人眉头一下子皱起。 少年淡淡勾了勾嘴角。 瞬间,几声闷响,四周桌椅板凳皆成了碎片。 “我忘了说我的筹码。”少年从容说。 老人瞳孔骤缩,“为什么?” “你活的时间会比我长。”少年一本正经道。 老人苦笑起来,这少年是不放心他,怕少年死了,他再搅动什么风云出来,“你就这么断定自己会赢?” 少年认真看他,“至少,我一定不会输,前辈不是也这么认为吗?” 老人笑得愈发苦涩,他在听潮湖同这少年说,赌他敢不敢杀萧磬,然后少年帮他试了,他的确不敢。 老人能怎么办? 于是,他点点头,苦涩道,“好!” 两人执子而弈。 少年执黑先行,落下一子。 老人紧跟着一子,“当年,老夫执黑先行。” “我知道。”少年又落一子。 “若是那人执黑,那局输的便是我。”老人接着说。 少年依旧是平静的语气,“可是世人看的只是结果,没人在意过程,不是吗?” 老人摇摇头,“总有些人会在乎的,比如小友,你身边的人,死一个与死一群总是不一样的。” 少年笑笑,“我会尽量救。” “若都牺牲了呢?”老人叹气道。 “其实,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吗?”少年玩味看了看老人,“我觉得大局已定。” 老人下子的手顿了下,叹了口气,依旧落了下去,“总会有奇迹的。” 少年不置可否,也落一子,“南宫前辈在武道上众望所归,明面上我可以少管些事,但帷幕后总是差个执牛耳之人。” “小友便可以,不是吗?”老人又叹了口气。 “我很懒。”少年一本正经说,“比如,前几日月颜大家的小手段,我宁愿躲远点,也不怎么愿意去想解决办法,因为它很麻烦,以后会一下子容易很多。” 老人有些哑然,“其实你只是想引出更多的人,好一起收拾。” 少年翘起嘴角,没点头也没摇头,“前些日子,南宫絮雨的后人返回南宫世家,前辈应该听说过吧?” “有人在使手段,而且不止一方人,你若插手,完全可能避免南宫世家走诸葛家的老路。”老人认真道。 “对我没意义。”少年轻轻摇头,“其实,我觉得让南宫世家没落也不错,毕竟根都朽了,也就几个后辈勉强入眼。” “它到底是有些用处的。”老人强调道。 “所以说,有些事,你不如我知道得多。”少年平静再落一子。 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密,如同夜下的璀璨星空,子子搅动风云变幻。 突地,老人丢了手里的棋。 少年捻子的动作一顿,“当年,他至少是下完了的。” “对我是没有意义的。”老人呼吸粗重了些。 少年似笑非笑看了眼老人。 啪一声清响,干脆利落得令人心情舒畅。 少年又落了一子。 整个棋局都变了。 老人猛地瞪大了眸子。 下一刻,少年却一拂袖,将棋局尽数打乱。 “我没有给你反悔的权利,从现在起,你的三年是我的了。”少年站起身,往外走去,“三日后,会有人来接你。” 老人面色复杂,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少年也不曾再回头,走出酒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氤氲了不远处的绿树成荫。 于是,少年缓缓伸了个懒腰。 然后,少年坦然走进了绿树绕村含细雨里。 () 第516章 秋雨绵绵,少年缓行 小雨淅沥,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润湿了远山绿林。 一棵锤绦柳树下,站了个老人,一身补丁,可身上滴水未沾。 雨打叶声中,白衣少年缓缓行来,最后停在了柳树下。 萧风浑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长发滴落,很狼狈,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微微一笑,“前辈。” 老人看着萧风,向来玩世不恭的眸子中闪过些许怜悯,“小友何必呢?” “可以清醒一些。”萧风笑得更开怀了些。 “老夫能做的都做了,”老人又说,“但是萧武天派出了龙影。” “哦?”萧风挑了挑眉,忽然抬手往身侧一扫。 阴影里踉跄跌出了个人,一个一身灰衣的男子。 “殿下!”男子单膝跪地道。 萧风并不理会男子,喃喃道,“早了点。” 老人却摇头,“正好。” 萧风怔了下,笑容忽然玩味起来,“所以,前辈来找我?” 老人面色平静道,“龙影盯只盯我们,他们会百无顾忌。” “你们?”萧风笑得愈发玩味。 “刀十六皇,长乐僧,霓裳女尊,很多人。”老人解释。 “龙影数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吧?”萧风并不惊讶。 老人点头。 “你的筹码很充分,这次我便保下你们。”萧风沉吟了会儿,看向老人,“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始终不能确定答案。” “小友请讲。”老人松了口气。 “群龙盛会,你去没去过龙柱?”萧风紧紧盯着老人的眸子,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去过。”老人点头。 “那日,龙柱上钉死了个人,被我撞见了。”萧风将视线投向雨水淅沥,淡淡说。 “老夫不知。” 萧风不明意味笑笑,“告辞!” 细雨蒙蒙里,少年再次走入了雨里,跪地的男子也不再隐藏身形,悄无声息跟去。 雨水顺着叶片滴滴砸落下来,落在树下的老人身上。 这次没有滑落在地,而是浸在了老人麻衣里。 老人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这少年本来就不信他们,现在就更不信了。 …… 萧风再次任由雨水把他淋成了个落汤鸡。 灰衣男子不敢逾矩,没多久也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了,看着比萧风还狼狈。 于是,萧风脚步顿住,扫了眼男子,“跟了多久了?” 男子缄默。 萧风一点不在意,自语般低喃,“群龙盛会前夕,九龙山脉的野兽忽然围城,想来你们便找去了,那时我精力比较分散,再加上你们隐匿能力的确高明,让你们混在我身边,的确有可能。” 他忽然抬头道,“那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呢?难道是等我反应过来,还是自信我一直发现不了你们?” 男子依旧不言。 萧风极认真思索了下,斟酌道,“这两种可能都不太大,嗯,我的局想来他已经算到了七八分,那若是趁局势最乱时将我强行带回去,想来他获益最多……” 他极其认真看着男子,“所以,你们在赌?” “帝君是为了殿下好。”男子淡淡道。 “所以呢?”萧风语气淡漠起来。 男子再次缄默。 萧风口气一下子变得冷硬,“别再跟着了,回去告诉他,那些前辈之前算帮我办事,若他真想追究,我回去后,他一并追究在我身上便是。” 男子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 萧风也不理会,转身便走。 那男子却没走,反而跟了上来。 萧风眉头一皱,顿住脚步。 男子也顿住了脚步。 几个呼吸后,萧风勾了勾嘴角,骤然回身,向男子方向掠去。 男子面色微变,猛地后退。 可萧风来势更快。 只瞬息,男子倒飞了出去,狠狠砸在棵人腰粗的树上,豆大的水滴瞬间砸了男子一身。 萧风脸色冷得吓人,“想跟着也要有能跟着的底气,你莫不是忘了,三年前你们便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男子捂着胸口爬起身来,依旧什么也没说。 萧风有些烦躁朝两个方向挥了挥袖,只瞬息又跌出两个灰衣男子出来。 萧风淡淡扫他们一眼,“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别再试探我的底线。” 他转身离开。 雨水流过叶脉汇集,压弯了细长的柳叶,半空落下。 忽然白虹一闪,水滴骤然四溅。 一黑衣男子随着四溅的水花跌了出来。 “统领!”三人有些诧异喊了声。 萧风意味深长勾了勾嘴角,瞬息不见身影。 “走!”黑衣男子也没去追,只淡淡招呼了声。 瞬息,四人也消失在了山林里。 秋雨下的山林出奇得静,人烟更是荒芜,很容易让人生出遗世独存的错觉。 少年缓行,总是天地间最起眼也最不起眼的。 “咕咕。”并不怎么像鸟鸣的鸣叫在山林间回荡,越来越响。 萧风脚步微微顿住,静静等待。 衣衫无风而动,瞬息雨水再难近其身。 滚絮从密林里飞出,在萧风肩膀上抖了抖身子。 “你怎么来了?”萧风有些不解。 滚絮又咕咕了两声。 一青衣少女从树上跳下来,面无表情看萧风。 萧风皱皱眉,没理会,绕开少女离去。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紧紧跟去。 两人谁也不理谁走入城,萧风并未打算这么早回去,便找了个房檐躲雨。 他可不准备被人当怪物或者捧成神仙,自然不会青天白日的顶着真气四下转悠。 对面不远处有一座桥,桥上恰好有个买伞的小姑娘,看着比萧风稍大一点。 萧风看了那买伞的姑娘会儿,忽然微微一笑,“我同你打个赌,如何?” 剑掠云面无表情看萧风。 萧风毫不在意,说了声稍等,顶着雨跑了出去。 没多久,萧风跟那小姑娘说了几句什么,将小姑娘的几十把伞都背了回来,递给剑掠云一把,“赌不赌?” 剑掠云冷哼一声接过,“赌卖伞?” “那多无趣,”萧风笑嘻嘻眨眨眼,“我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剑掠云微微愕然。 萧风已经背着伞跑了出去。 剑掠云皱了皱眉头,也跟了过去,中途从萧风背后抽出几把伞抱在怀里。 漠然的少女这时候有点憨傻的感觉。 两个人跑到了一座楼对面的走廊里。 那座楼并不精致,只是古朴,门匾上的三个字是,灯笼楼。 这年头,叫这名字的还真不多。 剑掠云挑挑眉头。 萧风却已经将装伞的背囊从背上解了下来,揉着肩膀说,“接下来的几天,雨水应该时停时下,我打算将这些伞都放在这儿,谁用自取,我们便赌,我们走时这儿还剩多少伞,如何?” 剑掠云看了眼萧风。 “我不会暗地里派人捣乱,否则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萧风保证。 剑掠云嗤笑一声,“一把不剩。” 萧风微笑说,“我赌一把不少,你若输了,以后要听我的。” “好,我若赢了,你听我三件事。”剑掠云微微翘起嘴角,说。 “可以。”萧风点头。 于是,两个难得稚气的少年,很稚气一番布置,很快离去。 时间依旧早,所以两人还是没回去。 细雨朦胧里,和风徐徐,两个少年人缓缓而行。 () 第517章 去个地方 两个少年围着清平城转了一圈,回去时已经夜幕低垂。 欧阳子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差一点就要跑出去找了。 因为萧风换药的时间快到了。 萧风的伤好得出奇得慢,这让老人很是发愁。 剑掠云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她能耐着性子跟萧风转大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回了院子就不知所踪。 岳霄庭与徐成薪就问萧风讨要好酒,萧风说今日醉春风歇业,不卖酒,他也就只是下了盘棋而已,便被欧阳子拉去房间换药了。 欧阳子看着萧风身上微微发白的伤口很纳闷。 老人想破脑袋也不会相信萧风会傻乎乎淋雨,而且淋了好久,在他看来,有些事少年还是有分寸的。 所以,他更加纳闷。 萧风自然不会同老人说,他觉得有时候淋淋雨挺好,虽然不太妥当。 萧风不说,老人不问,本来,这算是直接揭过了。 但是,第二天,萧风染了风寒。 几个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欧阳子以为是萧风的痼疾又犯了,吓得将萧风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就差把青木南请过来一起把萧风剖了,结果就是普普通通的风寒。 这些年,萧风身子弱虽弱,却从不生什么小病,毕竟有真气调和,到了先天连寒暑都可不惧的,怎可能染上小病。 可现在,萧风竟然染了风寒。 于是,老人便觉得不对劲了。 只是,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少年一下子便昏睡了三日。 这三日,小雨时下时停,四方涌来的游客便都停滞在了清平城,浑浊混乱的风气也将清平城内的清明冲淡了几分。 但是,有一处地方却一点没受影响,反而接连发生了几件很有意思的事。 浩浩青天白日,有是清明;渺渺霽月光风,终然洒落。 这是灯笼楼上的对联。 灯笼楼名字虽俗,在清平却是极有名气的一处宅邸,因为它的确有很多灯笼。 夜晚时,所有的灯笼都会点起,成百上千,灯火通明,很是壮观,只是从没有人见是谁点的。 其内全是书籍古典,终年无人打扫,却纤尘不染,没人知道楼主人是谁,或者说到底有没有楼主人。 因为自清平城存在,灯笼楼便是存在了的,但这近千年,从没有自称灯笼楼主人的人出现过。 灯笼楼前,不能偷,不能抢,不能贪,不能淫,不能欺。 这就像个铁律,触犯了必然要受到惩罚。 而这三天,那些有意思的事便是有人触犯了这些铁律。 比如,有个书生入灯笼楼读阅典籍,见很多名家孤本,实在眼热,四下又无人,便往怀里塞了本。 谁知道,隔天,那书生忽然涕泪横流着在灯笼楼前磕了足足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才规规矩矩地将书放了回去。 有人问那书生,那书生说书里有鬼。 比如,远远赶来观潮的巨富显贵偏不信灯笼楼的诡事,于是找了他们的扈从直接将灯笼楼砸了,还派了人等着是哪个孙子装神弄鬼。 结果,当天夜里,无数灯笼骤然亮起时,那些等着的扈从直接疯了,而那些显贵们做了一夜的噩梦,也差一点就疯了。 再比如,灯笼楼前的走廊里,不知道谁放了几十把伞,在柱子上刻了‘方便自取,借后归还’几个大字,结果就有人看不惯,于是,当天那几十把伞就被分分没了,第二天,送回来了十几把,结果坏了的占大半。 又过了一天,灯笼楼前几十个人淋了一天雨,不仅那些伞物归原处,坏了的伞竟然也都被修好了。 …… 少年醒来时,窗外雨打屋檐声滴滴嗒嗒,雨势不大也不小,想来这一场雨后便是天晴了。 萧风伸手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坐起身来。 “少爷,还是再躺一会儿。”于逸递上杯水,将毛巾接下来。 “不必了。”萧风伸手接过,“欧阳爷爷呢?” “在睡觉,属下去叫。”于逸站起身便想出房间。 “回来。”萧风连忙叫住,“几日了?” “三日。”于逸又恭恭敬敬站在床前。 “不算长。”萧风笑了下,下床穿靴,“出去走走。” 于逸皱了皱眉头,“少爷染了风寒。” “没事了。”萧风却笑得很轻松。 撑着伞走出房间,天光尚早,风携雨滴带着微微凉意,让萧风禁不住皱了皱眉。 一场秋雨一场寒,而在他昏睡的这三日,不知下了多少场小雨,秋意早已深重。 “睡了三日,竟似乎睡了一个节气。”萧风看着仍带夏意的雨洗绿冠,不觉有些遗憾。 于逸抿了抿唇,他知道少年的言外之意,转眼秋日,再过些时候,少爷便又要回安阳县了,“少爷,去哪儿?” “去灯笼楼,不过要等两个人。”萧风环顾了下四周,浅浅笑了笑,说。 “你醒了。”眼前青影一闪,一少女已经站在了萧风面前。 “多谢。”萧风退了两步,淡淡说。 这丫头站在人面前时,总是喜欢站在三尺之内,这并不是个好习惯。 “我说过我会跟着你。”少女眸子闪了下,依旧很淡漠说。 萧风眉头不自觉皱了下,转移话题道,“滚絮呢?” 少女眸子亮了亮,“过来。” 萧风有些疑惑,仍跟了过去。 于是,萧风略略有些意外。 滚絮有了自己的小窝,一个芦花堆积的小房子。 徐成薪与岳霄庭也凑在那里看,见萧风来立即一脸得意洋洋挑眉头,显然这事是他们干的无疑了。 只是滚絮显然觉得萧风的肩膀要比小窝里舒服得多,打了个滚儿,便停在萧风肩膀上,任凭两人怎么唤都不走了。 萧风也不在意,在两人的幽怨目光下告辞离去。 剑掠云依旧跟着,因为她也要去灯笼楼。 “殿下,来了。”走过一条走廊,初灵从头顶冒出来,稳稳落地说。 “嗯。”萧风应了声,看向于逸,“若欧阳爷爷睡醒了,帮我打声招呼。” 于逸皱皱眉,“是,少爷。” 初灵便引着萧风离去。 来的两个都是熟人。 一个醉春风。 这不仅是酒肆,也是个人名。 一个是凌源。 萧风稍稍有些奇怪,便多看了两眼青年人。 一个并不出彩的年轻人,被派到他这里一次算是偶然,两次便不是巧合了。 因为那是飘缈楼,他是飘缈公子。 因为萧风上次恐吓凌源,他对萧风印象很深,被萧风看两眼,立即浑身不自在起来。 萧风哑然失笑,收回视线。 “小友。”醉春风对萧风的态度依旧没变,即使他输给了少年三年。 萧风也很平静,点了点头,“请前辈去个地方,凌源一起去吧。” 凌源脸色一僵,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风也不管他,“初灵不许去。” 初灵一下子蔫头耷脑,“哦。” () 第518章 灯笼楼 天色不知不觉放亮,朦胧阴雨里,那片橙色忽然黯淡下来。 凌源脚步一顿,一片灯火辉煌忽然在面前消失总是让人有些意外的,况且他本来就孤陋寡闻。 其余三人却很平静。 萧风故意逗他,“这楼里的灯笼比较通灵,喜欢昼伏夜出,你若喜欢看,可以晚间来看。” 凌源想想刚才不知多少灯笼同时熄灭的诡异场景,不觉一阵鸡皮疙瘩,尴尬笑笑,离萧风远了点。 萧风便忍不住低笑,也不在意。 推开陈旧的大门,即使这几日这里并不冷清,仍给人一种亘古寂寥的沧桑感。 没有灰尘,只是一股腐朽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朦胧的空间,一排排高得入了雾蒙蒙里的褐色老旧书架整齐排列,一直往前方和两边延伸,直到看不清,似乎周围都蒙了层雾气,显得神秘诡谲。 凌源想到萧风的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老人那里靠了靠。 萧风往里面瞅了两眼,似乎这些障眼法对他并没有影响,往一侧走了进去。 老人也没问,跟着过去。 走不过十丈,拨云雾散里出现了几排蜡烛,崭新的从未点燃的。 萧风看了后面的人一眼,让了一步。 醉春风怔了下,似乎有些疑惑,却没出声,上前点了根蜡烛。 烛光只是照亮了老人身前数尺,竟是连一点光亮也不愿分给其他人,很是怪异。 老人看了眼萧风。 萧风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人便两手空空钻进了书海里。 凌源不明所以,也点了根,呆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四周的场景陡然清明起来,那层模模糊糊的感觉全然消失了。 “想看什么书,脑海里想,你自然能找到。”萧风温言道。 凌源偏头看了看萧风,却觉得一切皆清晰,可面前的少年竟虚幻得很。 他看看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与没点灯那会儿一样真实。 于是,他脸色很奇怪,特别想戳一下萧风。 萧风也察觉到了,疑惑挑挑眉。 凌源如同被人当头泼了盆凉水,一下子就没了胆子,逃似的跑进了书架间。 萧风疑惑看了眼剑掠云。 剑掠云也没有点蜡烛的打算,指了指里面,“你不进去?” “进去。”萧风淡淡说,走了过去。 “你不点蜡烛看不见的。”剑掠云认真提醒。 “这里的蜡烛,我点不亮。”萧风理所当然说。 剑掠云皱皱眉,不是很能理解,却也不问。 剑掠云一直跟着萧风。 她对书籍不感兴趣,不然那老头儿能给她弄到书山书海。 她只是好奇。 而以前,让她好奇的东西很少。 她奇怪看着萧风,看着萧风一本本从书架上抽出书来看,有时闭目想一会儿,就有一本书从高处掉下来,萧风接住继续看,她觉得更奇怪。 “你能看到字?”她忍不住问。 “嗯。”萧风头也不抬应了声。 剑掠云似乎更加不解,“可是你没点灯。” “我点不亮灯。”萧风依旧淡淡说。 剑掠云眉头皱了下,她不喜欢多想,特别是她想不明白时,“那你不该看到。” 萧风抬头看了她一眼,“如果它奈何不得我,我自然能看到。” 剑掠云还是不明白,眉头皱得愈紧,脸色有点阴沉。 “我以为你知道的。”萧风有些无奈,他可不想这丫头发脾气,虽然他也并不会怎么在意,“这座楼就像一头有思维的怪兽,其他人必须按它的思维形式,可我可能会威胁到它,所以,它虽不待见我,也无可奈何。” 剑掠云有些懂了,也不是很懂,不过脸色缓了缓。 她也从书架上抽出来本书,翻开看。 然后,她皱皱眉,似乎有些恼,又放了回去。 萧风不理会她,继续翻书。 其实很多书,他都看过,只是有些是残本,有些内容稍微篡改了些。 民间流落的孤本,想找个完整的很难。 好在,并不算太多。 书架上的书很多,但灯笼楼就那么大,或许比表面看着的还要大一些,空间总是有限的。 萧风边看边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楼梯口,往上看了两眼,走了上去。 剑掠云微微皱眉,却并未跟上去。 二楼也是书架,没有灰蒙蒙的感觉,反而很是敞亮,书籍略微少一些。 萧风继续翻书。 他一直觉得,知道得多些总比知道得少些好点,虽然会很累。 不知不觉,黎明到黄昏。 萧风抬头看了看四周,放下书,往楼下走去。 灯笼亮起的那段时间,灯笼楼是封楼的,否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他并不想找灯笼楼的麻烦。 这时候,空寂楼阁间忽然响起清晰得脚步声。 萧风脚步一顿,叹了口气。 “老夫不准备找你麻烦,否则丫头不在心里骂死老夫。”老人淡淡的话语从另一头响起。 “前辈。”萧风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不如同老夫下盘棋再走?”老人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 萧风脚步不停。 “你这小子莫不是赢了醉春风,便瞧不起老夫了。”老人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 萧风脚步再次顿住,环顾了眼四周。 头顶灯笼无风而摇,铃铛声叮当作响。 萧风回头看了眼,一身灰衫的老人负手缓缓而来。 有些人的话,到底只是只能随便听听的。 “我若不出去,她会找上来。”萧风淡淡说。 “那便等她上来了再说。”老人毫不在意。 他嘴角忽然挂起一抹古怪的弧度,“听说,你睡了三日。” “可惜没人知道。”萧风淡淡一笑。 “是啊,真是可惜呢。”老人也笑了笑。 四周忽然呼得一声,一下子灯火辉煌。 “出不去了,”老人摇摇头,顿了顿,又说,“也进不来了。” 萧风眯起眸子看着老人,“前辈不该如此的。” “最无趣的是跟一群不知死活的人对弈,无论输赢,都恶心得很,但是老夫不喜欢半途而废,”老人脸色嫌恶,“所以想找个理由。” “上一局呢?”萧风语气有些冷。 “老夫只是打发时间,他们聪明得不是地方,所以才会赢。”老人浑不在意。 萧风心中有些冷,沉默了几个呼吸,淡淡说,“抱歉。” 头顶一盏灯笼骤然炸开。 几乎同时,一楼的的一盏灯笼也炸了开来。 瞬息,所有灯笼黯淡下来。 萧风看着老人。 老人也看着萧风。 一青衣少女缓缓从楼梯走上来,面无表情看了老人一眼,“回去了。” 萧风耸耸肩,转身离去。 几个呼吸后,身后传来老人歇斯底里的哭嚎。 “女大不中留啊,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两个少年人都闻若未闻。 () 第519章 告别 灯笼楼外,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此时天色微微昏暗,了无人声。 “多谢。”萧风语气平静说。 剑掠云看了眼萧风,没说话,快步离去。 醉春风与凌源都在外面等着,凌源似乎看怪物一样看着萧风。 萧风故意逗他,“万幸,那些灯笼没有看上我的,里面的老神仙便没留我,太不给面子了。” 凌源毛骨悚然。 这时候,眼前一亮,灯笼楼里的千百灯笼又亮了起来。 明明是金碧辉煌的热闹楼阁,凌源却觉得鬼气森森的,不觉打了个寒颤,催促道,“快走,快走。” “小友见到他了?”老人有意与萧风走在一起,问。 “找我下盘棋,可惜我没兴致。”萧风打了个哈欠,低声回答。 老人面色复杂张张嘴,却没出声。 “以后,前辈可能会他再下一局棋,这次同样执子先行,前辈可敢?”萧风笑得如月色清寒。 “你……”老人猛地瞪大了眼。 “赌注,没有赌,自然没有注。”萧风似乎知道老人在想什么,打断道,“我不想赌,他也没法子,只是有些扫了他面子。” 他看了眼走得已经很远的少女,“不必担心。” 老人默然。 萧风却只是笑笑,微微抬高了些声音,“你们该走了。” 老人面色更加复杂,点点头。 凌源面色一喜,如蒙大赦,他巴不得快点完成任务里萧风远远的。 这时候,却听萧风喊,“凌源。” 凌源缩了一下,“啊?” 萧风忍不住低笑,“多读点书,没坏处。” 凌源呆了一下,立即涨红了脸。 …… 偏僻街巷的一家庭院前种了一棵奇怪的松树,虽然半死不活的,好歹是活着的。 欧阳子站在松树旁等人,时不时戳两下松树,面色恼得很。 那小家伙,风寒还没好竟敢往外跑,真是一点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呢,气死老头子了。 “爷爷莫不是把树当成了小风?”萧风孤身从街道口拐过来,有些郁闷道。 老人哼了声,“知道回来了?” 萧风故作迷糊。 老人皱皱眉,“说吧,三日前怎么回事?” 萧风还是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老头子再去彭城转转,搭趟顺风车。”老人眼一瞪,又悠闲散漫起来。 萧风眉头蹙了一下,“我说了不许再耍赖皮。” “爷爷是那种人吗?”老人瞪眼怒视。 “难说。”萧风咂摸了下嘴,“我喝了杯伤春寒。” 老人滞了下,差点跳起来,“你不要命了。” “但是,不算太难喝。”萧风一本正经道。 老人哑口无言。 因为伤春寒的确很好喝,只是很少有人敢喝。 …… 秋雨已停,空气便分外清凉。 清晨,萧风没有依习惯读书,而是在灰蒙蒙的晨光里,在门前那棵怪松树下面捣鼓了半天,弄的浑身狼狈。 于逸在一旁守着,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那是一棵雪松,生长在死亡冰原外围的雪松幼苗,是上一次,萧风来种下。 当时,萧风问于逸能不能种活,于逸说,只要少爷种的,便一定是活的,萧风便笑得很开心说,也是啊。 于是,这棵雪松真种活了,虽然活的很幸苦,这里的人也都不认识。 “好了。”萧风忽然从树冠下面爬出来,很开心说。 于逸看了眼萧风,咳了声,“少爷……” “嗯?”萧风拿袖子擦了把脸,疑惑看他。 于逸盯着萧风头顶的松针雨水,不知道该怎么说。 “取下来。”萧风的反应却很快,不过忙着解开衣摆,便歪头凑过去说。 “大清早的,呦,难得这么狼狈。”徐成薪笑嘻嘻从房顶上跳下来,兴致勃勃说,“我来,我来。” “嗯……掠云?”萧风看着徐成薪背后,有些诧异喊了声。 徐成薪眉头一跳,连忙回头。 身后空空荡荡。 再一回头,萧风与于逸不知跑去了哪儿。 他嘴角抽搐了下,有些无语。 这少年戒心得有多大,摸个脑袋都不行。 萧风换了衣服,便坐着闭目养神。 坐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眸子,有些孩子般的稚气与兴奋,“于叔,你信不信,下次我们来,那棵雪松会枝叶如盖?” 于逸怔了下,露出个极浅微笑,“信。” 萧风便笑得愈发开心了些。 …… 吃早饭时,萧风一直拿眼角瞟欧阳子,可欧阳子就是当看不见,只是闷头吃饭,剩下几个人就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气氛很是古怪。 吃了早饭,几个人跑出去透气,欧阳子才没好气看萧风一眼,“怎么,准备走了?” 萧风不好意思笑笑,从昨天知道了伤春寒的事,欧阳子就再没搭理他,其他人他大可不必在意,只是这个老人却不行。 欧阳子皱起眉头。 前不久,他还跟青木南讨论,说伤春寒就不该有,哪有人最多只能喝三次的酒,那还是酒吗? 是毒药。 然后,面前的小家伙就喝了毒药回来了。 伤春寒,伤得是身,少的却是命,现在,连他都不知道这少年能撑多久了。 半晌,他摆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反正老头子说什么你都不听,你想去去便是,只是老头子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连连叹气,半晌后又补充,“你若真撑不住了,也别告诉老头子,老头子好歹不知道。” 萧风低头笑了笑,“明年开春,爷爷便可以定居下来,去哪儿都可以。” 老人怔了下,面色复杂起来。 萧风却已欠身离去,“爷爷保重!” 老人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不知怎么就心里发慌,又喊了声,“老头子回百灵谷,正好栽一波新苗。” …… 萧风没再让徐成薪与岳霄庭跟,毕竟庆国王府他们两个都不合适去。 萧风给了他们一封信,上面记录了风无尘的所有行踪,还跟岳霄庭说,徐成薪应该能猜到风无尘去哪儿,于是,这个大少爷便威胁着徐成薪去找风无尘了。 剑掠云没跟去,而是又跟在了萧风这里,萧风不赶她,也不怎么理会她。 他即使不忙,也不是很乐意同剑掠云瞎耗。 马车从西门出发,正巧经过灯笼楼前。 两个少年并未忘记自己的赌注,去数了数,少了一把伞。 剑掠云挑挑眉头,萧风却耸耸肩,两个人上了马车,很快离去。 于是,这个本来就不怎么可能有输赢的赌注,似乎从来没发生过般揭了过去。 两个看得足够透的少年,赌注前便留了足够大的余地,一个看似必输,一个看似必赢,可生活总是有意外的,所以不过一场闹剧而已。 晴日在身后洒下金辉,马车很快出了城,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 第520章 深巷的酒家 很快寒露,天气明显转凉,连白日里也能感觉出些许凉意。 马车很快便要进入崇山峻岭,三个人便准备在蜀州边界的一个略显破败的小城停驻一晚。 小城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名字,叫知返。 知前路之艰而早返。 蜀川的巴山秀水虽秀美,层峦之中的庙宇寺观虽古朴,到底是太荒芜了些,人多还好,少了人进去探幽访景,不一不小心掉下山,掉进不知什么洞穴里还是两说,最可能的是给喂了虎狼。 至于高山深谷多隐士,有仲盛山在,隐士们宁愿找个更环境优美的地方,毕竟谁也架不住闲得无聊的庆国王三番两次的顾茅庐啊。 再者,蜀中民风彪悍,老少妇孺皆习武艺,若是招惹了什么事,铁定吃亏的是外人。 所以,前路不仅艰而且孤,不如早日返回。 城门前站了六个军士,清一色的银枪甲胄,很容易震慑宵小。 郦蜀,最不缺的便是兵士,最值得炫耀的也是兵士。 两个兵士检查了马车,见有两个孩子,便没怎么为难,很快放行。 马车入了城,街道上却没多少人,入眼的人群行色匆匆,屋子房门禁闭,房内屋外都没有一点亮光。 远处两盏灯笼在秋风中摇摆,微微光亮便显得街道分外寂寥。 太阳早已落下,城内愈发昏暗起来。 剑掠云有些疑惑看向身边的少年,发现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于是,她淡淡说,“你知道?” 萧风没有回答。 剑掠云皱皱眉,也没再问。 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下,中年人低声道,“少爷,到了。” 萧风钻出马车,抬头看向头顶的牌匾。 “尚儒客栈。”萧风不明意味勾了勾嘴角。 客栈的装饰并不精致,倒是与平常农家庭院有些相似,木窗前还挂了红色的辣椒,院子里晒了不少玉米。 于逸跟着马车迎出来的跑堂的去安置马车,两个少年人并肩入了客栈。 迎面是一张长长的木桌,一排能坐七八个人,木桌后面便是柜台,一个秀才模样的青年正低头打算盘,碰巧抬头,见两个少年人进来,咧嘴一笑。 萧风打量了下客栈内布置。 柜台一侧是楼梯,想来楼上该是住宿的地方,至于一楼,五张方方正正的粗糙木桌摆在楼梯另一边,两面墙上皆燃有煤灯,却依旧很昏暗,墙角还有些许蜘蛛网,想来有一段日子没打扫了。 两人寻了位置落座,不一会儿于逸便入了屋子,之前跑堂的也跑进了屋子,将店门紧闭,然后从那长条桌上拿过来壶茶给三人倒上,擦了把汗,询问,“三位想吃点啥?” 萧风看了眼剑掠云。 剑掠云面无表情,显然并不觉得这里的菜有能入她眼的。 萧风便又看了眼于逸。 “上两三样招牌菜,三碗米饭即可。”于逸淡淡说。 “那要点酒吗?”店小二眼睛亮亮问。 “不必了。”于逸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店小二便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扯着嗓子喊了声,“好咧客官,您且稍等。” 此时天色已完全昏暗下来,透过窗户看外面一片漆黑,偶尔的夜风卷起枯叶显得街道上更是寂寥。 客栈里除了萧风这一桌,并没有其他人,毕竟并没有多少人乐意来知返城这么个穷乡僻壤,更何况最近知返城附近很不太平。 三个人都不说话,并不算大的空间里,便只有秀才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 没多久,饭菜上桌。 这时候,门口忽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店小二扯起嗓子来大叫,连忙放下菜,跑过去开门。 一袭黑衣在夜色下迎风招展。 那店小二似乎一点不惊讶,侧身请进,“客官想吃点啥?” 那袭黑衣却没搭理店小二,走进客栈,坐在萧风对面,闲闲说,“之前还不让小爷出来,现在怎么派人捎信了?” “看场好戏,顺便让你得点小便宜。”萧风淡淡说。 算盘声微微停了一下,又响了起来。 “你不要?”青年惊讶道。 “你觉得我需要?”萧风淡淡勾了勾嘴角。 青年有些郁闷喝了口茶,又一下子吐了出来,骂道,“隔夜的茶叶,这也能喝?” 萧风很淡定抿了口。 那店小二似乎不满青年进来时没搭理他,凉凉道,“不花钱的,不想喝就不喝,又没人逼你。” 青年眉头跳了一下,反嘲道,“你这破地方,花钱的也不一定能喝。” “您这时候来这儿,能否有命活着离去还是两说,有一口喝的就不错了。”一听青年笑话,店小二就不乐意了。 “知返楼我也去了不少次了,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嚣张的伙计。”青年微眯起了眸子。 “既然是知返楼的贵客,跑来我们这小店做什么?”店小二的语气有些不爽。 “因为你这小店太小。”青年笑眯眯说。 “酒香不怕巷子深。”店小二反驳。 “酒香也怕巷子深。”青年不咸不淡道。 店小二脸一黑,就准备破口大骂。 萧风看了眼于逸。 于逸从袖里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店小二的眼一下子就直了,天大地大,银子最大,转头摆出个大大笑脸,干脆就不理青年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于逸看向萧风。 店小二也将视线投向萧风。 “这店名是谁取的?”萧风淡淡问。 “秀才啊,这店里就秀才读过书,自然是找他。”店小二理所当然说。 算盘声再次顿了一下。 “这店里其他人呢?”萧风又问。 “都避难去了,估计明日才能回来。”店小二很诚实。 “你怎么不去?”青年奇怪道。 “秀才不给假。”店小二很郁闷。 “哦。”萧风轻笑了下,“上两壶店里最好的酒,多谢。” “得咧。” “什么好戏,现在能说说了吧?”青年挑挑眉头,道。 “浮尘寺与堕魔门要做一场。”萧风淡淡说。 青年皱皱眉头,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浮尘寺与堕魔门是这附近两方对峙势力,因为天机榜上排名相近,互相交锋了这么多年,谁也奈何不得谁,今晚怎么准备完全撕破脸? “他们能在曹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这么些年,绝对不是蠢笨之人,怎么会下这么蠢笨的决定?”青年问。 两方势力旗鼓相当,便是现在堕魔门领先了浮尘寺几个排位,差距也不大,若真要分出个生死,那就是两家都死。 “前几日,寂缘与吴枭喝了场酒,然后吴枭死了。”萧风淡淡说。 “飘缈楼出手的?”青年凝神道。 “我只是给出了个动手的理由。”萧风依旧很平静。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知返城动手?这样,曹肖是不会罢休的。”青年还是不太明白。 “因为柳家。”萧风淡淡说,“他们在赌。” 算盘声第三次停了下来。 然后,再没响过。 () 第521章 一柄剑,一枚玉佩 知返城柳家,在郦蜀或者其他地方都没多大名气,因为它很低调。 郦蜀采取放养式管理,其周边自然要受些波及,而调节这些小麻烦的正是柳,林,陈,齐四家。 四家之柳便是知返城的柳家。 由此便可知其实力,特别是在知返城里。 “柳家属军伍,却要插手江湖门派之事,你还在这里看戏?”许天望看着萧风,没好气道。 萧风淡淡看了他一眼,“柳家以前类似江湖人身份四方安定,如今虽编入了郦蜀军队,到底还是有些牵扯,他们不得不管。” “那条线岂不是真要打破了,”许天望皱起眉头,“你莫不是要让朝堂也插上一脚?” “不会,”萧风很自信摇头,“前不久,皇都派人前往郦蜀驻扎,柳家是随着那些人进去的,若连这里的事都处理不好,便要被赶出来了,可他们不会被赶出来,所以今日的事至少明面上传不出去。” “对你有什么好处?”许天望挑眉。 “没好处。”萧风微笑了下。 “那你要干什么?单纯想给小爷个便宜,能连煞岛都请出来,小爷才不信。”许天望翻白眼道。 “我要进去谈点事,需要给人送一份礼。”萧风模棱两可道。 “来了,少爷。”于逸忽然开口。 紧接着,房顶,街道上,接连响起脚步声。 细微的却不可忽视的。 许天望闭了嘴。 萧风看了眼窗外,平静说,“再等等。” 然后,他夹了筷子菜,放入嘴里,嚼了两下,赞道,“味道不错。” 剑掠云看了眼萧风,拿起筷子尝了口,又看了眼萧风,低头开始吃饭。 这时候,店小二将两壶酒拿了上来,笑眯眯道,“那是,能吃上我做的菜的人还没几个呢。” 萧风笑笑,推给于逸一壶,“不比醉红尘差。” 于逸点点头。 店小二笑得那个灿烂啊,“客官好眼力。”转头就瞪了眼许天望。 许天望没好气道,“你又没喝过,瞎扯。” 萧风毫不在意,“我喝过与它齐名的酒,闻着很香。” 许天望翻了个白眼,才不信他,这少年从不沾酒的。 他仰头喝了一杯,味道的确上佳,舌尖火辣,舌根却是清凉得很。 “你真喝过酒?”他有些惊讶,又有些狐疑。 “嗯。”萧风应了声。 “那来一个。”许天望递过去杯酒,有些惊奇道。 萧风淡淡喝了口茶,不搭理他。 许天望自觉无趣,便低头喝酒。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兀自低头吃菜喝酒,听着外面越来越乱的脚步声,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这顿饭吃得很慢,吃得时间也很长。 柜台那边的秀才已经耷拉下了脑袋,店小二也靠着柱子昏昏欲睡。 透过蓝色粗布,后厨里传来越来越浓的红烧猪蹄的味道,似乎有人在厨房里做菜。 “菜凉了。” 自始至终只动了那一筷子菜便一直喝茶的少年忽然说。 剑掠云夹菜的动作一顿,淡淡说,“我知道。” 许天望依旧低着脑袋,有一杯没一杯喝着其貌不扬的酒水。 萧风看向窗外,“好戏快开始了。” 话音刚落,本该漆黑一片的夜色被一抹光亮划破,划破的还有门前的灯笼,与唯一开着的窗户。 这是浮尘寺的浮光剑。 好戏果然开始了。 萧风又看了眼于逸,推开门往黑暗中走去。 剑掠云理所当然跟去。 “小哥,三间上房,一直留着。” 于逸将三百两银票放在桌上,连忙追了出去。 “跑堂的,给小爷也留一间。” 许天望撇撇嘴,拍在桌上二百两,叼起根牙签不慌不忙离去。 店小二伸了个懒腰,跑过来收拾桌子,收了那三百两银子,却将剩下二百两压在了茶杯下面。 秀才又开始打算盘,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他喃喃道,“似乎不值。” …… 今夜无月,天空出奇得黑,秋风也有些急。 萧风掠上房顶,听着风声疾追了过去,没多久从房顶落下,站在一小巷之内。 身后风声微急,剑掠云,于逸,许天望也先后落了下来。 此处依旧很黑,街巷却很宽敞,四周已经不是特别杂乱,偶尔有夜风兜兜转转带来浓郁的血腥气息。 前面的街道上站了十人,一左一右两相对峙。 左边四人,皆一身白色沙衣,为首那人持了一柄长剑,朴实无华,其余人皆手持浮尘。 右边六人,四个黑色人,皆手持血色大刀,两个黑色斗笠人,两手空空,平静站在那儿。 “吴枭的死与浮尘寺无关。” 说话的是手持长剑的僧人,他不过中年模样,面容消瘦,右手紧紧握着那柄剑。 刚才那剑光很亮,也很强,所以,双方都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中。 “与浮尘无关与谁有关?难不成找那个被赶出寺的小沙弥?” 斗笠下传出冷森森的声音,不难听出其中的咬牙切齿。 岛上的杰出天才刚一出岛便死于非命,无论是哪方势力都不会很理所当然接受。 吴枭跟寂缘吃了次酒,吴枭死了,这便是浮尘寺的错。 僧人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又或者此时此刻的解释毫无意义。 煞岛重出江湖,可一出岛,便死了人,他们需要个交代,也需要立威,否则这次他们便是白出来了。 堕魔门本就想一家独大,不仅可以有更好的资源,机遇,地位,权利,而且除了近百年来的心腹大患,虽然会付出点代价,可也是值得的。 群龙盛会刚过,江湖需要再热闹热闹,不仅仅是群龙的争锋,还要多一些谈资,否则不久的江湖又沉寂下去了。 正如萧风说的,这只是个理由,许多人都在等这个理由。 如今,这个理由有了。 风愈发急了些。 黑夜里响起一声剑鸣,紧接着,有人动了。 拳罡与剑相抵,发出刺耳的响声。 紧接着,两方人都动了。 金铁相击混杂在四周的街巷里,如同疾风骤雨。 红芒与白光闪现,映出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一直不曾开口的堕魔门门主动了,趁着浮尘寺寺主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欺身而上,当头一刀劈下。 毫无花哨的招式,却势大力沉。 浮尘寺寺主抬头,他身后一人踏前一步,抬起浮尘挡住那一剑。 刀刃落到浮尘上,微微弯曲,接着断成两截,红芒闪过,那人瞬间砸飞了出去,身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线,生死不知。 浮尘寺寺主却已闪身一剑划向堕魔门门主咽喉。 这一剑既快又准,堕魔门门主瞳孔骤缩,却完全来不及闪避。 所以,这一剑准确无误划过堕魔门门主脖颈,却没有一点血滴落出来。 他抽身爆退,身上忽然发出啪地一声轻响,一枚玉佩砸在地上,被摔成了碎片。 他面色变得极其阴沉。 浮尘寺另外两人拼死缠住煞岛之人,并没有让人插手两人战团。 浮尘寺寺主一脸匪夷所思,紧接着神色落寞。 用自家长老性命换来的一剑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有某种期待,也有苦涩。 夜空黯淡无光,不见星辰。 他叹了口气。 难道,天真的要亡浮尘寺吗? () 第522章 谁是渔翁? “无禅,你好算计。”堕魔门门主面色狰狞,甚至有些后怕。 若是没有那块玉佩,这次便是必死之局,浮尘寺灭了又如何?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无禅看着地上碎成数块的玉佩,轻轻叹了口气。 不远处两声惨叫,拼死的两个僧人终于寡不敌众。 煞岛之前说话之人闪身而来。 无禅又叹了口气,他看着面前二人,眸子中闪着暴虐疯狂的光,说,“知道浮光剑为什么名浮光吗?” 话音落下,四周秋风带了分冷冽,四周灯笼仓促得上下翻飞。 萧风微微眯起眸子。 一道如同冬阳破云的璀璨剑光一闪而逝。 堕魔门门主的身子微微颤抖,右手手臂与身子骤然分开,鲜血如泉。 黑色斗笠被劈成两半,露出老人苍白干枯的面容,一条血线从胸口斜画到面门,血流不止。 剑光划过街巷,似乎还有遥遥剑鸣声传荡。 这时,一股狂风从街那头刮过来。 街道上响起两个声音。 浮光剑脱手,无禅瘫倒在地的声音。 黑色斗笠落地,老人跪倒在地的声音。 四周沉寂下来,没人再动手。 今晚流的血很多,打斗也很多,想来人死得也差不多了。 青石路上,有鲜血顺着青石间隙流动,或长或短,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并不需要秋风再来提醒。 煞岛长老连忙上前给倒地的老人服药,止伤。 堕魔门之人微微皱眉,门主面色苍白,神色却放松了几分。 他一直在等这一剑,如今终于没有什么可忌惮的了。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他有些虚弱说。 “是你命大。”无禅咳嗽了声,叹气道。 “是你太贪心了。”堕魔门门主摇摇头。 如今尘埃落定,他并不介意多说两句。 “只杀一个,有什么意义。”煞岛老人插嘴道。 “至少可以出一口气。”堕魔门门主毫不在意。 “人活着也只是一口气而已,出不出有什么区别?”无禅又叹了口气。 没有人再回答。 小巷里,许天望有些不耐烦打了个哈欠。 剑掠云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于逸依旧面无表情。 萧风静静看着,他在想那枚玉佩和浮光剑的事。 时间走得很慢,但还是在缓缓过去。 片刻后,堕魔门门主用仅有的那只手臂朝无禅那里指了指,煞岛老人也冲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四道黑影掠身而去。 无禅再次握住浮光剑,咬着牙,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剑掠云又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个光头僧人应该算得上英雄二字吧。 这是必死之局。 许天望脸上挂起些许戏谑。 秋风,微微吹起灯笼纸的碎屑,沾了些鲜血,红得艳丽。 一只玲珑的脚踩在碎屑上,出现在五人之间。 面向四人,背对无禅。 她伸出一只手,手上握着一根软鞭。 一条红线闪过,四人齐齐倒飞了出去,不断倒退,直到退到两个重伤的人身侧。 四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种震撼和难以置信。 他们虽只是初入先天,可先天就是先天,如今竟会被一人一招击退,那面前的人该有多强? 那女子淡淡说,“浮尘寺给了我堕魔门给不了的筹码。” 堕魔门门主的面色变得很难看,更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泛上一层死灰。 无禅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猖狂而肆意。 “枭臣,吴庆乘,你们真以为我浮尘寺会坐以待毙不成,老夫宁可这知返城一带易主,也要同你们鱼死网破。” 让堕魔门与煞岛联手覆灭浮尘寺,然后借浮尘寺的势清除堕魔门和煞岛余孽,知返城一夜之间便会易主。 这的确是鱼死网破之局。 只是,也是坐收渔利之局。 剑掠云皱皱眉,眼中浮现一抹厌恶之色。 萧风也皱了皱眉头,这次,柳家的胃口太大了。 许天望知道自己出场的时机快到了,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时候,忽然有极轻微的回响在街道间回荡。 一声两声……规律且越来越清晰。 这是脚步声。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萧风抬头看去。 一道瘦弱的影子正缓缓从巷子口走来。 影子越拉越长,那人也越来越近,终于黑暗下看清了他的脸。 许天望一下子瞪大了眼,低骂了句什么。 剑掠云嘴角动了动,似乎有些意外。 于逸看了眼萧风。 萧风却只是看着那人,什么也没说。 街道上的几个人都没敢妄动,因为那个可以本来只手遮天的女子现在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虽然面前的青年似乎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秀才走到玉佩前,耐心将那些玉佩碎片拣在手里,然后走到无禅面前,淡淡说,“把那柄剑给我。” 无禅没有给,只是看着他。 许天望觉得好笑,转头准备跟萧风唠两句。 一转头,少年已经不在身边了。 此时,秀才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病弱的少年。 他淡淡看着秀才,“不值。” 秀才点点头,却又补充道,“加上你,就值了。” 少年露出一抹浅笑,并不在意,“我用一个东西换你手中之物,如何?” 秀才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少年随手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丢给他。 秀才本能接住,张开手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拿来。”少年伸出手。 秀才看着少年,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江湖,你我没有差别。”少年平静提醒。 秀才依旧面色苍白,将玉佩递了过去。 “不要送错地方。”少年继续说。 “是。”秀才额头上冷汗涔涔。 少年看向无禅,淡淡说,“浮光剑,应该不能用了,我不如拿一物与你换。” 无禅有些愕然。 所有人都有些愕然。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局势,少年大可直接拿走,没有人能拦,也拦不住。 可少年却不理会,他弯腰将一块白玉色令牌递过去,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无禅愣愣地没敢去接。 萧风却轻轻放在了他身上,抓起浮光剑,转身离去。 然后,少年又说,“不值。” 秀才看着少年的背影,嘴唇哆嗦了下,“是。” 两人离去,所有人都如蒙大赦,可还没松一口气,一道黑影风一般停在了几人面前。 那黑影是个青年,笑得玩味戏谑,“在下黑龙窟许天望,听说这里一只海鸭被一只蚌壳夹住了脑袋,便想过来碰碰运气,如今看来,运气不赖。” () 第523章 夜色深处 不费吹灰之力捡了个大便宜,许天望心情大好,走路都快要飘了。 小巷里已经没了人,显然,好戏已经看完,萧风三人都没有看痛打落水狗的兴致。 许天望不免有些扫兴,撇撇嘴,也往回走。 回去时,店小二正巧往外探头,见着许天望就往回缩,许天望见那毛头小子鬼鬼祟祟,连忙提气跑过去,一见差点气歪了鼻子。 这小子竟然在关门,还是不打算叫开的那种。 他伸腿便将店门踢得咣当响,“我说你这怎么开店的,这是不打算让我进去了?” 眼看店门一副要给许天望踢出来个窟窿的架势,店小二气得脸都绿了,便索性不关了,气哼哼说,“客房已满。” “呦,小爷可是交了银子预定上的,这是准备都贪了?”许天望推开门进来,戏谑道。 “我可没看见。”店小二双手抱胸往柱子上一靠,没好气说。 “我可不管,反正我是放上去了。”许天望也不是讲理的主儿。 “那你找秀才吧。”店小二懒洋洋绕过柱子,往柜台方向走了。 要是找其他时候,许天望铁定一脚把这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毛小子一脚踹个半死,不过他今日心情好,也不计较,抱着肩膀也往柜台方向去了。 “喂,我说小子,看你来头不小,哪条道上的?”许天望敲敲柜台,玩味看昏昏欲睡的青年。 秀才眼睛眯出一条细缝,斜睨了他一眼,昏头昏脑说,“不敢当。” “小爷问你什么人,你谦虚个屁。”许天望吐了秀才一脸口水。 秀才抹了把脸,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酒桌,“阁下得了便宜便赶快离开,省得他人眼红,银票在桌上。” 店小二冲秀才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声,“你自己守夜吧。” 说着,掀帘去了后院。 许天望微微眯起眸子,“你倒是个明白人,不如以后跟着小爷混?” 秀才忽然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说,“庆国王膝下除了二子,还有四位义子。袁熙洪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先锋型武将,武力超一流,行军布阵更是出类拔萃;叶真,擅长阳谋,运筹帷幄于幕后;陈简擅长旁门左道,喜欢阴谋诡计,最是难缠;齐实最重忠义,是最可能替庆国王挡刀的人。” 他挑了挑眉头,微笑,“你说,我像谁?” 许天望脸色一僵,骂了声晦气,身形一翻便上了楼。 秀才低下头,继续昏昏欲睡。 …… 萧风忙着写信。 原本计划出仲盛山那会儿,所有布置该都忙完了,他正好将所有的事一并放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后来,因为欧阳子,他绕去了清平县,耽搁了十余日时间,所有的事就一并挤到了现在。 看来今晚该是个不眠夜了。 “进来。”黑影在门前一闪,萧风便头也没抬招呼了声。 那黑影顿了一下,推门进来,“我说,萧风,你怎么不早跟小爷打招呼,害小爷丢了大面子。” “我以为你猜到了。”萧风不咸不淡说。 许天望噎了一下。 这就是变相说他笨的意思了? “那你也该提前同我打声招呼的。”他有些恼羞成怒。 “我本以为没他什么事的,谁知道他竟然对我感兴趣,还高估了我,害我不得不插手。”萧风淡淡说。 “你……”许天望眉头直跳,“那他不出来,你就不告诉我了。”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天望又噎了一下。 萧风到底意思是,既然他是仲盛山的人,你是江湖的人,没有交集,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还是想想怎么还我人情吧,我本来想那两件东西算,如今我自己拿来的,似乎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好好想想。”萧风转移话题说。 许天望翻了个白眼,“就是不还你,你能咋样?” 萧风闻若未闻,“这儿的事明早便能在江湖上传开,你若不想人尽皆知,便尽早离开。” “那我还有一件事。”许天望却忽然玩味起来,“既然他是叶真,怎么会怕你?不单单你是飘缈公子吧?” “我给了他枚玉佩。”萧风漫不经心说。 “什么玉佩?”许天望挑眉。 “我身上玉佩向来多,乱七八糟的,我也不知道。”萧风语气依旧随意。 许天望盯了萧风会儿,没好气说,“不想说便不说,小爷也不是非要听。” 他忽然伸手在萧风面前。 萧风有些诧异抬头。 “你白送浮尘寺一枚,也不妨送我一枚?”许天望笑嘻嘻说。 萧风脸色变得很无奈,“为什么今天你总是要问这些傻问题?” 许天望神色滞了一下。 “我给他,是因为能绝境中与虎谋皮,太蠢,却也很难得,以后于我可能有些用处,”萧风耐心解释,“就像你现在成了知返城的主人,天下皆知并非不可,只是不如江湖人不知获益多,顺手便可得的方便,为什么不用呢?” 许天望挑眉道,“难怪你不想要。” 萧风笑笑,知道许天望想偏了,也并无多解释。 “走吧,争取子时之前离开,我会消去你在知返城的痕迹。”他淡淡说。 “谢了。”许天望笑嘻嘻拍拍萧风肩膀,“如果在外面呆够了,不如去黑龙窟坐坐,小爷下去要一坛酒,就记你账上了。” 萧风没再说话。 夜风一吹,许天望已经离开。 萧风将一页书信折叠,装入信封,压在烛台下,又摊纸继续书写。 没多久,楼下传来青年几声模糊的笑骂,紧接着是店门大开又关上的声音。 又过来会儿,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店小二抑扬顿挫的声音。 “楼上楼下的客官哎,听小的一句劝,门窗请关严,灯火弄熄灭,嫖赌不许搞,小心防盗贼,住宿小店若满意哎,欢迎二回又来歇哎呦~” 萧风提笔的手顿了顿,想想楼下不可能有人住,楼上似乎就他们三人,不觉哑然失笑,这店小二也是个妙人。 他转了转脖颈,低头继续写信。 夜色越来越深,遥遥传来几声犬吠,显得秋夜愈发寂寥孤寒…… () 第524章 我在江湖 草原的夜,星辰出奇璀璨,更何况是在秋高气爽的热闹日子里。 漫漫星空下,火光冲天,丝竹鼓乐声不绝,篝火四周欢声笑语。 “真的啊,我哥竟然是被骗来的?”萧天月一脸震惊,转眼又满眼小星星,“嫂子,你太厉害了。” “那他为什么不同意啊?”风晴连忙问。 “他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死活不娶我,阿爹便把他绑了。”安穆琳看了眼萧天清,有些不好意思。 “行啊,天清。”林浩然撞了下萧天清,一脸调侃,“有骨气,佩服佩服。” 萧天清一脸尴尬,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胡说八道什么。”风晴一板栗就砸在林浩然脑袋上,“你说的什么话,意思是弟妹不该跟天清一起了?” “才没有,我只是来自单身狗的羡慕。”林浩然连忙辩解。 “滚你的,薛姐姐那里什么时候搞定?”萧天月拍了林浩然脑袋一巴掌,勾起他脖子问。 林浩然支支吾吾,“谁胡扯的,哪有的事……” “呦,那我就讲讲。”萧天月挑眉。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男女授受不亲。”萧天清连忙拉她。 “不亲什么不亲,”萧天月撇撇嘴,捏着缕发丝害羞道,“上次要不是你一直拦着,云淼说不定都追求我了。” “做什么白日大梦,人家哪有那意思。”风晴跑过来给萧天月醒神,“老娘还没找,你过两年再说吧。” “凭什么,我就。”萧天月哼哼道,“哥,我羡慕嫉妒了。” “你先讲,我们等着听八卦呢。”洛潜渊摸摸萧天月笑眯眯说。 “好,唔……”萧天月一下子给林浩然捂住了嘴。 “好什么好,没有的事。”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风晴哈哈大笑。 “拉什么拉,别占我老妹的便宜。”萧天清又把林浩然拉一边去。 “去你的,你不是还占你老妹的便宜。”林浩然不甘示弱。 “她是我妹。”萧天清梗着脖子说。 “那你也是男的。”林浩然较真道。 “别转移话题,快讲,快讲。”洛潜渊最理智,笑眯眯提醒。 “就是啊,别转移话题,快说,快说。” 几个人也推搡起来。 篝火不远处,诸葛离一个人闷闷不乐喝酒,辰星双手抱着肩膀看着火光发呆。 诸葛离喝了会儿酒,忽然将酒囊递给辰星,“喝!” 辰星怔了下,看了眼他,摇摇头。 诸葛离点了点他,什么也没说,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辰星继续发呆。 在黑暗里久了,他才觉得阳光下这般不自在。 原来,只有在殿下身边的阳光才是适合他们的吗? 不知不觉,篝火附近愈发热闹,几十个年轻人开始围着篝火起舞,几个年轻人也被拉了进去。 辰星皱皱眉,本能便想离远一点。 “哥哥,来来,一起啊。”一个皮肤黝黑,但长得很清秀的小姑娘跑来拉他。 “我不会啊。”辰星无措道。 “我教你啊。”小姑娘笑得很开心,“走啊,走啊,快点……” “啊……好吧。” “梦丹儿,这里还有一个哦……” “啊,我们一起啊。”另一个小姑娘也跑来拉诸葛离,“走吧,走吧……” 诸葛离拗不过,也被拉了过去。 漫天繁星下,鼓乐声阵阵,篝火冲天,传在草原里到很远很远。 …… 将最后一封书信封装,萧风往四周看看。 天色微亮,晨光微凉。 他起身转了转脖颈,微微伸了个懒腰,又甩了甩手。 休息了一会儿,他将书信从烛台下拿出来,低头开始在封面上写备注。 门前有人敲了敲门,“少爷!” “进来。”萧风头也不抬说,“来了?” “是。”于逸在桌前停下。 “稍等片刻。”萧风有些歉然。 于逸挑了挑灯芯,让烛火更亮了些。 过了片刻,萧风松了口气,吹了两下,将几十封书信叠在一起递过去,“送回去吧。” 有些刺眼的光亮让萧风微微眯起眸子,顺手将灯火熄灭。 “昨天是寒露?”他忽然想到一事,问。 “是。”于逸点头。 “天清来信,要在寒露完婚的。”萧风有些遗憾说。 于逸没说话。 萧风却又笑起来,“我前几天把许天望叫来,他似乎错过了接到消息,估计回去了要骂死我。” 于逸抿了抿唇。 “去吧,回来我们也该走了。”萧风微微伸了个懒腰,挥挥手说。 于逸点头离去。 萧风有些疲惫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绕出桌子去洗漱换衣了。 三人下楼时,楼下已经被打扫收拾了一遍,四角的蜘蛛网也不知所踪。 秀才看着萧风,微微点头。 萧风没理会他。 店小二很热情招呼,“客官,吃点啥?” 萧风不知为何生出了这里该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奇怪想法,不过想想,光昨晚就至少赚了三百两,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有些哑然,找了位置坐下。 于逸淡漠说,“随便上些早点来。” “好咧客官,您稍等咧。”店小二立即精神奕奕跑进了后厨。 萧风就单手撑着额头打盹儿。 没多久,早饭上桌。 一小锅小米粥,一盘七八个花卷,三碟小菜。 三个人一言不发,很快吃过早饭。 于逸背上包袱,同店小二说了声便同他去牵马。 萧风与剑掠云便也不打算多留,也往外走。 秀才张了张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喊了声,“殿下留步。” 没有人留步,两个少年人就似乎什么也没听到走了出去。 秀才苦笑了下,追了出去,“殿下!” 他挡在萧风面前。 萧风皱起眉头,奇怪道,“银两还没结清?” 他似乎并不清楚秀才的身份,也不曾有昨夜的事。 秀才笑得愈发苦涩,“殿下,陈简已将此间之事告知义父。” 萧风点点头,“与我有什么关系?” 秀才神色一滞。 “你送你的信,我走我的路,有什么关系呢?”萧风重复了遍。 秀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一个送信,一个赶路,这两者的确没什么关系,可送的信与面前的少年是有关系的,似乎留下少年也是理所当然。 萧风淡淡笑了一下,认真看着他,“记得我昨天的话吗?我在江湖,昨天是,今天也是,所以没有关系。” 他绕过秀才,淡淡说,“告辞!” 秀才不再拦,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拦。 () 第525章 赌衣服 过了寒露,秋露便开始不断,特别是在蜀川里。 停留一夜,第二天清晨就似乎淋了雨般,整个马车都是湿漉漉了。 “于叔,要不以后白天睡觉,晚上赶路,行不行?” 萧风有些心疼得给疾风擦脑袋,孩子气问。 疾风开心得直拿脑袋蹭萧风,萧风便时不时拍它,不让它乱动。 于逸有点想笑,因为这个问题上少年的记性一直不大好,抿唇说,“少爷,先不说夜间路不好走,夜间乱走容易招惹猛兽,再者,夜里寒气重,赶路更容易受寒。” “可是白天不降露,还能晒太阳。”萧风皱着脸说,又该了口气,“好吧,我其实是想眼不见为净,要几日能走出去?” “如果连夜,以我们当前的速度,明早晌午便能出蜀川,再行一日便能至仲盛山。”于逸咳了声,浅笑回答。 “那便连夜吧?”萧风看向剑掠云。 剑掠云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上车吧,早点出去,免得遭罪。”萧风拍了拍疾风的大脑袋,跳上马车。 疾风打了个响鼻,歪了歪脑袋。 剑掠云钻进了马车里,很自觉一靠,闭目养神。 萧风却没有钻进去的意思,不知从哪儿摸出包糕点来,递进车里,“早饭。” 剑掠云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犹豫了下,接了过去。 萧风便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包,在车沿上坐下,一点点啃起来。 于逸皱皱眉,“少爷,山间寒气重,还是进马车避避。” “可以下饭。”萧风笑了下,说。 于逸想了想,便不再勉强。 这糕点似与药粥一样都是让少年几乎吃吐了的东西,让少年这么干巴巴地吃,估计吃两块便吃不下去了。 马车一路疾行,穿过崎岖山路,偶尔有猿嗥虎啸,靠得近得忽然便戛然而止,很是有意思。 看得累了,少年便钻进马车里休息,也自在清闲得很。 不知不觉,日头高照,车速忽然缓了下来。 不远处站了个白衣青年。 他端端正正站在那儿,眸光平静,神态自然,既不骄矜,也不怯懦,就好像他站在了那儿,就该站在那儿一样。 马车缓缓停下,因为那个青年挡了路。 萧风拦着于逸,跳下马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到青年对面。 他没见过这青年,不过这青年的衣服很奇怪。 云生于野,似乎能缓缓游曳。 这还是一件衣服吗? 他很好奇。 青年微笑说,“我见过你,在松山。” “可惜我不认识你。”萧风微笑了下。 “我认识你便可以,飘缈公子。”青年右手抓住刀柄,轻轻摩挲,“我想跟你打一场。”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萧风笑得越发斯文友善。 “因为我要折剑神的剑,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一届的剑神应该是你。”青年也笑得从容不迫。 “因为不尽兴?”萧风玩味起来。 青年微微眯起眸子,“看来你的确很聪明。” 萧风却笑得愈发玩味,“我很奇怪,你今年高寿?” 青年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手心抵住了刀柄,“井底之蛙。” “徒具形骸。”萧风不甘示弱。 “你……该死!”青年眼中骤然流露出暴戾,狠声道。 “可是我没有剑可让你折。”萧风丝毫不在意。 “我自然能找到。”青年声音有些发冷,微微抬起刀柄。 “慢!”萧风却又笑眯眯喊了声。 青年眼中戾气更重,“何事?” “你要折我的剑,我却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岂不是很亏,你若输了,不如将你的衣服给我啊,我正好喜欢。”萧风笑得很天真无邪。 于逸皱了皱眉头。 “该死!”青年眼中暴戾滔天,骤然拔刀,一道寒光横扫而来。 萧风微微一笑。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摁在萧风肩膀,一步迈出。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却没有阻拦。 然后少女开始小步助跑,约莫四五步后,手脚骤然发力,从未有人见过出鞘的纤细狭刀骤然出鞘,上斜向前。 与此同时,她身形弹地而起,双手迅速握住刀,二话不说,当头劈下! 一条纤细的光线,拉伸、爆绽出光芒璀璨的弧月。 这是纯粹是一个快字! 不分上下的刀,两人一触即分。 两人还没站定,剑掠云二话不说,身形一闪而逝。 狭刀突至,往青年腰际横扫而去。 青年骤然后仰,借势身形旋转,踢向剑掠云的脖子。 “呵。”剑掠云忽然笑了声,一道光华骤然闪过。 青年面色一变,迅猛激退。 剑掠云却不甘示弱,骤然前冲。 她前后脚所踩的地面,顿时塌陷出两个小坑。 “难怪。”萧风暗暗嘀咕了声,轻轻说,“够了。” 一阵涟漪激荡而出。 两人各自倒飞回去。 下一刻,剑掠云身体紧绷,脸色阴沉看向萧风。 萧风歉然说,“你若将他的衣服弄坏了,我岂不更亏?” 这下,青年的脸色也从惊变为了怒。 难不成,他的命还比不得一件衣服了? 剑掠云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冷哼一声,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萧风冲青年笑了下,“愿赌服输,或者,你觉得你还没输?” 青年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却真开始脱衣服。 他将外衣丢给萧风,冷漠道,“愿赌服输。” 萧风接过衣服,却还在打量他,脸上有那么点算计的意思。 青年脸色瞬间沉下来,“士可杀不可辱。” 萧风想想,一本正经说,“我可以给你件于叔的衣服。” 青年又握住了刀柄。 “算了,算了。”萧风笑嘻嘻摆摆手,将衣服丢给于逸,拍拍自己衣服,“我给你留点面子,不过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了。” 青年几乎面黑如铁了,哼一声,转身离去。 萧风摸摸下巴,转头看于逸,“于叔,你说,他怎么折剑的呢?” 于逸想了想,不确定道,“像少爷赌他的衣服一样?” “有点可能。”萧风也想了想,点头,“我觉得,他以后一定不会再穿这样的衣服了。” “是。”于逸抿唇道。 萧风怔了下,又说,“不是啊,我只是对他的衣服好奇,可惜他不愿意把中衣脱下来给我,那样我就送他一身你的衣服,他也不会难为情。” 于逸咳了声,不说话了。 “好了,赶路吧。”萧风伸了个懒腰,将衣服抱过来,“我琢磨琢磨。” () 第526章 断肠人在幽谷 日头逐渐到了头顶,阳光时不时在云霞丛生的衣服上闪烁,闪得萧风有些头疼,他便钻进了马车里。 剑掠云正靠着马车闭目养神,听了动静抬起眼皮看了眼,冷哼一声。 萧风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前几年,他同人打得尽兴,眼见就要胜了,忽然有人横插了一手,铁定也是要恼火的。 更何况这丫头脾气可比他前几年大得多。 “抱歉。”他迟疑了下,直接道。 剑掠云面无表情,当没听见。 萧风挠挠头,“是我之前忘了同你说明,但是那个人的确不能死。” 剑掠云阖上眸子,继续装睡。 萧风继续说,“不仅那个人,以后不算长的一段时间,我碰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能死。” “前些日子,前辈们都分散去了四方,他们在试探那些人的态度,就像刚才那人来挑衅我一样。”萧风认真说,“所以,我面前死了人,他们也会杀人,我不能让他们死。” “他们与你无关。”剑掠云冷冷说。 “我既然用了他们,他们便与我有关。”萧风摇摇头,“我在帮他们,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有些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你若还怪我,不如我再同你打一架。” 萧风话语顿了顿,又说,“我可以不还手,只挨打。” 剑掠云冷哼道,“谁需要你让。” 萧风摸摸鼻子,心道他这也算尽人事了吧,便低头继续琢磨从青年那里抢来的衣服。 他总觉得这件衣服奇怪,可放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奇怪的,若不是只有这么一件,这件他说不定已经大卸八块了。 山路崎岖不平,没一会儿,马车又颠簸起来。 萧风有些头晕,便将衣服往旁边堆了堆,靠着车窗打盹儿。 剑掠云睁开眸子,拿起衣服看了看,然后她说,“你可以穿上试试。” 萧风怔了下,眨眨眼。 剑掠云淡淡说,“我见的东西比你多。” 萧风哑然失笑,不过想想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便往外喊了声,“于叔,停车。” 马车骤然停下。 “少爷,什么事?” “试试。”萧风将衣服递过去。 于逸怔了下,动了动嘴角,“是。” 于逸依言将白衣穿上,他其实并不适合白衣,不过那一身却十分妥帖。 萧风看着若有所思,过了会儿,笑了下说,“于叔,送你了。” 于逸嘴角抽了抽,“谢少爷。” 马车继续前行,萧风却没了打盹儿的兴致,又摸出来从知返城得来的玉佩打量起来。 前两日,他没时间理会这些,今日正巧想起来。 他打量了会儿,递给剑掠云看。 剑掠云也只看了几眼,面无表情说,“坏了。” 萧风眨眨眼,“所以看不出来?” 剑掠云点点头。 “这是什么?”萧风好奇道。 “不知道。”剑掠云面色不变说。 萧风便不再多问,又从车底下拿出浮光剑来,“这个呢?” 他干脆就不看了。 剑掠云看了看,“它也坏了。” 萧风有点哭笑不得,又将浮光剑放回去,真挚道,“谢谢。” 剑掠云看了眼他,没说话。 萧风犹豫了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可以不说。” 这个问题,萧风原本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从未想过让剑掠云跟着,也从不信任她。 不过,清平县里剑掠云帮他瞒他昏睡三日的事,灯笼楼里的出手,几次善意追随,再加上这次插手挑战,萧风觉得,有些事还是谈开了点好。 至少,他觉得对她的戒心可以小一些。 剑掠云没有回答。 萧风也不在意,打了个哈欠,准备小憩一会儿。 最近,他似乎越来越放纵自己了。 他刚阖上眸子,剑掠云忽然说,“芦苇荡。” “什么?”萧风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剑掠云忽然淡淡笑了一下,说,“萤火虫。”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想了会儿,回答,“过些日子,我陪你去。” 剑掠云又看了眼萧风,露出个僵硬却开心的笑容,“好。” 马车疾驰,在高山深谷间,渐渐追着日光,似乎要追入金灿灿的夕阳金日里。 …… 夕阳映红了半边天色,幽谷帝国皇都来了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可整个皇都没人敢拦。 因为,整个幽谷帝国欠他的。 当年,是谁叫整个幽谷皇都年轻一辈直不起腰来? 少年时代的祁峰峤候命于皇宫翰林院,并无官衔品秩,只是候命于天子宣召对弈,甚至与当时青峦国师手谈三局而不败。 当年,是谁叫整个幽谷帝国年轻武者抬不起头来? 一柄断肠刀,连老一辈先天都要避其锋芒,风头无两,后来镇守边关二十年。 昔年的忠勇侯是整个幽谷帝国最骁勇善战的人。 可幽谷的回报却是,日夜兼程,回来面对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 上元三十七年冬,皇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一场晚来的大雪被钦天监的人称作瑞雪,预兆着明年丰厚的收成,只是大雪一连下了七天,在大雪纷飞里,老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都。 于是,整个幽谷帝国陷入举国同哀中。 当时,太子之位虽已定下,却有不少人不安心,再加上几个驻守边疆的武侯纷纷回皇都,各自有各自的安排,于是整个皇城似乎都在风雨飘摇中,乱了起来。 除夕夜前,皇都中终于迎来一次大动荡,干净利索的整个皇都彻底洗牌,连新后也葬身在了这场动乱之中。 除夕夜上,新帝大赦天下,连带着几个谋逆的兄弟也只是剥除了皇室身份并未严惩。 整个天下都在宣扬新帝的仁善广博胸怀,却再没人为枉死的人申冤。 茫茫的雪地里,整个朝堂最德高望重的人眼神呆滞看着血泊中的女子,那个喊了他二十年父亲,喜欢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子,拥着那渐渐冰冷的身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号。 那一日,断肠刀成了断肠人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一夜白头。 那一日,皇城中血流成河,血衣拖刀的中年人与那千军对峙,成了除夕夜里唯一的叛军。 那一日,中年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毅然离去。 那一年,整个坚守忠义礼孝祁家仅剩的唯一一人舍了忠义,孤身入了羽化谷,硬生生杀得整个羽化谷如同血洗。 当年,不是没人拦,而是能拦的人心里都有愧。 如今,也是。 () 第527章 君与臣 皇都很大,老人一路直行,过金水桥,入三门,那便不算大了。 老人走得很慢,比普通老人散步还要慢。 有些伤,总是要慢慢体会的。 可路就那些,早晚是要走到尽头的,即使老人已经走得足够慢。 尽头是宣政殿,对老人来说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毕竟他已经近四十年没有好好打量一下这座殿宇了。 殿宇前坐了个老僧人,身穿黑衣,目三角,相貌狰狞,形如一头衰老病虎,只是神情淡漠。 僧人站起身来,看着老人,深深一揖,“忠勇侯。” 老人慢慢走到僧人面前,像当年那样,摸了摸僧人的脑袋,笑了一笑。 僧人又做了一揖,“祁先生。” 老人退了一步,还是在笑,“我便知道,出来拦我的一定是你。” 僧人叹气,“我以为先生不会来的。” 老人微笑说,“我也以为我不会再来了。” 僧人苦笑,“当年,我还是跟在祁先生身后的书童,跟着先生学棋,先生说,棋道在诡,在变通,最忌感情用事。” 老人淡然说,“棋之一道,还讲造化,不到输赢揭晓的一刻,谁也不会知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僧人笑容更加苦涩,“当年,若非先生弃笔从戎,还将我介绍入朝,岂有我今日的地位,是我辜负了先生的嘱托……” “那是当年,芹祭酒。”老人打断道。 僧人浑身震了一下,“先生到底是不认我了。” “都是当年了,哪还有认不认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老夫只是想把媛儿的牌位拿走,让她委屈了这些年,她不该在那里的。” 僧人摇摇头,“当年,所有事已成定局,先生既已隐世,何必再在意这些。” “那是你们的定局。”老人讥讽勾起嘴角,“不是老夫的。” 空气中发出几声爆鸣之声。 僧人噗通跪倒在地,吐出口鲜血,“多谢先生手下留情。” 老人抹掉嘴角血渍,绕过僧人,缓缓往宣政殿内而去。 秋风微冷,老人身子微微颤抖。 宣政殿内,寂静得有些寒冷。 夜熙彦一人孤坐在高高的台阶上。 他没有去碰那把龙椅,因为他清楚那把龙椅是什么换来的,在老人面前,他无颜坐。 “孤以为忠勇侯会说话算话的。”他有些遗憾说。 “老夫也想过。”老人没有施礼,而是静静站在那里,“可老夫想明白了些事。” 夜熙彦没有问。 老人却继续说,“以当时帝君的势力,即使贵为太子,也不可能有能力如此干脆利索地平息皇都动乱的,老夫想知道,帝君向谁借的势。” 夜熙彦没有回答。 老人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又说,“当年,老夫虽驻守边关,江湖上的声望却很大,而且,那时,老夫得罪了一个人。” 他忽然笑了一下,“他说,作为代价,要折了老夫的刀,老夫没在意,结果却让他一语中的了。” 夜熙彦站起身,“谁告诉忠勇侯的?” 老人没有回答,“老夫没想过,老夫忠义于之人,会是如此人物,倒是让老夫大开了眼界,但是,老夫意难平。” 老人踏前了一步。 四周有微微风声响起。 夜熙彦挥挥手。 风声止。 他皱眉道,“那忠勇侯想要什么?” “帝君知晓。”老人微微眯起了眸子。 “不可能。”夜熙彦坚决道。 “老夫当年血洗皇都,老夫认,但媛儿不该在那里。”老人又往前了一步,“她为何死,帝君心知肚明。” 夜熙彦淡淡说,“当年,新后勾结其父叛乱,后自知犯下大错,自刎谢罪,此事天下皆知。” “自刎谢罪?”老人蓦地张狂大笑,“好一个自刎谢罪,那老夫今日便将在这幽谷皇都好好闹闹,看看老夫是不是也要自刎谢罪。” 瞬间,一圈圈刚烈气机以老人一袭灰衣为圆心,卷荡而去。 四周风声骤急。 “退下。”夜熙彦忽然暴喝一声。 风声微微一滞。 “退下!”夜熙彦又喝了声。 风声停了下来。 夜熙彦面无表情说,“忠勇侯今日若要杀孤,孤受着便是。” 老人浑身一震。 地面上瞬间出现数十道纵横交错的沟壑,宫殿中发出轰的一声闷响。 十七年未出鞘,这一鞘的刀意只是因为这普普通通一句话,骤然溃蹋。 老人面色复杂看着高高在上的男子。 “当初,是孤的错,可让孤后悔,不可能。”男子低头看着那一条条沟壑龟裂,触目惊心,蔓延至他身前时,却仿佛被无形中的什么东西阻隔,硬生生停住,淡淡说。 老人张张嘴,猛地吐出口鲜血来,瞬间苍老数分。 他仰天大笑,状若疯魔,转身离去。 “到底还是守了他的忠义。”夜熙彦勾了勾嘴角,转身坐上高高的龙椅,“焕儿那边如何了?” “殿下不愿回来。”阴暗处有声音漠然传来。 夜熙彦笑笑,“没关系,他会回来的。” …… 蜀中民风之彪悍,萧风三人一入蜀便大开了眼界。 客栈门口摆了头大虫,听说是前些日子下山觅食被人听了声,今天傍晚给寻到了,连夜便被拖下了山,这是打算明早剥了皮,送去官府换赏钱呢。 店小二热情招呼着三个人入座,“客官一看就是外地人,不过能从蜀川里钻出来,也算英雄好汉,几斤烧刀子热热身?” 于逸淡淡扫他一眼,“三份招牌菜,再拿些主食来,不要酒。” 店小二噎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蜀州走江湖的,酒量肚量不大的,都不敢说自己是闯江湖的,看这中年人也是个好汉,怎的这般小家子气。 至于于逸身边的两个孩子,店小二直接无视了。 谁让这是蜀中呢。 萧风当没看见,逗着滚絮玩。 剑掠云就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大一小。 于逸见店小二没反应,又重复了遍。 店小二嘀咕了一串子当地的土话,有些郁闷甩甩毛巾,走了。 萧风三人都没听懂,四周的人却哄然大笑。 三人互视一眼,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却也不在意。 () 第528章 君子坦荡荡 蜀中英豪豪爽,最看不上忍气吞声。 四周的人一见于逸没什么反应,眼神立即鄙夷起来,嘀嘀咕咕地开始交头接耳,也有些横的直接冲三人喊起了话儿。 都是些挑衅性十足的话,不过到底是走惯江湖的,有些分寸还是有的。 只是他们说了半天,于逸就跟个木头人一样,两个小家伙也自娱自乐,似乎说的不是他们。 这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滋味可不好受,一大伙儿人便凑在一起讨论谁去当那个出头鸟。 最后推出来的是个光头大汉,生得凶神恶煞的,倒是唬人得很。 正巧店小二也将饭菜送来,放盘子的动静可是不小,几碟菜都蹦了起来,洒了一半菜出来。 可气的是,那店小二竟然伸手直接将那些菜捞进了盘子里。 剑掠云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往上空一抛,“啪”一声稳稳落在桌上,“重换。” 店小二怔了下,撇撇嘴,这小丫头片子脾气倒不小,不过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吗,看来今日可有的热闹看喽。 他想着,伸手去拿银子,咦了声,发现银子已尽深深嵌入桌子中,抠了两下也没抠出来,眼角不自觉抽了抽,“小人有眼无珠,还请两位客官息怒,这就去拿好酒好菜伺候着,抱歉抱歉。” 四周的人一片哗然,那魁梧汉子也睁大了眼睛,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尴尬无比。 萧风低声说,“一群市井小民,你何必吓唬他们。” 剑掠云淡淡说,“欠收拾。” “那你等他们找来再收拾,岂不更有意思些。”萧风很无奈说,“我本来想为民除害打发时间呢,你这样谁敢来?” 剑掠云怔了下,白了他一眼。 萧风便低笑起来。 这时候,那魁梧汉子忽然摸了摸脑袋,走到于逸面前,一抱拳,“抱歉,是我看走了眼,你说怎么办,随意。” 蜀中的汉子就这点好,率直。 于逸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准备搭理。 萧风却因为怼得剑掠云哑口无言心情大好,插口道,“我是他少爷,你不如将之前那店小二的土话教我,我替于叔原谅你。” 剑掠云又翻了个白眼,转头不去看萧风。 这家伙又准备演了。 汉子愣了下,随即憨厚一笑,“行。” 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对于魁梧汉子来说,萧风就是尊大神。 他本来只是想随便教萧风两句,应付过去,毕竟也就一顿饭的时间,却不想这少年学的快得令人咋舌,叽里呱啦一顿饭下来,问得他焦头烂额,口干舌燥,差点疯了。 四周的人都憋着笑看热闹,不是不想笑,是怕少年转头问他们,再问住了,那不是丢了大面子了。 一顿饭下来,难得的客栈里少有喧嚣。 两个青年人从山路上走来,一人读书人模样,身子瘦弱,另一人书童打扮,身子倒是健壮,只是个子矮小了些。 两人走入客栈,不由惊异。 依旧是那个店小二招呼,只是有了于逸那一桌的教训,店小二稍微留了点心眼。 “客官想吃点啥?” 少爷模样的青年人斯文说,“两斤酱牛肉,一斤烧酒……” “少爷!”书童一下子站了起来。 “坐下。”青年人拉了拉书童,抿了抿唇,“就这些吧。” “呦,看着弱不禁风,口气倒是不小。”店小二多看了青年两眼,呲呲牙,“莫不是在逞强托大?” 他犹豫了下,提醒,“本店还有别的酒菜,可是要试试?” “不必了,多谢。”青年抱拳说,又忽然咳嗽起来。 店小二啧了声,也不再多说,转身跑去叫菜。 书童连忙给青年顺气,埋怨道,“我说少爷,您身子如何自己能不知道,别说一斤烧刀子,半斤也能给喝出病来。” 青年笑着拍拍书童肩膀,“不是还有你吗。” “也对,”书童挠挠头,“正好梓桐替您喝了。” 青年便笑着摇头,“你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聚在了那儿。” “您管呢,还是先想想我们怎么找到人吧。”书童不在意说,又埋怨道,“我就说您别乱跑,王爷那里也说不要您费心,您非要来,再白跑一趟,看那几位爷不笑话您。” “笑话便笑话,一个面子而已。”青年毫不在意说。 书童便有些气恼,哼哼了两声,才不情不愿往人群方向走。 这时候,人群内忽然一阵哄然之声,紧接着众人四散。 书童莫名其妙,揪住一人就问,“这位老哥,刚才怎么回事?” 那人被忽然揪住还有些恼,不过一听是问刚才的事,就瞬间眉开眼笑起来,“刚才那边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小家伙,不过人家忙着赶路呢,这不就准备走了,在那儿,那儿呢。” “那你们在干什么?”书童只随意扫了眼,又问。 “听呗。”那人理所当然说。 “梓桐!”桌子那边忽然传过来青年的声音,“回来。” 书童本来还想再问,回头看了眼,心里一咯噔,连忙跑了回去。 那人无趣撇撇嘴,跑回桌上喝酒了。 四周很快又热闹起来。 “少爷,您怎么又犯病了?”书童连忙从书箱里翻东西。 “殿……殿下……去……快去……”青年剧烈咳嗽起来,手却指着店门方向。 书童哪有时间理会,快速翻出药来给青年服下,替他顺气道,“少爷,你好好休息,等喘匀了气再说。” 青年被这人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深呼吸了几口气,好歹喘匀了气,“刚才我看到殿下了。” “哈?”书童没反应过来。 “你快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青年声音又急促了几分。 “啊……哦哦哦。”书童反应过来,连忙跑了出去。 客栈外的山路上空空荡荡,哪还有什么人。 …… 崎岖山路上,马车疾行。 马车内,剑掠云有些疑惑看萧风,“你等的人似乎到了。” 萧风笑笑,“你看出来了?” “你一般不会弄出这般大声势。”剑掠云淡淡说。 “我给了他很长时间,可是他没抓住。”萧风遗憾说。 “可是,你怎么断定有人会来?”剑掠云有点好奇。 萧风脸色认真下来,“有句话说,君子坦荡荡,所以有些事,他一定会先找我问个清楚。” 剑掠云微微皱眉,不是很明白。 萧风笃定补充,“因为他是叶真。” () 第529章 想看星星 出了蜀川,官路略微好走了些,一日奔波三人倒也没觉得疲累。 萧风想想上次只是来接个道,曹肖便搞出来的那般大阵势,索性在路边摊上买了个面具戴着,顺手也给于逸与剑掠云买了个,戴不戴随他们。 于逸自然不会戴。 庆国王若想在仲盛山上找人,面具戴与不戴并没有多少区别,自家少爷显然只是无聊时的恶趣味,或许也有点警告曹肖的意思,只是这点倒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剑掠云见萧风戴便戴得很干脆,倒是让萧风怔了下,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想。 这丫头行事向来随心,说不定也是心血来潮,等什么时候又我行我素起来。 黄昏中,官道上一辆马车伴着余晖进了城。 萧风刻意看了眼城墙外头不远处那个挂杏花酒的摊子,生意兴隆,不过并没有眼尖看过来的了。 他便安心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儿。 想想前两天送来的书信,是真破坏心情,好在不是现在该处理的,他便理所当然不去多想。 以后,他可不是个大忙人了,忙的在梦峡那边呢。 他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许是秋日萧瑟,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声,再加上马车走得十分顺畅平稳,两个少年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马车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停了下来。 萧风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 不是到地方了,而是有人拦了路。 而且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的病弱青年,叶真。 萧风略略有些意外。 这世间,能比疾风速度还快的载人交通工具不是没有,只是即使疾风是拉了车厢的,也不多,再加上面前的青年身有痼疾,这个青年显然付出了不小代价。 可,为了一个仅仅比其他人早知道片刻的答案而付出代价,真的值吗? 萧风不愿多想,跳下马车。 “殿下!”叶真躬身道。 “那些人,都让你拦下了?”萧风淡淡说。 “是。”叶真依旧保持着施礼的姿态。 萧风眉头皱了一下,“你这是施礼还是请罪,或者是想给我施加压力?” “都有。”叶真诚实道。 萧风眉头挑了一下,“你说,你学陈简,陈简学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叶真继续回答。 “我若让你起身,便是将你的礼接了,罪免了,而且你问什么,我必须都要答了,那我岂不是很亏?”萧风笑笑,“你学他与他学你一般像,只是我都不喜欢。” 萧风跳上马车,淡淡说,“于叔,走吧。” 叶真眉头微微皱起,一下子跪在地上,“殿下且慢。” 萧风回头认真道,“若是陈简,他会跟着上车,这点面皮他还是有的。” 叶真低头说,“殿下教训得是。” “那你不起来?”萧风眉头微皱。 “君臣之别不可罔顾。”叶真平静说。 “我只是个皇子,论身份,同你义父差不了多少,甚至还要低一点。”萧风淡淡说。 “帝君未下诏废储,殿下便仍是殿下。”叶真毫不犹豫说。 萧风看了他半晌,“但是,我给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还有陈简。”叶真笃然道。 萧风笑了下,钻进了马车里,“我明早才会去庆国王府,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叶真点点头,起身离去。 剑掠云有些不解看看萧风。 面具遮容的少女似乎比平日里更理所当然,“你似乎并不想为难他,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萧风反问。 “直觉。”少女淡淡道。 萧风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也算是个理由,便解释道,“仲盛山,人太少,一个庆国王还不够。” 少女听不懂。 “叶真想提前知道我想干什么,无非是想防患于未然,我想知道,他们若是被逼急了,能到什么程度,”萧风解释得更通俗了些,“叶真,陈简,这两人正好。” 剑掠云稍微懂了点,“你想逼他们谋反?” “算是吧。”萧风想了下,说。 “可是,蜀中时,叶真若没错过,你是会说的。”剑掠云又问。 这小丫头的话是越来越多了。 “那时,我对庆国王还不是很了解,我若说了,以后一定会后悔。”萧风微笑了下,由衷道,“我运气真好。” 剑掠云若有所思,“他们若真反了呢?” “那样最好。”萧风笑得愈发开心了些。 “你真是皇子?”剑掠云怀疑看了眼萧风。 所有人听到这么一句,都该怀疑萧风的身份的。 “重要吗?”萧风没有回答。 剑掠云便不再说话。 马车里再次安静下来。 萧风继续闭目养神,剑掠云坐在一旁发呆。 滚絮悄悄从窝里钻出来,想往萧风肩膀上飞,被剑掠云抓住,粗鲁塞了回去。 …… 郦蜀的秋意绵绵,并不像其他七州的离愁别绪,更多的是苍茫远山的豁达,少了几分小女儿姿态。 萧风仰躺在房顶,看着似乎更真实了不少的星空发呆。 他想到了一句话。 即使是同一片星空,每到一处地方看到的风景,其实也是不太一样的。 这句话是柳自语说的,也是他毅然出来的原因之一。 如今想来,他依旧分辨不出,当初的他,是感情用事,还是未雨绸缪。 当初,下决定是多么仓促而混乱,即使他给了自己不知多少条理由,这点总是毋庸置疑的。 萧风甩甩头,回过神来。 “殿下,来了。”初灵悄无声息出现在房顶。 “直接让他上来吧,有些事,还是找个空旷的地方好,至少活动得开手脚。”萧风坐直了身子,笑言。 “是。”初灵一下子跳下来房顶。 “于叔,你也下去吧。”萧风偏头看向一边的中年人。 于逸皱皱眉,“是。” “掠云,你不合适听。”萧风对着不远处房顶说。 四周没有人回应,但萧风知道那丫头已经走了。 最近,那丫头越来越好说话了。 “殿下!”叶真顺着梯子爬上来,施礼道。 他并不是不会轻功,而是他觉得在萧风面前不合适。 “坐。”萧风伸手一请。 “不敢。”叶真摇头。 萧风也不勉强,又仰躺了下去。 他以很随意聊天的语气说,“这么好的天,不如我们什么也不谈,看看星星,可好?” () 第530章 秋露深重 叶真怔了下。 若是其他时候,自然是好,可现在…… 他皱起眉头,淡淡应了声,“是。” 萧风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时间缓缓过去,星空依旧璀璨,只是秋露已沁入了夜里。 萧风已经阖上了眸子,皎洁月色洒了他一身银辉。 叶真却没有睡,也睡不了。 他还在站着。 明月悄悄东移,寒意愈发深重。 叶真轻轻咳嗽起来,越咳越重,渐渐弯下了腰,蜷曲起了身子。 萧风斜睨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坐。” “多谢殿下……”叶真咳嗽得很厉害,却还在强撑。 萧风笑了下,“你说这次机会是陈简的,你却以叶真的姿态来见我,是何道理?” 叶真咳嗽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陈简会说,殿下既然是以江湖人身份来的,你我自当平辈。”萧风淡淡看着他。 叶真怔了下,“殿下说笑了。” “你当我的玉佩怎么跑到他那里的。”萧风低笑,“我抢了他一枚玉佩,自然要找另一枚赔他,天经地义之事。” 叶真没接话。 萧风笑得更玩味了些,“他学你,我省了不少麻烦,你学他,我倒是也没多少麻烦,最近运气真是不错,那便也不必再谈了,毕竟你也不敢听。” 叶真身子震了一下,有些震惊看着萧风,这下倒是不咳嗽了。 萧风只是玩味回看回去。 几个呼吸,叶真身子僵硬着坐下,又缓缓放松下来。 萧风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你与二世子交情如何?” 叶真有些意外看了萧风一眼,“互不来往。” “那我若说,曹长水是我布的局呢?”萧风懒洋洋又说。 “不可能。”叶真坚决说。 “为什么?”萧风依旧懒洋洋的。 叶真没有回答。 萧风嗤笑了下,“皇家,有哪个是真正的仁义之人,又有几个能以君子相称,不过是在外的假象而已。” 叶真依旧没回答。 “曹长水身死是我告知的,曹长德那边又恰巧出事,难道你没怀疑过?”萧风声音带了些许讥嘲。 叶真还是不言。 “曹长水身死,能继承庆国王爵位的只有曹长德,曹长德便不能出事。可那时巧合的,大皇兄的事正好被揭发,曹长德不得已替皇兄顶罪,庆国王为了唯一的儿子,一定会做出退让,才会让一直固若金汤的郦蜀插上其他人的耳目,实现分权分化,获益的到底是我皇室,有这个手段和能力的人似乎不多?难道你以为,我在外了三年,真是游山玩水了?”萧风说得更清楚了些。 “殿下何必这般诋毁自己。”叶真吐出口气,“且不说,殿下与大皇子殿下手足情深,便是前些日子,殿下对义父的提醒,以及之后的看护,叶真还是知道些的。” 萧风笑了下,“我虽是储君,可大皇兄到底是父王长子,又文武全才,若不是我的生来特殊,这位置岂会落到我头上,说不准便是大皇兄的,我自然要打好关系,至于庆国王那里,到底是王爷,若是死了,与谁都没好处,我自然要救,否则重查,岂不也是查到我头上。” 叶真又不说话了。 他清楚,有些事越抹越黑,越说越乱,不如不说不问。 因为,谁也不知道答案,说得多了,有些不是真相的答案,会理所当然的成为唯一的答案。 萧风揉揉鼻子,似乎有些冷。 他似乎也觉得没意思,摆摆手说,“算了,近半年的陈年旧事了,谈来也没意思,不过你可以查些细节,说不定是能查到我头上的,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手脚干净不干净。” “不如谈点近了的?”他打了个喷嚏,继续说。 叶真还是没说话。 萧风便继续说,“前些日子,我在知返城看了场戏,两个原本驻扎知返城南北的江湖势力大干了一场,结果柳家想从中渔翁得利,我插了一脚。” 叶真看了眼萧风,这个他在陈简的书信里了解过,说是另一个江湖势力接手了。 萧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说,“虽然没得到什么好处,不过那方接手知返城的势力欠了我个大人情,以后翻几倍我也说不准,总之不会亏了。” 他点着额头盘算,“这次是我派人杀了个笨蛋,若是我故技重施,有些人难免起疑,不过用其他方法,想来我还能赚上几笔,正巧四方势力势弱,到时候便把四方势力重新洗牌,那郦蜀周边我便可以随时收回,还能让不少人欠我人情……”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了。 叶真听了心里一阵发凉,忍不住看了萧风一眼,结果一下子怔住了。 这少年竟然说着说着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心中五味杂陈,一面想着以皇都那边传来的六皇子性情不可能这般,一面想着以萧风的心智不该把这些事说出来,又一面想着这些不该是真的,回去该查查,再加上身子一阵阵发虚,大脑几乎一片混乱。 可少年却在一旁睡得正香,丝毫没因为叶真想着的这些事烦恼。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猛地醒来。 他有些茫然四下看看,看到叶真脸色惨白,天边有微微曦光。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伸手抓住身边青年的手腕,喊了声,“叶真!” 青年猛地回过神来,“殿下。” 萧风收回手,揉揉脑袋,“我昨天说到哪儿了?” 青年心中堵了一下,“殿下不必说了,直接说殿下来意吧。” 萧风笑眯起了眸子,“也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郦蜀铁骑,毕竟铁骑缩减也是我提议的,有些好奇。” 他忽然猛地吐出口鲜血来,直直栽了下去。 萧风叹了口气,也跟着跳下去,将他稳稳扶住。 四周仅跑出来个书童打扮的青年,看到青年面如金纸的模样,差点吓昏过去,鬼哭狼嚎着便冲了过来,差点对萧风发脾气,可想到萧风身份,又硬生生忍下去,哆哆嗦嗦喊了声,“殿……殿下。” 萧风在叶真身上随便摁了几下,将叶真推给青年,“他受了点风寒,回去熬完姜汤。” 青年也不知道记没记下,总之对萧风千恩万谢,背起叶真就跑没了影子。 显然,他对萧风的身份除了惊就是吓了。 萧风也不在意,在两人消失在街角时,脸色忽然泛上一层病态的潮红,剧烈咳嗽起来。 () 第531章 有用,没用 一道倩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萧风身后,扶住他的身子,“你不该救他的。” 萧风阻止了剑掠云给他输真气的好意,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勉强压住咳嗽,“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剑掠云淡淡说,顿了顿,补充,“我以为你们谈完了。” “也差不多。”萧风笑了下,绕过她准备下去。 “为什么要耗一晚上?”剑掠云在身后问。 萧风犹豫了下,“我只是想看他耐不耐得住性子,结果有些失望。” “可是,为什么要救他?”剑掠云又问。 萧风眉头皱了皱,觉得这丫头问得实在太多,“我是要激他,不是要他的命,自然要救他的。” “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剑掠云有些恼火。 萧风惊讶看了眼她,依这丫头的性子,不该冷哼一声,直接离开吗,怎么有闲心管他的闲事。 不过,他也不会多想,淡淡说,“我没事。” 剑掠云冷哼了声,转身跳到了街巷里。 “初灵!”萧风也不在意,看了眼不远处房顶那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喊了声。 “殿下什么吩咐?”初灵挠挠头,有些不自在。 “你在干什么呢?”萧风奇怪问。 “没什么。”初灵有些讪讪摇头。 “你去找人看着叶真,看他与谁来往,顺便让于叔在这一带买下一处宅院。”萧风见他不想说,也不强求,嘱咐道,“越偏僻越好。” “殿下准备常住?”初灵吃惊道。 “不是,我等人来找麻烦。”萧风笑了下。 “是。”初灵看着萧风笑得不怀好意,顿时来了兴致,转身便跳下了房顶。 萧风有些好笑,又掩口清咳了两声,看着手心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手帕擦了擦,顺着梯子下了房顶。 深秋露重,萧风的衣服湿了大半,他回房间换了件,又自己熬了碗姜汤喝了,然后小小补了一觉。 于逸将院落的事处理完,东方红日初升,正好是早饭的时候,便顺便去早市上买了点早点回去。 剑掠云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萧风也不管她,自顾自抓起个包子啃。 吃了一半,初灵兴冲冲跑回来,“殿下,殿下,那两个去了。” “袁熙洪和齐实?”萧风示意他坐下一起吃,问。 “对呀对呀,聊了一刻钟,急匆匆往王府跑了。”初灵两眼几乎要放光了。 “嗯,所以,你这么激动作甚?”萧风好笑看他。 初灵噎了一下,又两眼放光说,“殿下,您说,他们会不会是去教唆庆国王谋反?” 于逸淡淡看了初灵一眼。 初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挠挠头,抓起两个煎包塞进嘴里,“呜呜……呜……” “你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萧风笑眯眯看他。 初灵点点头,又赶紧摇头,一下子被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我又没说过不让你听,否则你觉得你能听到?”萧风好笑看着他,喝了口米粥,“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若查,一定是我说的真相,但他们中若有人能跳出来,也会看到些其他东西,总之,于我都没有坏处。” “至于庆国王那里,他若如此容易被策反,怎么可能活到今日,不过是给他个心里准备而已,免得他被我吓着,有些话也好开头。” “可是,”初灵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殿下的算盘不是落空了吗?” “什么算盘?”萧风奇怪道。 “那个,”初灵看了眼于逸,小声嘀咕,“就是逼他们谋反啊。” “你脑袋里在想什么?”萧风很无奈看他,“我什么时候要让他们造反了?” “昨天。”初灵小心翼翼瞅着萧风。 “太实在会吃亏的。”萧风好笑摇摇头,擦擦手,起身道,“于叔,不必跟了。” 于逸点点头。 …… 萧风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去了不知藏了多少秘术和高人的听潮阁。 曹肖是聪明人,无论他猜没猜出萧风的意图,如果没有意外,听潮阁总是最保险和安全的去处。 只是在有万鲤来潮壮景的清凉湖前,萧风顿住了身形,“出来。” 没有人出来。 萧风有些无奈,“那是听潮阁,便是发现不了,也不合适。” 剑掠云从假山后面跳出来,哼了声。 “我不希望你乱来,否则我会打昏你。”萧风一本正经说。 剑掠云皱皱眉,不悦看了眼萧风。 “你打不过我。”萧风理所当然说,转身离去,“你后悔了,可以回去。” 剑掠云脸色不由难看下来,却只看了会儿萧风的背影,又追了上去。 …… 听潮阁附近无人,或者说人刻意都给调走了,萧风走得便十分坦然。 推门入了大厅,正巧曹肖正着踮起脚跟吃力抽出一本武学秘典,见了萧风也顾不得抽了,欠身一礼,“殿下。” 他身边的叶真也同样冲萧风一礼。 “皇叔不必多礼。”萧风笑了下,看了眼叶真,这青年似乎有些怕他,目光闪了一下。 “殿下可莫要再吓唬他了,免得又犯病,失了礼数。”曹肖玩笑道。 “看来皇叔跳出来了。”萧风一抬手,将那本抽出一半的书籍摄到手里,递过去,“那不知皇叔有没有看懂我的意思?” 曹肖双手接过,引着萧风往楼上走,“没想过,也不敢想。” “早听说听潮阁里有六大守阁人,如今竟是不在,真是可惜。”萧风笑了下,毫不在意说。 曹肖没再说话。 “听说,听潮阁有天下第一武库之称,这楼内藏书万卷,珍本孤本无数,不乏失了传承的武学秘籍,不知是不是真?”萧风笑了下,又问。 “的确是有些底蕴的,只是这称号却是假的。”曹肖摇头道。 萧风笑了下,“也是,不过混个江湖第一武库倒是可能。” “殿下说笑了。”曹肖面不改色说。 萧风摆摆手,“我若想往皇叔这听潮阁里放些人,皇叔敢不敢接?” “何人?”曹肖微微皱起眉头。 “自然不会是让皇叔为难之人。”萧风云淡风轻说,“看来皇叔还是愿意帮这个忙了。” 曹肖眉头跳了跳,闭口不言。 萧风也不强求,“长德世子如何了?” “多谢殿下挂心,尚好。”曹肖面色缓了缓。 “十年内,三国说不得又要再起硝烟,皇叔还是早做打算。”萧风却又淡淡提醒。 曹肖心里震了一下,面上却一片沉着,“多谢殿下提醒。” “皇叔倒是拘谨的很。”萧风看了眼他,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忽然哦了声,“原来还有这般渊源。” 他随手递给曹肖,“皇叔不如看看。” 曹肖看了一眼,顿时头皮一麻。 这页好巧不巧记载的是庆国王驻扎入郦蜀的原因。 他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恳请殿下三思。” 叶真怔了下。 萧风有些意外看了曹肖一眼,“皇叔这是作甚,快起来,我三思什么?” “臣不敢。”曹肖却将头埋得很低说。 萧风勾了勾嘴角,蹲下身看着曹肖,“我不过一皇子,皇叔怎的这般,若被旁人知晓,岂不是说我桀骜无礼,父王那边若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曹肖头埋得更低,“此间之事,只可能有四人知晓,绝不会再有旁人。” 萧风看了曹肖半晌,语气缓和下来,“皇叔,起来吧。” “殿下!”曹肖抬头看了眼萧风。 萧风叹了口气,“你已说了,这里只可能四人知道,我不计较礼仪,你又何必在意这些,不过徒增不自在而已。” 他顿了顿,满眼疲惫,“起来吧,我讨厌别人在我面前下跪。” 曹肖愕然了下。 “你既然让叶真跟来,有些后果想必你也想好了,不后悔?”萧风看了眼叶真。 “不后悔。”曹肖与叶真几乎同时道,又怔了下,相视一笑。 萧风回头看了眼剑掠云,语气很严肃,“你想听,我可以不拦着,但是我不信任你。” 剑掠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我可以一直跟着你。” 萧风皱皱眉,席地而坐。 三个人也先后落座。 萧风看了眼剑掠云,又看了叶真,笑了笑,“之前,我同掠云说了些,又同叶真说了些,其实仅仅只能算是说了一半。” 他又看眼曹肖,微笑说,“如果我猜的不错,皇叔应该是以为,我打算让整个郦蜀孤立出溪风?” 曹肖咳了声。 萧风也不多卖关子,“我的确有这一层意思在,不过也不太一样,我的打算是把整个江湖装进郦蜀二州,让郦蜀成为谁都想动却不敢动的烫手山芋。” 他看着曹肖,很平静说,“皇叔可还想听?” “殿下请讲。”曹肖皱着眉头,却依旧点了点头。 “我第一看中的是皇叔的听潮阁,这是王府最大的底蕴,若是我没猜错,便是皇叔也不能断定底蕴到底有多深,毕竟深水中到底藏了多少王八,除了把水放干,或者把里面的东西都捞出来,谁也不能断定。”萧风用了个并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听潮阁。 曹肖却点点头,“有些人或许不是为了听潮阁而来,至于为何,我也不能断定,只是隐隐有些猜想。” 萧风笑了下,“既然连皇叔都不知道底蕴有多深,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我若将一些人放进去,除了真抓到把柄,谁也没办法拿这件事说事。” “第二点让我感兴趣的是,郦蜀铁骑。”萧风眼神示意,等他把话说完,“我并不否认郦蜀铁骑的军纪严明,但是如今三国安定,郦蜀铁骑这般多,做什么用?” “军队需要军饷,军饷要由皇都批准,即使郦蜀铁骑是自给自足,可这在皇都那边便是个疙瘩,甚至有人会觉得这份军饷便该是他们的,而现在却只是为了防范一个莫须有的风险,不值得。” “况且,庞大到足以与溪风大半军力相抗衡的军队数目,对于皇都那边也是个大隐患,这个,皇叔应该想过。” 曹肖点点头。 “而对于其他两大帝国,其忌惮之处我不说你们也能想通,”萧风极认真说,“有些东西,多了便是累赘,便是祸患,不管是好是坏,倒不如散布出去,庞大的体积数,极少有势力有能力将那些普通人身份一一查明,这便是庆国王府最好的底牌,便是听潮阁也难以相比。” 萧风看了眼曹肖,“可惜历代庆国王都感怀于所谓的无功受禄,反而一直任由着郦蜀铁骑这般发展,想来这些年该有不少人下绊子吧?” 曹肖没有回答。 萧风也不多说,庆国王这个位置能存在这么长时间,历代的庆国王显然都不是笨蛋,一点便能透。 “第三点,便是郦蜀二州的位置。”萧风继续说,“有些内幕我不想说,但郦蜀二州的大部分几乎与两大帝国接壤,这两国要想大动干戈,并必须向郦蜀借道,所以郦蜀不乱,天下便难乱。” “只是这三点,我便可让郦蜀固若金汤。”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将手藏入袖中,“当初,我为了一己私利布局,现在后悔了,有些错自然也是要自己挽回的。” “我不喜欢强迫人,这些皇叔可以多几日时间想,或者一纸直接参到皇都,我都不急。”萧风低敛下眉目,淡淡说。 “可听潮阁诡异复杂,殿下如何放心不会有人抓到把柄?”曹肖皱着眉头问。 “我会把那些乌龟都挑出来。”萧风抬头平静道,“只要皇叔敢。” “可郦蜀铁骑如今分崩离析,殿下又如何办?”曹肖又问。 “借刀杀人。”萧风淡淡看着他,“郦蜀铁骑算一块大饼,利益不均,总有人会不满意的,这点很容易。” 曹肖眉头皱得愈紧,“可如今,四方势力汇集郦蜀,应该是最乱的时候,殿下如何将他们请出去?” “所以,我来会停留不算太短的一段时间,除了好好休息外,还要见几个人,杀几个人。” “可若我不同意呢?”曹肖面色复杂起来,“殿下可是要杀我?” “我另有打算,”萧风面无表情起来,“只是与虎谋皮,风险大了些。皇叔可以多考虑几天,不过皇叔若是想让皇都的人来接我,那便免了。” 他语气愈发平静说,“当初我从皇都里出来没人能拦,如今,三年过去,我不觉得有人能拦我,除非帝君亲至。” 曹肖浑身猛地震了一下,却还是说,“可是殿下若回去,一切岂不更容易?” “回去?”萧风忽然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块手帕,掩口轻轻咳嗽起来。 他咳得并不厉害,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渐渐地,那只白手帕上的颜色便刺眼起来。 然后,他抬头,笑得很平静说,“皇叔说,我回去有什么用呢?” () 第532章 惬意 曹肖瞳孔骤缩,一时无言。 萧风却不打算再停留,起身拍拍衣衫,准备离开。 听潮阁内太冷。 “殿下留步。”在萧风快拐出听潮阁时,曹肖忽然从书海里冲了过来。 萧风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说,“皇叔可以多考虑几日,我不急。” “不必了。”曹肖声音有些发颤,“曹肖日后听命于殿下,绝无二言。” 萧风勾了勾嘴角,“哪怕青史留名却是个千古罪人?” “殿下都不惧,臣又何惧。”曹肖决然道。 萧风沉默了几个呼吸,摇头离去,“皇叔高估了我,我不过十三,哪来的这般大能力。” 曹肖怔了下,面色又复杂起来。 是啊,即便日后真是千古骂名,皇都又岂会让皇室蒙羞,记入史册的一定是‘六皇子因病早夭’一笔带过。 “义父!”叶真从楼上追下来,有些轻喘喊了声。 “去六楼。”曹肖有些疲惫说。 “是。”叶真点头道。 世人都以为听潮阁六楼,放的一定是绝世秘典,只有亲眼目睹的才知道,上面是历代庆国王的牌位。 那是一个祠堂。 一个唯一庆国王才能进去的祠堂。 “进来。”曹肖看了眼停在门前的青年,淡淡说。 “义父,不可。”叶真眉头猛地皱了一下,摇头道。 “进来。”曹肖重复了遍。 “义父!”叶真微微抬高了声音。 曹肖却直接跪倒在了祠堂前。 “不肖子孙曹肖,在此向众列祖列宗请罪。”他深深拜服下去,头埋得很低很低。 叶真张张嘴,到底再说不出话来了,一声不吭跪在了祠堂外。 “先祖受圣祖之恩,驻扎郦蜀,后子子孙孙,代代感念圣祖荣光,不敢有二心之举,如今已是千年。”曹肖叩首不起。 “然世事变迁,曹家人丁愈稀,内君王猜忌,外虎视眈眈,又有妖孽出世,虽有心承先辈之志,终是力不从心。” “如今帝君剥权,铁骑分崩,四分瓜分,先辈千年经营,终是败于不肖子孙一人之手,心知万死难辞其咎。” “然,天下硝烟欲起,不肖子孙本以为可置身事外,却已入东宫之局,进退两难。” “百般思量,不孝子孙自视无大志胸怀,却不愿天下再起战乱,愿一人承天下骂名,以求天下暂平,百年后,于黄泉之下自当谢罪,愿先辈泉下护佑。” 曹肖再叩首。 “此外,叶真品行端正,才略眼光皆属不俗,若长德身死,不肖子孙将推其继任庆国王之位,望列祖列宗勿怪。” 叶真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里,“义父?” 曹肖再叩首,起身敬长香一炷,走出祠堂。 “义……义父……恳请义父三思。”叶真几乎失了分寸,拉住曹肖道。 曹肖叹了口气,“我既站在了殿下这边,长德十之八九是要身死的,难道让皇都派人来继承庆国王之位?” “难道没有其他选择吗?”叶真有些不知所措。 曹肖苦笑了下,“你知道殿下布局,什么最让人防不胜防吗?” 叶真现在哪有心思去想。 曹肖自顾自道,“他说了能说的,却也不知不觉点出了不能说的,我们从来没有不同意的可能。” 叶真怔了下,瞬间又头皮一麻。 那少年在说庆国王的底牌,何尝不是在说把柄,他们听了便没有再反悔的余地,除非他们有足够大的决心和毅力鱼死网破。 可便是他们真放手一搏,也可能只是做困兽之斗,因为少年说过,除非帝君亲至,否则无人能拦他。 原来,看似好说话的少年这般不好说话。 最让叶真心底发凉的是,这不是阴谋,却是确确实实的阳谋。 明明白白摆到台面上的,那少年还问了不止不遍,可他们还是跳了下去。 “走吧,这几日郦蜀二州可能要翻天覆地了。”曹肖看着叶真的神色变化,又叹了口气。 这义子到底还是天真了些。 …… 受累于两个少年人的拜访,清凉湖里的锦鲤今早全都空着肚子。 萧风与剑掠云一前一后走出听潮阁时,有数百条锦鲤在浅水边游曳。 正巧天光大好,阳光洒在波光粼粼上,金红交映,景致甚好。 两个少年人都不急,沿着湖畔缓行,那些锦鲤便也跟着他们绕湖而走。 剑掠云有些惊奇看着那些锦鲤,毕竟万鲤来朝可不是哪里都能见的。 萧风看过几遍了,倒没少女热衷,四下打量,然后他看到清凉湖那边站了一袭素衣,微微眯起了眸子。 若他记得不错,上一次他往清凉湖里丢玉佩时也是这人看着的,那他们两人还真是有缘呵。 “要不要去认识一下呢?”萧风不由有些兴趣起来。 他略一斟酌,自觉该是无事,便下了决定,那袭素衣却似乎不喜欢见萧风,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 萧风略略有些遗憾,不过并未去追。 到底是庆国王府,他不请自来已经是失礼,若是再到处乱跑就过分了。 两人绕过大半清凉湖,再往外便是花廊,然后是九曲十八弯的王府大院。 “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他们也拦不住你。”萧风见剑掠云有些舍不得,建议道。 剑掠云看了眼萧风,“我跟着你。” 萧风打了个哈欠,没有回答。 他不否认想支开这丫头的事实,毕竟他要去的地方都不太适合带其他人去,而这丫头显然很难说话。 “我不会插手。”剑掠云犹豫了下,补充道。 萧风揉揉鼻子,低头又打了个哈欠,“我准备回去睡一觉,我累了。” 剑掠云怔了下,又犹豫了下,平生第一次小心翼翼说,“我可以带你出去。” 困得几乎泪眼汪汪的少年身形顿了一下,然后回头冲剑掠云笑了笑,“去哪儿?” 剑掠云眉头皱了皱,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萧风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在讥嘲,便不打算再说,“没事。” “哦。”萧风便抬头看了看天空,漫不经心说,“那走快点吧。” 剑掠云点点头,直接运起轻功上了花廊。 萧风眨眨眼,却没跟上。 他让走快点,又没说跑快点。 他看了看头顶嫣丽。 开得还算旺的紫藤从花廊间垂挂下来,秋风徐来,有寥寥花朵飘落,虽是萧索却也惬意。 少年便心情略微好了些。 于是,他迈开不急不缓走入馥郁花香里,也难得惬意。 () 第533章 品茶 萧风回去真睡了一觉。 他醒来时,正巧正午。 “于叔,去外面吃。”于逸帮着萧风整理衣服,萧风提议。 于逸点头答应。 两人离开了院子,走在铺满青砖的街道上,很快便走过几条街。 然后,萧风随意停在了一座茶楼前。 他抬头看了眼茶楼的牌匾。 云来楼,很好听的名字,很漂亮的三个大字。 “听说,这茶楼是最近才开的?”萧风偏头问于逸。 于逸点点头。 “听说,东家姓吴?”萧风又问。 于逸再次点头。 昨天到今天,少年让他查了不少东西,当然也是动用了些手段的。 “听说,东家喜欢午后来喝茶?”萧风再问。 于逸还是点头。 “那就对了。”萧风揉了揉鼻子,心想,果然越睡越困,这不又想睡觉了。 他往内走了一步,然后,又退了出来,摇头道,“我还没吃饭。” 于逸面色沉了沉,他知道少年要干什么了,“少爷!” “我有分寸。”萧风笑笑,随意找了个摊子要了一笼包子,自己留了两个,剩下全给了于逸。 他就这么小个子,也吃不多。 于逸皱皱眉,还是接过。 如果知道少年的出来吃是这么吃,他一定会先买回去。 萧风很快将包子吃完,便擦擦手,看着于逸吃。 于逸吃得味如嚼蜡,犹豫了下,还是提醒,“少爷不要冲动。” “没有。”萧风抬头看了看天上红日,微微眯起眸子,“我只是想讨个公道出来,他若有理由,我可以留着他。” 于逸眉头还是皱着,点点头。 “走吧。”萧风微笑了下,走向了茶楼。 茶楼处于街道的黄金地段,按理,不说人满为患,少说也是座无虚席,不过现在其中却是空无一人,唯门口淡淡茶香醉人。 云来楼的规矩,下午不营业,因为东家会来喝茶。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今儿打烊了。”两人刚进去,一个布衣店小二便迎了上来,满脸歉意说。 “给你们东家。”萧风丢过去一个小东西,便自顾自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于逸往店小二身前一挡,不再让他靠近。 店小二手忙脚乱接住,低头看只是一枚铜钱,不由既愕然又着急,“客官开什么玩笑,本店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您若真想喝茶,不如去隔壁街的惜今楼,那里的茶水仲盛山公认一绝,连王爷也去过呢。” “你去便是,难不成还会耍你。”萧风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抿了口。 虽有些过火,也算好茶。 店小二无奈,有些恼怒瞪了两人一眼,心道这主仆两个真不会做人,哪有人家都打烊了,还硬往里面闯个道理,噔噔噔跑上楼了, 于逸去关上了门。 萧风依旧在喝茶,只是又拿起了另一个茶杯,放在桌子对面,然后倒满了茶。 茶楼内一下子安静极了。 没多久,一灰衫中年人孤身从楼上走下来。 萧风解了脸上的面具,微微一笑,“吴监军。” 中年人面色有些复杂看着萧风,欠身一礼,“殿下。” “你也算与老师的半个徒弟,你我可以师兄弟相称。”萧风淡淡往对面一请,“吴师兄,坐。” 中年人看了萧风片刻,迈步走到萧风对面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牛嚼牡丹,难道在郦蜀监军半年不到,连老师教的品茶之道都忘了?”萧风又给他斟了一杯,淡淡说。 灰衫中年人面无表情看着萧风,然后端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萧风叹了口气,“老师说,爱茶之人,哪怕屠刀悬颈,也必然泰然处之,吴师兄既然开了这间茶楼,又用半日时间品茶,想来也是爱茶之人,如今又为何辜负了这一壶好茶。” 说着,他斟满了第三杯。 “殿下来此只是为了请微臣品茶吗?” 萧风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灰衫中年人看着萧风,半晌后终于拿起茶杯,认真抿了口。 但是,他依旧面无表情,比喝一口白开水还要淡漠。 茶楼外传来胡琴之声,是极熟练的手法,想来拉琴之人定也不俗。 于逸想了想,据他所知消息,惜今楼里有个盲眼老人,拉胡琴一绝,想来便是他了。 萧风笑了下,“看来,老师教的东西也并不是全忘了。” 灰衫中年人淡淡看着萧风。 “那当初,老师如何救你,如何教你,又如何引你入仕途,你应该也记得些。” 萧风将茶具摆在两人之间,开始沏茶。 流水声夹杂着悠扬的曲调,别有一番滋味。 “天元十九年,远度他乡避难的青年人以对弈赚取银钱,然而那年正巧大雪如毛,又有谁有闲情外出手谈。” “帝师无意得知,惜其才学,每七日便去与其对弈,故意输银钱于他,还有意指点,但每每回府便会一场风寒,如此持续了一个冬季。” “帝师说,那些输给青年人的铜板可算他的人情,可是真?” 萧风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很冷。 中年人没有说话。 “天元二十一年,青年人因不懂变通得罪朝中权贵,几乎丧命,帝师出面说,看中青年头脑灵活,想让他做个助手,才救了青年一命,可是真?” 萧风拿手指轻轻敲了下杯沿,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中年人依旧没有说话。 “天元二十四年,帝君将青年人引入朝堂,帝君破例直入六品,碍于帝师声望,朝中虽有微词,却尽被压下,后来又得帝师相助,仕途一路亨通,仅仅五年,官居三品,可是真?” 萧风拿起块白布轻轻擦拭茶杯,语气依旧平静得如月下湖水。 中年人的手微微颤抖,可他依旧没有说话。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唯有胡琴声不绝。 啪一声轻响,萧风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一笑,问,“当初,帝师为什么要上叩天台?” 中年人呼吸粗重了些,眼中可见血丝密布,可他咬着牙,依旧没有说话。 萧风叹了口气,从怀里 吴正国, () 第534章 自食恶果 中年人看着那张薄纸和那柄短刃,沉默了好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下。 “我便知道会有今日,我也一直在等今日。”他声音变得很沙哑,可整个人却异常平静。 “殿下的聪明,鲜少有人有资格质疑。” 他起身,摸着茶楼中还算崭新的柱子,脸上带着怀念与感慨。 “我记得,当初与殿下相识,便是在茶楼里。当时,老师牵着殿下,殿下说,百子之内必能赢我,却被老师呵斥了一顿。” “殿下自小便是个好脾气的人,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殿下身份,可那个道歉我依旧记得很深。” “后来,老师教我引入仕途,我经常与殿下手谈,殿下却从未赢过我,我清楚,是老师不让殿下赢,老师要顾全我的面子。” “老师从来没有负过我,是我有负老师教诲。” 他长长吐出口气。 “能遇上老师,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也是最骄傲的事,可有些事,没有对错的,也不是聪明便能理解的。” 他歉然又释然看着萧风。 “殿下年纪还小,这世间,经历得太少,哪怕再有反悔的机会,我也会这么选。” 他面对着萧风,弯曲膝盖跪了下去。 “我吴正国贱命一条,若非老师相救,早已是一具枯骨,却因一己之私害老师尸骨无存,无颜面见恩师。” 他冲萧风磕了个头,抬起头来,额上已泛青色。 “当年,微臣立志,恩泽万民,为民请命,如今虽身居高位,却失本心之志,如今方知谬之远矣,实愧对一身所学,愧对老师期许。” 他又磕了个头,青石上已现血迹,斑斑点点。 “微臣知殿下是仁义之人,若非老师死得冤屈,殿下也不愿大动干戈。微臣恳请殿下只追究微臣一人之过,甘愿一死谢罪。” 他磕了第三个头,额头上立时鲜血顺流而下。 他站起身,抬袖抹了抹额头,然后抓起了那把短刃,横在了自己咽喉间。 萧风静静看着,面容平静而淡漠,没有半分要阻止的意思。 中年人转头看了眼东南方向,手臂微微用力。 一条血线从中年人脖颈间滑过。 中年人扶着柱子缓缓坐下,慢慢耷拉下了脑袋。 萧风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眼底的疲惫,整张脸却依旧淡漠无情。 那个原因,他其实是知道的,正因为没有对错,他才会让吴正国选,无论哪种选择,他都不会拦着。 于逸看了眼萧风,没有说话。 “于叔,将头割下来,我要送份礼。”过了半晌,萧风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准备离开。 “留步,”楼上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下来,“殿下!” 萧风回身,淡淡道,“蒋将军有事?” “殿下便这般杀了皇都派来的监军,岂不是又要给王爷惹出祸事来?”劲装男子跑下楼,欠身一礼后道。 “我未动手。”萧风淡淡说,“而且,也不会落到你们郦蜀二州头上。” 劲装男子微微皱眉,却是不敢再逾矩,“多谢殿下。” 萧风转身推门出去,“告诉庆国王,我喜欢清静,也有分寸,至于我见过的人,自然会有人处理,你们看着便是。” 劲装男子自然还是不解,却只能再次抱拳道,“是,殿下。” …… 两个人继续走在街道上。 风有些冷,即使是秋日还未西斜。 “少爷,去哪儿?”于逸有些忧心问。 “惜今楼。”萧风看向秋日,目光很平静,“一个人,还不够。” 于逸没有再说话。 他现在才知道,帝师的死对于少年是一个结,一个除了血债血偿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结。 所以,那三个人都要死。 “他是故意派他们来送死的。”萧风忽然说,“他可以设计杀老师,但算计老师的人也不能活着,因为触及了他的底线,可他们是朝中重臣,他不能无故动手,只能让个能杀的人杀。” 他将视线看向前方,有秋风卷落叶,在街道中央打着旋儿。 “他对我足够了解,而且还能试探曹肖的忠心,一石三鸟,多好。” 他缓缓走过略显寂寥的街道。 “而且我迟早是要回去的,那时候,便也能给众朝臣一个交代了。” 于逸瞳孔骤缩。 “是不是觉得很匪夷所思?明知道是个陷阱,我还要跳下去。”萧风回头笑了笑,“有些事,终究不能用对错来形容的。” 于逸默然点头。 “我要的那些消息什么时候到?”萧风拐过街角,再走一段距离便是惜今楼。 “明日。”于逸笃定道。 “那些恶果,总要他们自己吃下去的。”萧风自语般低喃。 然后,他淡淡说,“我自己去吧,于叔将礼物送去监军处,然后让他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他。” 于逸脚步一顿,欠身道,“是。” …… 惜今楼,不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惜今,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惜今。 其中,什么都有。 能混迹其中的人,非有权,即有钱。 萧风走入惜今楼,却没有在一楼停留,而是去了顶楼。 惜今楼每一层都是一种营生,顶楼名上人间,是顶级的风月场所,鲜少见胭脂俗粉,出入的也皆是高官望族。 萧风运气很不好,也很好。 他上最后一层楼时,有人堵了楼梯,还是一群人。 一群达官显贵或者巨富豪强的后辈。 想想以前众星捧月的对象,还是仲盛山的二世子,如今倒是换了新人。 萧风静静站在了楼梯上,没有退下去,而是打算等他们下来,或者让路。 那伙儿人自然是要下来的,却不会给萧风让路,因为他们不认识萧风,这就代表萧风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 那他们也就不用有什么顾忌。 “上人间果然是上人间,连这么个小家伙都耐不住来尝鲜了。” “这么小个子,他行不行啊?” “人不可貌相,当初长青世子可是九岁就在这儿过夜了呢,看这小家伙怎么也十岁出头了吧。” “看来是初来乍到,听了长青世子的传说,慕名而来了。” “想来是个雏儿,长得倒是讨喜,柳姨,完事了可别忘了给人家包个六十六两的红包,别欺负人家人生地不熟的。” “那倒不会,只要这位公子哥儿敢上来。”楼梯口徐娘半老却风韵犹胜伶人的妇人笑吟吟说。 “我只是来找个人,”萧风平静看着这些人,顿了顿补充,“然后,打断他的腿。” 所有人都怔了下,那妇人微微眯起了眸子,那些年轻人们却一阵哄堂大笑。 “个子不大,口气不小,说说谁,本少爷心情好,说不定会帮你找找。”被簇拥这的锦衣青年饶有兴趣道。 “你。”萧风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抹极好看的弧度。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锦衣青年怔了怔,脸色蓦地阴沉,“你知道我是谁?” “车喜宪车监军之子。”萧风淡淡说。 “那你是谁?”锦衣青年黑着脸,又问。 萧风没有回答,自顾自道,“两个月前,你抢了仲盛山东边那个村子张家的小女儿,我看不惯。” “那就是说,你只是个贱民?”锦衣青年认真听完,挑眉道。 萧风认真想了想,“闲人。” 锦衣青年忽然笑了起来,“我改变主意了,柳姨,听说你这几天在调教小相公,不如把他也算上,调教好了,送李翰城尝个鲜?” 妇人没有回答。 “啧啧,你别说,这张脸长得比如烟还漂亮,等长开了,那还了得。”锦衣青年也没在意,上前便想去摸萧风的脸。 萧风抬手抓住。 只是这轻轻一抓,那青年却再难挣脱。 萧风平静看着他,说,“刚才那个理由还不足以让我打断你的腿,但是现在够了。” 说完,他一脚便踢在了青年膝盖上。 然后,楼梯上响起了清晰无比的骨头折断的声音。 () 第535章 自食恶果(二) 楼梯上沉寂了一瞬,紧接着,传出青年撕心裂肺的大叫。 整个惜今楼瞬间乱了起来。 萧风却仍死死抓着青年的手,然后朝青年的另一条腿也踢了一脚,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丢下了楼梯。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儿的显贵都知道,皇都来的那位二品监军是出了名的疼儿子,一众人百般巴结,也是因为这个。 可面前的少年竟然一声不吭把这位祖宗踢断了腿,还这么丢了下去。 这少年不是不要命了,就是有更大的大靠山。 所以,没有人插手阻拦。 况且,这是惜今楼,他们也不需要插手。 萧风表情漠然扫了那群青年一眼,又看了眼眯着眸子的柳姨,转身往楼下而去。 然后,他到了被他踢断腿的青年身边,又提着他,将他丢下了下一层楼梯。 所有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照这少年的架势,是打算一层层将车勉承丢下去,那十几层下来,车勉承还剩多少命? 等萧风到了一楼,惜今楼的门依旧大开,只是门前守了一个拉胡琴的老人。 不过,萧风并不想出去。 他提着车勉承到一空桌子前,直接将他丢在了桌底下。 这倒霉青年一路滚下来,竟然还是清醒的,可愣是一声也喊不出来。 所有人如同避瘟疫那样,一下子散开老远。 萧风也不在意,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皱眉道,“换茶。” 四周沉寂了片刻,店小二哆哆嗦嗦上前换上新茶,是最名贵的大红袍,在《茶经奇谈》中被列为十大名茶之一,市井间很少见。 萧风脸色依旧如常,坐在桌上开始喝茶。 那拉胡琴的老人从门口跑来,“贵客,可要点曲儿?” “随便。”萧风淡淡说。 老人便坐在萧风不远处,开始拉琴,却没有半分奢靡之感,一点不像在这种玩乐之地的丝竹之音。 萧风微微阖上眸子。 他运气也算不错,前不久才在诸葛家听了场胡琴,现在又有幸听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门外忽然传出甲胄钢刀之声。 “哪个王八犊子,敢打断承儿的腿,老子灭了他全家。”一道风风火火的魁梧身影骂骂咧咧冲了进来。 所有议论声再次停止。 只是胡琴声还在继续,少年还在喝茶。 那道身影看到蜷曲在桌子底下的青年,怔了下,然后铿一声直接拔出了刀。 “小王八羔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娘的,老子一开始还不信,今儿就宰了你,剁了喂狗。” 萧风淡淡扫了那道身影一眼,抿了口茶,“难道不问问原因吗?” “老子问你祖宗十八代了。”车喜宪一刀直接劈了过来。 萧风抬脚直接将一圆凳踢了过去。 长刀与圆凳撞在一起,结果竟是车喜宪握着刀倒退了几步。 他面色一下子难看下来,“小鬼,难怪有滔天的胆子,原来是个硬骨头。” “你不认识我?”萧风忽然笑了笑,“天元十九年,你为什么能官至三品?” 车喜宪脸色一僵,他看着少年那张稚嫩苍白的脸,觉得很熟悉,又好像不太熟悉。 “看来记性不太好。”萧风放在茶杯,“当年,车监军御前受封参将之时,我曾敬茶一杯,车监军一饮而尽,我还调侃浪费了我的茶……” 车喜宪猛地想起来,脸色一下子惨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末将有眼无珠,还辱骂殿下,请殿下降罪。” “人太多。”萧风看了眼四周,自顾自提起车勉承进了一雅间,“少一个人,我拿惜今楼是问。” 车喜宪看着,浑身僵硬,心知这次铁定谁也保不了车勉承,可萧风不让他起,他便不敢起,只能跪爬着跟上。 什么不知者无罪,全是骗人的鬼话。 萧风再次将车勉承丢在了地上,又开始喝茶。 他手指一下下扣着桌面,和着胡琴声线起伏,很有意味。 车喜宪就跪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良久,萧风喝完一盏茶。 咯一声轻响,茶杯被放在了桌上,雅间外胡琴声出现一声难听的断音,戛然而止。 车喜宪的整个心不知为何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来只是想看看,车监军是为了怎么样一个儿子而违心将帝师的十几个家丁说成私兵,还有所谓的修为先天。” 萧风依旧一下下轻扣着桌面,语气平静说。 车喜宪原本恢复了些血色的脸瞬间血色全无,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萧风。 “放心,我不追究,哪怕是垵坻城的鸡犬不留。”萧风很温和看着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真是大开眼界呢。”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浑身抖了起来。 萧风微笑了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打断他的腿吗?” 车喜宪哪里敢猜,哪怕是当年临安城差点全军覆没,他都没这么怕过。 萧风很淡定将茶杯茶壶摆放好,起身拍拍衣衫,“他想让我做**。” 车喜宪心脏猛地一阵抽搐,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这逆子,堂堂一国太子,却想让他做这种卑贱之事,别说打断腿,便是株连九族都理所当然。 “我看车监军带了不少兵士来,正巧,我不想弄得人尽皆知,车监军正好替我警告在场的所有人。”萧风微笑得斯文得体,“我能不声不响到这里,自然也有能力让人不声不响消失,不要质疑我的能力,特别是皇都那边。” 他迈步离开了雅间,“我的面具忘在云来楼,车监军若是忙完了,帮我取一下。” 胡琴声再次响了起来,依旧是之前的曲子,悠扬空灵。 车喜宪却似乎一下子抽没了力气,如同车勉承般,软软倒在了地上,狼狈得如同一条死狗。 …… 监军处,王凯王副监军房门前放了个木盒,上面贴了个纸条:王凯收。 王凯出来时,差点一脚踩上去 他吓了一跳,好在他是个儒臣,脾气又算好的,虽然对于下属如此草率的方法觉得不妥,却并未生气。 他将木盒拿起,无意看到木盒下血迹斑斑,怔了下,察觉出了不对劲。 于是他猛地打开了木盒。 那一刻,他呼吸骤然一滞,眼前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 第536章 秋风卷落叶 从惜今楼出来,萧风便回了住处倒头睡了一觉。 醒来时,房内已燃了烛火。 “怎么样了?”萧风坐起来,拥着被子问。 “王凯见到吴正国头颅,直接吓昏了过去。”于逸递给萧风一杯白开水。 “还没醒?”萧风皱了皱眉,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旁边的矮桌上。 “没有。”于逸摇头道。 “初灵,进来。”萧风抬头看了眼窗户,喊了声。 “殿下。” 这家伙果然从窗户直接跃了进来。 “车喜宪自刎云来楼,车勉承被送回了北边那座府邸,还有,您那张面具让庆国王收起来了。” “这么说,那二人身死的消息也没传出去?”萧风有些意外。 “都被庆国王拦了下来,现在云来楼还被车喜宪的人围着呢。”初灵点头道。 “魄力真不小。”萧风揉了揉额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他下床穿靴,又整理了下衣服,“既然庆国王给了我这么大个面子,让沧海将人带来吧。” “是。”初灵躬身一礼,瞬间又跃出了房间。 “为什么不好好走门呢?”萧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于叔,再去看看,回来给我捎几个包子,我有些饿了。” 于逸点头离去。 萧风走到书桌前,坐下才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事,不由有些无奈,便手指一下下轻扣桌面,打发时间。 两盏茶的时间,于逸带着秋露回来。 “王凯疯了,见人就说有人要杀他,如今庆国王已经去了,整个监军处也被重兵包围,他自己更是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连庆国王都不让进,门外还为了整整一圈军中好手。” 于逸将纸包递过去,禀报道。 “那份礼物呢?”萧风撇了撇嘴,问 “被人换成了猪头,猪嘴里还叼了血债血偿字样的纸条。” 萧风蹙起眉,想了想,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口,“那便再等等吧。” …… 日出又日落,转眼已是霜降。 整个仲盛山既平静也不平静。 云来楼依旧被车喜宪的军队围着,其中什么情况,没有人说,也没有人知道。 王凯依旧见人就说要杀他,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小便也是随地解决,整个人蓬头垢面,跟疯子没两样了,而且整个监军处的人也都以为他疯了,替他守门的兵士从几十个精锐变成了象征性的几个残兵老将。 除此之外,近来仲盛山的显贵豪强前所未有的老实,特别是惜今楼的常客们,差不多都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除此之外,刚在郦蜀站稳脚跟的柳,林,陈,齐四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铺子接连被人找茬,怎么恶心怎么来,生意也不知被什么人打压,原本谈妥的几桩大买卖接连搞砸。 而更不顺的是,四家的大靠山,两个没影子的,一个成疯子的,显然都指望不上了。 这只是明面上。 暗里,四家都收到了一本账簿,一本四方买卖交易的账簿。 像四家这样的家族,若是没有什么违禁物品买卖才奇怪,更何况还有忘了上交的一部分银两,那可不算小数了,所以他们收到账簿就很要命了。 四家人四方奔波,忙得焦头烂额。 除此之外,军伍里也出了些小问题:新组建的郦蜀骑兵中发现了幽谷帝国国籍的军士,。 这种事原本可大可小,可好巧不巧的是,查出那几个军士前夕,新老骑兵发生了冲突,虽没有人员死亡,但伤了二百多个。 那这就是大事了。 于是,整个军队操练暂停,庆国王拟定奏折,上报皇都,恳请重审铁骑,追究三大监军过失。 十几日时间,仲盛山似乎什么也没变,又似乎什么也变了。 对于这些,最震惊的自然是曹肖。 因为他一直派人盯着萧风,而这些天,萧风什么也没做,或者说,轻而易举绕过了他的所有耳目做了不少事,所以整个仲盛山都变了。 似乎一江的湖水骤然沸腾,全部被搅浑了。 曹肖不是没来找过萧风,只是萧风却不见他,仅仅给了他一句话,悠悠众口难堵。 于是曹肖在霜降之前将那封奏折发去了皇都。 …… 十余日的时间,萧风都用来练字了。 他自然不是普通的练字,否则还不如钻进被子里倒头睡觉,毕竟郦蜀的天要比其他地方冷得多,他练的是陈润青送他的字。 即使洛书门只是三流势力,萧风也不会小觑了它,有些东西能存在必然是有能存在的理由。 况且,有些事,他总要未雨绸缪,而不会是束手待毙。 “于叔,什么时辰了?”萧风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方方正正的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酉时。”于逸看了眼天色,回答。 “初灵说亥时回来?”萧风将纸张折叠,压在烛台下面。 “是。”于逸再次回答。 “那就出去一趟,”萧风转了转脖颈,看向窗外,“回来正好” 于逸拿来件大氅给少年披上,“少爷小心着凉。” 萧风冲于逸笑了下,“看好家。” 于逸怔了下,点头。 萧风推门走入了夜色里。 …… 灰砖乌瓦,映着月色星辰,整个院落便显得愈发寂寥幽深。 “别杀我……我错了……你走开,滚,我要杀了你……不,我知道错了……我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都给你……都给你……” 紧闭房间里,又一轮含糊不清的低喃响起,时不时夹杂着低低咆哮。 “哎,又犯病了。”门口的瘸腿兵士摇头嘀咕道。 “一个猪头而已,被吓成这样。”独臂的兵士嗤笑一声,“老子当初被深沟里那些王八羔子砍掉手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年旧事了,提它作甚,现在不还是窝在这里看龟孙子。”独眼的兵士推了独臂兵士一下。 “不说,说什么?”独臂兵士也不恼,“以后可是回不去喽。”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我一把老骨头了,就想再去看看断刃城,看看那些兄弟们,敬上壶酒,就算死也值了啊。”年过花甲的兵士佝偻着身子苦笑。 “嘿嘿嘿,伙计们,打起精神来,我可不想给里面那个窝囊废陪葬。”唯一一个腿脚利索的兵士拍了拍自己的刀柄,“咱郦蜀铁骑,死也是死在战场上的,是不是?” “说得好。”年过花甲的兵士大笑起来。 所有兵士也都笑了起来。 风萧瑟,卷起秋意裹挟着落叶,在几个兵士身边飘过。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黑暗里,一袭白衣缓缓走来。 () 第537章 偷梁换柱 萧风停在房门前。 他看着那些昏睡的兵士,神色复杂。 然而,他终究没有犹豫多少时间,走向了房间,轻轻一推房门。 咯哒一声轻响,是锁头打开的声音。 房间里的含糊声音骤然停止。 萧风又轻轻推了一下。 房门被轻而易举推开,少年不急不缓走了进去。 “鬼!” 房间内骤然一声拔高的尖叫,紧接着是语无伦次的叫声。 “……你别过来,你这个妖怪……不要杀我,我什么都给你……走开……出去……别过来……” 萧风嗅着空气中古怪恶臭的气味,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却很平静。 “你若去找我,我或许会饶了你。”他看向角落里的狼狈不堪的男子,淡淡说。 那尖锐叫声再次停了下来。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萧风缓缓走过去,平静说,“我只是想要你一个态度,但是,你让我很失望。” “你别过来!”那男子又猛地叫了起来,“来人……救命啊……鬼……有鬼……你别杀我,我什么都给你……” 他忽然抓起靴子,朝萧风丢了过去,然后是茶杯,茶壶,托盘,甚至是地上的污秽之物,能丢的全丢了过去。 可那些东西连接触到少年身周三尺的机会都没有,瞬间砸飞了出去。 萧风缓缓走到男子面前,神色淡漠,浑身气息也是淡漠的,似乎死神,毫无情感。 “你听没听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萧风淡淡说。 “啊,鬼!”男子似乎被蛰了一下,瞬间退到了墙角,将自己蜷曲了起来,瑟瑟发抖。 “三人中,我最想杀的便是你。”萧风很平静说,“你站在右相那边没错,但是你拿了十万两银子。” 男子没有说话。 “你真想疯吗”萧风忽然笑了一下,“有一种香,名迷途,它能让你梦到你最喜欢或最恐惧的,然后永远迷失在里面,除非你自尽。” 他笑得愈发玩味,“你说,你梦中自杀是死了,还是醒过来呢?” “殿下,微臣错了,求殿下原谅,微臣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男子蓦地跪倒在地,往萧风方向爬,完全不顾及地上的肮脏。 “晚了!”萧风转身离去,淡淡说,“这种香,只需一日,谁也无法查出端倪来,那时,在别人看来,你便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岂不就是疯了?” 房门骤然关闭,不知何时,恶心气味中混杂了淡淡一抹香,越来越淡,几不可闻。 男子浑身颤抖起来,他不想睡也不敢睡,可眼皮越来越沉,还是沉沉睡去。 …… “喂,老甲头,怎么睡过去了?”房外有人迷迷糊糊醒来,看了看四周,猛地一个激灵,赶紧踹了脚身边人。 几个兵士很快都被叫醒。 “坏了,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气。”瘸腿兵士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 “没听到里面在说话啊。”独臂兵士拍了瘸腿兵士脑袋一巴掌。 “病还没犯完。”唯一健全的兵士打了个哈欠,无趣道。 “这么个窝囊废。”花甲兵士摇摇头,叹了口气。 …… 街巷里,一道白影掐灭了一节香,然后似乎幽灵般缓缓往夜色深处而去。 …… 回到居所,房间里已经多了三个人。 两个少年人,一个青年人。 “殿下!”少年人齐声一礼。 萧风摆摆手,示意起身,摸了下沧海手腕,微微一笑,“恢复得不错。” 沧海挠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都退下吧,我同长德单独聊聊。”萧风看了眼惊愣的青年。 “是。”三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殿……殿下。”青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跪伏在地,“罪民曹长德,见过太子殿下。” “我已非储君,长德何必如此。”萧风叹了口气,神色复杂说。 曹长德刚想说什么,萧风又打断道,“不提这个,你先起身再说。” 曹长德无奈,只能依言起身,“谢殿下。” “我将你从安阳接过来,实属无奈,各种缘由以后慢慢同你说。”萧风在桌前坐下,示意青年也坐。 “可军中……”曹长德显然是坐不住的。 “我已做了安排。”萧风给他倒了杯茶。 曹长德起身接过,犹豫了下,“殿下可否先告知缘由?” “郦蜀近来会有些大动作,你无论在哪儿都很显眼。”萧风斟酌了下,说。 曹长德皱起眉头,“殿下何意?” “我打算把进来的人都赶出去,懂了吗?”萧风又想了下,说。 曹长德神色一滞,“殿下……” “我只是让不对的变成对的,没有其他意思。”萧风笑了下,“我若真有心郦蜀,当初便不会出来。” 曹长德低头不言。 “我会在这儿停留一段时间,多则二月,少则一月,你这段时间便跟着我,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查到我头上来。”萧风从袖里摸出一个薄片,“戴着这个,被人戴过了,你应该不会嫌弃吧?” 曹长德勉强笑笑,摇了摇头。 “想问什么?”萧风偏头看着他。 “谁顶的我位置?”曹长德略一迟疑,还是问。 “长德还是一点没变。”萧风并不意外,“一个影子,他欠我个人情,帮我这次,以后他与我便再不相欠。” 曹长德松了口气,叹了口气,“殿下……倒是变了很多。” 语气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失落。 “有些事,到底是不能以仁慈办法解决的。”萧风毫不在意,“再者,若云水,湘琦,素未,陈笑涉他们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你要稍微有些心理准备。” 曹长德神色滞了一下,又反应过来,“看来父亲是答应殿下了。” 萧风没有回答,“明日,我带你去听潮阁,去见些你不知道的风光,但是,你不能与皇叔相认,各种原因自己体会。” 曹长德眉头皱得愈紧,点点头。 萧风看了看烛火,“时候不早了,我让于叔带你去房间,你好好休息。” “殿下!”曹长德忽然喊了声。 “嗯?”萧风好脾气看他。 “大皇子殿下那边……”曹长德迟疑道。 萧风歉然笑笑,“我竟忘了这个。” 他从桌底下找了找,找出一沓书信来,递过去,“这是大皇兄近日的状况,虽然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你放心便是。” () 第538章 白先生 朝阳自远处山岗间钻出,晨辉便洒满了大地,照在已现枯黄的叶上,有晨露微颤,落进了平静湖畔里,荡起圈圈涟漪。 两双白鞋踩上枣红色木桥,走过广阔的清凉湖,往不远处的听潮阁而去。 一群人在听潮阁前静候,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身影,连忙整了整衣冠。 “殿下!”曹肖上前施礼。 “殿下!”剩下的人也齐声道。 少年挥挥手示意不必多礼,“此番是本宫叨唠,庆国王不必多礼。” “听潮阁之荣幸。”曹肖看了眼少年身后的男子,引着少年入了听潮阁。 听潮阁内之人多是为翻阅典籍而来的江湖人,萧风今日来得突然,曹肖完全没打好招呼,自然也做不出来夹道欢迎的举动。 只是,三人走入听潮阁的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萧风是来立威的,来将深水王八都揪出来的,自然不可能心平气和进来,看本书再言笑晏晏出去。 一种淡淡的,却难以忽视的力量笼罩了整个听潮阁。 于是,翻书声停,脚步声停,窃窃私语声停,连呼吸声都停了下来。 整个听潮阁落针可闻。 似乎笼罩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盖顶,让人有些窒息。 楼上忽然传来咚一声轻响,不知谁将书掉在了地上,又有人清咳了声。 然后,有人翻了页书。 翻书声,脚步声,窃窃私语声,轻微呼吸声又都响了起来。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萧风看了眼曹肖,“我去上柱香。” 曹肖面色复杂点点头。 萧风身后的青年微微皱起眉头。 三个人缓缓走上楼。 萧风在六楼祠堂外站了会儿,欠身点了炷香。 曹肖入内奉上。 依萧风的身份,不可能给庆国王下跪,即便是一群死人。 这是身份尊卑。 “天元十五年,妖孽出世,引天下动荡,四野鬼神现世。” 萧风看着一排排灵位,轻声说,“经四年战戈,本以为乱局已止,天下硝烟散尽,却未料乃隐于四海,祸及今日。” “吾本无心棋局,然三年前意气用事,近来知晓,悔之晚矣。” “今,四方蠢蠢欲动,三方格局摇摇欲坠,帝君更有逐鹿天下之志,实为覆水难收之局。” “吾自知非存世之人,此劫却因吾而起,心有忧思,故借郦蜀之势再起一局,寻稳重之机,个中手段,实为无奈之举。” “吾知,将天下骂名系于曹氏一身,此为大不公,然千年驻守,尔等也当知其意,非守忠义,实为天下之平,况,天下唾弃换曹氏百年昌盛,个中得失,尔等也当明,故望泉下有知,勿念其晦,吾在此拜谢。” 萧风双膝跪地,叩首一拜,然后,起身往楼下而去。 青年紧随其后。 曹肖怔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 然后,他面色复杂,喟然一叹。 …… 下到五楼,萧风便开始看书,与他同一层楼的还有个穿了件羊皮裘的老头儿。 两人都是一目十行的好眼力,整层楼上都是哗啦啦的翻书声。 翻了几本书,那老头儿似乎对能与他翻书差不多快到底小家伙有些好奇,便凑上来问,“小家伙,你是翻书还是看书呢?” 萧风没搭理他。 那老头儿便又问,“刚才那个吓人的,是你吧?” 萧风依旧没理会他。 那老头儿便有些恼了,边挽袖子边恐吓,“你这小东西,看来不给点教训不知道尊老爱幼了……” 萧风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老头儿挽袖子的动作一顿,又放了下来,“呦呵,你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知道老头子多少年没跟人动手了吗?” 萧风低头继续看书。 老头儿笑着摇头,“你这小家伙,还怕老头子倚老卖老不成?” 萧风合上书,抬手想放上书架,那老人却一下子抓住另一角,嘿嘿一笑。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扯了两下。 那老头儿也回扯了两下。 萧风看了他一眼,松开手,转身去了另一书架。 老头儿无趣撇撇嘴,转身也去了其他地方。 可曹长德却看到,两个人刚才呆的书架,其上不知何时裂纹纵横。 咚! 一边,老人抽书时,抽掉了一本书。 轰一声重响。 整个书架在曹长德面前分崩离析,在外面罕见稀缺的功法秘典与木头碎屑堆成了个小山,带起灰尘一片。 曹长德目瞪口呆。 这就是萧风口中的另一番风光? 萧风到底没告诉曹长德他说的风光是不是毁了个书架,因为萧风已经下楼去了。 这一天,曹长德看着萧风在听潮阁看了一天的书。 夕阳金坠时,萧风出了听潮阁。 曹肖已经在清凉湖前摆下了不算丰盛但精致的晚宴,几个侍女静立侍奉。 萧风坦然入座,又让曹长德也入了席。 曹肖深深看了眼曹长德,虽觉得不妥,也未说什么。 萧风却已经开始动筷。 这儿,萧风坐的主位,他不动筷,没人动筷。 他夹了块小笋进了嘴里,味道很不错。 “殿下可有什么收获?”曹肖却没有动筷,而是看着萧风轻声问。 萧风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然后他又夹了筷子青椒炒肉丝,嚼了两下。 味道也很不错。 曹肖微微皱起眉头。 萧风又挑了块鸡翅膀,看着上面的几根鸡毛,想了想,放进了曹长德碗里,然后,若有所思看着不远处假山,“有位素衣先生与我十分有缘,我来了三次,他见了我三次,不如请他过来一坐?” 曹长德原本坦然,被萧风莫名其妙布菜,瞬间浑身不自在起来。 曹肖也看了眼假山方向,他倒是没看见人,不过萧风口中的素衣他却知道是哪个,招招手,示意了个侍女过来,“请白先生来。” 侍女离去,曹肖解释道,“白先生是五年前来的,为了寻求‘隐水诀’一观甘愿十年驻守王府,最擅长机关巧术,我查过他身份,并没有什么问题。” 萧风点点头。 三个人继续吃饭,没多久来了个素衣中年人,“王爷。” 他又看了眼萧风,迟疑了下,“殿下!” 曹肖看了眼萧风。 萧风饶有兴趣看着中年人,“你似乎对我感兴趣?” “不敢。”中年人低头道。 “那就是对听潮阁有兴趣了?”萧风擦了擦手,漫不经心看了眼假山。 曹肖骤然明白过来,“来人!”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纵身跳进了清凉湖。 曹肖面色瞬间难看至极。 清凉湖连通泗水,入了泗水便是完全海阔凭鱼跃了。 而白先生之前一观的‘隐水诀’,是练习水下龟息的一种功法,精研者可做到数个时辰入水而无事,这人一跳进去,想抓到他难如登天。 如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之夭夭。 萧风面色却依旧平静。 他随便挥了挥衣袖,一道如龙似柱的磅礴气劲陡然散开。 偌大江面之上接二连三的水浪层层迭起,一道道恍如龙卷的水柱冲天而起。 萧风冷哼一声,低喝道,“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冲天而起的水柱骤然炸裂,从中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踩着湖面疾速遁走。 () 第539章 打一架 那道身影却不再是白先生的脸,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容,不仅诡异,而且丑陋,就仿佛坏肉堆积起来一般,看着让人反胃。 萧风看着疾速遁去的身影,却依旧平静,忽然说,“借剑一用。” 曹肖与曹长德都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萧风却已一挥衣袖,不远处一抹流光掠来,被少年握在手中。 他骤然一声低喝,“去!” 去势如流星的一抹流光再次激射出去,将那人狠狠击飞,转眼坠入了清凉湖里。 这手段完全不能与刚才的气势磅礴相比,可这是实实在在发生在面前的,比刚才的突然水浪起要更震撼人心得多。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曹长德算是知道了萧风说的风光是什么了,所谓的仙人手段也不过如此了。 萧风却毫不在意。 他刚才似乎是崴到了手,便甩了甩手,绕了几个圈,“皇叔去找找,说不定还有一口气。” 曹肖回过神来,起身冲萧风一揖,“谢殿下。” 萧风喝了口水,微微皱起眉头揉着手腕。 好吧,他刚才的确崴了手。 曹肖去找人安排打捞事宜,萧风便接着吃饭。 他的食欲似乎丝毫没受刚才那个白先生的丑陋模样的影响,吃嫩鸡吃得很心情舒畅。 曹长德却没了吃饭的兴致,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刚才,那不是什么神仙手段,江湖上不少人都能做到。”萧风终于吃饱,擦擦手说。 这时候,忽然呼一声,一道身影从头顶掉了下来。 于此同时,萧风拉着曹长德骤然往后滑退。 砰一声,那道身影直直砸在了食桌上,一桌子菜全成了猪食。 紧接着,羊皮裘老头儿笑呵呵从栏杆上跳下来,“小家伙,打一架?” “不打。”萧风看了眼明显死透了的白先生,淡淡说。 “可不是老头子弄死的,是你力道没控制好。”老头儿似乎怕萧风赖上他,连忙解释。 萧风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揉手腕。 老人奇怪道,“看你不该是手生,怎么有这种失误呢?” “前辈到底何事?”萧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打断道。 “这么多年没动弹了,老头子就想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你跟老头子打一架,算老头子欠你个人情,咋样?”老头儿挑眉道。 萧风蹙起眉头,“不公平。” 老头儿愣是给少年这么孩子气的话逗乐了,“那你说怎么样算公平?” “你让我一只手?”萧风很认真商量。 “不妥,不妥。”老头儿直接摇头,“你让你旁边的小伙子跟老头最打,老头子双手双脚都让了。” “那就不打。”萧风撇嘴道。 曹肖火急火燎跑回来,“殿下!” “带他下去,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出些端倪来。”萧风挥挥手,示意下去。 曹肖看了眼羊皮裘老头儿,似乎有些不解,欠身离开,“是。” “你若同老头子打,老头子在这傻小子这儿住上十年,怎么样?”老头儿笑眯眯道。 “前辈的人情,晚辈也能让前辈在这儿十年。”萧风摇头道。 “小家伙,你可别套老头子,你以为老头子不知道你为什么呆这儿,可别等老头子反悔了,不跟你打了。”老头儿忽然遥遥点了点萧风,嘿笑道。 “点到为止。”萧风有些认命道。 “那是,老头子从不杀人的。”老人点头道。 “好。”萧风看了眼曹长德,往前走了两步。 “湖心一战。”老头儿翻过栏杆,弹入湖面,蜻蜓点水,飘逸前冲,双袖一卷,卷起两道水柱,往湖心而去。 “别乱动。”萧风蹙眉看了眼曹长德,踩着栏杆,轻轻踏出一步,脚下落叶便似乎一叶孤舟,轻飘前滑,平稳异常,划出两道细长涟漪。 秋风卷落叶。 骤然间,平地起惊雷,激起千层浪,无数破空声接连响起。 倏忽,一抹流光滑过,水浪被划成两半。 落叶卷利气,剑势势如破竹。 老头儿一抖袖袍,一道肉眼不可见涟漪扩散开来。 萧风骤然倒滑后退,手指一挥,一抹流光激射而去。 铿一声轻响,一圈圈似乎流水涟漪的波纹在空气中震荡开来。 与此同时,水浪汹涌,如大浪抛潮,如水流沸腾,涛打水岸。 那气势之盛,简直无可匹敌。 “止!”老人猛地一跺脚,水浪微微一滞。 瞬间,无数水龙冲天而起,似乎千丈水幕,拔地而起,蔚为壮观。 曹长德呆立原地,瞠目结舌。 原来,之前那真算不得神仙手段。 面前的才是。 良久,水浪止。 萧风与羊皮裘老头儿皆一身湿漉漉返回岸上。 老人酣畅淋漓,少年就有些病蔫蔫的了。 他有些生气质问,“前辈耍赖皮。” 这可真不是点到为止。 老人却笑呵呵的,丝毫不在意。 “老头子说话算数,在这儿守十年,这十年便不会出去,以后常来玩啊。” 萧风气得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常来啊,至少分个胜负出来。”老头儿在清凉湖那边很猖狂地笑,看那架势,几乎要蹦起来了。 两人出了王府,曹肖正在府门前等着,见到两人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殿下!” 萧风掩口清咳了几声,眉宇间有些疲惫,“那位前辈,以后十年会守在庆国王府,皇叔不必担心。” 曹肖松了口气,“那位前辈是?” “我也不认识,不过我同他交手时,有些斤两还是看得出来的,他若对庆国王府感兴趣,并不需要委屈自己,皇叔不必防他。”萧风提醒道。 “皇叔可以尝试同他打好关系,不要刻意讨好,以诚待他即可,至于以后他能帮到皇叔什么程度,便要看皇叔的造化了。” “明白。”曹肖点头。 “至于听潮阁,”萧风迟疑了下,“最晚明日傍晚,我会送来一份名单,皇叔该怎么处理心里有个数。” “云来楼的消息传出去吧,也差不多了。”萧风点了点头,“我有些累了,便先回去,吧盯着我的人都扯了。” “是,殿下。”曹肖躬身一礼。 萧风又清咳了几声,缓缓离去。 () 第540章 下雪 霜降过后,天气冷得极快,院落周围原本还有些生气的绿植接连似乎霜打的茄子,很快了无生趣。 天一冷,于逸便不再由着萧风的性子,生怕萧风再受了寒气。 那天从庆国王府出来,少年可是卧床了三天才渐渐止了咳嗽的。 这日,阳光甚好。 萧风便抱着火笼在院落里散步。 这几日天气冷,于逸与曹长德轮流守着他,不让他出房间,可是让他好一阵郁闷,他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还没将院子转个遍,于逸似乎影子般站在了萧风身后,“少爷!” 萧风便很识趣回了房间。 房间里早早燃上了炉火,整个房间暖洋洋的,让人呆久了忍不住犯困。 萧风将将火笼放在桌上,解下大氅,“小消息如何?” 于逸接过大氅放到衣架上,“听潮阁那边还没有消息,倒是驻扎进来的那四家怀疑到了这里。” “怎么说?”萧风在火炉旁烤手,神色略略有些古怪。 现在他便似乎过冬,那等过冬了他该怎么办呢?裹着被子出入? 他想到这儿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于逸自然不知道萧风在开小差,“外面在传,这儿住了个大人物,说是背后有大靠山,还杜撰了几个莫须有的篓子扣在了我们头上。” “难怪今早上会有人来闹,可惜初灵半路就把人家吓跑了。”萧风有些无趣撇嘴。 于逸看了眼少年,知道少年是闲得无聊想看热闹,继续说,“那四家似乎还不知道少爷的身份,现在外面将这儿传的沸沸扬扬,车勉承那边也有不少人前去打听。” “这么说,惜今楼的事传开了?”萧风笑得有些玩味。 于逸有些愣愣看萧风,点点头。 “本想顺手敲打一下那些权贵,看来他们都很聪明。”萧风见于逸反应就知外面传的一定是另一套说辞,略略有点遗憾。 然后,他从一沓书下翻了翻,翻出一张纸来,“这个,交给长德去办,他们既然不敢闹大,那便让他们吐出点血来,具体分寸让长德自己拿捏。” 于逸点点头,接过揣入袖里。 “车勉承如何了?”萧风想了想,问。 “听府里出来的医者说,两条腿彻底废了,他在府邸里发了几日脾气,现在在找人查您。”于逸回答。 “看着点,我在决定要不要留他。”萧风微微眯起眸子说。 于逸点点头。 “殿下!”冷风一卷,黑衣少年出现在了房间里。 萧风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怎么样?” “听潮阁那边已经差不多了,那老前辈出手了两次,说是给殿下个人情,免得殿下说他倚老卖老。”初灵凑到萧风面前烤火,虽然他一点不冷。 萧风撇撇嘴,似乎还有点怨怼,没说话。 “还有啊,”初灵却兴致极好,“那四大家族又开始作妖了,今天还回去聚在一起商量了商量,就是那个……抱团取暖,打算来个夜探虎穴,殿下说好笑不好笑?” 萧风毫不在意,“他们现在算是孤立无援,自乱阵脚也在情理之中。” 初灵不服气道,“笨就是笨,殿下别给他们说好话。” “你以为他们真猜不到,”萧风顺手在初灵脑袋上敲了一记,“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为难他们的是溪风太子,他们还敢在这儿呆?” 初灵傻傻一笑,还挺开心,理所当然说,“不敢就走啊。” “他们可不愿走,况且,他们觉得还没到时候。”萧风摇摇头。 初灵挠挠头,不懂了。 萧风索性全解释了,“我的身份,在这里算是很敏感的话题,如今,曹肖那边的人知道,当然,也有其他人是能猜到的,四家便是等那些人答复,如果我不是他们想的那人,他们便能继续呆下去,若我是,还有人帮他们作证,他们便名正言顺地暂避锋芒,等以后我离开,再拿现在的事说事,然后回来,懂了吗?” “两边都是退路啊。”初灵瞪大了眼,这算计听着挺不错的啊。 萧风笑了笑,“可他们忘了一件事。前些日子,三大监军都死了。” 萧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三大监军在郦蜀铁骑中地位显赫,可没了三大监军,那些小靠山便完全没用,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又如何,可顾忌我盯着,庆国王盯着,又有郦蜀出现他国兵士的烂摊子,便不敢将消息传出来,否则他们都自身难保。” 初灵咳了声,有点想笑,“也就是说,四大家族一面干等消息,一面又不甘心郦蜀的这块大肉,所以狗急跳墙了?” 萧风点点头,微微往椅背上靠了靠,自语道,“不过可不能让他们抱起团来。” 他忽然想起来,“对了,三大监军的死,怎么传的?” “外面没传开,送往皇都的是按殿下吩咐写的。”初灵想了想说道。 “哦。”萧风略一斟酌,“那就……四大家族那边再过分一些,让他们自己人咬自己人。” …… 立冬时节,郦蜀下了头一场雪。 天气很冷,仲盛山附近,不知多少人的心也很冷。 几天前,四大家族派去探虎穴的人一个也没回来,隔日就送来了另一份账簿,这些年他们在江湖上的隐秘动静。 若说之前的账簿是秋雨,如今的账簿就是冰雹,可能砸死人的那种。 因为,若是账簿现世,他们在军中的力量就全完了。 天地下谁又这个本事,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入在簿? 他们想到了一方势力。 飘缈楼。 虽然他们不明白一个江湖势力为什么会看上郦蜀这块大饼,可他们承认,他们没有能力去对抗飘缈楼,即使他们与朝堂有些牵扯。 他们是为了利益而来,却不可能将自己搭进去,所以他们决定暂避锋芒。 可在他们自己都失望,打算灰头土脸退出时,军伍里的人同他们联系上了,并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 于是,他们觉得天还不算冷,雪还不算大,便又停驻了下来。 …… 窗前,萧风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有些欣喜,又有些郁闷。 这算是这些年来最早的一场雪了,只是也意味着他真该冬眠了。 “殿下,小心着凉!”曹长德从外面跑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看到萧风站在窗前,赶紧关上了窗户。 萧风无奈笑笑,“我只是想看看雪。” “天好了出去看便是。”曹长德安慰道。 “真的?”萧风眸子一亮。 曹长德脸色一僵,瞬间又讪讪下来,“那个,化雪的时候,天最冷。化雪之后,道路会很泥泞,还是算了吧。” 萧风笑笑,“对呀,化雪的时候天最冷了,所以现在,让我多看看。” 于是,萧风又打开了窗户。 () 第541章 雪中来人 曹长德到底是拗不过萧风的。 一则,萧风可以不顾及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可曹长德却难以坦然视之。 二来,曹长德喜欢以理服人,却没萧风脑袋转得快。 所以,他只能由着萧风开窗看雪。 可他又担心萧风的身子,想着萧风年纪尚小可以胡闹,他总不能由着他胡闹吧,便再也坐不住了,跟萧风告了声罪,顶着雪去找于逸了。 于逸虽然也不敢同萧风说重话,可有些事,萧风很听于逸的。 比如,曹长德每次碰到萧风在院子外面散步,要好一番口舌才能把萧风劝进屋子,而于逸只需要在萧风身边一站,然后喊一声少爷,习惯便会很识趣回屋。 每每想到这些,曹长德就很郁闷。 萧风毫不在意,继续看雪。 然后,他上前了几步,趴在窗户上,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轻飘飘的白雪落在少年手上,墨发上,面颊上,少年便会笑得很开心,眉宇间溢满了孩子的天真与稚气。 似乎回到了以前能肆意赏雪的时候。 能静坐赏梅,可雪中舞剑。 少年其实不大,其实也有些孩子气与天真。 “殿下!”初灵一头从房顶栽了下来。 萧风怔了下,眨眨眼。 “我的乖乖呀,殿下,您不要命了。”初灵却没等萧风说话又站了起来,将萧风往房间里推,“这外面多冷啊。” “初灵!”萧风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殿下?”初灵身形一顿。 “有人跟着你来了。”萧风压低了声音,“先进来。” “殿下。”风雪里钻出来个黑衣中年,单膝跪地喊了声。 初灵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我不认识。” “龙影?”萧风看着风雪里的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是,武侯请殿下庆国王府一见。”中年人没有起身,淡漠道。 “我不去呢?”萧风抿起唇,脸色有些倔强。 “武侯说,殿下必须去。”寒风冷雪中,中年人抬起头,一双淡漠眸子直视萧风。 “我不去。”萧风语气也冷漠下来。 走廊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于逸与曹长德快步而来。 中年人身形倏忽消失在风雪里。 萧风脸色微变。 一缕寒风出了窗户,房间里也没了萧风的影子。 雪地里,两道身影骤然碰撞在一起,无形的气息瞬间扩散四处。 走廊中的两人身形一顿,转身离去。 风雪凌乱,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铺在少年的白衣,中年人的黑衣上。 两人对峙。 “别逼我杀你。”萧风冷漠说。 “殿下请。”中年人丝毫不受萧风的影响。 “离开。”萧风也没有退步的意思。 “殿下杀了属下,还会来第二个,第三个,武侯这次将十八统领都带来了,殿下要清楚,这种天气,殿下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中年人看着萧风的眸子说。 “你觉得我会信?”萧风嗤笑了声。 “武侯是准备带殿下回去的。”中年人耐心道。 萧风眸子中有杀意闪过,“当初,我便不该留你们。” “帝君说过,殿下会是个仁君。”中年人勾起了嘴角。 萧风眸子中瞬间戾气滔天,快速踏前了一步。 骤然间风雪肆虐,院落中接连响起数道破空之声。 中年人嘴角溢出血迹,却依旧平静,“殿下若气消了,便随属下回去,殿下若还气不过,等回皇都后,任凭殿下处置。” “那我便杀了你。”萧风身形瞬间出现在中年人面前,闪电般扣住了中年人咽喉。 中年人纹丝不动。 “放手。”头顶传来一声怒斥。 萧风身形一颤,手上微微加重了力道。 “我让你放手。”风雪呼啸,一道魁梧身影从房顶跳下来,看着萧风强调。 萧风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没松手。 “三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萧然站在萧风面前,冷斥道。 萧风抬头看着男子,眼中流露着倔强与无助,可只是几个呼吸,他低敛下眼睑,缓缓松开了手。 中年人咳嗽了几声,却不忘道谢,“多谢殿下仁义。” 萧风低头看着脚尖,微微攥起了拳头。 “跟我回去。”萧然又开口道,转身走入了走廊。 萧风没有跟上,静静站在风雪里。 “不回去,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萧然脚步顿住,皱起了眉头,“我不管三年前你为什么出来,我既然出来找你了,你便不能再胡闹,怎么,想跟我试试?” 萧风没有说话。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萧然蓦地勃然大怒,“觉得自己生下来就特殊了,就厉害了,就能为所欲为了,可还不是害了几十万将士马革裹尸,真当那点天地福泽便是福泽万民了?老子宁愿没有。” “以前,你父王说你小,说不能给你压力,可现在呢?三年了,还是一点都不懂事。” “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一个举动不知多少人便要跟着送命。一点小聪明就当自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他推了把萧风,“说,仲盛山这笔糊涂账是不是你搞的?你想干什么,天下大乱吗?封你当储君,你便真当自己是君了?” 萧风踉跄退了几步,跌在地上。 他依旧没说话,雪色落在少年眉宇间,长长的眼睑投下一片浓厚的阴影,完全遮住了少年眼底的神色。 “还不是要你父王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回去,那你说说待在这儿干什么?指望着自己收拾?”萧然却不以为意,“毛都没长齐,你行吗?知道你父王想干什么吗?冲动自大,自以为是。” 他哼了声,“起来,跟我回庆国王府,明日便启程回去。” 萧风咬了咬下唇,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我不。” 萧然弯腰一把将少年揪起来,一双虎目直直瞪着他,“你说什么?” “我不回去。”萧风第一次倔强与男子对视,一字一顿。 萧然虎目一下子瞪得溜圆,“你再说一遍。” 萧风这次没有重复,只是倔强看着男子。 “由不得你。”萧然冷哼一声,直接将少年扛在肩上。 可下一刻,他身子忽然一僵,软软倒了下去。 黑衣中年人二话不说,往远处遁去。 一片落叶飘过,中年人也软倒在地。 雪地里,少年跌在地上,神色落寞,剧烈咳嗽起来。 () 第542章 白开水 “殿下!” 初灵惊叫了声,从房间里跑出来,去扶萧风。 萧风闭着眼,胸膛不停起伏,即使极力抑制呼吸,仍咳得很厉害,初灵扶了他几次,都没将他扶起来。 初灵急得脸通红,以往萧风毒发都是于逸照看着,可现在总不可能让他丢下萧风去找于逸吧,咬了咬牙,直接将萧风抱起跑进了屋子。 他将萧风放到木椅上,仓皇倒了杯水,又觉得凉,便满屋子开始找热水,手忙脚乱,可越忙越乱,越乱越忙。 萧风依旧在咳,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可声音却压得很轻。 “殿下,喝水。” 等初灵倒了热水来,整个屋子都乱糟糟了。 “让于叔把外面处理一下。”萧风没有接水,只是微微睁开眸子,轻声说。 “殿下!”初灵有些急。 “我没事了。”萧风有些虚弱闭上眼,将头埋进臂肘间。 初灵无奈,只能跑出去叫人。 萧风这时强撑着坐直身子,轻轻咳了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极认真地摸出一块巾帕来抹拭。 接着他又吐了一口血。 …… 初灵再回来,一进门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怪味,似乎是丝绸烧焦了的味道,让人闻着有些不舒服。 他心下一惊,赶紧跑去火盆那边看了看,并没有什么衣服被烧了,不由皱眉。 萧风已经上了床,应该睡下了。 初灵便放轻了呼吸,又四下看看,确定没什么烧了,松一口气,跑去给窗户开了条缝儿。 此时,窗外雪正急,寒风一股脑儿冲进屋子,窗户瞬间大开,将窗台上的一方砚台都打落了下来,发出咚一声轻响。 初灵连忙手忙脚乱着又关严,觉得脑袋有点疼。 里间传出几声轻咳,紧接着是少年有些细弱的嗓音,“初灵,渴了。” 初灵便不再管窗户,赶紧跑进里屋倒了杯水,“殿下,好点没?” “嗯。”萧风端着杯子,一点点喝,应了声。 “没咳血吧?”初灵又小心翼翼问。 萧风笑了下,“于叔呢?” “他说收拾完就来,还把长德世子也拉去了。”初灵有些撇嘴,明知道他笨手笨脚的还让他来照顾殿下,要是养死了怎么办? 萧风也没有给于逸说好话的意思,将一杯水喝完,偏头道,“帮我去取个东西?” 初灵皱起眉头,“现在啊?” “可以稍微晚一些,不过我怕你明日会赶不回来。”萧风认真说。 初灵一张脸几乎纠结成了苦瓜,“殿下明日要走?” “皇叔来了,我便必须走。”萧风平静说。 “为什么啊?”初灵很不乐意,才下了雪,外面可是冷得很。 “我拗不过他,也没办法说理,只能躲着。”萧风将杯子放下,叹了口气。 “殿下可以一直让他晕着。”初灵很一本正经建议。 他老早就看不惯这个武侯了,总是冷着脸对殿下,还时不时找殿下的茬儿,当初殿下以初入后天的修为从后天一路挑战到先天也是这人逼的,他才不管是不是殿下的师父呢,对殿下不好的人都是坏蛋,即使是武侯,也是。 萧风白了他一眼,“不行,他是武侯。” 初灵撇撇嘴 “去吧,否则我便让于叔去了。”萧风有些恳求道。 “初灵去,这就去。”初灵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 “那再倒杯水来。”萧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吩咐道。 “哦。”初灵又蔫下来,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不情不愿应了声。 …… 等萧风又喝完一杯水,初灵已经往仲盛山外去了。 房间里暖洋洋的,是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的温度,只是萧风依旧觉得很冷,所以他一点不困,只是很累。 “少爷。” “殿下!” 于逸与曹长德推门进来。 “辛苦了。”萧风睁开眸子看着两人,笑了笑。 他没有躺着,而是半靠着枕头坐着,因为躺下再坐起来会很麻烦。 于逸见火盆距离萧风太远,便索性端到了床前。 “那是武侯?”曹长德反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他现在一脑子疑问。 “他是来找我的。”萧风算是默认,“我本来以为他会小雪来的,却是早了这十几日。” “那个中年人是……龙影?”曹长德有些不确定道,他自小跟着萧哲,萧哲跟他情同手足,有些隐秘他还是知道些的。 “嗯。”萧风点点头,“来了不止一个。” 曹长德瞳孔骤缩,“那殿下当如何?” “我要先知道来了几个。”萧风商量道,“那个人说来了十八个,不过我是不信的,所以打算让长德帮我跑一趟?” 曹长德怔了下,“殿下请吩咐。” “去庆国王府告诉皇叔武侯在我这儿,让他来接人,记得在听潮阁说,顺便找一下那个之前跟我打了一架的前辈,问他来了几人,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曹长德皱起眉头,“可是殿下这般如何再同他打?” 一旁于逸皱了皱眉。 萧风毫不在意说,“前辈说十年都不会出来,我信他的,所以至少可以拖十年。” 于逸脸色沉了沉,少爷的言外之意是不会再同那前辈打了,可少爷从不愿欠人人情的。 曹长德却不了解萧风,点头道,“好。” 曹长德走后,于逸抱了只火笼递给萧风,面色有些阴郁。 “于叔,别乱想。”萧风接过火笼,“我只是不会再来了而已,没有别的打算。” 于逸没说话。 萧风看了眼他,有些无奈,“群龙盛会上,皇叔顾忌那条线不敢赌,可今日这般,依皇叔的性子,日后他一定是不将我抓回皇都誓不罢休的,还可能彻底不顾及那条线,那时候我便真是拿出飘缈公子的名头也没办法。” 萧风轻轻叹一口气,“你知道,我对皇叔从来没什么办法的,打昏他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毕竟我是欠他的,以后便只能避开他。” “他既然知道郦蜀这番乱局是我搞出来的,我若仓促离开,迟早会回来重新布置,所以他一定会在这里有些手段。” 萧风心中有些苦涩,“皇叔其实并非莽夫,他只是对其他人从来都没心没肺,对我,他可以布一个局,我碰上便不得不跳进去,所以,我唯有不碰上。” 他将视线移开,看向床尾,不再多说。 于逸抿了抿唇,“少爷可还喝水?” 萧风抬头笑了下,“那要热一点的。” () 第543章 冰凌花 天色渐渐昏暗,风雪依旧没停。 房门被人轻扣了几下。 于逸放下炭钩,跑去开门。 寒风卷着大雪涌进房间,曹长德连忙将伞关了,进了屋子。 “殿下睡下了吗?” 于逸关上门,摇摇头示意进去。 “殿下!”曹长德快步进了屋子,欠身一礼。 “坐。”萧风已经将书放下,示意不必多礼,“怎么说的?” “父亲说,今晚便不叨唠殿下了,明日亲自来接。”曹长德在床前坐下,面色有些古怪,“那位前辈说,三个能勉强接下他十招的,十四个几巴掌便能拍死的。” “还真是十八个。”萧风若有所思,“前辈还说什么了?” “再没说其他。”曹长德摇头。 萧风蹙眉,又摇摇头。 既然那前辈不在意这份人情,也就罢了,毕竟等前辈再出来,他还在不在人世都未可知,也不怕他再狮子大开口些什么。 他笑了下,“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明日我可要同皇叔说你的身份了,有些心理准备。” 曹长德怔了下,“殿下不是说,长德如今身份敏感吗?” “是,可我准备让你帮我看着这里。”萧风真挚看着他,“皇叔身份太显眼,反而是你,跟着我出去过,只要身份不被揭发,完全不会有什么顾忌,我的人不一定能完全护住你,所以,我需要让皇叔也护你。” 曹长德微微愕然,“殿下万万不可。” “我知晓,不经你同意将这么大担子放在你肩上,有些不公平,可能插手郦蜀又让我与皇叔都完全信任的只有你,我实在没办法了。”萧风有些歉然。 “不是,殿下,我是怕自己搞砸了,毕竟皇都那边……实在是我的过失。”曹长德有些颓然。 “那是有人早做了网,等着你们钻,如今我只是赶些人,顶多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没关系的。”萧风安慰道,“当然,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 曹长德迟疑了片刻,“定不辜负殿下所期。” 萧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不能在这里久待,明日便打算离开。” “这么急?”曹长德愕然。 “最迟明日下午。”萧风点头,“皇叔那边,你也不必担心,庆国王的身份摆在那里,武侯非愚笨之人,不会妄动,当然,你要注意不被武侯抓了把柄,否则会很麻烦,至于龙影那边,我临走前会一并解决掉,不必怕他们跑来找你的麻烦。” “谢殿下。”曹长德诚心诚意冲萧风一揖。 萧风摆摆手,示意无妨,“前些天交给你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曹长德从怀里摸出份信来递给萧风。 萧风打开快速扫了眼,沉默了会儿,“长德,听我一句劝,可否?” “殿下请讲。”曹长德立即肃然下来。 “若想日后郦蜀固若金汤,有些不必要的仁慈便收一收。大皇兄行事尚且有张有弛,你仅一味仁慈,以后可挑不起郦蜀二州来。”萧风意味深长说。 若是换个人,听到这么一句,十有八九是要出离愤怒的。 可面前说话的是萧风,面前坐着的是曹长德,一切便理所当然。 “多谢殿下提醒。”曹长德再次欠身一礼。 萧风有些好笑,“我提醒一次,你便道谢一次,难道不是件很无趣的事吗?” 曹长德怔了下,洒然一笑,“的确很无趣。” 萧风便继续之前的话题,“其实,之前我说让名单上的那些人吐出点血来,并不是在意那点黄白之物,毕竟银子多了我也花不出去,关键是要让他们长记性,以后不敢逾矩。” 他有些无奈,“我以为你懂了我的意思,谁知你竟然和颜悦色便去了,而且还很好说话,那以后你便可能压不住他们,因为他们会忘。” 曹长德微微汗颜。 “我若让你补救,你当如何?”萧风忽然问。 曹长德微微皱眉,想了想,“我再去一次。” “你想好了?”萧风反问。 “虚名而已。”曹长德毫不在意。 …… 第二日清晨,曹肖与十几位庆国王府精英去了萧风的住所,声势不小,引了不少人观望。 萧风没出来见曹肖,而是由于逸,曹长德全权接待,两方也算宾主尽欢。 于逸私底下给了曹肖一封信,曹肖虽好奇,却也未多问什么。 龙影又派来了两个打探消息的,只是萧风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自然查不出什么端倪来,反而被萧风开窗赏景吓得退出了院子。 萧风哑然失笑,不过也不在意,欣然看着窗外雪色。 虽是头一场雪,昨日的雪却下得很大,积雪足有半尺,整个院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很宁静安和。 萧风一边看雪,一边盘算着出仲盛山时可以正大光明地赏雪,心情瞬间极好,不过又想到出郦蜀时正好化雪,心情又不怎么好了。 雪景很美,可惜太冷。 窗前人影一闪,剑掠云失踪了几天又跑了回来。 “你又受伤了?”她皱皱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说。 “看来你最近很忙。”萧风没有回答,起身准备躺回床上睡觉。 “我只是去了几个地方。”剑掠云面无表情解释。 她的意思是,她没有去找人通风报信。 “我今日离开。”萧风平静说。 “跟我去个地方。”剑掠云又说。 萧风摇摇头,“外面很冷。” 剑掠云皱起眉头,“那里有很多这个。” 她摊开手,手里有一朵冰晶一样的花朵,晶莹剔透,很是漂亮。 “冰凌花。”萧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剑掠云点点头。 萧风神色复杂了一瞬,很快笑了下,“多谢,可外面真的很冷。” 他话语顿了顿,继续说,“那里更冷。” 剑掠云面无表情看着萧风。 “抱歉。”萧风很歉然告了声罪,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倒头睡觉。 剑掠云又看了萧风会儿,面无表情出了房间,然后身形又顿了下,倒回来关上了窗户。 萧风吐出口气,翻身坐起,有些不解皱起眉头。 冰凌花是一种很好的脏腑疗伤药,性属寒,一般长在常年严寒的冻土里,也属罕见,一般可直接服食,不过与火焰石同服便是剧毒之物,须臾即可丧命。 萧风不知道剑掠云跑了多少地方找到的冰凌花,也不知道这丫头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他只是直觉,有些事,似乎按规律发展会很不好,至少会很麻烦,所以,他不要剑掠云的好意。 而且,冰凌花属寒,他也不能吃。 () 第544章 皆是白色 冬雪后围着火盆吃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虽然很俗也很土。 不过,这些从来不是萧风几个人在意的,只要一个有意思便够了。 所以,萧风,于逸,曹长德,剑掠云正围着火盆吃面条。 “殿下,拿回来了。”初灵顶着霜雪跑进来,将一沓信封递给萧风,还有些稚气的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 “于叔,给初灵拿副碗筷。”萧风接过来,示意初灵坐,将碗筷放下,起身去书桌那边看信。 “殿下,先吃饭。”曹长德皱了皱眉,将萧风拉住。 “我吃饱了。”萧风眨眨眼,点了点他的碗。 里面的确没了面,还剩了点酱。 曹长德眉心蹙了蹙,若他没记错,那是半碗,“那再喝碗汤。” “回来喝。”萧风笑笑,拿着信走了。 曹长德有些无奈,这少年不好好吃饭,怎么办? 于逸找了碗筷回来,看了眼萧风,又盛了半碗面给萧风送过去,“少爷。” 萧风抿了抿唇,皱起眉头看于逸,“吃饱了。” “少爷很久没喝药粥了。”于逸很认真说。 萧风张了张嘴,不情不愿接过碗,“我再吃点。” 初灵在那边咳嗽了声,险些呛到。 曹长德有些郁闷,为什么每次于逸一说话少年都听,他一说话便会被少年堵得哑口无言。 于逸嘴角勾起浅浅一点弧度,“少爷吃完了,再喝点汤,暖暖身子。” “能不喝吗?”萧风很孩子气问。 于逸当没听见。 天一冷,少年便会吃得很少,有时候还会为了少吃点蛮不讲理,于逸已经习惯了。 萧风便撇撇嘴,继续吃面。 一伙儿都吃完了饭,于逸便去收拾碗筷,完全不在意萧风还在磕磕绊绊地喝汤。 他并不介意多走一趟,所以少年喝得多慢都没问题。 “喂疾风了没?”萧风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了,便将碗放到一边问。 “喂了。”曹长德回答。 “滚絮呢?”萧风又问。 “没……”曹长德怔了下,这小家伙最近都被关在笼子里,忘了。 “昨天也没喂?”萧风瞪大了眼。 “于叔应该喂了。”曹长德有些心虚道。 “快去,饿死怎么办?”萧风往他身上丢了本书。 曹长德接住递给初灵,跑出了屋子。 前些天,滚絮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往萧风被子里钻,而不是它的小窝里,警告了几次也不听,萧风一气之下便将它关进了笼子,还放在了于逸那里。 初灵将书放回桌上,被萧风一把拉住,“喝了。” “殿下……”初灵很难为情。 他是略微知道些萧风的小脾气的,冬天就是不喜欢吃饭,在皇都时,可是被一大群人追的,那是萧风便把自己藏起来,直到帝后来,才心不甘情不愿跑出来。 初灵一直觉得,殿下一到冬天身体便不好,就是因为不好好吃饭。 “快点,于叔要是来了,我以后都不让你跟了。”萧风小声说,“沧海最听我……” 他还没恐吓完,剑掠云一伸手,一饮而尽。 萧风与初灵都怔住了。 剑掠云面无表情看了萧风一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初灵挠挠头,然后看了眼萧风。 萧风脸色青一快白一块,很是精彩。 初灵便没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被萧风扫一眼,连忙跑了出去。 萧风抿起唇,低头开始看信。 于逸从外面进来,见碗里已经空了,便拿着碗出去了。 …… 申时过半,天色已有些昏暗。 萧风将一沓信看完,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皱起眉头。 “于叔,叫长德来。”他想了想,转头看了眼于逸。 于逸点头离去。 “殿下。”不多时,曹长德快步而来,欠身一礼。 “看一下这个。”萧风将一封信递给他。 曹长德快速看了遍,皱眉道,“釜底抽薪。” “你可知道怎么做?”萧风问。 “是不是太不讲情面了些?”曹长德有些迟疑。 “我本也想给他们机会的,可他们野心太大,只能将他们打残了。”萧风毫不留情道。 “可若他们四方乱了阵脚,郦蜀周边难免动荡不安,苦的到底是老百姓们。”曹长德依旧迟疑。 萧风无奈笑了下,“长德,有空你去同叶真聊一聊,他现在在同陈简学,我觉得这想法还不错。” 曹长德怔了下,“请殿下解惑。” 萧风摇摇头,“四大家族,明面上虽是世家,可事实已与江湖势力无疑,他们两边墙头草,将来免不了会成了打破那条线的点,所以我早打定了主意四大家族彻底洗牌,由江湖势力接管。” “这般动静虽大了些,不过正好仲盛山上有大动作,许多人便会以为是有人针对四大家族的布局,可以少些人对仲盛山好奇,你们压力便少一点。” “至于郦蜀周边的百姓,书言城,淳安城,薪城不可避免会受些影响,其他城池受影响不大,你不必太过担心。” 曹长德恍然。 萧风又找出几本账簿递过去,“这是四大家族在江湖上的走动,你看时机成熟了,便给皇叔送去,让他将铁骑中的部分人淘汰出来。” “是。”曹长德点头。 萧风拍拍曹长德肩膀,“长德要记得,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很多暗流也必须考虑到,还有,记得舍小保大,没有人强迫我们一定救他们,我们没有重来一遍的机会,懂吗?” 曹长德低敛下眼睑,“必不会再有下次。” 萧风笑笑,“以后,会有人定期同你汇报外面的情况,还有这附近的动向,你若真拿不准,同送信的人说一声或者去找叶真,皇叔询问都可以。” 曹长德点头。 萧风犹豫了下,又说,“以后,尽量不要乱跑,虽然我派了人护你,可我怕我再护不住你。” 曹长德有些愕然看了眼萧风,面前的少年语气虽平静,可低敛着眼睑的模样,看起来比他自己出不去还失落。 他是在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沮丧吗? 曹长德有些诧异,似乎找到了些少年在皇都时的影子,那时的少年虽没有此时少年的镇定果决,却也习惯把不尽人意的事往自己身上揽。 还是同大殿下的性子最像呢。 他忍不住笑起来,“殿下让长德免受边关苦寒,长德已感激不尽,怎会再奢望更多,殿下放心即可。” 萧风微笑了下,“我还要去庆国王府一趟,你让于叔在庆国王府前的那条街尽头等我。” 曹长德皱皱眉,他清楚萧风是去解决那些龙影,“殿下还是莫要去了。” “这次不会动手,我只是撂几句狠话。”萧风踮脚从衣架上拿下来大氅,自己披上,“放心。” 他推门进入了风雪里。 天地,少年,皆是白色。 曹长德看着那片白色,眼中有些疼惜。 这个少年,总是不动声色承受着一切,不告诉任何人,也不会让人知晓,现在如此,三年前亦是如此。 () 第545章 似乎又下了一场雪 寒潭映照亭前雪,霜花轻拂岸上石。 雪后的清凉湖景不仅美,而且静,最是让人倾心。 萧风静静站在湖前,一袭白衣似乎融入了雪里。 远处一叶孤舟缓缓而来,有蓑衣垂钓,有温酒沸腾。 “殿下。”到了岸边,蓑衣人站起身跳到岸上,冲萧风一揖。 然后,他忽然双膝跪地,“多谢殿下。” “皇叔不必多礼。”萧风扶曹肖起身,掩口清咳了几声,“我要走了,来同皇叔告别。” “殿下大可多休息几日。”曹肖看着少年的脆弱模样,有些忧心。 “不了,再过些日子,积雪便要融化了,那时天只会更冷。”萧风笑得浅淡说。 曹肖叹了口气,“那便不留殿下了。” “有些事,皇叔多费心。”萧风点了点头。 “微臣送送殿下。”曹肖提议。 “不必了,我想走得慢一些。”萧风看了清凉湖一眼,“这里很美。” 曹肖点点头。 萧风转身离去。 有寒风起,四周枝条轻颤,抖落积雪少许,洒在少年雪白大氅上,似乎又一场雪。 少年便走在雪里。 …… 走过花廊,尽头处跪了一片人,“殿下!” “我便知道,你们会出来。”萧风停在花廊里,淡淡看着花廊外的人。 “请殿下回朝。”为首一黑衣中年人抬头看向少年,恳求道。 “我给了你们三年时间,你们都没找到我,如今我自己出来了,你们又凭什么让我回去?”萧风很平静说。 “殿下之智,我等自然望尘莫及,如今帝师身陨,大殿下被贬戍边,帝君殚精竭虑,请殿下体恤帝君之苦。”另一黑衣人开口道。 “那是他自找的。”萧风嗤笑一声,“你又有什么理由让我回去?” 第三个黑衣男子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淡漠说,“殿下该回去了。” “因为郦蜀这边的动静?”萧风讥讽勾起嘴角,“他是觉得我超出了他的掌控,还是我在外面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所以连皇叔都请出来了?” 没有人再说话。 面前的少年敢妄言帝君,不代表其他人也敢。 “你们想让我回去也可,”萧风冷漠看着他们,“让找我的人都自戕,我便回去,如何?” 依旧没有人说话。 萧风摇摇头,走出了花廊。 “殿下!” 十七人齐声道。 萧风没理会,穿过这些人,走在白皑皑的雪地上。 “殿下得罪了。”身后有劲风卷起霜雪。 萧风身形微微一闪,出现在了不远处。 那黑衣男子微微皱起眉头。 剩下两个黑衣男子都挡在了萧风面前,“殿下请留步!” 三人呈犄角之势。 萧风扫了三人一眼,明知故问,“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没有说话,因为不能说。 “你们觉得我不敢杀你们?”萧风微微勾起嘴角。 “龙影虽是为了维护一国安定,可到底不是立国之本,我觉得杀一些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很认真说。 三人还是没说话,因为他们不怕死。 萧风又说,“你们说,我若杀了你们,还将此事公诸于天下,父王还能不能让我当储君呢?” 三人脸色都变了变。 “便是父王同意,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天下也不同意,还可能再次引起三国征伐,天下还会让我?”萧风兴致满满说,“或许父王会迫于无奈,将我的皇子身份都剥除,那是我该那名正言顺地不回皇都了,是不是?” 三人心里倒抽凉气,这少年莫不是疯了。 萧风淡淡又扫了三人一眼,“别逼我这般做,否则你们都担不起。” 他绕过身前二人,缓缓离去。 三人再不敢拦,只是觉得头皮发麻。 …… 萧风离开花廊没多久,道路两旁的花树里便钻出了一个羊皮裘老头儿。 “够狠!”老头儿冲萧风竖拇指道。 “前辈。”萧风欠身一礼。 “你可别拜老头子了,老头子前几天才得罪你,你再找出来个法子整老头子,老头子岂不死得很冤。”老头儿连忙摆手道。 萧风摇摇头,没说话。 “真要走?”老头儿又跟上来,嬉皮笑脸问。 “前辈可莫要与晚辈打了,这真不公平。”萧风连忙说。 “胜之不武,老头子才不屑做。”老头儿嗤笑一声,“用不用老头子帮忙?” “哪个?”萧风挑了下眉。 “里面。”老人笑呵呵说,“否则让老头子出去啊。” “那么蠢的办法,我才不屑用,也就吓一吓人。”萧风摇摇头,却并不在意说。 “你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老头儿一下子被逗笑了,“什么时候再来?” 萧风看了眼老头儿,没回答。 “老头子说你能活下来,你信不信?”老头儿呵呵一笑道。 “我非我,不如不活。”萧风摇摇头。 老头儿皱起眉头,“天生注定,你又何必逆天而行?” 萧风也皱起眉头,没有回答。 “你没想过,你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是天罚?”老头儿提点道,“或许,你顺应天命,很多路会好走不少。” “前辈似乎知道不少东西?”萧风却又摇摇头,坦然反问。 “不多也不少。”老头儿双手抱胸,模棱两可道。 萧风笑了下,“前辈便送到这里吧。” 老头儿往少年面前一挡,一副无赖模样道,“小家伙,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再来。” “十年后吧。”萧风低头想了想,回答。 “行,那十年后,你若不来,老头子便去找你,分出个胜负来。”老人爽朗大笑道。 萧风面色有些古怪,咳了声,“前辈没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老头儿毫不知情道。 “戏文里一般都这么说。”萧风认真说。 老头儿皱起眉头,半晌后恍然大悟,哭笑不得,“你是说那些艳情剧本儿的。” 萧风便笑起来,一笑又咳嗽了起来,咳弯了腰,仍笑得很肆意。 老头儿也不去扶他,因为少年一定会避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老一少便在雪地里大笑不止,似乎雪地也不那么冷了。 风吹雪落无痕,云过月寒倾城。 似乎又下了一场雪。 这般的景,很美。 () 第546章 不懂最好 走过几座院门,很快便可见王府大门。 这时,从府外进来了几个甲胄将军。 他们看到雪地里走来的少年怔了下,然后欠身道,“殿下!” 萧风点了点头,“几位将军先行,本宫想同蒋将军单独聊两句。” 几个人对视一眼,黑色甲胄的男子刚想说什么,被灰色甲胄的将军一拉,立即不说话了。 几个人躬身离去。 “云来楼里我让你传的话,你没说?”萧风看着蒋将军,面无表情说。 蒋将军看着萧风,没说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云来楼,也不想猜。你们是皇叔的战友,皇叔信任你们,我便也信任你们。”萧风心平气和说,“可是,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因为你没说,现在,仲盛山的乱局应该都平了。” 蒋将军依旧没有说话。 萧风继续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怕我坑害皇叔。” 他话语顿了顿,又说,“这不怪你,但是,我不希望你自以为是的聪明,让皇叔再因你担上风险。” 蒋将军瞳孔骤缩,“什么风险?” “若我猜的没错,车勉承会这般容易罢休,也是你报的信吧?”萧风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我也可以不计较,便是留下他也可,不过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没多大面子,也不够聪明。” 他看着蒋将军的眸子,一字一顿说,“此类事,我希望没有下次,否则我会来杀了你。” 蒋将军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不是他怕死,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发自本能的畏惧。 萧风却没等蒋将军回答,已经绕过他离开了。 雪色,夜色,映着少年的背影,清冷淡漠,带着淡淡的疏离。 似乎雪中的梅。 …… 马车连夜离开了仲盛山,横跨郦川而行。 郦川民风比不得蜀川,其内人烟便更是荒芜,倒是军营守卫要多不少,这与仲盛山位于郦州有些关系。 一路上,不见人烟,倒是偶尔会遇到狼嗥虎啸,都不会去找马车的麻烦,一路走得无波无澜。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所以积雪便化得很快,天气便格外得冷,连风都是彻骨的。 马车上的几个人眉头便都是皱得紧紧的。 萧风虽然被裹成了个球儿,仍会受凉,时不时便会毒发。 几个人听着少年刻意压低的一声声咳嗽,心口就像被大锤一下下敲打,最后连剑掠云也在马车里呆不住了,便远远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走得不快,也不能走快。 七日时间,马车好不容易出了郦川,几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连初灵也没心思隐藏身形了。 四人便准备在淳安城稍停。 进城时,正巧一伙儿人张扬而过,或者说是一顶轿子。 那是一顶八人大轿,四周加了宽敞的纱罩帐子,寒风呼啸,依稀可见纱帐内是名女子,身形曼妙,绝对是位仅凭身材便极其勾人的婀娜尤物。 轿前是位身着青绿衣裳的秀美女子,看似姗姗,却是滑步而行,颇为迅捷。 八名抬轿奴仆更是异常魁梧,健步如飞,大冬天也是袒胸露背,与那年轻娇柔的女子对比,更是引人注目。 在官家驿道之上,敢如此招摇的,可是真不多。 初灵皱了皱眉头,“轩梦阁?” “有长进。”萧风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眼,欣慰道。 谁知下一刻初灵就直接炸毛,“殿下,小心着凉了。” 说着,他便钻进了马车,把帘子掩得严严实实。 萧风有些哭笑不得。 剑掠云从外面钻进来,“他们停下了,似乎来找你们了。” “注意别被轩梦阁的香扰了心神。”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提醒了句,便开始闭目养神。 轩梦阁的香是江湖公认的一绝,特别是‘千里追魂’,连无忧岛都自愧不如,可以说是无忧岛不出世,江湖上最厉害的香幻势力。 初灵点点头。 没多久,外面便传来一个婉约声音,“阁主说轿中重病之人,阁主怜悯,可出手一救。” 初灵差点笑出来。 于逸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多谢好意,我等心领了。” 外面沉默了会儿,那婉约声音再次传来,“你们当真要拒绝?” 于逸的声音再没响起。 紧接着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显然,来人已经走了,马车正在进城。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初灵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萧风睁眼看了眼他,淡淡道,“他们不是天高地厚。” 初灵噎了一下。 萧风不急不缓说,“陈家在仲盛山那边栽了大跟头,用不了多久便会完了,这些人都是来瓜分的,所以要壮大声势。” 初灵悻悻然看着萧风,觉得萧风是在报复他,“那殿下说,他们怎么做?” “有一种香叫‘夕阳’,能让即将死去的人瞬间精神百倍,兴奋几个时辰然后无声无息死去。”萧风平静说,“这种死,不会有一点痛苦。” 初灵的眼一下子红了,起身便想往外面冲,“奶奶的,我去宰了他们。” “回来!”萧风微微抬高了些声音,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那是人之常情,况且,在别人看来,我的确快死了。” 初灵低下头,微微攥起了拳头。 “可那只是别人看来,不是吗?”萧风浅笑看着少年,“放心,我还能活很久,我可是神仙。” 初灵红着眼睛点点头。 …… 淳安城内很热闹,开设粥棚,义诊义药,载歌载舞,普经讲道……比一年一度的庙会还要热闹。 街道上人很多,车马几乎寸步难行。 萧风不可能像轩梦阁阁主那边声势张扬过去,自然也没人给他们让路。 萧风等了会儿,便下了马车。 三个人原本不同意,可萧风说照现在的情形,估计天黑了也进不了城,不如将疾风交给马行照顾,他们徒步去找落脚之处。他们想想也是,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了萧风。 四人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因为顾及萧风的身子,都走得很慢。 初灵护着萧风,有些不解四下打量,“他们既然是来瓜分利益的,这又是搞哪一出?” “收心。”萧风也看着四周的喧嚣,平静说,“陈家作为驻扎淳安城几百年的大势力,许多事早已深入人心,这里又是郦州边界,他们贸然进来,免不了被当地人排斥,给些甜头,便要容易很多。” “这么多人,有用?”初灵讶然。 “有用。”萧风掩口清咳说,“等过些日子这里乱了,他们不会想到陈家的好,世世代代,已经习惯了,反而会因为陈家从郦蜀退出来而认为他们的苦难是陈家带来的,至于现在的善意,百姓们会认为他们是活菩萨,这是人心所向,也是大势所趋。” 初灵挠挠头,“不懂。” 萧风也不多解释,只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轻轻说,“其实,不懂最好。” () 第547章 炭火与月色 淳安城内人满为患,客栈自然也不好找。 四个人走了几家客栈,都是客满,索性便不找了,买了座院子下来,虽然他们可能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等收拾整顿完,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于逸便出去了一趟,准备将飘缈楼的消息拿来回来。 萧风虽然不再管飘缈楼的事,可有些事他还是要知晓的,只是不会插手。 少年似乎永远摆脱不了一个忙碌的命。 不过,萧风现在却真没什么好忙的,毕竟他不可能去收拾房间,便坐在火盆旁喝水。 火盘里烤了几个地瓜,是初灵放进去的,说是物尽其用,殿下饿了还能吃,萧风便由着他。 烤地瓜的味道很香,滚絮便在一旁咕咕地叫,时不时想往火盆里扑,看得萧风直皱眉头。 只是,想到滚絮才被放出来,便又被关进笼子里,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便只是警告它。 剑掠云在萧风旁边坐着,她也没什么事,房间自然也是初灵打扫,因为初灵打不过她。 萧风喝完一杯水,给地瓜又翻了个身,等了会儿,拿根银针戳了戳,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用钳子拿了出来。 剑掠云看着萧风将地瓜扳成两半,放到桌上让滚絮吃,似乎这地瓜并不烫,便也想伸手拿一个,她有点饿了。 萧风一把拦住,“烫!” 剑掠云惊奇看着萧风。 “我感觉不到。”萧风轻描淡写说,将剩下几个熟的都拿了出来,“你若想吃,稍微等一会儿。” 剑掠云更加惊奇看着萧风,伸手戳了戳萧风的脸。 萧风躲了下,皱着眉头看她。 “没感觉?”剑掠云又戳了戳,好奇问。 萧风忍不住咳嗽着笑起来,“我只是感觉不到温度。” 剑掠云哦了声。 两个少年人等了会儿,一人拿了个地瓜吃。 萧风吃得很从容,因为他的确没什么感觉,而且也不觉得饿。 剑掠云就吃得比较狼狈,时不时烫得抽气,其实她可以从容些,只是不喜欢。 这时的少女,真的很像个孩子。 萧风很快吃完,擦擦手不再吃。 他偏头看了眼少女,咳一声,抿起了唇。 剑掠云察觉到了,“怎么了?” “去洗把脸。”萧风看着少女脸上的灰,建议道。 剑掠云皱皱眉,她还没吃饱,自然不想去。 萧风也看出来了,不觉无奈,“你脸上有灰。” “哦。”剑掠云面无表情应了声,显然不是很在意。 萧风更加无奈,他看着很别扭,而且很想笑,“你过来。” 剑掠云这次很听话,而且过来得很近,少女依旧没改了她的坏习惯。 萧风这次倒不在意,起身摸出了块手帕给少女擦脸,顺便擦了擦嘴角的地瓜,动作很轻。 少年从来都是个很温和的人。 “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否则会被人笑话的。”萧风将手帕上的灰给少女看,一本正经说。 他是万万不会说是他想笑的,只是他忘了,两个人都不是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剑掠云怔怔看着少年,觉得心里怪怪的,不自觉点了点头。 “咳。”于逸抱着一沓信进来,清咳了声。 “回来了,于叔。”萧风转头笑笑,退了几步与剑掠云拉开距离,“吃不吃地瓜?” “多谢少爷。”于逸面无表情说。 “我吃了一个了。”萧风很孩子气说,言外之意,他已经吃饱了。 于逸这次倒好说话,点点头,“少爷,信。” 萧风立即开心起来,将信接过来,转身去了一边。 于逸看了眼剑掠云,坐在萧风之前的位置上开始吃地瓜。 剑掠云早已坐了回去,也继续吃地瓜,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人都吃地瓜,都不说话。 …… 夜色深处,天气愈发寒冷。 萧风皱着眉头看着那沓信,紧紧抿着唇。 他早已看完,可他的心很乱。 “少爷,先回房间吧。”于逸在旁边提醒。 萧风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于逸,忽然说,“于叔,浩然说,他看上了个姑娘,想年前成婚。” 于逸怔了下,“这般不是很好吗,少爷?” 萧风却叹了口气,“可那个姑娘是无忧岛薛家之人,我怕浩然被人利用了,我若去查,浩然必然会觉得不舒服。” 于逸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萧风又叹了口气,低敛下眼睑,“有人来找风晴了,说要带风晴去讨说法,我本不想让风晴卷进现在的江湖的,可这是风晴的权利,我总不能不让风晴去吧。” “蛊冢又易主了,这次的蛊王是方孤岚,他还杀了那个蛊王。”萧风语气愈发沮丧,“我本不想怀疑他的,让霜寒去血都也只是想找到更多的线索反驳我的猜想,可现在我说服不了自己了。” 于逸看着少年,眼中流露出淡淡疼惜。 自家少爷也只有在面对几个年轻人的事时才会觉得为难,他怕他一个不小心会害了他们。 “那是他们的人生,怎么选择少爷交给他们自己,如何?”于逸认真提醒,“少爷以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可是……”萧风有些迷茫,“梓裳怎么办?” 于逸心下一沉,“少爷,这些与您没有关系的。” 萧风怔了下,抿了抿唇,“于叔,让我静一下。” 于逸担忧看着少年。 便是帝师去世,少爷也没这般状态过,这次一定送来了坏消息,而且是很坏的消息。 “于叔,你先出去,我没事。”萧风勉强笑了下,眼神中迷茫之色却愈浓。 于逸眉头紧皱,他清楚少年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可却毫无办法,少年真正的心事,总是不愿说出来, “是,少爷。”于逸看着少年略带乞求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推门出了房间。 萧风收回视线,再次看向书信。 信上说,安穆琳不见了。 信上还说,他让萧天月解开心结的那个大叔死了。 若是他也让安穆琳去梦峡,安穆琳是不是不会失踪? 若是他不让萧天月去开导那个大叔,那个大叔会不会便不会死? 他的心几乎乱成了一团。 可他该怎么跟这兄妹两个交代? 也什么都不解释吗? 那他们会不会也像云飞扬那么恨他? 可解释又能解释什么? 萧风茫然又无助,他看向火盆,又转头看向窗户。 火盆中,炭火燃烧得很旺。 窗户处,月色透过窗纸落在屋子里却很冷。 () 第548章 归鞘人入世 夜很冷,越深越冷。 于逸在房门外守着,心里忐忑不安。 他记得,少年第一次出现这种恍惚状态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之后,少年便再不会哭闹。 少年第二次出现这种恍惚状态是被告知为储君后,之后,少年便再不理会朝事,甚至不声不响离开了皇都。 这是第三次。 他不敢乱想,却又不得不想。 远处天际渐渐有微微曦光,显得天空愈发黑暗。 “少爷!”于逸抬头看了看,迟疑了下,喊了声。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于逸皱了皱眉,推门进去。 火盆早已燃尽,房间里有些冷,少年靠着桌子,似乎已经睡着。 幸好昨夜给少年披了大氅,否则又该受凉了。 于逸眉头紧皱,到少年身边轻唤了声,“少爷!” “于叔。”传来的是细若蚊蝇的声音。 少年身子动了下,软软滑下了桌子。 “少爷!”于逸弯腰扶住少年身子,却听到少年轻轻说,“让我睡会儿,别去找欧阳爷爷。” 于逸心里一咯噔,脸色霎时惨白。 …… 再一次乱石飞渡,风声渐渐小了下来。 风沙漫天里,现出个独臂老人。 他相貌很邋遢,气质也很普通,可站在那里,便好像一柄剑,锐意逼人。 老人身子颤了颤,抖了抖连遮体都勉强的薄衫,那股锐气瞬间无影无踪。 风渐渐停了,日头透出云层,四周静悄悄的。 老人上前,微微用力将镶嵌在峡谷口数月的折剑拔出。 然后,他认真看着这柄陪了他近五十年的佩剑,笑了笑。 一道如虹剑光一闪而过。 峡谷口出现了一道数十丈的庞大剑痕。 之后,他在一座坟前磕了三个头,轻轻说,“师兄,我下次来便带你回家。” 他转身离去。 这日,有个老人背着两柄剑出了飓风峡。 这日,入鞘十年的寒水出了鞘,归鞘人再次成了剑神。 …… 萧风倒下得猝不及防。 一连七日,再没醒过。 于逸与初灵都快急疯了,可于逸却没有告诉飘缈楼。 萧风说过,飘缈楼他已经完全放手。 于逸知道少年的意思,便也清楚,若是现在把消息传去飘缈楼,整个飘缈楼可能会乱成一锅粥,萧风的布置也会功亏一篑。 所以,于逸不能说。 那便只能等。 “于叔,殿下开始说胡话了。”初灵从房间跑出来,双眸里血丝密布。 于逸心下一沉,连忙跑进屋子。 “对不起……” 床榻上的少年满头虚汗,却是在低低呓语。 于逸脸色愈发难看。 少年从不会呓语,如今这般只能说明少年可能挺不过来了。 他想到了那枚令牌,看着少年,眸子渐渐晦暗不定起来。 “笃笃!” 这时,房门有人轻扣了两下。 两人猛地回头,见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青衫读书人。 读书人笑得斯文得体,“于叔,我想你该认识我的。” 于逸没说话,只是警惕看着读书人。 这读书人他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不该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帮小风的。”读书人毫不在意两人的提防,从容走进房间,“若不让我帮他,他撑不过这个冬天的。” 于逸微微眯起眸子,没有说话。 “不信我?”读书人玩味看着于逸,“我让小风醒过来亲口告诉你们?” “走开……” 床榻上的少年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于逸面色一沉,将手抵在了刀柄上,上前了一步。 “于叔这般不近人情,若是小风真挺不过来了,当如何?”读书人看了眼少年,笑得愈发玩味。 于逸攥紧了手中的刀,脸色愈加阴沉起来。 “我同小风的渊源,小风没同你讲吗?”读书人毫不在意,“他觉得他欠我的,才会数次去那山涧劝说我,不过我不觉得,因为那是我布的局。我若想伤他,早伤了,不是吗?” 于逸皱皱眉,刚想有什么反应,眼前一抹飞虹划过,初灵已经一剑劈了过去,“现在来,准没好事。” 读书人丝毫不慌,身形微微一晃避开,微笑,“为什么这么冲动呢?” 初灵面色却一下子精彩至极,“殿下的飘缈步,你从哪里学的?” “小风教的。”读书人笑眯眯说。 “胡说八道!”初灵冷哼一声,掠身而至,一剑再次递出。 读书人只是伸出手,便轻而易举将那道白虹一样的剑光牢牢夹在了手指间,“这么冲动干什么。” 初灵直接弃剑,一掌朝读书人面门打了过去。 “真不乖。”读书人遗憾叹了口气。 下一刻,初灵身子直接僵在了那里。 “其实,小风的点穴之法我也学了的。”读书人退了两步,很理所当然说。 他看向于逸,“于叔,怎么样?” 于逸眸子闪烁,“你若强来,我们拦不住。” “可小风听你的,不听我的。”读书人有些发愁道。 “少爷还在昏睡。”于逸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淡漠说。 “可他能听到我们说话。”读书人笑得意味深长,“只要你答应我,他的反抗便会小一些。” 于逸面色阴晴不定。 “他很倔强,宁愿死也不会愿意我帮他的。”读书人很无奈摊摊手,“可你总不会想让他死吧,他可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了。” 于逸脸色瞬间难看下来。 从荒城的漫天血星开始,少年便有意无意地铺后路,到如今少年忽然倒下,却又把所有能帮忙的人都推走了,他不知道少年想干什么,却早有了些察觉,只是不愿相信,可如今却就这么被点了出来。 读书人等了会儿,嗤笑一声,“于叔竟真由着小风胡闹?那以后天底下可就没这个人了。” 于逸看了眼少年。 少年还在呓语,听不出说的什么,呼吸很乱。 于逸抬头看向读书人,让了几步,“你救少爷,我不拦着。” 读书人倒也看不出多少欣喜来,只是笑了一下,心满意足走到床前,看着少年叹了口气,“何必呢。” 他拿起少年额上毛巾给少年擦了擦汗,“听话,可以少吃点苦头。” 这时,昏睡的少年却忽然偏了偏头,又抬手挡开了读书人的好意。 “我不需要。”微弱却冷漠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读书人怔了下,“你醒了。” 语气既欣喜又惋惜。 “所以,请你离开。”萧风微微眯着眸子看着他,一字一顿说。 () 第549章 造化弄人 读书人没有离开,而是看着萧风,用一种萧风完全难以理解的复杂眼神。 萧风便也不说话,眯着眸子与他对视。 半晌后,读书人莫名其妙说,“看来当初我的决定是对的,总是能带给我惊喜,真好。” 萧风皱了皱眉。 “所以,我反悔了。”读书人这句是对萧风说的。 萧风又皱了皱眉,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 “我指的是,你跟我走这件事。”读书人解释,“有句老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可你已经让我意外了三次了。” 萧风没说什么,因为没有意义。 “不要想着拼命,毕竟成了叶凡那个下场一点也不好,”读书人很认真说,“与你与我,都是。” 萧风还是没有说话。 “我保证,你的棋局还能继续,或许会与你的想法有点偏差,但偏差不会太大,因为我会帮你下完,而且我也会站在你想让我站的那一边。”读书人补充道。 “不需要。”萧风终于说了话,很平静。 读书人毫不在意笑笑,“我也可以帮助溪风一统,甚至将那些不该在这里的人都赶出去,帮萧武天解开心结……” “够了!”萧风低喝,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读书人怜惜看着少年,叹了口气,“你的执念,我都帮你完成,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难道这样不遭罪吗?” 萧风有些艰难坐起身来,靠着墙壁,“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少些抵抗心,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也不信你,但我知道你现在不确定你能不能成功。” 读书人点点头,看了眼于逸与初灵,笑得春风和煦,“若是我把他们都杀了呢?” 萧风闭了闭眼,“你对我很了解。” 读书人笑得愈发和煦,“自然。” “我很小的时候有过类似的选择。”萧风睁开眼,很平静说,“当时,我没有第三种选择,可现在我有。” “我还是会杀了他们。”读书人认真道。 “可我看不到了。”萧风笑了下。 “这是一个蠢决定。”读书人语气森然下来。 萧风没有说话。 读书人看着萧风,半晌后又说,“对我来说,也是个蠢决定。” 萧风轻轻咳嗽,“你既然猜出我的棋局还没安排完,也该清楚,在这之前除非别无选择,我不会允许自己死,以后你会有不知多少次机会,没必要因为这一次逼得两败俱伤,不值,不是吗?” 读书人挑了挑眉。 萧风缓了口气,补充,“况且,我连溪风帝君的局都跑不出去,你又何必怕我从你的局里跑出去,你该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人不忌惮你,除非死人,而我还不是。” 读书人忽然笑了笑,“我的确还有很多机会,没必要一时冲动,你成功说服了我。” 他弯腰将脸凑近少年,看着少年平静的眸子,微微一笑,“我不信你每次都会如今日这般侥幸。” 萧风强撑着身子,轻轻咳嗽,“至少,这一次很侥幸。” 读书人转身离去。 萧风平静目送。 然而,在读书人踏出房间的一瞬,一道光芒璀璨的弧月当头劈下。 那是快到极致的刀。 避无可避。 读书人却神色闲适,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只是轻轻一跺脚。一阵涟漪激荡而出。 势如破竹的一刀彻底落空,连带着突然发难的少女整个人也站在了数丈之外。 读书人微笑得友善和煦,“不错。不过,我似乎没招惹你吧?” 少女闻若未闻,只是以刀尖直指读书人,一步跨出,迅猛前冲。 然后,一道寒光横扫读书人腰间,试图将其拦腰斩断。 读书人却依旧从容,他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捏住刀光,轻喝道:“退!” 地面上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尘土飞扬,片刻后,露出少女身影来。 她脚下到儒士身前出现一条沟壑,就像是被犁出来的。 少女双手血肉模糊。 “掠云!”萧风刻意提高却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紧接着是一阵剧烈咳嗽。 少女闻若未闻,她微微眯起眸子,然后摸向了腰际。 一抹如冬日破云的璀璨剑光一瞬即逝。 读书人依旧毫发无损,只是这次,是读书人主动退的。 他退进了屋子里,有些惊奇打量着少女,重复道,“不错!” “剑掠云!”萧风低喝了声。 少女看了眼萧风,没再动手。 读书人却突然惊讶咦了声,瞬间来到少女身边。 他将少女上下打量了番,脸上笑容便变得很古怪,然后,他说,“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剑掠云面无表情看着他,一言不发。 “有意思。”读书人忽然大笑起来,“不亏,不亏。” 萧风面色微变,微微攥起了拳头。 读书人看向萧风,笑得愈发开怀,“小风,你好好休息,放心,我又改变主意了。” 大笑声中,读书人转身而去。 萧风脸色难看至极,有些恼火看向剑掠云,“谁让你出手的?” 剑掠云却不以为然,“我说过,我要跟着你的。” “不需要。”萧风更加恼火,又剧烈咳嗽起来。 剑掠云却没受一点影响,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少年痛苦纠结的脸。 于逸连忙跑过去,扶住少年身子,“少爷。” “手帕。”萧风掩口清咳,指缝间已见血迹。 于逸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 少年又昏睡了过去,又开始说胡话了,一连说了三天。 只是一句话,“对不起。” 于逸与初灵便愈发不安起来。 两人都觉得少年之前与读书人的对峙是回光返照,而今是灯枯油尽。 于逸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劝少年,为什么任由着那个读书人离开。 可无论他怎么自怨自艾,读书人再没来过。 于是,他又开始想那枚令牌,可却下不去决心。 他怕少年怪他。 可一天又一天,外面的积雪逐渐消逝,少年却依旧在昏睡。 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然而,在于逸决定用令牌时,少年醒了。 可这不是奇迹,而是宣布奇迹的终结。 那天,萧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三个字,便再次睡去。 他说,造化丹。 () 第550章 小雪如盐 无相谷多水,却不是很冷,即使如今气候,也只是小雨绵绵。 一阵凌乱脚步声,几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顶着油纸伞仓促而过。 “湘琦护法!” 一女子匆忙自远处而来,一群人连忙欠身一礼。 “宗主的伤又重了?”女子脚步一顿,眉头便皱了起来。 “是,已经咳血了,”为首端着托盘的女子回答。 “可恶!”女子脸色难看,“带我去。” “是。”几人再次点头。 穿过雕梁画廊,一群人很快到了一房间前,房间里隐隐传出清咳。 “宗主。”女子压了压情绪,敲了敲门。 咳嗽声停了停,紧接着传出悦耳女声,“进来。” 女子推门而入,“湘琦见过宗主。” “都下去。”床榻上的女子掩口清咳。 “是。”侍奉的几人欠身离去。 “湘琦,什么事?”凤舞娇温和问。 “这个。”女子将一封挑战信递过去。 凤舞娇看了眼,忍不住一阵咳嗽。 女子连忙上前,给凤舞娇顺气。 “原来如此。”凤舞娇终于止了咳嗽,有些疲惫闭上眼,“他回来了。” “当初便不该留他。”女子冷冷道。 “他到底是恩师之子。”凤舞娇摇摇头,“我早该想到的,只是不愿想,十五年,那个孩子,到底还是不愿放弃他的野心。” “难道任由着他回来,当年可是……”女子眉头微皱。 凤舞娇摆摆手打断,脸色愈发疲惫,“那件事没有公诸天下,如今那三方势力也元气大伤,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他想拿便拿去,我也算不辜负恩师的嘱托。” “宗主不管红莲了吗?”女子面色霎时苍白。 凤舞娇轻轻咳嗽起来,“我们画皮师常年用药,身上都有致命弱点,而那日挑战……” 她摇摇头,轻声说,“我撑不住了。” 女子紧紧咬住下唇,面色难看至极,“我会杀了他们。” 凤舞娇拍拍女子的手,“别冲动,他们也活不了几日了。” 她坐直身子,将挑战帖仔细看了看。 撕拉一声轻响,挑战帖被撕成碎片。 女子脸色一僵,惊恐看着她。 画皮师之间挑战是没有拒绝的,撕挑战帖便是主动认输,会受整个无相谷的唾弃。 “不能让外人知晓我这副模样,”凤舞娇轻轻笑了笑,“明日,我便去冰窟,你等他找来再宣布。以后,你要好好辅佐他,莫要让恩师的心血毁于一旦。” 女子眼圈一下子红了。 冰窟是历代画皮师的坐化之地。 实际只是保证面皮的完好,百年后作为传承,再次使用,而所谓的坐化不过是吃了特质的药,然后进去死。 …… 又是一次早朝时。 宣政殿上落针可闻,帝君面沉如水,群臣噤若寒蝉。 前两日才传来消息,郦蜀二州大乱,庆国王请求皇都重审裁军事宜,铁骑操练延迟,追究三大监军失职之责。 而这两日又传过来消息,三大监军身死,入郦蜀之众有四方走动之举,恐有外隙,庆国王请求对入郦蜀官员进行严查。 除此之外,大部分朝臣还收到消息,郦蜀周边动荡,四大家族地位摇摇欲坠,连带着,三大监军之死并非刺杀,也非畏罪自杀,而是他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里面的猫腻很深啊。 明面上的消息,意味着,前些天进入郦蜀的势力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若是帝君真答应了庆国王请求,郦蜀铁骑便还是以前的铁骑,郦蜀二州便还是曹家的天下,只是多了几个小蚂蚱而已。 可帝君不答应,难道说一句,孤派去的人怎么可能有问题? 这个交代明显难以服众,涉及帝国安危,没人能一意孤行,即使是帝君。 暗地里,虽然摆不到明面上,可四大家族能存留近千年,谁都能猜到四大家族背后是皇都,现在四大家族地位摇摇欲坠,也就是有人在挑衅。 挑衅的是谁? 若是没其他消息,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庆国王对帝君分权分化的不。 可其中加了个太子殿下。 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低调了三年的人,突然高调现身,杀了三大监军,搅浑了郦蜀周边,明目张胆。 谁敢多说什么? 谁也不敢。 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不是说那人的行为符合礼法,而是那个人不是笨蛋。 那便是郦蜀二州那边的处理有问题,或者说更深层次。 有些人不懂,可大部分人都懂了。 帝师,大皇子,庆国王,这三方的处理显然都是不妥的,当初若非帝君的一意孤行,怎可能是这个结果? 所以太子殿下在告诉帝君,他不同意。 如果是帝君携大势所趋,或者太子殿下在皇都,一切都没有这般尴尬。 可没有如果。 帝君处理不当是事实,太子殿下不在朝野,或者说找都找不到也是事实。 就像当初太子殿下辞储君位离开皇都,因为找不到人,再多的言语都是笑话。 而这种笑话,出现一次已经够了。 所以,没有人说话。 只能等! 所有人便都在等。 …… 淳安城下了一场小雪。 不像仲盛山的千里雪如毛,而是云暗初成霰点微。 白衣少年趴在窗户上,伸手出去接那些雪粒儿。 不似絮,似盐。 少年却依旧笑得很开心。 他不用再躲着所有人偷偷看雪了,虽然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少爷……”于逸从房外跑进来,看到少年,喊了声,最后还是把小心着凉咽回了肚子,改口道,“楼里又来了消息。” “嗯。”萧风意犹未尽收回视线,“外面怎么样了?” “陈家从仲盛山退出来了。”于逸回答。 “那就是要热闹起来了。”萧风将书信接过来翻看,又皱起眉头,“红莲易主了。” 他想了想,抬头道,“让他们特别注意一下无相谷,另外,查一查同我相识的那个画皮师。” 萧风有些事还是会稍微提点,不过太少,不需要动笔,只需要于逸口头说一声。 于逸点点头。 “唐家堡与紫灵堂闹翻了,怎么这么快?”萧风又嘀咕了声,又翻了一页,“吴苛前辈出来了。” 他又随便翻了翻,便放在了一边,想了想,抬头问,“现在什么日子?” “再过五日大雪。”于逸回答。 “时间真快。”萧风笑了笑,“于叔,你明日出发去梦峡吧。” 于逸皱起眉头,“少爷不去?” “我还去不了。”萧风转身走去窗户前,“我要去一趟羽化谷,还要让剑掠云离开,等再入江湖,江湖就真乱了。” 于逸低下头,沉默了会儿,“是。” 少年将手伸了出去,雪色如盐,簌簌洒在少年手上,刺骨得凉。 他并不在意,将收回手,看着那些一点点融化透明的雪,“我唤了翎雕来,将疾风也带走吧。” “少爷!”于逸脸色一僵。 造化丹只是吊命,少年的痛苦并不会少一点,而如今的天气,空中该有多冷啊。 “疾风太慢。”萧风摇摇头,看着窗外落雪,“我没有时间了。” 于逸没有再说话。 萧风也不再多说。 雪景很静,可寒风吹乱了雪,也迷离了窗前的身影。 () 第551章 芦苇荡里的少年少女 宣政殿前所未见的沉寂。 一连三日。 帝君似乎刻意拖延郦蜀事宜,一直不提。 帝君不开口,朝臣便没人敢开口。 毕竟涉及了太子殿下,那便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便很难说什么对错。 有些人,便是有能力让整个朝野哑口无言。 仲盛山来使也不开口催促,只是每日早朝会按时听宣。 如此便是个疙瘩。 于是,即使不是与郦蜀有关的奏折,群臣们也上奏得战战兢兢。 整个朝野都惴惴难安起来。 凑巧的是,三日阴云压城,却迟迟没什么动静。 于是,整个皇城都似乎被笼罩上了层压抑的气氛,沿街的行人们也似乎比平日里行色匆匆了不少。 当然,也有例外。 此时,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里张灯结彩,很是喜庆。 随一声“礼毕!”落下,两个新人站起身来看向主位上的青年。 “多谢殿下。”李云诚心诚意道。 “谢什么?”萧晨挥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笑眯眯说,“谢我把我的女人给你啊?” 李云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言。 萧晨哈哈大笑,拍着李云的肩膀说,“开个玩笑,别放在心上。” 李云咧咧嘴。 “去吧去吧,趁着近来他们都忙,没空搭理我,你两个赶紧把洞房办了。记得,就这一次啊,否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带着顶绿帽子呢。”萧晨却很坦然,推了李云一把,挥挥手道。 李云挠挠头,回头抱拳道,“谢殿下。” “谢什么谢,婆婆妈妈,快滚!”萧晨没好气踢了李云一脚,“再不滚,我去听墙角了。” 这一句可是管用,李云拉着素娟就尴尬跑路了。 “还是差点火候。”萧文从外面走进来,淡淡说。 “的确还没养熟。”萧晨点点头,“若非六皇弟忽然这般大手笔,我也不愿将这枚棋子这么轻易放开,只是,三哥真觉得六皇弟要回来了吗?” “不好说。”萧文摇摇头,“六皇弟将郦蜀搅浑最大的可能是以此要挟父王,他若这时候回来便正好,只是他的想法,我向来猜不透,若是有其他安排也未可知,毕竟当年他为何出去,我们谁也不知。” 萧晨微微皱眉,“那三哥怎么来了这里,不该在父王那边吗?” 萧文清咳两声,笑了笑,“我身子不适,才同父王告了假,这些天都在文旭殿养病,不必掺合那些烦心事了。” 萧晨眉头皱得愈紧,“三哥这般,风头岂不是都让二皇兄占了去,再者,父王十有八九也会不满。” “所以,我说让你多想想。”萧文摇摇头,却笑得愈发玩味,“六皇弟这一局,无论谁掺和进去,都会惹得一身骚,如今最好之计便是独善其身,若真如二皇兄那般不知隐忍,说不得这块烫手山芋便会落到头上,那就有的受了。” 他话语顿了顿,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至于父王那边,他一直不喜我们掺合六皇弟之事,我这般正合他意,他如何会不满?” 萧晨想了想,想不太通,不由挠头。 “想不通便记着。”萧文拍了拍他肩膀,四下看了看,遗憾说,“大喜之日,也不摆上桌宴席,我本是来讨杯喜酒的。” “谁说没有喜酒,五弟是这般小气之人?”萧晨便真不再多想,瞪眼道。 “哦?那就是专门不想给我吃喽?”萧文挑了挑眉。 “三哥便知道打趣我了,我哪知道三哥会来,这便给你添上位置便是。”萧晨翻了个白眼,郁闷道。 …… 这是一座地下冰殿。 规律清晰的脚步声从宫殿外传来,越来越近。 倏忽间,整个冰殿亮了起来。 清辉透玉砌,映在偌大广场上密密麻麻盘膝而坐的数百人身上,异彩纷呈,梦幻却有一种令人彻骨冰寒的诡异。 这些人皮囊无疑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可惜全是死的。 一身黑衣的男子顺着长长的冰路缓缓走来,然后停在了最外面的一人身旁。 他蹲下身,看着眼睑上已经结霜的女子。 看了许久,他嘴角忽然挂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师姐。”他轻唤了声。 没人回应。 他认真看着那女子,忽然大笑起来。 肆意而张狂。 然而,渐渐地,他笑得苦涩起来,很快笑不出来了。 他开始咆哮,歇斯底里地咆哮。 “你就这么逃避的吗?” “十五年,如今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了?” “你后悔了?是不是?是不是?” “那当初为什么把我赶出去?” “你对得起母亲的嘱托?凭什么要向他们妥协?” “你觉得这么逃避,我便能原谅你?” “痴心妄想!”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不是不让我出去吗?我偏出去!” “我要让无相谷一统,我要让画皮师遍及天下各处。” “你有本事拦我啊,你醒过来啊,你再把我赶出去啊?” 他俊美的面容几近扭曲,眸子中充满了愤怒与憎恨。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我恨你!恨你们!” 他拂袖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某一刻,整个冰殿倏忽暗淡下来。 无声无息,一片死寂。 似乎一直如此,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 寒风吹芦苇,有芦花摇曳,景致悠然。 两个少年人缓缓而行,一只白鸟似乎被冻傻了的山雀儿那般站在白衣少年肩上,也很悠然。 “时间尚早,去黄楠城吃碗面正好。”萧风看着一望无垠的枯黄芦苇,提醒。 剑掠云看他一眼,点点头。 两人去了黄楠城,吃了一碗面,回来天色已有些昏暗。 两人再次走入了芦苇荡里。 四周愈静,风愈冷,发出呼啸怪声。 白衣少年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夜越来越深,有月光投下,映着月色芦苇,很清冷。 剑掠云忽然停下了脚步。 萧风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不走了?”萧风问。 “没有了。”剑掠云轻轻说,眼中有浓浓的失落,“其实早就没有了,我知道。” 萧风没有安慰,只是抬头看了看月色。 弯月斜挂,月色皎洁,很美。 剑掠云看着萧风,倔强道,“你知道的。” “起于缘,终于缘。”萧风微笑了下。 “你想让我走?” 少女的眸子里藏了委屈,只是很浅。 萧风没有回答,“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剑掠云没反应,只是低敛了眼睑。 萧风将手轻轻放在少女肩膀上,笑得浅淡而坦然,“我们总要长大,总要离别,没有谁能跟谁一辈子,也没有谁能陪着谁走一生,无憾便好。” 剑掠云抬眼看着萧风,眼神迷茫。 她听不懂少年的意思,一点都不懂。 萧风却在少女额头上敲了一记,拉起少女的手,“走了,你没觉得,这里好冷。” 剑掠云打了个寒颤。 的确好冷。 不过不是天气,而是少年的手。 可她不想甩开。 () 第552章 搅乱了月影 孤月寒风昏鸦,枯枝败叶乌瓦。 “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昏鸦低叫着离去,飘落少许败叶。 一身邋遢的老人狼狈从院子里跑出来,浑身被熏得如同刚从煤矿里出来。 “晦气!”他回头看了眼冒着青烟的屋子,低骂了声。 刚准备走,他身形忽然一滞。 黑暗夜幕里,一袭黑衣从远处走来,幽灵一般。 老人微微眯起了眸子。 他炼毒失败,所有人都会下意识逃离,怎么可能有人靠近。 “老鬼,你莫不是牛头马面?”老人讥笑道,声音嘶哑难听。 常年浸在毒气里,老人的喉咙早已失了音色。 黑衣在不远处停下,悠悠说,“不,我是阎王。” 他抬头,露出一张干枯丑陋的脸,似乎一张裹着人皮的骷髅。 老人怔了下,嗤笑,“你是我见过的最丑的人,也是最狂的人。” 黑衣露出一抹蔑笑,“我会让你反悔。” 他缓缓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老人脸上的笑容却愈发讥嘲。 然而,很快老人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黑衣毫发无伤走到了老人身前,扣住了老人的喉咙。 “你……怎么能……”老人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我不畏毒。”黑衣阴恻恻说,“因为,我浑身都是毒。” 一声轻微骨头折断声,老人身子软了下来,很快死去。 黑衣丢掉老人,走进了院子。 第二日清晨,十大毒师之一的孤岛身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煞岛,顿时一片哗然。 只是没有人怀疑。 所有人都以为是孤岛的一时失误,毕竟他已经活了很长时间了。 所以,谁也没料到,一场噩梦才刚刚开始。 ……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梦峡,景如梦,地势也如梦。 进去难,出来更难。 它是天然的幻阵,可谓鬼斧神工。 如今,有一伙儿人住进了其中,而且住了不短一段时间了。 “小晴,天清,天月,过来一下。”茅庐前,妇人对不远处几个青年人喊。 “干嘛?”萧天清眨眨眼。 “让你去就快去,墨迹个啥?”洛潜渊一脚就踢了过去,转头又笑眯眯说,“浩然啊,你说说乔帮为啥这么轻易交出‘青堰’来。” “咳!”林浩然挠挠头,“这个嘛,天清知道……” “李姨叫我呢。”还没等林浩然说完,萧天清直接开溜。 两个姑娘也连忙跑路。 “哎~”洛潜渊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诸葛,看来就你一个聪明人了。” 诸葛离脸色一僵,想了想,试探性道,“一方面是向飘缈楼示好,另一方面是蛰伏,坐等渔利。” “辰星,你觉得呢?”洛潜渊笑嘻嘻转头。 辰星淡淡瞥他一眼,吐出一字,“滚!” 林浩然咳嗽起来。 “笑,再笑?”洛潜渊瞪起了眼。 “咳,先生,您继续。”林浩然连忙噤声。 “对了一半,错了一半,自己想,下午告诉我答案。”洛潜渊哼了声,起身进了屋子。 他忙得很,若不是那小家伙嘱咐的,他才懒得理会他们。 林浩然立即鬼哭狼嚎起来。 “这份,是你的。”才进屋,洛潜渊怀里便被塞了一沓情报。 “喂,这么多,你故意的吧?”洛潜渊一下子炸了毛。 “你太高估自己了。”李奎头也不回走了,“快点,几个前辈那里等着呢。” 洛潜渊哑口无言,最后无语望天。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 大雪时节的百灵谷,既寒又湿,却从不上冻,最是让人难过。 枯叶积淀,泥泞四布,两个少年人走在暗无天日的古藤林里,都不好受。 “快到了。”萧风微微皱着眉,说了句。 剑掠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脚步略微快了些。 很快,面前出现一片高耸山岩,陡而奇,几乎不可能攀爬。 剑掠云脚步顿住,再次看了眼萧风。 “跟我来。”萧风笑了下,绕过一片山岩,很快到了一片藤蔓前,里面是一条峡缝,宽丈许。 萧风看了眼剑掠云,钻了进去。 狭缝越往内越窄,最窄仅可通过一人。 两个少年人一前一后而行,不久豁然开朗。 剑掠云眼前一亮。 似乎柳暗花明,草色如茵,野花星星点点。 有绿树环绕,溪水潺潺,彩蝶纷飞,又有阡陌交通,茅屋伫立,田圃鸡犬。 这完全是处世外桃源。 “走吧。”萧风招呼了声,率先而去。 路过药圃,里面野草长得正旺,几只白兔灰兔正悠闲吃草,都很生机勃勃。 剑掠云四下打量,很是惊奇。 萧风却只是看着药圃。 昔日老人心疼得不得了的草药此时都委屈巴巴缩在草下面,瘦瘦小小的,眼见收获都难了。 他犹豫了下,将大氅解下丢在地上,钻进了药圃里。 他开始拔草。 剑掠云眸子闪了闪,也一声不吭钻进了药圃里。 她一直很聪明,所以没做出将草和药都拔了的蠢事。 药圃不大,两个少年人花了半日时间拔完。 萧风看着小花猫一样的少女很想笑,于是他便不再忍,指着少女笑弯了腰。 剑掠云挑挑眉,抬手抹了抹脸。 结果,更像花猫了。 萧风便笑得更肆意了。 剑掠云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然后抹了他一身一脸。 于是,萧风笑不出来了,苦了脸。 剑掠云却笑了起来。 先是嘴角上扬,然后似乎觉得不尽兴,便干脆大笑起来。 眉眼弯弯,好像月初的月牙儿。 哪还有之前的半点僵硬别扭。 天底下,哪有不会笑的人儿。 萧风便又笑了起来。 夕阳下,桃源里。 有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 收拾完院子,夜幕已经低垂,头顶不知何时已经星河漫天。 剑掠云抬头看到,不由又笑了起来。 萧风给自己披上大氅,天其实不冷,只是他感觉不到而已。 “四处走走?”萧风偏头问。 剑掠云点了点头。 两人走在草地上,没有目的,也不需要目的。 不知不觉,草色愈浓,身前是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有月影映在水里。 萧风不再走,找了个青石坐下。 剑掠云便也不再走,挨着少年坐下。 她抬头看着星空。 圆月皎皎,星河流淌。 她瞪大了眼。 萧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溪水,波光粼粼。 一阵窸窸窣窣声,草丛中钻出几只白兔,看到两个少年人也不怕,反而蹦跳着到了两人脚边,不走了。 剑掠云便很惊奇看着,伸手戳了戳。 白兔蹦跳了两下,干脆靠在了少年大氅上。 剑掠云觉得无趣,便又抬头望向天空。 夜很静,时间也很静。 不知不觉,身边有了萤火闪烁。 点缀在在暮色中略显幽蓝的嫩草群花间,星星点点,越来越多,盖过了群星璀璨。 剑掠云又瞪大了眼,然后猛地看向萧风,神色怔然。 “我说话算数。”萧风嘴角笑意浅淡,却很真诚。 然后,他将白兔从自己的大氅上抱下来,站起了身。 “你要走了?”剑掠云眼中流露着失落,很明显。 她很聪明,只是一直不喜欢想。 “多谢。”萧风看得见,不过仍很平静。 以后,他们互不相欠了。 剑掠云没有说话。 “你知道出去的路的。”萧风温和看着她,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剑掠云还是没有说话。 “再见。”萧风轻轻说。 剑掠云低下头,沉默了好久,抬头笑了笑,“再见。” 萧风微笑了下,转身离去。 月色倾城,洒落在少年白衣上,可望却难即。 黑影转瞬即逝,少年已经不见。 少女收回视线,往溪水里丢了块石子。 搅乱了月影。 星星点点。 () 第553章 雏羽 峰峦叠嶂染葱郁,云雾积霞生缈意。 积云山的冬,依旧苍翠,只是少了几分清灵,多了几分冷清。 少年站在山口,仰望着葱郁山势,很认真。 他在等人。 正值清晨,不时有樵夫猎人入山。大冬天的,也唯有山里能找到些营生。 只是,这些人都会不自觉绕开少年,不是说少年危险,而是他们觉得,从少年身边经过时,会更冷一些。 莫名其妙,可那一袭白衣真的很难让人亲近。 一辆马车从小路上行来。 没多久,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个七八岁的孩童下了车。 少年微微一笑,一身清冷散尽,恍惚间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人。 “小风哥哥!”孩童脆声声喊了声,从妇人怀里跳下来,扑进了少年怀里。 萧风揉了揉孩童脑袋,“子琪,有没有做功课?” 孩童不满撇嘴,“你问问李姨。” “楼主。”妇人微微皱起眉头,喊了声。 “通知他们了吗?”萧风点了点头。 “最晚傍晚便能赶到。”妇人依旧皱着眉头,回答。 萧风又抬头看了看山势,也皱起了眉头,“里面太静了。” 他迟疑了下,轻声说,“我先带子琪进去,前辈可能等不到他们来了。” 李露点点头。 于子琪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直眨眼。 萧风低头看向孩童,“你师父回谷了,我带你去看他。” 于子琪眸子一亮,“真的?” 他又连连点头,认真说,“子琪早该想到的,小风哥哥让子琪来这里,一定是要回去的。” 李露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 萧风浅浅地笑,“前辈准备去个很漂亮的地方,这次,子琪是来告别的。” 于子琪挠挠头,皱起了小脸。 “你若难过,前辈会走得不踏实,子琪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不该让前辈难过的,是不是?”萧风摸摸孩童的小脸。 于子琪原本在纠结,缩了一下,眉头便皱得更紧了,“小风哥哥的手好冷,比以前冷好多。” 萧风默然。 “子琪不能去吗?”于子琪却又不计较了,天真问。 “子琪还不够厉害。”萧风回答。 “那师父不去不可以吗?”于子琪小脸皱了起来。 萧风再次默然。 “哦。”于子琪有些失望,又好奇问,“那小风哥哥能不能去?” 李露胸口堵了一下。 “不能,要年纪很大的才可以。”萧风摇摇头。 “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于子琪又问。 “等子琪长大了。”萧风想了想,回答。 于子琪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那子琪就不难过了,等师父回来了,一定会同子琪说那里多漂亮的,子琪会告诉师父,让师父快点回来的。” 李露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萧风点了点头。 “李姨不用等着了,我会送子琪回去的。”他抬头看向李露。 李露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于子琪牵着萧风的袖子,两个孩子走进了山里。 李露看着两人的背影,胸口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 行半日,两人入了山谷。 木桥流水,翠竹小楼。 一如往昔的岁月静好。 只是竹林附近停了成片成片的雏羽,似乎雪覆竹林。 于子琪瞪大了眸子,“小风哥哥,快掐掐我,我没做梦吧?” “走了。”萧风捏了捏他的脸,抱起他往竹楼方向去了。 于子琪冷得打了个哆嗦,开心道,“哇,竟然是真的,好漂亮,它们以前都不愿来这里的。” 竹楼里的老人被笑声惊动,出了楼,“子琪。” “师父,师父,它们怎么都来了?”于子琪连蹦带跳着跑过去,惊奇问。 老人没说话,看向萧风,“小友来了。” “前辈。”萧风停在竹楼前,欠身一礼。 “过来坐吧。”老人坐在竹椅上,那双锐利眸子如今满是浑浊,与迟暮老人一般无二。 于子琪有些不开心,不过想到老人要走了,又将不开心压了下去,蹲在老人身边问,“师父真要走啊?” 老人笑笑,“是啊,要走很长的路呢。” “哦。”于子琪有点失望,“那师父好好休息,嗯,养精蓄锐。” 老人揉了揉于子琪的小脑袋,看向萧风,“以后,有劳小友了。” “前辈放心。”萧风点头。 “老夫到底没机会帮上小友了。”老人遗憾道。 “没关系。”萧风不在意说。 “媛儿的牌位老夫也没拿回来,小友说,媛儿可会怪老夫?”老人愈发遗憾。 萧风没回答。 “桓儿那边,请小友隐瞒一二,老夫不想让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下一辈。”老人叹了口气,恳求道。 萧风低下头,不再看老人。 “那枚玉牌,老夫知晓受之有愧,小友若反悔了,可寻桓儿要回。”老人继续说。 萧风依旧没有说话。 “老夫怕桓儿走上媛儿的老路啊。”老人又叹了口气。 “林昊是什么人?”萧风忽然抬头问。 “老夫不知。”老人摇摇头。 萧风便又沉默下来。 老人不再说话,身子微微后仰,阖上了眸子。 于子琪一点听不懂两人在聊什么,懵懂眨眨眼,坐在老人身边。 萧风转头看向竹林。 成千上万只的雏羽守在那里。 它们在等。 雏羽,是一种很记仇的生物。 太阳逐渐西斜,阳光便渐渐刺眼起来,透过竹叶,一缕缕落在竹楼前。 于子琪摸摸肚子,他不知道师父和小风哥哥在等什么,可是他饿了。 犹豫了会儿,他小声问,“小风哥哥,有没有吃的?” 萧风看了眼四周,微笑说,“你可以采些野果来,正好我也饿了。” 于子琪便笑起来,使劲点点头,跑进了竹林里。 萧风站起了身。 竹林里微微有些骚乱,很快又平静下来。 萧风再次坐下,十几个呼吸后,淡淡说,“庙堂之外,我会尽量帮他。” 老人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半晌后,头微微偏了下。 夕阳照在老人苍老的面颊上,索然无味。 四周响起了羽翼扑扇的声音,雏羽的厉啸声以及呼呼的风声。 密密麻麻的雏羽铺在竹楼外,如同下了一场雪。 萧风再次站起了身。 雏羽一阵骚乱,很快又安静下来。 骤然,一道银华闪过。 竹楼前白羽漫天,似乎正在下雪。 “滚!” 平静得话语从竹楼前传出。 一阵凌乱鸟鸣,可没有一只雏羽飞走。 十数个呼吸后。 少年走出了竹楼范围。 陈桓与林昊两兄弟正巧走入了竹林。 一道璀璨剑光一闪而过。 紧接着,血色,白羽,充斥了整个视线。 () 第554章 安静的夜 少年的发难猝不及防又如疾风骤雨,没有半点怜悯生灵的意思。 竹楼前的雏羽完全没反应的机会,等反应过来,已经再也没有力气逃窜。 十几个呼吸,竹楼前已是一片的炼狱。 成片的雏羽仓皇而去,发出惊恐混乱的尖叫,将竹林上空铺成了一片白色,遮住了夕阳,引得谷中其他野兽也吼叫了起来。 有无数白羽飘落,有些掺杂着血,如同一场雪。 整个羽化谷笼罩上了一层世界末日的混乱恐惧。 似乎十七年前的惨剧,再次上演。 短短数十个呼吸,铺了一地的雏羽已飞得无影无踪。 死去的雏羽染红了竹楼前的土地,奄奄一息的雏羽,有些只能嘶哑地悲鸣,有些扑腾着羽翼,腾起白羽漫天。 夕阳再次投下,照在断肢残羽上,照在血染土地上,也照在一身清冷的白衣上。 无情,绝情。 这是一人造就的炼狱之景。 两个少年人都一下子看傻了,呆呆得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白衣少年却只淡淡扫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没有温和,没有仁慈,也没有半分停留。 夕阳金辉洒在少年背后,似乎也被少年抛弃了。 遗世而独立。 似乎抛弃了整个世间。 这个背影,时隔多年后,两个早已不再是少年的人仍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现在,他们看着这片红土,这片炼狱,终于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 草丛里,有个孩童抱着只白兔。 两个小家伙都在瑟瑟发抖。 萧风从两个小家伙身后停下脚步,轻轻喊了声,“子琪。” 孩童身子抖了一下,惊喜转头,“小风哥哥!” “有没有吓到?”萧风蹲下身,温和问。 “没有,有它陪着我哦。”于子琪摇摇头,举起白兔天真说。 萧风笑笑。 于子琪伸手抱住萧风脖子,“小风哥哥有没有被吓到?” “我胆子很大。”萧风微笑说,“还饿吗?” 于子琪大眼睛眨了眨,点头,“嗯嗯。” “你能抓到什么,我们吃什么。”萧风揉了揉孩童脑袋,眯起眸子说。 “啊?”于子琪呆了呆,低头看了眼白兔,丢了。 萧风忍不住低笑起来,又摸摸孩童脑袋,“走吧,我给你烤鱼吃?” “小风哥哥最好了。”于子琪眸子立即眯成了月牙儿,抱住了萧风手臂说。 “走了。”萧风拍拍他脑袋示意松手,站起身来。 于子琪拉住萧风的手,又一下子松开,搓手指道,“好凉,好凉。” 萧风扯了扯自己袖子,“抓这个。” “我不。”于子琪嘟起嘴,又抓起萧风的手,“就抓这个。” “很凉。”萧风认真说。 “没关系。”于子琪倔强说,低头开始往萧风手上呵气,然后搓一搓。 萧风无奈笑笑。 “师父呢?”于子琪又问。 “走了。”萧风浅抿起唇,轻声说。 “不等子琪吗?”于子琪有点伤心。 “前辈怕吓到你。”萧风安慰。 “刚才是师父弄的吗?”于子琪呆了呆,惊奇道。 萧风微笑了下。 “那子琪还是不去得好。”于子琪揉揉脑袋,摇头道,只是仍有些沮丧。 两个孩子走出草丛,很快消失在密林里。 …… “糊了糊了。” “没有。” “就是,那里都黑了。” “烤烤当然黑了。” “可是,前几条你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没经验。” “可是你一直没烤好。” “那是意外。” “那这条也是意外呢?” “那就再烤一条。” “可是,子琪饿了。”孩童犹豫了下,眨眼睛道。 少年也眨眨眼,迟疑道,“要不,吃这个垫垫?” 他从怀里摸出一包糕点来。 孩童立即露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小风哥哥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少年咳了声,“忘了。” “糊了。”孩童又说。 “这次是真糊了。”少年将糕点放到孩童怀里,给鱼翻了个身。 “又要重烤?”孩童失望叫起来。 “没有,可以吃。”少年微笑说。 “可是那些为什么不能吃了?”孩童看着旁边黑不溜秋的鱼,不解道。 “因为没熟,糊了。”少年解释。 “这个也没熟,也糊了。”孩童很倔强。 “那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熟,这条我知道。”少年想了想说。 他拿起块糕点吃了起来。 孩童却不想吃,他想吃鱼。 “小风哥哥以前不会烤鱼?”他偏头看着少年吃,问。 “以后会了。”少年眯起眸子,轻轻说。 一只白鸟从远处飞过来,停在了少年肩膀上。 “你怎么来了?”少年偏头问。 白鸟立即咕咕叫起来,情绪很是激愤。 “活该!”少年撇撇嘴,毫不留情面说。 白鸟立即耷拉下了脑袋,很沮丧。 “它说的什么啊?”孩童趴在少年膝盖上,仰着脑袋问。 “它招惹一只大鸟,结果自己吃了大亏,想让我去给它报仇。”少年笑眯眯说。 孩童眼睛亮亮的,“真的啊?” “过两天带你去看。”少年点头,将白鸟抓在手里,递给孩童,“拿着暖和手。” “谢谢小风哥哥。”孩童欢喜起来。 少年笑笑,转头又开始看鱼。 …… 一顿鱼,折腾了两个时辰,好在还是吃上了,虽然有点糊。 于子琪吃得很开心,说比师兄烤的好吃多了,萧风只是笑,他知道其实不怎么好吃,虽然他一点没吃。 于子琪吃饱了便缩在萧风怀里睡觉。 天色已晚,火堆渐渐熄灭,闪着微微火光,夜空星辰璀璨。 很静,只是风有些冷。 孩子听着风声和少年轻微的呼吸声,很快睡着,小手却不自觉抓紧了少年衣服,眉头也微微皱起。 这小家伙,今天还是被吓到了,虽然他不说。 萧风看着孩童,有些歉然。 他不该瞒着他的,可这么小个孩子,他不想看着他伤心。 至少,他现在是无忧的。 “师父……小风哥哥……都不要走……子琪会想你们的……” 孩子轻轻呓语,睡得并不踏实。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解下大氅,轻手轻脚将孩子裹在里面,抬头看了看树梢。 白影闪过,树下已没了两人的影子。 夜风吹起落叶。 有箫声起,空灵安详,似乎春风拂面,似乎蜻蜓点水,似乎水波微漾,似乎树梢摇曳,似乎柳絮飘飞…… 于是,夜更静了。 () 第555章 三天 晨露微凉,顺着叶脉啪一声滴在孩童脑门上。 “啊?”于子琪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身下树枝摇曳,很是不踏实。 于子琪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他被人放到树梢上了。 嘴一撇,眼圈就红了。 “小……”他还没喊出来,眼前一花,已经在地上了。 他呆了呆,几个呼吸后,抱着少年哇哇大哭起来。 萧风摸摸额头,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哄着于子琪不哭,两个人去河边洗漱了番,便采着野果往回走。 于子琪对于萧风能将东西一件件变出来很是好奇,觉得萧风跟百宝囊一样,可在萧风身上翻了几遍,也没找到东西藏哪儿,不由气闷。 好在小孩子脾气,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忘了这事儿了。 两个人走在山林里,一人捧了一衣兜野果。 于子琪啃着个山梨,轻轻问,“小风哥哥,今天回去啊?” “你说呢?”萧风没回答,反问。 于子琪挠挠头,不说话了。 “带你在这山上好好逛逛,怎么样?”萧风笑眯眯说。 于子琪眨眨眼。 “不愿意?那算了。”萧风毫不在意说。 “别,愿意愿意。”于子琪立即拉住萧风叫了起来。 他从小待在羽化谷里,从没出来过,连积云山多大都不知道,自然好奇。 “那可别喊累。”萧风挑眉道。 “才不会。”于子琪倔强仰起脑袋。 …… 接下来的时间,萧风带着于子琪一起游山玩水。 他们一起光脚趟过清澈溪水,捉过鱼虾,或者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 一次,于子琪捉到条浑身通红的鱼,美滋滋提给萧风看,结果被告知是一条蛇,瞬间吓得哇哇大哭。 有时会有小鱼绕着他们游曳,还有些大胆的会亲一亲他们的脚丫,一受惊便嗖一声游走,逗得于子琪咯咯直笑。 他们一起坐在草地上看过高山垂挂的白练瀑布。 巨大的水声,云雾缭绕的水汽,还有萧风即兴的一剑断江都是难忘的景致。 瀑布旁生长了无数松柏,半垂而下,里面有很多飞鸟,更有不少鸟巢,景致很是奇特。 他们一起坐在山顶看过日出。 红日初升烟霞飞,鸟雀四起山间鸣。 朝阳总是璀璨夺目的,日出总是辉煌壮美的。 于子琪看着旭日冉冉,又蹦又叫。 他们一起爬到树上掏鸟窝,看小鸟。 鸟蛋自然不会拿走,只是虚虚数一数,于子琪想摸一摸,萧风便会提醒,沾了生人气息的蛋,雌鸟便不会再孵了,于子琪便会老老实实的。 会遇到还没睁眼的小鸟,它们以为是老鸟来喂食了,一个个将嘴长得老大,叫得很欢腾,于子琪说好丑,萧风便说,它们以为是父母回来了,于子琪就心虚不说话了。 偶尔也会碰上一条蛇盘在鸟窝里,看到两个人,立即扬起脑袋吐着信儿,被萧风一呵斥,便缩成一团,老实了起来,于子琪便咯咯地笑。 他们一起看雏羽怎么从积云山跳到羽化谷。 这种机会,每隔一个月便会有一次,那时成千上万只雏羽会一蹦一跳着往羽化谷赶,似乎青蛙那样。 附近守了不知多少成年雏羽,即便如此,仍有一些狼虎之类的猛兽能从中捞上些口福,于子琪看得汗毛直竖,看了一半就拉着萧风跑了。 他们一起在山林里走动,漫无目的。 找到了一窝才降生的小兔,足足八个,似乎一团肉,并不漂亮。 还找到了几只壮硕的小狼,于子琪以为是小狗,结果母狼一来,小家伙差点吓傻。 看到一棵几丈宽的老树,少说几百年的历史了,里面还有松鼠做了窝,还给了于子琪个板栗,乐得小家伙半天合不拢嘴。 看到了一片花海,是紫色的勿忘草,两个人躺在草里,嗅着淡淡的清香,就那么躺了一下午。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便是三天。 而这三日里,有队人马进了羽化谷,再没出来过。 此时,两个人坐在山顶,看着夕阳。 夕阳醉了云霞,染上几分绯红。 “小风哥哥,我想回去看看。”于子琪看着天边愈发灿烂,忽然说。 小小的人,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失落。 萧风没有回答,站起身看向山外方向。 有人马出了山,慢慢消失在远方。 这些,于子琪自然是看不到的。 萧风低敛下眼睑。 有些人到底已经有了决定,那以后他们算是再无瓜葛了。 “小风哥哥!”于子琪回头看了眼萧风,又喊了声。 “好。”萧风笑笑,“走吧。” “嗯。”于子琪点点头,站起身来。 …… 月色洒下清辉,映得竹林恬静如画。 两个身影走在竹林里。 脚下是黑色的土,身边竹林大半凌乱,空气中有种极怪的味道,只是那些死去的雏羽已经不见了。 于子琪揪起萧风的袖子捂住鼻子,闷闷道,“小风哥哥,这是什么味啊?” “前些天,这里死了些鸟,应该在腐烂。”萧风声音很温和,目光看着前方,却有些恍惚。 于子琪皱皱鼻子,轻轻哦了声,没再说话。 两人很快进了竹楼。 竹楼内干干净净,一如往常。 萧风跟着于子琪在竹楼内走了圈,又下了楼,出了楼,走回竹林里。 这次,他们看到了个土丘。 没有碑。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有些讥讽。 若是让陈桓知晓老人的真实身份,他该不会回去吧,只是这真的有用吗? 于子琪眨眨眼,没问。 两人又去了陈桓与林昊呆的竹屋。 于子琪一进去便眸子一亮,惊喜道,“师兄回来了。” 萧风低敛眼睑,没有说话。 于子琪眨眨眼,瘪嘴道,“师兄走了。” “你可以去找他们。”萧风轻声说。 他没有说下半句话,因为不想让这个孩子为难。 “小风哥哥不喜欢师兄?”于子琪看着萧风半晌,忽然问。 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只是不喜欢见他。”萧风回答。 “为什么?”于子琪握住了萧风的手,冰凉冰凉的,可这次他却没喊凉。 “很麻烦。”萧风轻描淡写道,“以后你会知道,现在先不想,好吗?” 于子琪再次眨眨眼,“子琪去找师兄也会很麻烦?” 萧风点了点头。 “那子琪就不去了。”于子琪忽然笑起来,“可是小风哥哥不能丢下子琪。” 萧风笑笑,“那你天怡姐姐呢?” 于子琪怔了下,小脸一下子皱了起来。 () 第556章 树梢上的白纸 梦峡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景致便分外清新,连阳光都似乎比平日明媚了不少。 林枫躺在大竹椅上懒洋洋晒太阳。 在外奔波了三个月,还顺便解决了些小喽啰,可是累死他了,他打算躺着晒一天太阳犒劳自己。 “林枫,我快眼瞎了,帮我看看呗?”一沓信忽然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林枫却似乎没有感觉,懒洋洋说,“滚蛋,你挡住了我的阳光。” 洛潜渊撇撇嘴,“凭什么你不需要看,我不服。” “因为我太聪明了,需要给你们留些面子。”林枫大言不惭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里面?”洛潜渊拆台。 “里面没有阳光。”林枫继续胡扯,“你怎么还杵在我面前,我踹你了?” “你踹吧。”洛潜渊的声音不急不缓传来。 林枫皱皱眉,一脚踹过去。 踹了个空。 “额,好大一只乌鸦。”洛潜渊的话紧接着传来。 林枫睁开眸子,呆了下。 一只庞大黑鸟遮住了大半阳光,且越遮越多。 林枫一下子跳了起来,“萧美人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嘹亮的唳鸣响彻了整个峡谷。 …… “小风啊,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洛潜渊一副见了亲人的模样看萧风。 他三个月就够了,三年,这小家伙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李姨回来了吗?”萧风将于子琪放下,微笑问。 “回来了,喏,来了。”林枫微微皱眉看萧风,闻言朝茅庐那里努了努嘴。 “失陪。”萧风点了点头,往茅庐方向而去。 于子琪亦步亦趋跟去。 “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洛潜渊凑到林枫身边,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惊奇问。 这少年什么时候待人这般冷淡过? “是很不对劲。”林枫转身往竹椅方向去了,“你的任务,拿走。” 洛潜渊叹了口气,“你不能帮我?” “去找诸葛离,或者林浩然。”林枫往竹椅上一躺,阖上了眸子。 “他们太笨。”洛潜渊无奈道。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看好你们。”林枫闭着眼睛说。 洛潜渊再次将书信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 茅庐里出来的不仅李露,还有于逸和李奎。 “楼主。” “楼主。” “少爷。” “李姨,带子琪去休息。”萧风看了眼于子琪,摸了摸他脑袋。 李露看了眼于逸与李奎,点点头,拉着于子琪往茅庐后去了。 茅庐后是一片竹林。 竹林里有一栋竹楼。 “那三个呢?”萧风看向李奎。 李奎知道萧风问的什么,回答道,“风晴跟着邱毅去了无忧岛,天月去了清溪,天清去了北仓原。” “什么时候?”萧风点了下头,又问。 “三天前。”李奎回答。 “哦。”萧风应了声,往茅庐内去了。 李奎看了眼于逸。 于逸摇摇头。 李奎叹了口气。 茅庐外间是十几个年轻人,都是萧风这三年请出来的,同洛潜渊一样负责情报分析分类,然后由李奎,李露传到内间。 江湖嘛,也不能只是老前辈的舞台,有些风光还是要让后辈们知道的,不用很多,几个人就可。 诸葛离与林浩然也在其中。 诸葛离冲萧风点了点头。 林浩然和其他年轻人则冲萧风欠身,“楼主!” 萧风点点头,往内间而去。 年轻人们便继续低头看信。 内间是几个老前辈,包括箴言与醉春风。 萧风冲一众人躬身一礼。 所有人也同样回了一礼。 这里,他们是平辈。 萧风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他进来只是打声招呼,他来了,没有其他意思。 这是对他们的尊重。 走出茅庐,外面天色仍是极好。 他笑了笑,“辰星。” “殿下。”辰星从茅庐顶上跳下来。 “感觉怎么样?”萧风回头微笑。 “很闲。”辰星一本正经说,不自觉勾起嘴角,“不过还不错。” “不想走了?”萧风挑了挑眉。 “没有。”辰星连忙说。 “逗你的。”萧风又笑起来,“收拾收拾回血都一趟,那里还有你一个任务。” 辰星怔了下,肃然道,“必不让殿下失望。” 萧风点点头,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一拂衣袖。 林枫不自觉松开了萧风手腕,再一抬头,萧风已经与他拉开了不少距离,冷淡看了他一眼。 “你去吧。”萧风看向辰星,说了声。 辰星点点头离去。 “气息细若游丝,你不该能站在这里的。”林枫看着萧风,脸色阴晴不定。 “你觉得我该如何?”萧风有些疏离说。 “发生了什么事?”林枫皱起眉头。 “没什么。”萧风避开他,往茅庐后而去。 “你慢着!”林枫去拉萧风,又被萧风闪了开来。 “荒城那边,你怎么保证的?”他脸色沉了沉,冷冷说。 萧风脚步顿了下,依旧没停。 林枫眉头跳了跳,“萧风!” “你吃了造化丹。”他压了压火气,忽然这么说了句。 萧风闻若未闻,很快消失在林枫视野里。 林枫脸色蓦地难看至极。 …… 月色总是冷的,即使在梦峡也让人觉得寒凉。 萧风躺在树梢上,静静看着冷月如霜。 这些天过去,他依旧没办法控制造化丹的药效。 今日,他来梦峡,所有人的惊疑他都看在眼里。 可他有什么办法? 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所有人见到他都会觉得冷,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冷。 毕竟面对一个死人,谁能没什么感触呢? 即使这几天与于子琪相处,这小家伙也是有所察觉的。 小家伙不说,可会呓语。 小家伙觉得他同前辈很像,都要走了,才会呓语那些。 是呀,都要走了。 只是他还不能走。 他一走,整个飘缈楼就乱了。 飘缈楼是什么? 一个幌子而已,否则暗地里那些人怎么会查不到飘缈楼的底细呢。 飘缈,只是因为没有才飘缈啊。 任何一个人都能是飘缈楼,他们如何查? 聪明的人自己便能形成一方组织,而他聚集了这般多聪明人,何须他再多做什么? 若是换个年代,他自然也不敢这般冒险,可怪就怪那些人太自大,打压江湖打压得太狠。 三百年前的初现端倪,一甲子前的挑明,不想如何补救,反而压制得更狠,真当江湖人是没脾气的不成? 他借了这股势,也是这个势的源头,他若去了,这股势便散了,让他如何敢放手? 山林间吹来一阵风,吹来一张白纸,吹得树梢剧烈摇晃,白纸挂在了树梢上。 萧风依旧看着寒月,波澜不惊。 远远看去,少年也似乎一张没有感情的白纸,轻飘飘悬在树梢上。 () 第557章 不哭 梦峡里,萧风失踪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萧风一身晨露回了竹楼。 萧风依旧冷,可变了很多。 以前的少年给人的感觉只是冷却温和,让人想逃离又想亲近,很矛盾。 可现在的少年似乎偷了寒月清辉,可望而不可即,这是一种主动将所有人都推开的冷,很陌生。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在意这些了。 他们不知道少年去干什么了,可他们怕少年忽然消失了,这三天虽然没去找,可心口都悬着一口气,如今才算是吐了出来。 于子琪看到萧风,呆了呆,才跑过去,还不敢往萧风怀里扑,只是扯着萧风的衣角,委屈巴巴瘪嘴,“子琪以为小风哥哥不要子琪了。” “哪有,我去练功了。”萧风笑笑,揉了揉孩子脑袋。 “真的?”于子琪眨眨眼,泪眼汪汪。 “我骗你干什么?”萧风在孩子脑袋上轻敲了一记,见十几个人都在看他,解释道,“我在树林里看到些东西,忘了时间,让诸位担心了。” 他笑得很开心,说得很认真,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几个大人便没再说什么,各自出楼忙碌。 洛天怡看了几眼萧风,被萧风回看了眼,忽然拉着于子琪跑了出去。 萧风莫名其妙,也没心思多想。 梦峡里很少闲人,都是从清晨忙到深夜的。 林枫没走,于逸也没走。 两个人恰好都是闲人。 于逸给萧风盛了碗米粥。 萧风接过喝了口,“初灵回来了吗?” 于逸点点头。 “让他来,”萧风满意笑了下,“于叔,顺便去问问吴苛前辈到哪儿了。” 于逸点头离去。 萧风便继续喝粥。 林枫忽然坐在了萧风对面。 他眉头皱得很厉害,脸色也并不好看。 “你干什么去了?”他问。 “在树上挂了三天,然后似乎能让自己看着正常些了。”萧风轻描淡写说。 “你……”林枫脸色沉了沉,“你真吃了造化丹?” “既然猜出来了,何必再自欺欺人。”萧风平静看着他,似乎在说与己无关的事。 “为什么?”林枫眸子有些红,似乎即将发狂的野兽。 “你应该能猜出来的。”萧风不再看他,收回视线。 “荒城那次?”林枫声音有些发颤。 萧风没有回答,只是喝粥。 “你能不能惜命些?”林枫忽然揪住了萧风衣领,看着萧风的眸子狠声道。 萧风皱了皱眉,“放手。” 林枫没有放开,“为什么?”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苟活了三年,再加上硬撑下来这一年,够了。”萧风避开林枫的视线,轻声说。 只是这么一句话,林枫便似乎没了力气般松开了萧风,颓然道,“你既然不惜命,当初为何又布置这些,你该知道,我们能聚起来只是因为一个萧风,若是没有萧风,我们连一盘散沙都不是,怎么翻牌?” “你也不信我了吗?”萧风轻轻说。 “一年,你让我如何信你?”林枫有些低吼。 萧风将手放在林枫肩膀上,温和笑笑,“那便让一切都在这一年里了结不就好了。” 他说得平静随意,似乎在说天冷了多穿点衣服不就好了般理所当然。 林枫有些呆愣抬头。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可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来。 …… 林枫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他需要好好静一静。 萧风便继续喝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喝完一碗粥,正巧外面有了动静。 “初灵。”萧风轻轻喊了声。 “殿下。”初灵有些别扭地上下瞅萧风,是真别扭。 “怎么了?”萧风故作迷糊问。 “没什么。”初灵挠挠头。 “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萧风很认真说。 “殿下请讲。”初灵一下子一本正经起来。 “永远不要回皇都。”萧风一字一顿说。 初灵呆了一下,“殿下……” “我会回去,但我希望你们能保证,永远不再做皇室的影子。”萧风打断道。 初灵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直刻意逃避的难题,现在再也避无可避了。 “我知道,我这般强迫你们不公平,可我不想你们都走上不归路。”萧风认真道,“皇家讲究兔死狗烹,影子也不是如此。” 他低敛下眼睑,轻轻说,“我不想瞒你们了,我活不了了。” 初灵浑身震了一下,脸色一片惨白。 萧风低着头,笑得很浅,也很平静,“你们,于叔,都以为,只要我回去,什么都能挽回,可你们忘了,我身上的毒,是从皇都带出来的。” 他抬头看着初灵,语气愈发平静,“若是父王没有这个意思,我身上岂会有毒?皇家是最无情的地方,任何人,只要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地位,便都是不该存在的。” 他轻轻说,“所以,我若在皇都,现在,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明白吗?” “怎么……可能……”初灵几乎吓傻了。 “冷静!”萧风抓住初灵的手,说了声。 初灵打了个寒颤,低头看着萧风的手,又抬头看着萧风,眸子中满是惊恐。 “我从小便活在无数的光环下,许多事,不想学也不得不学,也曾想过偷懒,想过逃避,可到底还是顺从了他们的意思,不得不学。”萧风话语平静真诚,“我活成了他们想让我活成的样子,可却很倦,我本来想平静得过一段日子,只是时间不够了。” “好在我有你们,我们一起长大,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他看着初灵的眸子,微笑说,“我想让你们替我活下去,去看那些我未曾见过的风光,也能找个地方隐居,能锄禾日当午,或者娶个漂亮女子,生个大胖小子,最后儿孙满堂,想想就是件极开心的事,是不是?” “才不是。”初灵的眼都红了,声音略带哭腔道,“没有殿下,什么都没意思了,有什么好开心的。” “那是你们没有尝试离开我,也没有尝试其他生活。”萧风摇摇头,“去试一试,很多事比你想得要好得多。” “不要去,死也不去。”初灵低下头,孩子气嘀咕。 “乖。”萧风将手放在初灵肩膀上,“你跟着我的时间最长,我才同你说,其他人是完全没机会询问的,不要让我为难。” “就不。”初灵继续嘀咕,有水滴落到地上,打湿了一小片青石地砖。 萧风叹了口气,“辰星已经回去了,你再想想,不过回去晚了可能找不到他们了。” 初灵愕然抬头,满脸泪水。 萧风又叹了口气,伸手给初灵抹了抹脸,“不哭。” 初灵鼻子酸酸的,忽然哭出了声儿来。 () 第558章 悬崖上有一壶茶和一坛酒 万物本浮生,可以天衍之。 如今的衍天门自然担不起这般豪言壮志,可作为三国前流传下来的势力,有块风水宝地倒也正常。 惜缘山便是衍天门的那块风水宝地。 这日,惜缘山上先后来了两个老前辈。 他们很老,老到牙齿都掉了大半,脸上褶皱密布,可腰上悬着刀,手很稳。 两个人抬头看着‘衍天门’三个大字。 过了会儿,一人说,“真碍眼。” 另一人点点头,然后踏前了一步。 一抹璀璨刀光一闪而逝。 砰得一声炸响。 紧接着,整个山门骤然坍塌。 四周的弟子们呆若木鸡,然后乱做了一团,几个弟子冒着尘土往衍天门内去了。 实在不是他们心性差,而是这三月整个江湖都被老前辈们的意气风发吓怕了。 以前的江湖是,女人小人小孩不能惹。 现在的江湖是,老人尤甚之。 他们实在是太凶残了。 两个老人却理所当然。 “这一刀,漂亮。”第一个老人竖拇指道。 “那是。”另一个老人一仰眉,得意洋洋。 “可惜还不能尽兴。”第一个老人摩挲着刀柄说,“我有些手痒了。” “迟早有你尽兴的时候,等了几十年了,还差这几天?”另一个老人没好气道。 第一个老人也不恼,也没好气道,“谁让你抢在我前面出手的?” “谁让你沉不住气先说话的。”另一个老人理直气壮。 “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第一个老人哼哼道,“老子再不信了。” “一大把年纪了,孩子个屁。”另一个老人鄙夷道。 “跟你不是一样。”第一个老人更鄙夷道。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 梦峡的时间,也是时间。 闲散的人觉得云卷云舒甚好,忙碌得人看着梦幻之景也心情舒畅,于是时间便过得很快。 萧风很清闲。 他白天看云卷云舒,看溪水潺潺,看于子琪做功课,看那些年轻人分析的情报,心情好便稍微提点两句,夜里看星辰寒月,看茅庐里整理出来的情报,整日过得悠哉悠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又做些什么呢? 所以,他在等。 梦峡里的其他人很忙,而且越来越忙。 外面的动静太多了。 乔帮设了场宴。 白无天安稳了几个月又开始叫嚣与飘缈公子的一战了。 紫灵堂与唐门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紫灵堂与霹雳门联姻,胭脂榜第四十七洛水仙子与潜龙榜第六王喜洪喜结连理。 淳安城归了轩梦阁,齐家退出了仲盛山。 碧落宗宗主与绮云台三长老吃了顿酒。 陈润青走了趟洛书门。 慕雪派之人前去冷殿做了几天客。 群龙盛会前白无天与杨永坤的一战结果也公诸于天下了,杨永坤身受重伤,不知所踪,杨氏有投靠乔帮之势。 江湖上又冒出了些人,一些是几十年前的江湖老人,一些足以与老人们相提并论的天之骄子。 每天,江湖便有十数场足以让江湖津津乐道的宗师级大战,到最后反而让江湖人连名字都记不住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 即便如此,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真正的热闹,是要等将对将的时候。 所以,他们也在等。 初灵没走,也没给萧风答复。 林枫面对萧风没了之前的坦然。 他开始刻意躲着萧风,甚至有一次同洛潜渊聊天,看到萧风远远走过来便往房顶一跳,没了影子。 洛潜渊莫名其妙。 萧风同样莫名其妙。 平静的日子缓缓过去。 其实这样也不错,只是谁也不会甘心。 所以,不可能。 这日,梦峡收到了个消息。 惜缘山上去了两个老前辈,毁了衍天门山门,然后在衍天门前搭了个草庐,住了下来。 于是,醉春风去找了萧风。 他将这个消息交到了萧风手上,然后说,“时机差不多了。” “是啊,我该出去走走了。”萧风看着远处朝阳,平静说。 醉春风看着萧风,眸子很复杂。 他清楚这句话分量多重,也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也只有面前这个人能担得起。 所以他冲萧风欠身施了一礼。 萧风这次没回礼,只是对身边的于逸说,“于叔,穿上那件白衣服,随我去见个人。” 于是,萧风出了梦峡。 没有等初灵的答案,也没有等林枫的解释。 …… 晚霞红透半边天色。 独臂老人缓缓行在崇山峻岭间。 他在找人。 天空忽然黯淡下来。 老人抬头看去,看到一只庞然大物,遮住了最后的夕阳。 老人微微眯起了眸子,衣衫无风而动。 铿然一声剑鸣之声。 一道飞虹一闪而过。 几乎同时,有流光在空中闪了一下。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可四周的山石却如同地动般掉了下来。 老人皱皱眉,仰头看着巨鸟,“小娃娃?” “前辈,上来坐坐?”不远处山岩,一袭白衣长身而立。 白衣身后还是白衣。 老人蓦地瞪大了眸子。 “晚辈有两个故事,前辈应该想听听。”萧风又说。 老人揉揉脸,顶着山石而上。 光那袭白衣便值得他走上一遭。 崖上沏了一壶茶,放了一坛酒。 萧风在喝茶。 茶水温和,很香。 老人在少年对面对面坐下,很坦然。 “前辈自便。”萧风给老人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 老人喝了茶,然后开始喝酒。 萧风喝完了那杯茶,轻声说,“第一个故事,与于叔穿的这件衣服有关系。” 他看着天际,“前些天,有人要折我的剑,我觉得亏,于是,便赌了他的衣服,结果有人替我打了一架,他的衣服便是我的了。” 有淡淡的云随风往南飘去,他觉得很美。 老人不再喝酒,很认真看着少年,“那人多大?”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我问他今年高寿,他一下子就恼了。” “然后呢?”老人也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我该死,可惜他的命比不上前辈们的,所以他没死。”萧风回答。 这两句话完全前言不搭后语,不过老人听懂了。 他挑挑眉头,似乎更感兴趣了,“所以呢?” “我抢了他的衣服,他欠了我一个人情。”萧风想了想,认真说,忽然又笑起来,“不过,他以后一定不会穿白衣了。” 老人看着少年,脸色很古怪,“以前没觉得,你这娃娃有点邪。” “我只是好奇。”萧风一本正经说。 老人还是看着少年,忽然仰头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起来。 () 第559章 萧风又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于逸静静站在萧风身后,看着他喝茶。 两个人都没有笑,因为没什么好笑的。 老人依旧在笑,笑声越来越大,惊起山间飞鸟。 然后,他将酒坛砸了出去。 酒水浸湿了一片山岩。 老人泪流满面。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转眼满天星辰。 山顶的夜风很大,也很冷,彻骨得冷。 萧风的手有些抖,眉头微微皱起。 于逸皱了皱眉,看了眼吴苛。 吴苛还在发呆,似乎一个木头人。 于逸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萧风放下茶杯,后仰望着天空。 群星闪烁,平静却璀璨。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 他想到了一个人,忽然想当着那个人的面说第二个故事。 “小娃娃,第二个故事是啥?”吴苛终于回过神来了。 “飓风峡的星空,漂亮吗?”萧风坐起身来,微笑问。 “比不上谷里的。”吴苛摇头道。 “那不如回去一趟?”萧风诚恳建议,“不过,在这之前,要先去一趟飓风峡。” 吴苛沉默了很久,抬头道,“好。” …… 情家,在无忧岛不算大,也不算小,在江家也是能说上些话的。 可情家多出美人儿,很多人便乐意娶个情家姑娘为妻。 当然,情家也很会利用这一点。 情家与江家,薛家,程家,乔家,姜家皆有姻亲,这是他们能在无忧岛安安稳稳度日的很大屏障。 这日,便是又一桩喜事。 乔家的三少爷乔嘉勋看上了情家五小姐情婵,这日正好是大婚之日。 这对于情家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就说明乔家不计较二十多年前的那桩丑事了。 所以,虽然情婵与乔嘉勋差了一旬的年纪,情家仍答应得很干脆。 然而,在浩荡的队伍绕过大半无忧岛,队伍前挡了两个人。 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 一个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 于是,整个队伍便不得不停下来。 “我来讨个说法。”黑衣男子淡淡道。 无论队伍里的人还是看热闹的都怔了下,瞬间安静下来,鼓乐也停止了奏响。 “阁下讨什么说法?”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倒是一点不急,笑眯眯问。 “你应该知道,乔家五爷。”邱毅完全没搭理乔嘉勋,而是看向队伍中的一人。 乔乘宇微微眯起眸子,似笑非笑,“邱毅,你大哥回来了吗?” 邱毅没有说话。 “风汉云说三年便会回来,可如今已经二十余年,你讨什么说法?”乔乘宇冷笑。 “嫂子与大哥两情相悦,若不是你横插一脚,大哥岂会远赴学艺,你还有脸在这儿大言不惭。”邱毅脸色难看道。 “大言不惭?”乔乘宇蓦地大笑起来,又狠声道,“便是慧颖死的时候也是四年后的事了,他回来了吗?他既然没回来,凭什么让慧颖等他,若不是他这个承诺,慧颖怎么会逃出去,怎么会死,乖乖嫁给我多好,我是爱她的。你又有何脸面站在我面前指责我?” “你闭嘴!”邱毅怒斥一声,“颠倒是非,信口雌黄,我今天便杀了你。” “就你?”乔乘宇嗤笑一声。 一抹刀光横斩而去。 一声尖锐摩擦声,刀剑瞬间交锋。 一掠寒光瞬至,风晴欺身而上,横插战局。 胜负瞬分。 “倒是有两下子,不过想大闹乔家还远着呢。”乔乘宇眯着眸子看了眼风晴,冷笑。 “只需杀了你便可。”邱毅踏前一步,迅猛前冲。 风晴也再次掠身而上,面色冷然。 她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如何,也难以感同身受,毕竟当年的事,她一点也不知晓,叔叔的三言两语更是隐晦不明,但这个男子的话,很让她厌烦,很恼火。 “这是那个孩子吧,真像。”乔乘宇丝毫不惧,身形滑退,并不出手,调侃。 “你长得真丑。”风晴冷声道,身形猛地加快,一刀横斩而去。 乔乘宇弯腰躲避,却不想邱毅的速度更快,一刀同样劈来。 “小瞧了你们。”乔乘宇就地一滚,冷哼道。 乔嘉勋见势不妙,立即道,“上去帮忙,生死勿论。” 铿然数声刀鸣,原本迎亲的队伍中数个汉子提刀而去。 这是乔家的精锐,便是为了保证迎亲的万无一失。 毕竟,当年的丑事发生一次便够了。 战局很快僵持,刀光剑影不绝。 乔乘宇借势脱出了战团,眯着眸子看两人。 他看到那袭红衣时,神色不由恍惚。 当年,牡丹花海里,他遇到那个女子也是一身红衣,似乎火,热情洋溢,让他痴迷。 之后,他对她百般顺从,甚至从不愿强迫于她,即使家族中人几次劝说,他也说想听她说愿意嫁他。 可她呢,瞒着他与那个男人做下苟且之事,甚至怀上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即便如此,他也不怪她,同情家说只要打掉孩子,仍愿意娶她。 他渐渐攥起拳头。 可那个女子竟然宁愿死也不愿嫁他。 她闯了幻香阵,中了消魂香,然后跑出了迷幻林,在外挺了四年,回来时如同鬼怪。 为什么? 他对她那般好,那般爱她,为什么她要等那个窝囊废? 他不服。 他看着那袭红衣,目光渐渐嗜血起来。 那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小晴,他们在拖延时间,不要再留手。”邱毅与风晴背靠背而立,邱毅见攻势不对,提醒道。 “嗯。”风晴一点头,攻势再快三分。 这时,一抹寒光瞬间照在风晴脸上。 刹那间,一柄长剑刺来。 风晴完全没时间防备,转身是剑已到了身前。 铿一声轻响。 长剑打偏了出去。 几个人也瞬间倒飞了出去。 风晴微微愕然。 邋遢老人笑嘻嘻冲风晴招招手,“丫头,没事吧?” 风晴不知道该什么反应。 邱毅低头道,“前辈。” “死小子,你说让丫头自己报仇,差点报没了命,有脸叫我?”老人对邱毅却没好脸色。 邱毅惭愧不言,抬头间面色却微微一变,“前辈……” 长剑从老人身后刺来,瞬息即至。 然而却在距离老人寸余处骤然停下。 咔嘣一声轻响。 长剑断成了两截。 老人摇摇头,收回手,转头道,“本想让你多活片刻,真是可惜。” 乔乘宇咳嗽了声,嘴里鲜血汩汩,软软倒了下去。 () 第560章 起剑 天清云淡,群星斗盖。 飓风峡的星空,天下少有地方能比。 一声嘹亮啼鸣,一道庞大黑影一掠而过,停在了荒芜的戈壁滩上。 紧接着,两道身影从庞大黑影上跳下,往不远处的山石处而去。 庞大黑影歪了歪头,亦步亦趋跟去。 山石处立了一座碑堆了一个土丘。 两道身影停在了那座碑前。 吴苛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没有说话。 萧风却没有跪,只是轻轻说,“前辈,我来看你了。” 他上前拍了拍墓碑,似乎是在拍什么人的肩膀,笑了笑说,“你师弟的剑长出来了,你可以放心了。” 寒风吹起少年的衣衫长发,凛冽清寒。 萧风皱皱眉,靠着墓碑坐下,仰头看着星空,轻声说,“这里很美,星空最美。” 吴苛看着萧风,又看向墓碑,低下了头。 所以,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觉得有些冷,又觉得不是很冷。 “第二个故事,是这个前辈同我讲的。”萧风靠在墓碑上,却没有半点身后是坟墓的自觉,很理所当然。 “依溪风历史记,贞治三十年,青冥谷谷主三国游历,恰巧沧澜江局部地动,致使沔城附近坝段溃坝,百姓流离,悯百姓之苦,却无能为力,老谷主再无心游历,黯然返回谷中,途中遇两孩童奄奄一息,却仍知相互扶持,感二人赤子之心,特将二人带回谷中,收以为徒。” “青冥谷中无岁月,转眼二载,老谷主识二人品行,寻张泽华前辈为二人铸剑。” “一剑温润如玉,剑无尖无刃,名念玉,示大弟子中正平和,少胜负之心,以后可常守青冥;一剑外触冷若寒冰,其中却蕴含火焰砂,寒中生火,谓之寒水,表二弟子外冷内热心性,该四方闯荡,大展宏图。” “十年后,老谷主再次四方游历,不知仙踪,大弟子遵师尊嘱托,赶师弟出谷,自己枯守青冥谷二十余载。” 吴苛愕然看着萧风,他从不知道这些,否则当初又岂会贪恋念玉之温,又岂会怨怼师兄几十年。 “当真?”夜风很冷,老人的声音也带着颤音。 萧风阖上眸子,没有再说话。 他清楚仅仅这些,便已经足够面前的人思忖许久,信与不信,吴苛心中都有数,只是不敢迈出那一步而已。 心结,放下与解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至于吴隐的那些话,还要再等等。 夜风吹起两人发丝,带走些许水汽,更冷了。 萧风不再停留,起身往飓风峡谷口走去。 翎雕依旧亦步亦趋跟随。 直到萧风到峡谷口,他将滚絮从肩膀上赶下来,翎雕忽然咬住了他衣服。 萧风摇摇头,“松开。” 翎雕匍匐下去,用羽翼将萧风往回扒拉了扒拉。 那一次萧风的话,它还记得。 滚絮咕咕叫了一连串。 “我只是去试试。”萧风认真商量。 翎雕又将萧风往回扒拉了扒拉。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萧风有些无奈。 翎雕脑袋埋在沙砾里,甩了甩头。 “小心我以后再不用你了。”萧风恐吓我。 翎雕不动了。 萧风走进了飓风峡里的。 毫无征兆的,飓风峡内升起了巨大龙卷。 风声越来越大,飓风越来越急。 渐渐,整个戈壁滩上飓风呼啸。 风卷黄沙,乱石飞渡。 瞬间星辰尽掩,尘土飞扬。 又几个呼吸,龙卷混乱,紧接着,有剑气冲霄而起。 如同煌煌大势。 震耳的风声瞬间被剑意搅乱。 金铁相击声盖过了风声呼啸。 无数狂风被剑气切割,渐渐,风势减小。 片刻后,风止雾散,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飓风峡内依旧有风,只是那是被驯服的风。 一切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 萧风走出飓风峡,脸色略显疲惫,眸子中却有锋芒一闪而过。 唯一的办法便是速战速决。 那便速战速决好了。 翎雕委委屈屈凑上来,扯了扯萧风的衣角。 萧风摸摸翎雕的脑袋,“乖,我没受伤。” …… 翎雕背上,萧风看了一夜的星星。 星光尽散时,萧风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时,正好旭日东升,东阳照得整个戈壁滩金光流溢,有些晃眼。 萧风翻身坐起,从翎雕背上跳下来,微微眯起眸子。 朝阳正巧在不远处老人身后,金光闪闪得格外刺眼。 萧风抬手挡了挡光线,勉强看清老人仍跪在那碑前,不由叹气。 情之一字最是动人,也最是伤人。 “前辈。”他上前喊了声。 “是我吴苛错了。”老人沙哑道。 “可自怨自艾,毫无用处。”萧风淡淡说。 老人点点头。 “吴隐前辈的剑,江湖还不知。”萧风又说。 老人微微愕然。 “晚辈想请前辈看一看这片江湖。”萧风继续说。 老人抬头看着萧风,半晌后声若洪钟道,“好!” 萧风微笑。 朝阳照在两人身上,是朝气蓬勃。 …… 雪色染青翠。 松软的竹林小径,有脚踩枯叶的“沙沙”声,也有风吹千层绿漪的竹声窸窣。 既安静也不安静。 景致极好。 一切都如此安静。 很快到一高墙院前。 少年上前,轻轻扣了扣门板。 门悄无声息打开,几道劲风激射而来。 少年身子后仰,极速滑退。 几十道身影鱼贯而出,将一老一少团团围住。 “前辈可有兴致破阵?”少年朗声道。 老人挑了挑眉,“自然。” 他踏前一步,身形一闪,如同狼入羊群,率先冲出。 几十个身影瞬间齐动,互为配合,挡下老人攻势。 老人微微眯起眸子,“有那么点意思。” 他骤然一声大喝,“破。” 一道刀光骤然闪过。 六个人瞬间砸飞了出去,阵法破出了个大口子。 不过,瞬息间又填补了起来。 老人哈哈大笑,“那再来。” 另一道刀光横斩而去。 更多的人倒飞出去。 老人往阵外冲去。 可在这一瞬间,四方有铁索如同游蛇般激射而来,天罗地网般将所有出口尽皆堵死,又瞬间缩回。 “好大的手笔!”老人惊奇道。 只是这片刻的耽搁,倒飞出去的十数人已经再次形成阵势,朝老人袭杀而去。 “那就再陪你们玩玩。”老人却丝毫不慌,玩味笑言。 下一刻,刀光起,如疾风骤雨,横扫而至。 几十道如同撒豆子般倒飞出去。 无数铁索再次纠缠而来,如同一方巨大铁笼,将老人围得密不透风。 这时,只听到一声清喝,“起剑!” 空气微微一滞。 下一刻,铁笼炸裂,无数铁索四溅而出。 () 第561章 好大一颗头颅 铁索横飞中,老人持剑而立,衣衫无风飞扬。 手中剑无锋,老人却锋芒四溢。 之前说破阵的少年不知何时早已脱出了战团,微微浅笑。 如今这一剑才不枉十年的藏锋呢。 这时,清姝堂大门再次打开,从中走出个病弱青年。 那几十道身影竟还站得起来,齐齐站在了青年身后。 “我只是想试试威力,你竟然将我的机关一并毁了。” 青年看着萧风说,语气有些无奈。 “是我的错。”萧风耸耸肩,语气倒听不出什么歉意来,“不过,真不错。” “你连出手都未出手,还不错?”青年更加无奈。 “我只是懒而已。”萧风一本正经说。 吴苛走到萧风面前,皱着眉头看青年身后的几十道身影,“小娃娃,那是什么东西?” 被他劈了三刀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可不觉得这些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便真能是人了。 “傀儡。”萧风回答,“一般打不死,除非拆了它,若有时间,前辈不妨去荒城闹堂看看,那里更精细些。” 吴苛挑挑眉。 青年欠身道,“晚辈唐璇机,见过前辈。” “唐璇机?不认识。”吴苛看了两眼青年,“小娃娃,你要见的便是这小子?” 唐璇机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是。”萧风笑笑,“不过,还差几个。” 他看向青年,“璇机,带前辈去休息,我去地狱。” 吴苛怔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青年脸色一下子严肃下来,点点头。 …… 地狱依旧昏暗清寒,偶尔有水滴声便分外清晰。 此时,十个蓬头垢面之人盘坐在角落,各自拉开距离,周身气息涌动。 昏暗空间里遥遥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十个人几乎同时睁开眸子,眼瞳中有暴虐神色一闪而逝,紧接着是难以抑制的惊恐。 一袭白衣停在了十人面前,平静如水的眸子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十个人看着白衣少年,也一言不发。 水滴声滴滴答答,显得昏暗空间愈发压抑冷寂。 “时间到了吗?”良久后,红发魔者率先开口。 嘶哑难辨的声音如同妖魔的呓语,让人莫名心寒。 “是。”少年冷淡说。 “你当初的承诺可还作数?”黄发男子声音发颤问。 “你们若听话,自然作数。”少年清凌凌的眸子看向他,回答。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十几个呼吸后,手拄拐杖的老人站起身来,“好!” “你若还没改了你的癖好,我便连你的手一并卸了。”少年却一点也没有欣喜的意思,冷冷道。 老人脸色一僵,“自然不敢。” “那最好。”少年冷漠道,“那你们呢?” 又过了十数个呼吸,红发魔者沙哑开口,“我们可有拒绝的机会?” “有。”少年点头,“那你们会永远待在这里,而且我会挑断你们的手脚筋,永远也长不好。” 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们应该清楚,我有这份能力。” 十个人心底都不自觉泛上凉意,想到了上次的噩梦。 这不是个人,这是个魔鬼。 “好。”红发魔者咬牙道,“我答应你便是,只是希望你莫也是那些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我非君子,但从不食言。”少年毫不在意。 …… 烛光跳动,萧风低头看着沙盘内的阵势,眉头微皱。 “我若从这里出手,这里便会薄弱,顺势攻其短处,应该可以,只是我不明白,这一步,作何用处?” 迟疑了下,萧风虚虚沿着线路而指,抬头问。 “这里,与你来说,自然没什么用处,可若是其他人闯进来便是自投罗网。”唐璇机笑笑,顺着左边那条线笔直滑去,又在四方点了点,“你看,这里可直接影响到这里,四方都会受其波动,闯阵之人必然从这里逃脱。” 他又指向萧风指的方向,又往后指了指,“这里便相当于布了个小阵,若是动这里,阵势必会前移,也就是说闯阵者再次入阵。” 他有点意气风发,“这个虽然需要时间,可非顶尖高手,绝对能困住。” 萧风想了想,若有所思道,“那若动动这里,将这里移到……不能移,再这里加半个这个,岂不是更好些?” 唐璇机怔了下,挠挠头,“你让我想想,稍微等等。” “小娃娃。”吴苛从房外喊。 “来了。”萧风冲唐璇机打了个手势,往房外去了。 “前辈找我有事?” “突然冒出来的那些人哪儿来的?”吴苛询问。 “地狱。”萧风回答。 “什么地狱?”吴苛眉头微皱。 “前几年有一些惹恼了我的人,我实在气不过,便将他们都关了起来,因为都在地下,所以叫地狱。”萧风解释。 “你打算放他们出去了?”吴苛反应过来。 “嗯,有些人,恶人需得恶人磨,正好合适。”萧风理所当然说。 “若老夫看得不错,其中一个是炎王,还有一个毒痴,你确定放了他们没问题?”吴苛提醒。 “有问题再把他们抓回来便是。”萧风毫不在意说。 吴苛胸口堵了一下,气呼呼走了,“可不是老夫没提醒你。” 萧风微笑了下,偏头看了眼一角花草,然后一挥衣袖。 花草后一人瞬间倒飞出去,砸在石柱上,转身就跑。 “站住!”萧风冷冷说。 那人怎么可能站住,又不是傻子。 “站住!”萧风又重复了遍,声音明显更冷了几分。 那人依旧没停,很快便拉开了萧风老远。 “记性太差了。”幽幽一声叹息在走廊间回荡。 紧接着,跑出去的人瞬间倒滑而回,砸在了萧风面前。 那是个个头矮小的中年人,一头褐色长发,眸子中有些惊恐,似乎吓傻了一样盯着萧风。 “谁让你偷听的?”萧风很温和问 中年人没说话。 “为什么要偷听呢?”萧风语气更温和了些。 中年人依旧没说话。 “你不说,可我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萧风脸一下子沉下来,“你可知道在我面前耍小手段的后果?” 中年人张张嘴,还是没说话。 萧风挑了下眉,“你既然想试探,我不放成全你。” 他忽然踏前了一步。 一道璀璨剑光一闪而逝。 鲜血如泉。 好大一颗头颅! () 第562章 有人来了 唐璇机正巧推门出来,怔了下,面色如常道,“你刚才说的方法的确可靠,你说若是再加上些假阵,会不会更好一些?” “应该可以,只是阵势融合有些麻烦,若是不当,说不得还能成了破绽。”萧风拢了拢袖,认真道。 “权当消遣时间。”唐璇机也不气馁,笑眯眯道。 “也好。”萧风点点头。 两人又进了屋子。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站在房门前,开始收拾房前的狼藉。 …… 石室之内,青年盘膝闭目,衣衫无风而动。 忽然,他身子震了一下,闷哼了声,嘴角有鲜血流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方孤岚有些痛苦后仰靠在室壁上,喃喃低语。 为什么不能一人融二人之长,他已经如此修为了,为什么压制不住它们? 难道真让他自费修为,才能将那些蛊虫赶出来吗? 可他不甘心。 “方孤岚!”慕梓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梓裳,什么事?”方孤岚抬高声音喊。 “出来吃点东西。”慕梓裳回答。 方孤岚皱皱眉,“你放在那儿,我等会儿便出去吃。” “哦。”慕梓裳应了声,却没离开,而是坐在了石桌前等他。 这家伙,她已经一个月没见了,很担心他。 方孤岚闭了闭眼。 他现在很怕见慕梓裳。 螭江的死固然是一层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两个月前,他与老蛊王一战,虽然使了些手段,也算大获全胜。 他杀了老蛊王,将其本命蛊与修为借住嫁接蛊为他所用。 他本倚仗嫁接蛊压制,却没想到嫁接蛊品阶太低,只能勉强保他无忧。 这些天,他翻阅各路典籍,始终毫无头绪。 如今,他体内原本的蛊虫与新蛊虫不愿共存,渐渐修养过来,开始在他空窍里内斗,连嫁接蛊也已经力不从心。 他清楚,若是再如此下去,他免不了空窍尽毁的下场,为今之计只能找一只品阶比嫁接蛊更高的蛊虫,配合嫁接蛊,方能让他安然无恙,否则便只有自毁蛊道修为,逼它们呆不下去。 嫁接蛊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如今这世上说不得仅此一对,除了万蛊大阵,又从哪儿找比它品阶还高的蛊虫? 可他如今只是个空架子,如何闯万蛊大阵? 他本已认命,毕竟当初入蛊冢也只是为了替师叔报仇,既然已经完成,比之蛊王的朝不保夕地位,他宁愿与慕梓裳双宿双飞。 可上天却同他开了个大玩笑。 嫁接蛊竟然怕阿娃。 多么可笑。 他做这些本来就是为了慕梓裳,可上天却让他杀慕梓裳。 他怕会像血都里那样,一觉醒来,自己满手血迹,而慕梓裳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于是,他把自己关在石室里,试着用修为去压制它们,尝试同它们沟通。 可如今,已是一月光景,他依旧毫无办法。 他抱住脑袋,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难道真要再去找那些人吗? 可他们凭什么再帮他? 要不去找那个少年? 不可以! 那少年一定什么都猜出来了。 他不能出去,只能呆在蛊冢里,只能呆在这里。 可难道真让他等死吗? “我不甘心!”他发出一声嘶吼。 慕梓裳吓了一跳,“方孤岚,你怎么了?” 嘶吼声戛然而止。 “方孤岚,怎么了?”慕梓裳有些急了,直拍石室的门,“你说话啊?再不说话,我硬闯了。” “你怎么没走?”方孤岚的声音传出来,有些冷。 慕梓裳皱皱眉,“你出来,让我看看。” “我没事,你走吧。”方孤岚冷淡说。 “你……”慕梓裳眉头跳了跳,一脚踹在门上,“你给我出来,快点!” 方孤岚不再说话。 慕梓裳勃然大怒,一连串连环脚踢在了门上,“滚出来,快点!快点……” 轰击石门的声响与女子的大骂声不断传出,方孤岚坐在那儿,没有任何回应,却心烦意乱。 他闭上眸子,良久,长长吐一口气。 他清楚慕梓裳是担心他,这丫头关心人总是一副要人命的模样,可他现在怕见她,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解释。 过了许久,轰门声才停了下来。 “你很好啊,那以后永远呆在里面吧。”慕梓裳气呼呼说了句,转身离去。 不就是个蛊王吗,熊毛病,真当她要一定哄着他不成? 方孤岚一下子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下,痛苦捂住了脸。 …… 清晨,阳光明媚,穿过树枝落在一根十字架上。 十字架上架了个人,头与身子隔了二尺之远。 两个黑衣身影端着托盘从十字架前经过,却视若不见,很快进入了不远处的大厅里。 萧风,吴苛,唐璇机坐在一起,正准备吃饭。 “真好。”萧风看着两个黑衣身影放下早饭出去,赞了声。 “我说这些东西你就别拆了,挺麻烦的。”唐璇机立即露出一副无奈表情,郁郁道。 “我只是想拆,又没说要拆。”萧风白了他一眼。 唐璇机苦笑,有区别吗? 吴苛已经开始吃饭,只是时不时瞥一眼门外。 他的位置比较凑巧,一抬头正好看到那个十字架。 “那几个鬼都走了?”他随口问。 “是。”唐璇机点头。 “那个倒霉蛋什么时候放下来?”吴苛又问。 对着个无头鬼吃饭,胃口都不会太好,如今吓唬的人都走了,还放在那里倒胃口干嘛? “曝晒几日,好烧。”萧风掰了一小块花卷,咬了一口。 “烧了他干什么?”吴苛奇怪道。 萧风看了眼唐璇机,“他要出去,而我需要让有些人安心。” “可惜了那些机关。”吴苛点点头,惋惜道。 “不可惜。”唐璇机微笑说。 萧风端起碗喝了口粥,“什么时候出去你可以自己定,不过我建议你去一趟荒城,最好大闹一番闹堂,说不得有人会惜才。” 唐璇机有些惊讶看了眼萧风,“你今日便准备走?” “嗯。”萧风点点头,夹了块腌萝卜,“味道不错。” “你应该不忙了?”唐璇机奇怪道。 “我觉得很多事可以更快一些。”萧风漫不经心又喝了口粥。 唐璇机怔了下,上上下下看了遍萧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低头开始吃饭。 过了片刻,忽然有幽幽笛声传来,入了三人耳中。 唐璇机猛地抬起头,神色有些严肃,“有人来了。” 他看向萧风。 萧风早已不再吃饭,他阖着眸子,气息有些乱。 他在极力调节自己的呼吸,只是毫无用处。 “萧风!”唐璇机有些不解,又有些惊愣。 “有人来了。”萧风轻轻说。 两个人的话,意义完全不同。 () 第563章 交个朋友? 平静的清晨,因为突然而起的笛声瞬间打乱。 “什么人?”吴苛看着萧风,皱眉问。 “我不知道。” 仅仅十数个呼吸,萧风已经冷汗淋漓,眉头皱得很紧。 吴苛站起身来,“我去会会。” “他们是来找我的。”萧风虚弱说。 吴苛看着萧风,几个呼吸后,重复,“我去会会。” “他们闯阵了。”唐璇机脸色严肃说。 “我去会会他们。”吴苛解下了锈刀,握住了念玉,转身离去。 萧风张张嘴,猛地吐出口血来。 唐璇机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萧风,“怎么会这样?” “帮忙护住前辈,我欠他一条命。”萧风没有回答,轻轻咳嗽说。 唐璇机怔了下,点点头。 …… 清姝堂外停了一顶黑色轿子。 轿子里空无一人。 轿子后站了两排黑衣人,轿子前站了一个黑锦中年。 中年左侧站了个斗笠老人,在吹笛子。 右侧站了个红衣男子,翘着兰花指捻头发。 清姝堂前,有人在闯阵。 “破!” 一声大喝,数十人瞬间倒飞而出。 利刃反射了阳光,带着一连串破空声朝着大汉激射而去。 “不过如此!” 闯阵的光头大汉丝毫不慌,蓦地哈哈大笑。 笑声形成音浪,潮水般一波波散发出去。 利刃在空中的速度缓缓减慢。 骤然又一声大喝,一连串乒乓之声,一根长棍以横扫万钧之势将利刃瞬间打偏。 数十人再次形成阵势,袭杀而去。 这时,清姝堂大门忽然开出了一条缝儿。 缝隙扩大,一位独臂老人缓缓走了出来。 “大清早的叫什么丧?”吴苛没好气嚷道。 黑锦中年淡淡笑了一下,“阁下怎么称呼?” “你什么意思?”吴苛没回答,反问。 黑锦中年毫不在意,微笑说,“没什么,只是来见个朋友。” “哪来的朋友?”吴苛嗤笑一声,鄙夷道。 “朋友,自然都是交的,便如阁下,若愿意,你我也是朋友。”黑锦中年笑得愈发友善。 “这就是待友之道。”又一声嗤笑传出,唐璇机缓缓走来。 吴苛皱眉看了眼唐璇机。 他尚有一搏之力,这青年可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除了会些机关巧术,如今显然派不上用场。 唐璇机却不看老人,只是看着轿前的三人。 “哦,请见谅。”黑锦中年歉然弯了弯腰,转头道,“虫王,应该够了,阿达,回来。” 笛声停了下来,斗笠老人负手站在中年身后。 光头大汉也快速后撤,站在了中年人身后。 唐璇机面无表情看着中年人。 “朋友莫要介意,这只是引那位朋友出来的一种方法,毕竟那位朋友心高气傲得很,若非如此,我不一定能见得上他。”黑锦中年歉然道。 “那你贸然破了我的阵法,毁了我的阵基,也是为了引那位朋友出来?”唐璇机挑眉道。 “那些会伤了我带来的人,戾气太重,不好。”黑锦中年摇头。 “可几位不请自来,是否太过失礼?”唐璇机又道。 “这的确是我等的不是,只是想到那位朋友,心驰神往,一时失了分寸,望朋友勿要介怀。”黑锦中年又歉然起来。 “我若介怀呢?”唐璇机有些咄咄逼人。 “哦,那真是一件极其令人伤心的事。”黑锦中年叹了口气,认真说,“心气郁结,我总觉得对朋友不好,不如我帮朋友解脱,如何?” 他抬起了手,很理所当然模样,微微一挥。 数道黑芒爆射而去。 唐璇机衣袖下攥起了拳头,大袖一挥。 无数银针如细密小雨般激射而去。 乒乓数十声轻响,银针与黑芒对撞四溅,攻势消弥。 唐璇机再次一拂衣袖。 一道如同流星的光线激射而去。 黑锦中年同时也挥了挥手。 一柄飞刃瞬间与光线对撞,微微偏转,竟是去势不减,激射向了唐璇机。 唐璇机面色微变,脚步瞬间挪移。 飞刃擦着唐璇机肩头而过。 黑锦中年拢了拢袖,皱眉道,“朋友不愿解脱,为何还不躲开?那位朋友若因之误会,我岂非百口莫辩?” 唐璇机脸色阴沉盯着他。 黑锦中年却视若不见,自顾自道,“只能祈祷那位朋友能快些出来,朋友好能亲自同他解释,否则等朋友毒发,我可真是要被埋怨了。” 唐璇机面色愈加阴沉。 他已经觉得整个左臂都麻木了。 吴苛冷哼一声,一步迈出,“让老夫会会你。” “前辈!”唐璇机连忙喊了声。 黑锦中年眼眸亮了亮,露出一抹微笑,“我平生最喜欢有骨气之人,如寒梅傲立,实在令人神往……” “老夫不屑与宵小之辈打,让那个阿达与老夫过过招。”吴苛也不是傻子,嗤笑打断道。 “阿达,这是你的荣幸。”黑锦中年转头道,“去吧。” “是,狱主。”光头大汉提了提棍子,走了出来,“请!” 吴苛撇嘴,身形瞬闪,先发制人。 阿达丝毫不惧,长棍毫无花哨直抡过去。 剑与棍发出一声闷响,两人瞬间分开。 “好大的力气。”吴苛看着光头大汉,心中暗暗咋舌。 “不错的剑。”阿达却是坦然,大笑道,“再来!” 他脚步往地面猛然一踏,顿时尘土飞扬,迅猛前冲。 吴苛不动如山,微微攥紧念玉。 两人越来越近,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之势越来越强大,黄土飞扬,似乎要将两人的身影都埋葬其中。 吴苛踏前了一步,心中默念,“剑!” 似乎白虹贯日,剑光冲破尘土。 一剑扫清寰宇。 阿达瞬间倒飞而回,狠狠砸在黑锦中年面前。 “阿达,你输了。”黑锦中年有些失望叹了口气,“两招。” “阿达之过。”光头大汉连忙跪在中年面前,歉然道。 “罢了罢了。”黑锦中年拍拍光头大汉的脑袋,“起来吧,是这位朋友的剑太利,与你无关。” “谢狱主。”阿达起身站到中年身后。 “朋友的剑,很难得。”黑锦中年笑笑,“我想交阁下这个朋友。” 吴苛冷笑道,“老夫不屑。” “果然骄傲得很。”黑锦中年叹了口气,却似乎不怎么在意,“我最喜欢看寒梅,却最不愿见寒梅凋零,所以,我住的地方从来没有落梅。朋友可知,我是如何做到的?” 吴苛不去理会他,看着他身后的两人,正琢磨着找谁再试试手。 黑锦中年便继续说,“我只需将所有的梅树都砍了,自然便没了落梅,不过春天又要栽种一批,也是麻烦得很。” 他看向吴苛,“朋友觉得我如此做法,如何?” 吴苛依旧没有说话。 黑锦中年笑笑,“看看,朋友也是同意的,那就依朋友之言了。” 一柄飞刃裹着黑芒激射而去。 吴苛眉头微皱,抬剑防御。 那飞刃却似乎有灵性,几番偏折,速度丝毫未减。 吴苛一剑划去,斩在飞刃上。 瞬间,擦出一阵电光石火。 吴苛骤然滑退,眉头微皱。 这么邪门? 飞刃却如影随形,似乎附骨之蛆,一闪而去。 几番交手,吴苛反而有些力不从心,不由皱眉。 嗡一声轻响,飞刃堪堪擦着吴苛耳垂而过。 几缕灰发飘落。 黑锦中年低喃,“可惜啊。” “够了!” 这时,一声清朗声音忽然响起。 光华微微一闪,瞬间与飞刃相击。 飞刃打偏了出去。 黑锦中年猛地转过视线,微微一笑,“朋友终于出来了。” () 第564章 请做客 斗笠老人微微眯起了眸子,嘴角有一抹很古怪的微笑。 阿达杵在那里,斗鸡眼看着那个藏头露尾的少年。 捻头发的红衣男子却忽然颤抖起来,一点点后退。 “鬼……他是鬼……魔鬼……” 黑锦中年回头看了眼红衣男子,“他是我们的朋友,你怎能这般说他,道歉!” “狱主……他……他他……”红衣男子脸色惨白,手抖得似乎筛子,指着缓缓走来的少年。 “冥尊!”黑锦中年低斥了声。 红衣男子剧烈抖了一下,神色清明起来,跪下去道,“氶冥之过。” 黑锦中年笑笑,摸摸氶冥的头,“道歉,若朋友原谅你,便不是你的错了。” 氶冥转向萧风,“抱歉!” 萧风却完全没理会他们,走到唐璇机身边,摸向他手腕,“没事吧?” 唐璇机张张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风微微眯起眸子,看了眼黑锦中年。 黑锦中年不慌不忙解释,“这位朋友心气郁结,我好心想帮他解脱,他不愿便也罢了,可竟不闪避,我失手伤了他,望朋友不要介意。” 萧风低下头,完全没有理会黑锦中年的意思,轻声说,“忍着点。” 他在唐璇机身周几处大穴上一点,微微阖目,两指点在他腰际,顺势上滑到背部,猛地一拍。 唐璇机吐出口黑血来,面色霎时苍白。 萧风睁开眸子,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唐璇机吐出口气,摆摆手,“那人无耻得很。” 萧风点点头。 吴苛走过来,摇摇头。 “朋友果真是神裔一族,倒也不枉费我来这一遭。”黑锦中年却丝毫不在意萧风的无礼,反而一脸欣喜。 萧风面无表情看着他。 “朋友可知冥尊带给我这个消息时,我何等欣喜,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你们会再度出世。敢问,这次几位朋友出世?”黑锦中年欣然说。 萧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原来只有朋友一人,”黑锦中年有些失望,缓缓上前道,“不过如此也好,我本惴惴,先恐是谣传,后知为真,未能让剩余狱主一同前来,实属不足以表我等殷切祈盼,如今这般,倒是稍微安心些。” “你最好停在那儿。”萧风淡淡说。 黑锦中年脚步顿住,很失望叹了口气,“我们一向十分推崇与朋友相交,甚至希望能融入你们,相敬相亲,朋友何必对我如此冷淡。” 萧风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黑锦中年愈发失望,“朋友何至于此,神裔虽自诩神族后裔,到底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何必如此高高在上?” 萧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朋友可知,这些年前去幽冥狱做客的朋友,我等皆殷切招待,不敢有半分懈怠之举,他们也与我等相处甚佳,甚至流连忘返,彼此相融,更是在幽冥狱绵延后代,继承他们优良传承,如此还不能表我们的友谊吗?”黑锦中年失望又诚恳说。 萧风微微皱眉,“来意。” “请朋友幽冥狱一坐,已备下轿辇。”黑锦中年立即欣喜起来。 “我另有要事,各位请回吧。”萧风淡淡说。 “我们可以等。”黑锦中年好脾气道,“只是缺个地方,不如这里如何?” “我正巧打算一把火烧了。”萧风冷冷说。 “这般可惜吗?”黑锦中年又有些失望了,商量道,“那不如朋友先去幽冥狱一趟,你的事先搁置一下?” 萧风微微眯起眸子,没有回答。 “那便是朋友同意了。”黑锦中年在此欣喜起来。 “我同意将你们与这里一起烧掉。”萧风接口说。 “朋友真会说笑。”黑锦中年面色不变笑笑,“看来朋友还是不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 轿子后的两排黑衣人似乎幽灵般而来,挡在了黑锦中年人面前。 “这些都是朋友的族人,或许不如朋友身份尊贵,至少有一半是神裔一族之血。”黑锦中年微笑补充,“难道朋友想同他们过过招吗?” “那我便试试。”萧风看着中年,很平静。 话音刚落,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清姝堂成了一片废墟。 唐璇机与吴苛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萧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却很冷。 他淡淡说,“我说过毁了清姝堂,但没说过你们能毁。” 他上前一步,雪色透剑光。 轻描淡写的一招一剑。 平平无奇的一剑,乍一看只觉得索然无味。 可瞬间,无数尘浪迭起。 似乎江水涛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面前之人尽皆倒飞出去,砸进了竹林里,再没爬起来。 砰一声,黑轿炸成粉碎。 “抱歉,你的盛情邀请似乎做不到了。”萧风淡淡说。 黑锦中年并未生气,反而笑得愈发温和,“朋友真是冲动,不如让我同朋友过过招。” “随你。” “好。”黑锦中年瞬间而至,九柄飞刃如同飞虹而出,袭杀而去,与此同时,他一拳往萧风面门砸去。 萧风怡然不惧,硬抗一招,身子微微摇晃,脚后跟离开地面,脚尖使劲踩地。 仅仅后退一步。 却巧之又巧避开了所有飞刃。 黑锦中年微微一笑,飘然上前,笑眯眯道:“不错。” 他手腕翻转,又一柄飞刃在手,横划而去。 萧风一脚后撤,却骤然驻足,毫不拖泥带水地一剑递出。 刃剑相击,之间涟漪荡漾。 似乎有风起云涌雷滚动。 九柄飞刃瞬间歪歪扭扭,毫无生趣。 “骄傲的神族。”黑锦中年那袭锦袍两袖疯狂翻卷,轻声说,语气细细咂摸,却总有种讥嘲的味道。 有悠悠笛声起,传荡整个竹林。 “愚蠢!”萧风却冷冷吐出二字,推剑向前。 然后,他嘴唇微动,并未发出声音。 可下一刻,无数沙尘迭起,似乎藏浦的大潮,生生不息。 然后,他一剑脱手,裹挟着万千气机,抛了出去。 那一刻,头顶陡然天雷滚滚。 可身边剑意如潮,声势却盖过了万千雷声。 黑锦中年面色微变,一挥衣袖,九柄飞刃齐齐飙射而回,九刃当关,势要拦住无数意气。 却听少年一声低喝,“开天!” 少年弃剑,却有一道璀璨剑光。 后发先至。 一闪即逝。 九刃瞬间倒飞出去。 剑气如潮,裹挟万千意气。 瞬间铺天盖地。 将黑锦中年连同身后三人一起湮没。 笛声戛然而止。 () 第565章 人力能胜天 与此同时,头顶黑云涌动,几道闪电直劈而下。 萧风却视若不见。 他似乎在等死。 可闪电到少年头顶时,却毫无道理地瞬间消弥。 萧风猛地转头,看向尘沙掩竹林。 尘浪渐散,三道人影缓缓走出来,面色有些严肃。 “你闯了大祸。”一个长胡子老头儿叹气说。 “我不认识你们。”萧风平静说。 三人微微皱了皱眉,互视一眼。 端庄妇人温和道,“我们是因为你出来的。” “那些,我是猜的。”萧风依旧不慌不忙。 “可你有与我们相同的气息。”端庄妇人毫不在意说。 “我不知道。”萧风摇头,顿了顿说,“我有父母。” “那你便不该在外面。”端庄妇人却似乎没听到萧风的话,接着说。 “神裔,不该世代相传吗?”萧风奇怪道。 “我们族有生老病死,有些人灵未散,也是神裔。”妇人解释。 “神也信轮回吗?”萧风更加奇怪。 “神生于虚无,自然不入轮回。”妇人摇头。 萧风笑得忽然讥嘲起来,“原来是夺舍。” “放肆!”魁梧男子皱了皱眉,斥道。 “事实难道还不让说了?”萧风笑得愈发讥嘲起来。 三个人面色都沉了沉。 “你杀了汴城狱主,幽冥狱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最好跟我们走。”长胡子老头儿开口道。 “我既然敢招惹他们,自然不怕他们找茬,三位好意,心领了。”萧风微笑道。 “以前的那些族人也是这般说的,结果还不是被捉去了幽冥狱。”魁梧男子嗤笑,“你当你是谁?” “叶凡?”萧风忽然莫名其妙说。 三人神色都滞了一下。 白胡子老头儿一把抓住萧风,“你知道叶尊?”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他就说,叶凡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一人搅天下风云,果然是这般。 “你们竟然不知道?”他戏谑看着三个瞬间方寸大乱的人。 “叶尊数千年前离开冷幽谷,便再未没回去过,我等怎知他老人家行踪,否则怎能让幽冥狱之宵小如此猖狂。”白胡子老头儿叹息。 “看来他很厉害。”萧风笑得玩味。 “自然,叶尊是赐予我等神力之人,是造世之主。”白胡子老头儿肃然道。 “那我所识之人大抵不是他了。”萧风摇摇头,“我所识之人不过一书生,虽也能出口成谶,却屡次出尔反尔,更是数次捉弄于我,实在担不起如此称呼。” 三人再次对视一眼,噗通跪了下去。 “敢问阁下名讳?”白胡子老头儿恭敬道。 “我姓萧。”萧风平静道。 白胡子老头儿明显有些失望,仍恭敬道,“望阁下告知。” 萧风挑挑眉头,却没说话。 白胡子老头儿悲声道,“自叶尊离去,族人贪图外界繁华,多次出谷,终是引宵小觊觎,他们借人海战术,掳我族人,满足他们私欲,甚至以牲畜待之,我等愤愤难平,奈何人丁稀薄,又忌叶尊嘱咐,不得轻易出谷,如此进退两难,实在郁郁寡欢。阁下既与我族有所渊源,望体恤一二,告知叶尊下落,我等必感激不尽。” “跟着我。”萧风淡淡说。 三个人都怔了下。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他很喜欢来找我。”萧风很平静说,“跟不跟随你们,不过若是你们也被抓去当小白鼠,可就不妙了。” 他不再看三人,转身往唐璇机那边去了。 “好。”白胡子老头儿连忙说。 萧风却连头也没回,“可别后悔。” “自然不会。”白胡子老头儿肃然道。 …… 唐璇机与吴苛在一边看着,早已一愣一愣的了。 他们的话,两人为什么都听不懂? “上次我在青药谷碰到两伙儿人,我就说了几句大话吓唬人,结果没吓唬住,反而找来了。”萧风很无奈解释,语气却很坦然。 这次,他用的皆是人力,所以很踏实。 唐璇机艰难想了想,试探性道,“你是借用了神裔一族的幌子,结果像吓唬的人和拿来吓唬人的幌子都找来了?” “是。”萧风点点头,露出一脸你真聪明的表情。 “神裔一族,是什么?”唐璇机犹豫了下,还是问。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一定很厉害。”萧风微笑说,“只是人力能胜天,不是吗?” 他看了眼身后跟来的三人。 唐璇机想了想,笑了下。 的确,再厉害的神力,不还是怕所谓的幽冥狱? 三个人面色都有些阴郁。 “听不惯,你们可以走。”萧风平静说。 三个人面色变了变,将头低得很低。 吴苛瞅了两眼三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他便也不多在意。 人力能胜天,这句话其实他也挺喜欢的。 什么花里胡哨的天地垂怜,哪有自己一刀一剑砍出来的实在。 想到这儿,他拍了拍萧风肩膀,大笑道,“小娃娃,你那两剑,老夫服。” 萧风被拍得直皱眉头,面上却微笑,“上次与前辈交手,晚辈大为受益。” 吴苛手上一顿,怀疑看了眼萧风,“小娃娃,油嘴滑舌。” “于叔可以给我作证。”萧风笑眯眯说。 那何止是大为收益,差点让他把剑丢了,便是现在也是勉强拿住自己的剑。 吴苛摇摇头,还是不信,索性便不自找没趣,“小娃娃,现在咋办?” “烧了清姝堂。”萧风沉默了会儿,看了眼唐璇机,有些歉然,“看来你今日要与我同路了。” 唐璇机毫不在意笑笑,“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些傀儡。” “让我拆了,多好。”萧风惋惜道。 唐璇机一下子被气笑了,“那还是这样好。” “你……”萧风一下子苦了脸。 “长痛不如短痛。”唐璇机逗他。 “我自己做,自己拆。”萧风哼了声,四下看了看,又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尘土已经平息的竹林,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把他们也都烧了。” 唐璇机怔了下。 萧风很孩子气嘀咕,“恶心!” 唐璇机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不多时,寒风吹雪色竹林,整个清姝堂燃起了熊熊大火。 () 第566章 看河灯 花溪水曲落雁,翠微烟霞沉鱼。 即使寒冬,也没有掩去媛江的半分秀美。 一叶小舟沿着绕城溪流缓缓驶入媛江城。 溪水似乎玉带翡翠,似晶似玉,悠悠流向缓缓转动的水车,反射着红阳金辉,波光粼粼。 白衣少年将手伸进水里,溪水微凉,可见水下藻草。 一只小鱼从水底潜上来,绕着少年手指转了几圈,然后拿头触了触少年指尖。 少年愣了下,忍不住笑起来。 “我说,你现在便不要笑了。”唐璇机有些无奈说。 “嗯?”萧风偏头看向他。 唐璇机看了眼两岸,身形闪了一下,“你再笑便走不了了。” 两岸站满了穿着花花绿绿的女子,有些在浣衣,有些在梳头,有些在往小舟里丢花,有些在低声咬耳,窃窃私语,好不热闹。 媛江城又叫女儿国,是足以与清溪比肩的美人聚集之地,男子极少,多温柔似水的女子。 所谓英雄配佳人,不少江湖才俊便多来此寻找自己的佳人。 不过,来媛江城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姻缘自由,谁也不能强求。 当然,这是对外人说的。 对于媛江城中人来说,有一种传统叫钓婿,便是每有游人前来,若是看中了,可冲其丢花,丢中了便是非他不嫁,可由城主亲自证婚。 这种姻缘外人可拒绝三次,三次后便是入赘,就要永远留在这里。 萧风笑眯眯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唐璇机噎了一下。 吴苛懒洋洋说,“人家说不准不计较年纪呢。” “那前辈岂不是更妙。”萧风毫不示弱。 吴苛呸了声,“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她们若看得上,算她们眼瞎。” 才说完,一支茶花就丢在了吴苛身上。 吴苛怔了下。 两岸传来一阵笑闹。 船家笑眯眯回头道,“恭喜这位客官了。” 也有花落在他身上,不过船家却是不在此列的。 吴苛黑了脸,随手丢进了水里。 萧风却笑得几乎岔气,随手一挥,两支花在空中滞了下,掉进了水里。 “船家,过了这一港便停靠吧。” “好咧。”穿着蓑衣的撑篙汉子说了声,“小少爷不必躲着,十六岁以下的不做数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萧风惊讶说。 “我还能耍小少爷不成?”汉子笑道。 “不过我受不住花香,还是要躲着点。”萧风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汉子怔了下,无奈返回船头。 唐璇机看着想笑,想套路这少年,可是比茶花砸到他头上还难。 “璇机,要不你也别躲了,我正好喝你的喜酒。”萧风又笑嘻嘻说。 “你不要笑了。”唐璇机气呼呼道,“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难道还怕自己娶不到媳妇吗?” 他才说出来就后悔了。 萧风却不在意。 他看着如画水色,说了句很难懂的话。 “这里景很美,所以人很多。” 小舟驶过矮桥,便出了钓婿范围。 唐璇机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感觉跟闯了一次鬼门关一样。 萧风依旧云淡风轻,他觉得这么逗唐璇机挺有意思的。 这时候,迎面忽然飞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萧风侧了下身子闪开,唐璇机连忙一后仰。 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一颗仙人球,确定这是花? 吴苛也不免咋舌,“谁家姑娘这么猛?” “应该是老钟家那疯丫头。”船家笑呵呵道,“这丫头是个皮性子,像北地的姑娘,就喜欢瞎闹,上次还学什么飞檐走壁,结果直接从房上摔了下来,所幸没伤着。” 北地是对郦蜀二州的统称。 “多大了?”吴苛问了声。 “十四,还能野两年。”汉子笑呵呵道。 “看来这位钟姑娘人很好。”萧风笑眯眯接口。 “小少爷怎么知道?”汉子问。 “能让船家一提及眉开眼笑,可不是个好姑娘嘛。”萧风理所当然说。 “就凭这句话,我就只收小少爷一半钱。”汉子大笑起来。 唐璇机怔了下,这也行? 自始至终,三个跟着萧风的神裔族人都似乎木头人般盘膝闭目,可茶花就是落不到他们身上。 小舟很快进了码头,里面大大小小的敞篷小舟整齐排列,黑黑白白,密密麻麻,还有不少往来游客,倒是没有当地居民。 小舟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找到停靠之地,唐璇机付了船钱,六个人踩上青石板,往码头外走去。 码头外站了不少人,有些是看热闹得,有些是寻良婿的,也有些单纯做导游的,摩肩接踵,交头接耳,很是热闹。 唐璇机生怕有人找他,一直板着脸。 吴苛还在耿耿于怀钓婿的事,一直黑着脸。 萧风便特别想笑,一直低着头。 三个神裔族人面无表情跟在萧风身后,似乎对什么都视若无睹。 然后,萧风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鞋。 他抬头一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穿了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她意气风发说,“我丢给你一个仙人球。” 唐璇机与吴苛猛地看向面前的姑娘。 萧风眨眨眼,“有事?” 那姑娘忽然呆了一下。 唐璇机与吴苛差点一口气呛死自己。 萧风没等她说话,接着说,“若没事我便走了,我很忙。” 说着,他真走了。 那姑娘呆在那里,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六人找了客栈住下,窗外正好对着溪水青山,景致很好。 六人吃了午饭,各自回房。 萧风写了封信,送去了一间酒楼,又回客栈小憩。 今晚,他要去看河灯,可能会逛到很晚。 ……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外面天色有些黯淡。 萧风拥着被子看着窗外的薄雾氲秀水,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媛江城。 他拍拍脑袋,闭眼想了会儿,吐出口气。 他到底还没适应当前的状态,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只是造化丹,天下能食得之人便寥寥无几,如今活着的或许就他一个,他也不知道该问谁。 他整理了下衣物,推门去找唐璇机了。 …… 媛江城的河灯最是有名,一到晚上,整个绕城溪水被各色河灯点缀,星星点点,五彩斑斓,是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景致。 等到了溪水河畔,天色已完全黯淡下来,有皎月当空,四周人声鼎沸。 萧风没叫那三个神裔族人,不过他们自己跟了过来。 难得吴苛也愿意放下架子,也跟了来。 六个人每人买了个河灯。 萧风买了盏小猪抱蜡烛的荷花灯。 其他人都买了普通的荷花灯。 六个人将自己的灯放入溪水中时,溪水中已是数不清的河灯,疏疏密密,潇潇洒洒地漂荡着。 萧风看着万千河灯。 烛光映照碧水,星辰在水中闪烁,交相辉映。 似乎一条天地银河在缓缓涌动。 () 第567章 少年的天真与底线 放了河灯,六个人便在街道上闲逛。 四周熙熙攘攘,叫卖摆摊,结伴游玩的不计其数,当然最多的还是当地的小家碧玉。 唐璇机时常被人搭讪,只是聊两句见他没意思,便自己走了。 媛江夜晚不同于白日的热情洋溢,多是含蓄内练的诗情画意。 不知不觉,河灯走远,媛江城也安静下来。 萧风坐在溪畔的台阶上,抬头看向无垠夜空。 有星河缓缓流淌。 “还不回去吗?”唐璇机低声问。 “我在等一个人,你若累了,可以先回去。”萧风低头笑笑,将手伸进水里划了划,搅动一圈圈涟漪。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累了。”唐璇机微笑说。 “是有点。”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那就再等她一刻钟,她若还不来,我明日便直接去找她。” “嗯。”唐璇机笑笑。 萧风与唐璇机都看向溪水,星光,月影都映在水里,与远去的河灯似乎别无二致。 吴苛仰躺在台阶上,早就开始打盹了。 三个神裔族人静静站在萧风身后,什么也没说。 时间如同流动的月色,缓缓而逝。 “来了。”萧风轻轻说了声。 唐璇机往后看了眼,不由眼前一亮,好美的女子。 “如何称呼?”萧风站起身,抖了抖衣袍问。 披了件紫色大氅的女子怔了下,“你竟不认识我?” “我知道你,但不认识你。”萧风很坦然道。 女子忽然觉得好笑,“那你邀我来此,作甚?” “想让你晒晒太阳。”萧风认真道。 女子眯起了眸子,“晒什么太阳?” “一般不见光的,不是蛇蝎,就是虫蚁。”萧风走上台阶,走到女子面前,平静道,“而无论哪一个,都不算好东西。”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女子看着少年的眸子,毫不客气道。 “这里景很美。”萧风没有回答,而是莫名其妙说。 “那又如何?”女子淡淡道。 “送你一程也可。”萧风回答。 “好大的口气。”女子嗤笑。 萧风摇摇头,“我连幽冥狱都敢招惹,你们并不比他们底蕴深。” “什么幽冥狱?”女子皱起眉头。 “看来你们都忘了,那神裔呢?”萧风耐心道。 女子依旧皱着眉。 “你真可怜。”萧风怜悯道。 “你是什么人?”女子面色凝重下来。 “飘缈楼,”萧风认真说,“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你是飘缈公子?”女子退后了一步。 萧风点点头。 女子忽然讥笑起来,“你不敢杀我。” “两个月前,或者说几天前,我的确有些顾忌,不过现在便不必了。”萧风又摇摇头。 “你胡说。”女子却依旧在讥笑,“否则你怎会说这么多?” “我只是不喜欢杀人。”萧风很认真说。 女子却笑得愈发讥嘲,“我不信你。” 萧风叹了口气,“你真不出来晒晒太阳吗?”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讥笑。 “你真可怜。”萧风又叹了口气。 一抹璀璨剑光一闪即逝。 “你……”女子惊恐捂住了脖颈,指缝间鲜血汩汩而流。 “之前我不杀你们,是因为前辈们四方分散,他们若想杀前辈们会比较容易,但是,三个月,已经足够前辈们聚在一起了,他们若还想杀,会付出不小代价。”萧风看着女子,很认真说。 “所以,现在,我出来走走,将你们请出来,他们不会跟我撕破脸,而若你们自己不愿出来,我再将你们杀了,便是你们自己的过失。”萧风眼神怜悯道,“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个蠢货付出不必要的代价。我给了你两次机会,你但凡抓住一次,便还能多活些日子,可惜你很笨。” 女子的身子渐渐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血水缓缓蔓延,流到少年脚边,白鞋底染上一层殷红。 萧风却毫不在意,绕过女子离去,“我会将剩下的人都揪出来,希望他们能够聪明一点。” 唐璇机紧随着萧风而去。 三个神裔族人对视一眼,也连忙跟去。 张冉翻身坐起。 他看着挣扎着缓缓死去的女子,看着血水顺着台阶一缕缕流下,又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然后,他站起身来,跑上台阶,快步追去。 …… 一行人走了半路,走到了另一处溪畔前。 萧风忽然停了下来。 唐璇机诧异道,“还有人?” “今晚就一个。”萧风平静说,但他还是坐在了台阶上。 唐璇机便不问,也坐了下去。 他看到萧风脱了鞋子,然后一扬手,丢进了溪水里。 他呆了呆,匪夷所思道,“你干什么?” “脏了。”萧风一脸认真说。 “那你回去换不就好了?”唐璇机有点哭笑不得。 “我也以为我回去换就好了,可我走路不踏实。”萧风微笑说,“我觉得自己似乎走在尸山血海里,所以我就把它丢了。” 唐璇机无法理解萧风的逻辑,因为他从来不曾走在尸山血海里过。 可萧风走过,不止一次。 唐璇机只是觉得少年忽然很孩子气,觉得很好笑,于是他很包容说,“那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鞋。” 萧风摇摇头,“我想这么走回去。” 唐璇机皱眉,“很冷。” “没事。”萧风笑笑,“我早该知道我会很厌恶的,可是我却没躲开,这是应该的。” “别胡闹。”唐璇机眉头完全皱了起来。 “没有。”萧风摇头,“我不该摆什么高人架子的,杀了就是杀了,不想沾血就是不想沾,我走回去,以后会记得很冷,我便长了记性,下次便不会这般了。” 唐璇机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萧风站起身,笑笑,“走吧。” 唐璇机没有再劝,点点头。 四个人再次跟上。 夜色深沉,水汽朦胧,氤氲了几个人的身影。 一夜无话。 清晨,客栈里来了三个人。 风晴,邱毅,酒疯子。 是萧风叫来的。 萧风没有理会酒疯子,也没看邱毅,只看向风晴。 风晴往两人身后缩了缩。 萧风毫不在意,“我能同你聊聊吗?” 邱毅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酒疯子皱皱眉,“小家伙,你要食言。” 萧风没理会,依旧看着风晴,“可以吗?” 风晴有些无措,似乎做错事的孩子,“公子,我错了,我应该先同您说一声的,公子,我真知道错了……” 萧风皱了下眉,打断,“我只是想问你些事。” 风晴怔了下,“公子不怪我?” “我说过,你们的选择,我不干涉。”萧风很平静说,“先去我房间,我同前辈说两句。” 风晴咂摸了下嘴,跑出房间,又倒回来探了几次头,才忐忑进了萧风房间。 萧风看向酒疯子,语气很淡漠,眼神也很冷淡,“益州之言,我既然已经保证,自然不会再反悔,前辈将乔家情家灭门,我也没资格说什么,但是,前辈可以是酒疯子,风晴却还不是。” “她的路,要你管。”酒疯子嗤笑道。 “我没资格管,可前辈也没资格管。”萧风冷冷说。 “我是她师父。”酒疯子不以为然。 “即使是父母也没有这个权利。”萧风不甘示弱。 “你……”酒疯子皱眉,“那你要如何?” “我什么也不会做。”萧风淡漠说,欠身离去,“前辈自便。” 酒疯子哼了声,一掌拍在桌子上。 木桌瞬间四分五裂。 () 第568章 苦含枝 风晴坐在萧风对面,如坐针毡。 以前,他们做了错事,萧风会同他们讲道理,道理讲通了再惩罚他们。 可现在,萧风在喝茶,一言不发。 她知道,这次她做得很过分。 冤有头,债有主,可她却迷迷糊糊跟着叔叔把乔情两家都灭门了。 足足五百多个人,一夕之间全成了灰烬。 那天,她没进去,没见着数百多人横尸的场景。 叔叔同她说,他们都该死,罪有应得,然后杀了乔情两家家主,烧了两座庄园。 那个怪老头就站在一边,他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本该如此,杀得好,杀得好! 好吗?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晚的火烧到了天亮,烧红了半边天色,里面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跑出来。 火熄了,便只剩下废墟了。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什么也没做,可却没办法解释。 她不去跟着叔叔寻仇,怎么会死那般多人,怎么会让公子生气。 那就都是她的错。 可那是她叔叔啊,她怎么能不去,怎么能不管。 她鼻子酸酸的,渐渐抽泣起来。 萧风依旧在喝茶,喝得很慢,也很平静。 他看也没看风晴一眼。 风晴便继续哭,越来越委屈,然后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萧风还是在喝茶,只是眼神有些晦暗不定。 他其实很能理解风晴的心情。 他很小的时候,皇叔忽然告诉他那些,他怎么想的呢? 他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想着若不是他,三国不会征伐,数万将士不会死,百姓不会流离,父王不必整日在天谕殿批奏折,母后不必一找不到他便掉眼泪,堂堂武侯之子该享受荣华,而不是马革裹尸…… 似乎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可他仅仅只是出生啊。 他什么也没做,可生来便似乎是欠所有人的。 他委屈,可他哭不出来。 皇叔说,他没有资格哭。 那他便只能把委屈再咽进肚子里。 他学着乖乖的,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弥补他亏欠的人,结果却是更大的错误。 在外了三年,他才渐渐明白。 这世间,很多事真的不能以对错分的。 可明白了又如何? 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门外有人敲门,是酒疯子,然后他开始破口大骂。 萧风丝毫不在意,继续喝着茶。 茶水闻着香,入口却很苦很涩,并不是好茶。 在这普通客栈里也没有好茶。 萧风想,或许不少人在看戏,还有不少人已经忍不住想敲门了,毕竟风晴的哭声很大。 又过了会儿,唐璇机敲了敲门,喊了声,“萧风!” 萧风放下茶杯,去开门。 外面不止唐璇机,还有不少人。 萧风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歉然道,“家中传来噩耗,家姐一时伤心,扰了诸位雅兴,实在惭愧,不如这般,在下拿出每人五两白银补偿,如何?” 找来的人都怔了下,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便再说什么,连连摆手表示无妨,有些收了,有些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渐渐散了。 四方人好打发,酒疯子却一点不好打发,他冲上去就问,“你同丫头说了什么?” 萧风没理会,看向唐璇机,“若是再有人来,便随便拿些银两打发了。” 唐璇机点点头。 萧风便推门准备回去。 酒疯子气急,一爪便朝萧风后心抓了过去。 萧风霍然转身,与他硬对一掌。 酒疯子退了几步,冷冷看着萧风。 萧风却不在意,淡淡说,“叶戌,拦住他。” 说完,转身入了屋子。 酒疯子还想闯,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 风晴还在哭,哭得伤心委屈。 萧风便坐下来继续喝茶。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伤心难过便过得慢一些,渐渐日头到了头顶。 风晴还是在哭,只是没了声音。 萧风却已不再喝茶。 他自始至终只喝了三杯,因为剩下的茶水都凉了。 他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窗外秀水绿林,景致很美。 有叶小舟缓缓飘浮着,上面有个蓑衣船家,和一个姑娘。 姑娘穿了一身劲装,在又蹦又跳冲着萧风招手。 那船家仰起头,也冲他招了招手。 萧风怔了下,抬手冲他们挥了挥,又坐回了桌前。 房门又被人敲了敲。 唐璇机问,“吃饭吗?” “带进来。”萧风回答。 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被嘈杂声掩盖。 没多久,唐璇机又敲门送饭菜进来,“怎么样了?” 萧风笑笑,没说话。 唐璇机便也不多问,“她若不吃,你便多吃点。” 萧风点点头。 唐璇机转身离去。 门口已没了旁人,酒疯子也回了房间。 萧风将饭菜放到桌上,去窗前摘了一截嫩枝,和着茶叶又沏了壶茶,倒了两杯。 茶水很浓,很香。 然后,他又倒了杯水,推到风晴手边,“该吃饭了。” 风晴抬起头,两只眼都哭成了杏子,抽噎道,“公子,对不起。” “先吃饭。”萧风伸手给她抹了抹脸,平静说。 风晴又瘪起了嘴,想哭。 “喝水。”萧风将水往风晴手里送了送。 风晴接过杯子,喝了口,忽然哇一声吐了起来。 她吐得很厉害,似乎整个胃都要吐出来,可吐得全是苦水。 萧风叹了口气,起身去给她拍背。 吐了半天,风晴又哭了起来,整个人都靠在萧风身上,哭得沙哑委屈。 萧风听着,看着,神色很平静。 又过了好久,风晴才止了哭声。 萧风又倒了杯水递过去,他自己则开始喝茶。 风晴抽抽噎噎着喝水,喝完了一杯水,才止了抽泣。 萧风又将茶递过去,“喝茶。” 风晴听话接过,喝了口,皱起了眉头。 这茶水本来就很苦,凉了更苦。 但她看了看萧风,还是喝了,一饮而尽。 萧风也将自己的茶一口喝完,又给自己与风晴倒了杯,“喝慢点。” 风晴苦得脸几乎皱成一团,不过仍很听话接过,一点点喝。 萧风也在喝,只是他喝得坦然,似乎只是在喝普通的茶。 风晴好不容易喝完,直吐舌头,不过细细咂摸竟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苦了。 萧风给两人又倒了杯水。 风晴连忙喝下,可却觉得水也是苦的,与茶水一般苦。 萧风抬头看了她一眼,“窗外的那树名‘苦含枝’,喝了它的嫩枝泡的茶,七日时间,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是苦的,而且很苦。” 风晴咂摸了下嘴,没说话。 “你应该不想吃饭了,我们出去走走?”萧风平静说。 风晴没说话,点了点头。 () 第569章 夜风起,来客至 媛江城,其实很像世外桃源。 小巷里是各种各样的小瓦房,有杨柳依依,炊烟袅袅,优雅别致。 城外是茶花相映红,还有溪水绿植,闲适宁静。 两个人走在素雅的青石板路上,走得很慢,很安静。 四周行人有欢笑而过,不过没有搭讪的,这也是媛江城的一个规矩,俗称鸳鸯配。 异性二人走在街道上,当地人都会识趣地不打扰,以免误了人家缘分。 虽然,两个人年纪相差得有点大。 两个人去了一家茶楼,喝了一杯茶,然后走出了城。 萧风在溪水畔的台阶上坐下,抬头看了眼风晴,“坐!” 风晴看了看萧风,才坐下。 萧风低头看着溪水中藻荇相交,半晌后,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杀人吗?” 风晴呆了一下。 萧风自顾自道,“因为一个人说,杀人是会麻木的。” 风晴低下头,没说话。 萧风将手伸进水里,清清凉凉,“杀了一人,再杀第二人,第三人,最后将所谓的忠孝礼义当成伪装外表的幌子,心里却冷得没有一点波澜,那天底下便只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很没意思。” 风晴揉揉鼻子,又想哭。 萧风看了眼她,“无忧岛的事,其实我都知道,而且比你知道的还多。” 风晴又呆了一下。 “这件事,对错看人。”萧风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我没资格责备你什么,你怎么想也是你自己的事,只是,以后,我建议你给自己划条线,那条线之前怎么做可以迷糊,可那条线之后,最好一步也不要迈出去。” 风晴眨眨眼。 萧风看着风晴的眸子,诚恳道,“我不希望,哪一天,你忽然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风晴怔怔看着萧风。 萧风却转头看向溪水。 水光山色两相和,景致真美。 他勾了勾嘴角,“回去吧。” 风晴呆呆道,“干嘛?” “我饿了,回去吃饭。”萧风微笑说。 “很苦啊。”风晴苦着脸说。 “谁让你喝的,活该。”萧风站起身,拍拍衣衫,“你可以再坐坐。” “啊?我跟您回去。”风晴呆了下,连忙说。 两个人回到客栈时,房间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只是空气中仍散发着一种酸苦的怪味。 萧风揉了揉鼻子,回头道,“璇机,给我换个房间。” 唐璇机有些无奈,仍点点头。 风晴有点不好意思。 萧风很温和道,“你先回去吧,总不会也同我一起吃饭吧?” 风晴眨眨眼。 “这七天算是小惩。”萧风补充。 风晴眸子一亮,“公子真不生我的气了?” 萧风摇摇头,“你还要去哪里?” 风晴呆了下,“回村陪叔叔两日,然后回梦峡。” 她忽然小心翼翼起来,“公子,可以吗?” “其他人不能进去。”萧风提醒。 风晴笑嘻嘻点点头。 “另外,”萧风又说,“当年的话,仍作数。” 风晴怔了下,嘻嘻一笑,“公子,我去吃饭,您随意。” 萧风无奈扯扯嘴角,坐下倒了杯水,喝了口。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捧着水杯一点点抿起来。 想了想,他又从窗前采了截嫩枝,沏了一壶茶。 没多久,唐璇机从外面跑进来,“好了。” “谢谢。”萧风回头笑了下,倒了两杯茶,“请你喝杯茶。” 唐璇机笑笑,接过杯子坐下,“我以为你会很生气。” “这倒没有。”萧风一点点喝着茶水,“没必要要求别人依着我的想法行事。” 唐璇机忽然皱了皱眉,“这茶,怎么这般苦。” “有吗?”萧风奇怪道,“你再倒一杯尝尝?” “算了。”唐璇机摆手,“下去吃饭,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萧风笑眯起眸子,“好啊。” 于是,晚饭上,唐璇机与风晴都吃得皱眉头,萧风却一个劲儿给两个人夹菜,其余人莫名其妙。 …… 今夜无星无月,天色有些阴沉。 萧风躺在黑瓦房顶,看着黑云涌动。 有夜风起,天有些冷。 唐璇机跳上房,无奈笑笑,“我说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儿。” 萧风也笑笑,有点心虚。 “苦含枝。”唐璇机没好气道,递给萧风件大氅,“这儿虽不严寒,也冷,你多穿点。” “我看这儿的人都是轻衫薄衬。”萧风披上大氅,反驳道。 “你不要跟他们比,跟我比。”唐璇机拍拍自己胸膛,理所当然说。 萧风撇撇嘴,“他们来了,你该下去了。” 夜风略微急了些,四周有黑影闪烁而来。 唐璇机皱皱眉,“你小心些。” “他们伤不了我。”萧风拍拍他肩膀,“只是希望动静小些。” 夜格外得黑,一道飞刃反射着微光飙射而来。 萧风一挥衣袖,几道银光激射而去。 叮一声轻响,几道黑影停下身形。 萧风抿唇看了眼唐璇机,“快点,我还要护你。” 唐璇机点点头。 萧风朗声说,“客人已至,何不现身一见?” 黑影重重,八人瞬间而至,踩在附近几座房顶上。 夜风起,吹得衣衫舞动。 “霓姑娘是阁下杀的?”一人阴恻恻道。 “缺两人。”萧风依旧坐着,从容说。 “阁下什么人?”另一人喝问。 “他们为什么没来?”萧风反问。 “阁下好生狂傲。”又一人嗤笑起来。 “看来你们也很笨。”萧风叹了口气。 “阁下到底何人?”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是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皱眉道。 “你比他们聪明一点。”萧风又说。 “阁下邀我等来何意?”又一人踏上萧风所在的房檐,是个一身黑衣的老人。 “你们呢?”萧风站起身来,看向其余六人,“自己出来,还是我逼你们出来?” “阁下好大的口气。”一道人影倏忽消失,四周响起了令人发寒的诡异笑声。 其余五道身影也动了起来,瞬间拉出无数道的影子,似乎百鬼夜行。 “你们两个不试试?”萧风微笑问。 “老夫年纪大了,折腾不起来。”黑衣老人摆手道。 “我喜欢看戏,却不喜欢别人看我的戏。”青衣中年淡淡说。 “至少你们运气不错。”萧风淡淡说。 话音未落,身形已似乎尘烟消散。 () 第570章 下雨了 十数个呼吸后,四周响起拳脚相击声。 只闻声,不见人。 “桃翁如何看?”青衣中年玩味说。 “能悄无声息杀了霓姑娘,非顶尖高手便是顶级刺客,无论哪一种,试探都是一种蠢决定。”黑衣老人淡淡说。 “或许,我们联手会有些胜算。”青衣中年毫不在意道。 “老夫可不想成了下一个霓姑娘。”黑衣老人摇头道。 “看来你是答应了。”青衣中年有些遗憾。 “你难道不是?”黑衣老人奇怪道。 “我只是想看一场好戏。”青衣中年模棱两可说。 黑衣老人沉默了几个呼吸,“你的确比我们聪明一点。” 青衣中年笑笑,“结束了。” 话音落下,黑暗中传出几声闷响,有人砸落在了街巷里。 白衣少年回到了房顶,微笑,“两位谈得差不多了,如何选择?” 青衣中年叹气,“我们只是在这儿隐居,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们若只是隐居,我也乐得清闲。”萧风漫不经心说。 “你便这般断定?”青衣中年无奈道。 “大半江湖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萧风看着青衣中年说。 青衣中年没有回答。 “他们当初也只是说隐居,结果整个势力都是他们的了,你让我如何信你?”萧风又说。 “所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青衣中年更加无奈。 “有些人我便很放心,只是不包括你们。”萧风毫不在意说。 “我们岂是能同那些前辈们比的?”青衣中年叹气。 “老夫可以出来,但是不想折腾。”黑衣老人插口。 “我如何信你?”萧风微笑说。 黑衣老人忽然翻手拍在自己胸口。 他猛地吐出口鲜血来,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这样,你可放心。”老人有些疲惫说。 萧风看着他,似乎有些兴趣,“阁下如何称呼?” “桃翁。”老人笑了笑,鲜血染红了唇齿,似乎残烛的老人。 “我出身飘缈楼。”萧风笑得很友善,“我会同他们打好招呼,你只需四处走走,走完再去哪儿,我可以不管。” “多谢。”老人点头道。 萧风翻手摸出三根金针,“能不能活下来便看你的造化了。” 老人怔了怔,“你不怕老夫借此机会杀人?” “除非你的确很傻。”萧风毫不在意说。 老人欠身道,“多谢。” 他接过金针,掠身离去。 “他比我聪明。”青衣中年叹气道。 “他只是不想死。”萧风淡淡说。 “我也不想死。”青衣中年继续叹气。 “你可以杀了我。”萧风一本正经说。 青衣中年摇摇头,“我想知道,你杀霓姑娘用了几招。” “我说了,你会信?”萧风戏谑说。 “我信。”青衣中年点头。 “一招,”萧风回答,“她没防我。” 青衣中年抬头看着乌云密布,莫名其妙说,“我出去晒晒太阳,天气应该不错。” 一滴水落到他脸上,很凉。 萧风伸出手。 有雨水落在他手心,也很凉。 “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青衣中年低头看了眼萧风,笑笑。 身影瞬间消失在夜幕里。 萧风也抬起头看了眼阴云。 今晚的雨不会小。 “你们再不上来,都去死。”他轻声说。 夜风吹斜雨滴,六道身影出现在房顶。 “或许,我们可以先躲一下雨。”粉色衣衫的女子诚恳说。 “只是一个点头或者摇头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萧风摇摇头。 六个人一阵沉默。 “你们可以再赌一次。”萧风抬头看着天空,雨水落在他身上,让他皱起了眉头,“下雨了,我耐心会很差。” “我们没有选择。”白衣青年也皱着眉头。 “他们是哪两位?”萧风问。 “你不知道?”身材只有十岁稚童高的男子惊奇道。 “一个住处一个住处地找,很麻烦。”萧风认真说。 “情花谷。”紫衣少女脆生生说。 “陨情岛。”黑衣斗笠的青年冷淡说。 “两个极端。”萧风打了个哈欠,“你们可以走了,也可以选择回去,不过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会时常关注你们的,也允许你们赌。” “霓姑娘那样吗?”与萧风一般大的孩子泪眼汪汪说。 “不是。”萧风微笑,“第一次的惩罚总是轻的,以后的自然要重一些。” “那你要干什么?”孩子抽泣起来。 “你想试试吗?”萧风笑得愈发温和。 孩子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你是个坏人。” 他跑进了夜色里。 萧风扫了眼剩下五人。 夜风吹来落叶,裹挟着雨水自眼前飘过。 五人消失在夜幕里。 萧风打了个寒颤,跳下房顶。 真冷。 雨下大了,密密麻麻砸在青石板路上,激起无数水花。 萧风站在房檐下躲雨。 大氅已经被打湿了,他解下来拿在手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用真气挡开那些雨水,尽管会被淋湿。 而那些人似乎也都不喜欢。 唐璇机站在客栈前,有些焦急地四下寻找。 他顶着伞走出了客栈,抬头看了看房顶。 空无一人。 “萧风!”他喊了声。 “这边。”萧风回了句。 没多久,唐璇机跑到萧风所在的房檐下。 “你果然被淋成了落汤鸡。”唐璇机有些无奈说。 “否则你怎么来接我。”萧风笑嘻嘻说。 “你这是冲我撒娇喽。”唐璇机忽然也笑起来。 萧风眨眨眼,“我会再给你喝苦含枝的。” “我大不了不喝茶了。”唐璇机毫不在意。 “你喝酒吗?”萧风撇撇嘴,似乎觉得无趣,又问。 “反正你是不喝的。”唐璇机答非所问。 “走了,明天好像是腊八。”萧风讨不到便宜,转移话题道。 “不过这里不冷,估计没有腊八粥。”唐璇机回答。 “谁说的。”萧风瞪眼道。 唐璇机忽然有点心虚,“也挺冷的,你快点回去换身衣服。” 萧风点点头。 唐璇机从萧风怀里拿过来大氅,撑起了伞。 两个人往客栈走去。 雨水淅淅沥沥,打弯了客栈前的苦含枝,顺着叶脉滑落,混在雨里,打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 () 第571章 情花谷 下了一夜的雨,好在第二日清晨是个艳阳天。 萧风在窗前站了会儿,看着阳光在水雾氤氲里折射成虚幻的彩虹,横跨溪面,最后渐渐消失。 他伸了个懒腰,出门去敲唐璇机的房门,“璇机,起床了吗?” 唐璇机开门,奇怪道,“有事?” “我去情花谷,你去不去?”萧风笑得很天真说。 唐璇机狐疑看着萧风,“我不给你拖后腿吗?” 萧风眨眨眼,“情花谷里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唐璇机更加狐疑,“不去。” “去吧,反正有我,去长长见识。”萧风劝道。 唐璇机皱着眉头看了会儿他,“好吧。” 萧风立即眉开眼笑,“那就又有人跟我一起受罪了。” 唐璇机无奈笑笑,也不在意,“我就说没好事,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情花谷,四季只开情花,常年花香四溢,但这种花香有毒,只要存在七情六欲,便会心如刀绞,越在乎越难过,所以也是绝情地。”萧风笑眯眯说,“这种毒无解,索性毒性不强,熬三日便能熬过去,我想着,你既然陪我喝了苦含枝,不如再陪我闯闯情花谷。” 唐璇机皱起眉头,“不能把他引出来?” 萧风摇摇头,“典籍说,入了情花地,不入伤情地。他们既然一个在情花谷,一个在陨情岛,铁定是想让我两处都去的,怎么可能把他们引出来。” 他毫不在意说,“不过,这般也好,省得他们心存什么侥幸。我倒要看看,入了这两处,真能绝情断情不成。” 唐璇机叹了口气,“依你,何时动身?” “你若方便,即刻出发。”萧风抬头道。 …… 沿着绕城溪水出媛江城,走不过数里,江面豁然开朗。 又行数丈,前方渐渐有岩壁高耸,将江水分成无数分支。 两人踩在竹筏上。 萧风指了个方向,竹筏便顺着江水往一处峡谷飘去。 江面变窄,平缓江面渐渐汹涌起来,到了峡谷前更是凶险,水波翻滚如沸,好似千军万马卷起的沙尘风浪。 萧风微笑说,“其实大江峡谷最为凶险的不是汹涌的江水,而是以江为生,落草为寇的贼人,专门潜伏在水下,见有船只经过,便做那弄潮人,有些手段高超的,甚至能将整个船都掀翻,便是先天境的高手在水里也难以奈何得了他们。” “你这般说,便是遭遇过,不过估计是他们吃亏大了些。”唐璇机笑言。 “这倒不是,只是有几次,竹筏下面飘上来些人,也不知道他们在下面干什么。”萧风一本正经说。 才说完,不远处江面忽然冒出来三个脑袋,大口喘气看着竹筏上的二人。 唐璇机忽然咳嗽起来,半天才缓过来,哭笑不得看着萧风,“原来你是说给他们听的。” “也是给你听的。”萧风回答。 还没等唐璇机再说什么,一道扑天而来的浪潮骤然掀起,竹筏一晃,险些翻个个儿来。 萧风冷哼一声,脚步轻踩,竹筏瞬间稳定下来,与此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劲以竹筏为中心荡漾而出。 只见周围的水面轰然炸锅,无数的水潮浪花纷纷散开,一道身影从水中飞出,又瞬间钻回了水里。 “好俊的御水功夫。”唐璇机暗暗赞了句,转头问道,“此人是绝情谷谷主派来的?” “说不得真如我说的,是十恶不赦的贼寇,不过,谁知道。”萧风站在竹筏前端,负手看着江水,江风吹得衣衫飒飒响动,轻笑说。 “你可要替天行道?”唐璇机笑道。 “那要看他聪明不聪明。”萧风毫不在意说。 这时,竹筏又动荡起来。 一道剑光顺着竹筏自下而上在唐璇机脚下乍现。 萧风双指并拢作剑,往下一斩。 一道剑气似青蛇斩出,与那暗中刺来的一剑相互抵消。 唐璇机面色一点未变,无奈道,“看来他一点不聪明。” “璇机,看好竹筏。” 萧风却似乎没了耐心,说完轻轻一跺脚。 以竹筏为中心散开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波纹跌宕,紧接着,水浪层层迭起,一道道恍如龙卷的水柱冲天而起。 萧风已借势来到了江面数丈之高的地方,大袖一挥。 一道水柱骤然炸开,灰色的身影从水柱里钻出,转瞬又钻进了水里。 江面有一抹红,快速氤氲开来,很快消失不见。 萧风没再管他,已回到竹筏上,打了个哈欠,“好了,我替天行道了。” 唐璇机神色复杂,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竹筏很快驶出峡谷,入内江水渐缓,有幽幽清香飘来。 “记得,心如止水。”萧风仰躺在竹筏上,懒洋洋说。 唐璇机看了眼萧风,“你气息乱了。” “管好你自己。”萧风瞪了他一眼。 唐璇机无奈笑笑,“出去时,他们会不会寻仇?” “我留他半条命,就是让他去告诉那些人,最好别来,当然,他们若来,也没什么。”萧风又打了个哈欠,“我想睡一会儿。” 唐璇机点点头。 萧风便闭上了眸子。 又行了近一刻钟,竹筏四周开始有浅滩花草。 并未等唐璇机叫,萧风睁开眸子,摸了把汗,翻身坐起,将一个透明的东西丢过去,“你有没有洁癖?” 唐璇机看了眼萧风,没好气道,“你不知道?” “我只有两个,戴不戴随你。”萧风咧了咧嘴,在脸上一抹,面庞瞬间变幻不定起来。 唐璇机嫌弃扯扯自己手里的,“几个人戴过?” “两个。”萧风笑眯眯说。 “你故意的吧。”唐璇机瞪他一眼,也在面上一抹。 “有人等着呢。”萧风微微眯起眸子,看着远处的河畔。 “不可能是谷主吧?”唐璇机开玩笑道。 “自然不会是。”萧风回答。 竹筏很快靠岸,两个人上了岸。 岸上守了两排女子,为首女子身穿绿色罗裙,其他人皆是黄衣。 “两位可是来找谷主的?”绿色罗裙的女子客气问。 “请姑娘带路。”萧风点点头。 “这边请。”绿色罗裙的女子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风看了眼唐璇机。 唐璇机点点头,示意无妨。 两人由绿色罗裙女子引着往谷内而去。 () 第572章 情花与忘忧草 藤绕绿林,云生于野,渐渐有繁花似锦,五彩交映,花香怡人,让人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情花谷是整个媛江下游最美的地方。 绿色罗裙女子领着两人走在成片的情花林里,身周花香沁人,和着水雾迷梦,如在仙境。 唐璇机瞥了眼萧风,有些狐疑。 这少年似乎是又夸大吓唬他了,不过看少年进来时并不容易,难不成他真是薄情寡义之人,那现在面前的少年怎么也成了薄情寡义之人。 只是萧风却欣赏花草欣赏得正起劲儿,一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听闻情花花香可令存七情六欲之人痛不欲生,为何在下半点感觉都没有?”唐璇机虚心看向绿色罗裙女子。 女子怔了下,“公子是听谁说的?” 唐璇机眨眨眼。 “公子可知道情花的另一个名字叫什么?”女子掩口低笑。 “这倒不曾。”唐璇机尴尬道。 “痴心。”女子浅笑说。 “痴心?”唐璇机不解,“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天下最对不起的便是有情人,便是这花也如此,伤的就是有情人,所以叫痴心。”女子笑笑,“谷主说伤心人自会懂,不过我是听不懂的。” “那你我岂不都是无情人。”唐璇机有些苦笑。 “公子怎的话只听一半。”女子有些好笑看了眼唐璇机,拉着他去看那些情花,“看到那些尖刺了吗?只有被刺过,才会有感觉,况且,伤心后才会撕心裂肺……” “绿莹。”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情花林里轻轻喊了声。 绿裙女子神色一滞,立即欠身道,“谷主!” “退下。”白衣女子淡淡说。 “是。”绿裙女子低头离去。 唐璇机走至萧风身边,看了眼萧风。 “才来。”萧风解释。 唐璇机点点头。 “听说,他们都出去了?”白衣女子认真看了眼唐璇机,又看向萧风问。 “死了一个了,可能还会死。”萧风平淡说。 “阁下倒是难说话。”白衣女子叹气道。 “外界流传了几种情花之毒的症状,今日我又听了一种,也不知哪个是真。”萧风淡淡说。 “阁下觉得哪个是真?”白衣女子抿唇道。 “我?”萧风打了个哈欠,“我不觉得我能被扎到,不过你是一定要让我尝些苦头的。” “阁下很聪明。”白衣女子微笑道。 “不如让我再猜猜。”萧风笑得有些玩味。 “阁下还想猜什么?”白衣女子偏头道。 “我来时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噩梦,吓了我一头冷汗。”萧风笑眯眯说,“然后我便想到了陨情岛。”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 萧风继续说,“陨情岛,入内之人会渐渐对感情麻木,索性外面只流传了一种说法,陨情岛上的忘忧草能令人嗜睡,睡梦中渐渐失去七情六欲,最终忘情,我说的可是不错?” “他不屑说谎。”白衣女子点头道。 “所以,我忽然觉得情花谷和陨情岛似乎有些关系。”萧风饶有兴趣。 “仅仅因为睡了一觉?”白衣女子有些难以理解道。 “情花是让人记起那些情欲,大喜或者大悲,进而产生极大的刺激,忘忧是让人成了似乎木头般的无情人,”萧风忽然有些开心,“这两个极端或许便是转机,你说呢?” “阁下想说什么?”白衣女子皱起了眉头。 “外界皆传入了情花地,不入绝情地,我想其实也是无妨的。”萧风微笑说,“只要再返回情花地便好了,是不是?” “你……”白衣女子脸色有些难看。 “反过来,应该也可以。”萧风又说,“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白衣女子脸色更加难看。 萧风却愈发感兴趣起来,“陨情岛岛主是个完完全全的木头,可谷主却说了句伤心人自会懂得,那谷主是不是便是个伤心人呢?” “或者说,谷主或许经常带着情花去陨情岛,然后带一些忘忧草回来。”萧风点着额头说,“你会藏在哪里呢?你房间里,或者随身携带。” 他看了眼女子的香囊,“这里已经够香了。” “闭嘴!”白衣女子怒斥道。 “为什么?我又不怕你。”萧风又打了个哈欠,“这里花香实在扰的我犯困,你快拿出手段来,我也好赶快出去,拿些情花去陨情岛,然后告诉岛主你已经死了的消息,说不得他会不那么木头。” “你……没曾想堂堂飘缈公子竟是这般卑鄙小人。”白衣女子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允许你们耍手段,却要求我行为符合君子,这是何道理?”萧风笑眯眯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衣女子眯起眸子,冷漠道。 “是阁下让我来的,如今却要问我作甚,好生奇怪。”萧风真的一脸古怪表情,很是天真无辜。 “你……”白衣女子指着萧风,手都抖了起来,“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给我滚出去,来人,快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她缓缓后退,一个不稳跌在地上,两手的血迹。 然后,她忽然面色扭曲,捂住胸口,满地打滚起来。 “真疼。”萧风怜悯道。 唐璇机咳了声,“我觉得,你真可恶。” 萧风转头眨眨眼,“心如止水。” “你在竹筏上也是装的?”唐璇机有些哭笑不得道。 “没有,我只是一嗅到花香就比较犯困,结果睡了一觉,梦到了些东西,猜到了点东西。”萧风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唐璇机忽然笑起来,“我不信你的鬼话。” “那我真可恶。”萧风遗憾道,“连你都不信我的鬼话了。” 唐璇机怔了下,似乎被自己口水呛到了,笑着咳嗽起来。 远处花海迅速跑来数十个身穿绿衣的女子,将两人团团围住。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白衣女子嘶吼起来。 “阵!” 数条白练如同灵蛇缠绕而来。 “走!”萧风一拉唐璇机,不欲纠缠,跃身而起。 一条白练自上而下而至,瞬间拦住两人去路。 萧风眉头微皱,一剑开路。 撕拉一声轻响,白练瞬间撕成碎片。 这时,唐璇机忽然一声轻呼。 萧风一低头,一道白练正缠在唐璇机脚踝上。 萧风一挥衣袖,数道银芒飙射而出。 白练瞬间撕碎。 几个人影倒砸在情花丛里,阵势瞬间大乱。 萧风身形一闪,吟雪已经指在了白衣女子面前,冷冷说,“再动手,我便杀了她。” () 第573章 阵破了。 阵势一滞,却似乎并不在乎白衣女子的死活,再次围杀而来。 萧风低笑了下。 一条手臂瞬间飞入了情花丛中。 所有人都怔了下,绿裙女子们瞬间停住了身形。 “差点被你骗过去。”萧风看着白衣女子,微笑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白衣女子脸色愈发苍白。 “你被刺得太容易了。”萧风收回剑,“我承认我说的的确可能让一个人疯,可你既然敢引我过来,就不可能疯,可是你疯了,这点,我原本未在意,可你说出要杀了我,我便有了疑心。” 他打了个哈欠,随便坐下,“你若是放我走了,我或许疑心小些,可能还只是怀疑一下,过两日再回来一趟,可你让人缠住了璇机。” “你想留下我,可你应该害怕我的,前后很矛盾,所以你在装疯。”萧风笑眯眯起来,“你野心很大,可惜用错了地方,然后又让我想起来,情花似乎是刺激人,便不该单纯地痛,你根本没中情花毒,你还是在装。” 萧风遗憾叹了口气,“这般多破绽,我竟然都忽略了,说到底只是因为我没中过情花毒,对于你,唯一的意外是,我睡了一觉。” “幸好你还是笨了点,否则下次我来,你不知道又钻到哪堆淤泥里去了。”萧风庆幸说,“交出来吧。” 白衣女子看着萧风,没有说话。 “情花毒的解药,你应该是有的。”萧风微笑说,“你若不交出来,我去陨情岛要也是一样的。” “飘缈公子果然聪明。”白衣女子冷笑,看了眼唐璇机。 唐璇机皱着眉头,紧紧咬着牙。 刚才的白练上有刺,明明看着没有,可缠在脚踝上便好像忽然长出来一样。 白衣女子抬头看着萧风,眼神有些讥嘲,“只是,你以为这般我便会给你?” “你自然不愿给我,所以今日我打算去一趟陨情岛。”萧风毫不在意道,“会带你一道去,这点你应该没料到吧。” 白衣女子脸色彻底变了。 “你真当我傻乎乎的什么都说?”萧风笑眯眯看着她,“我一般比较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至于另外一半其他人怎么猜,并不是我该考虑的了。” “难怪……难怪他会说陪我赴死。”白衣女子惨笑起来,“那便让他同我们陪葬,你又能如何?” “看来情花毒是会死人的。”萧风叹了口气,“不过他可不会与你陪葬。” 白衣女子似乎没听到萧风的话,依旧在笑,笑得令人心凉。 萧风也不在意,“叶戌,出来。” 三个人从花海边沿闪身而来,停在萧风面前,面色有些难看。 萧风扫了他们一眼,“放心,我不让你们以身试毒,只是想你们把璇机带回去,陨情岛我自己去走那一遭。” “萧风!”唐璇机一把抓住萧风,脸色更加痛苦。 “你竟是因为我。”萧风有些无奈,顿了顿又笑起来,“我挺荣幸的,所以应该的。” “你的命比我的重要。”唐璇机咬牙道。 “都一样重。”萧风微笑,将唐璇机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扯下来,“叶戌,走时一把火把情花都烧了,那便再不需要解药了。若有人阻拦,杀了便是。” 他小心采了朵情花藏入袖里,抖抖衣衫,一把揪住白衣女子,“我先行一步。” 说话间,身影已远去。 未多时,情花丛内火光冲天。 …… 萧风乘着那只竹筏再次驶入媛江。 江水悠悠,很快入了峡谷。 白衣女子僵着身子坐在竹筏上,嗤笑道,“飘缈公子倒是好气魄。” “放心,你活不了,他或许也活不了。”萧风微笑说。 “你也活不了。”白衣女子冷笑。 “我会活下去的。”萧风很肯定道。 白衣女子眼神讥讽起来。 萧风很坦然躺在竹筏上,听着江水涛涛,便似乎什么都这般理所当然。 白衣女子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再也讥嘲不起来了。 竹筏驶出了峡谷,江面豁然开朗。 萧风坐起身,“我在那峡谷里遇到一波江龙王,可是你找的?” “飘缈公子觉得呢?”白衣女子自然不会回答。 “我觉得是陨情岛岛主,他比你聪明些。”萧风一本正经说。 白衣女子脸色瞬变,“你胡说。” 萧风觉得好笑,“是你让我说的,如今你却又说我胡说,真是不可理喻。” 白衣女子神色一滞,压下火气道,“天底下不可理喻的事多得很,看来你遇到的不多。” “我遇到了不少,只是一直不往心里记。”萧风心平气和说,“与我没什么关系,我过两日便会忘了。” “你……”白衣女子被萧风气得胸口一阵剧烈起伏,索性不说话了。 竹筏继续飘荡,入了另一条分支,四周渐渐芦苇飘摇,清风吹过,一阵碧波荡漾。 萧风忽然想到被他丢在百灵谷的少女,也不知道她走了吗,若是没走,过些日子可以陪陪欧阳爷爷,爷爷一个人也很孤单的。 他笑了笑,又想起春天时去百灵谷,他便一直想着结束了可以在百灵谷隐居,可惜他的时间终究是勉强了。 他有些遗憾,却一点不后悔。 与他而言,他乞求的不过是守护那点温暖,而这些在皇都里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芦苇越来越密,似乎无穷无尽,其间有水鸭嬉戏,水鸟穿梭,啾啾的鸟鸣声分外清脆。 萧风站起身,看向芦苇丛丛。 芦苇荡是阵法,他需先破阵。 四周起了风,荡起千层绿漪,芦苇摇摆声飒飒作响。 萧风伸手取了几片芦苇叶,随手丢了出去。 芦苇叶似乎泥流入海,瞬间无影无踪。 风声乱了许多,芦苇叶东倒西歪。 然后,萧风又取了几片芦苇叶,一个接一个丢了出去。 风声更乱了些,芦苇丛丛中飒飒声愈发强烈。 之后,萧风重复了数次。 白衣女子静静看着,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笑得玩味。 这少年并未破阵,而是在毁阵。 可这阵法阵眼是那些水鸟,阵基是那些鸟巢,他如何破?仅凭那点芦苇叶便想杀了数千只飞鸟吗? 她想着想着,笑得愈发讥嘲。 这时,竹筏忽然毫无厘头地冲向了芦苇荡。 然后,挡路的芦苇便似乎自己能动,纷纷让开了路来。 阵破了。 () 第574章 情花债 清风分开大片碧潮,潇潇洒洒。 一位白衣人负手立于江畔,冲竹筏遥遥一礼。 萧风没什么反应。 竹筏缓缓靠岸。 萧风抓起白衣女子肩膀,微微提气,跳到岸上,客气道,“岛主。” “飘缈公子!”男子又欠身一礼,然后看向白衣女子,“师妹!” 白衣女子看着男子,神色伤感,“师妹已至于此,师兄此时竟半点不担心。” 男子却没理会,看向萧风,“看来我这位师妹惹恼了阁下。” “她伤了我的人,还蠢而不自知,我不喜欢。”萧风淡淡说。 “所以,阁下来问我要了?”男子并不意外问。 “你应该会拿出来点东西。”萧风回答。 男子摇摇头,“我都毁了。” 萧风打了个哈欠,没说话。 “我留了药方,可药材很难集齐,不过我赌你应该会留下我。”男子笃定道。 “你比你师妹聪明太多。”萧风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喜欢。” “又有什么关系呢?”男子毫不在意。 “筹码。”萧风又打了个哈欠。 男子没有回答,“其实,飘缈公子今日会来,我很意外。” 萧风忽然玩味一笑,“倒是我猜错了,你还不算块木头。” “飘缈公子若是走不出去,这里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不是吗?”男子闻若未闻,看着萧风,淡淡说。 “你这般,无论什么筹码,我已三分放心了。”萧风毫不在意。 “飘缈公子的气度委实令人钦慕。”男子赞叹道,“我倒不希望你留在这里了。” “一般没有五成把握,我不会贸然行事。”萧风微笑说。 “拭目以待。”男子也微笑起来。 “若我猜得没错,嗅了情花香,再嗅忘忧草,会永远睡过去,可是真?”萧风平静说。 “会永远埋葬在苦痛的记忆里,这是一件于谁来说都很残酷的事。”男子惋惜道。 “我将情花谷烧了。”萧风忽然认真说。 男子挑了挑眉,“看来你似乎知道不让自己睡着的办法了。” 萧风将一朵情花从袖里拿出来,“还剩了这一朵。” 男子笑了笑,“你敢赌?” “为何不敢。”萧风缓缓握住情花。 男子也不阻拦,微笑看着。 有血顺着指缝溢出,萧风阖上眸子,半晌后又睁开,微笑道,“我赌对了。” “难得你还能这般站着,可你还能出去吗?”男子叹了口气。 “你想试试吗?”萧风毫不在意。 “那你可知,情花毒,一天疼过一天,最后会被活活折磨死?”男子怜悯道。 “知道神裔族吗?”萧风毫不在意说。 “知道,但你不是。”男子淡淡说。 萧风似乎忽然便很开心了,“真喜欢你这句话,不过输的仍是你们。” 男子皱了皱眉,“看来阁下这次是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了。” 萧风摇摇头,“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你不想死,一切便很容易。说说你的筹码。” “你让我们出去,无非是想搅浑了江湖,给江湖老人们练手,以后我们也免不了要死,是与不是?”男子坦然说。 “本来,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的本事,而我,只在乎站在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是不是还安然无恙。”萧风摇摇头。 “我该庆幸自己的平庸了。”男子自嘲道。 “听我说完,”萧风好脾气道,“不过你这般一提醒,我觉得以你的城府,似乎位置有些低。” “所以也要算我一个吗?”男子忽然笑起来。 萧风没回答,“先说你的筹码。” “五条命。”男子微笑。 “好。”萧风点头。 “爽快!”男子拂掌道。 “可是她不能活。”萧风又说,“她太笨,而且喜欢跟着你。” 男子笑了笑,上前了一步,“师妹。” 白衣女子骤然惊恐起来,“师兄,你我师出同门,形同手足,你当真下的去手?” “师妹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什么要自封在这陨情岛上?”男子淡淡说。 “你……你不是忘了吗?你没忘了她,你竟然没忘了她……怎么可能?不可能!”白衣女子疯癫起来,手忙脚乱去解香囊,“不,你骗我的,忘忧草,是忘忧草,解药,你吃解药……” 男子一把将香囊打落在地,“你当真以为我会忘了,这满岛的忘忧草都是用来提醒我的。” 他指着白衣女子嗤笑,“你以为研制出了所谓的忘忧草解药我便能与你长相厮守?痴心妄想。入了情花地,不入伤情地,我若背叛她,这便是我给自己最严厉的惩罚。” 白衣女子蓦地呆在了那里,“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假的,假的。” 男子淡淡微笑,“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睡去,像绾绾一样睡去。” 白衣女子脸色一下子白了,“我带来的情花,你放哪儿了?” “我种了起来,是一片花海,很美。我将绾绾埋葬在了那片花海下面,我带你去看看,如何?”男子伸出手,温柔摸向白衣女子的脸。 白衣女子似乎被蛰了一下,瞬间往后一缩,跌跌撞撞着往后爬去,“不,你走开,你别过来,我不去……” 男子一把拉住她,玩味说,“怎么,你不敢去见她吗?那当初为什么害她,欠的债,总要偿的。” “你走开,松手,我不去,不去。”白衣女子剧烈挣扎起来。 男子却不再理会她,硬拽着她往岛内走去。 走了一半,男子忽然一声低呼。 白衣女子蓬头垢面扑到萧风面前,“你带我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情花毒的解药我也给你,你带我走,求你,我不要去那里,不要去。” 萧风平静看着她,又看向男子,没说话。 男子捂着手腕,鲜血从指缝间流出,却很平静,“飘缈公子心中有数。” 萧风淡淡说,“一颗情花毒解药,我不是给自己求的,你大可放心。” 白衣女子惊恐看着萧风,“为什么,我能救你,我能救你……” 两人却似乎谁也没听到。 男子微笑,“你这般说,我便信,不过我身上没有,请入谷一坐,可否?” “有何不可。”萧风勾了勾嘴角,淡然道。 白衣女子猛地扑进了水里,“你们两个都是疯子,走开,走开,滚……” 男子面色微沉,将女子从水里提上来,直接点了她的穴,冷笑,“你想这般容易死,想都别想。” 他抱起女子,冲萧风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往岛内而去。 在岛上,萧风看到了嫩如油色的成片忘忧草,紫色的忘忧草花开满了视线,似乎给草色氤氲了一层梦幻光晕。 之后,萧风看到了成片的情花。 清一色的红色,红得似火。 白衣男子将女子丢进了情花丛中,尖刺刺红了女子的白衣。 等萧风临走时便看到女子躺在红色的情花海里,长裙也红得刺目,说不出的妖异。 () 第575章 最后一根稻草 情分数种。 想着复杂,笼统了也不过友情,亲情,爱情三种。 萧风一直觉得,情是一件并不算太糟糕的坏事。 他前两年也听前辈说过,重情薄情皆非好事。 也有前辈说过,看得透却放不下那便是看不透。 要萧风现在说,还是原来的态度,即使看了一场挺凄惨的讨债戏码。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也是。 师兄妹两人都不是什么需要怜悯的人。 索性萧风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也难以理解所谓的男欢女爱,自然不存在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反而有点庆幸。 陨情岛岛主甘愿蹉跎岁月与情之一字也脱不了干系了,如此倒是让他少了个难缠对手。 这陨情岛岛主可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呢,他虽然出来了,却能让两方皆心甘情愿不为难他,这份机敏可是难得得很。 只可惜,立场不同,否则就能把他拉到自己一方来了。 萧风站在墓碑旁,看着男子拂着碑低喃,不免有些唏嘘。 不过又想想,自己这般想是不是太不厚道,便有些心虚,上前给墓主人上了炷香。 男子微微愕然。 萧风却是坦然,“逝者已矣,不论立场,生人都该有些敬意。” 男子心中一震,不由愧叹,“当是如此。” 祭拜了绾绾,萧风便告辞离去。 陨情岛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况且情花毒也不是很好挨的,强撑着云淡风轻并不是件很好玩的事。 竹筏顺水而游,漫无目的。 萧风盘膝闭目,满头大汗。 脑海中的画面不停闪过,从小到大,似乎是将那些刻意不去在意的丑陋伤疤一点点撕开,露出里面的鲜血淋漓。 揪心的痛。 每过一遍,愈发的痛。 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手指都是痛的。 情花毒,伤得越重,痛得越厉害。 可萧风是心甘情愿的。 他既然决定了一年之内将所有事终结,便必须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会把他们逼急,而他们便什么手段也可能使出来。 他赌不起,只能先受着。 至于失败。 便是他毫无办法了,叶凡也不会让他死。 走投无路,那便兵行险招。 和风吹动芦苇,有江水涛涛,水鸟低鸣。 四周无人,很静。 竹筏忽然沉了沉,上面多了一个人。 萧风睁开眸子,其中血丝密布,“叶凡。” 对面的读书人笑得温和,“来了几只蝼蚁,你总不会想再尝尝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萧风再次阖上了眸子。 “何必呢?”读书人微微叹了口气。 江风略略大了些,和着江水哗哗,芦苇声飒飒,有种急迫的错觉。 读书人的声音却悠悠传在江面上,一点不急迫,便有些格格不入。 “你本就不是能吃住苦的性子,四岁前是最真实的你,像极了幼年时的小叶凡,摔个跟头也要我哄上半日,我很是喜欢。” 读书人叹了口气,“可四岁后你似乎成了另一个人,委屈也不说了,想哭却又硬忍下去,不管多痛也自己扛着,说实话,那时我挺失望的,现在还强迫自己吃了这般多不必要的苦头,你能同我说为什么吗?” 萧风依旧阖着眸子,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读书人也不在意,“你对小叶凡的事好奇吗?他同你这般大时可是比你幸运得多。” “你或许猜出来了,小叶凡是我的儿子,想凭空造出一个人来自然难得很,只能李代桃僵。” 读书人话语顿了顿,有些伤感,“那个女子是我最喜欢的,可惜终究承受不得那般多气运,生下小叶凡便死了。” 萧风的气息忽然乱起来。 读书人瞥了眼少年,继续说,“我把小叶凡带去了山涧,你知道是哪里的,我很喜欢在那里住。小叶凡很好养,而且很聪明,我由着他自己学也每每让我觉得自愧不如,当时,他读书我谱棋,有时候我闷了,他也会同我下一盘。” 读书人语气忽然有些郁闷,“只是他没有胜负心,我便忽然觉得,一直让他呆在山涧里不太好,于是,他过了几年逍遥日子,我领他去了个地方,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出了山涧,去见识见识外面的风光。” 读书人又笑起来,“他的表现比我预料得好得多,他结识了很多朋友,也有了他喜欢的姑娘,还差点成了这个世界的共主,他的能力让我虽欣喜,也无奈,他是被我寄予厚望的,怎么能让他与这个世间有联系呢?” 他语气又变得有些失落,“我准备让他回去,他却忤逆了我,我忽然觉得当初让他出来是一件极糟糕的事,或者我应该让他早年在外,去了那个地方后便留在我身边的。” 他声音变得骄傲起来,“我为了让他回去,设局杀了他最喜欢的姑娘,说服了他最信任的兄弟,然后把他找的奇兵全都吓住,那问鼎一战,他败得一塌糊涂,于是,他跟我回去了。” 之后,沉默了数十个呼吸,读书人再次开口,“可他像现在的你一样提防起了我,甚至仇视我,我是他父亲啊,于是我更确定了之前的猜想,并决定这次若失败,下次一定要试一次。” 萧风嘴角溢出血渍,呼吸混乱,却紧紧咬着牙。 “之后,我给了他一块石头,他对那块石头很感兴趣,便开始玩那块石头,相安无事也好。可我会闷,他却不会再同我下棋,于是,我便想让他忘了那段不好的记忆,带他又去了那个地方,可这次他却想用那块石头杀了我,我不得已误杀了他。” 读书人的声音伤感失落,“我不想让他死的,于是我聚起了他的魂,让他不生不死,可之后我才知道,他知道他死不了,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此,他那座墓是早打了招呼的,他便是要报复我,证明我不是万能的,他料定我还会重新开始,而他赌的便是另一个开始。” 读书人轻柔摸着少年嘴角的血渍,“他的另一个局,是你。” 萧风猛地睁开眸子,“你想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吗?” “我只是想,无论你输还是赢,都是在我们局里,你又何必自讨苦吃。”读书人怜惜道。 萧风猛地摁住心口,面色狰狞起来,蜷曲在竹筏上,大口喘气,“我不需要!” 读书人神色愈发怜惜,伸手想去抱少年。 萧风却忽然惊恐起来,“你走开……别碰我……走开……” 读书人毫不在意,跪在少年面前,轻而易举便将少年抱了起来,便似乎数千年前将那个青年抱进青铜棺那样。 然后,他摸着少年眉心的火,怜悯道,“对呀,我便是最后一根稻草啊。” () 第576章 又一具青铜棺 悠悠江面,一只竹筏顺水而游,只是其上空无一人。 …… 天色渐渐昏暗,夜风微凉,吹得客栈前的灯笼摇摆不定。 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客栈前绕圈,时不时往远处街道上看两眼。 最后,她似乎没了耐心,转身跑进了客栈里,噔噔噔跑上了楼,猛地推开一扇门。 几道黑芒激射而去。 风晴骤然爆退,“是我。” 又几道黑芒后发先制,瞬间与前几道黑芒相击。 乒乓一阵乱响,暗器尽数打落在地。 唐璇机淡淡说,“以后记得敲门。。” 风晴撇撇嘴,却没忘了正事,“唐璇机,公子怎么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腊八粥好了?”唐璇机答非所问。 “都凉了。”风晴哼哼道。 “我也不知,你不如去问问那三个前辈,他们带我回来的。”唐璇机建议。 “好吧。”风晴有些无奈,又说,“你脸色很差,可需要我将叔叔请来?” “不必了,多谢。”唐璇机随手摸来本书,低下头翻看起来。 风晴皱皱眉,不过想着跟这家伙不熟,便没再说什么,跑了出去。 唐璇机吐出口气,紧紧闭上了眸子。 他自小便是孤儿,性子又孤僻,没多少在乎的东西,萧风也是知道这点才会让他跟去。 可如今他才知道,情花毒不仅仅是情伤,也会将还未发生的担忧无限放大。 他体会着师父去世时的伤痛,这些年孤身一人的心酸,以及总有一天他还会是孤身一人。 原来他也在乎很多东西,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 风晴没在三个神神叨叨的人那里问到消息,不由郁闷。 她索性便去了萧风的房间,捧着食盒眼巴巴等起来。 她可是刻意弄了碗腊八粥讨公子欢心呢,可左等右等硬是没等到人来。 天色越来越暗,风晴等得犯困,把食盒一推,准备睡上一觉。 这时,房门不知被谁敲了敲。 风晴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她跑过去打开门。 门口站了个渔夫打扮的憨厚男人,见到风晴怔了下,“请问,唐璇机唐老爷是不是住在这儿?” “对面。”风晴本能回了句。 “打扰您了。”那憨厚男人尴尬挠挠头,转身绕去唐璇机房间去敲门。 风晴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兄台有事?”唐璇机打开门,有些讶然问。 “可是唐璇机唐老爷?”男人又问了遍。 “是。”唐璇机微微皱起了眉头。 “山色竹林深处,鬼哭地狱幽冥。”男人忽然说。 “清姝堂?”唐璇机古怪道。 男子忽然笑起来,“在下飘缈楼渔歌,可否入内一谈?” 唐璇机让了个位置,“请进。” 渔歌咳了声,看了眼风晴。 “我是自己人,飘缈楼风晴。”风晴有点不开心,哼哼道。 “无妨。”唐璇机点头道。 渔歌便不再阻拦。 三个人进了房间。 渔歌从怀里摸出个玉瓶来,“这是公子让送来的。” “解情丹?”她看着瓶子上的纸条,眨眨眼。 唐璇机神色一振,一把抓住他,“萧风呢?” “我也不知,公子给了我这玉瓶,便乘着竹筏又进了江里。”渔歌歉然道。 “他说什么了?”唐璇机又问。 “公子说,让你们先走,不必等他,去荒城。”渔歌回答。 唐璇机眉头一皱,“能否详说?” 渔歌抿了抿唇,“公子找到我,将这个玉瓶给我,说是情花毒解药,酉时之前他若没取走,便让我将这个玉瓶送来这里,并嘱咐你们连夜离开,去荒城,否则会被人盯上,然后他便离开了。” “好。”唐璇机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风晴,让几位前辈收拾一下,我们这便离开。” “那公子呢?”风晴抿唇道。 唐璇机淡淡道,“我们不听他的,只会给他拖后腿。” “哦。”风晴揉揉鼻子,推门跑了出去。 唐璇机打开玉瓶,其中除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竟还有个东西,一卷小纸条。 他皱了皱眉,打开纸条看了眼,将药丸吃掉,抬头看了眼渔歌,“你呢?” “我身份已经暴露,公子也不许我留在这儿了。”渔歌笑笑,“我也会去。” “好。”唐璇机点点头。 …… 一伙儿人很快出了媛江城,往上游而去。 上游有座彩云山,翎雕和滚絮这几天都在那儿。 然而在彩云山下,一伙儿人竟然遇到了人。 一群不知底细的黑衣人。 二话不说,直接挥刀相向。 好在一伙儿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说酒疯子,叶戌之流,单单吴苛并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主儿,况且还有鼎鼎大名的清姝堂之主,一身机关巧术,便难以让人轻易近身。 一群人打斗了近半刻钟,翎雕忽然俯冲而下,将那几个藏头露尾之人直接抓上了天,狠狠摔了下来,粉身粹骨。 唐璇机几人最终顺利上了翎雕,往荒城飞去。 只是,不同于一路而来的轻松惬意,翎雕背上风大得很,也冷得很,几个人都缩进了翎雕黑羽里,连探出个头来都勉强。 …… 幽暗大殿中,各色晶石闪烁,五彩斑斓。 大殿往内有一座巨大高台,其上放了具青铜棺,与凡王墓里的青铜棺一般无二。 此时,青铜棺前站了位读书人,青铜棺内躺了位白衣少年。 读书人看着棺里的少年,眼神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世界会这般小,当年的一袭红衣竟然成了一袭青衣,忘了前尘往事,却仍找到了与当年那个人最像的少年。 他本来打算再给这少年些时间,可这少年却吃了造化丹,还将那个少女赶走了。 少年忤逆了他,他便也不准备再给少年时间。 会成功吗? 他不知道。 可这个胆大又细心的少年竟然连幽冥狱也惹出来了。 他猜不透少年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这个少年,从开始到现在,出现了太多他预料之外的偏差。 那便可能在他一不留神里跳出去。 他等了太长时间,早就倦了,所以不想再空欢喜一场。 “差了那两日,我便知道,一定会发生不少变数。”读书人摸了摸少年的眉眼,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吧。” 读书人神色忐忑又兴奋说。 他闭上眼,一挥衣袖,青铜棺砰一声合上。 大殿顶缓缓浮现一颗星辰,蓝色的,十分漂亮。 正巧浮在青铜棺上。 () 第577章 老剑神的剑 那颗星辰越来越大。 不是形体上的大,而是感觉上的大。 似乎天上的星星在靠近,渐渐清晰起来。 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可事实,它一直没变过,只是越来越璀璨。 读书人平静的眸子中渐渐浮现狂热与期待,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周围的一切都混沌起来。 似乎风息云静的云海。 渐渐,云海消失。 一切成了虚无,成了黑暗,唯有那颗愈发清晰的星辰光芒璀璨。 然后,一颗颗星辰被点亮。 密密麻麻,斗转星移,似乎一条流动的星河。 那颗蓝色的星辰终于不再增大。 它太大了,掩盖了所有的星辰。 它的纹理,玄奥规律,似乎一条条大道。 可它又一点不大。 不过渺渺星河的其中之一,好像有人在意。 读书目光愈发灼热起来。 每每看到它,他总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即使他活了他都不记得了的岁月变迁。 谁也不能忤逆它,它是一切的主宰。 就快成功了。 读书人忽然想仰天大笑。 想将棺里的少年叫醒,想告诉他,你不是说你不愿,没人能逼你吗,可现在呢,不愿又如何,你阻止不了,一切都是注定的,都是你的命,你就该认命。 这时,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浓郁的黑,黑暗不见五指。 无论星光还是晶矿,还是火光,什么也没有。 黑之后是静,比之前更让人沉寂的静。 似乎万物之始。 没有生灵,更没有声音。 读书人有些愕然。 远古至今,他尝试过多少次,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似乎忽然与这个世界隔离,与生灵万物都隔离。 他有些不知道能不能呼吸,又该如何呼吸,大脑有些迟钝,浑身不知该如何动弹。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还在地宫里,是不是还在人世间? 长久的沉寂,长久的默然。 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人,面前的一棺。 他渐渐觉得无措,觉得茫然,觉得窒息。 亿万年来,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情绪一一浮现,是来自灵魂的最本能的畏惧与茫然失措。 他开始渴望光明,哪怕是一点星光也行。 可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四周是黑暗,是静,令人想要死去的沉寂。 在读书人快要疯掉时,青铜棺里钻出来一点蓝色。 读书人心中一喜,下意识便去抓那个光点。 可手触碰到时,光点瞬间消失。 读书人慌起来。 他开始寻找那个光点,浑身上下地寻找,似乎疯子。 可他终究没找到那个光点。 他颓然坐在地上。 四周再次陷入了黑与静中。 读书人茫然四顾。 他忽然想死,一头撞在青铜棺上。 可他不甘心。 他当初拼了所有修为下来,甚至与整个天下为敌,是为什么? 他若现在放弃了,是放弃了他亿万年的努力,否定了亿万年前的离经叛道,承认那些迂腐神明的听天由命,他如何愿意放弃? 是啊,他不能放弃。 那就面对永远的黑暗与寂静吗? 青铜棺里又钻出来一点蓝光。 读书人不敢在去碰。 他看着那个光点,欣喜又渴望。 然后,青铜棺里又钻出来一点蓝光。 之后,两点,三点…… 越来越多。 整个黑暗空间里似乎填满了那种蓝光。 读书人猛地察觉不对。 他上前一步,便想去推开那具青铜棺。 青铜棺上浮现出一个少年。 用蓝色星光组成的少年。 少年面前有一颗星辰。 蓝色的,很大,很璀璨。 读书人又怔在了那里。 少年仔细看着那颗星辰,然后抬手碰了下。 蓝色星光组成的手开始消失,渐渐融入在那颗星辰里。 星辰越来越亮,少年却渐渐虚幻起来。 少年并不惊慌。 他偏头看向读书人,笑得浅淡温和。 他说,“既然你说我来自它,我全还它便是。” 话音落,少年瞬间溃散,成了蓝色星光,越来越少。 读书人惊慌起来,猛地抓住了那颗星辰。 四周黑暗瞬间褪去。 又是那个宫殿,那个高台,那个青铜棺。 只是,读书人抓住了那颗星辰,四周便只有那一颗星辰。 读书人看着手里的星辰,脸色难看至极。 那般多人中,从没有人如这少年这般决绝。 可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猜的吗? 撕裂灵魂的疼痛,他也愿意赌吗? 还是那个叶凡? “我不喜欢的事,没人能逼我,除非我死。” 读书人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少年几个月前的话语,猛地攥紧了星辰。 星辰成了一块幽蓝色的石头,晶亮晶亮,极其漂亮。 …… 翠坞山不漂亮,但四季常绿。 山风凛冽里,悬崖前站了两人。 一个青年,一个老人。 “没想到时隔一甲子,我竟还有机会与南宫剑神一见,当真荣幸。”青年欣然道。 “当年那一战,老夫打得不痛快。”老人淡淡道。 “南宫剑神竟真要再战一次,只是这次,我们以什么为赌?”青年笑道。 老人看着天际白云,悠悠随风飘过,“输的人跳下去,如何?” “这没意思。”青年人摇摇头。 老人没说话,依旧看着白云。 “罢了,正好无聊,便随你打一打。”过了半晌,青年人打了个哈欠,改口道。 老人一拂衣袖。 山风吹拂起老人衣衫,衣发狂舞。 “你倒是长进了不少”青年人哈哈一笑,身形一掠而至,一抹璀璨白虹随即而至。 一道剑光与白虹相撞,老人古剑出鞘,悄无声息的一剑,反射了和煦日光。 青年眉头一皱,身子闪过几个残影,左袖随意一挥,掌劲掠向老人。 同一刻,他脚步未停,右手起剑,同样惊人的剑光。 “你倒是一点没长进。”老人冷哼一声,不退反进,双手握剑,一剑递出,硬抗两招。 掌剑交锋,狂风怒卷,两人脚下瞬间裂开数道裂痕,沙石狂飞,骇人动静,引得山石动荡。 青年身子退后半步,气血翻腾,眼中渐有凝重之色,“难怪你要来找我。” 老人的回答是一剑递出。 依旧是毫无花哨的剑,更加朴实无华。 青年抬剑抵挡,又推了几步,嘴角溢出鲜血,“你最好就此放弃。” 老人闻若未闻,再次一剑。 一剑又一剑,毫无花哨,只是剑。 青年步步后退,忽然猛地顿住脚步。 身后是百丈悬崖。 () 第578章 山涧里煨了一罐药 山风渐大,吹得两人皆衣发狂舞。 “南宫沉,你要想清楚了。”姬觞嘶吼道。 南宫沉淡淡一笑,“愿赌服输,请吧。” 姬觞阴沉了脸色,“我若跳下去,无论生死,云窟圣地都不会善罢甘休,届时,成千上万如我这般人涌入江湖,你觉得仅凭你们几个残烛老人,能挡得住?” “当年,你也是这个借口。”南宫沉皱眉道,“你觉得我还能信你?” “那你可知飘缈公子在媛江失踪的事?”姬觞忽然平静下来。 “那又如何?”南宫沉淡淡说。 “他去了情花谷,当天又去了趟陨情岛,然后才失踪的。”姬觞又说。 “你们不也没找到。”南宫沉嗤笑。 “看来你们一点不急。”姬觞微微勾起了嘴角。 身后几道劲风袭来。 南宫沉脚下一动,毫无花哨的一剑,瞬间与偷袭的四人硬抗。 姬觞身形一闪,一剑瞬至,加入战局。 南宫沉双指并拢作剑,一剑迎上。 双招对碰,余波砰然荡开,剑威携着山风,锐利刺人。 五人强,南宫沉更强。 昔日的剑神,孤身独守飓风峡近一甲子,只为砥砺剑意,只为今日酣战,岂能不强? 南宫沉以一挡五,手上寒芒越发凌冽,勇战之资傲然,半分不落下风。 刀光剑影枪法掌法,激起一阵又一阵电光火石。 五人之中,姬觞无异是出力最多的。 他的剑不利,但快,很快,可以找到任何一点破绽,并给南宫沉产生致命威胁。 这点,若是姬觞一人对敌,优势并不明显,可有四人挡下大部分攻击,这便是最大的助力。 南宫沉的表现足够强大,但还是不够。 四人辅助,姬觞刺杀,配合默契。 战局一时间陷入僵持。 战斗越打越激烈,战局也愈发僵持,南宫沉精神高度集中,一剑一势,渐渐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他渐渐觉得,手里的剑,似乎有灵。 战斗之中,不容丝毫分心,南宫沉来不及细想,再起一剑,引动气浪涛涛,悍然与袭来招式相撞。 一招对抗,无形气浪在六人脚下炸开。 四周尘石溅起,山石横飞。 下一刻脚下微微震了一下。 然后,整个山崖开始了大面积坍塌。 六个人面色都变了变,猛地提气,往山上而去。 然而,才走几步,南宫沉忽然转身,双手举剑,一剑如映九天月。 “你疯了!”五人身形一滞,勉力接下一剑,姬觞吼道。 南宫沉闻若未闻,踏前一步,一剑轰然斩下。 五人身形再次滞住,硬抗剑招。 却见南宫沉依旧泰然,再起一剑。 四周尘土四起,山石轰隆,脚下大地摇晃,如同滚滚巨浪,奔涌咆哮。 几个呼吸时间,大片烟尘埋葬了人,遮住了打斗声。 山石湮没了山脚的路,轰隆声传得很远很远。 良久,阳光透过扬尘,翠坞山渐渐清晰起来。 尘烟中走出了一个人,一身血渍灰尘,却仰天大笑。 这一战,痛快! …… 晨露顺着叶脉缓缓流动,速度渐快,啪一声砸在树下的青年脑门上。 林枫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诸葛离正巧从一旁经过,无奈笑笑,“少睡点,再睡就傻了。” 林枫咳了声,又缓缓躺下,继续睡觉。 诸葛离摇摇头,他就搞不懂,林枫脑袋瓜儿挺好使的,萧风怎么不让他去茅庐帮忙呢? “小诸葛,过来。”李露在茅庐那边从他招手。 “李姨,怎么了?”诸葛离小跑过去,轻轻吁出口气,问。 “身体调理得不错,我就说小风的药粥是个好东西吧。”李露拍拍诸葛离的肩膀,笑眯眯说,又遗憾起来,“可惜,小风就是不乐意吃。” 诸葛离咧咧嘴,他也不喜欢吃,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不快除夕了吗,小风打招呼让你回去看看,回来不回来,随你。”李露又说。 “有小风消息了?”诸葛离精神一振。 “这是他上次便打了招呼的。”李露笑容牵强起来。 诸葛离抿了抿唇,“小风有分寸,李姨放心便是。” 李露点了下头,“什么时候走,我安排安排。” “不急。”诸葛离笑了笑。 “新婚第二日便走了,还不急?”李露调侃道。 诸葛离又有点尴尬。 “浩然明天走,你收拾收拾一起吧,省得麻烦。”李露笑眯眯说。 “浩然去干什么?”诸葛离怔了下。 “他回家办喜事。”李露倒是不怎么开心,“看上了个姑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孽缘。” “小风怎么说的?”诸葛离下意识问。 “你当小风什么都知道?”李露敲了下诸葛离脑门,“他说是福是祸看他们的选择,他不管。” 诸葛离点点头,再没多问。 “去吧,你两个一走,峡谷里小风在意的六个人就一个不剩喽,果然是养了一群白眼狼。”李露有些郁闷道。 诸葛离没接话,欠身离去。 李露看着蓝天白云,悠悠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除夕小风能不能赶回来,这估计是几人的最后一次团圆饭了。 …… 幽幽山涧前,煨了一罐药。 煨药的是个轻衫读书人,此时正杨躺在青竹细软编织的竹椅上,脸上盖着本书睡得正香。 天气很冷,四周很静,便更冷。 好在药罐里汤药微微翻滚,飘散的苦药香气,随柴火晃动的暖意,还有令人惬意的冬日,倒是让人四肢舒畅。 一条大黑狗眯着眼睛躺倒在药罐旁,两耳朵半耷半立,昏昏欲睡。 太阳逐渐西斜,暖日也变得耀眼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那只大黑狗忽然翻身站起,立身而起,两只爪子扒着椅子边,对着躺在椅子上的人一阵狂吠。 啪嗒一声,那读书人脸上的书掉了下来,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时辰到了?” 大黑狗扒拉了扒拉他,奋力摇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行了,去吧,去吧。”读书人站起身来,挥了挥手。 大黑狗立即欢叫一声,跑向了不远处的茅庐。 读书人笑笑,看了看药罐。 里面正巧熬到还剩了一半。 一只碗从茅庐里飞过来,然后药罐飞起倾斜,汤药倒进了碗里。 这时,茅庐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犬吠,紧接着,大黑狗又跑出来屋子。 啪一声,药罐掉在地上,砸成了粉碎。 读书人伸手接住碗,放在青石上,吹了吹发红的手,看着跑到身边的狗,责备道,“看你,一惊一乍,害我砸了药罐,还烫了手。” 大黑狗却似乎兴奋得很,一个劲儿将读书人往茅庐方向拽。 读书人看了眼茅庐,眉头舒展开来,“他醒了?” 大黑狗立即呜呜了两声。 () 第579章 错过的夜 茅庐内仅有一张矮床。 萧风靠着墙半坐在矮床上,正偏头看着不远处的窗户。 这一番折腾,少年脆弱得似乎阳光下的泡泡。 金辉顺着窗户照在青石板上,很平静也很美。 大黑狗又跑进了屋子,扑到矮床边缘,努力露出一个狗笑,奋力摇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风收回视线,微微笑了下。 “醒了。”叶凡端着药进来,说了声。 “嗯。”萧风轻轻应了声,将视线投在仰躺在地上蹭背的狗身上。 大黑狗便蹭得愈发起劲了起来。 “去,去。”叶凡踢了踢大黑狗,将碗端给萧风,“喝药。” 萧风抬眼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接,只是手微微颤抖。 “我喂你。”叶凡皱眉,一拂袖坐在了矮床上。 “我自己来。”萧风放下手,微微攥起拳头,看着读书人,眼神平静却倔强。 叶凡扯了扯嘴角,“你自己来。” 萧风笑了笑,接过碗,颤抖着手喝完,将碗递还给叶凡。 “明日是你生辰,你想怎么过?”叶凡接过碗,起身道。 “二十七了吗?”萧风低语,抬头道,“我想去放河灯。” “明日带你去。”叶凡点点头,转身出了草庐。 大黑狗又凑上来,哈嗤哈嗤地呵气。 “不能舔我。”萧风手往被子里缩了缩,警告道。 大黑狗将头凑上来,去咬被角。 “我生气了。”萧风皱起眉头,将手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不能舔他。 大黑狗呜呜了声,猛地仰起身子,前爪便搭在了少年肩膀上。 “去,去。”少年脸色一僵,猛地揪住大黑狗的右耳朵,身子倒下去用上半身的重量往下扯,他实在没多少气力。 大黑狗被扯得歪脑袋,好在舔不到萧风脸上了,便去咬萧风肩膀,不是真咬,只是闹。 萧风气呼呼地想打人,可他若松手,铁定是舔他脸上的,觉得憋屈至极。 “阿黑!”叶凡从外面进来,冷着脸喊了声。 大黑狗立即不闹了,往床下跑。 萧风被带了一下,险些从床上掉下来。 叶凡快走两步扶住,“没事吧?” “累了。”萧风胸口剧烈起伏,轻轻说。 叶凡无奈,将少年扶正,“我给你拿水洗漱,别睡过去。” “嗯。”萧风轻轻应了声。 大黑狗委委屈屈缩在床底下,眨巴眨巴眼。 等叶凡端着水来,少年整个身子都软了,只是意识仍是清醒的。 叶凡帮着少年洗漱了下,让他平躺,“睡吧。” “嗯。”萧风应了声,便睡了过去。 叶凡看着少年,有些苦笑。 他将少年从青铜棺里抱出来时,以为这少年会永远醒不过来的。 毕竟是伤了神魂,少年若不愿醒,便会一直是个活死人。 他想着,过了少年的生辰,若少年还不愿醒,便将少年再放回青铜棺里,慢慢的,说不定少年的那些记忆便淡了,也就自己愿意醒了。 可如今,少年醒了,勉勉强强算醒了,而且不该忘的他一点没忘。 果然是,他不想的,谁也逼不了他。 这少年啊,连他都毫无办法了。 “汪!”大黑狗叫了声。 叶凡看了它一眼,“以后不许这么闹他。” “呜呜……”大黑狗又委屈起来。 叶凡没管它,拿着盆出了草庐。 大黑狗立即站起来,又扑上床,扯着少年的衣角将少年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舔了舔,又在少年脸上舔了舔,开心呜呜两声,跑了出去。 叶凡进了草屋,一看哪会不知道,无奈笑笑,拿了块毛巾转出去,回来给少年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将毛巾搭回竹架上,坐在草庐前看着天色越来越暗。 对于读书人,每一天,日升日落,似乎都是一样的。 …… 萧风再次醒来时,日头已到了头顶。 他看着窗外的灿烂阳光,反应了好久,才问,“我睡了几日?” “八个时辰。”叶凡温和道,“我以为你还会再多睡些时辰的。” 萧风低敛眼睑,没接话。 “我去给你打水。”叶凡也不在意,说了声,便转身出去了。 萧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委屈,有些无措,终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 洗漱换衣完,日头已经到了正午。 叶凡给少年梳着头发问,“去哪里放?” “媛江,可以吗?”萧风仰头,有些乞求道。 “可以。”叶凡很包容点头。 “谢谢。”萧风低下了头,轻轻说。 “你我不必言谢。”叶凡淡淡说。 萧风没回答。 叶凡也没再强求。 …… 湍急江面,一只竹筏顺水而游。 读书人抱着少年看着江水涛涛,大黑狗懒洋洋趴在竹筏上,两只前爪护着十数盏河灯。 媛江发源于登天山脉,上游水势甚为湍急。 “累了。”萧风看了会儿江水,仰头道。 “不放河灯了?”叶凡摸摸少年的脑袋,微笑问。 “想。”萧风轻轻说,眸子亮晶晶的。 “那你先睡会儿,江水缓些了我叫你?”叶凡建议。 萧风点点头,靠着读书人,闭上了眸子,没几个呼吸身子便又软了。 叶凡无奈笑笑,比昨日多撑了数个时辰,倒是难为他了。 竹筏继续飘荡。 太阳渐渐西斜,星光点缀了夜色,有一抹弯月斜挂。 渐渐,水流也平缓起来,星光映在水里,波光粼粼,很静也很美。 叶凡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少年,“小风?” 萧风皱了皱眉,却没醒过来。 叶凡抿了抿唇,又唤了声。 萧风还是没醒。 叶凡叹了口气,不准备再叫。 萧风眉头却越皱越紧,似乎挣扎着想醒过来。 叶凡低头看着,揉着少年的眉头,半晌后见少年还没醒,俯身在少年耳边低语,“还没到,你可以再睡会儿。” 萧风眉头猛地皱了皱,又缓缓舒展了开来。 叶凡无奈笑笑,这孩子真是倔强得很啊。 他拿了一盏河灯,吹了只火折子将河灯点燃,放入江水里。 然后,又拿了第二盏,同样点燃,放入江水。 一盏又一盏,渐渐十几盏河灯都放入了江水里。 月色皎洁,星光璀璨,江面有河灯飘摇,一只竹筏缓缓而游,渐渐远离了这片江面。 一夜便这般悄然而逝。 () 第580章 孤独的人 竹筏顺着媛江飘了一夜。 萧风睁开眸子,恰巧看到东方半轮红日。 他眨眨眼,有些怔怔说,“天亮了?” 叶凡疼惜摸摸少年脑袋,“昨晚没把你叫起来,我便帮你放了。” “哦。”萧风低头笑了笑,“这是到哪儿了?” “再行半个时辰,差不多便能到长春城,正好吃早饭。”叶凡温和说,“你可以再睡会儿。” “嗯。”萧风应了声,乖乖阖上了眸子。 叶凡抬头看向东方红日。 霞光万觞,朝阳耀目。 很是壮美。 等太阳完全从地平线升起,叶凡抱着少年上了码头,身后跟了只黑不溜秋的大狗。 码头上人不少,多是清晨来接货的青壮汉子,大冬天也只是穿了件单薄衬衣,喊号子声一声接了一声,很是响亮。 萧风睡得不深,被号子一喊惊醒了过来,便温顺揽着叶凡脖子,将下巴搁在叶凡肩膀上,无精打采打量着四周。 叶凡走得很悠闲,出了码头便去了早市。 此时的早市正热闹,穿着厚重冬装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很是吵闹。 叶凡从一头逛到另一头,两手空空,一样看中的东西也没有。 萧风眨眨眼,微微打了个哈欠。 “又累了?”叶凡轻声问。 “嗯。”萧风低低应了声。 “吃了早饭再睡。”叶凡嘱咐道。 “嗯。”萧风又应了声,努力瞪大眼睛。 一刻钟后,两人一狗进了一家矮矮小小的摊子。 摊子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生得憨厚老实,“客官,吃点什么?” “两碗八宝粥,两碟小菜,再来十个酥饼。”叶凡微笑说。 “好咧,客官您稍微等会儿。”汉子说了句,跑进了帐帘后面。 萧风抬手倒了杯茶,刚想喝,被叶凡半路截住,“你不能喝茶。” 他拔高声音喊,“店家,来壶白开水。” “好咧。”那老汉连忙应了声 萧风看着叶凡,没说话。 “茶水提神却也伤神。”叶凡淡淡道。 萧风眨眨眼,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盯着桌上的筷子筒。 过了十几个呼吸,老汉端着个茶壶过来,“这是客官的水。” 叶凡道了谢,倒了杯水推到萧风面前,“喝水。” 萧风捧着那杯水,却一点不想喝。 叶凡也不强求,端起萧风刚才倒的那杯茶抿了口茶水。 一杯茶喝完,早饭正好上桌。 摊子里又走进来三个人,都是四方走动的江湖人,领头的光头大汉喊了声,“店家,随便上些吃食来,莫要诓骗我等。” 老汉低头哈腰连连应下,转身又跑进了帐帘后面。 那几人便随意坐下,都开始喝茶。 叶凡见萧风提不起一点精神来,便冲几人喊了声,“敢问几位大哪里来的?” “原羊城。”瘦小的汉子回了句。 “呦,听说那里这几天可热闹得很,几个前辈都在那里做了一场。”叶凡又说。 “那是,不说别的,就叶宗师与近日冒出来的那个血徒杀那一战便盖过了大半江湖风头。”那瘦小汉子接口。 “武榜也是从原羊城发的,可是真的?”叶凡再次问。 “我说你这书呆子,不好好看你的书,怎么净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长髯汉子一眼看过来。 “我家小弟感兴趣,帮他问问。”叶凡摸了摸少年脑袋,赧颜道。 萧风慢悠悠喝着粥,当没听见。 “病成这模样,不好好在家养着,大冷天带着他瞎转悠,你还真能耐。”长髯汉子扫了眼,有点讥笑。 “说的是。”叶凡唯唯诺诺。 正巧老汉送了不少吃食过来,一伙儿人吃起来,便不再理会叶凡,反而低声交谈起来。 “你别说这武榜,是他娘的出人意料,前十除了个第七的飘缈公子,全他娘的没听说过。”一伙儿人不知道窃窃私语了些什么,瘦小汉子忽然拔高声音呸了声。 “可不是,老剑神排了第十七,白盟主紧随其后,乔大帮主和那些个露过脸的宗师全都掉出了前二十,这也是邪门。”长髯汉子压了压声音接口,“你们说这前二十的宗师什么时候齐齐露个脸?” “这谁知道。”光头大汉呸了声,“这世道,也就老一辈闯闯,看咱这些闯江湖的都不敢瞎转悠,省得又遇到宗师大战,白白丢了性命。” “痴老大,你可别这么说。”长髯汉子哈哈一笑,“现在想想,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多刺激。” 光头大汉嗤笑了声,“老子是出来闯的,现在就那些老人们闲得没事瞎闹,就看热闹了。” “这就是你小家子气了不是?”长髯汉子拍拍光头大汉肩膀,“你想这宗师大战能持续多久?今天死两个,明天死三个,到最后那武榜前二十出来,估计都死没了,那时候连着几十年甚至百年,江湖都热闹不起来了,后辈们说不得还羡慕我们呢。” “那是,”瘦小汉子也大笑起来,“那时候跟后辈一说,自己看了谁谁谁一战,他们怎么想?不羡慕死?” 三个人自顾自高谈阔论,完全忘了摊位里还有两个客人,若是他们这番言论传出去,铁定要倒大霉。 叶凡看了眼萧风。 萧风仍在喝粥,似乎没听到一样。 “为了这般江湖,有意思吗?”叶凡悄声说。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吃个酥饼。”叶凡也不在意,拿起个酥饼递过去,“这里的酥饼味道很好。” 萧风皱了皱眉,摇摇头。 叶凡便不再勉强,自己咬了口,继续听三人的一家之言。 那三人说得起劲,吃得也不慢,很快吃完,结了账便直接走人,对叶凡两兄弟估计都没看在眼里。 叶凡又看了眼萧风。 萧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叶凡将少年抱起,将剩下的酥饼丢给大黑狗,起身去结账。 大黑狗欢愉叫了两声,一口一个吃起来。 走出摊子,外面阳光正好。 街道上不少打扫之人,也有来往行人,有些提着年货,有些那些簸箕扫帚,都看着很忙碌。 叶凡缓缓走在街巷里,与孤身走在青山绿水幽谷里一般无二。 他生得很平凡,无论相貌还是气质,便是他身后的黑狗也比他吸引人得多。 所以街道上没人注意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与这世间的格格不入。 叶凡,从来都是个孤独的人。 只是,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他怀里抱了个少年。 () 第581章 雪夜,孤舟,垂钓 竹筏再次顺着媛江飘游。 午后,寒风大了些,云头遮住了太阳,越聚越多。 叶凡皱了皱眉。 “要下雪了。”怀里的少年忽然出声说。 “醒了。”叶凡眉头舒展开来,低头笑了笑。 “真好。”萧风也笑了笑,眼睛亮亮说。 叶凡没问什么真好,只摸了摸少年冰冷的脸,“要找个地方躲躲。” “要是有船就好了。”萧风却说。 叶凡无奈看了眼少年,“好。” 竹筏离开了主干,在一条支干上飘荡,很快遇到几只渔船。 叶凡同渔家打听了下。 正巧渔家说要回去,否则赶上了风雪可不吉利。 竹筏便跟着渔船去了近处的渔村。 渔村没有名字,也不过百余人口,实在算不上大,芦苇荡里窸窸窣窣,都是村子里的主人家在收拾渔具,见有外人来,便探头出来好奇瞅两眼。 叶凡二人在渔家家中坐了会儿,喝了碗热水,渔家便找到了多余的船只。 叶凡没再停留,告辞离去。 渔家见天冷,送了两床棉被。 竹筏换成了小船,萧风便不再需要叶凡抱。 这一带,江面很平静,一望如海,小船悠悠飘荡,也自在悠闲。 萧风趴在船舷上,看着一片片藻草抛在身后,有时还能遇上条鱼探出头吐个泡泡,他便会开心上好久。 大黑狗趴在萧风身边,一直往萧风那边挤,有时还会把萧风挤倒了,萧风便时不时推它,这时,大黑狗会乖乖挪远一点。 叶凡伫立船头,广阔江面仅他一人独赏。 有风吹起涟漪,江面波澜微起。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远处吹来一阵风,风里夹杂着白雪,如同鹅毛。 叶凡张开手。 有雪花落在他手心,渐渐透明,融成水滴。 他微微握住那滴水,低头看了看萧风。 萧风不知何时已不再看水,而是抬头看着漫天飞雪。 叶凡看到,少年眼中流露的不是预料的欣喜,而是茫然。 叶凡蹲下身,刚想说什么,萧风忽然眸子一亮,转头看向远处,“有人!” 叶凡转头看去。 平静江面上有一叶孤舟,一位蓑衣斗笠的老人正在漫天飞雪里垂钓。 的确有人。 “想去看看?”叶凡转了口气问。 “自然。”萧风理所当然点头。 “那便去看看。”叶凡勾了勾嘴角,温和说。 孤舟上的老人似乎并不介意两人的靠近,在小船在数丈远时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垂钓。 小船在距离孤舟一丈余处停下,不再上前。 萧风眨了眨眼,掩口打了个哈欠。 “去船里睡会儿?”叶凡轻声问。 萧风摇摇头,双手交叠在船舷上,耐心看着寒江独钓。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风雪愈发急促,霜花落在江水里,无声无息。 忽然,江面荡起圈圈涟漪,紧接着,鱼线剧烈抖动起来。 想来会是条大鱼。 垂钓的老人抿起了唇,开始不停收线放线。 萧风依旧静静看着,没受一点影响。 僵持片刻,老人清喝一声,“起!” 一条浑身白鳞的大鱼猛地带出水面,掉进了船舱里。 “老头子,你可钓上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从船舱里跑出来,麻利按住那条活蹦乱跳的鱼,有些不满道。 那少年生得极漂亮,一头银发更添三分出尘,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老人抖了抖蓑衣上的积雪,站起身,“你想吃鱼,自己钓不到,反而埋怨我了?” 少年撇撇嘴,自知理亏,便没再说话。 萧风没了再看的兴致,将手从下巴底下抽出来,打了个哈欠,又甩了甩手。 不知不觉,雪色已铺满了少年墨发衣衫。 “麻了?”叶凡伸手给少年抖了抖头上的积雪,温和道。 萧风自个儿揉了揉手,轻轻说,“累了。” “那就睡吧。”叶凡给少年抖了抖衣袍上的雪,抱起少年,温和道。 “嗯。”萧风低低应了声,阖上了眸子。 叶凡往船舱里而去。 大黑狗汪了声,也摇着尾巴跟去。 孤舟上,少年一番忙活终于将足有五六斤重的鱼提起来,正巧看到此景,挑了下眉,拿下巴点了点那边渔船,“怎么回事啊,老头子?” “只是来看看热闹。”老人也看了眼,毫不在意说,“正好这般多鱼也吃不了,不如请那两人过来一起。” “也好。”少年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月牙儿。 他将鱼丢给老人,在孤舟上微微一跳,脚尖轻点江水,然后跳上了渔船。 大黑狗猛地扑出来,汪汪大叫。 少年没料到这般,被吓了一跳。 好在叶凡紧接着从船舱里钻了出来,“阿黑。” 大黑狗转头看了眼叶凡,不情不愿又钻回船舱里去了。 “有事?”叶凡看着少年问。 “别误会,我师父钓了条大鱼,我想请你们一道去吃,没恶意。”少年连忙说。 “多谢好意。”叶凡客气道,“不过,你师父想请的那位睡着了,今晚吃不了鱼。” 少年眨眨眼,莫名其妙,不过他性子单纯,脱口而出,“没关系啊,雪鳞鱼越炖越香,可以熬一晚上,明日再吃。” 叶凡点点头,“多谢。” “那便说好了。”少年立即眉开眼笑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叶凡也不挽留。 这时,那少年身子忽然顿了下,又回过头来,“那个,大哥哥,你说,里面的人是师父请的,我能先见见吗?” “明日不就能见着了。”叶凡淡淡说。 “好歹我请你们吃鱼,稍微给点面子,成不?”少年皱起眉头,这大哥哥怎么这么冷淡。 叶凡淡淡看着他。 “不看就不看。”少年被看了会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哼了声,不自找没趣了。 “去吧。”叶凡忽然又说。 少年身子滞了下,“真的?” 叶凡看向寒江风吹雪,不再理会他。 少年撇撇嘴,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得很,掀帘钻进了船舱里。 “汪!” 一进去,迎面便是热情的一个拥抱,直接将他扑在了船舱里。 大黑狗吐着舌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少年彻底吓傻。 () 第582章 赏雪,吃鱼 寒江如镜,立船头,孤看寒风卷雪,乱如絮。 “醒了。” 欣喜轻快的声音忽然从船舱里传出来,打破了四周的寒风冷雪。 紧接着,大黑狗从船舱里钻出来,冲静立船头的人叫了两声。 叶凡收回视线,转身往船舱里而去。 “你可睡够了,再不睡醒我可不等你了。”银发少年眯着那双桃花眸子开心说。 萧风没说话,只是疑惑看着他。 银发少年没察觉出萧风的不解,自顾自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近十个时辰。那个大哥哥还说让你再多睡会儿,再睡,鱼都炖成水了。” 萧风眨眨眼,什么鱼? “你一直这么喜欢睡觉吗?”银发少年好奇问。 萧风张张嘴,刚想说话,那少年又说起来,“也不是啊,哪有小孩子喜欢睡觉的,都巴不得整日活蹦乱跳的呢?我就是。” “那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看你脸色,都能跟外面的雪比了。” 他说着就去捏萧风的脸。 萧风往后躲了躲,没躲掉,不由蹙眉。 那少年还在说,只是语气忽然认真下来,“那个大哥哥说你的病,你愿意才能好,可你一直不愿意,为什么啊?” 萧风移开视线,看向进来的叶凡,眼神带着些询问。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大哥哥说你不喜欢他,可我看他对你可仔细了,对我就爱搭不……理的……”银发少年顺着萧风的视线看过去。 他咳了声,有点心虚看着叶凡,“那个,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出去一下。”叶凡没回答,淡淡说。 “哦……哦,你们快点,我去同师父说一声。”银发少年有点结巴,连忙钻了出去。 萧风坐起身,“那位前辈请我们吃鱼?” “等了一天了。”叶凡应了声,将大氅给少年披上。 “那个少年叫什么?”萧风问。 “湘水。”叶凡回答。 “很像女孩子的名字。”萧风自语般说。 叶凡没接话。 “外面还下雪吗?”萧风歪头听了会儿风声,轻声问。 “很大,不过很冷。”叶凡沉默了几个呼吸,怜惜说。 “真好。”萧风却笑眯起了眸子。 叶凡的笑意便也晕染了眉眼,“去不去?” “不吃白不吃,为什么不去?”萧风笑得更开心了些。 “好。”叶凡摸摸少年的脸,点头道。 …… 雪下了一天一夜,还是很大,白茫茫的铺满了整个视线。 四个人围坐在炉火前。 面前是满满一锅的鱼。 汤汁乳白,鱼肉白嫩,还添了些葱花,赏心悦目。 只是没有人动筷。 老人说要再等等,等鱼汤结了膜才完美。 湘水就眼巴巴瞅着汤,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萧风与叶凡都看着小舟外的雪,只是萧风是欣喜与惬意,叶凡是漠然与平静。 老人看着萧风,微微皱着眉,似乎很不解。 “一树梅。”萧风忽然说。 三个人都怔了下。 “那里。”萧风抬手指了指。 三个人转头看去。 远处江岸,一树红梅点缀了整片雪景。 寒风起,吹入小舟里些雪,吹落梅树上些雪,红梅便愈发嫣然起来。 “真漂亮。”湘水赞叹道。 老人更加疑惑看着萧风。 萧风偏头看向老人,笑笑,“前辈想说什么?” “与我想的大不一样。”老人神色有些复杂。 “有什么不一样的?”萧风淡淡说。 “你可知智榜之首是谁?”老人莫名其妙问。 “你。”萧风回答。 “为什么?”老人并不惊讶。 “直觉。” “你建立了飘缈楼,聚起了一甲子以来的大半老人,甚至有自信与整个天下为敌,为什么不是你?”老人看着萧风,又问。 萧风忽然笑了下,“他们将前三掩去,自然不是没有,而是没必要再让江湖人知晓,自然不可能是我,而且,便真是我,他们也不敢写上去,那还是不可能是我。” 湘水眨眨眼,忽然更开心了。 老人叹了口气,“你们可会怨我?” “谁都有权利做选择,没人有资格怨你。”萧风将视线看向小舟外,平静说。 “你终究是怨我的。”老人苦笑。 “选择本身没有对错,只有后悔不后悔。”萧风伸手接住一片雪,放在炉火前。 雪花渐渐透明,融化。 叶凡抬袖给萧风掸了掸衣服上的雪。 “于你来说,也是吗?”老人语气愈发苦涩。 “我的选择从不存在后悔一说,”萧风看着白雪茫茫,“你没必要跟我比。” “你很骄傲。”老人摇摇头,有些无奈。 萧风皱了皱眉,语气忽然冷下来,“我便是说怨你恨你甚至要杀你,你仍会是这个选择,何必再与我说这些,又何需我再开导些什么,你若是来做说客的,我劝你将剩下的话都咽回去。” 老人闭口不再多言。 萧风闭了闭眼,似乎有些累。 “可要去看看?”叶凡轻声问。 “不去了。”萧风摇摇头,微笑了下,吐出口气看向老人,“承蒙前辈相邀,是晚辈失礼了。” 老人抬头笑了笑,“你说的极是。” 萧风张张嘴,却没再说什么。 “好了,好了。”湘水忽然叫起来。 老人收回视线,看了眼微微发黄的油膜,大笑,“绝妙。” 湘水立即蹦起来,大咧咧盛了碗汤,烫得直咧嘴,却是放在了萧风面前。 萧风惊讶看着他。 “你最小啊,当然照顾你啦。”湘水揉了揉萧风脑袋,笑嘻嘻说,然后又盛了碗给自己,“好了,开吃开吃。” 说着,他先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边抽气边往下咽,“好吃,好吃。” 说着,他又夹了一筷子。 萧风低下头,吹了吹鱼汤,喝了一小口。 老人笑着摇头,“你这时不说他抢了你风头了?” 湘水呛了口气,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你教的。” 老人便不再说话,夹了筷子鱼肉放进嘴里。 滋味鲜美,入口滑嫩,十分爽口。 “不错。”他赞了声。 叶凡也夹了块鱼肉,尝了尝,点了点头。 然后,他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萧风碗里。 萧风看了眼他,没说什么,自己从锅里夹了一筷子,慢条斯理吃下,又夹了一筷子。 四个人都不说话,三个人下筷如飞,剩下一个吃得从容,却也并不比三人吃得慢。 () 第583章 除夕夜 风雪依旧。 锅里的鱼被吃了一半。 小舟内之人都不再动筷。 老人点了点桌子,示意湘水收拾碗筷。 湘水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那个,等会儿,你让我消消食。” 叶凡看了眼萧风。 萧风早已睡了过去。 叶凡眼神有些晦暗不定。 一顿饭的时间都勉强,这少年明显想了不少事,而且可能打算着离开了。 可他有什么办法? 略施手段让少年一直这样下去? 那少年可能会自杀吧? 叶凡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个少年心里,似乎所有人的命都很珍贵,唯独自己的命最卑贱。 而更讽刺的是,他与少年的想法正好相反。 叶凡抱起少年,冲老人倒了声谢,返回了渔船。 渔船顺水而游,很快消失在雪色里。 湘水托着腮看着茫茫雪色,“老头子,你说日后还能见到他们吗?” 老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难。” 他起身披上蓑衣,坐在了之前垂钓的小舟头。 “你干嘛?”少年奇怪问。 “钓鱼。”老人淡淡说。 “可是锅里还有半尾鱼呢。”少年连忙提醒。 “有什么关系呢?”老人自语了声,摇摇头,抛出鱼线开始钓鱼。 少年嘀嘀咕咕了一连串什么,起身收拾了碗筷,钻进了舱里。 雪花簌簌,朦胧了山河。 一叶孤舟划过雪色,有蓑笠翁在独钓寒江雪。 …… 听雪亭很美,特别是雪落如毛时。 此时,亭内坐了两人。 两人在下棋。 寒风起,簌簌白雪飘落在棋盘上。 青衫落了一子,正巧落在一片雪上。 灰衫也落了一子,同样在一片雪上。 子落,暗局起。 子子勾连,险象迭生。 “可惜平分秋色。”青衫中年人微笑说。 “至少还没下完。”灰衫老人摇摇头,毫不在意。 “当年没能搅起什么浪花儿来,你又何必再倔强?”青衫中年人叹息道,“以你的悟性,并不会比你师兄差。” 灰衫老人眸子中陡现戾色,又忽然平静下来,“你心虚了。” “是,我差一点就输了。”青衫中年人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我赢了没什么,你赢了我便要倒霉了。” “这就是你们的地位,”灰衫老人嗤笑,“与猪狗何异?” “随你怎么说,”青衫中年人打了个哈欠,“至少我们都活着,完好无损。” “这也只是现在。”灰衫老人补充。 …… 揽梅园的梅花又开了,此时开得正艳。 除夕夜,皇都也下起了鹅毛大雪。 两个纤瘦身影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里。 “母后,您走了不短时间了,回去吧。”萧辰雪轻声说。 “让我再走走。”夜雨涵摸着一棵梅树,声音同样很轻,似乎怕打破揽梅园的安宁。 “可是,您身子才有好转,该小心着凉才是。”萧辰雪皱起眉头。 “让我再走走。”夜雨涵重复道。 萧辰雪张张嘴,没再说什么。 “那片地方,我记得小风喜欢坐在上面看雪,他说那里看雪最亮堂。”夜雨涵指向一块空地。 萧辰雪微微咬住下唇,低下了头。 “那一片地方,小风舞过一套剑法,搅得梅瓣如雨,很美。”夜雨涵神色有些恍惚。 “那个地方,小风喜欢躲在里面,他说只要他不说,很难有人能找到那里,我若找不到他,可以去那里找他。”夜雨涵掩口哽咽起来,“可现在找不到他了。” “母后,六皇弟会回来的,他过些日子便回来。”萧辰雪搀住夜雨涵柔声安慰,“六皇弟舍不得您的,也舍不得我们,他最懂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夜雨涵低低抽噎,“都是我的错……” “帝后,殿下!”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两人身后,单膝跪地道。 夜雨涵身子一振,深吸了口气,转身道,“何事?” “帝君请帝后与殿下参加年宴。”黑衣影子漠然说。 “知道了,你退下吧。”夜雨涵淡淡说。 “是。”黑影瞬间消失。 “走吧。”夜雨涵擦了擦脸,勉强笑笑。 “嗯。”萧辰雪点点头。 四道脚印不断延伸,渐渐消失在梅林雪色里。 …… 梦峡里难得清闲。 几十个人不分身份年纪,忙忙碌碌了一整天,临近天黑,将梦峡里他们能走动的地方都收拾了个遍。 茅庐,竹楼,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贴了喜庆的对联,连竹林山岩上也装饰了彩带剪纸,年味十足。 李露,于逸带着几个年轻人在包饺子。 林枫包得最快,洛潜渊包得最慢,偏偏两个人还在一起包。 林枫端着自己的一笼盖饺子,冲洛潜渊做了个鬼脸。 洛潜渊脸黑了黑,一个饺子皮就飞了过去。 林枫一个下蹲轻而易举躲开,冲洛潜渊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洛潜渊一个断子绝孙腿直接踢了过去。 “我靠!”林枫骂了声,连忙一跳。 一笼盖饺子也跟着跳了跳。 林枫连忙几个扭腰,将不老实的饺子接住。 还没松一口气,耳朵被人揪住,“能耐了,你包的也不能这么糟,你想干什么?” “错了错了,我错了。”林枫赶紧踮起脚尖大叫。 “错了有什么用,又不改。”李露斥道。 “我改我改,我真改。”林枫连忙改口,“李姨,你看看,我手里还拿着饺子呢,我一分心都丢了不就更糟了。” 李露哼了声,随手接住,“再有下次,把你耳朵揪下来。” 林枫唯唯诺诺,连忙说不敢。 洛潜渊在一边吭哧吭哧地笑。 “你,包得太慢,跟我去下饺子。”李露一眼扫过来,毫不客气说。 洛潜渊瞬间笑不出来了。 “还有,这个饺子皮谁丢的?”李露又问。 十几个年轻人齐齐看着洛潜渊。 “包得慢也就罢了,还浪费,”李露揪着洛潜渊耳朵骂骂咧咧,“这般能耐,你信不信老娘让你这么吃下去。” 洛潜渊苦着脸不敢吱声。 这回轮到林枫笑了。 夜色渐深,饺子也差不多包完,一屋子狼藉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楼上不时传来并不算清晰的交谈声,这是飘缈楼里的长辈们在说话,不过年轻人们都不怎么在意。 忙了几个月,难得放一天假,他们傻才去找不自在。 十几个年轻人摸着肚子等着饺子上桌,从兴致勃勃到无精打采,再到昏昏欲睡。 茅庐外忽然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爆竹声。 年轻人们一下子被惊醒。 洛潜渊端着两盘饺子进来,“一群懒货,快去帮忙!” 年轻人们欢呼一声,一人抢了只饺子尝鲜,连连称赞妙极妙极,在洛潜渊快要吃人的目光下一哄而散。 没多久,饺子接连上桌。 然后,竹楼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足足响了半夜。 …… 萧风忽然醒来。 叶凡原本已经睡下,少年醒来,他便也醒了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怎么了?” 萧风眨眨眼,似乎他自己都有点懵。 叶凡轻笑起来,摸摸少年的脸,“怎么,自己睡糊涂了?” “我睡了多久?”萧风闭了闭眼,轻声问。 “三个时辰不到。”叶凡将少年揽进怀里,“不想睡了?” “我想出去看雪。”萧风沉默了会儿,小声说,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很难为人,又更小声补充,“可以吗?” “自然可以。”叶凡捏捏萧风鼻子,笑眯眯说,起身去穿衣,“今夜正好到融金城,说不得能赶上一波烟花。” “真好。”萧风笑眯起眸子。 叶凡无奈看了眼萧风,收拾完自己,又将萧风裹严实了,抱起出了船舱。 江面的雪下得正大,整个夜空尽是白雪,几个呼吸便铺了两人一身。 叶凡皱皱眉,抬袖拂了拂少年眉间落雪,有些无奈说,“雪太大了,只能让我抱着了。” “那就看一小会儿。”萧风极认真说。 “嗯。”叶凡微笑。 萧风揽着叶凡脖子看着四周雪色。 雪色融入水色,水色映照雪色。 远处传来一声爆鸣声,紧接着爆鸣声不断。 风声爆鸣声中夹杂了一声轻响,紧接着,砰一声,一朵硕大烟花装点了整个雪景。 然后,烟花铺满了整个天空。 () 第584章 起云楼的偶遇 大年初一,整个融金城张灯结彩,出入访友探亲的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一位读书人抱着个少年进了城,身后跟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大狗。 少年手里提了个小果篮,也不知谁送的,里面装了些糖果山楂蜜桔之类的小东西。 他懒洋洋看着四周,手里剥着蜜桔,剥完了一个便将皮塞进读书人口袋里,桔瓣让读书人吃掉,他自己却一点不吃。 融金城里十之八九的客栈商铺已经关门,若要找落脚之地,只能寻三处地方。 当然,一处有一处的规矩,这三处地方也是有些讲究的。 第一处地方叫来客居。 这是霹雳门设下的招待四方江湖贵客的客栈,其内装点精致,衣食住行更是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不以营业为生。 第二处地方名起云楼。 其内招待有些银钱的四方来客,无论食宿都分三六九等,是最市侩正经的客栈。 第三处地方称漂泊所。 听名字便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其内自然也是凄凄凉凉,住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走南闯北的浪子,沿街乞讨的乞丐,一屋子几十个人群居,两个铜板就是一晚上,食水自理。 读书人抱着少年走了一会儿,停在了起云楼前,“住这里?” 少年塞了个蜜桔给他,抬头看了眼,点点头。 读书人将蜜桔拿在手里,有些无奈,“你为什么要一直给我吃桔子?” 此时,小果篮里已经没了蜜桔,少年便似乎也没了兴致,懒洋洋将下巴搁在读书人肩膀上,没回答。 “困了?”读书人也不在意,低声问。 “没有。”少年轻轻说。 “嗯?”读书人偏头看着他。 少年摇摇头。 “饿不饿?”读书人又问。 少年有些惊讶看了眼他。 “蜜桔是吃不饱的。”读书人戳了下少年脑袋,“想吃什么?” 少年皱起眉头。 “饭还是要吃的,便是吃不下也要吃点。”读书人捏捏少年的脸,“你不说,我便点了?” 少年撇撇嘴,更加无精打采了。 大黑狗冲少年汪了声。 少年瞥了它一眼,丢了个山楂过去。 大黑狗立即低头吃掉。 …… 起云楼里很热闹,多是喝酒拜年声。 大年初一的,即使是萍水相逢之人也乐意相互打个招呼,免得扫了兴致,不吉利。 两人掀帘进门时正巧碰上个糖商在发糖,不少人凑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小孩子总是多几分福利,生得漂亮的孩子便更多一些。 那糖商笑呵呵给萧风塞了半个小果篮的糖果,还从桌上倒了一盘子瓜子花生进去,末了还说要给萧风个红包讨个吉利,被叶凡婉拒了。 萧风也不说话,只是笑,看着乖巧懂事,可讨人喜欢了。 至于有没有人想这孩子是不是个哑巴,就不是他考虑的了。 这一茬很快过去。 叶凡与萧风坐在角落里吃早饭。 萧风只是喝粥,叶凡便也不强求,似乎只要萧风吃便可以,吃多少无所谓。 门帘再次被人掀开,走进来两位披着大氅的中年人。 萧风眸子亮了亮,轻轻说了声,“陶叔。” 叶凡看了萧风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其中一个中年人猛地看向角落,瞳孔一缩。 “怎么了?”另一个中年人顺着视线看过去,低呼一声,“楼主!” 萧风冲两个人招招手。 两个中年人摆手让迎来的伙计离开,坐去角落那桌。 “吃不吃糖?”萧风似乎心情不错,抓了两把糖放在桌上,笑眯眯问。 “什么时候回去?”陶静渊板着脸问。 王开云只是看着叶凡,眼神很是审视。 叶凡当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身体出了点岔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萧风并没有扫去多少兴致,丢给王开云一颗糖,“王叔怎么出来了?” “自然是出来找你。”王开云接过糖丢进嘴里,嚼了两下,“这近一月一点消息也没有,前几天又说有个孩子长得与你很像,便一路打听过来了。” “哦,好吃吗?”萧风应了声,又问。 王开云怔了下,又点点头,“自然好吃。” “他送我的。”萧风笑眯眯看了眼人群中说笑的糖商。 “正巧今年没买糖,那些个小子出不来,说不得嘴馋。”王开云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找那糖商了。 陶静渊冷着脸看着萧风。 萧风眨眨眼,将糖递过去,有点讨好说,“陶叔吃吗?” 陶静渊拿了颗放进嘴里,依旧黑着脸。 萧风转头看了眼叶凡。 “我再去要些吃食来,顺便问问房间的事。”叶凡很包容笑笑,起身去了柜台那边。 “说说来干什么吧。”萧风托腮看着陶静渊,笑眯眯说。 “霹雳门的五门主死了,现场有唐门暗器的痕迹,可唐门一方却咬定不认,两方争执不下,紫灵堂提议我们飘缈楼插手,唐门同意了。”陶静渊脸色缓了缓,回答。 “唐门与紫灵堂前些日子才闹翻,若是再同霹雳门闹翻,便是与两方等同势力势如水火,他们自然不会这般蠢,除了让我们插手,没有更好的办法。”萧风点了点头,补充道。 “可我们担心,有些人在给飘缈楼布局。”陶静渊皱眉道。 “这个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唐门被人盯上了这个倒是可以肯定。”萧风轻描淡写说,“南宫世家是不是开始乱了?” “是,”陶静渊点头,“林瑶那小丫头虽手段高明,可势单力孤,再加上这些天江湖动荡,出了几次小差错,原本拥护南宫甫的族人和年轻一代便都开始不服林瑶的管束,很乱。” 他顿了顿,又补充,“南宫甫倒是保证,全力辅佐林瑶,只是是不是收复人心,难说。” “这件事,飘缈楼一点不能插手。”萧风并不意外,强调道。 陶静渊点点头,迟疑道,“我觉得,林瑶背后似乎有人,并非我小觑她,而是那些小错与她的行事缜密总是有些偏差,实在不像一人所为。” “我知道,不过由着他便是。”萧风毫不在意。 “另外,是不是有人提议,飘缈楼插手白杨盟杨氏入驻乔帮之事?” “是。”陶静渊点头。 “解决完这里的事,飘缈楼人全部隐世。”萧风喝了口粥,很平静说。 陶静渊脸色却一下子严肃,点点头,犹豫了下又问,“你呢?” 萧风知道陶静渊问的什么,浅笑了下,“等。” () 第585章 小道消息 叶凡跟着个伙计噔噔噔跑上了楼。 没多久,王开云有点郁闷回来,两手空空。 萧风疑惑看着他。 “人家说,大过年的,不做生意。”王开云很纳闷道。 萧风怔了下,下意识看了眼那糖商。 那糖商正好看过来,冲萧风招了招手。 萧风便也冲他招了招手。 那边的一群大人一阵哄堂大笑。 萧风收回视线,想了想,点头自语,“也对啊。” 两个人都不知道少年也对的什么,也都没问。 伙计端了些豆浆花卷小菜过来,说了声慢用便走了。 陶静渊与王开云便开始吃饭。 萧风喝完他那碗粥,打了个哈欠便一声不吭趴在桌子上睡觉。 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异。 又过了片刻,叶凡从楼上下来,见萧风已经睡下,有些无奈抿了抿唇,抱着他又上了楼。 大黑狗便也跟着跑上去。 两个中年人更加惊异。 王开云给陶静渊使了几次眼色,陶静渊都摇头,最后王开云猛地站起来,陶静渊重重一拍桌子,起云楼气氛滞了下,王开云又缓缓坐下。 两个人都闷闷喝豆浆,不再有什么动作。 …… 雪后,天总是很冷。 叶凡问伙计又要了两床棉被。 萧风的作息从白天调到了清晨与晚上,一睁眼外面已经昏暗下来。 叶凡似乎除了守着萧风,一直没事,每次萧风睡醒,这读书人总是能很快知道。 “五个时辰。”叶凡没等萧风问,回答。 萧风眨眨眼,拥着被子坐起身,不说话了。 “无聊?”叶凡坐在床上,摸摸少年的脑袋,温和问。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叶凡有些遗憾说。 萧风抿起唇,脸色变得有些倔强。 “你可羡慕湘水,他似乎一点忧愁都没有。”叶凡又说。 萧风依旧紧抿着唇,脸色愈发倔强。 “我总不会害你,你何必跟我这般置气。”叶凡有些无奈笑笑,“下去吧,正好赶上吃晚饭。” 萧风脸色缓了缓,点了点头。 …… 一日时间,楼下的食客已换了一波,倒不似早晨的乡土味十足,有些江湖草莽的粗犷。 “翠坞山的事听说了吗?” “自然,听说武榜第五十三的姬觞死了。” “可不是,第九十三,九十五,九十九都折在那里了。” “当真?” “骗你干什么?百晓生说的,能假。” “嘿嘿,现在江湖风头大,他怎么着也不敢瞎编这个。” “听说,整个翠坞山都塌了,差点把山脚下那个小村子埋了,可是真的?” “真的假的,你去瞅两眼不就瞅见了?” “那挺远的,我闲的。” “谁干的,百晓生可说了?” “老剑神。” “老剑神?武榜十七的那个?” “对,而且是一人单挑。” “这能耐了啊,能拼前十。” “难说,毕竟前二十里除了个白大盟主,我们谁也没见识过啊。” …… 萧风与叶凡下楼时,一大伙儿正凑在一起高谈阔论。 两人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叶凡去叫吃的,萧风便听他们接着说。 “说到这武榜,我就奇怪,你说跟白盟主打了一架的那位杨老前辈怎么样?” “自然是厉害至极。” “想当年他可是江湖修为第一人,只是名声盛极时莫名其妙失踪,再出来就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那你们说死了还是废了?” “废了吧,死了杨氏不都乱了,前几年找不到杨老前辈,杨氏不整天躲得跟缩头乌龟似的,还会往乔帮那里靠?” “嘘,嘘,找死啊?”连忙有人出言提醒。 “怕啥,杨氏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情理会我们。” “以防万一。” “那咱小声点。” “我听说啊,这事估计要黄。” “怎么说?”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 “小道消息啊,听说几大天榜势力约见乔帮主,还请了白杨盟与飘缈楼作见证,说是怕杨氏入驻乔帮,乔帮一家独大了,要约法三章。” “什么法?”有人打断。 “听我说完啊,”那人继续说,“乔帮主心高气傲,哪会听他们的,连法听都没听一口就否决了,说既然他们不信,不会让杨氏入驻乔帮便是,那次碰头听说不欢而散。” “那结果呢?” “谁知道,这不拖着嘛,不过这都是些小道消息,别外传了啊。” “自然,自然。”一伙儿人连连保证。 “对了,第十九的那个南宫诚你们说是不是南宫世家的?” “不可能吧?若是南宫世家的,南宫世家不乐翻了天去,还弄那些谋划。” “也是,不过新进位的这个小家主可是将南宫世家这些年的仁义都败没了。” “可不是,这风口浪尖上还去同阴山教示好,真是……” “知道的是互利互惠,不知道还以为要成附庸呢,阴山教那是什么地方,挖人祖宗坟的地方。” “就是,听说阴气重着呢?前些天还出了个活死人,问啥啥不知,就会说自己是杨薇薇了。” “你们不说我还忘了,听说阴山教也有点闹腾,是不是真的?” “我听说了,是真的,不过动静小些,听说飘缈公子插手了。” “怎么可能?” “就是,别胡说。” “没胡说,听说飘缈公子找他们要了件东西,欠他们个人情,就给了他们枚飘缈令。” “真是狗屎运。” “谁的事?” “这没传出来,不过听说那起歪心思的一脉都挺惨的,最好的也是挑了手脚筋,赶进了氲霭谷。” …… 萧风眼神有些晦暗不定。 叶凡正巧点了菜回来,坐在萧风身边,揉揉他脑袋,“吃完饭再想。” 萧风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笑了笑。 “给。”叶凡将筷子给萧风递过去。 萧风接过道了声谢。 叶凡无奈,却也不勉强,夹了筷子胡萝卜炒肉丝给萧风放进碗里。 萧风皱皱眉,他最讨厌吃炒胡萝卜了,甜不甜咸不咸,味道说不出的怪。 抬头就见叶凡还在夹,他连忙说,“等等!” “嗯?”叶凡偏头看他。 “我自己来。”萧风夹了块蘑菇,放进碗里,然后低头快速扒饭。 叶凡看了看萧风,又看了眼胡萝卜,了然笑笑。 () 第586章 明月楼胡琴 两个人继续顺江游赏。 媛江的景普遍很美,即使是寒冬腊月。 寒梅傲雪也罢,冬青苍翠也好,即便只是芦苇雪色也是极漂亮的。 渔船偶尔会靠岸停顿,只是不会停留太久,便再次启航。 似乎这一趟出行,叶凡只是带萧风游玩,漫无目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元宵。 渔船驶入了扬州城的明湖。 两个人入了扬州城。 扬州城内正值热闹,不仅仅因为元宵,还因为一个名照花的风俗。 照花,照得自然不是普通的花,而是美人花。 照花,起先发源于一种俗也不俗的交易。 当时,有人在花灯会上设下台面,请了几个美人儿上台点上一盏花灯,在纸条上留名,然后美人选择才子为其作画题词。 一幅美人图完成后,挂在花灯之后,若有人看中,皆可买卖。 卖得的银钱,三方平分。 扬州城多才子佳人,才子多君子,美人相邀,自然没有拒绝之理,更何况是白得的银钱,还能让自己名声大噪。 所以,这一做法自发起后便很是吃香。 如今几经变更,倒是不在意银钱交易,反而成了寻觅良人的好法子,也算大雅,便渐渐成了一种风俗,倒也成就了不少令人艳羡的姻缘。 萧风困得很,更何况看才子佳人携手低语,他也没这兴致,便直接睡了一天,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昏沉。 元宵佳节,最热闹的也当属夜晚了。 叶凡笑说萧风醒得真是时候,可愿意出去转转,萧风点头答应。 今晚的夜景极好,提花灯的卖花灯比比皆是,灯月交映,美不胜收。 萧风与叶凡随意走在街道上。 四周多是神仙眷侣,月影灯光醉了眉眼。 走了半路,正好街道上有卖面具的,萧风便要了一张,叶凡便也跟着要了张。 萧风是猴的,叶凡是猪的,滑稽得倒是别无二致。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好笑。 又走了片刻,两人到了花灯会。 入眼花灯五光十色,千姿百态,游人穿梭花灯之间,谈笑风生,喜气洋洋。 萧风顺着那些花灯一行行看过去,花灯谜千篇一律,倒是花灯后面的一张张美人图,赏心悦目得很。 画上的美人儿一般比现实中要漂亮点。 “这个,可否拿给我看看?”看了会儿,萧风脚步一停,指着一幅画问。 卖画的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看到萧风这么小个子,怔了下,又看到一边的叶凡,脸上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这幅画五十两起价,小少爷可看仔细了。” 萧风点点头,接过画仔细打量。 画上的是个在花中拉胡琴的女子,眉宇间有些哀色,薄纱轻覆容颜,气质很是不俗。 “云遮倾城月,雾氲七彩虹。”叶凡读了下画上的题词,轻笑了下,“她可当不得。” “你认识?”萧风惊讶看了眼他。 “去诸葛家时见到过她,”叶凡笑笑,“只是没想到她会出来。” “那他们也该来了。”萧风自语,又抬头看向卖画的中年人,“我若想见画中人,你可有办法?” 那汉子听这一大一小的对话,听得莫名其妙,不过听出不是什么好话,以为这一单要凉,忽然听到萧风问这么一句,瞬间大喜,“自然。” 两方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汉子给了萧风个地址。 叶凡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似乎由着萧风想干什么干什么。 “明月楼。”萧风抱着画匣,看了眼东北方向的一片灯火辉煌,微微皱起了眉头。 明月楼并非客栈,而是丝竹管弦之地,在扬州城属于比较有名的地方,现在自然更为热闹。 思绪重重间,叶凡忽然拉了萧风一把,“看着点人。” 萧风回头看了眼,自己刚才呆的地方跌了个小乞丐。 他抿了抿唇,淡淡说,“谢谢。” “去不去明月楼?”叶凡毫不在意说。 萧风刚想回答,那小乞丐忽然喊了声,“萧风。” 萧风身子一滞,猛地看向那小乞丐。 竟是祝青蓉。 “有我哥的消息吗?”祝青蓉抹了抹脸,挤出个笑脸问。 萧风没回答。 上次这丫头在荒城时吓昏过去,醒来便让他去救她哥。 只是饮血剑之事他不想插手,与祝青山兄妹也只是萍水相逢,当初提醒已经是仁至义尽,自然不可能因为她求他便改变初衷,他便没回答她,只是让她安心呆在荒城。 当初他离开荒城时,这丫头还乖乖听话,想来是这些天一直没人理会她,一个生气便自己跑出去了。 “还是没找到吗?”祝青蓉有些伤心,过了会儿抬头委屈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找不到?你不想找他是不是?” 萧风抿了抿唇,上前给她抹了抹脸,“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走开,我讨厌你。”祝青蓉一把推开萧风,猛地起身跑了出去。 四周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都没看懂怎么回事。 叶凡将萧风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你不欠她的,何必这般迁就她。” 萧风眼神有些晦暗不定,摇摇头,没接话。 “累了吗?”叶凡将画匣从萧风手里接过来,又将他抱起来问。 萧风任由着他抱,摇摇头。 叶凡笑笑,“那去明月楼?” 萧风又看了眼那片灯火辉煌,重重点了点头。 …… 丝竹绕梁,月色映月。 明月楼赏月可是出了名的一方美事。 两人登上明月楼时,明月楼里一阵欢呼,紧接着响起胡琴之音。 一袭红衣站在月光清辉下拉琴,衣带随风翩飞,整个人似乎都要飞入月寒,说不出的出尘脱俗。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立即有侍者上前询问。 叶凡要了壶茶,又要了几碟糕点,看了眼萧风又要了壶白开水。 那侍者便点头退下。 茶点上来的很快。 叶凡喝着茶听曲儿。 萧风只是看着那袭红衣,眼神有些复杂。 胡琴拉了片刻,那袭红衣欠身退入后堂。 萧风低下头,说不出的疲惫。 紧接着,又上来另一人,是个琴师,曲调悠扬,似乎高山流水。 琴曲响了片刻,萧风似乎下定了决心,抬头道,“我……” “我陪你去,你现在动不了手。”叶凡打断道。 萧风再次低下头,没说话。 叶凡接着说,“哪怕你恢复了些,你说能稳胜他们,可代价是什么,你也该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你不可能再有更多的时间修养。” “别逞强。”他拍拍少年肩膀,温和道。 “嗯。”萧风吐出口气,点了点头。 “累了?”叶凡揉揉少年脑袋,笑了笑。 “有点。”萧风抬头也笑了笑,“所以要快点。” “嗯。”叶凡点点头,丢了块碎银在桌上,抱起萧风往楼下而去。 …… 明月楼后,灯火阑珊。 叶凡将萧风放下,弯腰微笑了下,“你现在要信我。” 萧风神色有些复杂,还是点点头。 现在,他除了信他,别无他法。 叶凡微微伸了个懒腰,牵着萧风往灯火更稀处走去。 四周有风起。 两人停住了脚步。 叶凡推了一步,他只是保护萧风的安全。 “我没想到,你会走这条路。”四周无人,萧风轻声说。 “我没错。”假山后走出一袭红衣,衣衫长发在夜风中肆意张扬。 “是,你或许可以摘了让你厌恶至极的面纱了。”萧风淡淡说。 那袭红衣嗤笑了声,面纱随着夜风飘飞,露出一张没有任何伤痕的白皙脸庞,“你又知道?” “或许是我上次的话说重了,不过我很庆幸。”萧风依旧语气淡淡的。 “真讨厌你这般嘴脸。”花寂月皱皱眉,“凭什么你认为对的便是对的,你又凭什么干涉诸葛世家之事?” “你是因为诸葛家?”萧风反问。 “我是为了不让诸葛陌的努力我付之一炬。”花寂月强调道。 “当初,你的脸是被谁划的?”萧风上前了一步,平静问。 花寂月没回答。 “你为什么忘了怎么谱棋?”萧风又问。 花寂月依旧没回答。 萧风又上前了一步,“我不知道你们当年知道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但你没有资格决定诸葛家的命运,也没有资格决定诸葛离走哪条路。” 花寂月脸色陡然阴沉,“那你便有资格了?” “当年,你为何要隐居在诸葛家?”萧风没有回答。 花寂月嗤笑,“你为什么去看诸葛家的那些手札?” “你怕死。”萧风还是没有回答,而是接过了他自己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般怕死,可你在诸葛家仅仅只是因为你怕死。”萧风淡淡说,“现在,你觉得连诸葛家都护不住你了,你才会走上这条路。” “你胡说!”花寂月脸色狰狞起来,“诸葛离是笨蛋,你当我也是不是笨蛋吗,会听信你的鬼话吗?” “那你为什么现在出来?”萧风平静说。 “你呢?你为什么要布这般大的局?还不是因为满足你自己的私心?”花寂月咆哮起来。 “我不否认。”萧风微笑了下,“没有人是莫名其妙的救世主,我也不是。” “我布局,一开始只是为了一个赌,后来觉得这个赌没什么意思了,便只是因为看不惯。” 他话语顿了顿,继续说,“自始至终,我从来没将自己卷进来过,而一切结束,也不会再有我的影子,你跟我比,没意义。” 花寂月忽然不说话了。 “他们呢?”萧风轻声问。 花寂月依旧没说话。 萧风沉默了会儿,淡淡说,“你可以庆幸,我没有从飘缈楼那里得到消息,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花寂月忽然笑了下,“你知道吗,青萝有了孩子。” 萧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冷了些。 “有个人也有了孩子,七个月了,然后她吃了红豆。”花寂月又接着说。 “你不会杀韩青萝。”萧风淡淡说。 “我把她交给他们了。”花寂月笑得很开心说,“他们治好了我的脸。” “然后?”萧风看着她,身体有些抖,声音却很平静。 “诸葛离不知道,”花寂月回答,“我告诉他,青萝去找你们了,于是,他去找你们了。” 萧风看着她,看着她的眸子,“他真去了吗?那你还会来这里,还会把我引过来?” “我引你过来只是因为听说了些事,想确定确定。”花寂月身后,有人回答。 “幽冥狱还是我?”萧风毫不意外说。 “看来都是真的了。”走出来的中年人笑着摇头,“看那些人都被你吓得从淤泥里爬出来了,结果,你却是这般不堪,真是讽刺呢。” “的确。”萧风不在意说。 “不如请小友陋室一坐,如何?”中年人上前几步,温和道。 “可以。”萧风点头。 “我便喜欢小友这般的聪明人。”中年人微笑说。 “但我有一个条件。”萧风补充。 “小友且说说看。”中年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将韩青萝放回去。” “小友竟然信?”中年人有些匪夷所思道。 “若是其他人,我是不信的,可若是诸葛家的唯一血脉,我便是信的。”萧风看着中年人,“你们绝对会这般做。” “小友是个明白人。”中年人勾了勾嘴角,有些意味深长,“好。” “走吧。”萧风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四周风声微急。 萧风脚步顿住,“你既然这般不放心我,就不怕我去了拆了你们的天机阁?” 中年人挥挥手。 风声止,几片枯叶飘落。 “那位朋友也要跟着吗?”中年人看着走到面前的少年,视线余光扫了眼叶凡,微笑问。 “我一人。”萧风抬头,很平静说。 “好魄力。”中年人爽朗大笑,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萧风点点头,看了眼叶凡,顺着中年人的指引方向而去。 黑暗里,有不知多少道黑影紧随而去。 寒风飒飒,四周很快没了人声。 叶凡无奈笑笑。 这少年啊,果然又把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他又皱起眉头,只是以少年的情况,会不会出什么乱子呢? 那便过去看看,总不能真龙游浅滩遭虾戏吧。 () 第587章 在迷城里闯一闯 飘缈公子前去天机阁做客的消息并没有瞒,反而很是大张旗鼓。 轿辇相请,四人抬轿,浮生阁阁主亲迎,给足了飘缈公子的面子。 如此,自然惊动了不少人。 大到天榜势力,小到初出茅庐的小菜鸟,甚至不乏在必经之路上翘首以盼,以望近距离见识飘缈公子风采的江湖好汉。 只是,梦峡里很平静,飘缈楼人很平静,连江湖上热热闹闹的宗师大战也没受什么影响。 因为萧风的一个字,等! 而这次,江湖看到的不仅仅是飘缈公子的天机阁做客,还有几百年的底蕴。 从扬州城到迷城,仅仅花了五日时间。 不是路程不远。 跨越七个县区,几千里路程,很长。 但抬轿的皆是先天境,那便是一般长。 日夜兼程,人员更替,那便不算太长。 所以,花的时间仅仅五日。 这日,两顶轿子停在了黄沙前,然后,三十二位先天境的黑衣人也停在了黄沙前。 两人走出下轿辇。 风声呼啸,有黄沙卷石。 渐渐迷雾弥漫了荒原。 一群人从迷雾中走出,皆是一身金色衣衫,气质十分不俗。 这群人冲同萧风一同而来的中年人点了点头。 一金衣中年上前一步在萧风面前,“害阁下日夜颠簸,是我等的过失。” “七十二阁,来了十八阁,倒让在下有些受宠若惊。”萧风扫了这些人一眼,毫无波澜说。 此人,萧风倒是认识,而且见了不止一次。 “阁下自然担得起。”那金衣中年微笑说,“请。” 萧风没说话,与中年并排走入了迷雾里,其余之人皆跟在两人身后。 迷雾越来越浓,几十人身影越来越淡。 黄沙再起,将迷雾掩埋。 一书生打扮的青年突兀出现在黄沙前。 他似乎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大胆呢。” 他一步迈入了黄沙里。 然后,整个身影瞬间消失。 …… 一众人出现在古老城池前,城门上二字,迷城。 中年人引着萧风入城,“若我记得不错,阁下是第一次来。” “嗯。”萧风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点了点头。 从表面上看,这里人来人往,买卖交易,大人小孩,与外界的普通城池并没有多少区别。 “阁下可愿意四处闯闯?”中年人又说。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我听说,若能破其中阵法,这迷城可随意出入?” “没错。”中年人点头。 “那我便闯闯。”萧风毫不在意说。 “只是……”中年人又有些迟疑,“这里住的皆是我天机阁之人,若冲撞了阁下,望阁下饶他们一命。” “不知者无罪。”萧风点头应允。 “那我等先行一步。”中年人客气道。 “请。”萧风微笑。 一伙儿人很快拐过街角,没了行踪。 萧风吐出口气,抬头看了看太阳。 阳光明媚,只是有些刺眼。 他微微眯起眸子。 他自然不会认为这真是所谓的闯闯。 这一城的人,不是高手的有多少,各种各样人等又有多少? 他们只是还不信那些,不敢同他撕破脸皮而已。 他若死在这里,便是自己技不如人,他们倒是能清静了。 只是,他会死吗? “谁知道呢。”萧风微笑了下,沿着街巷缓缓而行。 然后,他走到一走廊里,坐下,后仰靠在柱子上,悠闲晒起了太阳。 阳光灿烂,照在身上很舒服。 心情便也跟着很好。 走廊里还有两个乞丐,一只猫,都趴在栏杆上睡觉,呼噜声彼此起伏。 萧风打了个哈欠,微微阖上眸子。 时间缓缓过去,很快夕阳西下。 猫不知何时跑到了萧风脚边,靠着萧风的脚,一直咕噜咕噜。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扛着草把子经过,正好剩了一根糖葫芦。 他看到打盹儿的少年,脚步顿了顿,将糖葫芦拔下来,走到少年身边,推了推少年。 萧风睁开眸子,笑了笑,“老爷爷有事?” “孩子,怎么不回家?”老人慈祥问。 “不小心睡过去了,这便回去。”萧风回答。 “哦。”老人应了声,将糖葫芦递过去,“剩了一支,送你了。” “我正巧还有一个铜板,送您了。”萧风从腰间摸出一枚铜钱,笑眯眯说。 “你这孩子,我说送了,怎么还要你的钱。”老人连连摇头。 “这不是钱,是我送的礼。”萧风毫不在意说。 老人怔了下,笑笑接过,“那爷爷便收下。” “嗯。”萧风也点头接过。 老人扛着草把子从走廊里一头走出,身影被夕阳余晖拉得老长,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萧风站起身,微微伸了个懒腰,看着夕阳无限好,觉得这一觉睡得不错。 两个乞丐正好也睡醒,嘀嘀咕咕着往萧风方向凑过来。 “小少爷,给口饭吃吧。”一人噗通一声跪下去。 “对呀,对呀,我们哥两个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另一人也连忙跪下去附和。 “我没银子了。”萧风很认真说。 “小少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就是啊,我们再不吃饭便饿死了。” 两人闻若未闻,哭号着往萧风身边爬。 四周立即聚过来一大群人看热闹,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弄脏了我衣服,是要赔的。”萧风站在那里没动,只一本正经说。 两人依旧似乎没听见,很快抓在萧风衣服上,扯着继续哭号。 萧风静静听着,似乎脚下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那两个人哭了半天,便似乎对着一根木头在哭一样,嗓子都哭哑了。 四周看热闹的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吵起来,又说两个乞丐的不是的,也有说木头一样的少年不是的,还有人直接丢了钱,让两个乞丐赶紧走,不过只是一个个的铜板,并不是什么大钱。 两人还在哭,直到等铜板扔了一地。 然后,他们开始朝四周人磕头,之后捡铜钱。 人群便渐渐散了。 等他们捡完了准备离开,萧风便挡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弄脏了我的衣服。” 两人嗤笑一声,绕开萧风继续走。 身后少年又重复了遍。 两人依旧闻若未闻。 然后,他们忽然觉得被身后一股大力一拉,瞬间砸飞了出去。 () 第588章 迷城困阵 萧风将两个人收拾了一顿,然后将他们的铜板都抢了。 有手有脚的,还靠这么点小伎俩骗钱,就一个铜板也不给他们留。 四周的行人看得目瞪口呆。 萧风却已经扬长而去。 他拿着铜板去了茶楼。 几十个铜板也就够他喝一壶茶的。 茶楼中也有说书的,只是不同于外面话题是江湖风云,英雄儿郎,这里的是儿女情长,细水流长。 惊堂木一响,便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萧风听得打哈欠,实在想不通,这儿的人是怎么听得这般津津有味的。 他抿了口茶水,想着叶凡的茶水提神也伤神,勾了勾嘴角。 视线中无意看到一人。 那是个读书人,一身青衫,脸色有些苍白。 “诸葛离?”萧风轻轻说了声。 那读书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风又说了声,“诸葛陌?” 那读书人喝茶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过来,眼神有些疑惑。 “诸葛陌!”萧风又轻轻喊了声。 “你认识我?”读书人起身坐在了萧风对面,疑惑问。 “不认识。”萧风微笑说。 诸葛陌皱了皱眉。 “我认识你弟弟。”萧风继续说。 “我没有弟弟。”诸葛陌眉头皱得愈紧,“阁下是什么人?” “闲人。”萧风笑眯眯说,忽然站起身,凑近了读书人。 诸葛离往后仰了仰,“阁下想干什么?” “我在看是不是你的脸。”萧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不可理喻。”读书人猛地站起身,拂袖准备离开。 “我可以以为你在心虚吗?”萧风笑眯起眸子,人畜无害说。 读书人身子一顿,哼了声,离开了茶楼。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似乎是他的脸呢,那是自己眼力太不好了,还是当年出了意外。 “有意思。”他浅浅勾起嘴角,将铜板都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 茶楼外,天色已经昏暗,行人便都行色匆匆起来。 萧风缓缓走在人流渐稀的街道上,没什么目的,只是闲看。 迷城的建筑工程很宏大,外观几乎一致,放眼笔直一线,很容易迷路。 萧风懒散走了一段路程,便开始沿着一条笔直长街走,只是走了许久,竟是似乎没有没有尽头的。 所以说,这里的直路不一定是直路。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果然不是很容易。 天色已完全黯淡下来,四周无人,夜风吹起少年衣衫长发,显得四周愈发安静。 萧风犹豫了下,神识四散。 然而,下一瞬,他神识瞬间收回,猛地转身。 “叶凡?”他皱起眉头道。 “这附近没人,也没人能看见这里的情况。”黑夜里走来的读书人温和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风看着他,眼神有些警惕。 “你不能用神识,尤其是在这里。”叶凡并未回答,而是说。 “所以,你来干什么?”萧风神色愈发警惕。 “我一直跟着。”叶凡有些无奈说,“你现在身体没好,一直撑着,不好。” 萧风吐出口气,“这里的事,我不想你插手,我也不会离开。” “好。”叶凡无奈笑笑,又说,“这里的阵法用我提醒一下吗?其实很简单。” 萧风摇摇头,转身继续前行。 再回头时,叶凡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读书人,除非他自己想出来,否则很难找。 萧风没心情理会,四下环顾。 不能用神识,他便只能用笨法子,只是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弯月到了头顶,不知不觉已经半夜。 萧风有些疲惫拍拍脑袋,不再多想。 又往前走了片刻,终于看到了家客栈。 他抬头看了看门匾。 水月府。 这个客栈名也是奇怪。 萧风觉得这名字有点意思,便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客栈里静悄悄的,一楼灯火通明,二楼灯火阑珊。 萧风进门时,门帘牵动门顶的风铃,发出一连串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 柜台前打盹儿的伙计猛地惊醒,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砸吧了下嘴,眨眨眼,等萧风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猛地一个激灵,“客官,住店啊?” 萧风点点头。 那伙计连忙去找账本,哗啦啦翻了起来。 然后,他惊叫了声。 “嗯?”萧风偏头看他。 “那个,客官,这是您的门派号。” 伙计翻了个透明的碧色牌子给萧风。 “水月府二号?”萧风挑了下眉。 “客官,能不睡便不睡。”伙计提醒道。 “怎么说?”萧风好奇道。 “客官不知道?”伙计有点惊讶,又瞬间了然,“这个,不是什么吉利事,客官不知晓也正常。” “可否说说?”萧风客气道。 “有个词叫镜花水月,这里的水月就是这个水月。”伙计压低声音说。 他咳了声,低头哈腰道,“小的的话也就言尽于此,再多点就是难为小的了。” “镜花水月?”萧风皱皱眉,也不是很懂。 伙计领着萧风往楼上而去。 萧风便暂且不理会这些,随口问,“请问,这里的客栈商铺可是有重名的?” “没有。”伙计摇头道。 “可有地图?”萧风又问。 伙计脚步顿了下,回头认真打量了眼萧风,“客官是新人啊?” “有问题?”萧风疑惑看着他。 “自然,这里新人每五年来一波,我倒是见了不少,只是没几天留下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如客官这般大的,更是见都没见过。” “倒是我的荣幸了。”萧风微笑说。 “那客官你可小心了。”伙计意味不明笑笑。 “多谢提醒。”萧风不知从哪儿摸出块银锭,递过去。 “我便收了。”伙计接过塞入怀里,“这里没有地图,因为每一天,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会跑到哪里去。” “建筑是动的?”萧风问。 “是,所以这里的店铺从不重名,就是为了防止这个,否则走错了地方,岂不是要闹出个大乌龙来。”伙计点头道。 “那若是我只找一个店铺,该怎么办?”萧风想了下,又问。 “昨天的两街之内一定能找到,不过是在哪个方向就难说了。”伙计回答道。 萧风眨眨眼,若有所思。 () 第589章 镜花水月 客栈二楼是普通房间,三楼才是水月府,共九间房。 一号房还有烛光,其余房间皆熄了灯火。 伙计领萧风到了二号房前便急急下了楼,似乎这个地方有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萧风凭借牌子上的钥匙开门进去,吹着了火折子点燃灯火。 火光映衬下,是一间与普通客房没什么区别的简陋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整齐。 萧风拿着火折子将其他烛火尽皆点燃。 渐渐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起来。 房间里很正常,除了书桌上放了一本册子,笔砚明显被人用了,铜镜前的椅子不知被谁拉了出来。 萧风走到书桌前,看着那本翻开一半的册子,那一页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 水中月,天上月。 字体很漂亮,墨渍未干。 萧风想象,一个人正在书桌前写字,他突然推门进来,那人便凭空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知道叶凡不会这般无聊,他估计会以为是叶凡的恶作剧。 他拿起册子,翻看了下。 上一页是,镜中花,人间花。 上上页是,缘来缘去,缘聚缘散。 看墨渍,写上字的时间应该不是最近。 他将册子凑在鼻子前嗅了嗅,微微皱起眉头。 墨很香,夹杂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难闻,但似乎并非墨香。 他又往前翻了翻,也是些莫名其妙的话,往后翻,后面是一片空白。 萧风将册子放回原处,又嗅了嗅砚台内的墨,也是那种淡淡的味道。 “这种墨倒是没见过。”萧风心中自语。 他想了想,摸出块手帕,沾了一角墨渍,又细心叠起,装入袖里。 然后他又去看了铜镜,除了擦得纤尘不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真是奇怪呢。”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拴上门,坐去桌前。 镜花水月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伙计说最好别睡觉,为什么不能睡? 难道能跑到镜子里去? 他有点好笑自己的想象力。 跟睡觉有关……难道是庄周梦蝶,还是梦游,或者永远活在梦里? 或者是镜,花,水,月。 他转头看向床的方向,忽然发现,镜子的位置有点怪。 若开着窗户,又是月光皎洁,一个人睡在床上,另一个人在镜子面前坐下,月光正好照着镜子,镜子正好对着床上那人。 这种摆放方式一般是不会有的。 毕竟大晚上的一睁眼看到镜子,总不是件很好的事,特别是镜子很亮时。 可现在,是为什么呢? 萧风忽然有点意思。 那就去体验一下? 那就去体验一下。 他笑笑,吹熄了烛火,躺去了床上。 对着镜子睡觉,感觉的确不怎么好。 萧风偏头看着那镜子,看着镜子里模模糊糊的人,总觉得里面那个人影怪怪的,就好像镜子里藏了个模仿他动作的鬼。 渐渐的,他有了些睡意,微微打了个哈欠。 在那一瞬间,他视线余光看到镜子里的那个少年似乎没动。 他动作一顿,定睛看去。 镜子里的那人影也看过来。 萧风眯起眸子,翻身坐起,坐到了镜子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子里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镜中人与他对视。 渐渐的,萧风觉得很烦躁,很厌恶,甚至想把镜子摔得稀巴烂。 镜子里的那个人眸子太平静,太无情。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萧风猛地回过神来。 他疲惫闭上眼,左手支着额头,过了半晌,又抬眼看向镜子里。 镜子里的那个人依旧是与萧风一模一样的神情动作,连眉宇间的疲惫也一般无二,只是眸子太过漠然,太过绝情。 “是你。”萧风有些苦笑,“原来是这样。” 镜中人嘴型动了动,也在苦笑。 萧风继续苦笑,“我差点真以为自己是这副模样了,好像傀儡一样,吓坏我了。” 镜中人也是同样的口型。 “你想学我便学,我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原来这般没意思,”萧风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我睡了,晚安。” “你一直逃避有意思吗?”镜中人忽然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风有些无奈反问。 镜中人微笑,“做你。” “做我?”萧风笑了下,有些讥嘲,“你想做做便是,没人能拦你。” “它承认你,不承认我,我如何做你?”镜中人低吼。 “你说那块石头?”萧风再次坐下,似乎很感兴趣,“你不说我还忘了,那天你是怎么进去那里的?” 镜中人闭上了嘴。 “说实话,我应该谢你,若不是你真想杀我,它也不会听我的,不会乖乖出去,”萧风微笑说,“那次,我几乎认命了。” 镜中人脸色阴沉下来。 “不过,你敢杀我,倒让我确定一件事,你的确不是我。”萧风语气严肃下来,“叶凡说,一个人不可能凭空存在,你若不是我,你是谁?” 镜中人忽然咧嘴笑起来,“这本该是我的,全都该是我的,你只是个孤魂野鬼,凭什么夺走……” 只是才说了几句,镜中人忽然没了声音。 镜子中的人成了真正的影子,眸子中难掩的疲惫与悲哀。 “是他吗?”萧风将头低下,看着自己的手。 若那少年真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那少年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去排斥他? 本身就是他欠他的啊。 “小风,怎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青年温和嗓音。 萧风心中一颤,闭了闭眼,“没事。” “你脸色很差。”叶凡绕到萧风一侧,将萧风的身子扳到面对他,弯腰看着萧风的眸子说。 “我很累,有事吗?”萧风低垂眼睑,轻轻说。 叶凡无奈笑笑,揉揉萧风脑袋,“也罢,你不愿说便不说,我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萧风抬起眼睑看他。 “一个人的梦,”叶凡看了眼镜子,“或许会让你想清楚不少事。” “镜花水月是什么意思?”萧风皱眉问。 “将虚幻的梦境折射到现实。”叶凡回答。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 “你看到了?”叶凡严肃看着萧风。 “我没睡着,但看到了些东西。”萧风吐出口气,“或许是我太累了。” 叶凡怜惜笑笑,“今晚我守着你,你安心睡。” 萧风点点头,并未拒绝。 () 第590章 叶凡要带萧风去的地方很近,就在隔壁。 水月府一号。 叶凡一推门,门便自己开了。 两人走入房间,看到月光透过窗纸,照在铜镜上。 并不算亮的月光,镜子却出奇得亮。 萧风扫了眼房间,径直看向床上的人,“诸葛陌?” “是不是觉得惊讶?”叶凡微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萧风转头问。 “他自己来的,他想起了些东西。”叶凡揉揉萧风的脑袋,拉着他走去镜子那边坐下,手在镜子上一拂。 镜子中凭空出现一些画面。 幽幽断桥下,有个盲眼老妇提着煤灯缓缓而行。 断桥下,黄色的脓水沸腾翻滚,似乎其中怨灵咆哮。 老妇走过断桥。 另一头天很暗,黑云密布,一座黑色的城堡伫立,四周枯藤老树,有乌鸦停驻,一片蝙蝠飞过。 老妇走入城堡。 城堡里尽是白骨骷髅,两排几乎剔没了肉的鲜红骨架挂在通往城堡王座的台阶两侧,台阶四周站满了黑衣人。 老妇匍匐在地,“狱主,已行刑完毕,请示下。” 中间一王座上的男子淡淡说,“很好。” 十二座王座上之人齐齐站起,单手在胸前,鞠躬肃穆道,“主与我等同在。” 城堡中的其他人尽皆匍匐下去,“主与我同在。” …… 萧风皱眉看着,“幽冥狱?” “是。”叶凡微笑。 画面一转。 山峰之巅,三个男子负手看着天际。 大地震动,数不尽的人出现在山峰之下,一眼望不到边际。 但就在此时,马蹄滚滚,刀光剑影,缠斗厮杀声震耳欲聋,天地间一股萧杀之气席卷而来。 瞬间,山峰下混乱起来。 很快,兵断刃,人断肠,四周断壁残垣,被鲜血沾满,满是沙场肃杀。 这时,混乱战团渐渐平静下来,自中心分出一条线。 几十个白衣站在那条线上。 那是一条战线。 于是,所有的战争以那一条线成了界限。 几十人挡千军万马。 …… “当年,也是这般。”萧风轻轻叹一口气。 叶凡笑笑,知道萧风说的是他的小叶凡那个当年,“当年,那是一人阻挡千军万马。” “这并不是件好事。”萧风摇头道。 “只是你活得太累了,”叶凡依旧笑得很从容,“你可以学着放下些。” 萧风抿了抿唇,“这是三国鼎立的问鼎一战?” “嗯,当时说是三国杀,其实多是不相关的人出力,可以说三大帝国欠了很多人情。”叶凡点头。 “昨日债,今日还。” “若非如此,说不得现在还没定下。”叶凡解释。 “你促成的?” “是,因为只差这一点了。”叶凡并不否认。 萧风吐出口气,“是我的错。” “你比小叶凡多了份人性。”叶凡欣然道。 萧风没接话,再次看向铜镜。 画面再转。 巍巍高山顶立了一座大祭台,四四方方,由象牙色台阶直通而上,四方皆有一雄伟大门,在晨曦照射下五光十色,宛如神迹。 一群身份不一的人站在祭台上。 “今日功成,承蒙诸位相帮,再在此谢过。” “此为互惠互利之事,三位不必记怀,望日后太平盛世,我等也当然如此。” “自然。” 一群人走下台阶,往四方分散而去。 …… “原来如此。”萧风苦涩勾起嘴角,闭了闭眼,吐出口气,“难怪如此。” “你还坚持你的布局吗?”叶凡看着少年的眸子,轻声问。 “我早有这种预感。”萧风语气很平静说。 “一人扛起整个天下,你扛得住?”叶凡提醒。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风起身往房间外而去。 “不看了吗?”叶凡微微抬高声音说。 “没必要了。”萧风头也不回,出房间没了影子。 叶凡无奈笑笑,转头看向镜子。 几个年轻人跪在皇天后土上,面色凄然。 “我等本踌躇满志,欲扫天下之污秽,还天下太平,却未想是天下之过。” “虽有心却无力,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当何如?” “我等自知无力挽狂澜之能,却不甘昏昏不知身处,如今覆水难收,心中不知喜悲,唯殚精竭力,殊死一搏,方不负年少之志。” 几声酒坛碎裂声,镜子蓦地黯淡下来。 叶凡又笑了笑,这些的确多余。 他走到诸葛陌身前,在其眉心轻轻一点,玩味笑笑,“便算我给你的一份见面礼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水月府二号房,萧风已经睡下。 镜子中映着少年的脸,眉头轻蹙,似乎有想不完的心事。 叶凡在床沿坐下,伸手抚平少年眉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自古天予之,人受之。 然,天予不受,必受其累。 这少年所受的上天垂怜何其之多,他一一推了,自然经历的劫难也要多些。 不过,对于叶凡来说,他很乐意见到如此。 因为他也本非认命之人。 …… 星空闪烁,如同流动的银河。 几个金衣中年站在金色殿宇顶,看着万千星辉汇集一处,头顶有天机轮虚影缓缓旋转。 过了片刻,几个金衣中年力竭瘫倒在地。 “我等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竟丝毫奈何不得。”一人狠狠击打地面,有些恼道。 “本已料到如此,如今怎的这般模样。”又一中年人皱眉斥道。 “我等先辈谋划数百年,若仅因这一人而毁,让我如何甘心。”另一人咬牙道。 “那能如何?”他旁边一人瞪眼道,“难道你还敢找他拼命不成?” 几个人一下子沉默下来。 “天机,你如何看?”又一人看向已盘膝闭目的中年,问。 “天机盘也有出错的时候。”中年人睁开眸子,回答。 顿了顿,他又说,“而且他活不长,我们可以活很长时间。” 他脸上忽然带了些笑容,有些玩味,“而且,他来了,这便是机会。” 开口询问天机的中年人脸上也带了点笑容,点了下头。 几人皱起眉头。 “所以,我们……”一中年又些嘶哑道。 还没说完,那中年淡淡吐出一字,“等!” “好!”开口询问天机的中年人率先开口。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点头,“好!” () 第591章 刀与剑的异同 “你这榆木脑袋啊。” 张冉一巴掌拍在南宫清逸脑袋上,恨铁不成钢,“说了多少次了,出刀不是出剑,你怎么还傻傻分不清啊。” 南宫清逸没有恼,只是疑惑看着手里的刀。 “去,劈木头去。”张冉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却一把拍在脑门上,很是无奈。 南宫清逸没说什么,将刀背回身后,去一旁拿起柴刀,继续劈柴。 “这才像个样子嘛。”张冉脸色缓了缓。 然后,他看着柴刀划过的弧线一道又一道,很是纳闷。 同样是挥刀,为什么一下子差了这么多?” “你是不是想找回自己的剑?”张冉喊了声。 南宫清逸挥刀的动作一顿,这一刀便又是之前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古怪动作了。 张冉一屁股坐下,郁闷道,“别劈了,回来。” 南宫清逸依言坐在张冉对面。 “剑和刀,你知道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相通的?”张冉从腰间摸过来酒囊,喝了一口。 “不知道。”南宫清逸老实回答。 张冉瞪起眼。 “没人教过我,我只是凭感觉练,没想过。”南宫清逸补充。 “为什么不想?”张冉怒目而视。 “没用。”南宫清逸回答。 “对,没用。”张冉忽然笑大起来,将酒囊丢给他,“喝。” 南宫清逸莫名其妙,不过仍仰头喝了一大口。 是那种粗糙的米酒,并不怎么好喝。 “没用,那你练刀的时候想什么?”张冉一把就酒囊又夺回来。 “我不甘心。”南宫清逸抬头正色道。 “为什么?”张冉问。 南宫清逸不说话了。 “不想说?当老夫想听一样。”张冉嗤了声,“知道你的剑为什么没了吗?” 南宫清逸愕然抬头。 “出不了剑就几种情况,手没了,受了刺激,自己不想面对,是说你是哪种?” 南宫清逸张张嘴。 “你自己都不想面对,还不甘心?不甘心个屁,给谁看的,自己骗自己而已。” 张冉毫不客气道,“矫情!” 南宫清逸呆在那里,“不是,我就是……” “就是个锤子!”张冉直接打断,“当年,老子没好好说道说道吴老鬼,今儿你还学他,老子就好好说说。” “老子先问你,你摸摸良心说,你自己那一关过了没?” 南宫清逸皱起眉头,没回答。 “你觉得,吴老鬼拿刀当剑使,那是用刀还是用剑?”张冉又问。 “刀。”南宫清逸斩荆截铁回答。 “屁!”张冉直接吐了南宫清逸一脸口水。 南宫清逸抹了把脸,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张冉又问起来,“我再问,刀怎么了,剑怎么了,不都是个杀人的家伙嘛,拿什么不是拿,有什么区别?” 南宫清逸没回答,他可不想再被吐一脸口水。 “那剑法与刀法什么区别?”张冉继续问。 南宫清逸还是沉默。 “我就问你,你用刀使剑法,除了不太顺手外,跟用剑有什么不一样的?”张冉情绪激愤,挽起袖子,有点要骂架的意思。 南宫清逸抿紧了唇。 张冉继续骂,“不就挑刺撩斩那么几个动作嘛,看着挺不一样的,是吧?你看着无论出刀,出剑,哪个动作一模一样了?都不一样。可那不就只是几个动作吗。” “为什么要有那几个动作,不就是能更好的杀人吗。” “那还有什么区别,你拿剑做个青蛙跳,还是青蛙跳,你拿刀做不也是?除了手里家伙多余,有什么不一样的?” “剑法,刀法,不就是更顺手点嘛,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拿着刀,还是拿着剑,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你拿着刀纠结着用剑,有什么意思?” 南宫清逸抿抿唇,“那依前辈的,用刀用剑,都没什么区别了?” “一开始就是没区别的。”张冉语气缓了缓,“但有些东西,是有感情的。” “就像你养一个娃儿,你养几天,死了,死了就死了,你除了埋个坑,还能给他掉几滴眼泪不成?”张冉继续说,“可你从小养到大,那个娃死了,你再试试。” “有些东西,无中生有,这个有才是刀与剑的区别,也是刀与剑争锋的原因,就好像看亲戚家的娃与自己的娃,没谁愿意承认自己的娃不如别人,一个道理。” 南宫清逸低下头,有点懂,也不是很懂。 张冉又喝了口酒,有些闷闷。 他又想到那个老鬼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跟他打一架。 “老子说这么多,也不是打击你,”他语气更缓和了些,“你学刀就学刀,想找剑就找剑,别两边都扯一点,不伦不类,还没劈柴有看头。” 张冉再次喝了口酒,起身往茅庐前走去,“你好好想想,就这点屁事儿,在这儿耽搁了一月的时间,老子是出来走走的,可不是憋屈隐世的,想好了咱爷俩就出去,可别等人家找来,给包饺子了。” 说话间,他躺在了简陋竹椅,翻个身,很快鼾声如雷。 南宫清逸坐在那里想了很久,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木墩旁,开始劈柴。 一声声木柴劈裂声,规律平稳,和着老人的呼噜声,很是有意思。 …… 接下来的七天时间,萧风一直在迷城里闲逛,然后确定迷城的大小,自己的位置,不时也会进去个店铺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比如今日哪里最热闹,某个店铺几天前在什么位置,某个店铺在某个店铺的什么位置等等。 问的人大多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没地图没参照,他们连自己每天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是个孩子,穿得又是好料子,大人们便是被问烦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敷衍两句。 这七日时间,萧风过得虽忙,却很平静,既没有什么大麻烦,也没有刺杀之类的事扫心情,就是一个普通人正常生活的模样。 萧风也很乐意如此。 这日,走了半日,萧风又进了他喝了七日茶水的茶楼。 这里的茶水甚香,就是说书的有点让他犯困。 茶楼中正在说书,所有人都静悄悄听着。 萧风悄声要了壶茶水,一碟瓜子,便开始闭目养神。 一段故事完,四周响起一片掌声。 紧接着,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茶楼中响起琴曲,是很柔和的曲调。 有人在萧风对面坐下,开口,“你说你认识我弟弟?” 萧风睁开眸子,眼神中有些讶异,瞬间又想通,点头,“是。” () 第592章 竹笋鸡蛋与青椒炒肉丝 诸葛陌忽然找来是萧风没料到的,不过他对诸葛陌当年的事也有点兴趣,便也乐意请他喝一杯茶。 “你说,小离他……活不长了……”诸葛陌紧紧抓着杯子,声音有点抖。 “我也是近日才知晓。”萧风点头,“不过他娶了个好姑娘,说不定能留下一儿半女。” “怎么会这样?”诸葛陌捂住脸,懊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那般自私的……” 萧风抿了口茶水,并未再说什么。 他并不怎么喜欢插手别人的情感问题,毕竟他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呦,这位兄台怎么了?”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个灰衣青年,热心问。 “听了个故事,入戏太深。”萧风随意敷衍。 “还有这么感性的人。”灰衣青年有些尴尬笑笑,四下看看,竟没了空位置,眨眨眼,“那个,我能坐这里吗?” 萧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随意!” 灰衣青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正好无聊,不如朋友给我再讲讲那个故事?” “讲了一遍的故事,再讲一遍,没什么意思。”萧风丝毫不给他面子。 “……朋友够耿直。”灰衣青年尴尬道。 萧风喝着茶水,没接话。 过了半晌,诸葛陌才平复下情绪,“小风,我……” 他的话忽然顿住。 灰衣青年惊讶看着诸葛陌,“不曾想竟是你。” “白兄怎会在此?”诸葛陌将茶水一饮而尽,稳了稳情绪问。 “来喝杯茶,结果发现一个会哭的人,有点惊讶就过来坐坐了。”白清回答,“你该不会是不欢迎我吧?” “哪里话,这些年多凭白兄照应,自然欢迎之至。”诸葛陌看了眼萧风。 “竟是熟人,倒是我之前失礼了。”萧风倒了杯茶递过去,“这里我以茶代酒向阁下赔罪。” “言重了,”白清接过茶水,“在下迷城白家白清,清明的清。” 萧风这几日打听,对白家倒是知晓些,算是天机阁下的几大家族之一,地位很显赫。 “萧风。”他回了句,顿了下又说,“在下另有他事,先行告辞。” 白清怔了下,“看来真是不凑巧,若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同诸葛说一声。” “多谢。”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转身下楼离去。 “这少年,你怎么认识的?”白清看着少年出了茶楼,轻叩桌角问。 “七天前,在这间茶楼喝了杯茶。”诸葛陌回答。 “哦?”白清审视看着他。 诸葛陌坦然看着他。 “你几日没回去了,住哪儿了?”白清收回视线,又问。 “水月府。”诸葛陌回答。 “哦。”白清点点头,“先回去一趟,白水那丫头吵了我几天了,问我要爹,我哪来的爹给她。” “嗯。”诸葛陌应了声。 “去吧。”白清挥挥手。 诸葛陌起身离去。 一伙计从墙角走出来,“少爷!” “将诸葛陌的镜中花拿过来。”白清喝完一杯茶,淡淡说。 “是。”伙计低头道。 白清径自离去。 …… 这日,萧风没等天黑便将迷城转了个遍,又找去了水月府落脚。 “呦,客官今日回来得早啊。”伙计笑呵呵说。 这七日,萧风都是来这里住出,再加上出手阔绰,伙计早就记住了。 “有些累了,便想早睡片刻。”萧风咬了口糖葫芦,笑眯眯说。 这些天,他又碰上了几次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一来二去倒是熟了,他便时常光顾老人的生意。 “饭菜端上去还是客官下来吃?”伙计问。 “端上去吧。”萧风想了一下,回答。 “好的。”伙计点头道。 萧风此时并不住在水月府二号,而是转去了普通的客房。 水月府三楼也不是什么人想住便能住的,需要有人同意。 便像萧风七天前住在水月府二号,那也是账本上突然出现字才让他上去的,否则,萧风便是出再多的银子,伙计也不可能点头。 萧风入了房间,将门关严,从怀里摸出一张白纸来。 摊开白纸,其上是密密麻麻的字和点。 这是萧风这几日的成绩。 只能说还算可以。 萧风看着那些内容想了会儿,然后又取了一张纸勾勒了起来。 他在弄地图,却也不是传统的那种地图。 …… 笃笃。 “客官,您的饭菜。”敲门声后,伙计冲屋内喊。 萧风抬头看看。 不知不觉,夜幕已至。 他点了桌前的蜡烛,将白纸藏入袖中,去开门。 “看看可是满意。”伙计笑眯眯道。 “多谢。”萧风接过饭菜,又递过去一块碎银,道谢了声。 “小意思。”伙计摆摆手。 正巧三楼下来两个人,萧风多打量了两眼,“水月府又有客了?” “不是,那是东家的人。”伙计压低声音说。 “东家?”萧风怔了下。 “别乱打听,当没听见没看见,小心惹祸上身。”伙计见萧风有兴趣,连忙提醒。 “好。”萧风温顺点头。 “行了,我便走了,吃完了放门口。”伙计摆摆手说。 萧风微笑目送。 等关门转身,房间里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个人。 “忙得如何了?”叶凡笑眯眯问。 “差不多了。”萧风将托盘放在桌上,将两盘菜一盘馒头拿出来,“要一起吃吗?” “难得你邀请我。”叶凡欣慰道。 “但只有一双筷子。”萧风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掉。 叶凡觉得有些好笑,去窗前折了两截树枝,搓了两下便是一双筷子了,坐下吃了口竹笋鸡蛋,评价,“有些过火了。” 萧风没理会他。 “那两个人注意到了吗?”叶凡忽然问。 “嗯?”萧风疑惑眨眨眼。 “那两人似乎对诸葛陌的梦境很感兴趣。”叶凡回答,“不过我都毁了。” “他们会以为是我干的。”萧风夹了筷子青椒土豆丝,接话道。 “所以,我才来提醒一下你。”叶凡点头道,“他们应该不会再给你时间了。” “正巧,我也没多少耐心了。”萧风毫不在意说。 叶凡无奈笑笑,“你可以问我些事。” “不必了。”萧风摇摇头,吃了口竹笋煎鸡蛋,毫不在意说。 () 第593章 茶香园中的蛮不讲理 灯火渐弱。 萧风将白纸折叠入袖。 “忙完了?”叶凡有些无奈问。 “嗯。”萧风微微转了转脖颈,有些奇怪问,“你不需要睡觉吗?” 他昨晚熬了一夜,这读书人竟然也陪他熬了一夜,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妨的。”叶凡笑笑,“要不睡会儿?” “不了。”萧风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子,“我要去茶香园。” 茶香园是一片庄园,里面种了很多茶树,也算是个茶庄。 “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叶凡点头道。 “他们沉得住气就好。”萧风说了声,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叶凡没再说话。 萧风洗漱了下,推门出了房间。 外面天色还是昏暗,风很冷。 正月天,天亮得总不会很早。 萧风想了想,看准了一个方向而去。 街道上还很冷清,有些房子亮起了灯光,有些还是黑暗一片,偶尔还有流浪的猫狗,绿油油的瞳子在角落里很是诡异。 很快,萧风停下了脚步。 茶香园内亮着火光,但还没开门。 萧风上前用力叩了几下门。 “谁啊?” 里面有个骂街嗓音的妇人声音穿来。 萧风没回答,又叩了叩。 “来了,来了。”那妇人有些不耐烦,声音便有些暴躁,边开门边嚷嚷,“大清早敲门,问也不吱声,哑巴了还是怎么了?” 然后,她打开门,声音顿了下,有些讶然,压了压火气,“娃儿,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想见茶香园的庄主。”萧风认真说。 妇人呆了下,“你说你想见谁?” “庄主!”萧风抬高了些声音。 妇人勃然大怒,出门嚷道,“这是谁家的娃儿,大早上的跑来胡闹,大人呢?出来出来,扰了人睡觉,缺德不缺德?” 她嗓门很大,四周的房子灯火接连亮起,有人披着衣服出门,问怎么回事,她也不理,反而以更大的嗓门继续骂骂咧咧。 萧风很无奈看着,有些难以接受,这茶香园是不是太接地气了些。 他摇摇头,直接进了门。 出门来看的人便喊,“进去了,进去了。” 妇人回头一看,那个来捣乱的少年早没了影子。 “反了天了,老娘这里也敢一声不吭闯,又娘生没爹养的东西。”妇人横眉立目,一甩手里的抹布,砰一声关上了门。 入内便是茶树,一垄一垄,齐齐高到成人腰际,绿得苍劲,只是少了几分生趣。 茶庄里很冷清,偌大茶园里一眼不见人烟。 萧风四下闲看,看似走得悠闲,速度却是很快,没多久便穿过了茶田。 身后的妇人破口大骂,追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就只有空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了。 萧风淡淡看着她,“这庄园,我看中了。” 妇人怔了下,刚想骂,萧风忽然凑近了她,“你最好安静些,否则会发生什么事,我也说不准。” 声音平静,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妇人打了个寒颤,恼羞成怒。 刚想发火,脚下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低头一看,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拔出脚,连鞋子都不穿了,踉跄跑了。 萧风却眼神淡然。 他环顾了下四周,然后朝不远处小亭走了过去。 …… 过了片刻,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人来到茶园,身后跟了十几个劲装汉子,尽皆手持棍棒。 灰衣中年看了眼茶田前的两个脚印,微微眯了眯眸子,抬头朗声道,“哪位英雄好汉前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这里。”萧风在石亭那边懒洋洋说。 “敢问小友来,所为何事?”中年过去,爽朗问。 “我打算买七处庄园,三处店铺,很不巧,茶香园算一处。”萧风托着腮,平静说。 中年人皱了皱眉,“小友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可不是阁下说了算。”萧风微微坐直了身子。 中年人与萧风对视,忽然又一笑,“小友不如直说。” “没其他意思,只是觉得这几处地方很奇怪。”萧风打了个哈欠。 “不能商量了吗?”中年人皱起眉头。 “那你要再往上去问问。”萧风漫不经心说。 中年人脸色一变,退了一步,“既如此,便不要怪田某人招待不周了。” 十几个家丁瞬间将小亭团团围住。 “阁下若就此离开,在下可既往不咎。”中年人耐心道。 “请!”萧风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寒风吹起衣衫,多是少年意气。 “敬酒不吃吃罚酒!”中年人冷哼一声,“不必留手!” 棍棒齐动,竟是形成阵势,击打而来。 萧风身子一闪,躲过棍影。 寒芒乍现,然后剑气如虹。 棍法的阵势显然不是外面的阵法能比的,要高明很多。 那一剑,阵法破出个大口子,可只是瞬息,便被填补起来,然后棍影再至。 萧风微微眯了眯眸子。 他对于阵法的高明倒不意外,但对于棍棒的坚硬程度却是大为赞叹。 在吟雪之利下只是一点印痕,可是比普通的铁还要硬呢,也不知是什么木材,不过想来重得很。 萧风并不急着破阵,且战且走。 这般难得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至于叶凡的嘱咐,他向来不怎么听。 阵法渐渐缩小,棍影越来越密集,可萧风依旧游刃有余。 中年人脸色微沉,脚步挪移,身影瞬闪,横插战局。 寒光瞬至,一剑随风而至。 萧风不闪不避,同样一剑递出。 剑气与剑气的碰撞,瞬间卷起脚下霜雪。 寒风卷雪,冷冽刺骨。 十几个人几乎同时倒飞了出去。 萧风收剑入袖,微微打了个哈欠,“你觉得,如何?” 中年人脸色阴沉,“阁下凭着实力雄厚便蛮不讲理,好生可耻。” 萧风笑起来,“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点头或者摇头。” 中年人冷道,“阁下还是能闯出去再说吧。” 他身形爆退,几个呼吸消失在了茶田里。 十几个家丁也往茶田里爆退而去。 萧风毫不在意,也没阻拦。 他只是活动了下肩膀,喃喃道,“我答应了不知者无罪,不过你们这是知道了那便要有罪了。” 然后,他缓缓往茶田里走去。 () 第594章 忽然觉得委屈 茶田里很安静,也很平静。 似乎进去里面的人凭空消失了。 萧风随意而行,并不着急寻找。 寒风凛冽,吹得茶树飒飒作响。 毫无征兆的,一片暗芒激射而出。 萧风身形挪移,闪避开来。 紧接着,另一片暗芒再次飙射而来。 一片又一片,似乎追着萧风的脚步,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似乎无休无止。 萧风眉头微皱。 便是他躲得再快,也架不住这般仗势,就像雨雪里走一遭,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身上不会沾上些东西。 脚下有微微震动。 萧风身形瞬间离开原地,又脸色微变,跃身而起。 脚下土地中突兀冒出无数尖刺,密密麻麻铺了一路。 头顶有微光闪了闪,是不知多少条透明的细线。 竟是不知何时,被人包了饺子。 萧风身子猛地下坠,勉强没撞在细线上。 这时,茶树间忽然闪过几道寒光,一掠而来。 萧风脚尖轻点茶树上,如蜻蜓点水,轻巧避开袭杀。 身后又有几道劲风袭来。 萧风一剑划过。 一条白虹瞬间将几把长刀打偏。 几人一击不中,转瞬又消失在了茶树间。 茶树开始移动,似乎它们生根的不是土,或者从没生根过。 越来越快。 萧风静立原地,不再走动。 “果然有意思得很。”他漫不经心想。 嗖嗖一连串破空声,又有暗芒激射而来。 萧风再次闪避,身如幻影。 时间快速流逝,渐渐天色亮了起来。 萧风找不到他们,他们也伤不了萧风,一切似乎进入了死循环里,谁也奈何不得谁。 只是,茶树越来越快,晃得人眼花。 渐渐,飒飒声掩盖了风声,掩盖了破空声,越来越大。 萧风微微眯起眸子。 似乎这个阵法不仅如此。 那是这茶香园主人的底气还是天机阁的底气呢? 他应该现在阻止,还是看看其中的猫腻呢,或者再看看? 他脑海中瞬间有无数思绪闪过,最终只是一字,闯! 管它是什么,我先试一试再说。 他微微阖上眸子,舍弃眼,以耳,以心,去仔细辨认其中的万千声音,躲避袭来的百般攻击。 破空声伴随着劲风袭来。 萧风猛地倒滑而行。 耳边几缕发丝飘落。 萧风毫不紧张,依旧阖目静听。 或许是经年累月的淡然早已成了习惯,即使如今,少年依旧从容。 时间流逝。 少年越发从容。 从开始的险象迭生,逐渐游刃有余。 渐渐地,他从中分析出风向变化,分析出暗器规律,分析出人员走动的规律,甚至隐隐约约能勾勒出整个茶园动静。 他猛地睁开眸子。 茶园中心一龙卷冲天而起,卷起风雪漫天。 所有暗器都随龙卷飞旋起来,密密麻麻,如同石块,可锋锐逼人。 “去!” 一道白虹如流星激射而去。 萧风骤然爆退。 白虹瞬间没入龙卷之中。 空气微微一滞。 骤然一声爆响,龙卷瞬间混乱。 无数茶树拔地而起,土石茶木顺风疾飞。 乒乒乓乓一阵声响,龙卷渐渐没了声势。 萧风身边再次围了人,一层又一层,足有百人。 狂风吹起这些人衣衫长发,肃杀感扑面而来。 萧风吐出口气,认真说,“何必自讨苦吃呢?” 百余人都没有说话。 萧风叹了口气,“我不喜欢杀人,哪怕你们或许算不得人了。” 百余人没说话,提刀而上。 白虹划破虚空,鲜血在草石横飞里飞洒,染红了地上的雪和土,染红了苍翠的茶树。 龙卷渐渐平息。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金灿灿的晨辉照在断臂残肢上,照在那一身纤尘未染的白衣上。 白衣少年依旧是那个白衣少年,只是没人再出手,因为毫无意义。 灰衣中年面色难看看着萧风,“阁下倒是让我涨了见识,既然我拦不住你,给你便是,银钱便免了,我拿不起。” 他转身就走。 “站住!”萧风却冷冷喊了声。 “阁下还想如何?”灰衣中年脚步停住,声音冷下来。 萧风认真说,“我不喜欢杀人。” 对着自己杀了的百人说不喜欢杀人,这很讽刺。 所以,萧风接着说,“但是,你惹恼了我。” 他上前了一步,语气愈发寒冷,“你打不过我,你给我这庄园便是应该的,但你惹恼我,便需要付出些代价。” “那你想如何?”灰衣中年沉着脸道。 “跟我打一架,你若能活下来,你我恩怨一笔勾销。”萧风淡淡说。 “阁下不觉得这个要求很可笑吗?”灰衣中年嗤笑道。 “所以,你可以选择自废修为,然后滚!”萧风眼神冰冷说。 灰衣中年脸色变得难看至极,“阁下是客,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萧风讥讽勾起嘴角,没说话。 “阁下难道不怕出不去吗?”灰衣中年威胁道。 “你不觉得这句话很蠢?”萧风似乎没了耐心,“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反正杀了这般多人,多杀一个,没什么区别。” “你……”灰衣中年面色铁青,“好!” 他身体里发出一阵爆鸣,然后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 萧风面无表情看着死狗一样瘫软的男子,淡淡说,“你可以继续住在这儿,我只是以后可能毁了这儿,并不是现在。” “告辞!”他转身离去。 灰衣中年看着少年的背影,看着满是狼藉的庄园,忽然觉得憋屈至极。 这算什么? 他眼中流露出恨色,猛地一掌拍在地上。 黄土下陷半寸都不到。 灰衣中年猛地吐出口鲜血来。 …… 萧风离开茶香园后,沿着街道缓缓而行。 他的手有些抖,心中堵得厉害。 觉得……很委屈。 他告诉自己,他杀的人,委屈的不该是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委屈,而且越来越委屈。 四周人熙熙攘攘,有人注意到少年,也有人没在意,只是没人知道少年的委屈。 阳光有些暖,四周很热闹,少年却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便不再走,靠着墙壁缓缓坐下,然后微微阖上了眸子。 阳光照在少年眉宇间,显得少年那张脸愈发稚气倔强。 这时,人群中,有个老人停了下来。 他手里抱了个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然后走到少年面前,慈祥问,“孩子,怎么了?” () 第595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委屈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孤身一人,会越想越委屈,有人安慰,也会越来越委屈。 只是前者是越想心里越苦,越憋屈,后者是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委屈的,更直接的是哭出来。 萧风哭不出来,他只会将情绪小心翼翼藏起来,然后露出一副云淡风轻,说,没事。 所以,当老人站在萧风面前时,萧风抬头尴尬笑笑,“起得太早,饿得肚子疼。” 老人怔了下,四下看了看,将草把子递过去,“帮忙拿着点。” 萧风站起身扶住。 老人直接小跑向了一个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又跑回来,“趁热吃。” 萧风眨眨眼,有点懵。 “先垫点,然后再带你去喝粥。”老人关切说。 萧风接过,嗅了嗅,“韭菜鸡蛋馅的?” “你不吃韭菜吗?”老人有点慌。 “不是啊。”萧风眨眨眼,又嗅了嗅,咬了一口。 皮很厚,一口下去都没见到绿。 老人松了口气,靠着墙壁缓缓坐在,“怎么又一个人,不安全。” 萧风也跟着坐下,腼腆笑笑,没接话。 前几次他碰上这老人时,老人也是这么说的,他就搞不懂什么不安全。 老人歪头看着萧风,等萧风吃了半个包子时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是本地人?” 萧风装糊涂。 老人也不多问,神色有些飘忽说,“我小孙子没的时候就跟你这般大,当时想着都这么大了,自己出来跑跑没什么,结果以后便再没回来过,人家说在亭子里睡着给人抱走了。” 萧风不由奇怪,这里难道还有贩卖人口不成? 同他这么大,不对,他个子要比同龄人矮些,便看着年纪小些,照平常人家那就是才开始习武。 他想到那些似乎傀儡的人,有些皱眉。 或许,天机阁也没有他想的那般厉害。 萧风想着时,老人还在说,手摩挲着草把子,“我小孙子最喜欢吃糖葫芦了,我卖着糖葫芦,便指望着哪天他就是不回来也能吃到他爷爷做的糖葫芦呢。” “这都多少年了……得十三年了,他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了。”他轻轻叹一口气,“你说,他是是出去了,还是去别的地方享福了。” “估计已经死了。”萧风心中暗暗想,却只是一口口吃包子,吃完一个,将剩下的还给老人,“爷爷,谢谢您,我吃饱了。” 老人回过神来,皱眉道,“吃这么少?” 萧风眨眨眼,没说话。 老人有些无奈,不过也清楚人家娃儿与他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听他的,伸手接过,两口便将一个包子塞进肚子里了。 他将包子吃完,拂了拂胸口,“老了老了,这身子骨也不好了,糖葫芦也卖不上几年喽。” 他站起身来,“走,爷爷带你喝粥去?” 萧风眨眨眼,并未拒绝。 喝的是八宝粥,老人给萧风碗里放了两勺糖,齁甜。 萧风一点点喝粥,差点喝吐了,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还有比药粥还难喝的东西。 老人看着萧风喝,笑说跟小猫吃东西一样。 萧风面上笑得很腼腆,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对付完了那碗甜死人的粥,萧风同老人告辞,当然又送了五个铜板当礼物,老人也收着。 等拐过街角,萧风觉得喉咙里依旧觉得甜得发腻,便咽着口水找君子居。 君子居是萧风的第二个目的地,一家棋社,可对手切磋,也可对弈赢钱,规格很是随意,但很有实力。 不过,他一开始的规划,第二个地方应该是妙语阁,一个乐坊,各色曲谱乐器都有,也都精。 在那里,他可以好好休息会儿。 但他现在只想喝口水,而妙语阁的水,他不会喝。 所以,他去了君子居。 君子居里布置很素雅,里面多是穿着得体的读书人,偶尔有些不羁之辈却多是受人崇敬的。 有实力的人特立独行叫个性,没实力的叫不合群,在这里呆不下去。 萧风掀帘走入时,君子居里很安静。 一个打扮粗犷的汉子正在同以为爆炸胡须的老人手谈,所有人都在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这明显该是一场极精彩的棋局。 萧风却没心情看。 他四下找了找,然后给自己沏了壶茶。 反正看着水很烫,他若不想舌头烫出水泡来就只能等,而同样要等,茶却比水好喝些,也提神。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棋局那边喧哗起来,是平局。 这已经是两人不知多少次的平局了。 两个人都有些不甘心,可又不敢妄动。 棋差一招,可是满盘皆输。 那还不如平局呢。 萧风看着茶杯徐徐飘起的白气,觉得差不多,吹了吹,抿了口。 打扮粗犷的汉子忽然说,嗓门很大,“既然我们都不甘心,那不如在这些人中选人帮我们下,他们的输赢代表我们的输赢,怎么样?” “那以后算谁赢?”爆炸胡须的老人声音与他的胡须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以后自然再起一局。”汉子理所当然说。 “好。”老人应了声,“谁先选?” “不如看他们谁愿意帮我们?”汉子笑道。 “善!”老人点头。 很快人群分成三群。 一方支持老人,一方支持汉子,还有一方保持中立。 好巧不巧的,两人都相中了一个保持中立的。 那是个青年,一身白衣,很风流潇洒的模样。 两个人又开始较劲。 “小子,你说你帮谁?”两人同时看向青年。 “两位前辈都是棋道的翘楚,晚辈皆钦慕至极,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青年模棱两可道。 两人都皱了皱眉。 爆炸胡须的老人沉吟道,“我许你弟子身份,如何?” 人群一阵喧哗。 粗犷汉子眼睛一瞪,“我也许你弟子身份,外加一张棋谱。” “我也加一张棋谱。”老人嚷道。 “我在加一张。”粗犷汉子不甘示弱。 “我也在加一张。”老人不依不饶。 萧风听得好笑,一盘棋而已,输赢不过是一口气,有这般重要吗? 两人僵持了片刻。 那老人忽然大喝一声,“行了,我将天星棋谱传给你,如何?” 天星棋谱是这老人一身棋艺的精华,这般说就是直接传承衣钵了。 所有人都怔了下。 青年一下子双膝跪地,“多谢师傅。” 汉子张张嘴,最后却只说,“你够狠!” 老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汉子呸了声,又开始四下打量,可终究没有入眼的后辈,不由郁闷。 萧风喝茶喝够了,端着茶壶茶杯过来,“不如晚辈替您?” 汉子皱皱眉,不说其他,便萧风年纪摆在这里就很难让人愿意用他。 其他人嘴角都不自觉勾起一点弧度,那是准备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也有人直接嗤笑了声。 萧风却视而不见,“晚辈只有一个要求,若晚辈赢了,前辈将这君子居的店主请出来。” “小家伙,你请他干什么?”汉子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 “手谈,打个赌。”萧风微笑说。 几乎所有人都摇头叹息,显然觉得这少年太过自大。 君子居的店主可是整个迷城除了天机阁里外最会下棋的人,别说这少年,便是两个前辈联手都望尘莫及,哪怕只是平局。 只是,汉子没摇头,他微微眯起眸子。 老人也没摇头,同样眯起了眸子。 他们都似乎想到了什么。 “慢着!”老人忽然大叫一声,“老夫也能办到。” “你个老小子,也忒的贪心了。”汉子直接骂了过去。 老人却毫不在意,“老夫与他有些交情,更容易些。” 萧风摇摇头,“前辈已经有人了。” 老人眉头耸动了下。 汉子蓦地拍桌大笑起来。 萧风的言外之意是,这老小子出尔反尔,他不信他。 老人脸色阴沉下来。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两个前辈让了位置,萧风与那青年相对而坐。 “在下颉源,敢问阁下名讳?”青年温和问。 “该你先行。”萧风低头看着棋盘,完全没打算理会这个问题。 颉源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之前因为这少年,他老师差点放弃他,已经让他心里有些疙瘩了,如今这少年竟似乎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爆炸胡须的老人面色倒是很快恢复了正常,与粗犷汉子一起饶有兴趣看着棋局。 这时候的两人,其实都不怎么在意输赢了。 因为,没意义。 颉源吐出口气,神色镇定下来。 他一直看着两个前辈的每一步,已经知道该如何破局,至于面前的少年,他就不信只看两眼就能想到。 他落下一子。 萧风紧接着落下一子。 这一子很无厘头,所有人都怔了下,连两个前辈都莫名其妙。 颉源也莫名其妙,不过他只纠结了片刻便不再理会,又落一子。 萧风也落一子,同样毫无厘头。 颉源便再落一子。 萧风也落一子。 四周想起了窃窃私语,因为都莫名其妙。 一子紧跟着一子,棋子越来越多。 渐渐地,四周没人说话了,一是萧风已经在颉源的手下撑了二十多个子了,二是他们都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撑这么久。 这就说明,不是人家棋艺差,而是他们看不懂。 颉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下子的动作就更慢了些。 萧风依旧一子跟着一子,就好像他并不需要思考。 又过了片刻,老人与汉子的眉头都挑了挑。 然后,老人的爆破声音响在每一个人耳畔,“黑棋半子获胜。” 颉源呆在那里,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萧风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站起身道,“前辈请了。” 是的,他不喜欢这个青年,因为这青年将小聪明用错了地方。 “不必了。”楼梯口有淳厚嗓音响起,一袭轻衫的中年缓缓走下楼。 他一身儒雅温和,仅看外表的确称得上君子之风。 “棋圣!”所有人都欠身道。 中年摆摆手,然后冲萧风欠身一礼。 这一礼,是敬。 毕竟,天底下敢将天下都扛在肩上,敢这么悠闲在迷城乱闯的,也就这么一个人。 然后,他说,“我便知道你会找来,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 “有人让我住了水月府,然后又想将那里面的东西拿走,我便手一抖,毁了,然后便来了。”萧风坦然受这一礼,解释道。 其他人都瞠目结舌,棋圣给面前这个小屁孩施礼,这小屁孩还受了,是什么情况? 两个前辈虽然早已猜到面前的是什么人,仍被惊了一下。 看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飘缈公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两个人却谁也没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没办法,这世间总会有几个笨蛋。”中年人有些无奈道。 “早晚要来,再者,越晚你们会觉得对你们越不利,说不得会直接将我请出去,岂不是很可惜?”萧风诚心诚意提醒。 “可惜倒不至于,大不了我们再躲起来便是了,天下人很多,而你没了便是没了。”中年人走到萧风面前,“阁下说,是不是?” “谁能说得准呢?”萧风笑笑,“请!” 中年人上前看了下棋盘,沉吟了近一刻钟,叹了口气,“这一局,我心服口服。” 他捻起一颗黑子,放在一个位置,又捻了一子落下。 一局的死子近半成了活子,原本侥幸的棋局成了单方面的碾压,赢得毫无悬念。 萧风静静看着,没说话。 中年人又将那两黑子拿走,捻起白子,一颗,两颗,三颗,死子也变成了活子。 同样是一方面的碾压。 中年人有些苦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这一局,完全是局外下棋,谁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萧风还是没说话。 中年人俯身收拾棋子,看似东一颗西一枚,杂乱无序,实则先黑后白,将从最后落子的那枚黑子开始捡起,顺序倒推而去,一子不差。 萧风笑笑,“看来你还是不甘心。” “自然是不甘心的。”中年人点头,“我想知道,你能不能撑到下完这盘棋。” “那便试试。”萧风毫不在意,坐回棋桌前,“既然上一局是我赢的,这一局自然该我先行,你觉得如何?” 中年人皱起眉头,沉吟了半晌,“好!” 萧风微笑了下。 啪地一声。 棋盘上多了一个子。 干净利索! () 第596章 差之毫厘,缪之千里。 君子居中静极了。 一声声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便显得更静。 所有人都仅仅盯着棋盘,屏息凝神。 这局棋,所有人都能看懂。 可越能看得懂,才越不敢出声。 若说上一局,少年的棋路是润物细无声,这一局,少年的棋路便是狂风骤雨,步步紧逼。 每一步都明明了了,可每一步都无懈可击。 完全是碾压之势。 一开局,白子便处在了下风。 时间缓缓过去。 一枚枚黑白子不停落下。 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多,君子居里都是棋子落下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里,眼睛仅仅盯着棋盘。 局势太紧迫了。 那是真怕一不留神满盘皆输啊。 很快,棋到中盘。 局势没有半分回旋的意思。 中年人脸色有些白,额上有些细汗。 累的。 周围的人脸色也有些白,不时擦一擦头上的汗。 紧张的。 终于,中年人落下一子后,萧风没再直接去摸棋盒,而是摸向茶杯。 四周气氛一松。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才感觉眼睛酸涩,腿有些麻。 中年人抹了把汗,抬头道,“这才是阁下真正的实力吧?” 萧风慢吞吞喝着茶水,闻言摇摇头,“这样其实很蠢。” “对于其他人或许,对于阁下却不是。”中年人神色复杂道。 “只是你还差些火候而已。”萧风放下茶杯,摩挲着茶杯柄说。 锋芒毕露,便是将自己的长与短都曝晒在阳光下,一目了然,也能一招中的,所以萧风说很蠢。 若不是萧风不想多费脑筋,也不会这般全摆在台面上。 可惜面前的人看得到,抓不着。 真可怜!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又落了一子。 中年人正了正神色,也落一子。 又落四十余子。 中年人不再落子,垂头不语,紧抿着嘴唇。 “不再多挣扎会儿?”萧风手肘抵在桌面上,托着腮,漫不经心说。 这时候,少年给所有人的感觉,就好像在戏弄老鼠的猫。 中年人没说话,只是将手中捻着的子缓缓放回了棋盒。 “你该知道我想要什么。”萧风平静看着他,竟没有欣喜,也没有失望。 他一手双指捻着枚子,轻轻敲击棋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中年人点点头,“自今日起,君子居姓萧。” 萧风满意笑了下,“你也不必紧张,相安无事时,这里还是你的,只是我什么时候过来拿,可说不准。” 他站起身,轻轻跺了跺脚。 脚下有金色纹路闪了闪,似乎是个棋盘。 “告辞!”他径直离去。 中年人看着萧风的背影,脸色很白,心中很凉。 现在,他才知道,这少年来不是来下棋的。 他是来看阵的。 而且,现在,他将整个阵法都看透了,也掌控了。 他是来破阵的。 真的是来破整个迷城的阵法的。 一人之力。 …… 出了君子居,日头已经到了头顶。 萧风打着哈欠用力揉了揉额头,真想靠着根柱子直接睡过去。 对弈,太费神,也太伤神。 “萧风?”一个略有些惊讶的声音传过来。 萧风揉了揉鼻子,转头看过去,“白清兄。” “没想到你也喜欢这里。”白清欣喜道。 萧风怔了下,“我只是来讨杯茶。” “看你气色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吗?”白清也不介意,关切问。 “昨晚忙了点东西,睡得晚了些。”萧风微笑说,“这便准备回去补一觉的。” “这是准备走?”白清有些讶异,紧接着又遗憾道,“我以为我们两个能手谈一局的。” “改日吧。”萧风笑道。 “希望吧。”白清遗憾点点头,又说,“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先进去了。” “嗯。”萧风应了声,不急不缓走进了人群里,很快没了影子。 白清微微眯了眯眸子,转身进了君子居。 …… 一局棋,准确的说,两局棋的结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令人难以接受。 至少君子居里的棋客们都接受了,而且出君子居时都很淡定,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迷城,迷的不仅是景,人心也是最迷的东西。 此时的君子居,门可罗雀。 白清与青衣中年坐在棋桌前。 只是棋桌上没子,仅有一壶茶。 “当真这般难对付吗?”白清眉头微皱,手中茶杯微微旋转。 “我的态度,速战速决,或者将他请出去。”中年人严肃道。 白清没发表什么意见,“那个蠢货还没找出来,否则我们还能多拖几日。” “他们怎么说?”中年人皱了皱眉。 “他们的意思是,能拖多久拖多久。”白清喝了口茶水,说。 “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中年人脸色沉下来。 “那位,进来了。”白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哪位?”中年人再次皱眉。 “能无声无息进来的,只有那位。”白清模糊道。 中年人神色一滞,试探性道,“真是那位?” “都到了这一步,若不是有万能之策,再冒险便是蠢了。”白清点头。 中年人猛地喝了口茶,“你的意思是,他会插手?” “他说他会。”白清笑了起来。 “为什么?”中年人不解。 “他说,有人不听话,他想让那人听话。”白清也有些不解,摇摇头,“那位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晓,毕竟他什么也能得到。” “是。”中年人点点头,有些苦涩叹了口气,“你若早来半日,那便好了。” 白清也有些惋惜,“我一来看见他便知道来晚了,好在今日他应该不会再去其他人那儿了。” “这不一定。”中年人却反驳道,“我看他尚有余力。” “余力是用来保命的。”白清放下茶杯,“你以为他是那位啊?” 中年人怔了下,“说不定……” 然后他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好了,我便走了。”白清见他没把话说完,也不问,起身道,“我还有七家没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以防万一,我还是一并都去了。” 中年人点点头,也站起身来。 “你便不要送了。”白清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 然后,他身子顿了下,转回身问,“对了,你猜猜茶香园那位怎么样了?” 中年人沉吟了片刻,“下场不会比我好。” 白清笑着摇头,“他钻了牛角尖,以为那少年准备鸠占鹊巢,便想把那少年留下,最后又打定了主意鱼死网破,结果不仅搭上了大半家业,连自己也搭进去了。不过还好,留了一条命,那少年倒是没食言。” 中年人倒吸了口凉气,“他怎么……” “上面说,这种人要不得,你说会怎么处置他?”白清笑得友好和善。 “我怎知,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眼。”中年人挥袖赶人。 白清笑笑,“放心,你这一次我会帮你瞒些,至于结果如何,听天由命。” 说完,他推门出去了。 中年人坐在桌上,喝了杯茶,又喝了杯,心有余悸。 便差那么一点。 渐渐,他又笑起来,逐渐哈哈大笑。 差之毫厘,缪之千里。 果然,果然! () 第597章 困 路上买了个包子,萧风慢吞吞吃着回了水月府。 正值晌午,水月府一楼热闹得很。 水月府里就一个伙计,忙得焦头烂额,晕晕乎乎差点与萧风撞在一起,托盘上的菜直接飞了出来。 萧风手疾眼快接住,有些无奈看他。 “呦,客官,回来了。”伙计有点反应不过来道。 “嗯。”萧风点点头,将菜盘子递回去,“小心点。” 伙计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去忙吧。”萧风挥挥手,往楼上走去,半路还将最后那点包子皮一口吃掉。 “对了,客官,您可还要饭菜?”伙计似乎想到什么,又问。 萧风脚步一顿,回头道,“我房间里有人?” “你不知道?”伙计讶然,“一个挺斯文的读书人,他说是你大哥呢。” 萧风皱了皱眉,低头想了想,抬头笑笑,“那就老样子,可以忙完了送来,不急。” “好咧。”伙计立即眉开眼笑。 “喂,我的菜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人喊。 “来了,来了。”伙计连忙跑过去。 萧风转身上了楼,推开门,果然里面有人。 “来,小风,过来看看我写得如何?”叶凡笑眯眯冲他招手。 “你怎么没走?”萧风关上门,皱眉道。 “我猜你回来会很累,我便在这儿等着了。”叶凡认真说,“一直撑着,不好。” 萧风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半晌后开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叶凡微笑。 萧风面无表情看着他,显然不信。 叶凡无奈笑笑,起身走到萧风面前,揉揉萧风脑袋,“我不会害你的。” 萧风闭了闭眼,吐出口气,“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饭来,你记得给他点赏钱,我累了。” “嗯。”叶凡点头。 萧风躲开他的手,去了床铺那便。 叶凡的手停在半空。 然后他有些无奈摇摇头,放下手,坐回桌前继续练字。 自始至终,他其实只练了一字:困。 …… 日落金辉尽数染,雪掩草色半遮青。 夕阳下,萧天清走在茫茫草原里。 他很茫然,很无助。 北仓原很大,大到近千马匪三个月都没找个遍,大到便是找个遍了,也可能忘了哪个犄角旮旯,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找,怎么找。 怎么办? 那他该怎么办? 去找公子……可公子也下落不明,怎么找? 他颓然跪倒在草地里。 是他的错,他不该丢下琳儿的,他应该同公子说一声,让琳儿也去梦峡的。 可她为什么要到处乱跑,她不是说要乖乖待在草原里等他吗,不是说要将他与她的孩子养大吗,不是说要与他的小团子手牵手看着他从日出里走出来吗,最神武的呢…… 他将头埋在雪里,心痛如绞,狠狠一拳捶在草地上。 “你想见她吗?”有个冷冷淡淡的声音轻笑说。 萧天清猛地抬起头,“你是谁?” 那个一身斗笠的人没回答,将一枚吊坠递到他面前。 “你……怎么会在你这儿?你是什么人?琳儿呢?”萧天清面色一下子狰狞起来。 “我知道她在哪儿,也能带你去见她,甚至让你们长相厮守,只是你需要付出点代价。”斗笠人淡淡说。 “什么代价?”萧天清站起身,警惕问。 “看来你对她并不是多么喜欢。”斗笠人戏谑说。 萧天清没说话,只是冷淡看着他。 “罢了罢了,现在你去见见她,至于你什么决定,看天。”斗笠人摇摇头,上前道。 “站住!”萧天清警惕退了一步。 “你连见她都不想见了吗?她可是怀了你的孩子,七个月呢。”斗笠人并不着急说。 萧天清微微攥起拳头,“你若想从我这里套到飘缈楼的消息,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便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飘缈楼?”玩味的声音从斗笠里传出,“没了飘缈公子的飘缈楼,还是飘缈楼吗?” 萧天清心中一震,“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斗笠人摇摇头,继续上前,“其实,没了他,你们也不过一盘散沙而已,是不是?” “胡说八道!”萧天清斥道。 斗笠人毫不在意。 他缓缓拿下斗笠。 斗笠下却是一张变化莫测的脸,似老似少,似男似女,十分奇怪。 紧接着,幽幽渺渺的话语自那人口中传出。 “放心,你担心的事不归我管,好好睡一觉,醒来便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萧天清忽然觉得那张诡异的脸越来越模糊,渐渐一片黑暗…… 那人笑了笑,戴上斗笠,声音一冷,“出来!” 一道黑影从草地里走出来,“你不能带他走。” “我便知道,暗处一定有人。”那人欣然道,“不过,你觉得你能拦住我?” “那便试试看。”黑影拔出了刀,刀光反射在夕阳里。 “我不想打架,而且,也不能杀你。”斗笠人叹息道,“这很没意思。” 一抹刀光迎面而来。 斗笠人又叹了口气,后撤了两步。 迎面的刀光戛然而止。 哐当一声响动,黑影软软倒了下去。 “香,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斗笠人低喃。 他弯腰将黑影的面巾扯下来,露出一张刚毅不算太苍老的脸。 “哦?”斗笠人有些惊讶,“你们竟也能放下骄傲吗?” 然后,他低笑起来,“那飘缈公子真是个比香还神奇的人,希望能见他一面吧。” 他迈步离开了中年人身边,抱起萧天清,迎着夕阳而去。 …… 风吹树影摇,夜寒烛光稀。 萧风一觉醒来已经是深夜。 叶凡睡在床沿上,侧着身子,谁看了都该怕他一不小心掉到床底下去,萧风醒,他便也醒了过来,撑着手臂坐起来,“醒了?” 萧风坐起身,有些茫然,闭了闭眼,“什么时辰了?” 叶凡笑笑,觉得有意思。 这少年似乎每次熟睡过去,醒来就先问这一句。 “亥时。”他说。 “亥时……”萧风有些懊恼抵住额头,有些自责,“我怎么睡过去了。” “所以,以后不要强撑。”叶凡摸着少年脑袋,轻声说。 萧风没理会。 比今晌午累的情况他都有过,熬熬也就熬过来了,可这次却直接睡了过去,这不该。 是叶凡在这里给了他侥幸,还是这次身体出问题他就熬不下去了? 不该,绝对不该的。 叶凡温和看着少年,很包容,也很怜惜。 () 第598章 信任,真的很可笑! 少年的懊恼也不过是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很快,萧风绕过叶凡,下了床。 他推开窗户。 风有些大,吹入房间彻骨得冷,桌上的纸张四散飘飞。 “天很冷,又要下雪了。”叶凡下床给萧风披上大氅,温和说。 “嗯。”萧风应了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很深,街道上很暗。 “不是还有明天吗?”叶凡站在萧风身边,安慰道。 萧风看了眼叶凡,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叶凡无奈笑笑,“你的心思,便是我也猜不透。” “下雪了。”萧风忽然说。 叶凡转头看向窗外。 烛光下星星点点,如同沙粒,的确下雪了。 “我陪你。”叶凡包容说。 萧风又摇摇头,转身去了床铺。 叶凡关上窗户,也转去床铺那里,关切问,“怎么了?” “只是累了。”萧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 “你不会是在同我置气吧?”叶凡在萧风耳边问。 “为什么要同你置气?”萧风转头奇怪道。 “我没叫你。”叶凡坦然说。 “我没让你叫。”萧风转回头,“睡觉吧。” 叶凡重新躺下,“是不是在想,会不会是我搞的鬼?” 萧风没回答。 叶凡便也没在说话。 窗外寒风呼啸,能够想象其中的寒冷。 叶凡伸手将少年搂在怀里,“冷不冷?” 萧风身子有些僵硬,又缓缓放松,依旧没回答。 叶凡轻轻说,“睡吧。” “嗯。”萧风应了声,又没了声音,也不知道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 昨晚的雪下得不大,清晨已经停了。 天很冷,窗外微微铺了层白砂,被人稍微踩踏便没了半分美感。 萧风下楼得不早,出水月府更晚。 他忽然意识到没必要再赶时间了。 因为时间已经被他浪费掉了。 那便一并解决掉吧。 萧风走在寒风刺骨的街道上,看着四周的人缩着脑袋小跑而过。 他们似乎很怕冷,可真的有那么怕冷吗? 萧风忽然觉得,他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这座迷城,重新审视一下天机阁。 他产生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高手的原因是因为刘宇的蕴气之法,看不透,所以不敢冒险。 可若这些只是来误导他人呢? 多少江湖前辈忌惮天机阁,云霞圣地这些势力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可若这些势力并不是他们想的那般,会如何呢? 萧风看着朝阳逐渐升上头顶,微微打了个哈欠。 他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可惜了。 他脚步快了许多,往妙语阁而去。 …… 雾绕薄纱,珠落玉盘脆。 萧风坐在角落里,托腮听着琴声绕梁,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可是小少爷找我?”一袭紫色大氅的女子走入雅间,有些疑惑问。 萧风抬头看了眼,微微一皱眉,“阁下是主事之人?” “是。”女子点头。 “一直都是?”萧风眉头皱得愈紧。 女子有些迟疑,“小少爷你有什么事吗?” “我看中了这个地方,想买下来,你能做得了主?”萧风眉头舒展开来,温和说。 “这个,我们妙语阁开得好好的,小少爷何必难为人。”女子蹙眉道。 “所以,我找你们商量。”萧风并不觉得难为情。 女子眉头皱得愈紧,“为什么?” 萧风摇摇头,“你做不了主,把能做主的人请过来。” 女子愕然了一瞬,却也摇头道,“这里只有我一个能做主的。” “真的?”萧风猛地盯住女子的眸子。 女子脸色发白起来,嘴角渐渐溢出鲜血,却倔强与萧风对视。 最后,她视线越来越模糊,昏死了过去。 萧风收回视线,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推出个普通人来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 只是两个人他们便怕了? 不可能,不该如此。 是谁的主意,谁出了错? 或者是有其他人插手了。 萧风闭目,将神识四散。 既然没办法逼着他们启用阵法,他便只能自己看了,至于叶凡不让他用神识的嘱咐,他才不管。 十几个呼吸,萧风收回神识,觉得很累。 在这里用神识似乎受到什么压制,很勉强,很费力。 叶凡不让他用是这个原因? 萧风皱着眉想,又甩甩头,吐出口气,将一锭银子丢在桌上,起身离去。 之后,他又去了清明楼,那家他经常去的茶楼,喝了壶茶,等来的也是同样结果。 出来时,萧风有些心烦。 他其实该庆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几个阵眼的阵图拿到手的,可他做不到这般坦然受之。 按他的推算,这些人要么聚在一起同他来个鱼死网破,要么天机阁的人出来,与他撕破脸或者继续虚情假意。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他们另有图谋。 可他们图谋什么? 这些天与叶凡在一起,收不到飘缈楼的消息,对于外面的情况他只能猜测出大概,可是又有什么变数,或者是抓到了什么把柄? 未知,才是最大的麻烦。 他做不到置外面那些朋友的生死于不顾,做不到为了一个结果不择手段,在他看来,过程与结果是同样重要的东西。 那便不管这里了? 萧风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那便不管这里了! 他要出去! 反正这里以后也是他的战场,他现在做这些只是为了以后能少费些功夫。 现在,他不同他们耗了。 他要直接闯出去。 萧风闭目想了会儿,往一个方向而去。 迷城,最难找的一是城门,二是天机阁,萧风去的便是天机阁。 只是在天机阁前,萧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叶凡。 “你很累了,先去睡一觉?”叶凡温和说。 萧风脸色却忽然有些难看。 他退后了一步,“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反应得太快了。”叶凡有些无奈说,“你很累了,我说过这里你不能用神识的。” “所以,他们这般做只是想拖延时间。”萧风脸色更难看,“他们什么动作都没有是因为你。” “我只是想让你听话。”叶凡温和说,“你总是不听话,我很无奈。” “你做什么了?”萧风脸色难看至极。 “我只是让他们请了几个人来,”叶凡认真说,“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却耐不住性子。” 他摇头叹息,缓缓上前。 “你走开,别过来。”萧风眼中忽然浮现惊恐,缓缓后退。 叶凡柔声安抚,“别怕,我不会害你。” “我不信你。”萧风紧紧咬着牙,眼前开始一阵阵模糊。 这读书人一定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他才不信他的。 “乖!”叶凡微笑伸出手。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有些乱。 萧风没精力理会,缓缓后退。 他只是看着叶凡,看着那个笑得温和友善的读书人,眼前越来越模糊,甚至绝望起来。 他以为读书人没办法便会放弃了,以为他只要老实些读书人便不会太为难他,毕竟那些对读书人来说,什么意义也没有啊。 可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这是个理智的疯子! 叶凡一把拉住少年,有些无奈,“都让你乖了,还是这么不乖。” 萧风却软软倒在读书人怀里,再没了任何意识。 () 第599章 困局 天机阁内跑出来不少人,没多久,七十二阁的阁主也都跑了出来。 没办法,叶凡便是有这个面子。 他是这世间最让人崇敬与恐惧的人。 因为他无所不能。 所有的人看着面前的读书人及读书人怀里那个让他们忌惮甚至无措的孩子,眼神都很复杂。 叶凡却对他们视若不见。 他看着少年的脸,犹见慌乱,伸手抚平少年的眉头,将少年抱起,往远处走去。 前面几个阁主对视了眼,一人站出来喊了声,“叶尊!” 叶凡脚步顿了下,回头笑得温和,“你不叫我,我倒是忘了,让你们带来的人不许伤他们,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 他挥挥手,“好了,你们都散了吧。” 见所有人都没动作,叶凡脸上神色忽然玩味起来,“你们不会觉得我会把他留下吧?” 没人说话。 叶凡再次说,“好了,都散了,别犯傻。” 说完,他继续前行,很快不见了身影。 天机阁前的七十二阁阁主脸色阴晴不定,逐渐明白了什么,脸色难看至极。 …… 萧风再醒过来时,叶凡正守在他身边。 他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般微笑,“醒了?” 萧风翻个身,不想理会他。 “你睡了一天,饿不饿?”叶凡好脾气问。 萧风没反应。 “我去叫饭菜。”叶凡并不在意。 “不用了。”萧风淡淡说。 “你不饿吗?”叶凡温和问。 萧风又没了反应。 “好吧,不过我有些饿了。”叶凡有些无奈说,推门出了房间。 萧风坐起身,屈膝抱住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有些晦暗不定。 他现在该怎么办? 硬拼不得,也不能逃,更不清楚叶凡想干什么,他能怎么办? 任他摆布吗? 那他还不如去死。 可是…… 他手渐渐攥紧,紧紧抿着唇,又松开手,闭上眼,缓缓吐出口气。 他能怎么办? 只能等了。 没多久,叶凡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上。 他看到萧风蜷膝坐在床上,忍不住笑起来,“起来了,那便下来吃饭。” 萧风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我不饿。” “可是我要了两人份。”叶凡走到床前,坐下,温和说,“要乖。” 萧风微微攥了攥拳头,“好。” 菜是胡萝卜炒鸡蛋和芹菜炒肉,主食是两碗米饭,一盘馒头。 两种菜萧风都不喜欢吃,他便只吃米。 叶凡看得皱眉头,夹了筷子胡萝卜放进萧风碗里,“吃菜!” 萧风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了眼叶凡,面无表情将菜吃完。 叶凡吃了两口,又给萧风夹一筷子芹菜。 萧风也吃了。 叶凡心情略好,“你也不用担心,我说过不会害你的。” 萧风没说话。 “这次,我也从未想过伤害你,只是想让你听话,让你对自己的命更珍惜一些。”叶凡继续说,“你要知道,你这般轻贱自己,我心里会很不舒服。” 萧风依旧没说话。 “你便不要同我置气,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也不会伤害其他人。”叶凡又说。 “你为什么不把我交给他们呢?”萧风闭了闭眼,轻声说。 这听着是个很蠢的问题。 “我怎么会把你交给他们,我只是说这次让你输了,又没同他们承诺些什么。”叶凡温和说。 “我倒希望你同他们承诺些什么。”萧风淡淡说。 “你宁愿落在他们手里,也不愿在我身边吗?”叶凡叹息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风放下碗筷,看着叶凡的眸子说。 “我说过了。”叶凡微笑去摸萧风的头。 萧风偏头避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凡有些无奈笑笑,“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就像喜欢小叶凡那样。你想干什么,我可以不管,甚至可以帮你,但你不能因为我放纵你便任性妄为。” “那你想怎么让我听话?”萧风咬咬下唇,又问。 “我可以帮你。”叶凡温和说。 “我不需要。”萧风摇头。 叶凡有些责怪看着他,“你看,一点不听话。” 萧风深呼吸一口气,“除了这件事。” “可是,我想到的只有这件事。”叶凡无奈道,“或者说,你愿意接受你该接受的一切?” 萧风低下头,不再说话。 叶凡不在意微笑,“你总会听话的。” 萧风攥起了拳头,越攥越紧,骨节发白。 “不要同自己置气。”叶凡抓住萧风的手,一点点扳开,“吃饱了吗?” 萧风猛地起身,“我累了。” 叶凡笑笑,“也好,你去睡吧。” 萧风跑上床,将脑袋也埋在了被子里,浑身微微颤抖。 “冷吗?”叶凡吃着饭,柔声问。 萧风没回答。 叶凡勾了勾嘴角,“放心,最多三日,会有答案的。” 萧风依旧没回答。 叶凡很快吃了饭,将托盘放出去,然后开始练字。 他练得很悠闲也很认真,似乎乐在其中。 练完一幅,他拿到床前,对着少年问,“小风,你觉得怎么样?” 萧风没回答,似乎睡着了。 “我知道你没睡。”叶凡很耐心说,他将字卷起来,坐下摁住少年肩头,“别乱想,很伤神的。” 萧风深呼吸口气,“你管得有点多了。” “多吗?”叶凡笑笑,“我只是一个人,比较闷。” “你可以也胡思乱想些东西。”萧风淡淡说。 “比如呢?”叶凡温和问。 萧风没回答。 “比如怎么让你听话,怎么让你信我,怎么让你不排斥我,怎么让你陪我多说说话,怎么让你改变主意,不是与我鱼死网破……”叶凡却不在意,自顾自道。 “够了!”萧风低斥打断。 他坐起身来,呼吸都有些颤抖,“你若觉得你一定能赢,你便去一边开心,不确定便去想怎么让你必赢,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可是,开心不该同别人分享吗?”叶凡微笑说,“我便喜欢与你分享。” “我不喜欢。”萧风气得脸几乎要扭曲了,深呼吸两口气才平静下来,“我真累了,请不要打扰我,谢谢。” “等一下,你看一下我练的字。”叶凡温和打断。 萧风闭了闭眼,“好。” 叶凡欣然将纸张展开,露出其中的一个个字体。 白纸上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困’字,木然呆板,莫名其妙便让人头皮发麻。 萧风呼吸一滞。 “如何?”叶凡笑眯眯问。 萧风闭上眼,手抵住额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钻进被子,大口大口喘气,似乎被丢上沙滩的鱼。 叶凡看着,嘴角笑容可亲。 他将纸张折叠,放在枕头下面,“那你好好休息,我在去练练。” 说完,他真返回书桌前,继续练字。 () 第600章 想学做糖葫芦 转眼又是清晨。 晨光透过窗纸,斑驳光影落在地上。 萧风托腮看着地上的光影,手敲在桌上那些白纸黑字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呜呜……”门口有狗低吠。 萧风回过神来,看向房门。 房门打开,叶凡跟一道黑影进了房间。 那黑影直接窜向了书桌,便想往萧风身上扑。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那黑影在少年不远处停下,呜呜直扒空气,似乎它面前有一堵无形的墙。 “醒了。”叶凡毫无阻滞走到书桌前,将早饭放下,摸摸少年脑袋,“你身体还没好。” 那堵无形的墙消失,黑狗扑在桌底下,扒着少年的鞋子,委屈呜呜叫起来。 “它怎么来了?”萧风没理会,抬头看着叶凡问。 “我本来将它丢在扬州了,它自己却嗅着气息一路找了过来。”叶凡有些无奈说,“对了,它给你带来了点礼物。” 说着,他踢了踢大黑狗。 大黑狗不情不愿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是个白乎乎的小鸟。 萧风脸色难看下来,“是你让它抓的?” “没有。”叶凡摇头,“是它自己愿意抓。” “吴苛前辈和唐璇机他们呢?”萧风脸色更加难看。 “阿黑有分寸。”叶凡将早饭摆好,坐下说,“不过,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娘似乎被带去了天机阁。” 萧风闭上眼,深深呼吸。 “放心,我嘱咐了不让他们伤人。”叶凡将手放在萧风肩膀上,温和说。 萧风没看叶凡,蹲下身将滚絮捡起来,仔细看它。 滚絮的呼吸很弱,好在没死。 没死就好。 萧风松了口气。 “先吃饭。”叶凡低头温和说。 “我去洗手。”萧风低头轻声说。 叶凡没再说什么。 萧风去洗了手,顺便给滚絮洗了个澡,回来叶凡还没开始吃,微笑等着他。 桌上的纸张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堆放在一角。 萧风避开叶凡的视线,低头喝粥。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叶凡杀了,哪怕是玉石俱焚。 “吃个包子。”叶凡笑眯眯将一个肉包子递过去。 “谢谢。”萧风接过又放回去。 “要乖!”叶凡又拿起来,递过去。 萧风接过,咬了一口。 叶凡笑笑,“今日想出去吗?” “我连出去都不可以?”萧风瞬间恼起来。 “可以,不过我要跟着。”叶凡温和说。 萧风缓缓吐出口气,低下头,继续吃包子。 叶凡微笑,“不要生气,我是怕你跑了,毕竟雪雕王在你手里。” “我不会跑。”萧风淡淡说。 “那不一定。”叶凡反驳,“而且,我也怕你去找天机阁的麻烦。” “我还没失去理智。”萧风低着头轻轻说。 叶凡低头喝粥,没说话。 萧风又咬了两口包子,将包子丢给大黑狗,继续喝粥。 大黑狗立即开心起来。 叶凡无奈笑笑,“下不为例。” 萧风没应声,也不知听没听到。 …… 吃过饭,叶凡的确没阻拦萧风,而是跟着萧风上了街。 大黑狗在两人身后又蹦又跳,很是能唬人。 街道上很冷,人并不多。 如此一来,行人都绕着两人走了。 不过两人都不在意。 萧风在四下打量,走得很快。 他似乎在找人。 叶凡任由着他,不急不缓跟着,只是笑得有些玩味。 好在,老天爷是比较给面子的。 走过两条街,萧风如愿看到了抱着草把子沿街走的卖糖葫芦老人。 他便露出个挑不出毛病的开心笑容,喊了声,“爷爷!” 老人回头看了眼,也露出个笑容,“又嘴馋了?” 萧风摸出一枚铜板,递过去。 老人从草把子上拔下来根糖葫芦递给萧风,看向走来的读书人,又看向大黑狗,最后又视线回到少年身上,一脸欣慰,“你哥啊?” 萧风依旧在笑,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还是没回答。 叶凡点了点头。 老人也不在意,摸摸少年脑袋,“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跑出来?” 叶凡微微眯起眸子。 萧风低头纠结了会儿,抬头认真说,“爷爷,我想跟你学做糖葫芦。” 老人怔了下,看了眼一草把子的糖葫芦,有些犹豫。 “这些我都买了?”萧风认真建议道。 “没事,没事,爷爷今天开心,不卖了。”老人哈哈一笑,毫不在意说。 “谢谢爷爷。”萧风也笑起来,主动抓住老人的手,似乎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老人扛着草把子,愈发开怀起来,牵起少年的手,“走,咱爷俩个回去做糖葫芦。” 叶凡看着似乎祖孙两个的一老一少,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笑,意味深长。 …… 迷城的建筑是千篇一律的,无论贫贱富贵,所有人的住处也是一样的。 清一色的青砖碧瓦,高墙庭院,三层小楼。 唯一的不同只是装点的问题。 院子很大,种了很多山楂树,倒是不像外面那般古朴。 萧风四下打量着,好奇问,“那些山楂都是您自己种的吗?” “是呀。”老人点头。 “够吗?”萧风奇怪道。 “城外还有一片山楂林,差不多。”老人笑眯眯解释。 他似乎很喜欢与少年这般稚气对话。 萧风眨眨眼,“那等会儿,我能去看看吗?” “真不见外呢。”老人笑道。 萧风挠挠头,低下了头,似乎挺不好意思的。 老人揉揉少年脑袋,“自然可以。” 老人领着二人进屋。 “随便坐,我去拿些糖,山楂之类的东西,这里我一会儿收拾。”老人嘱咐了声,很放心出了屋,竟是一点不对两人设防。 “你想干什么?”叶凡笑眯眯问。 “不干什么。”萧风收敛了笑容,打量着四周回答。 屋里很简陋,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只剩了些做糖葫芦的工具,便显得房间里格外空旷。 房间一角堆放了不少木材,桌子上放了些零散的竹签和糖块,桌子下有两个桶,一口锅,一个桶里放了些山楂,另一个桶里放了些水,锅里还有些糖,已经变成了焦黄色。 “要乖啊。”叶凡笑眯眯说。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散散心,你应该也不愿意我疯掉的。” “希望如此吧。”叶凡笑笑,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狗脑袋。 大黑狗立即摇尾吐舌起来。 () 第601章 你能如何? 萧风说学做糖葫芦,便是真学,先看一遍,问一下火候,很虚心模样。 老人教得很认真,也很仔细。 做糖葫芦并不难,况且萧风很聪明,两遍便做得有模有样了。 一老一少相处得很融洽。 叶凡旁观了半天,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最后便也不再计较,说了声,也笑眯眯凑热闹。 两个人都不介意。 在老人家里耗了半日光景,在老人家吃了饭,两人又跟老人看了山楂林,很快告辞。 老人很喜欢少年,虽然很大成分是因为他小孙子,不过那也是喜欢,邀了少年有空可以再来,萧风礼貌应下。 很快,两人再次走在了街道上。 午后,街道上的行人多了不少。 有大黑狗在身后跟着,两人很吸引力视线。 萧风懒洋洋看着四周,忽然回头说,“我要去飘雪湖。” 叶凡怔了下,“好。” …… 飘雪湖是一座庄园,因为其中有一片湖,冬日飘雪时很是动人而得名,是萧风之前打算买下的山庄之一。 萧风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有个童子出来开门,眨眨眼,“两位找谁?” “在下慕名来赏飘雪湖,望通报一二。”萧风客气道。 “现在并非下雪,飘雪湖不漂亮的。”童子一本正经道,“而且,老爷也不在庄里。” “那庄里还剩多少人?”萧风笑眯眯问。 小童认真想了想,“张叔,小王哥,阿琛……不对,我为什么告诉你?” “我可以让飘雪湖下雪,你信不信?”萧风又说。 “不信。”小童毫不犹豫说。 “我们打个赌。”萧风并不在意。 小童想了会儿,“赌什么?” “我若能让飘雪湖下雪,你便让我在庄里走一走。”萧风温和说。 “你若不能呢?”小童皱着眉头说。 “你说怎么办怎么办。”萧风毫不在意。 “好!”小童立即应了声,生怕萧风反悔。 萧风笑笑。 两人便这么被小童让进了庄。 花廊草木,庄里的布置清雅精致,拐过几条花廊,入眼便是一片广阔湖泊,湖面如镜,很是安和。 三人在飘雪湖旁的小亭里停下脚步。 小童斜睨着萧风,那意思很明显。 叶凡拉了下萧风,警告看了他一眼。 萧风笑笑,坐在石桌前,托腮看着童子,“便是道士祈雨也是有个准备的,你这般不觉得很难为人?” 童子哼了声,“那你说说你需要多少时间,总不能是你在这儿等到下雪吧?” “一个时辰?”萧风想了下,温和说。 “好,就一个时辰。”小童立即叫起来,“我去叫阿琛来,你若是耍赖皮,我便让阿琛收拾你。” “请。”萧风并不在意。 小童有点看不惯萧风,仰头哼了声,跑了。 萧风收回视线,看向小亭外。 飘雪湖四周种了一圈红梅,此时开得明艳。 “真漂亮。”萧风微笑说。 叶凡皱着眉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萧风转头看过去,“你总不能指望我浑浑噩噩呆在水月府三日吧,这不现实。” 叶凡忽然笑了下,“也是,那这里你打算如何?” “我从不会对人食言。”萧风轻声说。 “那就不乖了。”叶凡叹了口气。 “我忽然想起来,现在我其实不必很听话,毕竟如何听话,你依旧会变本加厉。”萧风不在意说。 叶凡无奈笑笑,“你很聪明,也很理智。” 萧风抿了抿唇,“你总不会现在又让我睡觉吧?” “不会,”叶凡摇头,“我不是想让你当个宠物,你有自己的自由。” 萧风没说话,转头继续看湖,看梅。 “可是,你觉得你能硬拼过我?”叶凡极其认真补充。 “最差不过我再睡些日子,正好可以让我晚面对那些,不亏。”萧风毫不在意。 叶凡心中一沉,又笑起来,“罢了罢了,你想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不逼你。” 萧风淡淡看着四周,似乎没听见。 叶凡温和摸摸少年脑袋,又微微叹一口气,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呢。 …… 很快,小童拉着个橘红色劲装的女子过来,指着萧风就说,“就是他,说能让飘雪湖下雪。” 萧风礼貌冲她笑了笑。 谁知女子一个板栗砸在小童脑袋上,“庄主不是说谁都不让进吗,你怎么把他们放进来了?” 小童捂住脑袋,呆了呆。 女子看向二人,便立即转了态度,客气道,“两位怎么称呼?” “飘缈公子。”萧风并不隐瞒。 “我是他大哥。”叶凡并不报自己名讳。 女子脸色古怪,转头看向小童,悄声问,“飘缈公子是什么人?听着挺厉害的。” 小童也摇头,“不知道。” 萧风看了眼叶凡,都是你搞得鬼。 叶凡笑笑,如此不是很好? “敢问庄主什么时候能回来?”萧风正了正神色,问。 “阁下与庄主有旧?”女子皱着眉头反问。 萧风摇摇头。 “恕难告知。”女子果断道。 “也罢。”萧风毫不在意微笑,“你若碰上了能给你们庄主捎话的人,不妨告诉他,不必躲了,我不会为难他了。” 女子面色更加古怪。 “多谢。”远处却有一管家打扮的男子朗声道。 只是几个呼吸,男子便到了小亭,“既然阁下来了,我等自然该好生招待着,是我等之前失礼了。” “你不该谢我,该谢他。”萧风看了眼叶凡,“我其实很看不惯你们,所以很想教训一顿你们。” 男子愕然了下,没料到萧风会这般直接。 小童瞪大了眸子。 女子一直在看男子。 叶凡微笑,“家弟只是一时调皮,吓唬你们,别放在心上。” 萧风似笑非笑。 男子便笑得有些牵强,觉得自己出来真是个错误,“既如此,我这便给两位准备茶点。” 两人都收回视线,看向湖面。 男子松了口气,冲傻乎乎的二人招了招手。 两人一头雾水跟着离开。 叶凡这才无奈看向萧风,“你不必这般大怨气吧?” “我在说事实。”萧风嘴角勾起浅浅弧度,顿了顿又说,“快下雪了。” 小亭外渐渐起了风。 风吹来云,渐渐堆积。 的确快下雪了。 叶凡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阴沉,“你真不听话。” 萧风抿了抿唇,并不避讳看着他,“你能如何?” () 第602章 真是不乖呢 亭外下起了雪,洋洋洒洒,大如鹅毛。 两人对视,谁也不让半分。 大黑狗匍匐下去,一动不动。 孤风落梅乱雪,飘雪湖上涟漪微荡。 一切很平静,又一点不平静。 管家拿了茶点来,匆匆来,匆匆去。 终于,叶凡偏转了视线,看向飘雪湖。 萧风也收回视线,低头倒了两杯茶,推给叶凡一杯。 然后,他忽然摸了下鼻子。 一抹红在少年苍白的手指上,很刺眼。 他毫不在意,摸出块手帕擦了擦鼻子。 然后,抿了一口茶水。 叶凡也端起茶水,喝了口,“什么时候回去?” “雪停了。”萧风平静说。 “好。”叶凡面无表情应了声。 雪很大,一直下到了傍晚。 两人出小亭时雪还没停,簌簌飘落。 积雪已足有尺厚,一脚踩下去,整个鞋都没入了雪里。 管家跑来带路,被萧风挥挥手直接拒绝,他便给了两人柄伞,跟在两人身后,一副生怕萧风不满意一巴掌拍死他的战战兢兢模样。 萧风与叶凡撑着伞走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并不快。 大黑狗倒是走得欢腾,跑一段距离再跑回来,有趣得紧。 直到夜幕降临,萧风才将庄园走了一遍。 走出庄园时,雪正好停了,街上却没有半分雪色。 萧风在庄园前停下,摸出一张银票递给管家,“给你家老爷。” 管家立即脸色僵硬。 “我说过不为难他,没说过我便不要这里了。”萧风平静说,“飘雪湖,我很喜欢。” 管家嘴唇哆嗦,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萧风直接将银票塞进了管家手里,“他若觉得不够,可以来水月府找我,不想卖给我,也可以说,但是,只能是他来说,你们没有这个资格,可明白?” 叶凡微微眯起眸子,却没阻止。 管家没说话。 “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别同我讨价还价。”萧风认真看着他,“嗯?” 大黑狗冲管家汪了声。 “明……明白。”管家差点跪下去。 萧风点点头,转身离去。 叶凡依旧什么也没说,紧随而去。 …… 街道上空空荡荡,风卷起落叶,偶尔有炒菜的香味,显得街道愈发冷清。 两人走在街道上。 大黑狗似乎饿了,一直呜呜地叫,只是两人都不搭理它。 在经过一家烤鸭店时,萧风脚步顿了下。 他伸手进口袋,摸出一只白鸟来。 白鸟张嘴冲他咕咕叫了两声。 萧风微笑起来,摸摸白鸟的喙,轻轻说,“抱歉。” 白鸟又咕咕叫了两声。 萧风转头看了眼叶凡,转身进了烤鸭店。 叶凡依旧只是看着。 很快,萧风买了两只烤鸭出来,白鸟已经站在了萧风肩膀上,只是一看到叶凡便缩成了一团。 萧风又看了眼叶凡,继续沿着街道而行。 很快回了水月府。 叶凡要了饭菜,便继续练字。 萧风笑眯眯喂滚絮,弄了一手的油渍。 这小家伙能醒过来,少年心情大好。 大黑狗嘴馋,一直冲萧风呜呜叫,萧风便给了它些鸭骨头架子,大黑狗也不觉得偏心,吃得津津有味。 萧风喂完了滚絮,正巧有人敲门。 萧风看了眼叶凡。 叶凡还在练字,头也没抬。 萧风抓起毛巾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两个金衣中年人,萧风都不认识,只知道是天机阁的阁主。 “两位找叶尊?”萧风擦着手,平淡问。 两人怔了下,其中一人迟疑道,“小友……” 萧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摆摆手打断,“你们聊,我回避。” 说着,他侧身出了房间。 两人对视一眼。 叶凡看了眼凳子上的滚絮,淡淡说,“进来,你们两个来做什么?” 两人入内关上门。 “我等实在不明叶尊之意,特来询问。”天璇皱眉道。 “他们到了?”叶凡放下毛笔,看向他们。 “明日便能到。”天枢连忙回答。 “没来,你们询问什么?”叶凡坐下,淡淡说。 “可是,叶尊这般袒护飘缈公子,我等实在不知如何作为。”天璇委婉道。 “那便不要有什么作为。”叶凡不以为意。 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尊可能保证飘缈公子以后不难为我等?”天璇肃然问。 “你们有意见?”叶凡温和看他们。 “不敢。”两人齐齐低头道。 叶凡绕过书桌,“你们真以为,能入我眼的人,你们便这般容易欺负?” “你们竟然真以为他忌惮你们,你们才过得这般平静?” 叶凡在两人面前站定,语气愈加温和,“连我都拿他没办法,你们好生厉害呢。” 两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看看,他只是使些小手段便把你们吓成这般,你们也有脸说为难?”叶凡啧啧称奇,“既如此,我也不管你们了,也不帮你们安抚他了,巧了近日我清闲的很,正好看一场好戏。” “叶尊息怒。”两人连忙求饶。 房门忽然被人叩了叩。 叶凡脸上的玩味收敛了些,摆摆手,“行了,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别再犯傻,千万别让我怀疑你们存在的价值,毕竟让我看不顺眼的势力什么下场,你们很清楚。” 两人噤若寒蝉。 叶凡不再管二人,绕过他们去给伙计开门。 “客官,您的菜。”伙计笑呵呵将托盘递过去。 “多谢。”叶凡微笑递过去一块银子,“请问小哥,可知道家弟去哪儿了?” “我看他出去了。”伙计将碎银揣入怀里,回答,“你最好去找找他,大晚上的,再被人盯上,不安全。” “多谢。”叶凡温和说。 “那,我就先下去了。”伙计笑呵呵道。 “你忙。”叶凡摆摆手,端着托盘入了房间。 他转头看到两人还在跪着,有些责备道,“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倒我胃口还是不想让我吃饭?” “不敢。”两人连忙起身。 “罢了,我送你们一程。”天璇还想说什么,叶凡忽然轻叹一口气,一挥衣袖,两个人凭空消失不见。 叶凡将托盘放在桌上,等了会儿,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竟然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饭菜都凉了。” “阿黑!”他抬头喊了声。 “呜呜……”大黑狗懒洋洋趴在那里,叫了两声。 叶凡皱了皱眉,起身到大黑狗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脸色不由无奈至极,“真是不乖呢。” 大黑狗委屈低吠。 叶凡拍拍大黑狗脑袋,“你等会儿。” 然后,他看了眼滚絮,转身,推门出了房间。 () 第603章 老人与老大夫 天将破晓。 老人依习惯醒来,摸黑点上蜡烛,在床沿上坐了片刻。 山楂昨晚已经剔完核串好,五十支竹签呢。 糖也放进了锅里,就差熬成浆了,回来要去集市再买些糖来。 柴火,对,今日还要拾些柴来,否则便不够明日用的了。 今天应该在锦绣阁附近,人很多,应该能卖完。 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再来,他似乎喜欢在清明楼那条街上,那便也过去转两圈。 老人想着,心情不由大好,起身收拾了下东西,开门准备出去熬糖。 随门打开,便见一只苍白的手耷拉在了门槛上。 老人呼吸一滞,险些吓得背过气去,再仔细一看,不由心里一咯噔。 “小风,你怎么……小风!” 他连忙上前去扶少年,可在看到少年的脸时,他踉跄跌倒,瞬间脸白了。 少年那张脸如今满是血污,用七窍流血来形容都毫不夸张。 …… 迷城东北角的橙香园前,此时正站了个读书人。 读书人脸色很阴沉。 被人耍得四处跑了一晚上,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那少年果然一直让他意外。 只是,这可不是他能任性妄为的资本。 读书人看着东方逐渐泛起的鱼肚白,脸色愈加难看。 “有用吗?”他冷漠说,身形瞬间消失。 …… 一个名叫济世堂的小医馆中,坐诊的老大夫正在给个面无血色的少年诊脉。 他摸着少年的脉好久,却一直不说话。 “怎么样?”老大夫身边的老人紧张兮兮问。 老大夫看了眼老人,“老张,这孩子是谁家的?” 老人搓搓手,有些局促,“怎么了?” “我知道小诚的事是个疙瘩,可这孩子你从在哪儿抱来的再送回哪儿去,这点善心收收。”老大夫直截了当道。 老人脸色一下子黑了,“为啥?” “就剩一口气了,我救不了。”老大夫挠头道。 “李大哥,您别啊,再看看,这孩子昨天还好好的呢,还跟我去看了山楂林,不少人都看见了呢,您再看看,看看……”老人一下子急眼了。 “老张……老张,你别激动啊。”老大夫连忙安抚,“深呼吸,深呼吸。” 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救他啊,我好不容易有个盼头,你这么说,我直接死了算了。” 老大夫抓着少年的手给老人,“我也不是神仙啊,你摸摸,气都快没了,怎么救?” 老人抱着脑袋,双手挠头。 “你从哪儿抱来的?”老大夫也坐在地上,耐心问。 “不知道。”老人闷闷道,“我一觉起来,他就在我屋门口了。” 老大夫眉头一皱,“你说,昨天这孩子跟你去了山楂林?” “他跟我学做糖葫芦,我便领他去看了看。”老人低着头说。 老大夫眯眯眸子,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你跟我说道说道这孩子,说不定我能给你出点主意。” 老人看了老大夫一眼,“前些天,我卖糖葫芦,就想看看,就往小诚没了的那走廊看了两眼,结果看到这娃儿在睡觉。” “我当时想着,要是我家小诚,有个人守着,也不致于没了不是,我想着就怕这娃儿也给人抱走了,就想去叫他起来。” “可人家娃儿又不认识我,我怕吓着他,正好还剩了根糖葫芦,我就拿着根糖葫芦去叫他,顺便把糖葫芦送他了,他还给了我个铜板,说是礼物,当时我就想,这娃儿多懂事啊。” “之后,他每次见我就喊爷爷,还跟小诚一样喜欢吃糖葫芦,你知道……”老人捂住脸,有点抽噎。 “知道,知道。”老大夫连忙给老人拍背,安慰道。 老人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想着,要是这娃儿能常来,就一直这么着,就让我能看两眼就行,我就觉得这日子啊,有盼头,整天做糖葫芦也有劲。” “前两天,这娃儿大早晨又给我碰上,当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不知怎么的,就看得我揪心得疼,我就问他啊,怎么了,他说,他饿得肚子疼。” “我知道肯定不是肚子疼,可人家娃不愿意说,我也不问嘛,省得人家嫌我烦,我给他买了包子,吃得跟小猫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的,那时候,我觉得心窝窝里热乎乎的,就跟小诚回来了一样。” “我就跟他说了小诚的事,他没反应,这么小个人,也不能指望人家懂,是吧?” “我带他喝了碗粥,他又给了我五个铜板,我不想要啊,那么好一个娃,谁愿意收他的钱啊,可你没看他眼睛多亮,我觉得天上的月亮都没它好看,我说不出口,我就收了。” “再然后就是昨天,他找我学做糖葫芦,我当时都懵了,迷迷糊糊就回家了,当时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就觉得肯定是老天爷开眼了。” “这娃儿可聪明了,两遍就会了,就是他哥,怎么着也让人亲不起来,娃儿对着他也没什么笑脸,两个人一点都不像。” 老大夫眯了眯眸子,打断,“之前不是他自己吗?怎么出来个兄弟?” “以前娃儿一个人,我担心啊,就一直说让大人跟着,昨天他就拉着他哥去了。”老人顿了顿说。 老大夫想了会儿,“你说,是不是他家里人也觉得没救了,昨天他兄弟就是想把他扔了,所以就把他丢了?” “胡说!”老人勃然大怒,“有这么狠的人,那还是人吗?” 老大夫摸了摸脸上的口水,“那就是这孩子自己跑出来的,他昨天就打了主意跑你那儿,才跟你去学糖葫芦。” “为什么?”老人抹了把脸,怔怔道。 “他家里人对他不好,你看他这身子,怎么着也是熬了三五年了,而且他早不找你,晚不找你,怎么昨天来了,还带了个兄弟,最主要的是,他对那兄弟不亲,是不是?”老大夫信誓旦旦道。 老人挠挠头,“这么说,不能让他兄弟找到他?” “就剩一口气了,找到说不定还能救回来。”老大夫摇头道,“你知道他兄弟住哪儿不,给人家送回去。” 老人瘪起嘴,没说话。 “老张啊,死的活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是他真是小诚,你愿意看着他这么没了命?”老大夫语重心长说。 老人依旧没说话。 这时,帘子被人一下子掀开。 两个老人抬头看去。 一个面色阴沉的读书人从外面走进来。 () 第604章 对峙与挑衅(一) 龙抬头后,天气便开始反复无常,即使迷城也不是例外。 天元二十八年的第一场雨,还带着冬寒凛冽,不仅没有半点润物细无声,反而让人觉得烦躁。 叶凡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朦胧雨景,神色很平静。 毕竟,等上七日,饶是有满腔怒火,也快烧没了。 很久,叶凡收回视线,关上窗户。 里间,老人在给床上昏迷的少年擦手。 七天前,萧风被带回来,老人便要求跟过来,叶凡不知在想什么,反而给老人在水月府开了间房间,让他住了下来。 “老人家,我来吧?”叶凡去接老人手里的毛巾。 老人挥挥手,将毛巾搭在盆沿上,端着盆出去了。 叶凡勾了勾嘴角,俯身查看了下萧风的情况,有些讥笑,“有意思吗?” 他给少年掖了掖被角,靠着床沿坐下,看着少年那张苍白的脸。 老人倒了水回来,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他看了叶凡会儿,忽然开口,“老头子想说几句,你听听?” 叶凡看了眼老人,“老人家请讲。” 老人有点局促搓了搓手,“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愚是愚了点,可看人也有几分准头,你这哥哥对小风是真上心,可前几天小风啥跑出来,又成了那副骇人样子,你这做大人的就不合格。” “老人家教训的是。”叶凡好脾气回答。 “你们能住这儿,铁定不是什么平常人,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可孩子的想法还是顾及一下,他能跑这一次,以后也铁定还跑,还有他身子,你们要是养不好,老头子不缺这口饭,只要小风乐意,给老头子养着也行。” “他只是与我有些误会,又不想听我解释,更不想跟我回家。”叶凡浅浅勾起嘴角回答,“至于小风的情况,他一受累便这般,是老毛病了。” 老人皱皱眉,“有啥误会,闹到这地步,小风不像不讲理的娃儿。” “他很倔。”叶凡很温和说,“老人家可以帮忙劝劝他。” 老人没回答,抿唇看向少年。 萧风眨眨眼,竟是不知何时醒了,勾了勾嘴角,“爷爷。” 老人怔了下,有点手足无措,“你……醒了……” “我没事了,给您添麻烦了。”萧风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躺着,才醒。”老人连忙摁住,“渴了没,要不要喝水?” 萧风摇摇头,“要不,您早点回去休息,我身体好点了再去看您。” “行,爷爷就住隔壁,你有事就叫一声。”老人温和说。 萧风点点头。 老人看了眼叶凡,抱着自己的大棉衣,推门出去了。 叶凡出去送了送,回来萧风已经坐了起来。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有些讥嘲,“我没想到你会把个不相干的人卷进来。” “你能无所不用其极,我便只能循规蹈矩?”萧风毫不在意说。 “也是,”叶凡轻轻说了声,坐到篝床沿上,看着萧风的眸子,“那天一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只是看了些东西。”萧风并不避讳看着叶凡。 “我不希望你有鱼死网破的打算,毕竟这没什么意思。”叶凡脸色温和下来,“好了,我带你去看几个熟人。” 萧风微笑了下,“好。” …… 叶凡抱着少年入了一座金色大门,其内是一座座宫殿,各有名称,各有特色。 然后,两人入了名为浮生阁的宫殿。 浮生阁内是一座座冰棺,氤氲着淡淡雾气,很是梦幻。 叶凡停在一座冰棺前,微笑,“你猜他是谁?” 萧风静静看着,一点要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叶凡毫不在意,推开冰棺。 里面是个八九岁的小童。 叶凡看了眼萧风,“你可认识?” 萧风面无表情。 “没关系。”叶凡不在意说。 他又推开另一座冰棺,里面是个中年人,一脸铁血冷肃。 萧风依旧没反应。 叶凡便又去推冰棺。 接着,冰棺里的是个十六七的绿衣少女。 然后,是个十七八岁的黑衣少年。 之后,是个灵秀的青衣少女。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妇。 一个独臂的老人。 一个红衣的女子。 “够了。”萧风轻轻说,“我知道这里的人都是我亏欠不得的人,一个与十个没什么区别,接下来呢?” “带你去见个人。”叶凡推冰棺的动作顿住,温和看着少年道。 萧风闭上眼,轻轻吐出口气。 叶凡带着萧风又去了晓梦阁。 其内轻纱垂绦,有清风徐徐,很是安静。 两人穿过成片丝绦,停在了一座石室前。 叶凡将萧风安置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敲了敲门。 没多久,石室打开,从中走出来个青年,眼神恍惚。 “你醒了。”叶凡微笑说。 青年眼神逐渐清明,“叶尊!” “那儿,你应该有不少话同他说。”叶凡指了指萧风方向。 青年抬眼看过去,神色一滞,“王!” 他踉跄走过去,一下子扑在萧风面前,“王,当年是修尘的错,我未料到会害了你们,我从未……” “林枫。”萧风轻轻喊了声,“你还是不够信我。” 青年身子一颤,“王……” “不要自欺欺人。”萧风温和打断,“你难道忘了你说过的话,不信前世不信来生,而你现在呢?” 青年摇头,“不是,王,我是修尘啊,夜修尘,你把我忘了吗?我知道错了,难道……” “大梦三生,贯古晓今。”萧风再次打断,看着青年的眸子淡然清澈,“晓梦阁,将原本子虚乌有的梦境强行现实化,然后迷失在里面,你确定你还是你吗?” 青年身子一颤,眼中现出迷茫之色。 萧风语气平静真诚,“这次无论你犯下多大的错,我都不会怪你,因为这次是我的错,我只希望,你能活在当下。” 青年呆呆看着萧风。 “记得我当初的承诺吗?”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将手放在青年肩膀上,似乎有些开心,“天人又如何,就有资格让我们为鱼肉了,敢打我的主意,这次非打服了他们。” 他看着青年,眼神中满是信任热情,“我记得,一字不差,你呢?” 青年就那么看着萧风,半晌后,眼中渐渐流下泪水,似乎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萧风抬头看向叶凡,眼神平静,却带着挑衅。 叶凡微微勾起嘴角,似乎一点不在意。 () 第605章 对峙与挑衅(二) “林枫,你忘了你找我的目的了吗?” 叶凡忽然这么说了句。 林枫身子一僵,渐渐低下了头。 “林枫……”萧风皱起了眉头,本能觉得不好。 “小风,你放手吧。”林枫轻轻说。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为什么?” 长久的沉默。 “我便当你睡多了。”萧风打破沉默道。 “你没有资格决定那么多前辈的命运,没有资格让他们为了个渺茫可笑的结果飞蛾扑火,也没有资格决定我们未来的命运,我们不怪你,你放手吧。”林枫很平静说。 “所以,你还是不信我?”萧风淡然说。 “是,哪怕是两年,我也是信你的,可一年时间太短了,”林枫抬头看向萧风,“我不想赌了。” 萧风摇摇头,包容微笑,“那么多前辈都愿意赌,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的,你不是我。” “我不是你……”林枫攥起了拳头,低下了头。 萧风话语顿了顿,又说,“况且,现在,我若放手,所有前辈都会死,这点你应该能想明白,我们都不该这般自私。” “他们早就该死了,江湖儿女江湖死,有什么不对的?”林枫眼中骤然流露出暴戾,有些低吼。 “你疯了,你以前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萧风怜悯看着他。 “我是疯了,你不是也疯了吗?”林枫猛地抓住少年,“否则怎么会吃造化丹,怎么会想着一年将一切结束,然后呢,自己找个地方悄悄去死吗?” “放手。”萧风微微皱眉说。 “你知道那天你同我说让一切一年内终结我想了什么吗?”林枫却没放手,面色渐渐狰狞起来,“当年,问鼎一战,你也是说,你说不会输的,可结果呢?一败涂地,所有都毁了……” 萧风神色愈发怜悯。 他继承了叶凡三十七年的记忆,对于问鼎一战更是清楚,若非兄弟反目,爱人离别,叶凡岂会输得那般惨? 一切不过造化弄人而已。 “你又混了,叶凡是叶凡,我是我,有什么关系?”他平静说。 “可都是叶尊啊,你怎么可能斗得过他?”林枫嘶吼起来。 “我不可能斗过他?”萧风自语,再次看向叶凡。 叶凡微微浅笑,似乎置身事外。 萧风没说什么豪言壮志,而是转头看向随风丝绦,觉得那些五彩丝绦黯淡无光。 一点都不漂亮。 萧风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林枫,轻轻说,“我让你信我,如何?” 少年的话,平静得如同夏日的一抹清风,沁凉人心。 林枫一下子怔住。 萧风微微一挣将林枫的手挣开。 之后,他跌下了椅子。 林枫本能想拦,可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难以动弹。 然后,他看到那个似乎跌下凡尘般跌倒在地的少年微微勾起了嘴角。 以少年为中心,无数金色条纹亮起,似乎蜘蛛网般迅速蔓延,很快铺满了整个视线。 这一刻,叶凡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萧风仰头看着叶凡,毫不客气道,“现在,我告诉你我那天干什么了。” 他没有站起来,也站不起来。 叶凡怕他再乱跑,挑断了他的脚筋。 可这一刻,少年意气风发。 “我去了剩下几个阵眼,然后将所有阵法都推衍了出来,你要不要赌一赌?”他以最平静的语气向这个世间最让人忌惮的人发起了挑战。 随少年话语落下,整个宫殿摇晃起来,地面也摇晃了起来,丝绦抖动起来,摇摇欲坠。 “你拿你的命跟我赌?”叶凡一步到了萧风面前,面沉如水说。 “是。”萧风平静说,“你可以阻止我,或者让整个天机阁给他们陪葬。”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叶凡半跪下身子,阴冷看着萧风的眸子。 “我有些累了,”萧风五官开始流出鲜血,却笑得很平静,“我睡着之前,我会启动阵法,即使我死了,他们少了天机阁,只剩了两方势力,会轻松很多,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不亏。” “我会把他们都杀了。”叶凡阴恻恻说。 “你不会,你努力维系的千年和平,我不信你会这般轻易打破。”萧风眯起眸子,似乎很累。 “你在威胁我?”叶凡猛地伸手掐住萧风的脖颈,眯起了眸子。 “这算你赢还是我赢呢?”萧风不在意阖上眸子,“总之,我没输。” 天地震动愈发剧烈起来。 渐渐,头顶丝绦灰尘下雨般往下掉,晓梦阁的墙壁也开始出现裂痕。 少年紧紧闭着眸子,气息孱弱,嘴角却勾着浅淡弧度,看在叶凡眼中,分外讥嘲。 叶凡脸色越来越难看,气息越来越乱,手上力气越来越大。 他想掐死少年,掐死这个屡次忤逆他意思的‘孩子’。 既然不听话,留在这世上有什么用? 既然不想接受他的命运,那便让他解脱算了。 迷城上空的阴云蓦地涌动起来。 天阴暗下来,雨不再下,却似乎在酝酿狂风暴雨,格外骇人。 叶凡看着手里的少年面容上愈发鲜血汩汩,气息愈发孱弱。 他忽然生出一种快感,那种几千年前杀死那个看着长大,看着渐行渐远的孩子的那种快感。 既伤心苦涩又痛快轻松! “你终究只是个守着块石头异想天开的疯子!” 突地,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句话。 叶凡身子一颤,似乎被蛰了一下猛地将手里少年甩了出去。 然后,他闭上眼,深深呼吸。 萧风砸在一扇石门上,奄奄一息。 可他在笑,嘴角勾起,笑得讥嘲怜悯。 若不是叶凡逼他,他不会这般决绝,可如今,他就这般了,叶凡能拿他如何? 过了半晌,叶凡蹲在萧风面前,无奈又疲惫道,“好了,你赢了。” 萧风眸子微微眯起一条细缝。 “我会让他们送那些人出去,也不会再逼你,毕竟我的时间还有很多,耗得起。”叶凡抿了抿唇说。 萧风勾了勾嘴角,再次阖上眸子。 四周动荡稍稍减弱,丝绦灰尘落了一地。 叶凡吐出口气,伸手抹了抹少年脸上的血,将少年抱起,踩着一地狼藉往殿外而去。 () 第606章 岁月静好 估计天机阁先贤也没料到,时隔几百年,他们引以为傲的迷城大阵会被个不相干的人看透,还掌控了。 而且那个人还是个敌人。 毕竟,他们也不会料到,以后会碰上叶凡,萧风这种完全没有道理可理解的人。 当初的建筑浑然一体,如今却似乎成了个笑话,他们自己反而要战战兢兢。 当然,这些只是对于天机阁的那些倒霉蛋们。 对于叶凡来说,这是个死结。 萧风的手里攥了整个迷城,这个他完全可以不在意。 天机阁说到底只是一方势力,对于叶凡来说,没多大重量。 可过度使用神魂,对于屡次神魂重创的少年来说,这是在找死。 偏偏叶凡阻止不了。 就像飘雪湖的那场大雪。 他只能干瞪眼,却不能插手。 插手便需要与少年的神魂硬碰硬碰撞,他自然可以赢得轻松,可少年却能借此机会玉石俱焚。 这是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所以,叶凡选择妥协。 然后,离开迷城。 只要出了迷城,少年便是鞭长莫及。 所以,叶凡在一片淫雨霏霏里离开了迷城。 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年,身后跟着大黑狗。 留下了迷城里的一堆烂摊子。 萧风不知道迷城的烂摊子是怎么处理的,也没精力知道,他只知道,他一醒来便是春暖燕子飞了。 那时,叶凡正巧将少年安置在一棵大柳树下,面对着平静湖面。 春光正好,绕湖一圈柳树,已泛嫩绿,如同一层荧光,霎时动人。 萧风看着面前的春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觉微微一笑。 原来他还是冬眠了,只是这次冬眠得有些跌宕起伏,那什么时候他才能继续游历呢,像以前那样。 大黑狗察觉到少年醒来,立即汪汪大叫着去找叶凡。 它似乎很懂事,又似乎一点不懂事,想个反复无常的孩子。 萧风偏头看着它走远,又阖上了眸子。 肩上的滚絮叫得欢腾,少年也没理会。 他觉得很累,即使似乎已经睡了好久。 阳光照在少年苍白脆弱的面容上,有种透明的错觉。 于是,滚絮又安静下来。 叶凡跑来时,少年已经睡下,似乎从没醒来过。 读书人蹲下身替少年拿走头上的枯叶,有些无奈笑笑。 近一个月,可算醒过一次了。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所以,少年终究还是能好起来的。 只是很想跟少年说说话,只是说天机阁识趣隐世不出,说那几个人已经回去了,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说那个糖葫芦老人的房子因为他的任性塌了,塌了的还有清明楼等十五处宅邸也好。 他是真无聊了。 不过,他终究只是看了会儿少年的脸,起身又离开了。 他准备顺着澧江走一段路,可渔船在媛江便丢了,正忙着做竹筏。 大黑狗似乎护卫般忠诚蹲在少年身边,无聊了便打个盹儿,或者打个滚儿。 偶尔有白色蝴蝶从大黑狗眼前飞过,只是瞬息便会没了影子。 这时的大黑狗会稍微动一下嘴,舔一舔鼻子。 春光醉人,这般的时光总是很平静安和。 …… 第二次少年醒来,已经在竹筏上了。 四周是绿水青山,河道两旁的桃花半开半阖,桃林微微染了层粉色,并不明显。 萧风同样反应了半天,等叶凡低头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才回过神来。 他没回答,只是像个畏生的孩子往叶凡怀里缩了缩,又沉沉睡了过去。 山色怡人,竹筏悠悠飘荡,时光同样平静安和。 …… 第三次少年醒来,正好经过一片竹林。 叶凡将少年安置在竹林里,他则四处找竹鼠,大黑狗也跟了去。 春天的竹鼠是一种极鲜美的食物。 萧风睁眼时,身边凑了几只窸窸窣窣的小东西,也就巴掌大小,有只小竹鼠还在啃他的鞋子,见少年动,一哄而散。 萧风也不在意,四下看了看。 风静竹声稀,日照树影驳。 滚絮又咕咕叫起来,被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立即不叫了。 萧风扶着竹子站起来,脚腕处从酥酥麻麻变成一阵阵抽痛,显然一点没好。 他强撑着走了两步,又满头大汗坐下,低头便见到白袜已经渗出了血。 他微微叹了口气,想道,叶凡是打算让他瘸一辈子吧,不过,一辈子而已。 他蜷曲着身子,再次沉沉睡去。 竹林很静,四周有清风吹拂,不知不觉,几只小竹鼠又跑了回来,聚在少年身边吱吱喳喳。 没多久,大黑狗跑回来,嘴里叼了只猫大的竹鼠,面颊呈棕红色,只是已经断了气。 竹鼠们再次一哄而散。 大黑狗将自己的战利品放下,便用脑袋将少年的身子扶正,立身而起,两只前爪小心翼翼给少年拨下来头发上的枯草败叶。 等叶凡回来,少年身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叶凡抱起少年,大黑狗叼起竹鼠,往竹林外而去。 竹叶飘落在两人身后,悠闲自在,这样的时光也是极好的。 …… 磕磕绊绊醒了三次,等少年略微适应了下当前的身体状况,已经入了三月。 好在他们是一路北上,虽然逆流有些古怪,好在是追着春色走的。 萧风看着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江岸景致,觉得时间都好像停止了。 叶凡依旧是温和的性子,脸颊贴着少年脑袋问,“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萧风轻轻应了声,低头看着江水发呆。 “想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叶凡哄孩子般问。 萧风摇摇头,他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知道了也没什么意思。 叶凡只能无奈作罢。 萧风瞪大眼睛四下环顾,半天也没想到这是到哪儿了,不由有些泄气,觉得似乎他一觉醒来,整个世界他都跟不上了。 叶凡看着少年从一脸茫然到失落,觉得有意思,便去摸少年的眉眼,“怎么了?” “这是哪儿?”萧风也不拐弯抹角。 “再走半日便是九月湖。”叶凡温声道。 九月湖是一片很美的湖泊,受地势藻草影响,一阶阶水色颜色不同,而且阶阶都能倒影出一个月影来,高处俯视便好像九个月亮,很是漂亮。 “哦。”萧风却只是淡淡应了声,动了动身子,阖上眸子,打算继续睡觉。 “吃了饭再睡。”叶凡捏捏少年的鼻子,微笑道。 萧风皱了皱鼻子,还是不情不愿睁开了眸子。 () 第607章 桃园遇大战 竹筏很快靠了岸。 正巧是一片桃花林。 叶凡将少年安置在一棵开得最艳的桃树下,递一包糕点过去。 萧风温顺接过。 是现在桃花做的鲜花饼,带着淡淡的苦涩,却也不失香甜,味道尚佳。 叶凡看着少年吃,微笑,“他们都回去,你的飘缈楼还是以前的飘缈楼,可要回去看看?” 萧风吃着饼不说话,似乎一点不在意。 “天机阁猜出了些东西,所以他们只是象征性出了些人,对江湖那些老人都很客气。”叶凡又说。 萧风喝了口水,继续吃饼。 “你不想听,我便不说,”叶凡有些无奈摸摸少年脑袋,“只是,如今的江湖很乱。” 话音刚落,桃林中突兀一袭狂风吹过。 几道身影踩着桃枝掠身而来。 萧风转头看去,勾了勾嘴角,“的确很乱。” 此时,几道人影已对峙而立,皆脚踩桃枝,身形恣意风流。 “我想你们要些面子,却不想是如此吃相难看之人,委实让人失望。”白衣纶巾的青年人手中折扇轻摇,嗤笑道。 “程余,你既入了江湖,难不成还打算与我等讲理?”一白衣云纹的青年大笑道。 “说什么废话,逃了这般久,可是逃不动了?先吃我一刀再说。”另一同样云纹白衣的青年朗声一喝,一道刀光直劈而去。 “当我没脾气不成?”程余身形一踏,折扇脱手略去。 瞬间,桃园中千般风尘,满园的桃枝摇摇晃晃,桃瓣飘洒。 “当我不存在吗?”又一个欺身而上,手中长剑裹挟着桃花香一剑刺去。 折扇一个飞旋收回,程余手腕一转,瞬间将袭来长剑卸去力道。 同时,左手一翻,腰间长剑出鞘,正巧一抹流光与刀者对抗。 剑者再施威势,剑如灵蛇,裹挟着气机袭杀而去。 程余一心二用,左手剑舞游蛇,与刀硬抗,右手折扇如臂使指,次次卸去长剑锋芒,竟是未落半分颓势。 粉瓣如雨,随着罡风搅散,有些飘去了桃树下静看的二人那边。 “可想帮忙?”叶凡温和问。 萧风握住一片桃花瓣,淡淡反问,“与我何干?” “还有人。”叶凡提醒。 话音落,一道黑影破开层层罡风而至,一棍当头打下。 程余脸色微变,折扇一展,挡住锋芒。 然后,他身形骤然下坠,扎根桃林。 桃林泥土本就不结实,一剑之下,程余双脚立时下陷足足一尺。 偷袭之人身体在空中一旋,铁棍与折扇擦出一阵电光石火,便将趁这机会,将程余死死缠住。 剩余二人刀剑瞬间而至,在青年身前背后划出长长血痕。 这时,程余折扇一翻,不知多少暗芒激射而出。 三人瞬间爆退。 程余趁势脚下泥土翻滚四溅,双脚拔出地面,腾空黏粘在一棵大树上。 虽是败退,却怡然不惧。 “以多胜少还暗里偷袭,好难看的吃相,我都不想跟你们打。”程余讥笑。 “看你还有多少手段。”偷袭之人冷哼一声,身形再次而至。 程余同样冷哼一声,毫不畏惧,抖腕一剑,剑气如狂风怒涛,瞬间裹挟着风沙走石而起。 那人却是硬抗剑气,无视剑尖指向心口,仍是一撞而来。 令人诧异的是,那人心口抵住剑尖,不但没有刺破肌肤通透心脏,反而将用真气硬撑的软剑压出一个如同鱼背的弧度。 程余见势不妙,双指一弹剑身。 那人胸口一闷,一棍抡去。 程余瞬间敛回剑势,整个人往后倒滑去而去。 长棍堪堪擦身而过,打在一棵桃树上,瞬间将桃树打折,激起枯叶横飞。 而没有人意识到,那棵树倒下的地方,有两道身影快速躲去了另一边。 剑者刀者齐动,迅猛前冲,要抓住这个难得机会。 正在这时,程余身子猛地顿住,脚下踩出两个土坑,竟是不管袭身一剑,朝那刀者一剑横扫。 剑上裹挟万千意气,一往无前,快得令人咋舌,誓要功成而回。 刀者面色大变,骤然爆退。 剑锋距离那人脖子一寸处划过,凌厉剑气却先发而至,在他脖颈划出一条血槽。 于此同时,一剑劈下。 程余闷哼一声,折扇中再次射出一阵暗芒。 他借势脱出战团,胸前再多一伤口,鲜血淋漓。 “果然不好对付。”刀者脖颈上的血汩汩而流,他却只是随便抹了抹,呸了声,“这次看你怎么逃。” 程余吐出口血,神色依旧镇定,“小爷就没想着逃,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不就是三只狗嘛,别屁话,痛快点。” “那就看你能吃住我几棍。”棍者上前,冷笑。 “那就先拿你开刀。”程余扯了扯嘴角,猛扑而上,气势摄人的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这时,所有的人依旧没有注意到桃林里的两人一狗。 叶凡给少年将头上的枯叶拿下来,看着少年的略显狼狈,问,“真的不需要我帮他吗,他可能会死。” 萧风微微阖上眸子,答非所问,“我好累。” “那你睡吧。”叶凡不再勉强,捏了捏少年的脸,看向战局。 萧风将脑袋埋在读书人肩膀上,闭上眸子,真的一点不打算理会。 气势再大也只是气势,到底只能唬人。 很快三人包围而上。 被威胁了的棍者象征性抡了几棍子,便不再急于追击,驻足原地,看准时间时不时偷袭,似乎是存了戏弄的意思。 既然你想杀我,我便偏不让你杀,还存心要猫抓耗子,你奈我何? 程余无论剑法还是防御都算得上底蕴深厚,虽受伤,守势仍滴水不漏。 四人谁也没有自作聪明地主动卖出破绽,毕竟各自的斤两都很清楚,只看谁先撑不住。 只是如今情形,明显程余落了下风。 战局僵持了许久,终于,程余也意识到了这点,皱了皱眉头,剑法终于由简入繁。 繁杂,自然眼花缭乱,自然也有些不算破绽的破绽, 这算是场豪赌。 拿自己的命去赌的豪赌。 只是这次,程余赌输了。 他一剑扫过一刀一剑,顺势砍向刀者脖颈,却被棍者抓了先机,踏出一步,左臂探出,一棍打在程余额头。 程余身体断线风筝倒飞出去,但仍是一脚趁势踩在了棍者胸口。 这似乎是垂死挣扎。 棍者后退几步,觉得胸口有些麻,冷哼道,“这次,看来你一人都杀不了了。” 程余落地后屈膝倒滑,撞在一棵桃树上折了无数桃枝才止住,站起身后,眼中却有几分不掩饰的讥讽。 刀者剑者也聚集而至,看着程余,嘴角微微勾起。 剑者提剑缓行,“我许诺你要是能够离开桃林,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两人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程余吐出一口浊气,嗤笑,“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剑者摇了摇头,“你知道,近几年,你们太难逮,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么条入网之鱼,实在是不太舍得杀快了……” “那便再打打。”程余咳了声,站直身子。 “真是顽固。”棍者上前一步,阴恻恻勾起嘴角,“我便试试。” “你?”程余瞥了他一眼,“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试什么试?” 气氛微微一滞。 刀者剑者都看了眼棍者。 脸色红润,毫无异常。 他们皱了皱眉头。 这时,剑者眸子一眯。 他看到了棍者白衣上的一个红点,似乎一颗红豆。 然后,棍者忽然咳嗽了声。 () 第608章 只是因为弄脏了衣服 一声咳嗽只是开始。 因为棍者咳出了一口鲜血。 然后他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不受控制得汩汩自他口鼻流出。 只是几个呼吸,棍者倒地不起,口中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似乎被丢在沙滩上垂死挣扎的鱼。 两人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以他们的感官,竟毫无所察。 “你做什么?”刀者下意识捂住了脖颈。 程余讥讽地笑。 他自然不可能解释,他认识一个机关顶厉害的人,不仅改装了他的折扇,也改装了他的鞋子,他顺便向他学了点防身术,这次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真该当面谢谢他呢。 只是,他或许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看来你身上还有机关。”剑者的反应很快,眯起眸子,冷笑,“小聪明而已,用一次便够了。” 他毫无花哨,骤然前冲,并不拔剑,只是相距五步时,身形侧向拧转,一拳狠狠抡下。 刀者也迅猛冲来,气势摄人。 程余身形后退一步,一掌撑住那似乎要摧城撼山的拳头,双膝微微一弯,却硬生生挺了下来,另一手手中折扇疾挥,卸去力道。 剑者眸子微眯,怒气横生,一压再压。 程余双膝再弯,脚下泥土下陷,忽而溅射开来,迅捷过羽箭。 然后他一脚踹出。 面无表情的剑者右掌下拍,左拳推向程余胸口,却既没有拍散那一脚,也没有触及那一袭白衣。 他身形忽然往后掠滑出去。 他面前数十根淬毒银针如网般铺撒过去。 程余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以不要命的架势,向刀者袭杀而去。 显然,这是他的第二个目标了。 至于第三个,他已不再考虑。 刀者扯出一个残忍的冷笑,似乎被激起了凶性,也不再畏首畏尾的防守,而是以伤换伤的势。 如此这般,回过劲儿的剑者倒是插不上手了。 他不想死,也不打算陪两人死。 而无论结果如何,活下来的那人都会是重伤甚至奄奄一息。 而他只需要补上一剑,无论是谁。 他是最可能活下来的人,没必要冒险。 这般想着,他便坦然当起了看客,好像这场打斗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桃树下的二人。 读书人正以一种温和又玩味的神色看着战局。 怀里的孩子背对着他,看不到面目。 一般人,看到这般大战,绝对不可能如此坦然自若。 所以,剑者警惕下来。 他不再看战局,而是眯着眸子看着读书人,然后缓缓靠近。 读书人依旧在看大战,似乎半点不在意。 这种不在意是一种忽视,似乎是脚下一只蝼蚁地靠近,总不可能指望着人对它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神色。 剑者不明白读书人的这种忽视,他只是觉得心中憋了一口气,想发泄出来。 而最好的发泄出来的方法是,将面前的人杀了。 以前是,现在也是。 只是,他需要先试试这人斤两多重,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眼前一片桃花瓣飘过。 剑者伸出手,抓住了那片花瓣,然后随意丢了出去。 看似轻飘飘的花瓣去势却极快,自读书人身边飞过。 读书人依旧目光平静,似乎并未发现。 剑者皱眉,再次伸出手,一挥。 数片花瓣齐齐飙射而去。 依旧只是擦身而过。 读书人依旧毫无反应。 剑者心中无名火起,眉头越皱越紧。 几片花瓣朝着读书人面门袭去。 这次,读书人还是毫无反应,只是花瓣却是在读书人不远处缓缓飘落,似乎只是风吹起,随风落。 剑者瞳孔一缩,低头一抱拳,走远了几步。 然后,又走远了几步。 这时,战局愈发分明。 两人身上皆鲜血淋漓。 刀者瞪眼清喝一声,以刀将那小子的剑势往自己身侧牵引,一拳砸向太阳穴。 程余剑随刀走,手腕一拧,折扇在左手手心旋转开来,朝刀者便是斩腰一击。 两人一命换一命,都是必死之局。 只是两人谁都没在意,谁都舍得。 同归于尽啊,谁怕谁啊。 这便是心气,谁也不愿服谁。 没什么意义,可没了,便是活着也没了些意思。 剑者微微勾起了嘴角,意味不明。 读书人也勾起了嘴角,同样意味不明。 只是两人的意味不明是不同的意味。 一拳击在了程余脑袋上。 折扇划在了刀者腰间。 瞬间即分。 一拳头似乎打在棉花上。 程余身子倒滑了出去,猛地吐出口鲜血,却没死。 折扇划破了刀者的衣衫,可并未将暗器射出去。 刀者闷哼一声,同样没死。 这是很诡异的现象。 因为那一瞬,意太浓。 可如今却似乎是雷声大雨点小。 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竹林里响起读书人淳厚温和的嗓音。 “不如给我当几天奴隶如何?” 他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三个人脸色都难看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刀者抹了把脸,嗤笑。 这人跟程余打一架,火气明显大起来了,压不下去。 况且,两个人都奄奄一息,结果基本已定,可若是耽搁几日,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读书人毫不在意,“你们呢?” 剑者没说话。 程余微微眯着眸子,“你怀里的是谁?” 读书人欣然说,“你应该认识,不过他并不想见你。” “他让你帮我的?”程余又问。 “没有。”读书人诚实道。 “那你为何帮我?”程余脸色有些僵硬。 “因为你们弄脏了他的衣服我要,帮他收拾,很麻烦。”读书人认真而诚恳说。 三个人都不明白读书人的逻辑,都不说话。 过了会儿,读书人遗憾道,“如果你们是这般不听话的,那便去死好了。” 他说得温和平静,一点杀气都没有,“记得,是所有人。” 刀者剑者对视一眼。 程余深深看着那袭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白衣,上前一步,“我答应。” 读书人微微勾起嘴角,看向剩下两人,“我的耐心很有限的。” 剑者眸子闪了闪,单膝跪下,“是,主人。” 程余微微愕然。 刀者却忽然呸了声,“老子不屑。” 他艰难提起刀,准备做殊死一搏。 读书人很认真看着他,说,“若是他醒着,应该会很欣赏的。” 然后,他一挥袖。 毫无抵抗力的,刀者倒飞砸进了桃林里,再未爬起来。 读书人很遗憾道,“可惜,我不是他。” () 第609章 九月湖上来花船 九月湖里的人很多。 因为景很美。 淡红色的藻草与碧水间带起波浪层层,颜色渐次分明,似乎一幅水墨画。 水墨画里,一只竹筏缓缓飘游。 白衣少年低头看着水底藻葕相交发呆,手边一只白鸟时不时啄一下少年的手指,他毫不在意。 睡醒过来,白衣少年便一直这般,一点没动过。 剑者与程余坐在竹筏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色复杂。 两人都知道少年是谁,可知道了又如何? 如今,毫无意义。 程余第五次靠近了少年,“小风。” 剑者没阻止,只当自己看不见。 少年这次连淡淡瞥他一眼都省了,似乎没听见般继续看水草。 程余张张嘴,终究还是又坐了回去。 他看着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气息的少年,满脑子的迷茫。 这还是那个喜欢笑,喜欢逗他人笑的少年吗? 可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与那个神秘强大的读书人在一起? 满脑子的疑问,他想问,可对上少年毫无波澜的情绪,他又都问不出来了。 少年不会说。 这是他从少年身上读出的最直接的回答。 那问出来就毫无意义了。 叶凡在竹筏刚驶入九月湖时便走了,顺便带走了那只特别黏人的大黑狗。 叶凡说他有些事,黄昏回来,让两人照看着点少年。 其实也不用照看,因为这少年很乖,很安静,甚至醒来后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静静看水。 似乎又累了,少年蜷曲在竹筏上,阖上了眸子。 滚絮便自觉不再玩闹,老老实实呆在少年肩膀上。 竹筏上很潮湿,其实并不合适睡觉,可少年不说,不让任何人抱,就那么蜷曲着,似乎寒风中的小兽,瘦弱单薄。 程余觉得鼻子有点酸。 以前见这个少年,只是平静站在那里,便是最耀眼的光,似乎什么事都成竹在胸,什么难题都迎刃而解。 可现在,只觉得这少年单薄瘦弱得厉害,连走路都是一种奢望。 远处传来琴声,清越明亮,好像如今的春色,愈发怡人。 程余抬头看去。 远处飘来一艘花船。 其上隐约是一群风姿卓然之人。 此时正有一人舞袖临风,一人抚琴相奏,最是风流。 程余微微眯起了眸子。 所有人看到这艘船,都不会惊叹于船身布置的精致,不会痴迷于清越动听的琴曲,而会被这一群人吸引。 因为,他们太漂亮,堪比胭脂榜齐聚了,只是远观便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不是一人,而是所有人,足足二十余个。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这般风采。 所以,这是画皮师。 画皮师出世了! 他看向蜷曲起来的少年,并再次挪了过去,喊了声,“小风。” 他觉得少年应该知道。 只是少年毫无反应。 程余伸手推了推少年,“小风。” 少年依旧毫无反应。 程余看着花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竹筏前。 抚琴的男子抬起眼睑,温和说,“我看这位小友身体不适,不如大船上休息休息。” 程余自然不会答应。 上去了,下来便难了,特别是对少年来说。 画皮师的最大传承是美人皮。 美人皮哪里来的呢? 自然是人身上的。 画皮师为什么四方收徒的都是美人儿呢? 还不是因为传承。 外界的好皮囊之人做了画皮师,等入了冰窟,百年后不就是传承了吗。 少年的面皮无疑是画皮师最梦寐以求的底蕴,即使少年年纪还小。 剑者依旧闭目养神,毫不理会。 他其实很想将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杀掉。 这少年坏了他们太多事,给他们制造了太多麻烦,关键是很难对付。 只是,他还不想死,所以,不想赌。 当然,若是有人愿意替他效劳,他求之不得。 附近的船只似乎察觉出了异样,纷纷划远,湖面上一时间陷入沉静,唯琴声越发悠扬。 清风吹拂,河畔几片花瓣飘过来,在竹筏与花船之间,渐渐落在水里,随着湖水悠悠飘走。 “这位兄台似乎对我们有些误会。”弹琴的男子依旧笑得温和从容。 “阁下闲事管多了吧。”程余冷淡说。 “嗯,近来的确很闲。”弹琴男子心平气和。 “不过这次闲事可不用你管。”程余冷笑一声,将少年抱起。 竹筏掉个头,往远处飘去。 弹琴男子微笑,“兄台倒是个急脾气。” 他看了眼身边的两个侍女。 两道倩影踏步,跳下船,踩着水面急掠向了竹筏。 程余眉头微皱。 他上午才同人打了一架,受了重伤,动不了手,可能动手的…… 他瞥了眼盘膝闭目的青年,眼中有阴鸷一闪而过。 这青年不在背后捅一刀就很幸运了,指望他出手,完全不靠谱。 只是这瞬息的思考,两道倩影已经到了竹筏上,微微浅笑,“请!” 她们明明笑得温和漂亮,可眼神中却带着不容忤逆的警告,似乎绽放的玫瑰,尖刺总藏在娇艳欲滴的背后。 程余低头看了眼少年,眼神渐渐坚定。 总不能让少年再蒙尘了。 他将少年放到竹筏上,微微攥拳,准备殊死一搏。 即使是毫无意义的挣扎,能问心无愧也好啊。 那般耀眼的少年本不该蒙尘,若真要蒙尘,他看不到,不知道,便也是好的,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只是在放下少年的瞬间,有个不大的力气拉住了他的衣角,他一开始没在意,挣了下那只手仍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他才明了,少年是清醒的,只是太累了。 所以,少年的意思是,交给他处理。 程余看着少年。 眉宇间仍淡淡的疏离,浅抿的唇显示他的倔强。 程余低着头,缓缓松开拳头,笑了笑。 好吧,他妥协了。 这个少年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的。 他将少年再次抱起,抬起头,缓缓说,“我必须同去。” “自然可以。”一个侍女温和说。 程余吐出口气,淡淡说,“好!” 剑者睁开眼,看了眼程余,有些诧异。 不过,只是瞬息,他微不可查摇摇头,又阖上了眸子。 竹筏迎着花船而去,有点蚍蜉撼大树的可笑感。 () 第610章 傍晚的九月湖湖面 夕阳西下,金辉洒在斑斓湖面,更添几分梦幻。 程余趴在窗户上,看着远处湖面,有点百无聊赖。 他们已经在花船上呆了近两个时辰了。 他一开始还警惕,现在临近傍晚,便渐渐放松下来。 若是那读书人回来,便是这些画皮师真打算硬来,也不用太担心了。 要说这花船之主,对他们还算客气,将二人安排在了花船二楼休息,还诚心诚意想给媳妇看看,只是他坚决不允许才作罢。 他视线收回,便看到不远处湖面,一只竹筏不急不缓跟着,似乎一片树叶。 那是他们之前乘的竹筏。 剑者虽然乐意见两人死,却不敢自己跑路,否则叶凡会以为他想偷溜,那就真是不知什么下场了。 他讥讽勾了勾嘴角,想着剑者这样的人真是既可恶又可悲,转头看向帐帘。 帐帘里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蜷曲坐着,正盯着帐帘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风,你醒了。”程余心中一喜,三步并两步到了帐帘前,说了声。 萧风转头看他,眼神中有些茫然,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程余怔了下,有些愕然,“小风……” “哦。”萧风似乎反应了过来,轻轻应了声,顿了顿又说,“帮忙把主事的叫来,他应该很乐意与我聊聊。” 程余皱起眉头,看着萧风,没动作。 萧风等了会儿,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眼神平静,语气漠然。 “你怎么成了这样?”程余抿了抿唇,看着少年问。 萧风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微微阖上眸子,答非所问,“你最好快些,我很累,若是过会儿睡过去,你我可能都有危险。” “叶凡说,他黄昏会赶回来。”程余眉头紧皱,提醒。 “不要奢望一个魔鬼的善意,除非你对他有存在的价值。”萧风淡淡说。 程余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萧风的意思。 他神色有些复杂,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推门出了房间。 萧风睁开眸子,看了眼青年的背影,有些烦躁抬手揉了揉额头。 …… 没多久,过廊里响起脚步声,很沉稳从容。 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程余与一位青衣青年进了房间。 “你找我?”青年在床前坐下,很欣然看着少年。 “杨柠,你认识吗?” 萧风并不想拐弯抹角,他真的很累。 青年怔了下,微微眯起眸子,“你认识杨柠?” 萧风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我姓君,名莫惜。”青年收敛了笑容,语气也冷淡下来。 “我出江湖之前,也听到过一些无相谷的情况,现在看来,是一统了。”萧风自顾自说。 “哦?你还知道这些。”青年眸子中有阴鸷一闪而过。 程余握住了腰间的剑,轻轻摩挲。 萧风却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出来,平静说,“我看你模样,不像被赶出来的,所以将怨念收一收,毕竟便是我与他有些关系,你也不敢杀我。” 君莫惜笑起来,眼中却完全不掩饰其中的暴戾,“看来我应该先查查你的身份。” 萧风点点头,“这般,许多事便容易很多,三个选择。” 君莫惜看着萧风,没打断。 萧风却没继续说,而是摸出一枚白色玉佩递给程余,“帮忙请他们离开,谢谢。” 他神色,语气,都似乎与程余是个陌路人,萍水相逢。 程余听得心里难受,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点头,拿着玉佩出去。 君莫惜听着外面一阵脚步声,越来越小,最后不见,玩味说,“走了。” 他现在确定,面前这个少年的确与那个人有些关系,而且是很不一般的关系。 能调动监视他的几人离开,除了那人的几个心腹,几乎没人能办到。 萧风轻轻嗯了声,继续说,“第一,放我走,当什么也没发生,从此之后,我欠你个人情,不过,如今看来,除非有意外让那些人都死掉,你回去必会受不小责难,不过丢不掉性命。” “第二,杀了我,运气好,他不知道一点儿半点儿,运气不好,他可能会拿战刀一派给我陪葬。” “第三,带我去见他,他可能心情一好,会将你们赦免,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他说完,阖上眸子,眉宇间满是疲惫。 “你这般肯定?”君莫惜眸子阴鸷而冰冷盯着萧风。 “我与他,算是朋友。”萧风轻轻说。 君莫惜皱了皱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似乎不愿见他?” “我不喜欢当画皮师,自然不想见他。”萧风轻描淡写说。 “我会考虑。”君莫惜邪魅一笑,“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推门离去。 萧风吐出口气,躺下,沉沉睡去。 程余进来时,少年已经睡熟,怎么叫也叫不醒。 程余有些无奈,只能将玉佩先自己收着,看着少年的眉眼,轻轻叹气。 明明还是关心他的,可为什么要刻意疏远他? 为什么要表现得似乎对什么都漠然,什么也不愿说? 还有这嗜睡的毛病…… 以前的少年可是从不嗜睡的,比之睡觉,他宁愿看些书,了解些东西,哪怕是无聊到谱棋。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想掩藏他的苦吗? 可这般一目了然,还有掩藏的必要吗? 他拍拍脑袋。 这少年的心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搞懂的。 也罢,也罢,他便不庸人自扰了。 他弯腰给少年掖了掖被角,看着少年紧皱的眉,伸手揉了揉,见少年眉头反而皱得更厉害了,这才想到少年不喜欢别人碰他,只能再缩回手,无奈走到窗户前,继续看九月湖的景致。 夕阳已经落下,却醉了云霞,红了大半天际,映在平静湖面上,不同于金辉下的壮美,有种难言的诗意与美好。 傍晚的九月湖是真美得令人心颤。 程余有些贪恋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 景再美,也不致于让他如此痴迷,毕竟他并不算什么多愁善感之人。 只是要说是这景邪门,也不大可能。 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他有点苦笑。 莫不是一次死里逃生,让他开始悲春伤秋了。 无意间,他瞥见不远处的竹筏。 在湖水中的竹筏也似乎不真实的水墨画,有种悠然自得的错觉。 然后,他猛地发现,上面多了两个黑点。 那是一个人和一只狗。 () 第611章 又一艘花船 接下来的三天,花船一直在九月湖逗留。 竹筏上的人始终没找来,只是不急不缓跟在花船后面。 于是,程余看着那只竹筏,莫名其妙觉得心慌,最后干脆不去窗边赏景了。 花船上的人对程余很客气,也不知是画皮师珍惜羽毛,还是君莫惜早先下了嘱咐。 总之,程余过得很悠闲自在。 只是,萧风一直没醒,睡得很沉。 程余怕萧风饿死,尝试给萧风喂过粥,只是一点没喂进去,还差点把萧风呛死。 于是,程余不敢乱捣鼓了。 这日,天气极好,春日暖洋洋的。 程余抱着萧风又去甲板上晒太阳。 甲板上很热闹,十几个人谈笑风生,也有人抚琴舞袖,只是已不是那日看到之人。 程余不喜欢跟他们厮混。 这几日观察,他觉得画皮师似乎是一种不知道苦恼的人,整日笑容满面,载歌载舞,又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皮囊,整个不真实得紧,他看久了反而觉得头皮发麻。 于是,他躲得他们远远的。 正好花船靠近岸边。 岸上是一片粉色桃林,桃花半开半阖,似乎轻纱半遮的美人儿,意韵最美。 程余靠着墙壁,想着他之前还在一片桃花林里打了一架,似乎是将整个林子都拆了。 也不知道主人家看到了会不会气晕过去,不对,应该先气晕然后再吓晕,桃林里还留了个死人呢。 他想着想着,觉得心情大好,嘴角也渐渐勾了起来。 他杀了一个半天人哎,多厉害。 想着正出神时,怀里的少年忽然动了下。 “醒了?”程余心中大喜。 萧风却看也没看他,从他怀里爬出去,靠着一边墙壁,蜷曲着身子发呆。 春日和煦,景致悠然,可落在少年身上,却那般格格不入,似乎少年是被世间抛弃了的人。 程余脸色一僵,心情也不好了。 看着昔日好友这般,程余便是再豁达的心思也豁达不起来了。 “小风。”他凑过去,轻轻喊了声。 萧风没理会。 “小风,你若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帮你。”程余皱起眉,将手放在少年肩膀上。 萧风瞥了他一眼,眼神古井无波,“没事。” “你若没事,怎会这般?”程余不信。 萧风又不说话了。 程余将脸凑过去,看着少年的眸子,“当年,你说,做到做不到先不考虑,总好过试都没试。如今,你呢?” 萧风避开程余的视线,面无表情。 “我比不上你,可也不是个笨蛋吧?”程余不肯罢休,下巴搁在萧风膝盖上,继续说,“好歹是武榜第六十三,难不成连知道都没资格?” “走开!”萧风冷淡说,腿动了动,不让他呆。 程余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欣喜,因为少年这明显是有点孩子气了,就逗他,“这几天,吃喝拉撒可都是我照顾着,现在嫌弃我了。” 萧风抿紧唇,往后缩了缩。 程余脸色僵硬,这是什么意思? 滚絮从二楼飞过来,停在少年膝盖上。 萧风伸手过去。 滚絮两下跳上萧风手心,咕咕叫起来。 程余撇嘴,人不如禽,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滚絮叫了会儿,便不叫了,跳到少年肩膀上打盹儿。 萧风阖上眸子,似乎也准备睡觉。 程余心中要骂娘,才醒过来没多少时间又睡,有这种睡法吗,连忙喊,“你不是又要睡吧?” “我不会睡过去。”萧风淡淡说。 程余张张嘴,质疑的话说不出口,改口道,“你等会儿,我给你要些吃的。” 说完,站起身,往甲板中央去了。 萧风吐出口气,睁开眸子看向船外的秀水绿林,伸手摸了摸脚踝。 他想站起来,想四处走走,可惜都做不到。 他转头看向一侧。 竹筏不知何时游向了花船一侧,正好能让萧风看到。 上面那个读书人正看着萧风,微微浅笑。 …… 没多久,程余端着个托盘火急火燎跑来。 难得米粥没洒出来,鲜花饼依旧整整齐齐。 “喏,快吃。”程余笑眯眯招呼萧风。 萧风端起小米粥喝了口,皱皱眉,看了眼青年。 程余咧嘴笑,“我放了糖,对你好吧?” 萧风没回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程余心满意足看着,觉得跟小猫吃食一样,不由想笑,便拿起一个鲜花饼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啊,尝个。” 萧风皱眉,不理会他。 程余也不扫兴,两口吃完一个,有点忧郁说,“你便是不想说,也没必要这般吧,好歹是三年的交情,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一头雾水,是谁陪你去找的几个前辈了?” “水。”萧风淡淡说。 “好咧。”程余跳起来,又跑了出去。 萧风揉了揉额头,似乎又有点累了。 然后,他似有所感,转头看去。 辽阔江面上,来了另一艘花船,精致程度与这艘花船相差无几。 “终于来了吗……”萧风淡淡想。 远处一袭暗红色长袍飘来,少年眼前一暗,面前已站了个一身宽大锦袍的男子。 他满是惊讶看着少年,“你怎么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萧风抬头看着他,并不说话。 男子蹲下身,无奈又怜惜道,“当初你若听我的,岂会是这个下场,这次总不可能再逃了吧。” 萧风依旧没说话。 “好了,那便去我那边,我会好好款待你的。”男子却开心起来,笑得像个孩子,“你若没力气,我可以抱你过去。” 他向少年伸出手。 “不开心为什么还要那么做。”萧风没什么动作,怜悯看着他。 男子眨眨眼,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很无奈说,“看,只是几个月,连你都不了解我了,我最亲爱的朋友。” 萧风低下头,微微勾起嘴角,“你瞒得过我吗?” 甲板上一群人跑来,躬身道,“宗主!” “不要让我生气。”男子却不看他们,拍拍少年脑袋,伸手抓向萧风手臂,“走吧。” 只是,很快他察觉出了异样,脸色阴沉下来,“谁干的?” 他眸子凌厉扫过躬身未起的那些人,最后定格在君莫惜身上,眸中戾气如同大浪般汹涌。 “与他们无关。”萧风却淡淡说,似乎在说与己无关的事,“是另外的人,我不听话,他怕我乱跑。” () 第612章 杨柠的宴席 杨柠怔了下,看向萧风,“谁干的?” 他语气温和平静,眼中的暴戾却毫不掩饰。 “你觉得,若非如此,我会落到你手上?”萧风直视青年的眸子,冷淡说。 这像是一句讥讽的话。 杨柠看着萧风,嘴角却勾了起来,玩味说,“那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他了。” 萧风偏开视线,不再说话。 “不过现在,我或许可以帮你看看。”杨柠凑近了萧风,友好说。 萧风微微阖上眸子,整个人便愈发淡漠冷清。 “真是让人羡慕。”杨柠看着少年,意味不明说。 “喂,你什么人?”这时,一个充满敌意的声音骤然响起。 声音还没落,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了杨柠脖颈间。 四周的人身子一震,都紧张起来。 杨柠转头看向突然而至的青年,从容微笑,“这位兄台是什么人,可是与小风一路的?” “放下剑,程余!”萧风微微抬高声音说。 “原来真是朋友。”杨柠继续微笑,半分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程余没放下剑,看着萧风问,“他是什么人?” “不是敌人。”萧风平淡说,“水呢?” 程余皱了皱眉,将剑放下,“都洒了。” “该走了。”萧风看向杨柠。 杨柠转头看去,然后,欣然道,“真好!”。 另一艘花船已到了不远处,此时正有一道木梯缓缓与这艘花船连在一起。 程余走到萧风面前,蹲下身,悄声问,“你想干什么?” “他是无相谷的主人,与我有些交情。”萧风轻轻说。 “你……”程余面色复杂,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将少年抱起,“接下来呢?” “放心。”萧风嘴角勾了勾,似乎是想笑一下,只是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然后,他微微阖上眸子,“你让我小憩一会儿。” 程余张张嘴,最后只是抿了抿唇,有些无奈。 …… 两人被迎上新至花船。 看似相似布置的花船,入内才知不同。 如果形容上一艘花船是小家碧玉,这艘便是明艳花魁,不可同日而语。 入了舱内,迎面玉盘珍羞宴,耳边丝竹管弦乐,奢靡至极。 杨柠摆摆手。 所有丝竹之声尽皆停止。 几十个画皮师纷纷起身相迎。 不同于君莫惜花船上的融洽自在,这一船的画皮师明显更像一群豪阀显贵,高傲冷漠又存在着严明的秩序等级。 杨柠微笑示意不必多礼,引着萧风,程余落座。 位置与他相邻并列,竟都是首位。 下面的人都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杨柠温和看向程余怀里的少年,“睡着了吗?” 萧风睁开眸子,淡淡看着他。 “有些笑脸,毕竟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杨柠温和得体微笑,“觉得如何?” “很好,可惜我不喜欢。”萧风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说。 “我自然知晓。”杨柠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不过,这些你总该适应的。” “我累了。”萧风淡淡说。 杨柠脸上现出一丝无奈,“便是多撑片刻都不可以吗?” 萧风阖上眸子,不再说话。 杨柠欣然又遗憾说,“我本来打算借着这个时机,宣布收你为徒的,不过看来,似乎不太妥当,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好呢?” 萧风依旧没说话。 四周没有声音,唯有两个个的对话,便格外清晰。 下首的人不由眉头都皱了起来。 一女子猛地站起来,“宗主,我有话说。” “湘琦护法,有什么话说?”杨柠转头看过去,温和问。 “不说宗主现在是无相谷之主,便只是红莲之主,收徒之事也该同我等商议,宗主如今叫我等来,如此草率决定,委实不妥。”女子淡漠道。 “哦?”杨柠有些意外低笑了下,“当初我打算一统无相谷时,你们全数不赞同,结果我还不是做到了,问不问你们,有什么区别?” 湘琦皱了皱眉,语气更加淡漠,“宗主收徒,日后可是要继承整个无相谷的,岂可草率?” “整个无相谷都是我打下来的,与你们没什么关系,交到谁手上,又与你们何干?”杨柠的语气依旧是温和平静得,说出的话却嘲讽意味十足。 “请宗主三思。”所有人都起身道。 “哦?”杨柠玩味低笑,“我记得不错,你们这一代人都是跟着凤舞娇的。” 几十人尽皆无言。 杨柠笑得愈发玩味,“我听说,下面不少谣传,凤舞娇是因为我入的冰窟,虽然纯属无稽之谈,可有句话说,无风不起浪,我实在想知道哪来的风。” 船舱里愈发沉寂,一种压抑的气氛不断蔓延在所有人心头。 有十几个人坐了下去。 杨柠站起身,走下台阶,“我还听说,有谣传,我做了他人的走狗,打算将整个无相谷拱手赠予他人,这个,的确我倒是不在意,不过让我有些纳闷了。你们既然这般想的,又为何要留在这儿,同那些人一同出去便好了,难道也是想做他人的走狗吗?” 四周气氛愈发压抑,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起来。 又有十几个人坐了下去。 杨柠看着那些还站着的人,笑容渐渐变得邪魅起来,“有句话说,再一再而不再三,可我给了你们三次机会了,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四周尽是沉默,坐着的人噤若寒蝉,没坐的人倔强盯着那个邪魅微笑的男子,没有人说话。 杨柠脸色渐渐沉下来,语气也冷漠下来,“你们这般怀念凤宗主,如今凤宗主却已入冰窟数月,不如尽早进去陪她,如何?” “宗主,不可!”坐着的立即有人惊呼。 杨柠的目光冷冷扫过去,其中难掩的暴戾与疯狂。 那些人倒吸了口凉气,低下了头。 再没人说话,也没人妥协。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唯独呼吸声愈发沉重。 似乎暴风雨前的浓重乌云,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够了!” 忽然一声低喝打破了僵局。 杨柠转头看去,眼中暴戾收敛,笑得春风和煦,“小风不是困了吗,怎么醒了?” “我不是你排除异己的幌子。”萧风淡淡说,“闹剧若玩完了,请都退席吧。” 杨柠微笑起来,“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饶恕他们。” 他转头看向站着的十几人,“退下吧。” 如同烟花谢幕,只是几个呼吸,船舱中空空荡荡。 () 第613章 一个蛊师引起的风波 船舱很大,有人时还没觉得什么,四周的人尽皆退下,便显得船舱里愈发冷清。 杨柠走到萧风对面,坐下,温和说,“我如你所愿,那现在说说你的事吧。” 萧风阖上眸子,“我没什么事好说的。” “当真?”杨柠微微前倾靠近了萧风问。 萧风没回答。 杨柠也不在意,轻声说,“你觉得没有,不过我觉得有些。” 程余猛地警惕下来,直接拔剑出鞘,横在了杨柠面前。 杨柠怔了下,坐直身子,友好看向程余,“兄台倒是个莽撞人,不过却不是个聪明人。” 他拍了拍手。 一侧门打开,从中走出来个人,一身宽大黑衣,看不出身形。 他也坐在了萧风对面。 程余皱起眉,神色愈发警惕。 杨柠却毫不在意,笑得诚挚温和,“你既然中了碧寒,有些事倒是能容易很多,只是我不想逼你。” 他这是冲萧风说的了。 萧风毫无反应。 程余却倏忽激动起来,“你说什么?” 他手中的剑指在了杨柠鼻尖。 杨柠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道?” 然后,他恍然点头,“对了,对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告诉你们,若非我无意得知,也应该和你差不多。” 程余脸色难看,低头看向萧风,“他说的是真的?” 萧风依旧毫无反应。 程余深深吐出口气,看向杨柠身边的人,“所以,他是蛊师。” “不错。”杨柠欣然道,“自从那日小风逃跑了后,我便开始与蛊冢联系,前些天碰上了个姑娘,她一听说我与小风相识,便派了个挺厉害的蛊师来,听说,以前与螭江前辈是至交呢。” 他才说完,身边的人忽然闷哼一声,几滴鲜血滴在那人黑衣上。 帽衫滑落,露出一张满是惊恐的脸。 那是个很苍老的老人,脸上褶皱密布,眸子却澄澈清明。 他浑身颤抖,看恶魔一样看着萧风。 杨柠怔了下,继续温和微笑,“小风,你做了什么?” “我杀了的他的本命蛊。”萧风闭着眸子,轻轻说。 杨柠皱起眉头,“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萧风没回答。 杨柠无奈道,“看来我应该等你完全睡过去再请他出来。” 萧风依旧没说话。 “好在你走不掉,而蛊师很多。”杨柠又微笑起来,“你要知道,那对碧寒蛊花了我不少手段,让我无功而返,总是太不公平了,是吧?” 程余眉头紧皱,他似乎才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冷漠道,“你过分了。” 杨柠欣然道,“你也觉得小风做得有些过了。” “我是说,你过分了。”程余语气愈发冷漠,“怎么选择也是小风说了算,你想用蛊控制他,什么意思?” “那你们就不过分了?”杨柠却在微笑,“我至少什么也没靠过他,而你们呢,将自己该承担的责任都堆到他身上,你现在这般说,难道不是怕小风彻底放手吗?” “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有什么过分的?”他话语顿了顿,反问。 “你……胡说八道!”程余差点气笑,他刚从鬼门关里闯了一遭,倒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了。 “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恼羞成怒?”杨柠讥笑,“若是有本事,不如让小风彻底从那盘棋里脱身出来,你敢说,我便不再请蛊师,如何?” 程余一阵气闷,差点没忍住一剑把面前无耻之极的人刺死。 “没什么话好说便乖乖呆着。”杨柠站起身,讥笑说了声,微微抬高声音喊,“来人,领两位贵客下去休息。” 立即有侍者从门外而来,低头对程余道,“贵客这边请。” 程余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却只能干瞪眼,一拂衣袖,愤然而去。 待没了脚步声传来,杨柠这才转头看向前来帮忙却莫名其妙没了一身修为的倒霉蛊师,“这次,实在是抱歉,所以,我给你养老,如何?” 老人浑身仍止不住颤抖,却一字一顿说,“老夫要回蛊冢。” 杨柠摇摇头,“不可,你若回去了,那些蛊师便没人敢来了。” “你在招惹一个魔鬼,你可知道?”老人猛地拔高了声音,激动道。 “他可不是个魔鬼,他只是被逼急了而已。”杨柠微笑,“你们该荣幸,他是怕你们的。” “没用的!”老人连连摇头,“他当年闯了万蛊大阵,连王都对他束手无策,没有人能控制他。” “看来你是疯了。”杨柠遗憾叹了口气,“如此,我便更不能由着你回蛊冢了。” 他一个手刀将老人打晕,抿唇微笑,“放心,我会让你恢复正常的。” “来人,将蹇老送去休息,没有我允许,不要让他乱跑。”然后,他微微抬高声音说。 又有侍女进来,将老人架走。 杨柠转身环顾空空荡荡的四周,然后,猛地将面前的桌子掀翻了过去。 酒水珍馐搅在一起,一片狼藉。 …… 程余与萧风被安排在了同一房间。 本来是不同的两间,可程余硬是不让萧风单独呆,虽说画皮师人多势众,可单独一个拎出来,却没一个是程余的对手,最后只能依他。 粗鲁将杨柠派来的侍女都赶走,程余将门一拴,脸色渐渐难看下来。 那个如日中天的少年,他从没与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那是个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人,怎么可能有弱点,怎么可能中毒,怎么可能死? 可现在,事实便摆在这里。 碧寒是无解之毒,除了死,能怎么办? 用蛊吗? 不可以! 谁都可以被蛊控制,可这个少年不行。 一个一手搅起天下风云的人,如果成了他人手中的傀儡,将成为梦魇,什么也可能发生。 因为对少年的能力足够了解,所以,绝对不可以让少年被碧寒蛊控制,哪怕是杀了他。 程余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渐渐坚定起来。 这里,他若想救一个人,很难,可若想杀一个人,却没人拦得住。 他看着少年的脸,眼眶渐渐通红。 只是,很快,他轻轻说,“如果没有转机,我会杀了你。” 少年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字,“好。” 只是,程余没有听到。 () 第614章 天真,无伤大雅。 花船离开了九月湖,悠悠往澧江下游而去。 下游天气渐暖,沿途春景也愈发灿烂起来。 程余还是喜欢赏景,喜欢抱着萧风去晒太阳。 只是,杨柠的招待实在太无微不至,着实让程余消受不起。 每次程余抱着萧风去晒太阳,便会有人提前挑最阳光灿烂的地方,时辰,摆上一堆果蔬糕点,迎着两人过去,然后一片人站在两人身后晒肉干。 程余自在惯了,自然受不住,从委婉提醒到大发雷霆。 只是那些侍女却好像耳朵有毛病,死活听不见。 这便罢了,她们眼睛好使得紧,程余躲去哪儿,她们就跟去哪儿,一点不差。 程余差点气死,可在人家地盘上,打不得,骂又不管用,萧风还一直不醒,他毫无办法,只能憋屈忍着。 杨柠时常会过来看萧风,只是呆的时间不长。 无相谷从一统到出世,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自然留下了不少烂摊子,他并非闲人。 这日春光明媚,程余坐在甲板上气呼呼啃梨,身后站了一排人。 他慢吞吞将梨啃完,随手一丢。 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江面上激起一朵小小水花儿。 他又拿起一个苹果,啃一大口。 “这么好吃吗?”怀里的少年皱了皱眉,睁开眸子说。 程余身子一震,欣喜道,“你总算醒了,你睡了七天哎。” 身后有人转身往船舱内跑去。 两个人都不在意。 萧风淡淡说,“若不是你一直吃东西,我可以再多睡些日子。” 程余怔了下,“你饿了,来,吃糕点垫垫。” 低头却见到萧风在抬袖擦脸,“我不饿,只是你嘴漏。” 程余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扑棱了两下少年头上的点心屑,有些讪讪,“那个,我是实在郁闷。” 萧风看向平静江面,“我会同他说的。” “他听你的?”程余怀疑看萧风。 “他现在很忙,许多事会纵容我。”萧风并不在意。 “好吧。”程余耸耸肩,似乎觉得萧风有点好说话了,又问,“但是,你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萧风闭了闭眼,轻轻喊了声,“滚絮!” 程余无奈撇撇嘴,这是又不搭理他了。 没几个呼吸,一只白鸟从船舱里飞出来,停在萧风膝盖上,咕咕叫起来。 程余眨眨眼。 上次也是这般,难道…… 他张张嘴,准备问些什么。 萧风却似乎头顶长了眼睛,嘘了声。 滚絮叫了好久,才停下来。 程余眨眨眼,“小风……” 身边一个轻快好奇的声音忽然响起,“小风,你还能听懂鸟语吗?” 程余怔了下,眉头一皱。 这人悄无声息靠近,他竟然一点没察觉。 他转头打量了眼杨柠,心中愈发疑惑。 这人修为并不比他高,看这懒散模样也不像轻功多么好的样子…… 他想着时,却听到萧风淡淡说,“把香换掉。” 程余先是愕然,瞬间了然,又气有恼。 竟然不知不觉被人摆了一道,他何时受过这么大的挑衅? 杨柠却笑得温和友善,“我只是想让你睡得安稳些。” 他在萧风面前坐下,欣然道,“没想到这你也嗅得出来,你还真是个宝藏呢。” “一个坑,跳一次便够了。”萧风淡淡说,“还有,不要让人监视我,我怕我一不留神要了他们的命。” “好。”杨柠笑得愈发灿烂。 萧风稍微动了动身子,把程余这个肉垫当椅子,让自己稍微放松些,“你挡住了我的阳光。” 杨柠笑得阳光灿烂,“没有其他了吗?” 萧风闭上眼,不说话了。 “那你不妨也忙我个小忙?”杨柠身子微微前倾,温和说。 “你想好了?”萧风并不意外,平静反问。 “嗯。”杨柠应了声。 “好。”萧风睁开眸子,“走吧。” 杨柠点了点程余,“他不能去。” 程余眉头一皱。 “好。”萧风却抢先一步回答。 程余脸色难看,“萧风!” 萧风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 杨柠便笑得愈发斯文好看。 他弯腰将萧风抱起,冲程余挥挥手,“兄台好好晒,若食水不够可以开口,我必当尽地主之谊。” 他往船舱方向去了。 程余面色铁青,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拍死那个耀武扬威的家伙。 他郁闷抓起一个梨啃起来,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对,以少年的性子,不该喜欢多管闲事,特别是现在他似乎稍微费些心神便会昏睡过去。 那他突然帮杨柠,必有其他原因。 他现在收不到飘缈楼的消息,莫非是…… 他啃下一大口梨,使劲嚼起来。 有几块碎沫子从他嘴里掉出来。 他咀嚼的动作一顿,伸手摸了摸嘴角,有点尴尬。 看来他是真的嘴漏啊。 …… 杨柠将萧风安置在椅子上,推过去一堆书信,趴在桌子上懒洋洋说,“便是这些了。” “你确定?”萧风并未打开,而是平静反问。 杨柠站直身子,看着自己的手指,微笑,“我更喜欢怎么保养,好不砸了我画皮师的招牌,至于这些阴谋算计的事向来头疼,特别是这一堆烂摊子。” 他转头看向萧风,粲然一笑,“好在你来了,我知道你擅长这些,即使你在上面使些手段也无妨,我还是信你更多一些的。” 萧风抿了抿唇,低头开始翻看。 杨柠便将椅子搬到萧风身边,撑着脑袋,静静看着,眸子眯得似乎月牙儿,很是悠闲。 萧风当自己看不见,以很快的速度翻看那些情报,然后闭目沉思。 忙起来的少年有种与世隔绝的意味,似乎什么人什么事都影响不到他。 杨柠看着少年,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然后,他忽然伸手,往少年脸上抓去。 萧风眉头一皱,身子后仰,与此同时,猛地睁开眸子,“你干什么?” 杨柠微笑,“如果一个人的眼睑似乎蒲扇,你有没有抓一下的冲动?” 萧风皱眉扫了他一眼,淡淡说,“碾墨!” 杨柠笑得更开心了些,“好!” 他站起身,取了块墨入砚,细细碾磨起来。 萧风伸手拿过狼毫,摊开纸张,点墨书写。 外面的日光照进窗户,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 第615章 书写花费的时间显然要比看情报花费的时间多,而且多很多。 杨柠有些百无聊赖,碾着碾着墨便开始打呵欠,然后干脆又坐了下去,继续撑着脑袋看萧风。 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给人碾墨,当然,经历并不算很美好。 萧风也不在乎,或者干脆不想搭理他。 几个月的与世隔绝,要将以前的东西都拿起来,然后串联起来,很难。 他每提笔写些字,都必须停顿十几个呼吸甚至几十个呼吸捋一遍,才能接着往下写,想得很吃力,而且很费神。 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睡着之前能不能写完。 这种感觉很不好。 杨柠笑眯眯看着少年眉头越皱越紧,温和道,“不急于一时,我还可以拖些日子。” 萧风没回应,只是闭了闭眼,继续书写。 杨柠神色便愈发友善,他轻轻说,“自从幼年时的那场变故,你知道我活着的两个愿望是什么吗?” 萧风闻若未闻。 杨柠毫不在意,自顾自说,“一个是报仇,另一个是培养一个能胜过我的人。” 他欣然而期待说,“第一个已经实现了,第二个在实现的途中,我觉得用不了多久,你觉得呢?” 萧风依旧低头书写。 杨柠继续说,“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报了仇的,报完仇直接离开,并没想过管这些。” “这些于我只是一场游戏。” “只是出了些意外,我一时便脱不开身,只能先撑着,可是愁煞我了。” “什么意外?”萧风手上动作一顿,转头问。 杨柠怔了下,估计是没想到萧风会忽然开口问,打了个哈哈,“也没什么。” 萧风放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总觉得有什么串不起来,让我猜猜,是借给你势的人反将了你一军,是不是?” 杨柠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准备补一觉,你要不要也睡一觉再写?” 萧风勾了勾嘴角,“不必了。” 他低头继续书写。 杨柠也不勉强,去卧榻那边一躺,侧着身子阖上了眸子。 卧榻临近窗户,平日都是赏景时躺的,并没有多少讲究。 此时,阳光洒在青年身上,暖洋洋的,带着淡淡的清香。 有些醉人。 …… 杨柠一觉睡醒,窗外已是夕阳。 金辉照在波光粼粼上,闪闪烁烁。 杨柠微微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一觉睡得真好。 转头看去,桌上的少年早已睡了过去。 这少年似乎什么都理所当然,什么境况都能做到随遇而安。 这种人其实很让人无奈。 因为,他似乎没什么在乎的,也没什么能打动的。 似乎是个很无情的人。 杨柠摇摇头,起身去书桌那边。 萧风想写的东西明显已经写完了,纸张狼毫都摆放得很整齐。 杨柠将纸张拿起来翻了翻。 开始很整齐,后面就有些凌乱,到了最后那些,只是记了几个关键词。 他看了眼少年。 “这般逞强,真是让人无奈呢。” 他将纸张放下,抱起少年去了卧榻。 然后,他坐在卧榻前右手托着脑袋看着少年。 夕阳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有种迟暮的错觉。 杨柠忽然皱了皱眉,衣袖下拳头渐渐攥起。 …… 萧风一觉醒来,就见到面前多了个猪头。 那猪头见少年醒,咧嘴露出个大大笑脸,巨丑,“醒了。” 萧风眨眨眼,坐起身,反应了半天,试探性道,“程余?” “不错,能把我认出来。”程余咧嘴大笑。 “你中毒了?”萧风皱眉问。 “也没什么。”程余呲呲牙,“那小子非把你留在他那里,我就跟他打了一架,结果他输了,就心怀不满,故意整我,我一觉醒来便这模样了,可爱吧?” 萧风一点没觉得这个冷笑话好笑,冷淡说,“伸手。” “真没什么。”程余往后缩了缩,咧嘴笑。 “这种毒,名浮图,不会致命,但会毁容,你打算一辈子这般模样,”萧风耐心说,“或者是,你打算画皮?” 程余怔了下,“你知道啊?” “不要浪费我精力。”萧风淡淡说。 程余却又摇头,“会传染的。”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声音有些冷,“你当我是孩子吗?” 程余挠头,却还是往后缩。 萧风动了动身子,直接跌下了床,磕破了膝盖,中衣上渗出血渍。 程余一呆,连忙跑过去两步,身子又一下子顿住,“你干什么?” 那么矮的床,磕一下自然磕不出血来,可要是故意的,就是另一说了。 没等萧风说话,他又说,“我去叫人,你别乱跑啊。” 说着,直接跑了出去。 萧风抿了抿唇,四下看了看,“滚絮!” 窗户外飞进来只白鸟,一爪子的油渍,显然是不知道跑到哪儿偷吃了。 它识趣没往少年身上跑,而是停在了地板上,咕咕一阵叫唤。 “又来了。”萧风闭眼抵住额头,有些无奈。 …… 没多久,程余领着个女子跑来,是那晚宴会上第一个站出来的湘琦护法。 他跟杨柠不对路,自然是不对路的不对路,那便是对路了。 当时在宴席上这女子显然对杨柠颇有微词,这就被他找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萧风不让湘琦抱。 “你若敢碰我,我会废了你的手。” 这是萧风的原话。 程余目瞪口呆看着少年,从没想过少年会说出这般蛮不讲理的话。 得嘞,这是真耍小孩子脾气了。 湘琦脸色更是难看。 她本就因为宴会上的事对面前的少年很排斥,若不是当初承了他一份人情,岂会过来帮忙,如今反而被人威胁了。 萧风却一点没觉得为难,淡淡看着他。 这时的少年就像个任性妄为的孩子,叛逆性十足。 程余捏着自己的大猪脸,很是纳闷。 鬼知道面前的少年准备玩什么花样,他只知道少年的世界,他不懂。 “别胡闹啊,你都快瘦成纸片儿了,就别折腾自己了。”程余很郁闷说。 “伸手!”萧风冷冷道。 “你……”程余往后缩了缩。 萧风目光古井无波。 两人对峙,都有点倔强的意味。 () 第616章 谈一谈 战局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 湘琦作为旁观者,短暂愕然后,转身就走。 “湘琦护法难道真想让我做无相谷未来的主人?” 身后冷淡的少年嗓音传来。 湘琦脚步一顿。 那少年嗓音不停,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无相谷四方制衡,不只是四方相互奈何不得,还有江湖的乐见其成,一统本就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惹了不少人不满。” “如今,画皮师却又出世,四方游历,说是体悟天道,惠疾济世,可没人这般认为,更多的觉得无相谷也打算在这场大乱中分得一杯羹。” “所以,必然会被不知多少人盯着。” “本来,无相谷若识趣,尽量低调,也可蒙混过关,可看你们这般大张旗鼓,想来也没有这打算了,那便该少些动作,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湘琦转过身,看向萧风。 萧风揉揉脸,微笑,“杨柠让我看到了些东西,所以,不必觉得惊讶。” 湘琦眯起眸子,“阁下名讳。” “我现在说好听了是贵客,说难听了便是囚徒,知道我是谁有什么意思?”萧风并不想回答。 “那阁下请我前来,何事?”湘琦皱眉问。 “帮我一个小忙。”萧风轻描淡写说。 湘琦没说话,淡漠看着萧风。 萧风并不在意湘琦的不信任,“无相谷近日的布置应该有些我的想法,我想让画皮师的动静更大一些,吸引一些人注意,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湘琦脸色阴沉,“这并不是个好办法。” “好坏只是相对而言,无相谷要想保全自身,只能回去,可现在覆水难收,除非引有些人的注意。”萧风毫不在意。 湘琦脸色阴晴不定。 萧风却依旧散漫,他将裤脚挽起来,露出血肉模糊的膝盖,轻轻吹了吹,“当然,若是湘琦护法也想大展宏图,当我没说。不过,你可不可以将程余抱过来,你身为护法,应该不怕浮图的。” 湘琦目光幽深盯着萧风。 萧风泰然自若,伸手在床上摸了摸,摸出块手帕擦拭伤口,“若是程余问起,最好不要告诉他我同你说的那些话,算是宴席上的那次人情。” “你是故意的?”湘琦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这次是,宴会那次不是,”萧风轻轻摇头,“但并不妨碍我利用。” 他依旧在擦拭伤口,似乎并不在意湘琦的反应。 湘琦沉默了半晌,将程余拖到萧风面前,站直身子静静看着。 萧风伸手去给程余探脉,“湘琦护法应该知晓浮图怎么解吧?” 湘琦没回答。 萧风忽然正色道,“既如此,这几日便有劳湘琦护法了。” 湘琦微微一皱眉,刚想说话,神色忽然一滞,从善如流道,“哪里,阁下日后便是我等少主,湘琦理应效劳。” “那还请湘琦护法尽早送来解药,免得程余兄晚上醒来,出去吓坏了旁人。”萧风不甘示弱。 “好,湘琦这便去。”湘琦转身离去,看到门口站着的青年,欠身一礼,“宗主。” “看到你们相处这般融洽,我心甚慰。”杨柠欣然道。 “你过分了。”萧风淡淡说。 “他若同我服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太为难他。”杨柠挥挥手示意湘琦下去,无辜道。 “所以,你告诉他,他若碰我,我会变成和他一样的猪头?”萧风却不吃他这一套。 “谁让他傻来着。”杨柠更加无辜。 萧风吐出口气,“把他扶上床。” 杨柠笑起来,小跑过去,将程余扶起来,放在床上,回头笑眯眯说,“既然他占了你的床,你去我那边睡吧?” 萧风仰头看着他。 杨柠蹲下身,“为什么这种表情?” “我睡了几日?”萧风冷淡问。 “三日,我以为你会睡七日的。”杨柠微笑说。 “十日……”萧风勾了勾嘴角,“蛊师来了吧?” 杨柠笑得眯起眸子,“你猜呢?” 萧风笑容愈发浅淡,“三日后是不是登陆,然后去酆州?” “若是这次还是无功而返,自然是要去的。”杨柠理所当然说,“那里的蛊师很多,你总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废去修为吧。” “你知道你这么做的代价吗?”萧风眼神中渐渐带了怜悯。 “没关系,你能帮我摆平。”杨柠眉眼中皆是笑,带着孩子般的顽皮。 “你疯了。”萧风低下头,长长吐了口气,“那你便让他藏好了,不要让我找到他。” 杨柠认真点头,又笑眯眯起来,“所以,你准备在哪里睡?” “程余前几日睡哪儿?”萧风有些颓然问。 杨柠心情极好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这里。” 萧风怔了下。 “他怕我使手段,每天母鸡孵蛋一样守着你,实在让我无奈。”杨柠摊摊手。 “我也这么住吧。”萧风淡漠说。 “这可不行,”杨柠连连摇头,“我舍不得。” 萧风嗤笑了声,“你该知道,现在我最不信的人就是你。” 杨柠眨眨眼,“你这话实在让人伤心,不过似乎应该是。” 他无辜笑笑,“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只是你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坐在地上吧,用不用我帮忙?” 萧风淡淡看着他。 “好吧。”杨柠无奈笑笑,拿了件大氅给萧风,“走了,你好好休息。” 萧风披上大氅,微微打了个哈欠,将肘臂抵在床沿上,手抵着额头,打起盹儿来。 滚絮咕咕两声,又飞了出去。 …… 花船不远处的江面,悠悠飘着一只竹筏。 竹筏上站着一个读书人,负手远眺。 一个佩剑青年,盘膝闭目。 大黑狗懒洋洋趴在竹筏上,爪子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江水。 忽然,大黑狗站起来,汪了声。 读书人视线偏转。 一只白色小鸟飞来,咕咕叫了两声,又飞了回去。 读书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低喃,“看来,他想通了。” 于是,他往前迈出了一步。 身形凭空消失。 剑者眸子微微睁开一条细缝。 大黑狗冲他汪了声。 剑者再次闭上了眸子。 () 第617章 梦魇结束了 滚絮飞回房间,停在少年肩膀上。 萧风睁开眸子,猛地转头往身后看去。 “并不如我想象的恢复得好。”叶凡有些无奈微笑,“看来我不在你身边,你总会忍不住想不少事。” 萧风转回头,趴在床沿上,勾起嘴角,却没有笑意,“一切解决后,我跟你走。” 叶凡有些遗憾看着少年,“我以为你会选择听话。” “我赌不起。”萧风轻轻说。 “为了他们,值吗?”叶凡有些怜悯问。 “我能逃过一次,两次,可总有逃不过的时候。”萧风摇摇头,嘴角有了些笑意,“既然无法避免,我自然选择掣肘小一些的,与他们无关。” “好吧。”叶凡并不在意,“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想站起来。”萧风平静说,“然后,在一切结束之前,你的任何痕迹都在我面前消失。” “这般讨厌我吗?”叶凡苦笑。 萧风微微阖上眸子,面无表情。 “其他呢?”叶凡又问,“比如你身上的毒。” “皇都中带出来的东西,自然该在皇都中了结。”萧风轻声说,“有些人,或许只有我死了,他们才愿意放手。” 叶凡眼中有了些真正的笑意,却叹了口气,“好。” 他上前,抬手拂过少年脚踝,手中便多了两根骨白色细针。 他拿给少年看,“这是销骨针,是一种比较神奇的东西,你要不要?” “比如?”萧风稍微有点兴趣。 “它能溶入骨头里,寻常办法找不到,而且它会吃骨头,呆在人身体里久了,会永远也站不起来的。”叶凡温和说。 “真神奇。”萧风微笑。 “放心,我怎么会让你站不起来呢,”叶凡笑得如澧江上的春风,温暖和煦,“你的路会很长,比我的路还长。” 萧风没回应,只是说,“我拿着没用。” “好。”叶凡并不在意,蹲下身摸着少年的长发轻轻说,“你神魂上的毛病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可以吃掉雪莲,它可以让你好得快一些。” 萧风转头看他。 “你也可以自己修养,但以你的情况至少需要三年五载,你没有这么多时间,不是吗?”叶凡笑得坦然。 “是。”萧风应了声。 “伤筋动骨一百日,你应该等得了。”叶凡将少年抱起,放在床上,看着少年的眸子说。 “嗯。”萧风不愿与他对视。 “我希望,你不要骗我。”叶凡罕见地认真说,“否则我会很生气。” “我不傻。”萧风回答。 “好吧,”叶凡耸耸肩,“那还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吗?” “把船上的碧寒蛊杀掉,蛊师废掉吧,我想好好睡一觉。”萧风微笑说。 “好。”叶凡也笑起来,摸摸少年脑袋,转身一步消失。 萧风缓缓趴在床沿上,阖上眸子,长长吐出口气。 他没想到,媛江城的一次赌,要经历这般多的跌宕起伏,要花费这么长时间。 很明显,他赌输了。 与叶凡的这一局,他败得一塌涂地。 好在,他只是输了他的未来,其他的都还在。 至于那些经历……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 就当是梦魇好了。 如今,梦魇终于结束了。 …… 很快到了承禹县码头,一伙儿人登了岸。 画皮师们隐匿身份,各自分散开去,庞大的花船队伍便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杨柠这一队,除了萧风与程余,只跟了个湘琦。 若不是程余的猪头脸还没好,湘琦也可能被调派走。 杨柠对于无相谷内的画皮师,似乎有种出自本能的排斥。 …… 通往承禹城的官道上,一驾雕轮绣帏的香车缓缓向南驶去。 马车内,程余掀开一角车帘,靠着车厢百无聊赖看着外面的景致。 沿途翠拂春晓,柳洒长堤,远远望去一城青碧,偶尔几多颜色,更是妩媚生趣。 他看了会儿,打了个哈欠,低头戳了戳怀里的少年的脸,“你怎么还没醒啊?” 杨柠双目微阖,淡淡说,“你能不能把他放下,不要一直抱着他,不知道的人会误以为你在养儿子。” “能养出这种儿子也是我能耐。”程余咧嘴笑,一脸得意。 杨柠吐出口气,“你是不是个傻子?” 程余毫不在意,这家伙人缘不如他,打架打不过他,也就能在嘴上耍耍威风。 杨柠也没打算等程余跟他吵,微微打了个哈欠,“我睡一阵,打尖时再叫我。” 说完,不理旁人,径自睡了。 程余继续戳萧风的脸,滚絮似乎看不下去了,飞起来去啄程余的耳朵,程余才悻悻然缩回手。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随着车子轻轻摇晃,没多时就睡着了。 梦里看见一片碧草茵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铺了一地,许多似曾相识的青山绿水,齐齐地往眼前儿扎堆。 他抬头看天空,白云悠然,风和日暖,心情不由大好。 于是,他俯下身,由着茸茸的青草轻刺他的手,痒痒地直钻到心里去。 偶然间,他一低头,便见到绿草丛中那些不知名的小白花竟然都长了同一张少年的脸。 他心里一咯噔,猛地醒了过来,心脏砰砰直跳。 太吓人了。 怀里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身边,正疑惑看着他。 程余怔了下,眨眨眼,一张猪头脸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醒了。” 萧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眼水着的男子。 程余做了个哦的口型。 杨柠睁开眸子,灿烂一笑,“醒了,你睡了十日,知道吗?” “这么长时间吗,”萧风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程余,“这些天,多谢。” 程余呆了呆,伸手去摸萧风额头。 萧风躲了下,“干什么?” “我看你发烧没。”程余一本正经说。 萧风笑了下,“这个很难。” 程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可恢复正常了,这些天别扭死我了。” 这时,马车忽然一阵摇晃,外面马匹一阵嘶鸣。 湘琦钻出马车,问了问情况又钻回来,“外面有人拦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年。” 几个人都怔了下。 程余咧嘴一笑,“出去看看。” 四个人先后下了马车。 然后,程余发出一声怪叫,“怎么是他!” () 第618章 吃花瓣 道路中央,躺了个五花大绑的青年。 云纹白衣,腰间佩剑。 这明显是个熟人。 他四平八稳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程余却四下环顾,如临大敌。 这家伙不是跟着叶凡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又想把小风掳走吧? 娘的,小风好不容易正常点了,这家伙又出来作妖,要不要再神通广大点? 这时,萧风却拍了拍他,指着那青年说,“过去。” 程余连忙摇头,“小心中了招。” 萧风笑得平静浅淡,似乎并不意外,“我跟他做了笔交易,这是他送的礼。” 程余怔了下,“什么……交易?” “这个,不能告诉你。”萧风歪了歪头,“别婆婆妈妈的,浪费时间。” 程余还有点呆呆得反应不过来,脚步却已经听话迈了出去。 …… “呼吸平稳,身体健康,他这是睡着了?”程余有点懵看着萧风。 “应该是。”萧风若有所思点头。 程余嘴角扯了扯,“那他什么意思?” “你想怎么处置他?”萧风收回思绪,温和问。 “哈?”程余一时没反应过来。 “简单的说,直接杀了他,还是打一架。”萧风耐心提醒。 “那还用说,虐死他!”程余猛地反应过来,一挥拳头说。 萧风点点头,“那要先救他。” …… 没多久,一伙儿人再次启程,马车一径奔便是两个时辰,入了承禹城。 萧风昏昏沉沉着又睡了过去。 程余表示,很无奈,很想揍人,于是狠狠踹了几脚死活不醒的青年。 杨柠对于马车上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倒不在意,反而有些乐见其成的意味。 能看到一场好戏不容易,他自然支持。 承禹县并不算富饶之地,可画皮师是出了名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坐的马车自然精致,一入城便吸引了街上大部分人的目光。 一行人进了临街的酒馆用膳,等出来时,围观香车的百姓惹得车夫几乎要扬鞭打人了。 四个人好不容易钻进马车。 程余郁闷至极,杨柠却在那里掩口低笑。 天色已经不早,一行人便在承禹城找了个客栈住下。 …… 过了三更天,夜色便愈发冷清起来。 黑漆漆的房间一片寂静。 夜猫在房顶上跑过,黑夜里传出几声猫叫。 房间里响起三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敲击墙壁,只是极轻。 程余猛地翻身落地,警惕竖起耳朵。 窗前出现了一道黑影,似乎幽灵。 程余眉头一皱。 “进来。”房间里有人淡淡说。 窗户开出一条细缝,然后慢慢打开。 那个黑影站在了床前,是个不惑之年的男子,欠身道,“公子。” 萧风坐起身来,“我准备去蛊冢一趟,让人提前打好招呼,另外,情报拣些重要的送来。” “嗯。”男子看了眼程余,身形一闪,没了影子。 程余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愕然看着床上的少年,“你怎么没睡?” “我睡了,只是比较浅。”萧风好整以暇道。 “那……”程余眨眨眼,“你同飘缈楼联系上了?” “杨柠早就察觉了,你才知道?”萧风似笑非笑看他。 程余噎了下,“怎么可能?” “他将画皮师都遣散走,已经说明他对于碧寒蛊的事不报什么希望了。”萧风提醒。 程余怔了下。 对呀,如今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以他的身手,想带着萧风走,杨柠加上湘琦可拦不住。 “那你怎么还去蛊冢?”程余又皱起了眉头。 “我猜有些人遇到了麻烦,去看看。”萧风微微勾起嘴角。 “那若有人存歹心思,怎么办?”程余脸色不好看起来。 “我前几年闯过万蛊大阵,在大阵里碰上一只僵虫,是蛊虫中最顶尖的猎食者,我只要再将它找出来,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萧风轻描淡写说。 “你现在的情况,怎么闯万蛊大阵?”程余脸色稍缓,却并不赞同。 “所以,需要先准备一把轮椅。”萧风认真说。 程余也认真说,“其实,你可以考虑我跟你一起进去。” “我知道你想进去长长见识,但里面的毒瘴很厉害,除非你能百毒不侵,否则很难在里面落脚。”萧风委婉拒绝。 “那你就是百毒不侵了?”程余笑眯眯说。 萧风没回答。 程余忽然也不说话了,抿了抿唇。 “睡吧。”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钻进被子里,“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在椅子上晒月光可不好玩。” 程余立即嬉皮笑脸起来,两下跳上床,钻进被子里,“你说我们这是同床共枕了吧?” “你别学林枫。”萧风翻个身背对着他,“睡吧。” 程余咧咧嘴,也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程余揉着鼻子起床,就看到萧风蜷曲坐着,在吃一块白乎乎的巴掌大的东西。 他眨眨眼,奇怪道,“你饿了跟我说啊,别乱吃东西。” “是花瓣,滚絮摘的。”萧风撕了一小块递给程余,“尝尝?” “能吃?”程余看着那点饱满得好像胖娃娃那种植物的多汁一小块,怀疑道。 萧风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吃吃吃。”程余连忙喊,接过去前后翻看了下,“这是什么花?” “雪莲。”萧风又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些许甜味在嘴里还未化开便化成了苦涩,并不算美味。 “滚絮从哪儿弄的雪莲,这么新鲜还这么大?”程余还是没吃,惊奇道。 照这花瓣大小,雪莲差不多要脸盆大。 “别让滚絮看到,它会啄你。”萧风并不回答,淡淡说。 话音才落,窗户处扑进来个白鸟,在空中滞了下,直接往程余手上扑去。 程余连忙旋身避开。 滚絮却不依不饶,继续追着那块花瓣飞。 “喂喂喂,它怎么回事?”程余边躲边问。 “还给我吧。”萧风很无奈说。 程余怎么可能还回去,“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那你小心它跟你急。”萧风毫不在意,将最后一块花瓣放进嘴里,拍拍手说。 这时,有人叩了叩门。 程余连忙跑去开门,一开门便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来人衣服里,“送你了,不用谢。” () 第619章 咋样,厉害吧? 莫名其妙被滚絮啄了一顿,杨柠郁闷至极,可又不能冲滚絮发火,就看着程余的目光阴森森的。 程余怕杨柠伺机报复,早饭吃得战战兢兢,几乎是萧风吃什么,他吃什么。 湘琦莫名其妙。 萧风自然清楚,有些无奈,便转移话题问,“昨天那个青年醒了吗?” “脉象上说醒了,只是那点穴手法难解,我实在解不开。”湘琦回答。 “没关系。”萧风打了个哈欠,看向程余,“尽早了结吧。” “不修养两日?”杨柠讶然。 他还没做好搬个小板凳嗑瓜子看戏的准备。 “以免夜长梦多。”萧风将面前的粥喝完,又打了个哈欠,说。 “困了?”程余倒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单纯想揍那个剑者一顿,低头问。 “还行。”萧风倒了杯水漱口。 程余眯起眸子,露齿一笑,“那就先解决掉。” “去哪里?”杨柠笑眯眯问。 “城外有一片桃林。”程余意味不明微笑。 …… 桃林灿烂,正是开得最艳的时候。 两人对峙而立。 “你若赢了我,自去便是。”程余坦然说。 剑者却不领情,咧嘴一笑,“猫哭耗子。” “随你。”程余毫不在意,身形一闪,先发制人。 他从不托大,也从不轻敌。 剑者歪了歪嘴巴,踏前一步,银华瞬间闪过,挡下袭来攻势。 战局瞬间拉起。 战斗的余波形成罡风,卷起桃瓣,洋洋洒洒。 不知是桃花香的缘故还是少年的确太累,入了桃林,萧风便不停地打哈欠,以致于一直泪眼汪汪,像个懵懂的小兽。 杨柠笑眯眯的,一会儿看战局,一会儿瞅萧风,觉得都挺有意思。 认真看着的也就湘琦了。 护法,自然是守护与法度。 她在画皮师中本就是倾向于战斗型的,宗师级的大战对她的影响很大。 桃花卷着沙石而起,天地间似乎气机在沸腾,愈演愈烈,整个桃林都受到了波及。 两道光华破开灰蒙混沌而出,瞬间碰撞。 一阵无形气浪如同一线潮扩散开来。 两人倒飞出去。 “你倒是长进了不少。”程余抹了把嘴角的血,呲牙再次冲上。 “呆在那位大人那里,自然进步大些。”剑者冷漠勾起嘴角,“真让你失望了。” 两剑相抵。 “臭屁什么。”程余推剑而立,不屑道,“能赢再说吧。” “好。”剑者一声大喝,抬起手,一道阴冷的气息从手中涌起,猛地朝程余砸去。 程余勾唇一笑,身上的衣袍开始猎猎作响,瞬间滑退。 “想走?”剑者不甘示弱,身法紧跟而上。 只是程余的速度更快,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不想阁下逃跑竟是一绝。”剑者讥讽道。 “谁说我要逃了。”这时,却见程余脚步猛地一顿,脚下立即现出两个土坑来,迅猛前冲。 随着他的大步奔袭衣袍剧烈鼓动,好似有一股无形气流萦绕在身前,弥而不散。 剑者却并不惊慌,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不是害怕,而是情绪难以压抑,那一刻四周天空里隆隆作响,剑者气息迅速暴涨。 剑气和剑气撞击在一起,两人同时一声闷哼,倒退数丈,身上骨骼刹那间发出无数声闷响,半跪在地,嘴角渗出血渍。 桃瓣簌簌而落,似乎一场粉色的花雨。 有人透过花雨,微微眯起眸子。 当初桃林里的大战,萧风虽只看了前面一部分,剑者的斤两也是能看出来的,叶凡教给了他些什么,就让他短短十几天进步了这般多。 两人短暂停顿,再次欺身对抗。 眼中寒意杀意毫不掩饰。 上次桃林一战,两人便已是你死我活的宿命,即使今日战已非昨日战,结果仍不会变。 身形疾掠而过,剑者几乎化作一道残影,瞬息来到程余身前,剑比身形更快,一剑带起剑气如潮。 程余手中折扇一旋,挡住锋芒,另一手一剑递出。 银华乍现,白虹贯日。 铿的一声爆鸣在桃林中响起。 那一剑与剑者及时回旋的长剑相抵。 剑者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抹血迹,程余亦是手臂上衣袍炸裂,身子微颤,手却抓得很稳很稳。 这分明有点以命换命的打法了。 桃瓣被绞成粉碎,似乎粉色的雾气,弥漫扩散,笼罩在两人殊死搏斗的人身上。 杨柠眯着眸子,转头道,“你就任由着他们打?” “否则呢?”萧风淡淡反问。 “要是死了呢?” “死的那人不会是他。”萧风笃然道。 “好吧。”杨柠轻轻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养好了,这就莫名其妙又成了拖油瓶了。” 然后,他忽然欣喜起来,“这样,他便打不过我了,不错不错。” 他拍手称快。 萧风却不再理会他,继续看着战局。 四周,剑气狂暴,沙石惊飞,无数的气机瞬间轰炸,绵延不休。 两人对峙,拼得实打实的基础。 这是程余的短处。 毕竟他只活了二十余年,而对面的人不知活了几个二十年。 只是,程余双脚如同扎根地下,脸上无喜无悲,半步不退。 他本可拼技巧,从中周旋,或者用机关巧术,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般做不好,只想拼一把。 他不知道这种心态是好是坏,可他觉得,爽快! “走起!”他骤然一声大喝,猛地斩出一条银色匹练,裹挟着万千的意气。 剑者脸色微变,却不甘示弱。 他猛地一声低喝,“杀!” 然后浑身衣袍炸裂,气机炸裂,万千般风尘炸裂,混为一体。 程余那一剑,让他感觉到了生命的威胁,自知无力逃跑,他这一剑递出,有去无返,已带了以命换命的决心。 观战的少年脸色变了变,却并未插手。 于是。 一剑斜斩,在剑者身上划出几寸深的剑痕,鲜血汩汩。 一剑贯穿了程余的肩膀,骨粉肉碎。 剑者砸飞出去,艰难爬起身来,身上的剑痕中血水汩汩而出。 程余嘴角溢出鲜血,左肩膀整个耷拉着,没有丝毫力气。 胜负已分。 两个人对视,忽然都大笑起来。 然后,剑者后仰,栽倒了下去。 程余转头看了眼萧风,咧嘴一笑,“咋样,厉害吧?” 他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 第620章 利用与真心相待 烛火跳动,将简陋的屋子照亮,也映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湘琦站起身,见到萧风在看她,摇了摇头。 萧风抿了抿唇,轻轻吐出口气。 有句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 而画皮师虽名画皮,却追求的是画骨。 画皮师是对人体经络骨骼最了解的一类人,比医者都高明得多。 所以,湘琦说程余的左臂废了,就是真废了,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你既然担心他,桃林里为何不出手帮他?”杨柠笑眯眯凑上来问,“我猜的没错你应该能帮他的。” “你不懂。”萧风却不愿解释。 杨柠也不在意,“我是不懂,不过我可能有办法帮他。” 萧风抬头看他。 “我不骗你。”杨柠坐在萧风身边,“五大诡师是这世间传承最完整的势力,有些秘辛也很正常,不是吗?” “但是,毕竟不是那个时代了,很多东西,你们学不了,更学不会。”萧风淡淡说。 “我一直想让你加入,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这个,”杨柠微笑,“你有我们谁也没办法比拟的优势,就像蛊冢里的那种情况。” “看来你很早就与蛊冢联系了。”萧风微微勾起嘴角。 “毕竟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杨柠并不否认。 “那当初你与我相识,也是你故意的?”萧风平静问。 “之后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交,不是想利用你,否则以你的警惕,不会察觉不出来。”杨柠坦然道。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萧风低下头,淡淡说。 “所以,你就让他以后成个残废?”杨柠微微皱起眉头。 萧风没说话。 “我如果告诉他,当时你明明可以救他,却袖手旁观呢?”杨柠又说。 “随你。”萧风阖上眸子。 “好吧。”杨柠耸耸肩,“我抱你过去?” “嗯。”萧风应了声。 杨柠将少年放到床上,“他这样还需要别人照顾,要不你今晚去我那里吧,我让湘琦照顾他?” “不必了。”萧风将头埋在膝盖上,“洗洗早点睡吧。” 杨柠笑笑,“依你。” 他招招手,出了屋子。 湘琦也跟着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萧风歪歪头,有些怔怔看着烛火,面上无喜无悲。 …… 杨柠回到房间里时,房间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一身宽大黑袍将来人的整个身形都包裹起来,难辨男女。 杨柠猛地警惕下来,“你我已经互不相欠,你又来作甚?” 那人回过身来,露出一张极其苍白的脸,扯了扯嘴角,“杨宗主这是过河拆桥?” 杨柠冷笑,“无相谷是凭我自己的实力入驻的,与你哪来的桥?” “哦,杨宗主莫不是忘了,当年你走投无路时,是谁帮的你?”黑袍人不急不缓说。 “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几年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哪个不是我帮忙善后的,否则岂会让人察觉不出,有人准备坐山观虎斗。”杨柠微笑起来。 “你这是威胁我?”黑袍人挑了下眉。 “哪敢,只是你最好别动手,毕竟隔壁那位,不是你能对付的。”杨柠笑得斯文好看。 “我自然知道。”黑袍人神色略略收敛了些,“也就趁着他心神不定这功夫我能跟你说两句,说实话,还要谢谢你的推波助澜,不过,你能让他护你多久?” “这个,就不容阁下费心了。”杨柠拢了拢袖,“总之,你想要的东西,我不可能给,不过我这贱命一条,换你们世人皆知,这买卖也不亏。” “希望过些日子你也能这般从容。”黑袍人微笑,“再见,我的朋友。” 他如同蝙蝠般消失在了夜色中。 杨柠面无表情,只是却攥紧了拳头。 夜风吹入窗户,吹起青年衣衫长发。 有些冷。 …… 夜半三更,房顶传出几声猫叫。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阴影映在了窗户上。 “进来。”萧风睁开眸子,轻轻说。 窗户打开,那道阴影缓缓溜进了房间,停在床前将一个包裹递过去,“公子。” 萧风靠着墙壁坐起身,接过包裹,“点灯。” 烛火很快照亮了整个屋子。 萧风打开包裹,开始翻看那些消息。 萧风没说让人走,那道黑影便静静站在阴影里。 不知不觉月落星掩。 萧风放下包裹里的消息,单手抵住额头,头埋得很低,“梦峡那边怎么样?” “根据最新消息,年前离开梦峡的那几人都已经回去,一切正常。”那黑影毫无情绪说,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有没有多些人,或者少些人?”萧风又问。 “冷霜寒,薛诗雅入了梦峡,林枫前些日子离开梦峡,不知所踪。” “查一查吴苛,唐璇机,渔歌的下落,另外,梦峡的情况尽量快点送来,要近可能详尽。”萧风沉默了几个呼吸,嘱咐道。 “明白。” “尽快送一把轮椅来。”萧风又说。 “可需要同梦峡反馈?”沉默了几个呼吸,黑影问了声。 “不必。”萧风毫无情绪道。 “明白。”黑影声音有些抖说。 “拿着这些,去吧。”萧风轻声说。 “是。” 黑影一闪,房内瞬间一片寂静。 萧风抬了抬手。 烛火熄灭。 四周已微微有了光亮,昏昏暗暗。 萧风头一低,便那么睡了过去。 滚絮从衣架上飞下来,落到少年膝盖上,咕咕叫了两声。 萧风毫无反应。 滚絮又咕咕两声,一头撞出了窗户。 窗户破了个口子,凉风嗖嗖往里面灌。 没多久,杨柠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滚絮。 杨柠扫了眼窗户,又扫了眼半坐着睡着的少年,无奈笑笑。 滚絮立即在他耳朵上啄了下。 “知道了。”杨柠揉揉耳朵,更加无奈说,迈步走至床前,将少年抱起,往外而去。 少年软软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滚絮落到少年肩膀上,咕咕了两声。 杨柠既无奈又无语。 这小家伙跟少年怎么一个倔脾气,只是少年是不愿同他服软,这小家伙却是除了少年肩膀上,谁肩膀上也不呆。 他没去他自己的房间,而敲开了湘琦的房门。 湘琦显然才睡醒,披了件衣服,头发蓬乱。 只是杨柠却不在意这些。 “我房间被滚絮撞出个大窟窿来,先住你这儿。”他很认真解释了句。 于是,在湘琦一脸茫然下进了屋子。 () 第621章 三月春景 三月底的阳光,暖洋洋的,带着万物的嫣红姹紫,最易醉人。 萧风醒来时,正坐在一棵桃树下,缤纷的桃花瓣铺了少年一身。 他眯了眯眸子,过了会儿才适应了光线。 身边传来青年有些抱怨的声音,“你可醒了,真不知道受伤的是我还是你呢。” “你醒了。”萧风转头看向程余。 “比你早醒了三天。”程余笑眯眯说。 “我睡了很久?”萧风有些茫然说。 “七天呢。”程余一本正经说。 萧风眨眨眼,猛地转头看向青年手臂,呆在了那里。 “反正没救了,留着也碍事。”程余笑眯眯说,“放心,一只手也能抱起你来。” 萧风缓缓低下头,“对不起。” “别这么说,你那天若插手,我才觉得别扭,现在嘛,”程余懒洋洋往身后树上靠了靠,“心情舒畅,心旷神怡。” “不是。”萧风轻轻说,“杨柠有办法的……” “我知道啊。”程余大咧咧打断,“他想让你做他徒弟。” 他撇嘴,“人缘差,武功差,品性差。我家公子能给那么个娘不拉几的人当徒弟?不行,打死也不行!他娘的,敢趁机占便宜,我手起刀落一条胳膊就没了。” 他说得轻松惬意,似乎在说什么快意至极的事。 萧风却觉得心里很难受,越来越难受。 他头低得很低很低,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别这样啊。”程余抓住萧风肩膀晃了晃,“你要这么想啊,本来吧,在那片桃园里我已经是必死的了,却因为碰上你,活了下来,现在就只没了一条手臂,一条命换一条手臂,多值呀,是不是?” “是。”萧风轻轻说。 “好了,飘缈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程余一只手揽过萧风肩膀,“再说,当初我们不都是存了死志吗,如今只丢了一只手就受不了了?那你腿瘸了怎么不这表情?” 萧风深呼吸了下,抬头笑笑,“其实我以为你会怪我。” 程余怔了下,“你以为我是你养的那几个白眼狼啊,自己不济就将事都推到你身上,你欠他们的啊?” 萧风打了个哈欠,将头埋在膝盖上,没回答。 “你又要睡?”程余立即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没缓过来,不行啊?”萧风抬头道。 “行。”程余松了口气,又忐忑起来,“问个事儿。” “嗯?”萧风神色正了正,偏头看他。 “那天那一战,我表现怎么样?”程余咧嘴道。 萧风抿了抿唇。 程余保持咧嘴笑的表情,忽然揉揉脸,垮下了脸,“不是吧?你别蹦出来个不堪入目。” “比我厉害。”萧风浅淡勾了勾嘴角,认真说。 “胡说八道。”程余怔了下,骂了声,嘴却咧开了,笑得像个傻子。 “真的。”萧风轻轻说。 春风吹拂,抖落桃花如雨。 萧风猛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嘀咕,“为什么要在这儿晒太阳?” “这里漂亮啊。”程余笑得更开心了。 …… 两人在桃林里晒了半日太阳,就见到杨柠怒气勃勃找来。 “程余,你怎么又把小风带出来了……” 萧风淡淡瞥了他一眼。 杨柠的话戛然而止,顿了顿,笑眯眯道,“小风,醒了。” “该回去了。”萧风一个喷嚏没打出来,抽了抽鼻子,觉得难受得很。 “行。”程余站起身,去抱萧风。 杨柠嫌弃道,“我来。” “怕我抱不动啊?”程余呲了呲牙,露出个阴恻恻的笑。 “你来你来。”杨柠挥挥手,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两个都是伤患,还一个两个都不听话,心真累。 滚絮从桃林里飞出来,叼了只刚褪壳的小鸟。 萧风一下子黑了脸,“送回去!” 滚絮撞了撞萧风,将小肉团子放在萧风手里,咕咕叫了两声。 萧风抿了抿唇,伸手给杨柠,“你养着。” “我?”杨柠呆了呆,没反应过来。 “它的窝让人扒了,送不回去了。”萧风很认真说。 “哈?”杨柠一脸茫然,那就让他养着? 萧风皱了下眉。 “我养。”杨柠连忙双手接过。 三人走出桃林,返回承禹城。 沿途难免碰上踏青之人。 短袄棉褂的商贾,青衫纶巾的仕子,还有谁家头戴花环的丫鬟,踩着碎花裙子追在自家小姐身后,还不忘红着脸轻唾一口远处那些浪荡公子,却引得他们欢笑连连。 三月的承禹城,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 入了城,四周便更加热闹。 街头巷陌到处都是小贩叫卖的声音,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孩童穿梭其中,嬉戏玩闹。 萧风看着四周的喧嚣,蓦然升起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已经多久没走在这等繁华盛景里了呢? 他不知道,也不愿想。 杨柠突然凑到萧风面前,手里两串糖葫芦,一晃一晃,“我好不好?” 萧风面无表情看着他。 “来,给你的。”杨柠撇嘴,很扫兴。 萧风接过一串,勾了勾嘴角,“多谢。” 杨柠笑眯起眸子,欣慰道,“知道给我留一串,不错,不错,不过谢就免了。” 萧风没理会,啃了个糖葫芦,又递到程余面前。 程余一脸匪夷所思,“你不嫌弃我啊?” “嫌弃。”萧风干脆道。 程余噎了一下,“那你给我吃什么?” “你会把糖葫芦都舔一遍吗?”萧风很无奈说。 “我又不是变态。”程余抽动嘴角道。 “你吃不吃,一直抓着会很累。”萧风皱眉。 程余伸脖子咬下来一个山楂。 萧风换了个手,继续吃第三个山楂。 杨柠笑眯眯将脸凑过去,也想咬一个。 萧风转个头继续吃。 程余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啊。 “敢问,这位可是萧风?”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有什么事吗?”萧风转头看向店铺内青衫纶巾的读书人。 “七日前,有人替您订了一把轮椅,这已经是领货的第三天了,难道小少爷没收到消息?”读书人奇怪道。 萧风抬头看了眼招牌,摇头,“不曾。” “没关系,若不是买家留了画像,我也不能确定,这便去看看,如何?”读书人温和提议。 “好。”萧风并没过多犹豫,点了点头。 () 第622章 不如谁也得不到 椅子是把好椅子。 结实的材质,灵活的机械,不算笨拙的体积,甚至是顺便安装的暗器。 是把完全挑不出毛病的轮椅。 以杨柠的挑剔眼光,看到这把轮椅都啧啧称赞。 只是萧风不满意。 “这些暗器,也是订货的人要求的?”他淡淡喝着茶水,毫无波澜说。 “当然。”读书人被萧风这么一问,有点莫名其妙。 “那就不是我要的了。”萧风笑得斯文客气。 读书人更加莫名其妙,“您不是萧风吗?” “可能联系上订货之人?”萧风不答反问。 “他留了地址,燕尾街三十六号,只是我去了几次都没人。”读书人老实回答。 “可付过银子了?”萧风点了点头,又问。 “付过。”读书人坦诚道。 “那麻烦店家今日再送一次,没人收便放在门口。”萧风微笑说。 读书人皱了皱眉,还是点头,“可以。” “多谢。”萧风拱手说了声,看向程余,“走吧。” 三人出了店铺。 街道上还是之前那般美好,只是三个人都没了之前的兴致。 “去哪儿?”程余低声问。 “回客栈。”萧风打了个哈欠,淡然说,“我累了,要回去睡觉。” 两人都没再多问,只是点头。 …… 回了客栈,萧风却没睡觉,而是坐在床上吃花瓣。 还是那天早上的那种白色花瓣,肥大多汁,吃起来略脆,鬼知道滚絮从哪里找出来的。 这次是两片。 程余看着萧风吃花瓣,一脸茫然。 他其实挺想尝尝,但是滚絮一直在萧风身边守着,他怕被啄。 “飘缈楼里混进去些人。”萧风边吃边说。 “什么?”程余却一下子抓住萧风肩膀,惊叫一声。 但凡势力,混进去其他人都不算什么小事,特别是飘缈楼这等全凭自觉的势力,影响可能是倾覆性的。 “松手。”萧风微微皱起眉头,“我大概可以确定是哪方势力,不必紧张,只是要有心理准备。” “他们是针对你的?”程余缩回手,心中灵光一闪。 “耽搁了几个月的后遗症,好在影响还没太大。”萧风低下头,又撕了一小块花瓣放进嘴里。 “你能应付得了?”程余不放心道。 “应该可以。”萧风又吃了一块,喝了口水,摩挲着手里剩下的一片。 滚絮赶紧咕咕两声。 萧风伸手摸摸滚絮,抿了抿唇,抬头道,“你明天需要跟我一起去,做我的腿。” “可以吗?”程余有点不可置信。 他知道少年身法的速度很快,甚至是可以与少年的剑一样快,没有人能比少年更快,他能做到吗? “可以。”萧风勾了勾嘴角,“只要你信我。” “我信你。”程余眨眨眼,咧嘴笑起来。 滚絮又咕咕叫了起来,飞到萧风手边去啄他的手。 萧风无奈笑笑,“去把杨柠叫来,我需要先同他聊几句。” 滚絮没动弹。 程余扯了扯嘴角,“还是我去吧。” 他推门出去了。 萧风又喝了口水,将花瓣举在面前细细看着。 洁白如雪,线条流畅优美。 “吃了多可惜啊。”萧风轻轻说。 滚絮立即又叫起来。 “要不你尝尝?”萧风和善说。 滚絮扑在萧风胳膊上,两只小翅膀抱住他手臂,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萧风无语又无奈,撕了一小块丢进嘴里。 滚絮赶紧不叫了,飞回萧风肩膀上。 萧风叹了口气,为什么花瓣这么难吃? …… 杨柠来时萧风才吃完一半下去,整个人思绪放空。 “什么事?”杨柠对于萧风的主动邀请表示很开心。 “你还不想说吗?”萧风思绪回归,勾了勾嘴角。 “说什么?”杨柠无辜眨眼。 “那个意外。”萧风神色却很认真。 “哪有什么意外。”杨柠摇摇头,笑得温和好看。 萧风笑了下,“那个让你生出将整个无相谷都交到我手上的理由是什么?” 杨柠怔了下,“你在胡说些什么?” “在花船上时,你让我看那些消息时你的第二个愿望便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你说出来只是想提醒自己,但是没什么作用。”萧风平静说,“之后,我打晕程余,与湘琦的对话,都是试探。” “我没发现。”杨柠笑眯眯说。 “之后,你遣散了所有画皮师,便失去了拦我的资格,程余没反应过来,可你觉得我会反应不过来?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还要去蛊冢?”萧风毫不在意,继续说。 “我没想到。”杨柠依旧笑眯眯的。 “那程余重伤的那晚,在你房间里与你对话的是何人?”萧风淡淡看他。 杨柠的笑容僵硬起来,“什么人?” “我经历的事比你想得多很多,亏欠的人更多,那点事还不足以让我心神恍惚。”萧风淡淡说,“那些东西可是画皮师的上古传承?” “你都听到了?”杨柠微笑起来,声音却有些抖。 “我承认我心里会有些芥蒂,但有些事,不能掺杂半分个人私心。”萧风平静道。 杨柠深呼吸了下,笑得愈发灿烂,“你接管无相谷,我便告诉你,如何?” “所以,你请蛊师控制我,只是想让我辅佐你?”萧风低下头,吃了块花瓣。 “那是母亲的心血,是我们画皮师的一切,我不能让它成了他人手中的垃圾。”杨柠声音愈发颤抖。 “可以理解。”萧风勾了勾嘴角,“但是,你的要求我满足不了。” “为什么?”杨柠呼吸滞了下,瞪大眼睛道。 “我可以帮你,更多的无能为力。”萧风抬头看着他,认真道。 “你手中已经有个飘缈楼了,为什么不能多一个无相谷?”杨柠抓住萧风肩膀,有些激动说。 “飘缈楼不是我的,我从来都是孑然一身。”萧风微微皱起眉头,却很平静说。 “你胡说!”杨柠猛地吼了起来。 滚絮吓了一跳,飞起来去啄杨柠的手。 杨柠却似乎没感觉,手上立即越来越大,“你创建的飘缈楼,你跟我说你孑然一身,你当我傻不成?” 萧风眉头渐渐紧皱,却只勾了勾嘴角。 程余砰一声闯进来,“杨柠,你干什么?” “出去!”萧风转头淡淡说。 程余脸色一僵,皱起眉,“小风……” “出去!”萧风重复。 程余咬咬牙,关上门,站在了门口。 “你知道蛊冢的传承在哪儿吗?”萧风吐出口气,平静问,并未瞪杨柠回答,自顾自道,“在万蛊大阵里。” 杨柠有一瞬间的呆滞,“怎么可能?” 他忽然缓缓松开了手,往后坐了下去。 “既然不能学,为什么要让它现世,怎么不可能?”萧风很平静说,“既然学不了,不如谁也得不到。” () 第623章 杨柠的自述 传承是用来学的。 可当传承被束之高阁,谁也得不到时,传承便没了意义。 从这种意义上说,蛊冢的做法,荒谬至极。 因为,万蛊大阵是绝地。 所以,杨柠完全不敢相信。 可如今,诡师的底蕴日渐稀薄,几乎无人能学会传承。 与其放在外面被人觊觎,倒不如谁也得不到,谁也觊觎不了。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蛊冢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 这是萧风的逻辑。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做法,也是两种人不同的境界。 不能说谁对谁错,但在这等乱世之秋,萧风的逻辑明显更好。 即使杨柠不愿,也不得不承认。 于是,杨柠坐在椅子上,彻底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种做法,那我给你另一种选择。”萧风吐出口气,揉了揉肩膀,“我不会接管无相谷,但那些传承可以先让我保管,等此间之事告一段落,我再物归原主,你觉得如何?” 杨柠猛地抬头,盯着萧风,没回答。 “今日在那家店铺的情况,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有势力准备同我聊聊,”萧风咬了一口花瓣,“当然,那方势力并不是与你有关的那方势力,我只是以防万一。” 他咽下花瓣,“明天程余会跟我去,我不想让他因为我送命,所有的可能便都要想到。” 杨柠吐出口气,“当真?” “当然。”萧风诚恳点头。 “好。”杨柠咬了咬牙,“我说。” …… “当年,无相谷内,四方势力僵持不下,我母亲被人算计中了命穴,不得已提前进入冰窟。”杨柠脸上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抿唇道。 “当时,母亲因我年纪过小,将红莲整个势力交给了师姐凤舞娇。”他脸色愈发僵硬,语气也冷下来。 “那时,三方势力咄咄相逼下,红莲倍受打压,整个红莲势力可以说是岌岌可危,直到后来,我与师姐共同参悟传承,学得一丝皮毛,于是,师姐一人挑战三方势力,最终将他们压得不敢放肆。”杨柠勾了勾嘴角,神色有些讥嘲。 “之后,红莲境况略有好转,三方势力却时不时上门挑衅,我实在气不过,便说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将无相谷一统。” “我本是无心之言,却被有些人大肆宣扬,三方势力大做文章,于是我被逐出了无相谷,还差点被杀。” 杨柠神色愈发讥嘲,“那时,没有一个人替我说话,站在我身边,我孤立无援,甚至沦为乞丐。” “你该知道,有些让你骄傲的东西只有有一定地位才配拥有,否则便是祸害,甚至让人生不如死。” 萧风点了点头。 杨柠微微勾起嘴角,“我差一点成了连我自己都嫌脏的人,那时我几乎恨所有人,于是我没有任何底线,即使明知出了龙潭却入了虎穴。” 萧风一点点吃着花瓣,面无表情。 杨柠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隐匿在每一个平凡的角落,似乎无处不在,喜欢在芸芸众生中寻找一个可能,然后下注,以期收获到更多,而我便是他们棋子之一。” “我用自己记忆里的那些手段,花了十年时间,结交四方英豪,甚至与其他四大诡师皆有来往,渐渐,我成了气候,便开始帮他们做事。” “他们除了下注,最喜欢的便是当老鼠,于幕后搅动天下风云,功成便身退,而他们走后的那些琐碎小事,很多便是我帮忙处理。” “世人皆以为我神通广大,殊不知我只是他们向世人展示出的一个幌子。” “直到三年前,蛊冢中传来万蛊大阵被人闯过的消息,我对这么个不可思议的结果产生了好奇,于是,我开始查你。” “那是你根基正弱,或者说只是一个人,很多事都比较容易查,正巧那些人也对你有些兴趣,我便借了他们的手,知道了你不少事,当时,对你的印象也只是你皮囊极好。” “直到,短短几个月,再也查不出你的消息,我才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于是,就有了你我的偶遇。” “之后的接触,你让我很吃惊,无论哪一方面,你自己或许不知道,与你相处,即使身处黑暗淤泥中,也想去晒晒外面的阳光。” “于是,我不想再暗无天日地生活,向他们提出不要再为他们卖命。他们很好讲话,只有一个要求,让我统一无相谷。” “这与我的初衷并无二致,我答应得很干脆,甚至没去想为什么。” “之后,他们真不再管我,只是今年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你中了碧寒。” “于是,我去了迷幻林,跟薛家做了被买卖,便是想困住你那次。” “之后,如你所见,我统一了无相谷,完成了我的承诺。” “我以为我自由了,可前些天,他们来了消息,让我将无相谷的传承交给他们。” “这是我的底线,我怎么可能同意,正巧你在我这里,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昏睡,可他们竟然不敢赌,我不知道为什么,却知道他们怕你,而且很怕,我不得已只能跟着你。” 杨柠笑笑,“来龙去脉便是这样,剩下的事,便不用我说了吧。” “就这些?”萧风将最后一点花瓣放进嘴里,拍了拍手。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杨柠又恢复了以前温和友善模样,笑眯眯问。 “你去过他们的总部吗?”萧风小小打了个哈欠。 “没有。”杨柠摇头。 “看来,并不是个好消息。”萧风勾起嘴角。 杨柠没再说话。 “有一个地方名血都,其内住了各种奇人异士和老前辈们,我承诺了护他们一次。”萧风微微眯起眸子,“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我亏大了。” 杨柠皱起眉头,并不是很懂萧风的话。 “以后,小心些,”萧风微笑,“我会尽量护你。” “我知道。”杨柠笑眯起眸子。 “那么,现在,我困了。”萧风掩口打了个哈欠,“明天见。” 杨柠怔了下,笑得更开心了些,“明天见。” 他推门出了房间。 程余连忙跑过来,却见到少年已经盖上被子睡了。 他跑过去推了推少年。 没一点反应。 滚絮估计是受了气,飞起来去啄他。 程余连忙不再推少年,只是有些无奈。 这少年说睡就睡了,那明天怎么办?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去看萧风肩膀。 一大块淤青,显然之前被杨柠掐狠了。 他瞬间暴怒,气呼呼推门去找杨柠算账了。 () 第624章 飘缈步 云淡曦光明。 程余一觉睡醒,就看到萧风又开始吃花瓣,苦着一张脸。 滚絮站在少年肩膀上,眯着眸子打盹儿。 “怎么还有?”程余有点惊讶道。 “你问它。”萧风瞥了眼青年,咬了一口花瓣说。 “我又听不懂鸟语。”程余撇撇嘴,“不过你昨天不是吃了吗?” “它给我,我能怎么办?”萧风漫不经心说。 滚絮咕咕了几声。 “知道。”萧风无奈叹了口气,“喝水。” 程余哦了声,光脚跳下床倒水,回来问,“很难吃吗?” “我只是不想吃。”萧风叹了口气,“昨天跟杨柠打了一架?” “没事,我龙精虎猛,精力旺着呢。”程余呲了呲牙,略微浮肿再加上鼻青脸肿,显得整个面容有些狰狞,很像门神。 “哦。”萧风应了声,喝了口水。 “说说今日的事吧?”程余提醒,他其实就是太兴奋了。 “好啊。”萧风的声音忽然在程余脑袋里响起。 程余吓了一跳,目瞪口呆,“你……你你,刚才没张嘴啊……” “知道神识吗?”萧风微笑了下。 程余眨眨眼,又恍然道,“知道,不过我们这一代,似乎只有个你和林枫开辟了。” “这是我近日琢磨出来的,”萧风解释,“其实每个人脑袋里都有神识,只是都被锁起来了,而开辟神识只是打开了门,所以能四方走动,这个能明白吗?” “就像监狱里的囚徒和衙役。”程余点头。 “这般理解更容易些。”萧风欣然道,“衙役可以与囚徒对话,囚徒的话衙役听不听就是两说了,所以我的神识能与你的神识对话。” “这样可以,可是时间是不是来不及?毕竟我反应再快,也总有一点时间差。”程余忧心道。 “脑袋里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与你神识交流,便也只是瞬息之事,时间几乎可以忽略,这点你可以放心。”萧风微笑。 “可是我的速度……”程余挠头,有点尴尬。 “学一下飘缈步,嫌麻烦吗?”萧风笑眯起眸子。 程余立即就开心了,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开玩笑,少年的飘缈步他们谁不想学,只是少年除了教给那些白眼狼加小菜鸟,对于他们这些朋友一概不传,他可是郁闷很久呢。 “什么时候开始?”萧风咬着花瓣问。 “随时。”程余一下子蹦了起来。 “那就现在。”萧风轻笑了下。 “脚力大一些,左二尺,前一尺,左三尺,后半尺……”程余脑海里一段话瞬间闪过。 程余怔了下,依言而行。 走了几步,他忽然注意到,每走一步,空间中会传出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浪。 程余走完,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不知道。”萧风摇头,“我也是无意间察觉,发现只要踩在上面,速度快一些,你的身法便会变得更快,如果最快,就好像……” 他想了想,“忽然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 程余眨眨眼,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只要会走就行了。”萧风笑眯眯说,“不过,你需要先学会找。” “怎么找?”程余不解。 “往右边半尺。”萧风的声音又在程余脑海里响起。 程余迈出一小步。 “看那些波纹,四周是不是有很多小漩涡?你想去哪儿就往哪个漩涡上凑。” 程余眨眨眼。 “没关系,慢慢来。”萧风毫不在意。 “难怪你不让我们学。”程余有些无奈苦笑,“这个,除了你这种变态,对于其他人来说,简直就是累赘,不如不学。” “你练熟了就知道了,还不错了。只是除非你洞察力足够强,否则对于你们,没什么用处。”萧风不在意说。 “那第一个点怎么找?”程余又四下看了半天,揉揉脸,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碰运气。”萧风狡黠一笑,微微一抬手,一道涟漪在指尖间荡漾开来。 程余脸都黑了。 “剑气凝于一点,可以起到踩到那些点一样的效果,很有意思。”萧风笑眯眯道。 程余脸色更黑了,那你刚才随口一胡诌就能胡诌对了?再者,那些小菜鸟们能做到? “好吧。”萧风无奈笑笑,“以你所在的地方画个一尺小圆,圆上总有至少三个点,而且均匀分布,你只需走小小的半个圆就完全可以找到。” 他话语顿了顿,继续说,“至于我为什么不需要,因为我看到的世界与你们看到的都不太一样。” 他语气温和平静,没有半点欣喜骄傲的意思,反而似乎有种不易察觉的落寞。 程余怔了下,咧嘴一笑,“早说嘛,非吊我胃口,行了,我自己练,你继续吃。” “别慌,很好练的。”萧风微笑提醒,又咬了口花瓣。 “小瞧人。”程余斜睨了眼少年,缓缓错开半个圆,眯了眯眸子。 然后,他又画了半个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程余便一直在画圆,整个人都快晕了。 萧风正巧睡了一觉,笑眯起眸子,“对了,不要一个点接一个点地踩,否则你会很倒霉。” “哎呦,吓死我了。”程余原本全神贯注,猛地被人一惊,捂住脸,深深呼吸。 萧风摸摸鼻子。 “有多倒霉?”程余喝了口水压压惊,抬头看他。 “这样。”萧风伸手,划出一条折线。 四周忽然剧烈震荡。 萧风一抬袖。 刺啦一声轻响,萧风的衣服直接被划出了道大口子。 程余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干扰有一定限制,超过这个限制,那些点会湮灭,然后形成新的点,而湮灭产生的东西具有很强的毁灭性。”萧风解释。 “我的老天,你简直是个变态。”程余感慨。 萧风毫不在意笑笑,“你有一天时间,别让我笑话了。” “被你笑话,不丢人。”程余认真道。 “随你吧。”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阖上眸子。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敲。 程余连忙去开门,“有事吗?” “有人让小的给客官送封信。”门口的伙计将一个信封递过去。 “多谢。”程余接过揣入怀里。 “不送”他直接关上了门。 伙计呆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呸了声,转身往楼下去了。 …… 程余没拆信,而是将信交给了萧风,“你应该听到了。” 萧风点头接过,拆开看了看,瞥了眼程余,“现在,你还有半日时间。” “哈?”程余呆了呆。 “他们说,未时在燕尾街三十六号等我。”萧风一点不担心说。 () 第625章 星河境域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 正午时,程余已经能有模有样地运用飘缈步了,虽然会时不时把自己绊倒。 萧风也不急,主要是急也没用。 正巧杨柠喊两人下去吃饭,三人便一起下去了。 下楼梯时,萧风都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程余走路一直在画圆。 萧风没什么感想。 杨柠也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程余走路一直在扭屁股。 杨柠憋笑憋得很辛苦,最后忽然爆笑。 程余恼羞成怒,一脚直接踢了过去。 杨柠连忙跳开。 程余被激起了火气,哪这么容易消,最后还是萧风站出来做了和事佬。 四人住的客栈本来并不在很好的地段,这几天住下来,人也不算多,可今日却难得的人满为患。 四个人在下面转了一圈,不约而同决定,出去吃。 街道上人也很多,或者说,多得有些不同寻常。 四人又走了片刻才发现,只是他们呆的那间客栈所在的那条街上人多,其他地方一如往常。 这时,谁都发现不对劲儿了。 萧风想了会儿,淡淡说,“他们在找飘缈公子。” 程余眨眨眼,恍然大悟。 江湖大乱,飘缈楼却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如今,不少人可都在找飘缈楼的痕迹。 昨天杨柠疯了似的大吼,可是让不少人都听见了,他们找来很正常的。 于是,他狠狠瞪了杨柠一眼。 杨柠一点也不愧疚,面不改色。 “客栈最好不要回去了,被人纠缠上会很麻烦。”萧风沉吟了下,说,“你们可以先走,或者找个地方等我。” “找个地方等你吧。”杨柠沉吟道,顿了顿,“昨日的事,是我不对。” 萧风看了眼他的熊猫眼,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我饿了。” 程余一下子就乐了,“你也喊饿,难得难得。” 杨柠便也笑了起来。 …… 燕尾街在承禹城一片很老旧的街区里,其内多是摇摇欲坠的危房,住了人的地方不多。 三十六号院落恰好是燕尾街最后一号院落,位于燕尾街最深处,也是最破败的院落之一。 两人停在三十六号宅邸前,透过摇摇欲坠的院门,可以看到里面很生机勃勃。 程余终于知道那个卖轮椅的读书人当时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这地方,根本不可能住人。 “进去吧。”萧风却很淡然说。 “你说,请你来的那个人莫不是脑袋进水了,怎么挑了个这么荒凉的地方。”程余表情古怪道。 “因为他们是与世隔绝的人。”萧风微笑说,“再者,这里说不定不是表面看的这般无趣。” 程余撇撇嘴,并不怎么相信,一步迈了进去。 然后,他呆在了那里。 似乎斗转星移。 四周一片黑暗,无数蓝色星光点缀,给人身处星河之中的错觉,有点晕眩。 而此时此刻,他们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人。 他坐在昨天萧风拒绝了的那把轮椅上,冲着两个人微笑,“欢迎来到‘星河境域’。” 萧风倒是淡定,平静问,“是什么地方?” “一座大阵。”老人笑得很开心说,“我因为它,不眠不休了四天呢。” “这么说,你等了我三天?”萧风了然微笑。 “是四天。”老人强调道,“不过,也没什么,因为你来了。” “我的人呢?”萧风直截了当道。 “别急别急。”老人摆摆手,站起身来,“小友不觉得,这个大阵很有意思的吗?” “你是指什么?”萧风温和问。 “这里,我们是平等的。”老人笑得很自豪。 “是什么?”萧风好奇道。 “聪明人装傻,并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老人微微摇头。 “那你觉得,我是如何杀了汴城狱主的?”萧风笑眯眯问。 “他是个可怜虫。”老人怜悯道。 “看来你们想找的是另一个人。”萧风点点头。 “我们想知道你身后的人。”老人认真说。 “我身后的人?”萧风有些玩味勾起嘴角,“你们觉得,我一个人做不到现在这些?” 老人笑了笑,没回答。 “那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萧风遗憾叹了口气,“将剩下的人都叫出来吧。” “我们并不想为难小友,只是对你们好奇。”黑暗一阵扭曲,一个头发蓬松卷曲的中年男子一步出现在这片空间里。 “我们对你们绝对的崇敬。”一个满头红发的年轻女子也出现在了萧风视线中,憧憬道。 “天地不仁,万物生劫,皆因神道不存,你们既然是神族后裔,理应悲悯众生。”一书生打扮的文雅中年站在年轻女子身侧,温和说。 “如果你们配合,我们说不定可以令上古之道重现,飞升之法重启,那这便是对万物生灵最大的怜悯。”满脸皱纹的老妪佝偻着身子,沙哑说。 “你们连这里都没搞懂,还想去重启上古之路,痴心妄想。”萧风很平静说。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年轻女子肃然道。 “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萧风微笑,“可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总是这般自以为是,可笑的神族骄傲。”老人眸子凌厉下来。 “那个死在我手里的人也是这般说的。”萧风欣然说,“不如打个赌,看谁活到最后?” “小友想清楚了?”老人微微眯起眸子。 “真是废话。”萧风淡淡说。 五个人面色都难看下来。 “看来小友也不顾及那个小朋友的死活了。”老妪阴恻恻道。 “这时候就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了?”萧风讥讽勾起嘴角。 “我们可不会动手。”老人微笑。 萧风猛地抬头。 头顶一片流光闪过,似乎一场流星雨。 可流星雨前面,半空悬浮了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中年人。 “止!”萧风淡淡说。 流光骤然停止。 五个人脸色瞬间精彩至极。 萧风抬手一抓,似乎一只无形大手将中年人抓到了他面前。 然后,他偏头看向他们,淡淡说,“似乎阵法不太靠谱。” 话音未落,四周星光骤然扭曲起来。 () 第626章 战局 五人惊愕失色。 程余却骤然前冲。 一道极快无比的白虹划过,带起凛冽疾风,斩向失神的五人。 刺啦一声轻响,丝帛裂开,夹杂着些许血花。 五人险之又险避开要害, 萧风一击后,程余并未果断后退,而是追向伤重一人。 心神失守之际,被萧风重伤,对于狱主来说,已是羞耻,又见萧风一剑再起,满脸皱纹的老妪怒上心头,一身杀机,气蕴于掌,一掌拍下。 剑掌相接,引起铿然金石之响。 老妪虽挡住了这一剑,却被余波震出数丈远,血洒大地。 剩余四人见状,身形一闪,攻势瞬起。 战局拉开,只是一瞬进入白热化。 四周气机轰然炸开。 …… 画皮师是很奢靡的一类人。 倾月阁是承禹城最精致高档的一处茶楼。 杨柠与湘琦便在倾月阁喝茶听曲儿打发时间。 一杯茶后,杨柠忽然说,“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熏香有些冲?” 湘琦起身,“我让他们换掉。” “罢了,我们还是走吧。”杨柠挥挥手,起身道。 “是。”湘琦并未犹豫。 两人走出雅间,却见到四周除了弹琴之人,空无一人。 湘琦皱了皱眉,看了眼杨柠。 杨柠微笑,“一点不让人意外呢。” “又见面了,我的朋友。”楼上一黑衣人往下俯视,温和说。 “真是件扫兴的事,”杨柠微微仰头说,“不过,东西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黑袍人毫不在意,“我来并非因为那些东西,而是请你同我走一遭,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杨柠微微打了个哈欠,“近日心情不好,并不想去别人家做客。” “呵呵。”黑袍人轻笑了下,微微提气,踩着空气一跃而来。 杨柠身形拔地而起,不躲不避,硬拼而上。 两人在半空中动起手来,拳脚相击,砰砰声响不绝于耳。 轰然一声剧烈撞击声。 两人飘然后退。 “没想到养尊处优的画皮师,也有这般好的拳脚功夫。”黑袍人负手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意外又欣赏微笑。 “那是你们傻。”杨柠冷笑。 黑袍人微微摇头,“我们可不傻,而且聪明得很呢?” 他面色惨白,笑得却分外开怀,无端便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在杨柠眼中,四周的景致却开始褪色,黑袍人渐渐变得扭曲,然后,四周一下子黑暗。 “宗主!”湘琦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杨柠。 然后,她看到杨柠双目无神看向她,似乎一个傀儡。 她心里一咯噔,猛地抬头看向黑袍人,刚想说话,肚子忽然一阵剧痛。 她一低头,一柄匕首仅留手柄在外,其余尽数没入了她身体里。 她愕然看着机械般拔出匕首的男子。 温热的血如泉水般涌出,喷在他手上,染红了一大片衣角。 他却毫无反应,漠然往黑袍人方向走去。 湘琦张张嘴,似乎想叫住杨柠,嘴中却鲜血汩汩流出,她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眼前场景模糊起来,眼皮越来越沉重,忽然觉得好冷好冷,她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没了生息。 黑袍人微微一笑,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男子,“你若听话,她不会死。” 杨柠毫无反应。 “不想让你这样的,”黑袍人叹了口气,“可惜你太不听话了。” “走吧。”他往门外而去。 杨柠亦步亦趋跟去。 …… 轰隆巨响,院落中的房屋尽数倒塌。 紧接着,地面忽然塌陷,激起尘土飞扬。 几人瞬间拉开距离。 五个狱主虽无一人死亡,却尽皆满身伤痕,呼吸紊乱,显然受伤不轻。 另一边的两人自然也没讨到便宜,身上满是血迹,算是半斤八两。 萧风闭了闭眼,能打神裔族的主意,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怎么破的‘星河境域’?”其貌不扬的老人声音有些颤抖发问。 星河境域是他们不知道多少代人花了几千年时间改良精研的阵法,现世以来从来没有人破过,更何况是花了这般短的时间。 “连神裔族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懂,还痴心妄想,也就这样了。”萧风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 “你……”伤得最重的老妪剧烈喘息起来,“你不是神裔族之人。” “才知道啊?”萧风抹了抹脸上的血,淡淡一笑。 “不可能。”红发女子却忽然激动起来,“你若不是,为什么将我们引出来,怎么可能杀了氶凉?” 萧风并不回答,只是看了眼天色,“一切该结束了。” 九柄飞刃激射而去。 五人脸色一变,都看出了这是氶凉的兵器,连忙警惕抵挡。 氶凉兵器上的毒可是如附骨之蛆,他们便是全盛时期也要小心应对,如今这般情况,若是沾上,必死无疑。 那边战局焦灼,另一边,程余却看得惊愣。 今天他才发现,他们与少年的世界隔了这般远。 毫无疑问,之前萧风与他们的缠斗是为了重创他们,而这些看起来似乎活物的飞刃才是重头戏。 只是,真能将他们一一宰了吗? 他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远远走来了一人。 萧风微微阖着眸子,眉头紧锁,显然更没有精力注意这些。 破解星河境域与刚才的酣战已经耗去了他大半精力,如今他又要去控制九柄飞刃,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那人靠近废墟时,身形骤然加快,然后朝程余与萧风扑了过去。 程余几乎本能般避开。 匕首擦着萧风手臂而过,滑出一条血线。 萧风猛地睁开眸子,怔了下,然后,脸上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惶。 战局中,九柄飞刃滞了一下,乒乓数声响动被打飞了出去,嗖一声返回。 其中一柄飞刃在杨柠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杨柠却似乎没有感觉,再次扑上。 “喂,你疯了。”程余不明缘由,一边闪避,一边吼了声。 杨柠闻若未闻,不依不饶。 程余施展飘缈步继续闪避,虽然轻松,却郁闷得很。 然而,很快他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如今,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抽身的五个前辈拖着兵器,缓缓靠近,头发蓬卷的中年人冷冷说。 () 第627章 两败俱伤 一面是杨柠莫名其妙的袭杀,另一面是五个老前辈的步步紧逼,这显然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情况。 还有,更糟糕的。 萧风双目紧闭,似乎是睡了过去。 程余一个头两个大,四下环顾,心里盘算着逃出升天的机会有几成。 结果是不到三成。 先不说五个老前辈,就是杨柠一个人,也够现在的他喝上一壶了。 他可不是神仙,如若不是飘缈步的确省力,以他的身体情况,早就累趴下了。 而就算是飘缈步,他估计也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赌一把。”他咬咬牙,微微攥起拳头。 “把我放下。”萧风忽然轻轻说。 “你疯了!”程余脸色一变。 “我能应付。”萧风声音更轻了些。 程余避开杨柠的又一波袭击,有些迟疑。 “滚絮,将这附近看着的人都揪出来,带不来的杀掉。”萧风轻轻说。 程余微微愕然,那小家伙没跟来呀,这少年莫不是出现幻觉了。 “杀!” 一声低喝,刀刃反射了逐渐金黄的阳光,五人袭杀而至。 杨柠的袭杀也瞬间降临。 程余头皮发麻,无处闪避,牙一咬,直接朝杨柠匕首上撞了过去。 反正是要被捅一刀了,他宁愿找熟人捅。 杨柠的动作有微不可查的一滞,却并不影响攻势。 “退下!” 院落中一声低喝回荡。 一阵涟漪激荡而出。 毫无道理的,几人都倒飞了出去。 杨柠直接砸进了塌陷的坑里。 五个老前辈勉强站定,脸上神色古怪至极。 一个自称不是神裔族的神裔族人,宁愿与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却愣是一点没使用出口成谶的能力,这完全是在自讨苦吃。 然后,他们转身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是,身后几道飞刃刹那间袭杀而至。 蓬松卷发的中年人忽然伸手,猛地一刀砍在身侧老人身上。 老人脸色一变,抬手一挡。 铿一声金铁碰撞声。 老人身形一滞,两柄飞刃穿胸而过。 蓬松卷发的中年人却借着这个时机身形加快,跑了出去。 剩下三个人彼此想让他人挡刀,却没中年人那般幸运了。 老妪被串了个透心凉,当场毙命。 红发女子背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儒雅书生手臂被划了一道,仓皇逃出了飞刃袭击范围。 然后,飞刃咯哒数声,尽数掉落在了地上。 战局反转得有些快,程余满脸愕然看着双目紧闭的少年。 萧风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汗。 程余眨眨眼,试探性喊了声,“小风?” 萧风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余就拿胡茬去蹭了蹭萧风的脸,结果浑身震了下。 他连忙一屁股坐倒在地,伸手去摸萧风的额头。 滚烫滚烫的。 他脸色阴晴不定。 这少年可是中了碧寒的,应该浑身冰凉,怎么可能发烧? 他想着想着,觉得心中冰凉。 …… 大战后是一片狼藉,一片冷寂。 若不是夕阳在渐渐落下,程余都以为时间停止了。 萧风身子越来越烫,似乎要烧起来,可他的面上却苍白无力。 程余颓然坐在废墟里,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他觉得他似乎除了等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不知被什么东西遮住,紧接着,面前砸下来两个人。 程余有些麻木抬头,眨了眨眼。 砸下来二人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人,另一个人是个文雅书生。 还没等程余反应过来,空中又砸下来一个木盆大小的雪莲。 滚絮在程余一脸茫然下变小,然后咕咕叫起来。 程余呆呆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滚絮叫了半天见他没反应,便自己动手去揪雪莲花瓣,整只鸟显得滑稽可笑。 好不容易摘下来,它便去啄程余的耳朵。 程余总算反应过来了,看着那朵硕大的雪莲,又看了眼萧风,猛地抓起花瓣,用力碾下去。 汁水顺着他指缝一点一滴流出,汇集起来,滴入少年口中。 晚霞漫天,映得空气微醺,整个天地都蒙了层淡淡的暖色调。 …… 非常时刻,不能接受的事也会突然变得不那么难接受。 总之,那日,程余让滚絮变大,将萧风,杨柠,飘缈楼的那个中年人和两个囚徒都带到了滚絮背上,然后离开了承禹城。 他不知道去哪儿,便随便去哪儿都行,于是便飞入了一荒山里。 他也知道是哪儿,也没有精力去想是在哪儿。 他只知道,他想让少年活下来,想让杨柠活下来。 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三日,萧风一直高烧不退,杨柠一直没醒。 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得一点也不好,程余觉得他都快被逼疯了。 两个囚徒很老实,因为滚絮一直看着他们。 荒山里有个小村子,百余人口,估计没出去过,对外人有些惧怕,便没人打扰这伙儿人。 今天的雨大得有些骇人。雨滴落下来,溅起来的泥点子,几乎可以落到人的脚背上。 林老伯搬张小凳,坐在小客栈廊下,看了眼天色,微微叹了口气。 覃湖并不是什么大地方,人口寥寥,平日里出来的人便不多,在这种天气寻求摆渡的人,更没有几个,打中午到现在,还在渡口守着的,就只他一个老头子了。只是他同老伴就在河畔开了家小小客栈供来往的人歇脚,否则断不会在这里干等。 眼看水流已经变得湍急,林老伯决定不再守着那条小渡船,却见得远远的来了一队人马,清一色的斗笠蓑衣。他们身形在雨里模糊地化开,从一个个小黑点变得越来越大,停驻在林家客栈门口。“老伯,今日还渡得么?”为首的是和气。“这水涨得厉害,今日里都行不了船了。”林老伯连连摇手。“那这附近可有桥?”“若是有桥,老头子就不做这生意了。”林老伯指了指江面上颠簸的渡船。为首之人沉思了一下,叹道:“那可有空房?”“穷乡僻壤,空房有的是。”林老伯点了点人数,“六间?”“七间。” () 第628章 将心比心难 房间里,程余并未换衣,而是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 似乎丢到干涸土地上的鱼。 哪怕是死,他也能坦然面对 可就是现在这般,看着好友罹难,他除了像一条狗一样祈盼上天垂怜,毫无办法。 他不想这样,一辈子都不想这样了。 滚絮在墙角疑惑看着,咕咕两声飞过去,啄了下程余耳朵。 程余低头抱住脑袋,“我没事,真没事。” 他将自己蜷曲成一团,浑身颤抖起来。 滚絮更加疑惑,它看着那个像极了街角流浪狗的青年,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在干什么。 然后,它飞回两个囚徒前,继续盯着他们。 这是主人睡着前交代的,不能有一点差错。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干什么?”程余烦躁喊了声。 敲门声顿了顿,紧接着是中年人淡漠的声音,“公子要见你。” 程余猛地起身打开门,一把抓住中年人,“小风醒了。” “是,但精神不太好。”姜奇点头。 还没说完,程余已经冲出了房间。 不远处,一伙儿刚入住的人收拾完正好上楼,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相同的东西。 滚絮从里间飞出来,咕咕叫起来。 姜奇勉强笑笑,“你主人醒了,别担心。” 滚絮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里间,咕咕两声又飞了回去。 姜奇吐出口气,进房间关上门,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不想再动弹了。 …… 程余冲进房间时,看到萧风坐在床上,冲着他微笑。 他身子僵在了那里,看着那个少年,觉得一切似乎都是不真实的。 刚才这少年还发着高烧,怎么忽然就醒了,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不对呀! “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便是同我诉苦也不必这般吧?” 先出声的是萧风,他的眉渐渐蹙了起来。 程余呸了声,“我准备去混丐帮,不行啊?” “以你的身手过去,人家至少要把你当个菩萨供起来才行,不过最近丐帮忙得很,你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萧风认真说。 “我去是给他们面子,还敢嫌麻烦。”程余翻个白眼,走到萧风面前,“感觉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萧风很诚实说,“不过,你才断了一臂,这般折腾自己,没事吗?” “我龙精虎猛,精力旺着呢。”程余咧嘴道。 “行了吧,别以为你满脸胡渣,我就看不出来你脸色苍白。”萧风皱着眉头道。 “有吗?”程余挠挠头。 “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萧风正了正神色,诚恳说。 “没什么,就是帮你收拾了最后那点烂摊子,然后多照顾了你三天,很容易的。”程余轻描淡写说。 萧风笑笑,闭了闭眼,“那就坐吧,你站着,我还要仰头看你,很累。” “还是很难受吗?”程余有点紧张去摸萧风额头,滚烫滚烫的,不由皱眉,“怎么还在烧?” “不知道。”萧风抓住他的手,探了探脉,“你如果再这么恣意,你就要发烧了,知道吗?” 程余不以为然撇撇嘴,一屁股坐下。 “去换件衣服,让姜奇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睡一觉。”萧风温和提议。 “我才坐下。”程余一脸郁闷。 “你不是龙精虎猛,精力旺盛吗?”萧风往身后墙壁上靠了靠,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漫不经心说。 程余噎了一下,没好气道,“去就去,顺便洗个澡。” 萧风微笑,“早去早回。” “谁说我还来了。”程余咧咧嘴,起身出了房间,“别睡着啊。” “嗯。”萧风轻轻应了声。 等外面没了脚步声,萧风有些精疲力竭将脑袋靠在墙壁上,有些痛苦阖上眸子。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错,杨柠划在他手臂上的那一刀应该是有毒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将他体内的碧寒毒彻底压制了,却与他体内真气冲突,致使他五脏六腑都如同在翻天覆地。 他微微抬起眼睑看了眼身边的俊美男子,微微勾起嘴角,声音细若蚊蝇说,“你又骗我。” 杨柠手指动了一下,再没了反应。 …… 程余返回房间时,姜奇已经靠着墙壁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程余怪姜奇连累了萧风,姜奇岂会不自责。 这三天,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因为他已经活了四十余年,不可能像年轻人那般冲动,可最难熬的人其实是他。 他被安排上与萧风接线,却差点让萧风因为他送命,这份亏欠,沉甸甸的如同山岳,时时刻刻压在他心头,若不是萧风能醒,他都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好在,萧风在他倒下之前醒了。 程余怔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整日里面无表情,木头一样的男子,听着如雷的鼾声,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似乎不该责备这个长辈的。 毕竟救不救这件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推卸责任的。 滚絮咕了声,飞到程余面前开始上窜下跳。 程余抽抽鼻子,“没事,小风挺好的。” 然后,他弯腰晃了晃姜奇的肩膀,“前辈。” 姜奇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满是茫然,“公子叫我?” “不是,小风让您帮我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好好睡一觉,这次我照顾他。”程余笑了笑,回答。 姜奇怔了下。 “小风说的。”程余补充。 姜奇喉结动了动,“多谢。” 程余咧嘴一笑,“麻烦前辈了。” …… 覃镇并不是什么大地方,人口寥寥,平日里来往的人也不多,在这种天气客栈里就更没有几个客人了。 此时,楼下除了林老伯,就剩了六个收拾了东西下楼吃饭的汉子。 一伙儿人也没什么顾忌,大嗓门地高谈阔论,似乎是伐白盟什么的话题。 林老伯是个本分人,向来不多事,便眼观鼻鼻观心,给两桌沏完了茶,就准备离开。 为首那男子突然叫他,“老伯,我看庚号房和丁号房住的人有点怪,怎么回事?” 林老伯怔了下,有些为难。 “过几天,我们大小姐来,怕出了岔子不是,老伯,您体谅点。”一尖嘴猴腮的汉子压低声音说。 林老伯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三天前来的,来时全都一身血呢,这几天也不出门,挺瘆人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为首男子拱手道,“多谢老伯相告。” 林老伯摆摆手,提着茶壶离开了。 () 第629章 枣花如雨 大雨很快过去,第二日便是艳阳灿灿的天气了。 阳光透过窗纸,投在地板上斑驳阴影。 房门处响起敲门声。 程余猛地惊醒,坐直身子,呆了下,“我怎么睡过去了?”。 萧风皱着眉头,抬手挡了挡并不算强的光线,“醒了去开门。” 程余眨眨眼,还是很懵,看向萧风,“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怎么会知道。”萧风闭上眸子,“你快去开门,顺便叫姜奇来换你。” 程余连忙哦了声,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不认识的青年,很憨厚老实的模样,见有人出来挠挠头,有点腼腆。 程余怔了下,“你有事?” “这位兄台,在下金蚕教濂立安,敢问乔帮组织的伐白盟之事,可有听闻?”青年正了正神色,不卑不亢道。 程余眨眨眼,砰一声关上了门。 濂立安抽了下嘴角,伸手又想敲门。 房门又哗一声被打开,程余板着脸说,“滚蛋,别惹我,否则我揍得连你娘都不认识你。” 砰一声,房门又关上了。 濂立安嘴角抽搐,这位一脸睡痕的大哥怎么这么奇葩。 他摇摇头,离开了。 …… 程余再去叫萧风,这少年就完全睡死了过去。 程余有些无奈,又去看杨柠。 这家伙更是糟糕,呼吸时有时无,可身上的伤却好得极快。 程余想,要是萧风有这家伙一半恢复能力,该多好。 他没去叫姜奇,又坐了下去。 昨晚虽然是坐着睡得,可这一觉睡得是真踏实。 他托着腮看着两张漂亮至极却苍白至极的脸,眨眨眼,伸手戳了戳,又戳了戳。 这时,房门又响了起来。 程余吓了一哆嗦,拍拍脑袋,吐出口气,又恶狠狠起来。 还没完没了了。 他跑去猛地打开门,怔了下,“姜奇……前辈。” “你去休息吧,换我了。”姜奇面无表情说。 “那个……好,好。”程余心虚点点头,出了房间。 …… 阳光拉长了影子,时间在缓缓流逝。 几个人的生活逐渐平静下来。 萧风的体温还是不退,好在精神开始一天天好起来了。 程余时常抱着萧风出去晒太阳,与林老伯也开始说话。 有一次,林老伯说,“又带你弟去晒太阳啊?” 谁知道,程余回头一本正经说,“这是我儿子。” 姜奇实在忘不了林老伯与那六个人一脸震惊的表情。 结果,才把萧风抱出去,程余一低头就看到萧风淡淡看着他,“我是你儿子啊?” 最后那个‘啊’字拖得老长。 当时,程余差点没把萧风丢出去。 杨柠依旧没什么起色,活死人一样。 程余问过萧风,只是换来的答案是一阵沉默,然后,少年睡过去了。 于是,程余便不再问。 杨柠的突然翻脸可以说是如今结果的最大原因,少年怨他,应该的。 那两个囚徒,萧风与他们单独聊了会儿,程余与姜奇都不知道聊的什么,虽好奇也不多问。 此间事过,两人才发现,他们与少年的世界相距太远,实在不想去添乱。 两人都被萧风放了,走时是活的,不过能不能跑出覃镇,难说。 这些天,覃镇附近来了不少江湖人,也来了不少飘缈楼人。 后者是为了保护萧风。 至于前者,姜奇打听了下,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似乎是最近愈演愈烈的伐白盟的主要发起人之一。 但可笑的是,对于为什么要发起伐白盟,姜奇打听了好多人,竟都说不出来。 似乎只是乔帮支持伐白盟,伐白盟就成立了。 而乔帮支持的原因,是一种谣传,白无天与乔娘一战时,白无天轻薄了乔娘。 这简直荒谬滑稽得一塌糊涂。 江湖儿女,打打杀杀磕磕碰碰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可人家是乔帮之主,硬要拿这件事说事,江湖也没办法说什么。 谁让人家家大业大,实在惹不起呢。 当然,这些与现在的萧风,程余都没什么关系。 此时,两人正坐在一棵大枣树上晒太阳。 日光透过愈发繁茂的枣叶,斑斑驳驳照在两人身上。 “你说我这么成天抱着你,不是在养儿子是什么?”程余懒洋洋抠耳朵,感慨。 “是你要抱我,我没让你抱。”萧风闭着眼睛,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能感受到温度的时光不多,他要好好珍惜。 “主要是你这个体型抱起来不大不小,刚刚好。”程余咧嘴笑起来,像个傻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开始是新奇,现在是抱习惯了。”萧风毫不留情拆穿。 “可是,真的很像……”程余一点不尴尬。 “闭嘴!”萧风皱了皱眉。 “哦。”程余立即怪怪闭嘴了。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说,这都半个月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蚕教大小姐怎么还不来?” “声势还不够,自然不会来。”萧风淡淡说。 “那就是说,伐白盟一定会成立了?”程余微微直了直身子。 “大势所趋。”萧风点评。 “你以前说过,白无天此番甘愿为棋,是想走出去,白杨盟必然是他的累赘,你说,这件事他会不会有促成的意思。”程余给萧风拿掉头上的枣花。 “不会。”萧风肯定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白盟主即使真觉得白杨盟是拖累,也不会促成,最多是视而不见。” “就像现在这样?”程余偏头问。 “嗯,不过白盟主应该猜出来我在这儿了,他若现在找我挑战,可就麻烦了。”萧风勾了下嘴角,并不是很在意说。 “照你这么说,应该不少人都知道你在这里了,怎么不见有人出手试探?”程余不以为然。 萧风抿了抿唇,微微闭了闭眼,“其实,你可以闭嘴的。” 话音刚落,几道异常风声自头顶传来。 哗啦一阵响动,几道人影刹那停在了两人头顶的树梢上。 “这么巧?”程余抽了抽嘴角,脸色古怪。 萧风坐直了身子,温文尔雅微笑,“敢问几位,有何贵干?” 风起。 树枝抖动,枣花簌簌而落。 似乎一场小雨。 () 第630章 有点儿戏 飒飒风声愈急,簌簌枣花如雨。 在萧风问有何贵干时,枣树下也多了几个人。 他们穿着黑衣,微微仰头盯着树上的人,或者说树梢上的人。 他们是被梦峡派来日夜守着萧风的人。 不需要很多,但都是精英。 在这一方面上,梦峡不会吝啬。 因为所有人都能出事,萧风不能出事,这是前提。 一云纹白衣的青年微笑,“看来我们得到的消息不假。” 萧风眨眨眼,同样笑得成竹在胸,“如果你指的是我目前站不起来这件事,很对,但如果是,我没有还手之力,”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可以试试看。” 枣树上的人微微眯起了眸子。 “都散了。”萧风慵懒说了声,阖上了眸子。 枣树上与枣树下的人都没动。 “你们挡住了我的阳光。”萧风轻轻说。 依旧没人动。 萧风微微皱眉,有些孩子气说,“真讨人厌!” 他坐直了身子,将九柄飞刃掷了出去。 飞刃轻而易举穿透了几人胸膛,干脆利落。 几人如同麻袋般砸落了下去,胸口鲜血如注,被枣树下的几人瞬间以剑相持。 “把他们丢出去。”萧风又慵懒坐回去,整个身子软绵绵的,阖上了眸子。 风声卷起落叶,树下的人几个呼吸没了影子。 程余低头呆呆看着萧风,“那是找茬的?” “是。”萧风闭着眼睛说。 “是不是儿戏了点?”程余更加呆呆的了。 “是儿戏了点。”萧风应了声。 “不对呀,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派这么几个废物来?”程余猛地将萧风推坐起来,转过他身子问。 “他们只是现在显得废物了点。”萧风有些无奈睁开眸子,“我困了,你让我睡一会儿。” 程余脸色僵了一下,哦了声。 萧风靠在程余身上,像小兽那样蹭了蹭脑袋,又阖上了眸子。 程余的脸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原来,看似的轻描淡写都只是对外的假象,因为那些人只要还忌惮少年,就不敢做得太过。 那么这次,飘缈楼派来的人就不是来保护的,而是将一些人引过来,然后让他们举棋不定,好让其他人能多做些事。 飘缈楼,果然是个谁也不能有私心的地方。 …… 因为江湖人的越聚越多,一年到头冷冷清清的林家客栈也难得热闹起来,划拳吃酒,高谈阔论者几乎塞满了整个屋子。 说的最多的自然是伐白盟成立之事,也有少数人埋怨大势所趋的成立伐白盟这等大事为什么要选在覃镇这么个人烟荒芜之地。 不过抱怨虽抱怨,发起的那几位都说了在这儿,小喽啰们也只能乖乖到这里来,没有一点质疑的资格。 客栈里一阵喧嚣时,半掩的店门忽然被推开。 一阵狂风吹起,带进来一片官道上的沙尘。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走进一个一身青衫的男子,头顶箬笠,手中持剑,衣衫无风飞扬。 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大气都不敢喘了。 因为进来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他们口口声声讨伐的对象,白杨盟盟主白无天。 所有人都面色惨白,惊慌起来。 这位大爷不是一笑置之吗,不是毫不在意吗,不是一直不出声,不露面,没什么反应吗? 若非如此,他们岂敢在这里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 可他现在来干什么?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都不出声了。 白无天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上了楼,径直闯进了一间房间。 房间里是姜奇,杨柠和滚絮。 “白盟主。”姜奇皱了皱眉,拱手一礼,不卑不亢。 飘缈楼人,即使面对白无天也不必太过拘谨。 他们有这份骄傲,也有这份底气。 “他呢?”白无天扫了眼房间内,淡淡问。 “楼主去晒太阳了。”姜奇语气同样淡漠。 白无天皱了皱眉,“在哪里?” “无可奉告。”姜奇毫不客气道。 滚絮飞过去,想去啄白无天耳朵。 白无天一把抓住,似乎捏水袋一样捏了下去。 滚絮使劲挣扎,挣扎不出来,索性头一歪,身子一软,不动了。 姜奇淡淡说,“它若死了,楼主会生气。” 白无天冷笑了声。 姜奇不再看他,坐了下去。 滚絮的能耐他还是知道些的,若这般容易死才是怪事。 白无天哼了声,一把将滚絮甩出去。 滚絮立即不装死了,咕一声飞回了姜奇那边,在床沿上又蹦又跳。 白无天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微微阖上眸子。 姜奇摸摸滚絮,“别闹。” “咕。”滚絮啄了下他手指,偏头叫了声。 …… 傍晚时分,程余抱着萧风回客栈时,客栈里空无一人,安静极了。 程余又倒出去看了看,四周也没人。 他眨眨眼,用胡渣蹭了蹭萧风额头,“喂,小风,你看看怎么回事?” “有人来了。”萧风皱起眉推了推他脑袋,“上楼。” “不是你也说准了吧?”程余咧嘴道。 萧风还没回答,楼上呼一声跳下来一男子,看见进来的两人皱了皱眉,最后视线定格在萧风身上,“是你。” “身体不适,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萧风拱了拱手,因为被人抱着,动作就有点滑稽。 白无天淡淡看着他。 萧风很坦然微笑,“至于其他事,现在实在不方便,不如换个时间,如何?” 白无天抿了抿唇,“你莫要食言。” “我现在很显眼的。”萧风浅笑说。 白无天不再多说,绕开二人离去。 程余眨眨眼,有点不信,“这就走了?” “中了别人的计,自然要走。”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喝水。” 程余将萧风放在木凳上,给他倒了杯水,想了下,“你指的是哪个?” “你说这些人能活几个?”萧风喝了口水,皱起眉,“这么凉?” 程余咧咧嘴。 姜奇正好从楼上下来,给萧风换了杯水,“什么也没说。” 萧风点了下头,将水一点点喝完,“上楼吧。” 滚絮停在萧风肩膀上,委屈巴巴叫。 “活该。”萧风瞥了眼它,毫不客气道。 滚絮立即蔫头耷脑起来。 “你真能听懂它说话啊?”程余抱起少年,很惊奇问。 “能。”萧风笑眯眯偏偏头,“不过我不会教你。” 程余翻了个白眼,“小气。” 萧风微微阖上眸子,并不在意。 因为他的确不知道怎么教啊。 () 第631章 有一轮明月高悬 夜色深沉,遥遥几声犬吠传荡。 窗户处一阵风吹过,一道身影如同幽灵出现在房间里。 姜奇警惕回头,微微怔了下。 “姜奇,没事。”萧风坐起身,说了声。 姜奇虽疑惑,却不多问。 白无天淡淡看着萧风,“怎么称呼?” “随便。”萧风打了个小小哈欠,“这里不方便说,出去谈。” 姜奇皱了下眉。 白无天并不反对,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萧风有些无奈喊了声,“那个,我现在站不起来。” 白无天皱起眉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萧风耸耸肩膀,“你带我出去。” 白无天眉头皱得愈紧。 姜奇有些愕然。 “你若不信我,那便请回吧。”萧风毫不在意。 白无天眉头耸动了下,大步走向床铺,身形一闪瞬间掠去。 姜奇皱眉看了眼窗口,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 月色皎洁,树影婆娑。 两道人影停在树下。 萧风靠在一棵大柳树下,“多谢。” “你当真大胆。”白无天冷笑道。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你信他们?” 白无天脸色一僵,抿了抿唇,“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你能走到这一步,很多东西你应该猜到了。”萧风抬头看他。 “猜到又如何?”白无天脸色冷漠说。 “你我不是同道中人。”萧风笑了笑,脸色却并不失望。 白无天不说话了。 “那你来,我猜一是想知道我想干什么,二是我对伐白盟的态度。”萧风语气淡漠下来,“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不是白告诉。” 白无天居高临下看他,“我还想知道你的身份。” “身份这东西知不知道没什么意义。”萧风摇摇头,他顿了顿又补充,“当然,你若觉得我别有用心,也无妨。” “要求。”白无天淡淡说。 “打一个赌。”萧风欣然起来,“不会让你很为难,你可以等你的疑惑都解决了再决定。” 白无天皱了下眉,席地而坐,“讲。” “目前,江湖上有五股不该存在的势力,两股不出世势力,”萧风微微阖上眸子,“既然不该存在,自然要让他们消失,这便是我的目的。” 白无天想了想,看着萧风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自然知道。”萧风并不介意回答,“让几百年根深蒂固的势力分崩离析,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可让他们先束手无策,却并不难。” “愚蠢。”白无天淡淡吐出二字。 “我记得,有人说过我在江湖,天人也须折腰的狂放之言,这个天人是哪个天人,你应该明白。”萧风面色平静,“既然他们是天人,让这里的人也成了天人不就可以了。” “你也想出去?”白无天疑惑起来。 “我不想出去,只是会送一些人出去。”萧风抬头看了眼天空。 幽幽夜空,寥寥星辰,好在月色正好。 “所以,你想让我跟你走?”白无天眯起了眸子。 “你跟不跟我走是锦上添花,”萧风淡淡说,“我真正想让你做的是,解散白杨盟。” “荒谬!”白无天勃然大怒。 “伐白盟势在必行,如果成立,与白杨盟两败俱伤,伤的是江湖各派的元气,此后乔帮一家独大,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萧风很平静解释。 “与我何干?”白无天冷哼道。 “你既然准备跟他们出去,白杨盟以后也与你无关,你又为何让他们平白丢了性命?”萧风丝毫不受影响。 “白杨盟,毁便毁了,我若解散,难免有小人以为是我白杨盟怕了他们,倒不如毁了。”白无天冷着脸说。 “所以我才与你赌,而且要公诸天下。”萧风淡淡说。 他微微坐直身子,语气肃穆平静,“我若赢,你解散白杨盟,与我挑的那几个种子一起出去,你若赢,飘缈楼站在白杨盟这边。” 白无天皱起眉,“这时,飘缈楼倒是不爱惜羽毛了。” “我们一直没有爱惜羽毛,只是你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而已。”萧风淡淡说。 白无天抿紧唇,不再说话。 “天机阁,云窟圣地,鬼蜮谷,或者是我还不能确定的一方势力,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可与之交易的势。”萧风认真看着白无天,“你与虎谋皮是赌一个机会,与我打赌也是赌一个机会,区别只是做傀儡与死的下场,对于你来说,其实并不用太为难。” “我距离成功只需要一步,而你却是想让整个江湖彻底洗牌,风险大得多。”白无天摇头。 “看来你也觉得你赢不了我了。”萧风忽然笑起来,“未战先败,真是难得。” 白无天怔了下,与萧风对视半晌,忽然说,“你真不讨人喜欢。” “我也不是很喜欢你。”萧风微笑,“你若不同意也无妨,只是没有反悔的机会。” 白无天挑了下眉,“你在威胁我?” “我可没说。”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慵懒说。 白无天盯着萧风,半晌后淡漠道,“一言为定。” 他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 萧风眨眨眼,忽然笑了下,并没有因为白无天将他丢在这里而苦恼。 夜风吹起落叶。 四月的夜风还有些凉意。 萧风出来时只穿了件中衣,现在才觉得冷,浑身止不住有些颤抖。 他将自己蜷曲起来,抬头看向夜空。 夜色幽远,星光黯淡,也就那轮圆月最出彩了。 不过,这番景色他并不是很喜欢。 于是,他弯下腰,将头轻轻搁在膝盖上,怔怔出神。 “我不出来,你便不叫我?”过了会儿,夜风中突兀传来一个声音,淳厚温和。 “我在犹豫,要不要叫你出来。”萧风抬起眼睑,平静说。 叶凡走到萧风面前,蹲下,“若是我不出来,你就打算这么冻一宿?” “我会要滚絮来。”萧风轻轻说。 叶凡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无奈,“哪怕你现在连自己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我能感觉情况在好转。”萧风并不为难,“你应该早就来了。” “是。”叶凡坦然点头,“你昏迷的那段日子,我帮你解决了些人。” “多谢。”萧风阖上眸子,“你既然出来了,帮我救一个人吧?” “他算计了你两次。”叶凡提醒。 “我知道。”萧风声音很轻说,“但这与你无关。” “好。”叶凡更加无奈,“那现在回去?” “嗯。”萧风应了声。 瞬息,四周再没了人声。 树叶随风,在月影下划过一条弧线。 夜空很静,很冷,有一轮明月高悬。 () 第632章 鸠占鹊巢 一大清早,老天爷就跟程余开了个大玩笑。 叶凡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冲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好好,”程余差点吓懵了,呆了呆,勃然变色,“好个屁,你来干什么?” “跟你呆两日,胆子变大了。”叶凡笑眯眯去看萧风。 “不要无礼。”萧风吃着雪莲花瓣淡淡说,“我让他来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他能救杨柠。” 程余愕然一瞬,张张嘴,又闭了嘴。 他的确想让杨柠活过来,虽然这个家伙又娘又缺德又没良心。 萧风将最后一点花瓣吃完,淡淡说,“他会在这里呆三天,这三天,你们好好休息,不必管我。” “姜奇,三日后便回去吧,我没什么事了。” “是。”姜奇递给萧风一条热毛巾,应了声。 程余皱起眉头,“小风……”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萧风微微抬高声音打断,“好好休息,三日后,离开覃镇。” 程余抿了抿唇,“好。” 他转身出了房间。 姜奇看了眼萧风,也离开了房间,顺便关上了房门。 叶凡似乎心情极好,感慨,“你若一直这般听话,多好。” 萧风勾了勾嘴角,像傀儡一样,有什么好的,平淡说,“我有求于你,自然会听话些。” “那真可惜。”叶凡叹了口气,有点遗憾。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萧风面前,笑眯眯道,“还不打算让我看看?” “我以为你知道的。”萧风微微仰头看他。 “我暂且还不知道。”叶凡并不觉得难为情,“不要反抗我,你的神魂可经不起折腾了。” 萧风深呼吸一口气,阖上眸子。 叶凡微微一笑,一指点向萧风眉心。 …… 无星无月,一片混沌。 混沌里是无穷无尽的雷海。 雷海中,四灵在狂吼怒啸。 这是那片虚无的世界,只是已经面目全非。 “原来如此。”叶凡四下环顾了眼,吐出口气,有些无奈看萧风,“幸好我来了,否则你会死,知道吗?” 萧风没说话。 “这里是你的神魂空间,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叶凡更加无奈,“这里若毁了,你会魂飞魄散的。” 萧风依旧没说话,伸手去摸身周的电弧,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有些疑惑。 “有些东西,不是凭感觉能察觉出来的。”叶凡抬手揉揉少年脑袋,“外面有一种东西叫‘消魂’,能不知不觉消释修行者的神魂空间,最终空间崩塌,神魂四溢,这种东西这里本来是不能存在的,可能是有人不太老实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微冷,“这就很不乖了。” “不像。”萧风看着四周的雷电汹涌,平静说。 “那是因为你神魂里有活物。”叶凡负手而立,也淡淡看向雷海,“我很好奇,你神魂里怎么会多一个小东西?” 萧风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那天,你在水月府里看到的那个小鬼是什么人?”叶凡温和问。 “我不知道。”萧风低下头,平静说,“我十岁时生了场病,他就出现了,他说他是我。” “胡说。”叶凡嗤笑一声,“他的确与你的神魂有些联系,但以他污浊的魂力,怎么可能是你。” 萧风抿了抿唇。 “他不会是你,你也不欠他的钱。”叶凡摁住萧风肩膀,看着萧风眸子强调,“他是个外来者。”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萧风偏开头,闭上眸子说。 叶凡无奈笑了下,“你这般,会给我添不少麻烦。” 然后,他看向雷海,抬手,霜华聚形,凝成一口雪色的剑。 他一挥手,雪剑没入雷海,与漫天疾雷撞在一起。 雪剑快速散形,没过多久,便被雷霆完全吞噬,消失天地之间。 叶凡眉头微微皱起,看向萧风,“你不要排斥我。” 萧风看了眼叶凡,抬手一挥。 雷海中,一道恐怖的漩涡出现,伴随着沉重的威压,惊现这片虚空。 叶凡脸上现出一抹微笑。 漩涡越来越大,几个呼吸后,一道身影从中踏出。 那道身影分明与溪风一般无二的模样,眉宇间却满是邪魅张狂,有种妖冶的感觉。 “好久不见。”他微微浅笑,不知对叶凡还是萧风说的。 萧风皱了皱眉。 叶凡嘴角笑容有些淡漠,“你倒是呆得很踏实。” “自然。”那少年笑得更开心了,“当然,你若不来,我就更踏实了。” “你认识我?”叶凡微微眯起眸子。 “他能见的,我也能见,为什么不该认识你?”少年奇怪道。 “不,”叶凡瞳孔一缩,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是什么人?” “我是萧风啊,这里的主人。”少年理所当然说。 “胡说八道。”叶凡勃然大怒,抬手一道银色光芒激射而去。 那是一柄银色的长剑,朴实无华,剑行极速间却绽放出最璀璨的光华。 “哦?”一声赞赏的轻叹,少年挥手,身周一层雷电出现,挡住疾驰的长剑。 “这里是我的主场,你还是乖乖听话。”少年玩味笑言,翻掌刹那,无尽雷海直扑叶凡而来。 叶凡心中狂涛骇浪翻起,想要挪步,却发现身体已无法移动。 这种一直是施在别人身上的能力忽然让他体验一番的滋味并不是很美好。 “够了!”就在雷海到达叶凡面前的一刻,一声平静的声音响起,无尽雷海尽皆溃散。 两人脸色都有些诧异。 “你说错了,这是我的地盘,你在这里逞威,实在不妥。”萧风继续说。 轻描淡写的话语,伴随着漫天涌动的剑意,本已力量耗尽的长剑,顿时转过耀眼的光华。 一剑过,雷海道开,尽头处是一把白色座椅。 “拿走,离开!”他看了眼少年,淡淡说。 “他是这一切痛苦的根源,我帮你杀了他,多好?”少年很奇怪道。 “离开。”萧风面无表情说。 “你要知道,以后可再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少年诚恳提醒。 “滚!”萧风眸子忽然一厉,冷斥道。 少年脸色一僵,忽然暴怒起来,“这一切本该是我的,你这个鸠占鹊巢的蝼蚁凭什么霸占,还有资格……”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瞬间消失了。 () 第633章 一滴泪 忽然间没了个聒噪的人,四周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叶凡温和又无奈看着萧风,对于萧风的出手并不意外。 “这些雷电,我没办法。”萧风听着雷电的霹雳啪啦声以及四灵的咆哮声音,淡漠说。 “你这里缺个东西,只是你可能不会愿意放进来。”叶凡温和说。 萧风转头看他。 “这个东西。”叶凡手掌一翻,手中多了块幽蓝色的石头。 萧风皱起眉头,眼神中带了些警惕。 “你猜的没错,便是你不阻止,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叶凡并不避讳说,“不过这个东西,它本来就该在这里的。” 萧风眼中警惕之色不减分毫。 叶凡叹了口气,“天地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些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我只是帮你保管而已。” “一个人身体里长一块石头,你不觉得很荒谬吗?”萧风很难以理解。 “谁说它是石头了。”叶凡有些讶然,“青铜棺里,你算计我一次,难道还觉得这是块石头?” 萧风伸手将那块石头拿过来,捏了捏,就是块石头。 “它不是石头,能是什么?”他还是不解。 “它是实也是虚,是道,是宇宙,是万物之源。”叶凡肃然说。 “它是坠入冷幽谷的那颗流星?”萧风并不是很能听懂叶凡的话,直接问。 “是。”叶凡有些骄傲,“我便是那个仙人。” “与我有什么关系?”萧风却并不惊讶摇摇头,“你之前说凡王,可现在很多事都与那时不一样了。” “你终究还是不愿信。”叶凡吐出口气,盘膝坐下,“你若不愿,我也毫无办法。” “那便出去吧。”萧风并不在意说。 “你知道怎么出去?”叶凡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玩味。 “我若知道,不会同你在这里耗。”萧风语气毫无波澜。 “那你我便在这里耗吧。”叶凡有点无赖说。 “你……”萧风眼中闪过一丝恼意,也屈膝坐下,“随你。” “这里没有时间观念,时间流逝只是你一个念头的事,你可以想想能耗到什么时候。”叶凡提醒。 萧风阖上眸子,面无表情。 “对了,你把他丢哪了?”叶凡温和问。 萧风没回答。 “你若没办法将他赶出去,迟早会有大麻烦。”叶凡也不在意,继续说,渐渐有些懊恼,“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萧风依旧似乎个木头。 “本来,你便排斥你体内的力量,以致于你本身的力量一直被两股外来辅助本源压制,又被‘消魂’一扰,形势更是紧迫。” 叶凡自顾自继续说,“当时,我若在场,或者还有些办法,可后来,雪莲助长了一股本源,另一股本源不知什么原因暴涨,又有那个少年利用,想取而代之,你自己被打压得不成样子,本源混乱,出于本能保护,神魂便会自我毁灭,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萧风将额头抵到膝盖上,双手抱住小腿将自己蜷曲起来。 “你当真能将外面的一切都放下,就这么离开?”叶凡声音略略低沉了些,“你想好了,你若走了,外面会如何,你那些好友会如何,萧家会如何,你走得一了百了,可那些因为你牵扯出来的无辜之人,又会如何?” “你不出去,我也出不去,免不了和你一起湮灭。没了我的威慑,你想想三大帝国和其他势力还会这般和睦,到时可不是几千年战火纷飞了,而可能是这方世界的末日,你想过吗?” “够了!”萧风胸口剧烈起伏,冷喝道。 叶凡话语微微一顿,“你只需点一下头,一切便能回到正轨上,谁也不会有损失。” 他很真诚微笑,“我可以帮你压制境界,可以让你先记得这些东西,一切都不会变,你既然答应了以后跟我走,就该知道,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只是让你没了反悔的机会,所以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不是吗?” 萧风闭着眸子,呼吸越来越沉重。 这个人,每次都让他束手无策。 他能怎么办? 他除了顺从这个人,毫无办法。 “好。”他低声说,手里的石头掉落在脚边。 叶凡温和微笑。 他看着那块石头逐渐散发起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璀璨,逐渐升高。 似乎冉冉升起的旭日。 光辉洒下,照在成片成片的雷海上。 雷海渐渐平息。 四灵停止挣扎,尽皆腾空而起,发出欢快的畅吟。 虚空骤生云气,将陨星围绕其中,黑云滚滚,渐渐生出雷霆。 萧风的气息又动荡起来,可他只是颓然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他不在乎叶凡是不是遵守承诺,不在乎他是不是会成了他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什么都不要管了。 一次次妥协,一次次失败,他早就累了倦了,只是仍抱着最后一点微不可见的希望,不想认命,可挣扎了那么多次,又有什么办法,那就不要挣扎了。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吧。 萧风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很委屈,却不想说,不想表现出来,更不想哭。 只是,平生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什么都不要在乎了。 陨星越来越亮,整个天地都蒙上了层幽蓝色的光芒。 四周清晰起来。 远处有一块冰岛,其上雪莲开得灿烂。 远处有一朵火焰,火光妖冶诡异,只是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破口大骂。 雷鸣声响起,有雷电自云层落下,砸在萧风身周,却伤不到萧风分毫。 叶凡走到萧风身前,蹲下身,揉了揉少年脑袋,“小风,出去了。” 随他的手落在少年头顶,少年的气息好像沸腾水面被一个大手蛮不讲理压下,抚平,再无波澜。 萧风抬起头,双眼通红。 “我若骗你,你便真会恨我一辈子了。”叶凡微笑说。 他顿了顿,补充,“你其实可以对我稍微有点信任。” “你是个坏蛋!”萧风很孩子气骂了声。 “嗯。”叶凡点点头,“以后我不逼你了。” 萧风低下头,一滴水顺着少年下颌滴落下来。 叶凡伸手接住,微微皱起眉。 原来,还是会哭的吗? () 第634章 阳光很暖,很静。 不知是不是刻意躲着叶凡,萧风直接睡了三日。 醒来时,杨柠已经醒了,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笑眯眯看他,“谢谢你还愿意救我。” “看来你已经没事了。”萧风微微皱起眉头,偏开视线。 “还好。”杨柠点点头,“刚才这里有个很奇怪的人,不过他说他走了。” “哦。”萧风应了声,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看到靠近房门的位置有把轮椅,手掌在床榻上微微一拍,身子直接跃了过去。 然后,他自己转着轮椅,推门出去了。 杨柠在后面喊,“难道你就不能跟我打声招呼?” 回应他的是,房门砰一声关上了。 杨柠也不在意,翻个身平躺,大大打了个哈欠,闭上眸子。 …… 客栈里冷冷清清的,仅头一波的那六人在楼下喝酒吃菜,只是没什么交谈。 之前叶凡在,滚絮不敢去找萧风,如今萧风出房间,滚絮便直接在门上撞出个窟窿出来了。 程余被吓了一跳,连忙跟出来,看到萧风怔了下,大喜,“他走了?” “走了。”萧风微笑,“姜奇呢?” “三天前便走了。”程余站到萧风身后,推动着轮椅,“要不要去晒晒太阳?” 萧风浅笑点头,“好。” 两人下了楼。 几个楼下吃饭的人都看过来,那个去找过程余的濂立安冲程余拱了拱手,可惜程余没搭理他,濂立安就有点尴尬。 出了客栈,日头已到了头顶,灿烂如烧。 萧风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刺目的太阳。 没有温暖,只是刺眼。 难怪他们都毫不在乎他是不是能在碧寒下活下来,原来他们都知道啊。 只是活下来的人真的还是他吗? 若是一了百了,多好。 “怎么了?”程余凑过脑袋来问。 “有些累了。”萧风掩口打了个哈欠。 “你已经睡了快两个月了。”程余很无奈说。 “嗯……不知不觉立夏了。”萧风趴在一侧椅子把手上,懒洋洋点头。 程余竖起耳朵等萧风下文,就听到萧风无奈说,“可是,到底是谁买的轮椅,这大小不太合适啊。” 程余眨眨眼,“姜奇。” “是吗?”萧风蜷曲起身子跪坐在轮椅上,转头问。 他那么一小个子,这几个月又一直在折腾,清减得厉害,缩成一团就真是小小的一团,显得轮椅过分宽大。 程余砸吧了下嘴,“这么看的确不太合适,要不去换个?” “你知道哪里买的?”萧风反问。 “自然,不知道了。”程余咧嘴笑,“不过可以打听嘛。” “很远吗?”萧风又问。 “挺近,就在覃镇里。”程余回答,又顿了顿,“姜奇跟我说的。” “哦。”萧风又安安稳稳坐好,“那就转一趟,回来时应该就来了。” “什么来了?”程余好奇问。 “翎雕啊。”萧风理所当然说。 “什么东西?”程余茫然。 “重阳台的一只灵禽,能飞得很快,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萧风笑眯眯说。 “禁地啊。”程余扯了扯嘴角。 “对呀。”萧风漫不经心说,不知从哪里摸出截粉色的香,微微用力碾成粉末,洒在地上。 “这是什么?”程余眨眨眼,又问。 “引灵香。”萧风拍拍手,“让它能确定我的位置。” 程余泄气,“你真是个怪物。” 萧风动作一顿,笑笑,拍了拍身上的香料,“走吧。” “为什么不让滚絮呢?”程余推着轮椅沿着一条小路而行。 四周草木郁郁,有蝴蝶飞过,停在轮椅上。 “滚絮飞得太慢,而且它这么小,感觉怪怪的。”萧风偏头看着那只微微煽动翅膀的蝴蝶,漫不经心说。 滚絮很不开心,咕一声将蝴蝶赶跑。 萧风微笑,毫不在意。 “它还小?”程余撇撇嘴。 滚絮又咕一声,转移目标直接去啄程余耳朵。 程余连忙妥协,“滚絮小,很小,最小了。” 滚絮拉了泡鸟屎在程余鞋子上,悠悠然飞回萧风肩膀上了。 程余呲呲牙,“萧风,你就不管?” “谁让你要惹它。”萧风又缩成了一团,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他不太习惯坐轮椅,感觉被人推着怪怪的,还不如被人抱着自在。 程余却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先勾起嘴角,然后忍不住低笑,最后就大笑起来。 萧风莫名其妙。 程余可能是觉得不点明了心里不舒服,解释,“你这样,我感觉在推婴儿车。” 萧风眨眨眼,依旧不是很懂。 “就是一种木车,四个轮子连着支架,上面有个木筒,将婴儿放在里面,可以推着四处走。”程余又忍不住笑起来,“我记得当时我们村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里面的婴儿就蜷缩着,茫然四下看。” 萧风脸色稍微有点别扭,抿起唇,依旧保持蜷曲起来的动作。 程余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见萧风一直没反应,忽然有点心虚,绕过来问,“你不是生气了吧?” 萧风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开玩笑的。”程余就有点慌了,“你可不像婴儿,能有连禁地都敢闯的婴儿吗,有能打得老怪物们抱头鼠窜的婴儿吗,有的话,那就是巨婴。” 萧风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 程余这下真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错了,要不我砍一段荆条过来负荆请罪?” 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几乎像一只可怜巴巴求原谅的小奶狗了。 萧风嘴角勾起一道浅浅弧度,并不明显,“行啊,附近就有现成的。” “不是吧?”程余匪夷所思,这么幼稚的事这少年也干? “不愿意算了。”萧风不在意打了个哈欠,右手撑着脑袋,微微阖上了眸子。 程余看了看,回去推了几步,又不踏实伸脑袋去看萧风,然后又推几步,又看看,最后索性彻底停下,跑去路边捣鼓了半天,一身藤蔓站在萧风面前,蔫头耷脑,“小风,我错了。” 萧风没反应。 “我真错了。”程余更加蔫头耷脑了。 萧风还是没反应。 程余脸皮抽了下,“你不是真让我跪吧?” 他咬咬牙,嘀咕,“老子给儿子跪,天经地义,谁让是我儿子呢。” 说着,就真要跪了。 “停!”萧风眉头一皱,睁开眸子,怔了下,“谁是你儿子,别胡说八道。” 程余咧咧嘴,死皮赖脸的,“小风,我错了。” “我又没计较。”萧风摸摸额头,很平静说,“我就是想让你也别扭一会儿。” 程余嘴角一抽,半晌后叹一口气,“没关系,谁让是……” “闭嘴!”萧风清斥道。 “我想说,谁让是我笨呢,你以为是什么?”程余奇怪道。 萧风揉了揉眉心,他眉心那朵火已经没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淡淡说,“滚絮,去啄他。” 程余脸色一僵,“萧风,没你这样的。” 萧风低着头,闻若未闻。 滚絮咕一声,冲着程余就是一阵啄咬。 程余也不反抗,只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清风吹拂绿叶,斑驳树影投在少年身上。 不知何时,少年微微偏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微笑。 此时的阳光很暖,很静。 () 第635章 如你所愿 两个人一路都很顺利。 毕竟一个瘸腿的羸弱少年与一个断了一臂的残疾青年,这一组合很凄惨。 更何况,两个人看着都很人畜无害。 覃镇地处偏远,乡民性情也要朴实温厚许多,许多人便乐意自告奋勇帮些忙。 就连那个做轮椅的老师傅也给两人打了折,只收成本费。 于是,萧风手里多出了一两多碎银。 唯一的遗憾是,轮椅还是不大合适。 毕竟大部分人瘸腿就是瘸一辈子的,买轮椅也是往大号里买,像萧风这么小身形的,轮椅要定制,至少三日时间。 可萧风没时间耗,就只能换了个小一号的将就着。 其实也没小多少,只是萧风蜷曲起来刚刚好而已。 两人绕着覃镇转了好大一圈,等回客栈已经夕阳西下了。 杨柠在客栈门口等他们,看到夕阳余晖下走来的两人便小跑过去,使劲挥手。 萧风打了个哈欠,阖上眸子,“我睡一会儿。” 程余怔了下,“不同他打个招呼吗?” 萧风没了反应。 滚絮立即咕一声,表示已经睡着了,不要叫他。 程余无奈笑笑。 很快杨柠跑到跟前,双手叉腰,大口喘气。 程余幸灾乐祸,“一醒了就不老实,活该。” 杨柠眯起眸子,笑得像只狐狸,“否则怎么让小风感受到我的关切呢,他又睡着了?” “一身鸡皮疙瘩。”程余咧咧嘴,推着轮椅往前走,“今下午转了一下午,累了。” 杨柠掩口低笑,“是嘛?” 程余没搭理他。 他就是看不上杨柠这模样。 一个大老爷们,这小女儿姿态就是再赏心悦目,也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再者,小风长得可比他好看得多,也没这么娘过,就是有时候孩子气了点,可谁让人家小来着。 他想着,下意识看了眼萧风。 那么小小一团,让他莫名其妙想到一只蜷缩起来的小白猫,顿时就乐了。 可不是像一只小猫嘛,吃饭吃一小口就饱,一生气奶凶奶凶的,就是没多少杀伤力,连睡觉也缩成这么一小团。 嗯,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养一只猫,要通体雪白的,到时候这少年去找他,他就指着猫说,跟你老像了。 他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鼻子就有点酸。 他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闷闷说,“今晚我们离开,你好好收拾一下。” 杨柠怔了下,笑眯眯说,“可我今日才醒啊。” 程余毫不在意,“小风也是才醒,他说的。” 杨柠低笑,“他没跟我说。” 程余没多想,“那你就快点准备啊,要不你自己走也行。” “我一个人,可不行。”杨柠反对道,“能不能把萧风叫起来,我同他说说?” 程余眉头一皱,“你敢?” 杨柠耸耸肩,“好吧,那……” “小风去我房间睡,你这家伙醒着,我不放心。”程余毫不客气说。 “真伤心呢。”杨柠语气有些幽怨。 程余又一身鸡皮疙瘩。 …… 客栈里多了个人。 一个一身绯色流仙裙的女子。 女子与六个青年在喝酒,豪放程度完全不输那六人。 杨柠看到那女子时怔了一下,然后拍着脑袋道,“我竟然忘了,我出去等你们,是想告诉你们,这间客栈里又来了客人。” 程余眼角抽了抽,这种事也能忘了? 不过,他没什么兴趣,抱起萧风便准备上楼,“轮椅帮忙拿上来,谢了。” 杨柠无奈微笑。 那女子却忽然转身,豪迈道,“壮士不如也喝一杯?” 程余脸色都不带变的,“近日才丢了手,不便喝酒。” “是吗?”女子身形一闪,挡在了程余面前,朝他吐出一口酒气,妩媚道,“壮士真不打算喝一杯吗?” 她冲程余抛了个媚眼,“是好酒哦。” 程余板着脸,心道,哪里来的骚货,还以为是条汉子呢,“不喝,我还要命呢。” “只是一杯,也不可以吗?”女子泫然欲泣。 程余脸有点黑了,他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否则模样周正,怎么可能单身二十多年,要不是需要抱萧风,他已经直接把她推开了。 杨柠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美人相邀,怎么能拒绝,要不小风我帮忙照看着。”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程余毫不客气骂道,“滚蛋,别打扰我抱我儿子去睡觉。” 那女子微微愕然。 面前的青年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而他抱着的孩子应该有十岁了,那就是说这青年十四五岁就当爹了。 杨柠噗嗤一声,直接笑起来,“以你的粗鄙相貌能生出这般儿子,要说也该是我儿子。” 程余眉头跳了跳,这家伙出来捣什么乱,“胡说八道,那他怎么让我抱不让你抱?” “是你不让我抱,否则你让我来抱?”杨柠笑眯眯说。 程余噎了下。 女子有些目瞪口呆。 这似乎是两人抢儿子,是吧是吧? 气氛一时间很古怪。 好在萧风被吵醒了,茫然眨眨眼,“怎么回事?” “有个人来调戏我,杨柠在一边煽风点火。”程余告状。 滚絮跟着咕咕叫起来。 杨柠笑眯眯看着,并不解释。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眼杨柠,又看向女子,“在下飘缈楼萧风,他是飘缈楼程余。” 顿了顿,他又说,“飘缈楼现在哪一方也不站,以后不确定,请问姑娘还有事吗?” 女子脸色有些僵硬,“原来是飘缈楼高人,失敬。” “请让开,谢谢。”萧风淡漠说。 说完,他又低下头,恢复人畜无害的病蔫蔫模样。 女子身子僵硬着让开路来。 程余眨眨眼,侧着身子越过她,往楼上去了。 杨柠依旧微笑,笑得很平静淡然,冲女子点点头,也跑上了楼。 女子脸色难看,哼了声,猛地灌了一口酒,大步走回去,“喝酒,喝酒。” …… 程余抱着萧风回了被滚絮撞出一个窟窿的房间,将萧风放在床上,戳了戳他脸。 “怎么了?”萧风微微皱了皱眉,睁开眸子问。 “她刚才是挖墙角?”程余有点不敢相信。 “嗯。”萧风懒洋洋应了声,“我都打算睡过去了,结果你们忽然吵起来了。” “那你就是没睡过去了?”程余抓住了重点。 “戏要演全套。”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好了,我真要睡了。” 程余皱皱鼻子,又点点头。 这时,杨柠敲了敲房门,“小风,咱两个聊聊?” 程余看了眼萧风。 萧风抿了抿唇,然后叹了口气,“如你所愿。” () 第636章 护道人 程余被萧风请出了房间,滚絮也被萧风恐吓了出去。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杨柠与萧风二人。 萧风抱着被子坐着,并不看杨柠,语气淡漠平静,“说吧,我听着。” 杨柠低敛下眉目,“这次是我的错,我没料到会如此,我低估了他们,但我并不是想算计你,我与他们没有瓜葛。” 萧风没发表看法。 杨柠正了正神色,“我承认我的叙述与事实有些偏颇,但我隐瞒只是怕你对我产生误解,并非是恶意。” “我与那些人的确很早便已经相识,我当初说出统一无相谷的狂言,也是被那些人诱导,只是我又不愿被他们当成棋子,后来才吃了好一番苦头。” “之后,我势力越来越大,便也查出了些蛛丝马迹,当初我被赶出无相谷,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所以,我在暗自发展的同时,也有过其他方面的暗暗蓄力。” “我想摆脱他们的控制,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只是我到底是低估了他们,他们要比我想的底蕴深厚的多。” “至于你与我的接触,的确也是他们的安排,只是我觉得,你可能是我摆脱他们的转机,我隐瞒了很多东西。” 他抬头看萧风,语气真挚平静,“我自始至终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与我站在一起,我需要你的辅佐。” “这些,我知道。”萧风抬头看他,认真说,“那个激发你体内傀儡种子的人我抓到了,然后使用了些手段撬开了他的嘴,我还知道很多东西,但这些东西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杨柠皱了皱眉,“所以,以后就真的个陌路人了?”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萧风淡淡说。 “哪怕这只是个误会?”杨柠不甘道。 萧风勾了勾嘴角,“我没有怪你,即使你全告诉了我,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他语气温和平静说,“但是我说过,我认的朋友,只有两次骗我的机会,以后便再无瓜葛。” “我时间很少,精力很少,但要做的事很多,不可能对于每一个人都心存警惕。” “所以,既然不能以诚相待,那便只能敬而远之。” 他看着杨柠的眸子,平静说,“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杨柠脸色有些白,“所以说,以后你再也不会信我了?” 萧风抿起唇,低下头。 没有以后了。 因为这次分别,他不会再见他。 友情,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杨柠脸色更白了。 他没想到,少年当初的话竟是真的,竟会是真的。 少年竟真是个无情之人。 他心中生出悲哀,渐渐又悲愤,最后心中完全被愤怒填满。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可他就是很气很气。 他暴怒道,“那你呢?你不是什么都瞒着我们,什么也不同我们说?” “胡说八道的信任,那你为什么将自己的事都瞒起来?” “你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肩负这些,你从未告诉过我们,你可曾拿我们当过朋友?” “你口口声声说以诚相待,可你对我们何时以诚相待?” “现在说什么一了百了,说与我恩断义绝,说得好像自己都是对的,自己很正大光明,你觉得很公平吗?” 他一把抓住萧风肩膀,面色有些狰狞摇晃萧风的身子,“你说啊,说啊!” 萧风阖上眸子,一言不发。 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谁会相信,一个人连出生都会在别人的算计下。 谁会相信,一个人仅仅出生便欠了天下所有人的。 谁会相信,一个人会被不知多少人忌惮害怕,算计憎恶。 谁会相信,一个人的生死会关系整个天下的生死。 有些事,不需要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因为他们都承担不起。 “你怎么不说?”杨柠嗤笑,“你也觉得不公平,你也觉得自己很过分了,是吧?” “无相谷的传承,我会保管,等一切结束了,我会派人送给你。”萧风淡漠道,“最晚明日应该会有无相谷的画皮师来接你,你想去蛊冢也好,继续游历江湖也罢,都与我没关系。” “算你狠。”杨柠冷着脸斥了声,摔门离去。 程余火急火燎跑进来,见萧风没事松了口气,走到床边小声开口,“小风……” “不要问,好吗?”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眼神中带着疲惫与失落。 程余抿了抿唇,“好。” “好累,”萧风轻轻说,好想一睡不醒,“我睡了。” “禁地里的那个怪物来了,我叫你。”程余点头。 “嗯。”萧风应了声,钻进被子,阖上眸子。 程余吐出口气,有些无奈。 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 …… 幽深地道里,凭空多出来个青衫读书人。 他随意走在幽蓝色的晶石点缀的星河里。 只是,地宫入口面摊里打盹儿的老人家却猛地站了起来。 他神色凝重看着通道口。 “犹无意。”很快,读书人出现在老人视线里,玩味喊出了这个名字。 “叶尊。”老人佝偻的背完全挺直,恭敬说了声。 叶凡点点头,“你应该知道我来干什么。” “叶尊几次维护那少年,与那少年什么关系?”老人脸色肃然问。 “你觉得你有资格知道?”叶凡挑了挑眉。 “免得日后再误伤了他。”老人并不紧张。 “若不是他天真,凭你们也能伤得了他。”叶凡玩味低笑,“别跟我耍什么小心眼,毕竟你们什么底细,我一清二楚。” 老人低下头,“叶尊说笑了。” “希望我是说笑了。”叶凡耸耸肩膀,“将那些人那些东西都交出来,我看着心情好的份儿上可以饶你这一次。” 老人抿紧唇。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研究出那些东西便是等着不久后一飞冲天,不过,那些东西可是我老早便禁止的,我若没注意到也就罢了,既然注意到了,断然没有再放任的道理,所以只能委屈你们了。”叶凡笑眯眯说。 顿了顿,他补充,“当然,你可以拒绝,至于代价嘛,我心情好,就留你们一条命,废掉修为丢出去吧,你觉得如何?” 老人微微攥起拳头,身体轻颤。 他在犹豫,妥协还是拼一把。 毕竟,他蛰伏了这么多年,与世无争,可不是真的薄情寡欲。 若是其他人,他自然不会犹豫,可面前的人由不得他不犹豫。 读书人似乎很喜欢看到有人负隅顽抗,面色玩味看着,并不催促。 那神色,就像在看一只在水里挣扎着的蚂蚁。 一定很有意思。 老人终究没敢妄动,松开拳头,长长吐出口气,“是,叶尊。” “很识时务嘛。”读书人微笑,找了个板凳坐下,“既然这样,我就同你说一下。” 他脸上神色愈发玩味,有种看好戏的感觉。 他轻轻说,“其实呢,我是他的护道人。” 老人身子一震,面色霎时苍白。 () 第637章 阿娃有点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窗台上,杨柠打开窗户,看向窗外。 山林中微有凉雾,有些寂静。 杨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还是这样吗,果然无情得很呢。” 房门被人敲了敲。 杨柠转身开门。 门口站了两个俊美男子和一个灰衣少年。 少年一下子扑进了杨柠怀里,“小师叔!” 杨柠抱起少年,笑笑,“澄云怎么来了?” “不是您让她来的吗?”两个男子都怔了下,其中一人提醒。 “是吗?”杨柠低笑,眼底有些冷光,“我还说什么了?” “有人冒充您的笔迹?”另一个男子皱眉问。 “说。”杨柠闻若未闻。 “书信上还说,您会继续游历,回无相谷还要一段日子。”一开始说话的男子继续说。 “哦。”杨柠笑笑,“那便继续游历吧,下一站去迷幻林。” “不是蛊冢吗?”澄云歪着头问。 杨柠摸摸少年脑袋,“谁告诉你?” “你前些天有回信回去啊。”澄云很奇怪道,“小师叔不知道,前些天还有些人去无相谷找东西,拦都拦不住,结果初晴给他们看了封信,一个个乖乖都走了,初晴说,那是你写的呀。” “是嘛。”杨柠微微眯起眸子。 “小师叔?”澄云伸手晃了晃。 “没事。”杨柠回过神来,“只是现在去蛊冢毫无意义,倒是迷幻林里还可能碰上。” “谁呀?”澄云好奇问。 “冒充我笔迹的人。”杨柠笑眯眯说。 …… 小满时节,蛊冢中又是一阵阴雨霏霏。 绿树河田间的小路上,两人缓缓走向村寨。 一个年纪轻轻却断了一臂的青年。 一个坐着轮椅,肩膀上站了只白色小鸟的孱弱少年。 河田里披着蓑衣忙碌的人有看到这二人的,就抬高声音喊,去哪儿,可要带个路之类的话。 这一大一小,太凄惨了些。 可惜两个人都不领情。 “我就说你这家伙一定不会失约。”村寨口一身红衣的女子撑着把油纸伞跑来,步履间带起铃铛声叮咚,“你怎么坐这玩意了,难道身体弱到这等地步了吗?” 萧风笑笑,可细细品味其实没多少笑意,“梓裳,方孤岚呢?” 可惜牧梓裳没察觉出萧风的异常,撇撇嘴,“他在闭关。” 然后,她抱怨起来,“这家伙当了蛊王后就一直闭关,除了吃喝拉撒,从不出来,还躲着我,什么事都是我打理着,就连几次有人挑衅也是我出手摆平的。” 她看了眼程余,哼了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程余莫名其妙,“喂,我可没惹你。” “你杀人杀多了,影响好感,不行啊?”牧梓裳冷哼,又笑眯眯说,“还是我家小风好,身上永远都是香香的。” 程余咳了声,低头嗅嗅,煞有其事点头,“的确香香的。” 萧风瞪了眼程余。 程余摸摸鼻子,移开视线。 “梓裳,带我去见方孤岚。”萧风淡淡说。 “怎么了,他犯事了?”牧梓裳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讶异道。 “他可能遇到了些麻烦。”萧风摇头,“我是要帮他。” “听你的口气,是要吃他吧?”牧梓裳不信。 “你这般想,也没什么。”萧风微笑了下,“去没去看过前辈?” 牧梓裳耷拉下脑袋,“方孤岚说,师父闭关了,谁也不见,要不就把师父接回来了。” 萧风皱了下眉,“好吧,带我去,之后我还有其他事。” “很忙吗?”牧梓裳小声问。 “有点忙。”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最近精神不太好,容易犯困。” “我就说小孩子别熬夜嘛,怎么样,得报应了吧。”牧梓裳嘀咕。 但萧风确定,这些话她绝对从来没说过。 “好了,走吧。”萧风拉了拉牧梓裳衣角,温声道。 “好。”牧梓裳把程余挤到一边,给萧风推轮椅。 程余咧咧嘴,见萧风没反对也不好说什么。 入了村寨,入眼高脚竹楼渐多,也有些坐在自家门口的大人小孩,时不时冲牧梓裳打声招呼,看来这丫头在村寨里挺受欢迎的。 走了片刻,萧风忽然问,“梓裳,你修为是什么了?” 程余也竖起了耳朵。 “二境。”牧梓裳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程余眨眨眼,什么东西? “那挑衅的人,你也能赶走?”萧风有点惊讶。 “我不知道啊,就是我往面前一站,他们就忽然认输了。”牧梓裳很无辜。 萧风皱起眉头,“这么奇怪?” “嗯嗯,怎么回事啊?”牧梓裳使劲点头,好歹能找到个解惑的了,要赶紧问。 “我看看阿娃,可以吗?”萧风回头道。 牧梓裳咧了咧嘴,“当然当然。” 然后,她又神色一滞,警惕道,“把你家滚絮看好了。” “嗯。”萧风警告看了眼。 滚絮滚絮咕一声,伤心了,委委屈屈往萧风怀里钻,被萧风两根手指捏住,彻底老实了。 牧梓裳这才没了顾忌。 阿娃还是青色的虫子模样,只是身体有些透明,圆滚滚的,像个泡泡。 萧风拿在手里看了会儿,摇摇头,递过去,“我也不清楚,不过,阿娃似乎不太一样了。” 牧梓裳心里暗暗吐槽,何止是不太一样了,是太不一样了,伸手刚想去拿,谁知道,下一刻,阿娃从萧风手上消失了。 牧梓裳眨眨眼。 程余有点懵。 连萧风也怔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便将阿娃摸出来了,两根手指头捏着,嫌弃递给牧梓裳。 阿娃还在萧风手里使劲扭,给人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能被萧风捏爆了。 牧梓裳接过,掩口低笑,却不忘装腔作势训斥,“你这个墙头草,谁是你主人啊,怎么往人家身上钻,不怕人家当虱子捏死啊?” 阿娃还不服气,一个劲儿扭身子。 程余使劲抿唇,这时候绝对不能笑。 萧风脸色有点黑,斥道,“再胡闹,我让滚絮吃了你。” 滚絮赶紧应景叫两声。 阿娃小身子一僵,不动了。 “这也行?”程余眨眨眼,然后没忍住,吭哧吭哧笑起来。 牧梓裳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太有意思了。 () 第638章 蛊王住的竹楼在村寨深处,背后便是绿水青山,是村寨中最偏僻也是最安静的地段。 远古的蛊师,修行是真真正正与蛊虫,与自然的沟通,不需要名利喧嚣,也远离了阴谋算计。 他们是真正的蛊师,有着澄明的心灵。 如今的蛊师虽然没了以往的那份宁静,有些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传统却也保存了下来。 三个人穿过大半村寨,入了竹楼。 竹楼后便是一片开辟的山岩,几间石室开凿其中。 牧梓裳将萧风推进石亭里,在石桌前坐下,遥遥点了点其中一间石室,“喏,就是那间。” 其实并不需要牧梓裳挑明,因为萧风一进这个院子便看向了那里。 但他还是应了声,看着那间石室,似乎能透过石壁看到里面的场景。 “怎么了?”程余弯下腰问。 萧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说,“它们快死了。” 程余与牧梓裳都怔了一下。 牧梓裳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萧风摇摇头,看向程余,“去叫门。” 程余点点头,跑去敲门。 萧风解释,“滞空蛊是咫尺蛊的克星,霭蛊与避毒蛊相看两相厌,寒蛊与炽焱蛊不可能共存,它们明明不能共处,有人却非让它们共处,所以它们要死了。” “什么意思?”牧梓裳没心情多想,直接问。 “等会儿,你问他吧。”萧风微微皱着眉头,“我说的,你或许不信。” 要是其他人这么说,牧梓裳铁定直接翻桌子骂人了,可面前的是萧风,她就不敢,只能悻悻坐下,“到底什么事?” “坏事。”萧风轻轻说。 牧梓裳额头上青筋跳了跳,真想一巴掌拍过去。 不过想想,如果她真这么做,应该是她先当两个时辰的稻草人清醒清醒,只能拳头握紧又松开,暗暗磨牙。 过了会儿,程余跑回来,“叫不开。” 萧风抿了抿唇,“把门砸开。” “喂,你干嘛啊?”牧梓裳彻底炸了毛。 “我在救他。”萧风平静说。 “可你这明明是要吃了他。”牧梓裳有点口不择言,说完就呆住了。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萧风却并不尴尬,点点头,“嗯,我的确有点生气,但是我会尽量同他讲道理。” 牧梓裳眨眨眼,“真的?” “真的。”萧风认真说。 牧梓裳又眨眨眼,咽了口唾沫,“那……那就去砸门吧。” 她不知为什么害怕,可她刚才看着萧风黑黝黝的眸子,就是害怕了。 “你在这里等着。”萧风平静说。 “嗯……嗯嗯。”牧梓裳机械般点头。 “我去吧,你不要跟了。”萧风看了眼程余,淡淡说。 程余也点点头。 他察觉出来萧风生气了,虽然这少年面上很平静。 他将油纸伞递给萧风。 萧风撑着伞走入了朦胧细雨里。 没多久,两个人没有听到声音,却察觉出脚下微微有点震动。 然后,那扇石门打开了。 萧风走入了石门里。 石门关闭。 两个人面面相觑。 …… 石室里有一种极怪的味道。 石室一角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形骷髅。 一片小虫从那个骷髅身上飞出来。 萧风伸手。 小虫便乖乖落到了他手上,摊了他整个手掌。 足足十四只。 都伤痕累累,病蔫蔫的。 他伸手扒拉了扒拉,那些小虫便会发出轻微的叫声。 萧风眼神中有些怜悯。 因为通灵,于他来说,万灵皆有七情六欲,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因为他是人,所以感情更倾向于人而已。 那个骷髅抬起头,空洞的眸子毫无聚焦盯着萧风,似乎一个死人。 萧风将小虫放在腿上,摸出手帕擦了擦手,又将小虫放进手帕里,抬头看着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方孤岚!” 那骷髅浑身忽然震了一下,然后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萧风推着轮椅缓缓上前,语气淡漠平静,“你这般,你让梓裳如何自处?” 那骷髅没有回答,反而抖得更厉害了。 萧风抿了抿唇,“螭江前辈要将修为嫁接给你的事我知道,之前,螭江前辈有同我说过,他想让我帮忙劝劝梓裳,只是之后发生那些事,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劝。” 方孤岚猛地怔在了那里。 萧风平静说,“血都的真相要查很难,因为人太多了,但明面上你的嫌疑最大,我本来想等你来找我的,至少你能说出点理由来,可你这般,我又如何说?” “我不知道会这样。”方孤岚颤抖着声音说,“我只是想保护好梓裳。” 萧风脸色有些阴沉,他低头揉了揉眉心,“所以呢?” “我没想过杀师叔,可我一觉醒来,师叔就死了。”方孤岚哆哆嗦嗦说,“我知道我亏欠梓裳的,我帮她夺回蛊王的位置,我要保护她,让她好好活着,可我怕我会杀了梓裳,我将自己关在这里,我觉得我可以的。” 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可它们却要死了,我也要死了,都结束了。” 萧风眉头微皱,觉得不好,手掌微微一拍轮椅,跌坐到方孤岚身边,猛地扣住他脉门。 方孤岚却蓦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够了,都结束了,那就都结束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口中就开始鲜血汩汩。 萧风手疾眼快,连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方孤岚身子立即僵住,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 他想挣扎,想就这么死去,不想面对他人的指责,他心爱的姑娘失望甚至仇恨的目光,可他现在却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你想干什么?”萧风却彻底被激起了火气,“想死吗?” “你以为,死了便能解脱吗?你这副模样,与妖魔鬼怪有何区别?你若真死了,梓裳会怎么想你?” “还有,你不要忘了,你是蛊王,你若死了,梓裳怎么办?一个二境的蛊师与四境五境的打吗?” “这公平吗?” 方孤岚脸色彻底僵在了那里,然后目光又呆滞起来。 萧风紧抿着唇,手上动作飞快。 他说话也没忘了施救,只是这几句话的功夫,方孤岚已经一身的银针了。 这个家伙,他绝对不允许就这么死了。 有些错误既然犯了,就该有承担的觉悟,而不是逃避,这般一了百了,想也别想。 而此时的石门已经砰砰响了起来。 …… 石门外,牧梓裳涕泪交加,几乎急疯了。 她听到了石室里的大叫,似乎妖魔的嘶吼,虽然没有半点熟悉的感觉,可石室内除了萧风就那么一个人。 他说,都结束了。 什么意思? 她怕了,怕极了。 程余在牧梓裳身后为难挠头。 他知道他应该阻止的,可他刚才就是拦了拦,这个丫头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拦,便只能挠头。 两边都惹不起呀。 牧梓裳敲了石门好久,红衣被雨水浸湿,似乎一条死狗,可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渐渐哭不出来,渐渐有些绝望。 方孤岚,不是死了吧? 那个让她欺负到大的人不会真死了吧? 那为什么不回答她? 她不怪他了,真的不怪他了,再不欺负他了,快点出来啊! 嘶哑的哭声变成了干嚎,然后,她猛地咳嗽起来。 她越咳越厉害,将自己蜷曲了起来,躺在泥水里,边咳嗽边干嚎。 泥水中被玷污的红裙似乎暴风雨后的玫瑰,实在震撼人心。 程余在她身后看着,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觉得心里很难受。 他犹豫了下,上前也开始敲门。 才敲了两下,石门咯吱一声,自己开了。 程余呆了呆,低头一看,骇了一跳。 萧风坐在地上,白衣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渍。 他是那么爬过来的。 他还没说什么,眼前红影一闪,牧梓裳已经扑到了萧风面前,“你杀了他?” 萧风眉眼间满是疲惫,“他还活着。” 顿了顿,他补充,“他没事了。” 牧梓裳呆了呆,踉踉跄跄冲了进去。 场面太混乱,程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还是萧风喊了声,“程余!” 程余回过神来,连忙蹲下扶住萧风身子,“你……怎么成了这样?” “把它们收起来。”萧风扯了扯嘴角,将手中手帕摊开,里面是一堆虫子。 程余抽了下嘴角,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一定会问萧风是不是在逗他玩。 “这是本命蛊。”萧风轻轻说,“我醒来之前什么也不要说。” “你……”程余还没反应过来,萧风已经软软睡过去了。 “喂,喂!”程余连忙晃了晃萧风,一点反应都没有。 滚絮从石室里飞出来。 这次,它没有没心没肺地去啄程余,而是蔫头耷脑,看上去很沮丧伤心。 …… 蛊冢里小雨朦胧,一连下了三日,还没有停息的意思。 这三日里,萧风倒下了,方孤岚倒下了,牧梓裳整天守着方孤岚,也差不多算倒下了。 程余觉得,他又快疯了。 最让他发愁的是,方孤岚倒下的消息不知是谁传了出去,于是这三天,前来挑战的人一个接一个。 程余不是蛊师,甚至一点都不懂所谓的蛊术,他只知道,靠近身周的东西,一律一剑劈了。 如此,虽然能把人打跑,反而更多的人跑来挑战。 甚至,第三天,一大群蛊师跑来竹楼闹事。 程余打一个两个没问题,打一群那就是要了老命了,他吓得把整个竹楼都封了起来。 不过,没闹起来。 因为,蛊冢里来了三个老前辈。 一个姓龚,一个姓方,一个姓姚。 这三人与螭江老蛊王可是关系莫逆,在蛊冢中的声望更是德高望重,一群人就那么被这三个前辈赶跑了。 程余当时差点给三个前辈跪了。 只是,让程余诧异的是,三个前辈没去看方孤岚,没去管牧梓裳,也没去看萧风。 他们只是在大厅里手谈喝茶,或者聊些他听不懂的蛊术修行。 程余琢磨了琢磨,渐渐反应过来,他们是来镇场子的。 转过一天,方孤岚醒了。 他问了问萧风的情况,然后又睡了。 于是,牧梓裳稍稍正常了些。 然后,三个前辈就又搬去了房间里,无论谁也不见。 就是牧梓裳去找他们,也吃了闭门羹。 程余就很看不懂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跟他好像没关系,他便也释然下来,不去理会。 他只是安安心心照顾萧风。 萧风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只是知道那天萧风从石室中出来时,体内真气几乎调用一空,仅存的那点真气还有走火入魔之兆,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萧风压下。 他猜测,萧风的情况跟方孤岚有关系,毕竟那家伙那鬼模样他也见过,能活着而且没事,真是一个奇迹。 只是这些是少年自愿的,他除了牙痒痒外,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若有机会,他一定不介意将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混蛋臭扁一顿。 自己造孽,凭什么让他儿子跟着吃苦头? 转眼又是三日。 这日,蛊冢的小雨终于停了,外面阳光明媚。 三个老前辈终于出了竹楼晒太阳,一人一个竹椅,很是悠闲。 程余看着心里痒痒,翻箱倒柜地竟也找出来个竹椅,喜滋滋抱着萧风去晒太阳。 老前辈也给面子,还难得冲他点点头,那意思是欢迎欢迎啊。 程余还有点不好意思。 牧梓裳本来打算过来找前辈聊聊,见程余与萧风在那儿便没过去。 这丫头似乎是把方孤岚成了当前模样的锅都堆到萧风身上了,这七天连去看萧风都没去过。 程余心里虽然不好受,可想起这丫头那天在石室前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 蛊冢中的阳光就像蛊冢的天气,有种湿漉漉的感觉,并不像外面阳光那般灿烂,不过很温暖。 这样,晒太阳的人会有一种既想晒太阳又不想晒的矛盾心理。 程余就是这种感觉,于是身子左翻右翻,竹椅吱呀吱呀作响。 三个老前辈倒不在意,悠然自得,睡得很香。 于是,程余看着牙痒痒,想走又想留。 最后,他猛地坐了起来,表示,不呆了。 然后,他就听到怀里有人虚弱说,“静心!” () 第639章 杀戮之地? 程余身子一僵,骤然狂喜,“呀,你终于又醒了。” 三个老前辈也睁开眸子,看向了程余方向。 萧风笑了下,“这次是我失了分寸,抱歉。” “没事没事,这不是醒了嘛。”程余咧嘴傻笑,揉了揉萧风脑袋,“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萧风轻声说,歪了歪头,“有劳三位前辈了。” 三个老人阖上眸子继续睡觉。 “哎?”程余呆了一下,“他们是你叫来的?” “嗯。”萧风应了声,微微阖上眸子。 “我就说,哪有这般巧合之事。”程余挠挠头,“饿不饿?” 萧风摇摇头,“滚絮呢?” “在笼子里。”程余干脆一指距离他最近的老人,“这个前辈关的。” 那方姓老头偏偏头,笑了一下,却是连眸子都没睁开。 “没关系。”萧风轻轻说,“我让你养的那些本命蛊呢?” “那个前辈要走了。”程余一指最远的前辈,语气有些不满,“他说我养是在暴殄天物。” 那个姚姓老人勾了勾嘴角,没解释。 萧风依旧不在意,“梓裳怎么样?” 程余笑容收敛,抿抿唇,“还行吧。” 那个龚姓的老人忽然开口,“那丫头不识好歹,小友可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萧风微微抬高了些声音,“自然不会。” “多谢。”龚姓老人呓语般说了声。 程余皱皱眉,心里忽然对三个前辈不像之前那么崇敬了。 “方孤岚醒了吗?”萧风继续问。 “醒了,不过身体很差。”程余脸色更不好看了,“而且……牧梓裳也不一定让你见他。” 萧风抬头看了眼程余,“这些事,其实不必太在意的。” “我救方孤岚,一方面是受前辈所托,另一方面是觉得,有些事应该有些了断。”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至于梓裳,她误会也属正常,毕竟她信方孤岚更多一些的。” 程余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小风,要不咱回屋吧?” “再晒会儿吧。”萧风轻轻摇摇头,顿了顿补充,“渴了。” 程余咂巴了下嘴,将萧风放下,“我去拿水。” “嗯。”萧风应了声。 …… 几个人睡到晌午,回竹楼吃饭。 蛊冢中的多是竹筒饭。 一种用稻米配各种菜色为原料,放进新鲜山竹锯成的竹筒中,蒸煮食用的饭食。 劈开竹筒,米饭被竹膜所包,香软可口,有香竹之清香和米饭之芬芳,异香扑鼻,十分美味。 程余对于这种饭食百吃不厌,又因为萧风醒了,对米饭到菜油肉都不吝赞美之词。 原本一起吃的三个前辈嫌耳朵吵,拿着两个竹筒噔噔噔上楼了。 程余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又云淡风轻了,吃得直打嗝儿才不再吃。 萧风在一边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吃了饭,萧风让程余带他去看那些本命蛊,从姚前辈那里知道,本命蛊都化蛹了。 蛊虫在受到极大伤害时便会化蛹休养生息,这点一点不奇怪。 萧风便不再勉强。 然后,他又去找了方孤岚,结果被牧梓裳堵在门口,死活不让进。 萧风也没勉强,回房间继续睡觉。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色渐深,整个村寨渐渐安静了下来,偶尔有几声犬吠,显得村寨更是寂寥。 背山而居的高脚竹楼中,孱弱的少年眼睑轻颤,睁开了眸子。 少年身边睡觉的青年心有所感,也睁开了眸子,微微皱眉,“怎么了?” “我打算去山里了。”少年轻轻说。 青年心中一颤,“你想去……” “嗯。”少年轻轻应了声,“送我下竹楼,轮椅声音太大了。” 青年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有些复杂情绪,最后却是轻轻说,“好。” …… 万蛊大阵在一片最原始的森林里。 草木繁茂,到处是淹没脚踝的死水,积淀腐败的枯叶,蚊蝇肆虐,虫蛇爬行。 萧风转动着轮椅,往深处而行。 他此次进来是找僵虫的,而僵虫与蛊冢传承在一起。 他走得万分辛苦。 道路泥泞是一方面,主要是他还没有适应凭借轮椅走路,毕竟轮椅它自己不会跳。 别人入万蛊大阵是忌惮其中的毒瘴虫蚁,而萧风却是被简简单单的走路难住了,而且束手无策。 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造化弄人的事。 森林里光线很暗淡,带着一丝黑暗,不是暮色的黑,而是空气是黑色的。 这些都是瘴气。 他上一次是清晨闯的阵,大约晌午便出来了,只是这次毫无疑问要慢得多,估计明天都不一定能出来。 周围很冷,不是温度的冷,而是一种阴森的气息,让人有种心悸的感觉。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他上次来,并没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他不再去同隐影们打后,被丢进的那片杀戮之地。 他抿紧唇,脑海中浮现很多不好的画面。 他记得,在那里,他第一次踩在尸山血海里。 “嗤!” 一道破空的声音传来,在幽暗空间中显得极其尖锐刺耳。 一股彻骨的寒意在萧风心中升起。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对于这种如坠冰窖、必死无疑的感觉并不觉得陌生,而是厌恶。 他已经离开那里了,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些? 他的眼眸当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 璀璨的剑光瞬间破开层层黑暗,照亮了四周的昏暗。 暗淡的光线当中,有几道身影斩杀而出。 几道轻响传出,身影倒砸进了幽暗的密林里。 然后,萧风看到一道冰冷的寒光朝着他刺杀而来。 那是一柄匕首。 速度快到极致。 萧风现在这样,没办法用飘缈步,只能硬抗。 他便硬抗。 他抬起手轻轻一拍,整个空间都似乎狠狠颤了颤。 那人被这股恐怖的袭击,倒飞出去,半空豁然间转身,朝着密林当中而去,快若闪电。 萧风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弧度。 一击未成立即遁走,这是杀手的招式。 而这些人似乎早已潜伏在这里,而且隐匿能力连他都能瞒过。 他便是只恢复了三成精力,这般也已经值得他们骄傲了。 所以,是谁将万蛊大阵布置成了杀戮天堂? 他很好奇。 () 第640章 当一个人狠下心来时 林间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一股冰冷的风在林中刮过,带着淡淡的,不属于当前的彻骨冰寒。 萧风嘴角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跟他玩偷袭吗? 可是,这已经是他十岁之前便玩过的把戏了呢。 皇都中的杀戮之地,可鲜少有地方能比。 沙沙的细微声响突然间断绝,四周一下子静下来。 萧风目光冰冷,身子却纹丝不动。 一道阴暗影子闪过,速度很快,飘忽不定。 然后,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顷刻降临。 萧风眼中浮现出烦躁,猛然一掌拍出。 那人的身体被萧风一掌直接压倒在地,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光华闪过,血箭飙射。 “嗤!”这时,又一道细微的声响传出,有一道暗淡的光华绽放而出,朝着萧风的咽喉刺杀而来。 除此之外,一道道影子一齐朝着他刺杀过来,似幻似真。 几乎在同时,萧风身后,有一道掌印轰杀而来,直击萧风心脏。 萧风眼眸微阖,静心听着四周的风声,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可声音是无比清晰的,似乎画面全部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沙、沙!” 远处的声响不断,似乎又有人过来了,依旧隐匿在黑暗当中。 “似乎有些意思。”萧风猛地睁开眸子,身形一偏,剑挑来袭之势,一力破万法。 四周沙沙声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 金铁相击,血线飙射,兵刃入肉声异常清晰。 远处,一株大树之上,有一道身影静静而立,身上的衣衫随风而动。 他静静看着下面的屠杀,看着那些阴影悍不畏死的扑杀。 杀人,只是个目的,只要是能赚的,无论死多少人都无妨。 只是他没有发现,战局在向他拉近。 而等他察觉出来时,已经晚了。 一道流光激射而来。 那种濒临死亡的冰寒刺骨感觉突兀出现在那人心头。 不是看不到,而是闪避不了。 太快,快到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他心中颤了一下,“怎么可能?” 然后,整个人从树上栽了下来。 “去死!” 冰冷的话语自战团中传出,一抹如冬日破云的璀璨剑光瞬间斩开了无尽的幽暗。 所有人倒砸了出去。 四周彻底静了下来。 轮椅缓缓碾过泥泞,碾在栽下来的人的手臂上,微微停顿,碾过,发出咔嚓的声响。 那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浑身轻颤。 “为什么突袭杀我!”萧风冷冽勾起嘴角,冰冷问。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眸格外寒冷,死死的盯着萧风,在这淡淡的光线当中显得格外的阴森。 “是有人通知你们劫杀,还是你们一直在这里要杀死所有进来的人?”萧风又问。 那人依旧没回答。 “看来,你不会说了。”萧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微微一笑,伸手过去,“来,看着我,看着我的眸子。” 有幽幽的香飘在密林里,夜色里,越来越淡。 …… 时间流逝得并不快,可夜色已经深了。 萧风将脚下神智不清的人杀死,冷笑,“原来,早已经打这里的主意了吗?” 那就要再快一点了。 他不再停留,再次踩在尸山血海里,转着轮椅缓缓离去。 区别只是,这次的尸山血海是他造就的。 原来,一个人狠下心来,真的什么都可能做出来的。 …… 日出到日落,夕阳染红了云霞,由辉煌逐渐落下帷幕。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程余走出竹楼,停在万蛊大阵所在的森林前。 他有点担心。 那少年会不会半路睡过去? 那把轮椅半路会不会坏了,然后少年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昨晚怎么忘了把滚絮放出来,好让滚絮跟着去啊。 昨晚给他加的衣服有点少,会不会冻着啊? …… 这青年当朋友又当爹的,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呦,小伙子啊,怎么在这里?” 三个老前辈遥遥走过来,方姓前辈笑眯眯问。 “该不会是进去了吧?”姚姓前辈摸着长须说。 “这不是儿戏吗。”龚姓前辈叹气,“我说今早怎么不见他出来,你不拦点。” 程余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事能拦吗,能拦得住吗? “来,说说什么进去的。”姚姓前辈认真道。 “就是,我们也好进去个人收尸啊。”龚姓前辈补充。 “胡说八道,进去的也出不来,收什么尸?”方姓前辈梗起脖子大骂。 于是,三个前辈就那么吵了起来。 程余听得额头上青筋直爆。 好想揍这三个前辈一顿,怎么办? 忽然起风了,白茫茫雾气开始翻卷。 三个前辈忽然不吵了。 方姓前辈欣然道,“出来了,出来了。” 程余回头看去。 萧风真从迷雾中出来,身上微有潮湿,却纤尘未染。 “好样的!”程余快跑过去,拍了拍少年肩膀。 萧风微微皱眉,笑容却很真诚,“我拿到了。” “厉害,厉害。”程余竖拇指道,又弯下腰问,“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休息?” “还好。”萧风轻描淡写说。 “又逞强。”程余戳了戳萧风脑门,“你眼皮都快耷拉下去了。” “有吗?”萧风眨眨眼。 “小友。”三个前辈上前打招呼道。 萧风微笑了下,“我在里面遇到了些人,可能与方孤岚有些关系,另外,与蛊冢的传承也有些关系,我便将它拿了出来。” 三个前辈怔了下,然后露出了些拘谨神色。 方姓前辈挠挠头,“按理来说,这东西应该由蛊王掌管,可如今实在不妥,小友觉得应该交予何人?” “我想,给梓裳吧。”萧风也不推脱,评价说。 三人怔了下,龚姓前辈奇怪道,“小友缘何认为?” “下一届蛊王,会是谁?”萧风浅笑问。 “也对。”姚姓前辈一锤手心,连连点头,“只是,梓裳不一定愿意。” “所以,我准备同他们谈谈了。”萧风毫不在意。 三个前辈不说话了,打了个哈欠。 方姓前辈懒洋洋转身,“年纪大了,容易犯困,老夫准备去睡一觉。” “师兄去,师弟自然也要去。”姚姓前辈连忙说。 “龚某也是。”龚姓前辈已经跑了。 程余扯扯嘴角,“这三个……” “回去吧。”萧风平静打断。 “去哪儿?”程余低头问。 “找方孤岚。”萧风微微阖上眸子说。 “不先休息吗?”程余微微皱眉。 “忙完一起吧。”萧风淡淡说。 “好吧。”程余有点无奈道。 () 第641章 迷了心智 或许真是品尝了失去滋的味才能知道珍惜,牧梓裳一改之前的大咧咧,这几日对方孤岚的脾气极好,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只是方孤岚对她却出奇得冷淡。 方孤岚喝完药,将碗递还给牧梓裳,淡淡说,“我困了。” 然后,他钻进被子,阖上了眸子。 “那你好好休息。”牧梓裳扯出个艰涩的笑,推门走出房间。 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察觉出身后的人在微微颤抖。 方孤岚很难过。 这些天,他一直在做噩梦,梦到他最爱的姑娘将匕首刺在他心口上,说她恨他,梦到师父师叔们指责他,说他忘恩负义,邪魔歪道,梦到蛊冢的蛊师们喊着杀了他。 他怕啊,很怕。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牧梓裳,怎么面对自己的师父,怎么面对众师叔,怎么面对所有人。 现在,一切还未揭晓,可那个少年总会将一切都说出来的。 那时,他该如何? 现在,他又该怎么办? 他知道他做错了,可没有反悔的机会,更没有弥补的余地。 他将面对的是所有人的唾弃与指责。 他杀了师叔,夺了师叔的修为,走了歪道。 他从没想过如此啊。 可一切不知不觉就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他想死,可他又不敢。 他怕连累了他心爱的姑娘。 他也想过杀了那个少年,想过找那些人,可心中全是无力。 老天爷为什么一直在捉弄他? 他做错了什么? “梓裳……” 房外忽然传来萧风的声音。 方孤岚神色一滞,骤然惊恐起来。 他蜷缩在角落,剧烈颤抖起来。 他最怕面对的便是这个少年。 以前是,现在更是。 这少年是个魔鬼。 一定是来摊牌的。 这少年准备告诉所有人真相了。 他该怎么办? …… 房间外除了萧风还有程余。 “他睡了。”牧梓裳看着二人,打断道。 “他身上有我的银针,取出不及时,他会成个废人。”萧风抿了抿唇,毫不在意。 牧梓裳呼吸一滞,瞬间恼怒起来,“你故意的?” “当初,我若取出来,他会死。”萧风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牧梓裳深深呼吸,“好,很好。” 她脸色难看,推开门,让出路来,“你若骗我,我必与你没完。” 萧风没说话,因为没必要说。 程余推着轮椅进了屋子。 三个人看到,床上的青年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牧梓裳神色一滞,焦急上前,“方孤岚,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说,我帮你,我能帮你……” 方孤岚却不看她,死死盯着萧风。 萧风任由他看着,泰然自若。 然后,方孤岚身子忽然一僵,目光呆滞起来。 过了半晌,他喉结滚动了下,咽了口唾沫,神色恍惚说,“梓裳,你出去一下。” “不可以。”牧梓裳身子一僵,猛地拔高声音道。 方孤岚呼吸颤抖着吐出口气,“出去。” “为什么?”牧梓裳低头看着他眸子问。 “我有些事同萧风谈。”方孤岚又咽了口唾沫,语气镇定了许多。 牧梓裳眨眨眼,“好。” 她转头看向萧风,狠声道,“你若伤他,我与你势不两立。” 程余皱了皱眉。 “嗯。”萧风淡淡应了声。 牧梓裳抿紧唇,看了方孤岚,转身跑了出去。 程余到门口看了看,关上门,冲萧风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真的?”方孤岚忽然激动起来,扑到床沿上,“你真不会告诉梓裳师叔是我杀的?” “真的。”萧风上前,面无表情说。 “那你怎么说?”方孤岚哆哆嗦嗦伸出手。 “除了前辈的死,剩下的实话实说。”萧风双指点在方孤岚手腕上,微微阖目说。 “不行!”方孤岚身子往后一缩,“梓裳还是会怪我,师父师叔也会怪我,我不要众叛亲离……” 萧风死死抓着他手腕,“前辈的死,我是觉得有些蹊跷,其他事是你自愿的。” “为什么?”方孤岚崩溃般看着萧风。 然后,他忽然往萧风身上撞过去。 程余脸色一变。 萧风另一只手轻轻摁在方孤岚头顶,便让他难以动弹分毫。 他语气毫无波澜说,“不要得寸进尺!” “你可以帮我的。”方孤岚眼中满是祈求,“你可以将所有的事都揽过去,梓裳已经对你这样了,不会再差了,不是吗?你帮我……” 程余脸色难看下来,刚想说话。 “够了!”冰冷的话语如同冬天的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方孤岚身子一僵。 “我再说一遍,不要得寸进尺。”萧风眸子中清晰倒映着面前青年狼狈的脸,“我帮你,只是因为螭江前辈将修为转接给了你,让你做梓裳的护道人,我不想让前辈的心血毁于一旦,于你没有一点关系,与梓裳关系也不大。” 他从方孤岚手腕处取出一枚银针来,“记得,我跟你不熟。另一只手。” 方孤岚傀儡一样伸出另一只手,不再说话。 程余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 取针很顺利。 方孤岚全程一直呆呆的。 萧风拿手帕擦擦手,语气很平静说,“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万蛊大阵的事,你知道吗?” 方孤岚没回答。 萧风也不在意,“我去闯了万蛊大阵,遇到一伙人,是杀手,很多,他们说,是你将他们引进来的,我想知道是哪种引。” 他话语顿了顿,补充,“如果是你让布置进去的,蛊冢,你也不要呆了。” “不是我。”方孤岚猛地爆吼一声,又小心翼翼说,“我只是给了他们地图,他们说,我只要给他们地图,他们就能让我赢那个人,我不知道他们进去了。” 萧风淡淡看着他,“我姑且信你。还有一件事,我想换个时间,你能将蛊王的位置卸下来。” 方孤岚微微愕然。 程余也有点懵。 “你连自己都不信自己,我自然难以信你,三位前辈回来了,蛊冢也算安定,其他人想捣乱很难,但是蛊王若想捣乱,就很容易。” 萧风神色中有些带着冰冷,“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方孤岚剧烈抖了一下,哆哆嗦嗦道,“好,我卸,我卸。” 萧风点了下头,说了句,“我很快会离开。” 然后,转着轮椅,缓缓离开。 程余连忙跟上前,帮忙推轮椅。 两人很快离开了房间。 四周安静下来。 方孤岚缩进被子里。 过了半晌,被子中传出低低的抽噎。 () 第642章 默默的守护 轮椅在走廊间走动的声音不算小,牧梓裳很快察觉火急火燎冲回了房间里。 程余看着那丫头消失在视线里,回头有些担忧道,“你确定这丫头可以?” 萧风没回答,只是将一封信递过去,“打开看看。” “什么啊?”程余扯了两下,将里面的信纸打开,看了两眼,眉头渐渐皱起来,“什么时候写的?” “我不记得了。”萧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你想好了,”程余却脸色很复杂说,“方孤岚的事等那丫头反应过来便不会再怪你,可你若将螭江的死揽到自己身上,那丫头说不定会恨死你的。” “她若怪我便怪,我无所谓。”萧风轻描淡写说,“我只是怕她被这些真相吓疯了。” “说真的,以方孤岚的心性,做牧梓裳的护道人真的可以?”程余没接这一茬,挑开话题道。 “他只是之前被蛊虫折腾惨了,心性其实没有你看到的这般差的。”萧风宽慰道,“只是,之后的开导,方孤岚我实在不放心,前辈们的话她也不一定能听进去。” “你什么时候走?”程余又转移话题道。 “再同前辈聊一阵子就走。”萧风不在意说。 “好吧,我跟你去。”程余无奈道。 “不用了,前辈可不想让你听。”萧风转头看他,“你将信给梓裳吧,我给她她不一定看。” “你……”程余皱皱眉,“你就这么想让我留下来?” “你看事情看得很透。”萧风眨眨眼,微笑,“我信你不会让梓裳走上歧途。” “可你呢?”程余抿起唇。 “我叫了人来,”萧风温和说,“你不用担心我。” “可我若不想留在这里呢?”程余眼中有了些恼意。 “那……”萧风低下头,“我眼力很好,看得出来,你对梓裳跟对其他人不太一样,你若真不愿意在这里呆,我不勉强你。” 程余眼神中渐渐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你叫的什么人?” “小风。”一个淳厚声音忽然在两人响起。 程余身子一僵,猛地转头,“叶凡,你怎么在这里的?” “我叫他来的。”萧风轻声说。 “胡闹!”程余脸色骤然难看下来。 “他不会害我。”萧风认真解释。 “你现在这样,不都是因为他,你让我怎么放心?”程余恼道。 “冷静点。”萧风拉了拉他衣角。 程余抿了抿唇,“没有其他办法?” “其实呢,我在他身边最安全,因为没人敢在他手底下打我的主意。”萧风耐心道。 程余看了眼叶凡,“我带你去前辈那里吧。” 叶凡不在意微笑,“我在这里等你。” “嗯。”萧风应了声,靠回椅背上,微微阖上眸子。 …… 敲开三个前辈的房门,前辈们一人手里一手牌。 他们在扎堆打牌。 程余眨眨眼,有点不信自己的眼睛。 方姓前辈却笑眯眯招呼,“来来来,小伙子,也来两局。” “我来吧。”萧风笑眯眯插嘴。 三个前辈笑容都滞了一下。 龚姓前辈哈哈一笑,“也行,都一样。” “那让这个小伙子助威吧。”姚姓前辈补充道。 “他还有些事。”萧风笑容温和说。 气氛又滞了一下。 “那就快去吧。”方姓前辈干巴巴挥挥手。 程余糊里糊涂就被赶出了房间。 里面三位前辈的打牌声又响起来了。 牧梓裳满面怒容跑过来,“萧风呢?” “你看看这个东西。”程余将信封递过去。 “不看。”牧梓裳随手拍开,“我问萧风呢?” 程余皱了下眉,“方孤岚那是自作自受。” “胡说八道!”牧梓裳勃然大怒,“你同萧风是一伙儿的,自然替他说话,你没看到方孤岚什么样了,要不是萧风,他能那样……” “你够了,这跟小风什么关系。”程余也怒了,“他怎么成了那副鬼样子,你心里没有点数,自欺欺人什么?” “我哪有自欺欺人,要不是他进去,方孤岚能那样子,说好的讲道理呢,方孤岚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致于要他的命啊。”牧梓裳暴怒反驳。 “他那些伤为什么不能是自杀?”程余怒声道。 牧梓裳怔了下,“他为什么要自杀,他可是蛊王,你胡说八道,明明是……” “你看看这个,看完了你再说话。”程余打断,将信封塞进牧梓裳手里。 牧梓裳脸色有些难看,“这是什么?” “还不是自欺欺人,那你为什么连看都不敢看?”程余嗤笑。 “看便看,我倒想知道你能耍出什么把戏来。”牧梓裳冷哼一声,将信纸展开。 然后,她脸色渐渐苍白下来。 “这是谁给你的?”她微微仰头看着程余,声音有些颤抖。 程余没说话。 “萧风,是不是?”牧梓裳猛地退了一步,“都是假的,他故意骗我的,是不是?” 程余还是没说话。 “他人呢?”牧梓裳吼起来,“你说,他人去那里了?” 程余淡淡说,“小风的话,你会信吗?” 牧梓裳神色僵住,“我去问方孤岚。” 她猛地转身,跑下了楼。 程余看了眼房门,吐出口气,也往楼下去了。 …… 房间里,三位前辈不再打牌。 萧风两手空空,一直没摸牌。 他虽然也会赌,但不喜欢赌。 “小友准备走了?”三位前辈都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方姓前辈问。 “是。”萧风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一个玉盒,放在棋盘上。 三个前辈都不说话了。 “这个是蛊冢传承。”萧风将玉佩推给姚姓前辈,“这是玉简,只有开辟神识之人才能看,我已经同方孤岚说了卸去蛊王的事,等梓裳什么时候继任蛊王,前辈再给她。” “好。”姚姓前辈深呼吸了口气,点点头。 “这个,是螭江前辈的遗物。”萧风摸着玉盒说,“里面是一只噬魂蛊,这个方前辈帮忙收着吧,等梓裳什么时候能正视螭江前辈的死时给她,然后,让她去血都收敛一下前辈的其他东西。” 方姓前辈点点头。 “晚辈身份敏感,蛊冢之事,不便掺合,只能请好友代劳,今后之事,有劳三位前辈费心。”萧风拱手道。 “此事本就是我等份内之事,小友言重了。”方姓前辈连忙摆手。 姚姓前辈与龚姓前辈也摇头表示无妨。 “那晚辈便就此告辞。”萧风再次一礼,推门离去。 三个前辈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笑笑。 龚姓前辈有些不满嘀咕,“好像没我啥事?” “你太直肠子了,不合适。”两个前辈一人一边拍拍他肩膀,异口同声道。 “滚蛋!”龚姓前辈脸一下子黑了。 () 第643章 蛊冢的夜空,少有星辰,夜色便格外得黑。 三道身影出了村寨。 “牧梓裳那边我尽量帮她,但要是出什么岔子,你可不能怪我。” “嗯。” “方孤岚这个人挺不行的,我要是忍不住揍他一顿,可不能骂我。” “嗯。” “要是这里没事了,我会自己出去的,这里的天气不合适我。” “嗯。” “虽然我答应了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我可没说要提前退隐,不管我在哪儿,最后了别忘了给我打声招呼。” “嗯。” “你便不能说点别的?”程余有点尴尬。 “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萧风抓住轮椅手柄,温和说。 程余脸色一僵,深吸了口气,“你没什么跟我说的?” “你性子虽然有些急,行事却向来妥帖,并不需要我嘱咐什么。”萧风认真说。 程余无奈叹了口气,看了眼叶凡。 似乎只要叶凡在,萧风便会变得出奇疏离淡漠,实在让他无奈。 他绕到萧风面前,伸手搭在萧风肩膀上,“虽然矫情了点,我想了想,还是得说一下。” 萧风目光清明看着他,“你说,我听着。” “我不希望这是见你的最后一面。”程余一字一顿道。 “嗯。”萧风笑了笑,点头。 “那就,后会有期。”程余捏着少年的脸,拽了拽。 萧风微微皱了下眉。 程余赶紧缩回手,然后神色讪讪摸摸耳朵。 这少年脸皮太薄,他就轻轻捏了下,立马添了两道红指印。 萧风拿手背蹭了蹭脸,不是很在意笑笑,“后会有期。” 程余咧咧嘴,转身离去,走了十几丈,往后挥了挥手,猛地狂奔起来。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身子软下来,阖上眸子。 “去哪里?”叶凡推着轮椅缓缓前行,轻声说。 “煞岛。”萧风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说。 “要下雨了。”叶凡又说。 “嗯。”萧风应了声。 “算了,你睡吧。”叶凡有些无奈笑笑。 “嗯。”萧风又应了声。 叶凡微微前倾看了眼少年,摇摇头。 两人渐渐走入了密林里。 夜风吹动薄雾,现出角落里的三个老人。 “以后,就靠我们了。”方姓前辈微笑说。 “一把老骨头,也就够折腾这一回喽。”姚姓前辈坦然道。 “矫情!”龚姓前辈白了两人一眼,转身往村寨里去了。 “走了。”两个老人相互锤了对方一拳头,也追了上去。 …… 露打竹叶稀,雾起晨晓。 一只白鸟从竹屋里飞出来,停在栏杆上。 叶凡回头看了眼竹屋内,伸手指去逗白鸟。 白鸟咕了声,离叶凡远了点。 叶凡也不在意,继续看着竹林。 风吹叶落,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里。 “叶尊!”林枫从房间里出来,施礼道。 “他不愿理你?”叶凡温和问。 林枫抿了抿唇,“他怪我。” “后悔了?”叶凡转过身,笑容有些玩味。 “没有。”林枫淡淡说。 叶凡不再理他,负手入了楼屋。 “这是哪里?”萧风坐在床上,显然已经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汴凉城。”叶凡温和说,“你恢复得还算可以,只睡了一天一夜。” “什么时候去?”萧风认真问。 “你说。”叶凡很欣慰微笑。 “现在?”萧风试探性道。 “可以。”叶凡干脆道,“不过你需要先洗漱,然后吃点东西。” “好。”萧风点头。 …… 随着十大毒师的先后去世,煞岛格局早已天翻地覆。 短短几个月,毒师们由互不干涉,变成了共同效命于一方组织。 惧毒门。 这是一个对于毒师来说有些讽刺的名字,只是却很贴切。 因为其中的毒指的不是毒物,而是毒人。 所有毒师都会怕的毒人。 因为所有毒对他都无效。 对于惧毒门的毒师来说,这是个恐怖而神秘的存在,或者说是个魔鬼。 只是,当魔鬼遇到比他还像魔鬼的鬼时,他也就是个小鬼。 …… 黑色雾气渐渐从幽暗不见底的山洞中飘出,越来越浓,四周草木逐渐枯黄,空气开始发出一种恶臭腐败的气味。 两道身影缓缓而来。 幽暗山洞里,一身黑袍的干枯老人盘膝闭目,身周黑色雾气涌动,越来越多,越来越稠密。 山洞中开始回荡起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干枯老人猛的睁开眸子,眼中有暴戾一闪而过,“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脚步声依旧不急不缓。 干枯老人站起身,神色警惕下来。 煞岛竟有人不怕他的毒瘴了吗,或者说,他们找来了。 渐渐的,视线中出现两道影子。 是一个平凡读书人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你们是什么人?”干枯老人微微眯起眸子,遮住眼中的凶光。 叶凡没回答,笑眯眯看着面前的骷髅脑袋,眼中有些欣赏。 他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有这般大魄力,以毒修身,能舍了这一身皮囊,虽然是走了些偏路,可若是放在外面,再加以引导,说不得能被不少人看中呢。 萧风也没回答,而是很平静反问,“唐无炎,是吧?” 干枯老人瞳孔一缩,没回答。 “毒经的确是一种很精妙的修炼功法,只是稍有不慎便会全身腐烂而亡。”萧风认真打量了他两眼,“你能走到这一步,我很惊讶。” “你认识我?”干枯老人阴恻恻问。 “嗯。”萧风认真点点头,“去年唐门乱战中,你现身过,之后,万毒岛主人请我帮忙杀你,我就对你了解了些。” “唐无影?”唐无炎面色骤然狰狞起来。 萧风没回答,自顾自道,“我本来对你没怎么在意,不成想你自己非要跳出来提醒我,所以,你是准备自戕还是我给你个痛快?” “呵,好大的口气。”唐无炎冷哼一声,衣袖一挥,一股狂风裹挟着腥臭气息朝两人方向而去。 叶凡轻轻挥了挥手,然后轻描淡写伸手一抓。 狂风散去,唐无炎砸在了两人面前。 “抱歉,力气用大了。”叶凡温和说。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看了叶凡一眼。 叶凡摸摸少年脑袋,微笑。 萧风低下头,不再说话。 唐无炎愕然看着叶凡,“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哈?”叶凡摆摆手,“我可不是东西,是你比较傻。”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保证不杀你,如何?”他温和说。 “你们想知道什么?”唐无炎并没有犹豫太多时间,阴森森问。 “不错嘛。”叶凡笑眯眯看着他,“第一个,知道你把毒师传承集齐了,拿出来吧。” 唐无炎抿了抿唇,“送过去了。” 叶凡毫不在意,“第二个,煞岛有几成他们的人?” “现在是三成。” “第三个,聚毒珠呢?”叶凡温和说。 唐无炎呆了一下,有些愕然。 叶凡微笑,看着他的眸子。 唐无炎眸子渐渐浑浊起来。 过了会儿,叶凡笑得更温和了些,欣慰道,“你很诚实。” 他低头看萧风,“你想怎么处置他?” 一道剑光斩过,岩壁上多了一瀑黑血。 “这么干脆啊。”叶凡有点遗憾。 萧风看了他一眼,“走吧。” “你似乎不太开心?”叶凡有些疑惑问。 萧风阖上了眸子。 叶凡无奈笑笑,“现在干什么?” “杀人。”萧风轻轻说。 “好啊。”叶凡微笑。 …… 天元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煞岛燃起熊熊大火,足足烧了三日,无一人出岛,据江湖统计,死亡人数至少三千。 …… 泰和山是一处极好的风景区,山中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座木质沧桑、雕刻细腻的木楼。 那楼身上刻满莲花图案,线条柔和流畅,芙蕖摇曳,堪称木雕之中的精品杰作。 此时这精品杰作的大门口坐了个懒散青年,他身边有一堆石头,石头中间堆满折断拍裂的木柴,弄了个临时的小灶。 柴火上搁着个粗陶药罐,药罐里放了不少药,正在微火之上作响,似乎已经熬了有一会儿了。 石头之下仍生长着青草,可见这药灶刚刚做成,柴火也点燃不太久。 粗陶的药罐十成新,依稀是刚刚买来,不见陈药的残渣反倒有种清新干净的光亮,药罐里头也不知熬了些山药不像山药、地瓜不像地瓜的东西。 木楼不远处,有人用青竹竹条和竹叶编了张软床,就吊在两颗粗壮的青竹中间,上面睡了个少年。 不远处,有个读书人慢悠悠走来,然后走到木楼前,与那个青年并排而坐。 一条黑狗懒骨头一样爬到读书人脚边,呜呜叫起来,有些委屈。 读书人摸摸大狗耳朵,然后拍了拍大狗脑袋。 大狗又呜呜两声,逐渐睡了过去。 林中宁静,随那苦药不知何故飘散出一股安详的气氛,让人四肢舒畅。 时间缓缓过去,竹床上的人仍在睡觉。 林中微风徐来,始终清凉,阳光渐渐暗去,慢慢林中便有了些凉意。 “好了。”懒散青年忽然说了声。 读书人将熬到只剩下一半的药倒入碗中,往竹床方向去了。 大黑狗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冲慵懒青年呜呜了声。 懒散青年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当真不凶我了?” 大黑狗又呜呜了声。 “这才乖嘛。”慵懒青年笑眯眯拍拍大黑狗脑袋,从怀里摸出一颗黑乎乎的丹药丢过去。 黑狗一伸脑袋,直接吃了。 青年将屁股往黑狗那边挪了挪,心满意足抚摸着黑狗油光发亮的短毛,只是手指的动作略显僵硬。 才摸了两下,那条狗头一转,一口咬在青年手上,自咽喉发出极具恶意的咆哮。 青年动作微微一顿,嘴角笑意却更开了些,另一只手揉了揉那狗头。 黑狗不知为什么,又病怏怏的了。 青年不再管它,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冲竹床那边喊,“喂,你将他抱过来吧,该让他醒了。” 读书人在那边冲他招招手。 青年耸耸肩膀,懒洋洋迈步过去,“怎么了?” “这个。”读书人指了指少年眉心又出来的黑色火焰,“怎么回事?” “这不是魔源嘛,你放进去的,怎么了?”青年很奇怪道。 读书人皱着眉头,“我将他的本源还给他了,辅佐本源不该影响他的。” 青年看了他一眼,“那就是他不想活了。” “不可能。”读书人声音冷了下来。 “你自己想想。”青年声音中带了些玩味,“那天你让我强行让他沉睡,虽然是因为他身体里那个很奇怪的魂魄,可于他来说,算什么?” “他出煞岛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不想睡,又不同我说怎么了,我也没办法。”读书人有些无奈。 青年勾了勾嘴角,“走开点,我看看能不能叫醒他,叫不醒你就自求多福吧。” 读书人不在意耸耸肩膀。 青年阖上眸子,嘴唇张合,一道道古怪至极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那声音似乎千万只小鬼在窃窃私语。 天色渐晚,竹林中一切颜色渐沉暮霭,仿若幻去。 四周静谧至极,唯余遥遥的虫鸣之声,显得竹林愈发冷清。 骤然间,一股阴风吹过。 读书人猛地抬头,望着萧萧竹林。 四周不知何时竟有无数黑色阴影汇集,逐渐蜂蛹而来。 读书人微微皱眉,揉了揉眼睛。 “退下!”他低斥。 四周依旧,黑色阴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退下!”读书人又斥了声。 黑色阴影依旧未散,反而越靠越近。 “停下!”读书人眉头皱得愈紧,忽然一把抓住懒散青年。 青年浑身一震,脸色霎时苍白。 他嘴角流出鲜血,睁开眸子,有点恼怒道,“你干什么?” 然后,他惊叫一声,“这是什么?” “不知道。”读书人摇头,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是,打断你,它们会不动了。” “你是说,我招来的?”青年瞪大了眸子。 “我不知道。”读书人四顾道,“但是应该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青年嘴角扯了扯,点着额头说,“我想想,我想想啊。” 然后,他神色忽然一滞,“不对,是他引来的。” 他猛地盯住了竹床上的少年。 () 第644章 芒种后,天气以极快的速度升温,很快燥热起来。 温度升了,人的火气难免大一些。 于是,矛盾难免要多不少。 本来相看两相厌的唐门与霹雳门吵起来了。 这一吵可一发不可收拾,从小辈们的小打小闹到老一辈的大打出手,之后唐门门主唐焕清与霹雳门门主雷钧打了一架,唐焕清险胜。 本以为霹雳门会低头认错,谁知洛水仙子与王喜洪伉俪情深,结果把紫灵堂牵扯了出来,幸好有丐帮前辈经过,出面一番调和,局势才稍稍缓和了些。 绮云台对于饮血剑的事愈发咄咄逼人,派出了先天境的长老四处搜寻,即使自从群龙盛会后饮血剑也没有出现几次。 江湖上有些头脑的都知道,绮云台这是急红了眼,所以吃相难看。 不过百年前饮血剑的事也渐渐被人扒出来了,就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毕竟没人愿意让当年的惨剧重现。 当然也有人打的小算盘。 饮血剑要想拿到手,绮云台免不了要付出些代价,势弱可借势群起而攻之,饮血剑或许还能当个不错的借口。 至于绮云台想没想到这些,就谁也不知了。 前几月江湖上风起云涌,铸剑山庄却被约束少有四方走动,早已引了不少年轻一辈的不满,铸剑山庄开始暗流汹涌。 而南宫家族的族人火气跟着天气旺盛起来,小动作也就多了不少,林瑶被族人孤立,甚至连几个向着林瑶的长老也被孤立了。 本来江湖人都以为南宫家主退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结果前几日南宫家的老家主南宫诲被找回来了,铸剑山庄的庄主南宫凌天指证南宫甫意图毒死老家主。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于是整个南宫世家就乱成了一锅粥,开始忙着整顿肃杀了。 郦蜀边境的动荡也在这一片热季中落下了帷幕。 四大家族没落,书言城,淳安城,薪城分别被慈航斋,轩梦阁,琉璃宫归心,倒是知返城的归属成了个谜团。 便是出家人也没那么清心寡欲了。 余寺的小金刚与贪煞寺的佛子论佛,险胜,结果贪煞寺的佛子扬言是不屑与之辩论,小金刚单枪匹马闯了贪煞寺,将佛子痛扁了一顿,半死不活被贪煞寺丢了出来。 于是,这个梁子结下了。 …… 火气大,也有人选择了避暑。 比如,飘缈公子与白无天的赌。 伐白盟原本商议得风生水起,结果被这一盆凉水浇的彻底熄火,金蚕教,武惮宗,刀门,乾云山等几个讨论得最欢畅的势力闭门谢客,连原本还出面的乔帮中人也没得影子。 于是,原本定下六月初六宣布伐白盟成立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推延了。 慕雪派与冷殿相处甚佳,大有联手之意,前些天几个被慕雪派尊称为圣使的几个年轻人都去了冷殿拜访了。 黑龙窟,洛书门,阎罗殿这三方势力行走江湖之人销声匿迹。 最有意思的还是乔帮,听说乔娘回了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回去的盛华山,这也是准备避暑的意思了。 ……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冰火两重天。 这个完全是说飘缈楼了。 前些日子一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结果不声不响灭了惧毒门,昭告江湖,十日后飘缈楼捕杀所有在外的毒师,画皮师,调香师,占卜师,蛊师。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不讲道理了。 只是没人敢说什么。 毕竟煞岛上的三千多孤魂还在天上飘着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没人知道,这是一个人办到的。 …… 梦峡的天空很静。 洛潜渊懒洋洋躺在竹椅上晒太阳。 今天他放假,因为是他生辰。 几只麻雀在他头顶的树上叽叽喳喳,叫得十分欢腾。 忽然,呼一声,麻雀四散, 啪! 一堆鸟屎掉在了洛潜渊脑门上。 “我靠!”洛潜渊摸了下,脸一下子就黑了,“哪个王八……” 然后,他的话一下子噎住了,猛地跳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解释,“李姨,我不是说你啊,我以为是他们玩我,我错了,我有罪,您看在我生辰的面子上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正好扯平。”李露毫不在意说,“所以,帮我出去接几个人回来吧?” “哈?”洛潜渊呆了呆。 “你不愿意?”李露挑了挑眉。 “愿意愿意。”洛潜渊连忙点头,又问,“什么人啊?” “之后不适合在外面的人。”李露转身离去,“走吧,去拿名册。” “哦。”洛潜渊应了声,连忙跟上。 …… 欧阳子在外游历了大半年,终于又游历回了百灵谷。 他走在狭窄昏暗的岩壁缝隙里,想着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去,药园子应该荒废得不成样子了。 想想他去年种下的那些名贵药材打了水漂,他就一阵肉疼。 面前豁然开朗。 依旧是花红草绿的内的祥和之景。 几条曲径连同着远处的茅庐,药园子里药材生得鲜活漂亮。 欧阳子怔了下,连忙跑过去,心道,这里莫不是住了其他人? 那可不行。 老头子的地盘,凭什么让其他人待? 正想着时,药圃里钻出来个青衣少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着老人笑了笑,灵秀动人,“我认识你。” 欧阳子挠挠头,有点懵,“哎?你这丫头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的,怎么认识老头子的,老头子怎么不记得认识你?” 他一下子问了一连串出来。 少女也不恼,以读书般的口气解释,“我是跟着萧风进来的,他带我来这里看萤火虫,他不让我跟他,他走了,我不想出去,便住下了。” 说这些时,少女眼中满满的失落。 欧阳子挠挠头,“你是说,你是小风的朋友?” “是。”少女点点头。 “那他为什么不让你跟他?”欧阳子好奇问。 “不知道。”少女摇摇头。 “行吧,那你就住吧。”欧阳子很好说话点点头。 少女哦了声,又说,“我入秋便离开。” “你不是不想出去吗?”欧阳子对这个丫头挺好奇的。 “他让我护两个人,”少女很认真说。 欧阳子认真打量了眼少女,点点头,“随便你吧。” 他又扫了眼药园子,“这些是你弄的?” 少女笑了下,“他喜欢,我就帮忙照护这了,很漂亮。” 欧阳子点点头。 不远处几只大白兔一蹦一跳过来,看到欧阳子顿了下,又继续跳。 欧阳子眸子一亮,伸手抓住一只,足有五六斤重,不由感叹,“好肥的兔子!” 他转头看向少女,“丫头,今晚吃肉吧?” 少女却皱了皱眉,认真说,“这是我养的。” 顿了顿,她补充,“不能吃。” 欧阳子脸色一僵,一把将兔子丢掉,“老头子开玩笑的。” …… 如今时节,万里飘雪的也只有死亡冰原了。 此时,死亡冰原外围,一老一小缓缓而行。 老人独臂羊皮裘,一身邋遢,背后背了一把刀。 小的是个年纪也不算小了的青年人,模样周正,穿着随意,手中提了一把柴刀。 这几个月,他们杀了很多人,拦路的,找茬的,或者截杀的,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打斗,但是总差那么一点。 老人说,最霸道的刀是与天地的抗衡。 于是,他们来了死亡冰原。 前方道路上的水渐化为冰,呼出的白气渐成一颗颗细小的冰株。 沿途的树木慢慢变成低矮的灌木,最终完全消失。 四周,渐渐只剩下各种被山风和时间侵蚀得古怪外形的冰雪。 一连几日,他们一直在前行,除了入夜时找一个略微避风的洞窟休息。 他们都是先天境,本可不惧寒暑,可在这死亡冰原里,却只是能稍微缓和一下压力,并没有多少用处。 这或许就是死亡冰原之所以成为死亡冰原的原因吧。 四周越来越冷,越来越静,连雪鸟都没了踪迹。 这日,还未日出之时,青年便被硬生生的冻醒。 刺骨的寒冷让他浑身麻木,一时都无法动弹,也几乎无法呼吸。 起初,他有些惊慌,但很快他的心中又归附平静。 因为随着他的醒来,他体内的真气开始不断游走,使得几乎被冻僵的身体也开始复苏。 第一缕金光洒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时,青年走出了略微避风的洞窟,迎向了更加凛冽和狂暴的风雪。 他不会忘了他的目的,而且也从未畏惧过。 洞窟前是一个小冰谷的坑地,昨晚有一大片积雪滑落,将之变成了个雪湖。 阳光下吹来一阵风,比昨日更加冷冽,甚至夹杂着些冰渣和破碎的冰棱。 青年站在雪湖前的一块凸出周围一人多高的冰块上,伸出了双手,微微阖上眸子。 他的双手和双臂很快冻得近乎僵硬,但是他感觉掌指之间肌肤似反而更加的敏锐。 他要感知着寒风从哪里吹来,又要吹去哪里,带来了多少力量。 渐渐,一切变得清晰,似乎印在脑海里的画面。 蓦的,他伸出手,捏住了一缕寒风,捏住了一片雪花。 雪花融化。 他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 细微的水珠在空中瞬间被冻结成一缕缕的冰丝。 而几乎同时,他劈出了一刀。 平平无奇,风雪却微微一滞。 然后,面前的雪湖出现了一道裂纹,不明显,却很深。 然后,青年再次阖上了眸子,放下了刀,放下了手,平静而立。 洞窟口,不知何时醒来的老人微微勾起嘴角。 他很早便知道,这青年会比超过他,而且很快。 他们能走到这一步靠的是勤勉,而天赋这种东西不是说没有,而是没有那么明显。 但不得不承认,天赋很重要。 而这一代的年轻人比他们优秀了太多,不提如同众星拱月的那个少年,便是无数的星辰也比他们璀璨耀目得多。 所以,他们才敢赌这一把。 当然,让他开心的不止这一点。 与天地相争,这是在南宫老剑神的提示,吴苛的佐证下的一次尝试。 他没见识吴苛出飓风峡后的剑,但他听说了,所以,他也想赌一把。 然后,他赌对了。 …… 红日,枯骨,血海。 入眼的一切令人心凉。 萧风蜷曲坐在白骨上,低头便能看到血海,看到倒映在血水中的影子。 他阖着眸子,眉宇间尽是痛苦。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他确确实实被困在了这里,很长很长时间了,无处可逃。 四周很静,静得想让人发疯。 “呵呵呵呵......”四周忽然回荡起笑声,邪魅张狂,愈来愈大。 萧风眉宇间苦痛之色愈浓,他抱着脑袋,用力捂住耳朵。 他不想听,不想去面对。 可笑声却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肆意,似乎脑袋要炸开了般。 “是你要杀他们的,你为什么不想面对,这般痛苦,为什么不让我取代你呢?我是你,你便不用再承受这一切,不用再这般痛苦难过了。” 蛊惑的声音在血海上幽幽传荡,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张狂。 “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想通,放弃吧,不要再想了,不要顽抗了。你不想出去吗?你没有时间了,让我成为你,一切都将过去的。” 血海中悄无声息浮现一张白色座椅,黑衣少年坐在座椅上,温文尔雅微笑。 “呵呵……呵呵呵……”萧风却笑起来,笑得低沉沙哑。 他睁开眸子,眼中难掩的疲惫痛苦,眸子深处却保留这最后的清明。 “你终究是耐不住性子的。”他看着黑衣少年,眼神中有些讥讽嘲笑。 黑衣少年眸子中有一瞬间的诧异,又微笑,“是我低估了你,不过你能有什么办法?” 萧风没有说话,只是笑得愈发讥嘲。 黑衣少年皱皱眉,“这里虽然是你的地盘,可你现在连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当初你是故意让我抓你来这里的?”他很不解说。 萧风依旧没说话。 黑衣少年一步走到萧风身前,蹲下看着萧风的眸子,“你在想什么?” “你会死。”萧风嘴角翘起,很平静说,“因为你的愚蠢。” 黑衣少年神色一滞,面色陡然阴沉,“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死。”萧风很耐心重复,“用不了很长时间。” 他微微阖上眸子,不再说话。 黑衣少年面色渐渐狰狞,眼神也逐渐阴沉沉下来。 () 第645章 灵魂摆渡人 五月初五,苍龙七宿飞升至正南中天,是龙飞天的日子。 龙星既“得中”又“得正”,处在大吉之位,恩施普也,龙德显扬。 似乎真是受了龙星恩泽,萧风悄然苏醒。 此时,他躺在一张没有被褥的木床上,身处的是一栋窗明几净的木楼里。 除了他以外,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其他活的东西。 他坐起身,眼神平静,面色镇定,似乎只是刚刚睡了一觉,然后醒了。 他四下打量了眼,然后摸了摸脚踝,沉吟了下,下床穿上鞋子,扶着床慢慢站起来。 脚下轻飘飘的,脚腕处有些酸,有些钝,好在没多少影响。 他脸上露出了点笑意,并不着急缓缓走动起来。 他走得很小心,就好像一个锈了的机械缓缓恢复总要有一点缓冲的时间。 不知不觉,他走下了楼。 木楼不高,只有两层。 一楼也没有人,收拾得同样整洁干净,看来楼主人是个比较讲究的人。 他没有停留,推开门。 楼外是竹林绿草,阳光洒满整个视线,一片明媚。 萧风嗅着满山吹来的竹香,缓缓坐下,靠着木楼很惬意阖上眸子。 四周很安和,有鸟雀鸣叫,分外生动明快。 萧风嘴角又有了些笑意,觉得这般真好。 过了近一盏茶时间,一只大黑狗从竹林中窜出来,然后飞快扑倒萧风脚边,欢快地摇头摆尾,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风睁开眸子,伸手拍了拍大黑狗的脑袋。 大黑狗更加欢快起来。 萧风嘴角笑意也更浓了些。 这时,萧风感觉面前一暗,一个青年站在了他面前,惊喜道,“你醒了。” 萧风微微仰头看他,“叶凡呢?” “他以为他闯了祸,去想办法了。”青年在萧风身边坐下,“感觉怎么样?” “还好。”萧风将视线转到竹林。 “我可以看看你吗?”青年很认真说。 萧风没说话,只是阖上眸子。 青年也阖上眸子,伸手指点在少年眉心的黑色火焰上。 几个呼吸,他睁开眸子,有些不解,“似乎没什么改变。” “需要有什么改变吗?”萧风轻轻说。 “你没同那个魂魄有什么交易吧?”青年微微皱眉问。 萧风沉默看着竹林。 “这个很重要。”青年有些强调说。 萧风依旧沉默。 青年伸手想让少年看他,半路又将手收回去,有些无奈,“你便是同叶凡怄气,也用不着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 萧风低垂下眼睑,揪了揪大黑狗的耳朵,“滚絮呢?” 大黑狗伸出舌头,想舔萧风的手,萧风拍了下大黑狗脑袋,大黑狗便又老实了。 “叶凡拿着了。”青年看着,有点羡慕。 “他拿滚絮干什么?”萧风皱了皱眉。 “叶凡觉得那小东西一直赖在你身边有些碍眼。”青年伸手去摸大黑狗。 大黑狗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口中发出恶意的咆哮。 萧风点了点头,又拍了大黑狗一巴掌。 大黑狗立即耷拉下耳朵,又老实了。 青年如愿以偿摸到了大黑狗的脑袋,然后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年,“叶凡那日是好意,毕竟你当时的模样的确很让人担心。” “我之前杀了很多人。”萧风微微坐直身子,靠在木楼上,阖上眸子,“那些人本来可以不死的,可是现在都死了。” 青年皱皱鼻子,并不是很能听明白。 萧风却又沉默了下来。 青年等了会儿,没等到下文,不由无奈,“叶凡说你是个很奇怪的孩子,果然奇怪得很。” 这时,狗头一转,干脆利落一口咬在青年手上,咽喉中发出极具恶意的低吼。 青年嘴角又有了些笑意,揉了揉狗头。 大黑狗病蔫蔫起来。 青年收回手,将手揣入袖里,“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萧风没说话。 “看来你很累了,要不睡一觉?”青年提议。 “叶凡没在这里。”萧风淡淡说。 青年怔了下,然后笑得更开了些。 这少年的意思是,叶凡没在这里,所以最好老实一点。 这是威胁呢。 “你很有意思。”他欣然说。 萧风没接话。 “你似乎对叶凡成见很大?”过了会儿,青年又好奇道。 萧风还是没回答。 “叶凡这个人呢,虽然自大了些,掌控欲强了些,其实还是很不错的。”青年诚恳说,“你只要顺从他一些,很多事他会很好说话。” 萧风依旧没说话。 “他是一种很孤单的人,所以对于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人便分外珍惜,当年若不是那个孩子差点杀了他,他是不会杀那个孩子的。”青年笑容有些浅淡,“那次意外,他在我这里呆了百年才走出来。” “你活了很长时间?”萧风偏头问。 “与叶凡相比,还不算长。”青年含糊道。 “你想不想知道叶凡的其他事,我可以同你说。”青年友好看着萧风。 “不想。”萧风避开青年的视线。 青年的眸子很奇怪,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晕眩。 即使是不刻意注意。 青年往萧风身边靠了靠,“你不好奇?” 萧风皱皱眉,往一边挪了挪。 “少年人,心思这么重干什么?”青年偏头看着萧风,有些疑惑说。 “你最好不要对我好奇。”萧风声音微冷。 青年耸耸肩,往身后木楼上靠了靠,“放心,叶凡说过,不让我对你有什么想法,我可不想让他恼了,那可怕得很。” 顿了顿,他又说,“我就是比较闷,所以想激你多说些话。” “你是想套我的话吧。”萧风冷淡道。 “看破不说破嘛。”青年也不尴尬,“不过你这浑身长刺的样子,真让人为难。” “这是什么地方?”萧风忽然问。 “泰和山。”青年笑眯眯说,“只是不是你们看到的泰和山,一般人进不来,你想出去嘛,也有点困难。” “你一直在这里住?”萧风又问。 “差不多,不过我比较喜欢活在他人梦里。”青年欣然说。 萧风皱皱眉,“什么意思?” “有些人有些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你的随心所欲一样,而我的天赋是入梦,”青年很好脾气解释,“就是能让人入睡,然后进入人的梦境,当然,这个梦境不是做梦的梦而是你灵魂深处的梦,简单的说就是看透这个人的所有。” 他顿了顿,补充说,“也有人称呼我为灵魂摆渡人。” () 第646章 天赋异禀的悲哀 “灵魂摆渡人?”萧风低喃了声,有些不明意味勾了勾嘴角,“这像是个贬义词。” 青年怔了下,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是个贬义词呢?” “只是在一个个灵魂间摆渡,你是为谁活的呢?”萧风轻轻挠着大黑狗的耳朵,随意说。 青年脸色变了变,又摇摇头,“你这孩子,真不讨人喜欢。” “你的手,我可以帮你看看。”萧风很平静说。 “不需要。”青年站起身,拂袖入了竹楼。 萧风毫不在意,低头揪着大黑狗的两只耳朵,纠缠成一个麻花,然后,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 不知不觉,日暮西山。 青年一直在楼里,再没出来过。 萧风也不在意,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月影斑驳,早已入夜。 叶凡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坐在萧风身边,欣喜又释然道,“你可算醒了。” 萧风揉揉额头,还有点没睡醒。 “那家伙怎么了,为什么封楼?”叶凡温和问。 萧风眨眨眼,想了想,“似乎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你跟他说了什么?”叶凡惊奇问。 “我只是说帮他看看手。”萧风很认真说,“阿黑咬了他的手。” 叶凡怔了下,忽然笑起来,“他惹你了吧?” “没有。”萧风一本正经否定。 叶凡笑得无奈又幸灾乐祸,“那家伙自称灵魂摆渡人,其实却像个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又不愿承认,所以宁愿一直迷失在他人的梦里也不愿活在现实,以致于如此修为,手上还能落下毛病,照现在的架势,他估计又要闭关几日了。” “做什么?”萧风奇怪问。 “将你的那段记忆忘记。”叶凡温和说。 “忘掉?”萧风不解。 叶凡解释,“灵魂摆渡人又称不死人,除了他自己杀死自己,永远不可能死,而长久的记忆总有崩溃的时候,特别是像他们这种以他人的记忆为生的家伙,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可能让他们彻底疯掉,所以他们必须强迫自己忘记那些给他们压力的东西,否则便是死亡。” “真可怜。”萧风有些歉然说,“我只是嫌他吵。” “你真是故意的。”叶凡欣慰又无奈摇头,“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对你再起什么歪心思。” 萧风偏头看他,又有些疑惑。 “他会忘记那段记忆,却会记住那种惊惧,所以会对你本能的畏惧。”叶凡抬手揉揉萧风脑袋,“这叫趋利避害。” “所以,他才会听你的话?”萧风询问。 “是。”叶凡并不否认,“就是这种事不能多做,否则哪一天挺不过来就可惜了。” “其实,他还是想四处走走的。”萧风很认真说。 “可他不敢。”叶凡摇摇头。 “真可怜。”萧风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轻轻说。 叶凡将萧风抱起来放在腿上,捏了捏他鼻子,“有心情怜悯他人,难道你自己就不可怜了?” “我有亲人,有很多朋友,已经很幸运了。”萧风摇摇头,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叶凡无奈笑笑,“所以再遭罪也没什么?” 萧风低下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叶凡也不较真,又问,“你怎么醒过来的?” 萧风眨眨眼。 叶凡看着萧风的眸子,在确定萧风的确不清楚后有些烦躁道,“前些日子千寻尝试唤醒你,结果将方圆几百里的怨灵都引过来了,千寻说是你神魂空间里的那个魂魄搞得鬼,你没察觉吗?”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什么是怨灵?” “一些平日里看不见的脏东西。”叶凡并不想多解释。 “他说,他是被一些灰色雾气唤醒的,那是很美味的食物。”萧风有些迷茫说。 叶凡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死气,怨气,是最美好的东西。”萧风轻声说,“他能调动我的负面情绪,然后用那些东西折磨我。” 叶凡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什么灰色雾气,你能说清楚点吗?” “我不知道。”萧风神色如同一头懵懂的小兽,“一个很大的石门,里面有很多灰色的雾气,似乎还有活的东西,里面有一个黑色的龙椅,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 “是禁地。”叶凡忽然说。 “我不知道。”萧风茫然道。 “修贤寺镇压着地狱。”叶凡语气有些漠然说,“那个魂魄可能与那里有关。” 他说这些时,脸色很难看,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手段,而且竟然把他瞒过去了。 萧风却似乎有些累了,阖上眸子,“我听不懂,也不想搞懂。” “好吧。”叶凡纵容笑笑,“现在他顾不上我们了,我带你出去?” “滚絮呢?”萧风猛地想到一事,问。 “在林枫那里,”叶凡站起身,“不能让它一直赖着你,以后你也少与它接触。” “我可以自己走。”萧风没回答,只是轻声说。 “不要逞强。”叶凡温和道。 萧风抿了抿唇,微微阖上眸子,将下巴搁在叶凡肩窝上,整个人显得温顺了许多。 叶凡满意微笑。 他一步迈出。 斗转星移。 面前依旧是一片竹林,只是已不是泰和山的那片竹林,而是煞岛附近的那片,不远处有一座竹屋。 “想不想睡觉?”叶凡偏头看着埋在自己肩窝里的小脑袋,心情大好。 萧风轻轻说,“阿黑没跟来。” “让他陪千寻了,千寻很喜欢它,一般我便让他照顾的。”叶凡耐心解释。 一只白鸟从竹屋里飞出来。 “滚絮。”萧风忍不住笑起来。 叶凡看了滚絮一眼。 滚絮小身子一僵,就停在了半空中,上前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很是为难。 林枫从竹屋里出来,欠身一礼,“叶尊” 顿了顿,他又说,“公子。” 萧风笑容一敛,皱皱眉,抿起唇,闭上眸子。 林枫神色低落,却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叶凡挥挥手,示意自去,抱着萧风入了竹屋。 滚絮进屋也不是,不进屋也不是,更为难了。 () 第647章 千寻 接下来的几日,萧风一直呆在竹林里,叶凡也一直呆在竹林里。 萧风在试图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以前,他已经偷懒很长时间了。 叶凡在研究萧风神魂空间里的那个少年,只是去了几次萧风的神魂空间,都没什么收获。 这段时间,叶凡很好说话,不仅让萧风与飘缈楼联系上了,还主动将飘缈楼的消息送到了萧风面前。 这人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不过前提是不要忤逆他,也不要让他觉得你排斥他。 五月初十,下起了小雨,苍翠竹林染了层翡翠,嫩绿欲滴。 萧风不能出去,便坐在竹屋前看飘缈楼的消息。 伐白盟的偃旗息鼓,乔帮的坐山观虎斗,唐门的进退两难,铸剑山庄的整顿肃杀,绮云台的大张旗鼓,江湖势力的抱团取暖…… 一切都在朝一个趋势上发展,蠢蠢欲动下的和平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当然,这些与萧风,与飘缈楼还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他们都已经跳出棋盘。 萧风将消息看完,放在一边,若有所思着摸了摸脚踝。 脚踝处有些酸酸麻麻的,不难受只是有点别扭。 他想着,当初的几个种子已经在回梦峡的途中,老前辈们能出来的也都出来了,听说武榜前十也已经有五六个在江湖上冒头了,似乎也是他该出去会会那些人的时候了。 只是让放出来的那些地狱中人有不老实的,前些天的一村子人被倒栽葱好像是土行孙孙浩一的做法,爆炒人肝的家伙似乎是阚梨,还有喜欢把人吊在树上开花的那个…… 总要去找找他们的。 还有几个人,江湖上一直没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又躲到哪里去了。 隐世的高人们,好像还有几个没下定决心出来,是想着出来了这么多人,我会忘了他们,还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他们,看来高人们也都不是聪明人啊,那就都杀了吧。 其他几处诡师禁地还是要去一趟的,那些人收集这些传承自然不可能是单纯想收藏,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最省力的方法就是他们也得不到。 还有一些细致末梢的尾巴,也该了结了…… 萧风阖上眸子,点了点额头,要处理的东西好多,想想就觉得头疼。 “小风,去看看千寻?”叶凡从竹林里走出来,提议道。 “他没事了吗?”萧风睁开眸子,抬头问。 “差不多没事了。”叶凡不是很确定说。 萧风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吧。” 叶凡笑了下,“不要吓唬他。” “嗯。”萧风点了点头。 …… 泰和山的竹林里也下了一场雨,只是比竹屋前的小雨要小得多,站在雨中只是微感潮湿,不知不觉便身上一层雨水。 千寻在竹林里挖笋,见到两人,温和浅笑,“回来了。” 叶凡将萧风放下,“看到你没事,就好了。” 大黑狗呜一声扑过来,在萧风脚边匍匐下去,摇头摆尾。 萧风蹲下身,拍拍大黑狗脑袋。 “正巧了,一起吃个饭。”千寻将手里的笋放进身边的竹篮里,振了振衣衫。 “也好。”叶凡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萧风,“要我抱还是自己走?” “自己走。”萧风不假思索道,顿了顿又补充,“我走得慢,先行一步。” “好吧。”叶凡也不勉强。 萧风拍拍阿黑的脑袋,起身往远处去了。 “他怎么醒过来的?”千寻弯腰将竹篮提起来。 叶凡收回视线,“不知道,他不想说,我也套不出话来。” “这孩子实在难惹,”千寻苦笑,“你差点害惨我。” 叶凡抿唇,“他说他嫌你吵。” “那你以后别来烦我了。”千寻翻了个白眼。 “别生气嘛,”叶凡拍拍他肩膀,“我不来找你,岂不是要闷死。” 两人走在细雨蒙蒙里。 叶凡听着四周的虫鸣蛙和问,“你可有什么办法了?” “我才出来。”千寻笑容微微收敛了起来,“他没同你说些什么?” “他说,那个魂魄是因为修贤寺下的那片地狱。”叶凡神色依旧从容,“我没想到萧武天会将他放进那片地狱里去,最可能的是魔源受那些煞气的影响占了他的一魂,或者魔源的主人没被我绞杀干净,借助那些煞气长大了。” “那就很棘手了。”千寻皱了皱眉,“前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后者可能会夺舍。” 叶凡微微叹了口气,“他当时一直忤逆我,我实在被气到了。” 千寻迟疑了下,“或许我可以去他神魂空间看看,当然,你若不愿意,当我没说过。” “我的确不太愿意,”叶凡偏头微微浅笑,“不过,若是被莫名其妙的人占了我更接受不了。” 千寻无奈扯扯嘴角,“你不问问他的意思?” “他现在很听话。”叶凡笑得略微开心了些,“或许是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想通了些。” 千寻耸耸肩,“我不记得了。” 叶凡摇摇头,“走吧。” …… 好在千寻走得并不算远,萧风在自己感觉累之前看到了木楼。 木楼原本就精雕细琢,被雨水一淋更显精致华美,远远看着十分养眼。 萧风上次没仔细看,这次才看出来,上面刻的是一些莲花纹样,像是佛塔之类的东西上的刻纹。 他不由有些讶然,难不成这个千寻是信佛之人。 可他又想想,佛家重实,讲求因果循环,看千寻的行事又实在矛盾,便不再多想,闲得无聊戳阿黑玩。 没一会儿,叶凡与千寻联袂而来。 叶凡远远就看到萧风在逗阿黑,阿黑急得呜呜直叫,不由好笑又无奈。 阿黑跟萧风很亲,萧风怎么欺负它都不会恼,叶凡有时候也会怀疑,要是哪天萧风也要杀他,阿黑是帮萧风呢,还是帮他呢? 不过这些也只是想想,毕竟萧风不可能杀他,因为萧风在意的东西一直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萧风很快主意到了两人,站起身不再逗阿黑。 千寻打开门,三个人入了楼里。 () 第648章 真与假 千寻做了鸡蛋炒笋,虽然鸡蛋有点老,味道尚可。 三人就着鸡蛋炒笋各吃了一碗米饭,千寻收拾了碗筷出去,叶凡便与萧风说他与千寻商量的事。 萧风倒是不意外,点点头表示可以。 叶凡便很开心起来。 …… 萧风的神魂空间越来越像一方世界,四灵鼎立四方,陨星的光芒洒落在视线可及的每一个地方,淡淡幽蓝。 千寻扫了眼四周,眼中有些惊奇又欣喜的情绪,显然与他见识的其他人的梦境差别很大。 “不要乱来。”叶凡温和提醒了句。 千寻回过神来,点点头,“自然。” 他四下看了看,看向萧风,“你能进去那个魂魄在的空间吗?” “不能。”萧风平静看着四周说。 这里的东西,陌生得有种让他想毁掉的冲动。 “好吧。”千寻有些无奈,“带我去他暂居之处吧。” 萧风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瞬,面前多了一朵巨大的幽暗的火焰,其中有一滴模糊不清的水滴状东西。 “那是什么?”千寻问。 “应该是血。”萧风平静说,“再过些日子,它会消失的。” 千寻看了眼叶凡。 “有些分寸。”叶凡温和说。 千寻点点头,神色肃然,嘴唇翕动。 明明没有声音,萧风却忽然感觉很吵,吵之后是烦躁,似乎千万只小鬼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他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眼叶凡。 叶凡面色如常,回看回来,“怎么了?” 萧风摇摇头,低下头。 那种繁杂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似乎无数冤魂在低语,说着令人堕落沉沦的话。 很吵,越来越吵,似乎脑袋都要炸开了。 萧风微微摇晃脑袋,伸手拍了拍。 毫无用处。 他越来越烦躁,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可却无法控制。 “闭嘴!”他低喝了声。 千寻依旧在说些没有声音的话,似乎没听到萧风的低喝。 叶凡怔了下,有些诧异看着萧风,“怎么了?” 萧风闭上眸子,过了会儿,又喝了声,“闭嘴!” 千寻依旧没有反应。 四周倏忽扭曲起来。 紧接着,叶凡睁开眸子,已经回到了木楼里。 叶凡疑惑看向萧风。 “我不知道。”萧风表情有些痛苦,低低说。 千寻却没睁眼,嘴唇依旧在张合,说着听不到的话。 叶凡抹了抹萧风额头上的汗,“你怎么样?” “不要同我说话。”萧风闭着眸子,轻轻说。 他浑身轻颤,显然难过到了极点。 叶凡又看了眼千寻,这家伙在干什么? 时间缓缓过去。 四周静悄悄的。 萧风蜷曲着身子,不言不语。 叶凡却忽然发现,从萧风耳朵里流出了鲜血。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一拉千寻,“住口!” 千寻毫无反应。 叶凡脸色有些难看,他去看了下萧风,这少年早已晕厥了过去,他猛地一推千寻,“你给我住口!” 千寻浑身一颤,缓缓睁开眸子,苦涩道,“就差一点。” 叶凡冷着脸,“就差一点,他就死了。” 千寻呆了一下。 叶凡不再管他,抱起少年离开了木楼。 …… 转眼小暑,竹林也燥热起来。 阿黑叼着一口袋的知了跑进竹屋。 叶凡拍了拍阿黑脑袋,“乖,一边去。” 阿黑呜呜两声,将口袋放在叶凡脚边上,抬手去扒床沿。 叶凡也将视线投在床上,苦笑。 床上的少年眼睑颤了颤。 “醒了。”叶凡大喜。 萧风有些茫然眨眨眼,低喃,“我以为我死了呢。” 叶凡皱了皱眉。 萧风坐起身,蜷膝呆了会儿,转头看向叶凡,笑了下。 叶凡眉头皱得愈紧。 “我想下床走走。”萧风微笑说。 叶凡脸色冷漠下来,“你是什么人?” 萧风眨眨眼,“你说什么?” 叶凡一下子抓住萧风手腕,“你不是萧风,你是谁?” “我不是萧风,那我能是谁?”萧风温和问。 “萧风呢?”叶凡脸色难看问。 “真是莫名其妙。”萧风摇摇头,微微挣开叶凡的手,“我躺了几日?” “六天。”叶凡冷漠说。 “好在没浪费多少时间。”萧风欣然道,穿鞋下床。 阿黑忽然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猛地往后一跳,呜呜低吠起来。 叶凡脸色更难看了,“你最好乖乖回去,否则我不介意杀了你。” “哦?”萧风转头,笑容玩味,“放心,他现在很安全。” “你没有资格。”叶凡眼眸中有些戾气。 “那你便杀了我吧,让他给我陪葬,如何?”萧风笑得更玩味了,“不是你们故意放我出来的吗?” 这时,林枫从竹屋外进来,怔了下。 “林枫。”萧风笑眯眯转头过去。 林枫浑身颤了一下,有些愕然,“公子……” “有什么事吗?”萧风体贴问。 “飘缈楼送来了消息。”林枫迟疑道。 “好吧,带我去看看。”萧风欣然微笑。 林枫看了眼叶凡。 叶凡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走吧,不要浪费我时间。”萧风有些不耐烦。 “好。”林枫又看了眼叶凡,领着萧风出了竹屋。 天色已晚,竹林中升起水雾,朦胧了四周景致,有点虚幻的错觉。 “在哪儿呢?”萧风眯起眸子微笑。 “小风。”水雾中走出来个灰色帽衫的男子,他将帽衫摘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于秋水。”萧风眨眨眼,惊奇道,“你不该回梦峡吗,怎么找来了这里?” “你忘了?”于秋水有些惊讶。 萧风怔了一下,想了想,那个人似乎与面前的人约定过,若是面前的人自觉剑法大成,可以与他切磋的,不过他可不喜欢切磋,更喜欢直接杀人,只是这般那人可能会与他玉石俱焚吧,不由有些无奈道,“我的剑折了。” 于秋水呆在了那里。 “不如让林枫陪你打,如何?”萧风想了下,提议。 “你……”于秋水不可思议看着萧风,几个呼吸后,脸色忽然冷下来,“你不是萧风,为什么扮成他的模样?你是谁?” 萧风与林枫都有些愕然。 萧风有些惊奇道,“你说,我不是萧风,我是谁?你以为,有人能扮成我的模样吗?” 于秋水看向林枫,“他是谁?” “他是萧风,不可能有假的。”林枫皱着眉头说。 “不可能,萧风说不出这种话来。”于秋水表情冷漠道,“他是什么人?” 萧风面色温和,并不慌张。 于秋水眸子中忽然闪现一抹厉色,“我杀了他!” 一道璀璨光华骤然劈斩而去。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这可不是他要杀人的。 () 第649章 疯魔 萧风玩味勾起嘴角,不闪不避,随意抬手,便捏住了那道剑光。 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动作,于秋水的剑便再也难进分毫。 他嘴角笑容愈冷,正打算痛下杀手,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摁住。 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去。 叶凡脸色漠然,“你最好老实些。” 萧风撇撇嘴,松开了手。 于秋水已经冷汗如雨。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不是害怕,而是出自本能的反应,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刚才他面对的是萧风,可那种压迫与冷意却好像在面对天威。 上天对一个人的恶意,没有任何人能坦然受之。 “你是谁?”他有些倔强道。 “我是萧风,信不信随你。”萧风淡淡说了声,往竹林里去了。 “你处理。”叶凡冲林枫嘱咐了句,迈步跟去。 林枫还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 萧风要杀了于秋水,这怎么可能? …… 竹林里景致悠然,绿竹挺立,乱而有序,走不远便可见一湖泊,澄碧如玉,有水气缭绕,烟雾腾起,清风一吹,竹林摇曳,恍若仙境。 萧风不由欣然微笑。 他转头看向叶凡,“以前,我只能抽身旁观,每遇盛景,虽心向往之,奈何鞭长莫及,如今身临其境,心中畅快非常。” 叶凡面无表情。 “我比他听话得多,你又有什么不快的呢?”萧风很奇怪道。 “你不配。”叶凡淡淡道。 “你说了可不算。”萧风毫不在意说,“我要出去了,他想杀的那些人,我会帮他一个个杀死,他的执念,我也会帮他一一完成,我和他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叶凡嗤笑一声,“连你自己都觉得不如他,你和他还没有区别?真是滑稽。” 萧风怔了下,脸上流露出几分厌恶,“难怪他那么排斥你,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我会一直跟着你。”叶凡冷冰冰说,“你不是他,那些承诺在你这里算不得数。” “随便啦。”萧风毫不在意挥挥手,又眯起眸子,笑得天真无邪,“求之不得,他是傻才一直不让你跟着,时间长了,你会慢慢发现,我比他要好得多,比他更适合成为你想的那种人。” 叶凡面无表情。 萧风也不在意,靠着一棵竹子坐下,看向湖面。 竹叶悠悠飘落,顺着清风滑入水里,带起小小涟漪。 扩散开来。 …… 寒月洒下清辉,铺在寂寥的村落里。 四散断裂的木柴,干涸凌乱的血渍,七横八竖的尸首,毁坏的房门院墙…… 四周静得诡异,了无生机。 两道身影停在村落前。 “看来是来晚了。”少年有些遗憾说。 读书人只是淡漠看着他,并未接话。 少年耸耸肩膀,“不要这么看我,又不是我杀的。” 读书人冷笑了下,伸手一拉少年,一步迈出。 两人身影消失。 …… 两道身影出现在一土地庙前。 土地庙荒废已久,泥像倒地,灰尘四布,光线十分昏暗,里面还住了只黑猫,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如同夜中的鬼火。 少年看了一眼,玩味勾起嘴角,“你倒是很上心。” 读书人面无表情。 少年笑笑,也不在意,率先往内而去。 倏忽一道红光自房梁上斩下。 少年往后推了一步,然后伸出手,正巧就抓住了砍到面前的弯刀。 轻而易举。 从房梁上跳下来的那人神色微微愕然。 然后,咔嘣一声,弯刀碎成了几截。 少年勾了勾嘴角,笑得温和好看,“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人神色愈发愕然,然后颤抖起来。 少年点点头,“认识我便好……” 咔嚓一声颈骨折断声,有血浸在少年的手心里。 黏黏的,潮湿的,却没有温度。 少年皱了皱眉,将那人丢掉,接着自己的话自语般说,“当初他说了不给你们第二次机会,所以,我做的应该是对的。” 外面有夜鸮声骤然而起。 少年转身看向身后的读书人,“你说呢?” 读书人没有回答。 少年认真说,“你不同我说话,我会闷的。” 读书人依旧没说话。 少年有些遗憾叹了口气,又正色起来,“好了,我不闹了,下一次去哪儿呢?” “陈文城。”读书人淡漠道。 “有劳。”少年微笑说。 …… 陈文城东边的文铁匠虽是个闷葫芦,却是内冷外热的性子,打铁的技术更是一流,所以虽然不声名远播,生意却是红火。 子时夜半,铁锤相击的声音依旧在夜色中传荡。 索性四周邻里都是同行,鲜少有将家落在这里的,倒也免得扰了他人清梦。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挥动铁锤的健壮背影,打铁声一声声,规律沉重。 远处几声犬吠传来,渐渐又消失在暮色里,四周重复寂寥。 “出来吧。”那道身影动作不停,却忽然淡淡说。 两道身影走入铺子,站在那道身影之后。 “两位想打造什么?”打铁的汉子动作依旧不急不缓。 “能取你性命的兵器。”少年玩味说。 “飘缈公子吗?”汉子并不意外问。 “看来你是故意的了。”少年笑得很轻松。 汉子依旧在打铁,没回答。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少年温和说。 然后,他一步到了汉子身后。 汉子一锤抡去。 “真可怜。”少年低笑说了声,身影却已在汉子身后消失。 然后,汉子陡然惊恐起来。 因为他转过了身子,可腿却没动。 他不知不觉被人砍断了双腿。 失去了双腿的支撑,沉重而笨拙的铁锤带着他的身体瞬间往前栽倒下去。 他的手碰到滚烫的炉壁,一阵滋滋的声响伴随着一股水汽迅速弥漫开来。 他没有发出惨叫,猛地用力,身子弹飞了出去,砸落在地,鲜血如注般凌乱铺了一地。 他依旧没发出痛呼,只是竭尽全力抬头看向门口,看向站在月色下的两人。 少年歉然看着汉子,“本来想给你个痛快,谁知道你要打我,我手一哆嗦就砍错了地方,真是抱歉。” 汉子紧紧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想让我给你个痛快?”少年挑了下眉,“你吓坏我了,我不敢过去。” 然后,他微笑起来,“不过我把你烧了倒是可以。” 汉子狠狠瞪着少年,因为血液的快速流失,脸色迅速苍白下来。 少年视若不见,耸耸肩膀,自语般说,“谁让你不听话的。他们都出来了,难道你就不知道随大流?你以为你与世无争我便会由着你?难道我在媛江的态度还不明显吗?你这么笨,死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转身离去。 火炉里的碳火骤然狂暴炸裂。 火星四溅。 没多久,铁匠铺内冒起了浓烟,然后火苗蹿了起来。 很快,有村民起夜见到,匆匆忙忙赶来救火。 陈文城东边喧嚣起来。 与此同时。 有两个身影缓缓走在街道上。 “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少年踢着脚下的石子,孩子气说。 读书人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攥起了拳头。 () 第650章 如同乌云的魔气 大暑时节,临近中伏 正午时,太阳毒辣辣得晒得人皮肤几欲曝裂。 黄沙官道的一处岔路口,正巧有一家简陋茶摊,可供走南闯北之人歇脚乘凉。 茶摊的老板是个七十多老汉。 老汉身边跟了个七八岁的粉衣小姑娘,生得普通,却十分机灵,也不畏生,常常把远来的旅者逗得开怀大笑。 太阳愈发毒辣,茶摊里已经停留了不少人。 那粉衣服的小丫头正学着偶尔见到的戏台子上的唱戏人的姿势捻指扭腰,模样很是滑稽,将茶摊里的客人们逗得大笑连连,还不时丢几个铜板过去,小丫头就会掐着嗓子屈膝一礼,“谢谢这位大爷咧。” 于是,整个茶摊就更热闹了。 过了片刻,两个头顶箬笠的身影钻入茶摊,找了个座位坐下。 小丫头连忙冲客人们打个招呼,手脚麻利地去给来客倒茶。 谁知道才过去,小丫头忽然尖叫一声,将茶壶丢了出去,整个人猛地退了好几步,撞在一条板凳上被绊倒才停下来。 茶摊气氛滞了一下。 老汉连忙跑过来问,“怎么了,跟爷爷说。” 小丫头却一直不说话,只瑟瑟发抖。 所有人一开始都以为是小丫头被人欺负了,可转头看过去,距离小丫头最近的那也是个孩子,看着瘦弱单薄,他一脸茫然看着小丫头,比小丫头还无辜。 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爷孙两个又是孤苦伶仃的,最后只能是老汉忙不迭给两个人道歉,说惊了客人,恕罪之类的话,这一茬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之后,小丫头死活不来送茶了,也不笑了,只蜷缩在角落里,似乎是给吓坏了。 无奈之下,老人只能来送茶,那个少年小心翼翼问那小妹妹没什么事吧,要不我去道个歉,老人摆摆手示意无妨。 等老人走了,少年端起茶水抿了口茶。 读书人压抑着怒气,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已经处理完了,你还想干什么?” “只是觉得好玩。”少年依旧喝着茶水,眸子却倏忽如染了墨般黑,让人看着莫名心颤。 “你别过分。”读书人冷冷提醒。 “我干什么了吗?”少年眸光流转,瞬间又无辜迷茫起来。 读书人脸色难看,手上攥着茶杯微微用力。 “放心,我不会杀无辜人的。”少年笑眯眯悄声说。 “我应该杀了你。”读书人淡漠道。 “很好。”少年毫不在意微笑,“反正一切都处理完了,哦,对了,我想那几个诡师传承你应该拿到了,谢谢啊,那就还剩下一些细枝末节了。” 读书人面无表情。 “对了,他快醒了,就是不知道醒了之后有没有力气争得过我,”少年将茶杯放下,托腮微笑,“我希望呢,他能乖乖的,最好尝一尝我被困这些年的滋味,最不想的是,他选择与我同归于尽。” 他话语微顿,继续说,“我不会杀他,毕竟他若死了,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只是想让他成为我的附属,就像以前的我那样,只能看着,却难以干涉分毫。” 他话语渐渐有些玩味,“他说,他永远不会成为我这样的人,我倒是想知道,他是否能说到做到。” “你……混蛋!”读书人冷斥了声。 少年毫不在意,“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省得你为难,不过我若记得不错,他如今的境况可都是拜你所赐呢。” 他神色玩味,“我就很奇怪,你明明知道他是个极骄傲的人,又为什么用他的软肋逼着他一次次妥协,你不觉得这很自相矛盾吗?” 读书人阖上眸子,“闭嘴!” 少年微微打了个哈欠,“好吧,我有些累了。” 读书人没说话。 少年也不在意,趴在桌子微微阖上眸子。 读书人长长吐出口气,捂住额头。 过了良久,他睁开眸子,然后微微一怔,面色难看下来。 那少年竟然自己偷偷溜了。 这里是酆州南域,他是想去冷幽谷还是黑暗峡谷? 他说小风快醒了,他想让小风成了他的附庸,那就必须让魔源迅速成长,完全压过本源之力。 不好,他是看中了封印祭坛! 读书人脸色难看至极,身影猛地掠出,后瞬间消失。 …… 黑暗峡谷里的城堡,没有任何变化,即使上次来的痕迹也丝毫不曾留下。 少年入了城堡。 入眼便是一座阴森威严的大殿。 少年微微伸了个懒腰。 他倒要谢谢那人上次将幻阵破了,虽然幻阵里也是有些小彩头的,可到底太浪费时间了。 他走入大殿中,走向祭坛。 “这个封印……”他看着大殿正前方的那座巨大祭坛,祭坛上的那些巨大铁索,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太浪费时间了。” 他在祭坛前停下。 然后,神识如潮水般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越过祭坛,四兽尸身,整个大殿。 下一刻,祭坛上‘轰’一声闷响,一股黑暗阴冷气息喷薄而出,如长龙般直直而来。 只是瞬息,黑暗气息充斥了少年身周,一股脑往少年身体里钻去。 少年微微勾起嘴角,阖上眸子。 没资格吗? 可我便是夺舍了,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可是你们一步步将他逼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真以为理智可以克制一切吗? 内忧外患,他自己又不说,早就该被压垮了? 以后,我替他活。 所谓的仁慈,毫无用处的亲情友情,我从来不需要,再没有所谓的软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以后,再没有人能束缚我,再没有人能让不见天日。 那个虚幻的世界,以后就是那个人的囚笼了。 我要让他好好活着,看着我活成他不敢活成的那个样子,谁也奈何不了。 他是错的,而我才是对的。 四周的黑暗越来越黏稠,似乎暴风雨前的乌云,无穷无尽,翻腾涌动。 少年身处黑暗中,一身白衣舞动,却如同深渊里远古的恶魔,黑发肆意张狂。 他眉心的火愈发鲜活起来,似乎烧了起来,黑得刺目,黑得妖艳。 () 第651章 血海翻腾 “你过分了!”冰冷的话语忽然响起。 四周骤然静止,无声无息。 少年猛地睁开眸子,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他眼瞳黝黑得有些吓人,有似乎墨一样的东西在稠密地翻涌,像有什么戾兽在其中涌动。 青衫读书人从黑暗中走出,脸色冷得吓人。 “我说过,你没有资格。”他一字一顿说。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你又能如何?” “如果是小风,他会将封印毁掉再说这句话。”读书人淡漠说。 “这种办法很笨。”少年嗤笑。 “所以说,你要笨得多。”读书人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淡淡吐出一字,“镇!” 四周忽然响起心脏跳动的声音,紧接着是铁链拖地的声音。 越来越剧烈。 “吼!” 厉啸声接踵而至,然后是重重撞地声。 整个大殿都被疯狂的怒吼与挣扎声充斥。 “回去。”读书人又说。 黑暗气息倏忽汇集,如龙吸水,往祭坛上扑去。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依旧随意,“我总有机会再回来的。” 读书人笑容带了几分讥讽,“你忘了一件事。” 少年怔了下,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他甩了甩头,视线却模糊起来,“你做了什么?” “只要你在我手上,我便有足够的时间与你耗。”读书人讥嘲道,“实在不行,我可以让你一直沉睡。” “你……”少年的视线愈发模糊,身形踉跄了下,软软倒下。 …… 有个年轻人慢吞吞在竹林里走。 他出去了几日,也没干什么,只是看了几个人的梦而已。 因为心情不好,他没有帮那几个人度过苦海,而是将他们领入了地狱,是疯是死,他也不知。 当然,这些也不是他关心的。 只是,心情仍然不是很好。 他觉得他需要再闭关一段时间。 “跟我走!”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年轻人身边,一把扣住年轻人肩头。 年轻人眉头一皱,又瞬间欣喜起来,“你回来了。” 叶凡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消失在了悠悠竹林里。 竹叶随风飘荡。 四周静悄悄的。 …… 幽暗大殿,晶石闪烁。 两个青年人站在大殿深处的巨大高台上,面前是一具青铜棺。 棺内躺了位白衣少年。 棺上一块幽蓝色石头悬浮半空,散发着幽缈的光芒。 千寻胳膊肘抵在青铜棺沿上,看着少年沉吟了好久,“依你所言,目前只有两个办法。” 他话语顿了顿,“但是,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同你说明一件事” “你说。”叶凡烦躁道。 千寻看了叶凡一眼,“你要先有些心理准备。” “你以为我是你吗?”叶凡怔了下,然后嗤笑起来。 千寻摇摇头,并不在意,又看了叶凡一眼,才回答,“那天我念的是往生咒,安抚亡灵的咒术,换句话说,你认识的那个少年是早该死了的人,而不是你创造出的那个不该存在于世的魂魄。” “不可能。”叶凡暴喝一声,又平静下来,“若他不是,怎么可能被承认,区区蝼蚁,怎么可能……总之,你一定搞错了。” “可是,我念的是往生咒,他怎么可能出事?”千寻平静道。 “我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读书人声音猛地拔高。 千寻吐出口气,“那还要不要救他?” 读书人抿起唇,视线转向棺里的少年,眼神有些复杂。 几个呼吸后,他又看向千寻,“说。” “好吧。”千寻无奈笑笑,“第一种方法是将魔源剥除,彻底消除隐患。只是不提剥除魔源对他的影响,这魔源随着这少年成长,能不能剥除很难说。” “第二种呢?”叶凡呼吸有些沉重。 “封印。”千寻舔了舔唇,“让我进他的梦,找到那个多余魂魄的弱点,利用这个弱点将它封印起来,不过我没尝试过,结果会如何,我也不知晓。” “好,就用这个方法。”叶凡点头道。 千寻迟疑了下,提醒,“你想好了,说不定……” “闭嘴!”叶凡目光骤然凶狠起来,“一个无所忌惮的疯子,让他活着,我还不如杀了。” 千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好吧。” …… 红日,枯骨,血海。 血海中漂浮着一张白色座椅。 座椅上,白衣少年在沉睡。 白骨山上,黑衣少年踩着白骨而下。 他脸色阴沉得有些狰狞,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 很快,他站在了白衣少年面前,嘴角冷笑愈发明显,愈发令人心凉。 “你都这副模样了,凭什么还与我争?” 他声音清冷平静。 “他们都说,我不是你,我凭什么成不了你?” “他们为什么不承认我?” “你要做的,我一一帮你做了,为什么你做他们便觉得什么都是对的,即使不对的也会纵容,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凭什么?” “我不如你?” 他的脸猛地凑近了座椅上的少年的脸。 “我有什么不如你的?” “我没有你的婆婆妈妈,不会像你那样瞻前顾后,这些,你都比不了我,可为什么我还是不如你?” “我会不如你?” “明明那般容易的方法,就是为了少死几个人,硬要绕好大一个圈,结果呢?” “呵呵……”他忽然笑出声来。 他伸出手,掐住座椅上少年的脖颈。 “凭什么你有资格,我却没有?” “凭什么我要一直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你就能出去?” “我只是想四方走动,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不公平!” 他声音如断金裂石。 “他们宁愿你沉睡也不让我出去,那就……” 他手上渐渐用力,筋骨愈发清晰。 “一起去死吧!” 他轻轻说,脸色愈发狰狞,眸子中戾气滔天。 既然不让他出去,那就同归于尽吧! 只是,下一刻,他忽然暴吼起来,“为什么?” 因为座椅上的少年就那么凭空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少年崩溃般大吼。 “这是我的地盘,凭什么我不能杀他?” “贼老天,凭什么我一醒来就要被困在这里?” “凭什么他能杀我,我却不能杀他?” “我不服!” 血海骤然翻腾,血云遮住了红日,雷鸣电闪,天降瓢泼血雨。 () 第652章 眼睑轻轻颤了颤 虚无的世界,幽蓝光芒点缀。 沉睡的少年眼睑轻颤,睁开眸子。 他坐起身,有些茫然四顾。 然后,他抬头看向那块幽蓝色的石头,眼中愈发迷茫。 发生什么了? 他昏迷了多久? 那个少年没把他抓回那个血色的世界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低下头,闭上眸子,深深呼吸。 他只记得好吵,然后脑袋好痛,好像要炸开了。 从没想过,喧哗会是那么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昏迷,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好像睡了很长时间了。 外面会不会已经过了几年,甚至几十年了? 那一切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他果然还是那么没用吗,除了被别人当成棋子,就是连累别人因为他而送命。 他睁开眸子,看向陨星,神色更加迷茫。 自从陨星在这里后,他进出只需要一个念头,可现在他为什么又出不去了? 所以,是因为被困在这里了,才会在这里醒来吗? 可为什么呀? 他伸出手。 陨星悄然出现在他手里。 他拿着陨星,茫然翻看。 毫无收获。 他轻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放开陨星。 陨星再次回到虚空,散发着幽幽光芒。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少年苦涩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你出来,我们再谈谈。” 四周静悄悄的。 少年身影出现在幽暗火焰前,有些无奈说,“你不是一直想困住我吗,怎么这次对我这般纵容?” 火焰静静燃烧。 血色的世界,有人破口大骂,只是声音传不出来,人更出不来。 少年等了片刻,无奈坐下,“我不想见你时,你总是出现在我面前,现在我想见你了,你躲着我干什么?” 四周依旧一片寂静。 少年愈发无奈,这要他怎么办? 他承诺不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不破底线便让那少年动心的筹码,还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是那少年代替他在外面活着了,所以他出不去,只能被困在这里? 上次,他怕没时间了,跟那少年做过交易,如果那少年有能力成为他,他甘愿像那少年一样被困在神魂空间里。 难道只是说说,真的能成真吗? 难怪那少年答应的那般干脆,原来这里不能信口开河啊? 那以后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幽幽火光,渐渐又释然下来。 如果那少年真的能成为他,其实也是可以的。 外面有叶凡,那少年也不能胡闹。 那些细枝末节,只是一些小麻烦而已,顶多是让江湖多乱几年,也没什么。 至于其他的,只能当他薄情寡义了。 时间会抚平一切,一切总会淡忘的。 他微微勾起嘴角,虽然明知道是无奈的自欺欺人,可依旧在自我催眠。 本来就不想面对那些,如今没得选了,并真不用面对那些了。 以后,他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无聊可以让四灵陪他说说话,有闲情就谱两盘棋,或者将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更精研一些,虽然不可能用到,可好歹也是些事。 再无聊就看看这方世界有没有边界,到底有多大,能不能走完? 不要一个念头过去,要一步步地走。 四处找找有没有可能开垦一块荒地,就是没有作物,也可以装成带月荷锄归嘛。 少年笑得愈发开心起来,眼神却愈发伤感。 明明很累很累了,可还是不想放下,怎么办? 想看着那些好友都平安无事,想跟母后说一声对不起,想跟李云说一声其实哪里都是江湖的,想与萧天月,萧天清好好谈谈,他们怪他也没关系……想真真正正一身轻松地好好睡一觉,想真正体验一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滋味。 是不是太贪心了些,那只是想知道他们都平安无事就好了。 可只能这么等着,真无趣呢。 有点想滚絮那个小东西了,阿黑其实也很好啊,就是总想舔他。 罢了罢了,怎么忽然这么多在意的东西, 这可是与他的初衷相悖了啊。 少年摇摇头,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往另一边而去。 反正闲得无聊,去那座冰原里看看吧,近距离看看那朵雪莲,说不定还能揪下来吃掉。 不过,要一步步走过去,否则走完了又没事做了。 少年慢吞吞走在虚无里。 坦然自若。 …… 灵魂摆渡人是天授之人,许多咒术都是生来便知,记忆自出生便存在,庞大而驳杂。 他们生来的本能便是入梦,趋利避害,将自己藏在他人梦里,渐渐长大。 如此,生活单调而乏味。 所以,每一次能碰上新的咒术实施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便是一件值得他们兴奋很久的事。 千寻轻轻舔舐嘴唇,有些兴奋又小心地将手缓缓伸向棺中。 一般入梦,他只需让人看着他的眼睛,人便会渐渐被他的瞳术迷惑带他入梦。 只是以少年如今的情况,他只能强行闯入少年的梦里。 叶凡在一边看着,眸子有些赤红。 他清楚让灵魂摆渡人入少年的梦意味着什么。 少年所有的经历,每一个想法,甚至是懵懂无知时的秘辛,都可能被面前的青年知晓。 这对于少年来说,是件极残酷的事,比杀了少年还要来得难以接受。 最糟糕的是,他这不知多少年来的努力都可能被面前的青年窥得几分天机。 可他不想让少年死,不想让一个让他厌恶至极的魂魄占了少年的身体,那他就没得选。 大不了,将面前的青年杀死。 虽然要再找到个灵魂摆渡人很难,可总好过天机泄露。 十寸,五寸,三寸,一寸…… 陨星忽然光芒大炽。 千寻身子一僵。 叶凡猛地低喝一声,“住手!” 千寻转头看向叶凡。 叶凡看着那颗光芒愈发璀璨的石头,“等等,再等等。” 千寻压下心中的躁动,耸耸肩,“好。” 时间缓缓过去。 陨星的光芒愈发明亮,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 叶凡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下意识觉得紧张起来。 千寻微微皱眉,有些茫然。 他在叶凡的记忆碎片中看到过这种东西,只是并不完整,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这东西对叶凡很重要,甚至重过了他的命。 他现在觉得,这东西绝对有趣得紧,不由有些惋惜。 若是在那个少年梦里,一定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然后,陨星光芒骤然黯淡,啪一声掉进了青铜棺里。 两人都怔了怔。 叶凡一个健步冲到青铜棺前。 他看到掉下来的陨星不见了,棺里的少年眼睑轻轻颤了颤。 () 第653章 安眠之地 萧风的醒来完全出乎意料,别说叶凡与千寻,便是萧风也一头雾水。 他走入了那片雪原,摘了片雪莲花瓣,还没尝尝是什么味道的,就莫名其妙出来了。 他下意识抬手看了看,然后看着身处的地方,眨眨眼,有点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小风,你醒了。”叶凡笑容有些艰涩。 “这里,我好像来过?”萧风从青铜棺里爬起来,试探性问。 “嗯。”叶凡应了声,又问,“你是萧风?” 萧风怔了下。 下一刻,他浑身气息忽然动荡起来。 萧风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只是瞬间,他惊愕尽去,抿起唇,看着叶凡,眼中流露出倔强与失望,却没有什么惊慌。 困在神魂空间里时,他不得不想通许多东西,甘心不甘心,能不能接受,其实到了毫无办法之际,除了面对,也就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了。 现在,也是。 只是,他每次尝试去信叶凡一点点,上天总是给他开个玩笑,已经好多次了。 所以,以后再也不信他了。 叶凡被萧风的目光刺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你是小风。” 他伸手摁在萧风肩膀,“感觉怎么样?” 萧风再次愕然,然后反应过来,“他出来过?” 叶凡将萧风抱出青铜棺,放在地上,“他出来了半月,帮你做了不少事,你不知道吗?” “我一直在睡觉。”萧风微微皱眉。 叶凡难得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 萧风没说话。 “还是你比较顺眼。”叶凡也不在意,“你怎么醒过来的?” “我去碰了那朵雪莲。”萧风眼中带了些迷茫。 叶凡忽然笑起来,“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什么?”萧风茫然问。 “魔源与灵源本就对立,之前灵源一直被忽略,你主动亲近它,它自然要保护你。”叶凡欣慰道。 “亲近?”萧风摸摸鼻子,应该怎么解释他只是想看看神魂空间里的雪莲与现实的雪莲有什么区别呢? “怎么了?”叶凡温和问。 “没什么。”萧风微微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大暑。”叶凡回答。 萧风眼中流露出几分欣喜,郑重其事道,“叶凡,谢谢你。” 叶凡怔了下,神色有些复杂,“以前一直听你说对不起,倒是第一次听你这么真心实意冲我道谢。” 萧风神色认真,“对事不对人。” 叶凡无奈笑笑,“那我帮你看着他不让他乱来,帮你走了趟迷幻林,无常山,看着他将那些隐患都剔除,间接救了很多人,这些怎么算?” 萧风眨眨眼。 叶凡笑容狡黠,“要不,以后听我的话?” 萧风低下头,没回答。 “我退一步,之前的约定作废,以后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如何?”叶凡笑眯眯说。 萧风依旧没说话。 “我再退一步,之前的约定作废我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你面前,如何?”叶凡看着萧风,笑容满面说。 千寻在一边双手环胸,无奈看着。 他发现,只有这两个人对话,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插上话的机会。 这种感觉,就好像两军主帅对峙,总不可能忽然冒出来个无名小卒横插一脚,说不出的怪异。 萧风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叶凡忽然捏了捏萧风的脸,“看把你吓的,我会遵守承诺的,反正你迟早要跟我走,我不急。” “谢谢。”萧风轻轻说。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叶凡温和说。 萧风张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转移话题道,“这是哪里?” “你的坟墓。”叶凡直言道。 萧风怔了下。 千寻也怔了下。 然后,萧风点点头,“也就是说,我若死了,这里就是第二个类似凡王墓的地方。” 叶凡点头。 “你自己建的吗?”萧风好奇道。 “自然不是。”叶凡否认,“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萧风摇摇头。 “死亡冰原。”叶凡也不卖关子,“你体质极寒,安眠之地要与属性契合,只能在死亡冰原与黑暗峡谷选,只是黑暗峡谷比较特殊,不适合这般庞大的工程。” “听你所言,应该还未完工?”萧风认真说。 “你想去看看?”叶凡讶然。 “嗯。”萧风点点头,“我觉得,应该会很有意思。” 叶凡包容微笑,“好。” 千寻耸耸肩,在一边提醒,“要是没什么事,送我回去?” 叶凡看了他一眼,“你还不能走。” “还怕那少年能跑出来啊?”千寻没好气道。 好不容易碰上一次新咒实验的机会,结果就这么没了,他心里不郁闷才奇怪。 谁知道叶凡干脆利落点头,“对。” 千寻立即笑眯眯起来,“所以,你打算怎么样?” 叶凡微笑,“我想让你教他。” 千寻怔了下,连连摆手,“异想天开,哪有灵魂摆渡人是收徒的,况且……” 叶凡微微一皱眉。 千寻无奈改口,“好,可是他不一定愿意,再者,也不一定学得会。” 叶凡与千寻齐齐看向萧风。 萧风没问学什么,只是认真说,“我会尽量学。” 叶凡欣慰而笑。 千寻一脸吃了苍蝇的憋屈表情。 …… 三个人出了大殿,四周便都是半人高的通道,四通八达,俨然是个迷宫。 也就是说,除了巨大宫殿,其实什么都没建好。 三人弯腰在通道里前行。 萧风摸着四周的壁垒,有些吃惊。 这里大部分洞壁是坚硬的岩石,小部分也是深层冻土,坚硬程度与岩石不分上下,什么东西能将这些岩石硬度的东西硬生生钻出这么多窟窿来? 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通道里渐渐有声音传来,很轻微的,似乎老鼠磨牙的声音,听得人不自觉起鸡皮疙瘩。 “靠左边。”叶凡在最前面领路,冲身后说。 两人依言靠在左边洞壁上。 没一会儿,一阵咿咿呀呀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一排三尺高的小东西快速自身边而过。 那些小东西皆两肢着地,身子两侧有短小的好像翅膀一样的东西,白色肚子,背上是黑色的,就好像披了一件黑色披风,像鸟不是鸟,看着十分讨人喜欢。 萧风却有点惊愕。 以前他能压制碧寒时,曾在死亡冰原深处碰上过这种小东西。 那时,他看到的是,无数的雪花以这种小东西为圆心汇聚而来,疯狂旋转,凝聚成一条百丈长短的雪龙,咆哮翻滚。 () 第654章 雪甲兽 “这种妖兽名御冰兽,能卷风御雪,是这些年进化出来的东西,只有这里才有,与世人口中的神裔族是一样的性质。”叶凡适时解释。 “它们是听你的,还是这些是出自本能?”萧风眸子闪烁。 “它们也可以听你的。”叶凡温和说。 萧风沉默下来。 叶凡继续说,“这里是你出生后便开始修建的,御冰兽负责搬运与修建,开凿的事是一种名为雪甲兽的妖兽做的,这些好像老鼠磨牙的声音就是它们搞出来的,要不要去看看?” “好。”萧风并未犹豫,直接说。 叶凡笑了笑,继续带路,不忘解释,“雪甲兽一般生活在地下百丈,性情温驯,十分惧光,你若感兴趣,我们可以多呆一会儿。” 萧风对这个不感兴趣,“它们是天生就会这些东西吗?” “自然不是。”叶凡直言道,“是我教的,毕竟我不可能自己来建这些东西,顶多在最后的润色中出些力。” “那凡王墓里的那些石头人也是修墓用的?”萧风又问。 “石晶人,火羽鸟是,其他东西只是给他的陪葬品。”叶凡很耐心,“它们当初背叛了他,哪怕是因为我,也罪无可恕。” “那些五头蛇呢?”萧风转移话题道,“我在盘龙洞里碰上过,似乎还有些意思。” “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只是我懒得管而已。”叶凡轻描淡写说,“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萧风轻轻应了声,“这个世界,像凡王墓一样的坟墓会不会很多?” “只有你知道的这两座。”叶凡转头看了眼萧风,“以前,那些人没有资格。” “原来是这样啊。”萧风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叶凡微微勾了勾嘴角,忽然说,“萧风,你若敢给我死了,我便让整个萧家给你陪葬。” 萧风身子一僵,抿了抿唇,没接话。 千寻在后边无奈摇头,到底还是在意了吗? 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在说话。 那老鼠磨牙的声音听着不远,实际上却很远,三人走了两盏茶的时间还没到。 叶凡与千寻还好,萧风已经满头虚汗了。 只是萧风不喜欢说出来,就一直硬撑着。 他这个倔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好不容易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尽头,萧风靠着墙壁坐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完全看不出所谓的雪甲兽长什么模样,还是手下忽然钻过来一个硬邦邦,冰凉凉的手感好像乌鬼壳的东西,萧风才知道,这就是雪甲兽了。 他缓了半天才缓过来,看清雪甲兽是一种好像穿山甲的东西,一尺半长,只是浑身甲壳上雪白的,冰块一样,看着便比墨绿色的东西讨喜许多。 萧风逗弄了主动送上门的雪甲兽半天,主要是为了恢复体力,最后把脾气温驯的小兽都惹毛了,才将它放下。 那小兽一逃离魔爪,立即窜得远远的了,以致于其他小兽都不敢往萧风身边凑了。 叶凡与千寻看着都挺想笑。 萧风第一次被兽嫌弃,不由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走吧?”叶凡到萧风身边,微笑问。 “嗯。”萧风点头。 “我是说,回竹林。”叶凡提醒。 萧风眨眨眼,点头。 “不想再看看了?”叶凡又说。 “回去吧。”萧风认真说,他现在手脚很重,不想动弹。 “千寻,你也跟我去吧。”叶凡看向再往后的年轻人。 千寻怔了下,“那个,我还是回泰和山。” “我那竹林里就一个人,你怕什么?”叶凡没好气道。 千寻笑容有些僵硬,“那好吧。” 叶凡翻了个白眼,“看把你吓的。” 只是几个呼吸,三个人消失在了通道里。 萧风刚才呆的地方一阵轻微声响,一只足有两个正常雪甲兽长的雪甲兽从岩壁里钻出来。 它发出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叫声。 通道里原本有些懒散的气氛立即被紧张急迫取代。 整个通道忙碌起来。 正在这时,巨型雪甲兽忽然一个猛冲,将一只雪甲兽扑在脚下,然后张开能张大到一百八十度的嘴,狠狠咬在那雪甲兽脖颈上。 那雪甲兽尾巴剧烈抽打了几下,然后整个身子都抽搐起来,渐渐不再动弹。 巨型雪甲兽一仰头将嘴里的雪甲兽丢掉,大步往雪甲兽方向而去。 最后,一兽给踹了一脚,这才悠悠然离开。 …… 萧风一睁开眸子,已经在竹屋前了。 每次叶凡一步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萧风总会闭上眸子,表示不想学,不想看,更不想知道。 大黑狗在竹屋前懒洋洋趴在,见到三人怔了一下,然后猛地起身,神色警惕。 萧风莫名其妙瞅着。 叶凡视若不见。 过了几个呼吸,大黑狗的狗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然后忽然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 叶凡警告看了眼大黑狗。 大黑狗识趣没往叶凡身上扑,只是两只前爪不停扒地,呜呜直叫。 叶凡不管他,径直入了屋,将萧风放到椅子上。 林枫在运功调息,猛地睁开眸子,怔了下,“叶尊,公子怎么了?” “他没事,就是有点累。”叶凡懒洋洋回答,也在一个椅子上坐下。 千寻早自觉坐了。 林枫看了眼千寻,又看向萧风,“公子……” 萧风阖上眸子,不想搭理他。 林枫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又退到了一边去。 萧风睁开眸子,想了想,“叶凡,可以说说,他做了什么吗?” 叶凡转头看了眼萧风,嘴角笑容玩味。 “他用的我的皮囊,若是做了什么错事,我担着也是应当的。”萧风坦然说。 “也没做什么,只是杀了些没用了的人,麻烦收拾得干脆利落了些,手段雷厉风行了些,要不是心中一点敬畏的没有,他比你要表现得好很多。”叶凡轻描淡写说。 萧风毫不在意笑笑,“没想到他做得这般好,我很欣慰,只是,我想知道具体的事,我不信他。” “你也不信我。”叶凡无奈笑笑。 萧风没说话。 “好吧。”叶凡吐出口气,“你迟早要知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多谢。”萧风正色道。 叶凡更加无奈,不过也没说什么。 () 第655章 出去实验 天贶即上天赠予的意思。 天贶日是每年的六月初六,源于千年前。 当时,岳,夜,萧三方势力脱颖而出,还未彻底坐实地位,忽然有传言四卷天书现世,得天书者得天下。 一番争抢,三方势力各占一卷,最后一卷下落不知,从此三国鼎立。 因为天书乃天地赠予,民间认为天书现世的那一日福泽分外深厚,便将这一日称为天贶日。 每年的这一日,几乎所有地方都会举行祭天大礼。 这些,与竹林里避世的几人自然没什么关系,不过叶凡对于许多民俗活动倒是乐意参与。 比如,六月六,吃炒面。 他现在就在给一种炒熟的面粉里搀和糖油,然后用筷子搅成一团一团的糕屑。 萧风从竹屋里出来,抬头看了看艳阳,又低下头,觉得头脑昏昏沉沉。 阿黑汪一声扑到萧风脚边,兴奋去扒拉萧风的鞋子。 萧风低头看着阿黑,眸子中微微有些变化,原本的黑瞳中出现了另一双瞳子,缓慢旋转。 阿黑渐渐安静下来,乖乖爬到竹屋一角,趴下闭目,睡了过去。 萧风闭上眸子,长长吐出口气,过了好半天才睁开眸子,眼瞳中那双重瞳已经消失了。 “不错嘛。”叶凡已经将炒面弄好了,坐在桌前,笑眯眯看着他。 “我发现,你们都是怪胎。”千寻从房间里出来,捏了捏萧风肩膀,“为什么后天也能弥补先天,这太打击人了。” 萧风苦笑了下。 这几天面对千寻的诡异招式,真是让他尝了不少苦头,他觉得千寻在公报私仇,要不是叶凡跟他解释了是要让他亲自把那个少年封印起来,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不过现在就只能乖乖听话,否则吃得苦头更多。 叶凡翻了个白眼,“你是人吗?” 千寻也翻了个白眼,“就跟你是一样。” 他搂着萧风肩膀,又是另一副嘴脸,笑眯眯说,“乖徒儿,走了,去吃饭。” 萧风继续苦笑。 叶凡也不再同千寻斗嘴,笑眯眯给萧风盛了一碗炒面,“民间说,六月六,吃了糕屑长了肉。所以,吃两碗怎么样?” “这种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萧风看了眼卖相并不怎么好看的一团一团,坐下很认真说。 “是吗?”叶凡看了眼千寻。 千寻笑容得体,“我哪里知道,你该知道我一般不吃东西的。” 叶凡神色带了分玩味,这家伙跟着萧风几天,好像也不怎么怕他了,竟然敢装糊涂。 萧风四下看了看,问,“林枫呢?” “你不想见他,我便让他离开了。”叶凡收回视线,回答。 “哦。”萧风应了声,低头吃饭。 叶凡给自己盛了一碗,拿勺子吃了一口,“他教你到哪了?” “他说,基本的都差不多了,要实验一下再看看下一步怎么做。”萧风回答。 “实验?”叶凡有点惊讶,看向千寻,“他准备带你出去啊?” 千寻正在偷偷盛饭,被抓了现成也很坦然,“对呀。” 叶凡放下勺子,看着两个人,神色有些漠然,“我怀疑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交易。” “交易?”千寻撇撇嘴,拿起自己的勺子,“你们两个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我傻才跟你们做交易。” “是嘛?”叶凡微笑起来,只是并不温和。 千寻耸耸肩,“他说,我既然在那么多人的梦里能坦然自若,为什么不能把现实的经历也当做梦境来看呢?我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便打算试试。” 叶凡看了眼萧风,有点无奈,“你不怕了?” “你见灵魂摆渡人什么时候是怕梦的?”千寻低头舀了勺炒面,一口塞进嘴里,下一刻被噎住,好不容易吃下去,咳嗽起来,“这东西能噎死人的,你们也能吃下去?” “有吗?”萧风递过去一杯水。 “还是徒儿好。”千寻喝了口水,欣慰道。 叶凡静静看着两个人,嘴角渐渐有了点玩味的弧度,“小风啊,你想挖墙角?” “我只是想尽早出去。”萧风认真说。 “我就说,你不会这般老实。”叶凡有些无奈,叹气道,“耽误不了多少事的。” “可是我在这里多一天,外面便会多死些人。”萧风轻轻说。 “你现在自身难保,你也有闲心去管别人?”叶凡更加无奈。 “我让他们出来的,总该对他们负责。”萧风语气很平静,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决绝。 叶凡皱眉看着萧风。 萧风倔强与他对视。 “好好的,能不能先吃饭。”千寻觉得气氛尴尬,出来打圆场。 叶凡拿起勺,继续吃饭。 萧风也继续吃饭。 千寻扯扯嘴角,好像最该有怨言的是他吧,怎么这两个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 他也继续吃饭。 吃了会儿,叶凡忽然说,“吃两碗。” 千寻讶然看了眼叶凡。 萧风没回答,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 下着蒙蒙小雨,天气略微有些凉爽。 三道身影自黄沙官道上走过,入了岔路口的一家简陋茶摊。 茶摊里只有两个带着箬笠的游侠儿,一个在茶摊最左边,一个在茶摊最右边。 茶摊老汉察觉到又有人进来,喊了声,“丫头,去招呼客人。” 粉衣小丫头在看书,闻言应了声,将书放下,正想过去,抬头看到来人,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什么也没说跑进了里屋里。 “被我吓的?”萧风转头看向叶凡。 “是啊。”叶凡点头,“只是看不惯那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就故意吓唬人家,这是他彻底惹恼我的地方。” 千寻有点惊讶,只是这点小事就能把叶凡惹恼了吗? “他看不惯别人好。”萧风勾了勾嘴角。 “她不合适。”千寻提醒。 “那你说谁合适?”叶凡斜睨他。 “他吧。”千寻笑着抬了抬下巴。 两个人转头看去,看到茶摊老汉提着壶茶,一脸歉然过来,“三位客官,久等了,抱歉啊。” 叶凡温和微笑,“无妨。” 茶摊老汉又说了两句,又回了里间。 “为什么是他?”萧风很无奈道。 “因为他活得足够长,灵魂摆渡人的第一点要求便是不能迷失在他人梦里。”千寻认真道。 萧风转头看了眼那个烧火的老汉,沉吟了下,“好吧。” 千寻笑容亲和,“放心,会很有意思。” () 第656章 那一年 叶落而知秋。 在漫天菊花香里,伴随一声啼哭,小小婴儿降生世间。 懵懂无知的时光里,婴儿的生命里除了温婉的茶女母亲,高大的父亲,便是一个个陌生人,很吵很吵。 时光荏苒,婴儿逐渐成长为孩童,渐渐开始懂事。 他开始明白,自己的茶女娘亲与高大的爹爹只是他人的奴隶,而一开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爹娘想把他送走而已。 只是他终究没被送走。 于是,他生来便是奴隶,生来便低人一等。 他很小便被人打骂使唤,再大一点便被主人叫去陪与他同龄的小主人。 小主人很调皮,会把他当马骑,会拉着他四处玩闹,生气了会拿他出气,闯了祸会将事推到他身上,每每都是他被主人痛打一顿,而小主人安然无恙。 渐渐地,他成了少年,接触了一些人与事,便开始不甘心这般,为什么他与小主人一样是人,小主人生来金枝玉叶,他却是个奴隶。 他开始怨恨爹娘,怨恨小主人,更怨恨主人。 他变得经常与爹娘吵架,时不时出口呛小主人,背地里咒主人快快死去。 时间依旧在一天天过去。 忽然有一天,娘亲拉住他,给他个包裹,说,拿着这个包裹,去茶园后面的小池子边等着,等小主人出来了,拉着他从后门一起离开。 他问,为什么? 娘亲只是说,不要问,走了便不要回来了,包裹里有十两银子,记得照顾好小主人。 他懵懂点点头。 那天,没人拦他,四周依旧如常。 他出了茶园,想着包裹里有十两银子,然后,他没有等小主人,自己离开了。 那年,他十三岁。 之后,他一直混在小乞丐群里。 因为自小被人打骂,他知道很多趋利避害的方法,身边小乞丐换了一波又一波,时常碰上因为受了风寒而死去的同伴,没有人去管,只是等着他们腐烂,之后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两年过去,他走了很多地方,碰上了很多人,大人小孩,好人坏人,看见过很多生死离别,悲欢离合,也尝过了那酸到心处的乡愁,想过自己的父母朋友,可他不想低人一等,哪怕是做个乞丐。 后来,他中暑昏倒,碰上了个中年人,中年人身后跟着个少年,两人背着背囊,似乎是采药回来。 醒来时,他已经被挪到阴凉处了,少年面无表情站在他面前,说,“你中暑了,好好睡一觉,会没事的。” 他想,怎么着也要客气客气,便问,“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少年扯扯嘴角,没说话。 不远处那中年人冲少年喊,“小欧阳,走了。” 少年皱皱眉,说了声好好休息,就那么走了。 这只是他人生的又一次分别而已。 之后,又是几年的颠沛流离,他渐渐长成高大的青年,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他加入了一商队,四方走动,又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走了很多地方,甚至碰上个乘风而游的潇洒仙人,见识过一剑斩破风雪的恣意剑客。 那时的江湖,仙人很多。 有一次,他路过主人的茶园,看到早已面目全非。 打听了番,他才知道,茶园主人十年前被仇家寻仇死了,上到主人,下到奴仆无一生还,至于茶园荒废了几年,被县老爷收售,如今的庄园主人是个外乡人。 原来,他早已不再是奴隶。 只是,这个代价太大。 他悔恨不已。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 之后,又是几年的颠沛流离。 不知是他的心沉寂下来了,还是江湖沉寂下来了,除了碰上过占山为王的匪寇,一路索然无味。 更戏剧的是,碰上的那几次匪寇还都是县衙绞杀匪寇,他是被救的人。 他知道,他算运气好的,毕竟能安然无恙这些年,无论是谁都该庆幸了,只是他觉得倦了。 于是,他在酆州的一个名为祥镇的小镇停了下来,决定娶妻生子。 那一年,他三十二岁。 他如愿找到了心仪的姑娘,这些年走南闯北又攒下了些家底,足够他开个小铺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出意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之后,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在他新婚的前一夕,一队商队进镇,他碰上了他的小主人,却已是个奴隶。 小主人的事对他来说是个心结,他丢下了他的新娘,仓皇出逃,好像一条狼狈的流浪狗。 他又似乎一个孤魂野鬼,四方漂泊,时常会做噩梦,梦到爹娘怨他,主人说要打死他,日子过得艰难困苦。 他又回到了原点,成了个乞丐。 春华秋实。 四季更替。 终于,他整日担惊受怕,还是病倒了。 那是一个冰雪天,他蜷缩在破败的土地庙里,周围的人都距离他远远的,就像对待以前那些死去的乞丐一样。 他知道他要死了,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终于要解脱了。 一阵风雪肆虐。 土地庙里走进来个青年人,眉宇间有些熟悉的味道。 那青年人给他看了病,留了药,等他一觉睡醒已经走了。 他恍惚了好久,才想起来,那是许多年前救过他的那个少年,那个中年人叫他小欧阳。 之后,他碰上了以前一起走商的朋友,很仗义,说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硬要拉着他一起走南闯北。 于是,似乎轮回了一番,他重新开始。 他想,既然老天爷不让他死,他便好好活着,他欠小主人的,一定要将小主人赎出来,然后将自己的钱财全部给小主人,也算两清。 他有自己的手段,没两年有了自己的商队,商队皆兄弟。 于是,他的商队越来越大,生活越来越顺遂。 有一次,商队的兄弟问他怎么不给他们找个嫂子,他默然不语。 他想,那个姑娘应该嫁为他人妻了吧,应该已经有了孩子,阖家欢乐。 只是,那次走商,他故意找了经过祥镇的线路,结果得知,那姑娘已经去世了好多年了。 她没有另嫁他人,而是在他离开了七天后悄然在与他相识的那棵大枣树下上了吊。 他终究又辜负了个人,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补偿? 他在大枣树下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发誓以后再不娶妻。 那一年,他三十八岁。 时光荏苒,他终究没再碰上他的小主人。 世界浩瀚,他不过一商贾,要找个人如同海底捞针,难如登天。 只是,他不甘心。 于是,他毅然解散了商队,孤身而行。 那一年,他四十五岁。 之后,他遇到过很多人,大富大贵的,恣意风流的,贫穷困苦的,潦倒落魄的,经历过很多事,平凡无奇的,跌宕起伏的,命悬一线的…… 只是,老天爷终究没给他赎罪的机会。 他颠簸了二十年,走不动了,便开了家茶摊。 一天清晨,他被婴儿啼哭声吵醒,出门便看到茶摊里多了个襁褓,一个粉嫩嫩的婴儿在嚎啕大哭。 他看到婴儿的第一眼便觉得亲近,于是他将婴儿抱起来,笨手笨脚哄着婴儿不再哭闹,看着婴儿肥嘟嘟的小脸,笑眯眯道,“以后,你就是我孙女了。” 他嗅着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菊花香,沉吟道,“叫小菊,怎么样?” 婴儿咬着手指,一脸懵懂。 那一年,菊花开得十分灿烂。 那一年,他六十七岁。 日子一天天过去,婴儿逐渐长大,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逐渐活蹦乱跳。 他身后从此跟来个小尾巴,整天爷爷爷爷叫个没完没了。 日子很平静。 时光仍在继续,还没有停止…… () 第657章 人算不如天算 从小雨朦胧到雨过天晴,金灿灿的夕阳照进茶摊,耀眼异常。 萧风睁开眸子,长长吐出口气。 “是不是很有意思?”千寻笑眯眯道。 萧风看了眼他,眸子清澈平静,“你是不是以前进去过?” 千寻啧啧感慨,闻言摆摆手,“没有。” 说完,他又好奇道,“你有没有做点什么?” “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萧风平静说。 “好吧。”千寻毫不在意,拍拍萧风肩膀继续说,“那今天休息,明天继续。” 萧风点点头,知道明天一定有大苦头吃了,看向叶凡,“那现在干什么?” “回去吧。”叶凡上下打量着萧风,不知道在想什么,漫不经心说。 萧风点了点头,在身上摸了摸,似乎没找到要找的东西,抬头盯着叶凡。 叶凡将一块碎银子丢给萧风,“你这倒是想到我了。” 萧风没接话,将银子放进老汉钱袋里,想了下,又去小菊那里,将手放在小丫头额头上,闭目了半晌,不知做了什么。 三个人收拾了下,很快离开茶摊。 第二天爷孙两个醒来,只会以为是新的一天,不会察觉到他们这一天的异样。 灵魂摆渡人是活在他人梦里的人,不会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回到竹林里,千寻笑眯眯问,“徒儿啊,你给那小丫头弄了个梦?” “只是潜意识的引导。”萧风平静回答。 “引导什么?”千寻笑得意味不明。 “可能她会认为我是神仙什么的,总之以后不会有交集就是了。”萧风不以为意说,“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说。”千寻脸上的玩味神色略略收敛了些。 “你入他人的梦,要是肉身给人发现了怎么办?”萧风很疑惑这个问题,毕竟灵魂摆渡人可不会像叶凡一样一眨眼便能消失。 千寻眼珠子一转,笑得有些狡黠,“这个,后天可弥补不了。” 萧风翻白眼道,“我又不要当什么灵魂摆渡人。” 千寻笑脸一僵,然后浑身忽然像水一样波澜起伏,渐渐透明起来。 萧风有点目瞪口呆。 叶凡解释道,“灵魂摆渡人是没有肉身的灵体,可以再虚实之间转换,所以可能被认为是闹鬼,不可能被发现。” 萧风眼皮直跳,那就是鬼魂的意思,整个人都能钻进他人梦里了?饶是他见过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仍觉得太匪夷所思。 他往千寻刚才在的方向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怎么样?”身后忽然传过来千寻得意的声音。 萧风猛地转身。 千寻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出了原形来,正笑眯眯看着萧风,显然对于能耍到萧风,他感觉心情大好。 萧风小心翼翼伸手去戳了戳,似乎放下了心,绕着千寻打圈,时不时伸指头戳一下他。 千寻脸不由黑下来,一巴掌拍开萧风不老实的手,没好气道,“傻乎乎的,滚蛋。” 萧风眨眨眼,也不尴尬,转头问叶凡,“什么是灵体?” “能虚能实的就是灵体。”叶凡含糊道。 萧风识趣不再问,只是上下打量着千寻,脑袋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千寻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就往叶凡那边挪了挪。 叶凡微微勾起嘴角,看着萧风说,“好了,不要闹。” 萧风便不再盯千寻,往竹屋里去了,“我去看看滚絮,你们随意。” 千寻转头看叶凡,“你打算让他再呆在这里多久?” 叶凡苦笑了下,“他不对我设防了。” “你看不懂他了,所以更不敢放手了?”千寻理解道。 叶凡继续苦笑。 “可你不可能困他一辈子。”千寻诚恳说,“你要知道,空间折叠他只是不想学,不是学不会,再者,过些日子他入梦的能力至少能有我一半火候,那时,你便是想困也困不住他了。” “我知道。”叶凡叹了口气,很无奈道。 “当初你选择了救他,就该接受他会脱离你掌控的可能,毕竟他一开始便不再你掌控中,强求或许只会越搞越糟,不如顺其自然。”千寻继续说。 叶凡眉头一皱。 “当我胡扯的。”千寻无奈笑笑,“我要好好想想明天教他什么,先走一步了。” 叶凡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 立秋时节,萧风给放了一天假。 实在是千寻没什么可教的了。 再往下教就是灵魂摆渡人压箱底的绝学了,这个要等叶凡表态了才能教,否则叶凡一定会翻脸。 跟叶凡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这点千寻还是很清楚的。 萧风一个人呆在竹林里,当然距离竹屋不会太远,靠在一棵拳头粗的竹子上发呆。 即使这些天叶凡一直不让收飘缈楼的消息,他也能根据以前的情况推测出外面的一切差不多了。 他承认,很多地方那个少年要比他做得好得多,便比如那些隐世人,他说要杀却不一定能杀得那般干脆,而那个少年显然没有那些迟疑,换句话说,他现在的清闲其实是那个少年给他节省下来的。 只是,那少年的激进也让不少事脱离了掌控,比如老前辈们的争渡,一定有很多人不再顾及最后的底线,所以,也就节省这些时间了。 只是,叶凡那里一直不说话,这让他很为难。 他并不想再生出其他波折来了,或者说已经倦了再同叶凡较劲,所以若能不忤逆叶凡,他会尽量顺从,可若是叶凡想让他一直呆在这里,那就实在做不到了。 滚絮懒洋洋站在萧风肩膀上梳理羽毛,时不时咕咕两声。 这些天它过得挺悠闲自在的,除了时不时被萧风当实验品。 这不,阿黑都被萧风捉弄烦了,宁愿趴在竹屋前懒洋洋晒太阳,也不跟在萧风屁股后面,冷不丁就被捉弄一下。 “小风。”叶凡远远走来,喊了声。 萧风回过神来,抬起眼睑看过去。 叶凡小跑到萧风面前,“我想与你商量件事。” 萧风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往后有一段时间,我有些忙,你帮我照顾一下阿黑?”叶凡笑眯眯说。 “好。”萧风并未犹豫应下。 叶凡怔了下,神色似乎不太信,只是却没说什么置疑的话,嘱咐道,“只要不饿死就可以。” 萧风很温顺点点头。 () 第658章 阎王巡视,百鬼夜行 千寻只是教给了萧风孤立封印多余魂魄的方法,其他的一概没教。 六月二十一日,天气微沉。 千寻教萧风最后一点细枝末节,笑眯眯说,“行了,你自由了。” 萧风眨眨眼,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而是很平静问,“叶凡呢?” “他去忙自己的了。”千寻双手环胸,懒洋洋说。 “那你怎么回去?”萧风有点奇怪。 这家伙胆子小得很,上次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结果手一直抖,萧风可不信他自己能跑回几千里外的泰和山去。 “若不是要教你最后这点东西,我早就回去了。”千寻一脸郁闷,“怎么,你想送我一程啊?” “你若愿意的话,也可。”萧风迟疑了下,回答。 “愿意,愿意。”千寻立即乐开了花,“还是徒儿好啊。” “两种选择,化虚或者在外面走一遭,你选哪个?”萧风认真说。 千寻怔了下,垮下脸,“你不是让我入你神魂空间里吗?” 萧风脸上露出些无奈表情。 千寻一脸失望,很认真道,“现实与梦境还是有些差距的,总之,让我大摇大摆走在坊市里,做不到。” “你到底怕什么呢?”萧风不免好奇,依叶凡之言,千寻是不死人,便是不会百无顾忌,也不该这般胆小怕事啊。 千寻脸色有些为难,想了想,“我给你举个例子。你知道,随便一个抬手的举动,会有多少种情况吗?打招呼,喊人,骂人,打人,比划一个东西,千万种;你知道一个转身有多少种可能吗?被人叫住,忽然想到什么事,忽然想通什么事,出尔反尔……” “好了,”萧风打断,他怎么会想管这份闲事,“看你一点不着急,想来叶凡过两天便会回来,是我多事了。” 千寻闭嘴,笑眯眯看萧风。 “这些天承蒙照顾,多谢了。”萧风目光清澈说。 “呀,这就准备走啊?”千寻故作惊讶道。 “我早就想走了。”萧风撇撇嘴,起身从窗前鸟笼里将滚絮放出来,又到门口张望了下,“阿黑!” “不收拾一下?”这下千寻是真惊讶了。 “没有我的东西,收拾什么?”萧风回头道,“后会有期。” 他话语顿了顿,笑了下,“师父。” “哎?”千寻怔了下,他叫萧风徒儿只是逗着萧风玩,可没想着萧风认他当师父,叶凡那里就不会同意,这一声可真是猝不及防了。 只是萧风没等千寻反应过来,已经出了竹屋,毫无留恋。 千寻站起身,慢吞吞走出竹屋。 竹屋外只剩下了风吹竹声萧萧。 “白眼狼。”千寻摇摇头,双手负后,又转回了竹屋里。 …… 汴凉城以西三十里是毒瘴林,毒瘴林里又个岛,便是前些天死了大半岛上人的煞岛。 所以,如今的汴凉城也晦气得很,有人说城中有地府小鬼走动,也有人说半夜能听到幽幽铃铛声,还有人说晚上有孤魂野鬼在城里游荡。 总之,城中百姓天不黑闭户,天大亮才开门。 萧风徒步到汴凉城时,太阳已经落下,汴凉城被淡淡的昏暗包围,城门口除了两个年迈的老兵士,空旷得很。 那两人见到萧风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进城,都怔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萧风进了城后在后面有点诧异讨论了两句,只是萧风没在意。 街道上同样静悄悄的,四周没有灯火,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中冷清,夜风吹得已经褪色的大红灯笼上下翻飞。 萧风静静沿街而走,身后跟着阿黑。 有落叶在微风中打着旋儿,没一会儿便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 走了两条街巷,天色完全昏暗下来,从远处开始泛起淡淡水雾,显得寂静街巷愈发诡谲阴森。 萧风依旧前行,丝毫不显焦虑。 若是没有落脚之地,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将就一晚上,实在不值得他着急。 不知不觉,走了近半城池。 萧风终于不打算再走,微微提气直接跃上了一碧瓦房顶。 阿黑爬不上去,急得不停扒墙,呜呜低叫。 萧风不理会它,后仰躺下,悠闲看向被乌云遮了大半的孤月。 潭州的天气不算燥热,在这座本来就有点阴森森的城池里,天气就更不热了。 滚絮跳到萧风胸膛上,咕咕叫起来。 “知道你饿了,不过我现在身上可没有吃的东西,你自己去找找吧。”萧风看了眼滚絮道。 滚絮咕咕两声,飞入了灰蒙蒙的夜色里。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阖上眸子。 夜色愈发深沉,黑云完全遮住了月亮,光线愈发昏暗起来。 墙角委屈巴巴趴着的阿黑忽然竖起耳朵,警惕下来。 远处雾霭里隐约传来铃铛声,幽幽渺渺。 这时,滚絮从暮色四合中飞回来,停在萧风耳朵边咕咕叫起来。 房下传来呜呜的低吠,是阿黑的警告。 萧风依旧阖着眸子,似乎在熟睡。 叮铃铃…… 铃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盖过了滚絮的叫声,阿黑的低吠。 于是,滚絮与阿黑都不再出声。 萧风睁开眸子,瞥了眼铃铛声方向。 房顶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悄无声息而来,一道身影手持招魂幡,另一道拿着青色的铃铛。 萧风嘴角勾起浅淡弧度。 浅淡雾霭里,一尊幽冥鬼轿悄然而来,并不见有人抬轿,却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萧风所在的位置。 鬼轿两侧是一个牛头一个马面,轿后是两排黑影,足足几百个,一步不落跟随。 空气中开始漂浮一种淡淡的,腐败又清香的矛盾气息。 萧风看了眼夜空。 黑云涌动,不见光明。 他低低呢喃,“子时至,鬼门开,阎王巡视,生人退避。” 他收回视线,看了眼滚絮,“你信吗?” 滚絮咕了声。 “连你都不信,那就是熟人了。”萧风轻轻说。 滚絮这次没回答。 萧风坐起身,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鬼队。 铃铛声停,黑白无常停,鬼轿骤然停止,鬼队几乎同时止步。 四周一下子安静到了极点。 萧风笑得温和从容,“我若想让阎王止步,百鬼回程,当如何?” () 第659章 毒源之地 夜风吹卷着雾气,不断翻滚弥散。 深夜的街巷,似乎因为萧风轻飘飘的一句话,更静了。 鬼轿没有回程,也没有离开。 萧风坦然坐在房顶,笑得温和好看,没有一点敌意。 过了半晌,黑白无常动了,往萧风方向掠去,不是之前的随意,几个呼吸已至萧风身周三丈。 黑无常手中招魂幡一挥,一道道鬼影自幡内飞出,转眼将萧风困了起来。 “铃铃……”白无常手中青铜铃铛轻摇,清脆声响瞬间扩散,黑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渐渐密集起来。 与此同时,鬼轿动了,无数小鬼动了,想要趁这个机会通过这一鬼门关。 萧风对这些虽好奇,现在却也没多少心情搞清楚,只是淡淡说,“止!” 止的不仅是围在他身着似乎墨的黑影,还有已经准备离开的小鬼及鬼轿。 “阎王不如现身一见。”萧风站起身,平淡说。 街巷中沉默了片刻,一袭白衣走出鬼轿,面容刻板僵硬,像是一只活生生的跳尸,“飘缈公子。” “原来是熟人。”萧风微笑,“只是谷主怎么将百鬼带来了这里?” 面容僵硬的男子隐忍怒气,“你想如何?” “既然让我碰上了,小鬼都留下,谷主带着你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回头吧。”萧风语气温和友善。 “你觉得你能控制这些小鬼?”男子面色难看至极。 “这个,就不劳谷主费心了。”萧风笑道。 “你莫要欺人太甚。”男子咬牙切齿。 “那就把你留下,其他小鬼都可以走了?”萧风认真提议,顿了顿,补充,“你一人之命换几百个小鬼,也不算亏,是不是?” “走。”男子没回答,而是拂袖钻进了鬼轿里。 鬼轿调转个头,幽幽往回而去。 黑白无常开路,牛头马面相随。 只是少了千百只小鬼。 萧风目送鬼轿消失,面无表情。 他那天杀人杀到吐,最后还没安排好就被叶凡强行带走了,那时他就担心有人会打那些尸体的主意,今日来看看,果不其然。 只是,鬼蜮谷谷主这么长时间了还在这里徘徊,应该还有些布置没完成。 先不管是什么,仅仅是他的手笔就不能给他人做嫁衣裳,要是真吃进去了,那就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他收回视线,看向堵满街巷的密密麻麻黑影。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微微吐出口气,“滚絮,阿黑,帮忙把它们都拆了。” 滚絮咕了声。 阿黑嗷呜一声,已经扑了过去,只是几个呼吸,一个黑影便被大卸数块了。 滚絮又咕了声,瞬间变大数倍,猛扑而去。 萧风重新坐下,抬手揉了揉额头,深深呼吸。 他刚才莫名其妙便觉得很烦躁,特别是面对鬼蜮谷谷主那会儿,有种想杀了鬼蜮谷谷主的冲动。 他不愿与那些人交手,甚至这般轻易将他们放走,便是想克制心中的那股杀意。 杀人容易,可杀人成了习惯,甚至嗜好,那还不如做个废人。 他猜测,经历了这般波折,那个少年可能开始影响他了,若是潜移默化,那就是真糟了。 看来他要抽个时间回趟梦峡了。 …… 处理了大半夜,四周再没了站着的小鬼,萧风悄然离去。 面对这么一街巷的躯干,他实在没有睡觉的欲望,正巧鬼蜮谷谷主的事,还是需要查一下,他便顺便四处看看吧。 至于街巷中的场景,明天会不会吓坏人,他只能说十分抱歉了。 他现在就孤身一个人,不可能将成百上千个尸体抬走,只能保证尸体死得透透的,不会伤人,然后让勤劳能干的老百姓们帮忙销毁了。 …… 毒瘴林中,树木七横八歪,枝繁稀疏,林中有淡淡夜色,勉强视物。 往内走过一段距离,周围的雾气便多了起来,不消片刻,仿若置身云海。 当然,这云海并非仙境,而是地狱。 毒瘴林的毒瘴二字,便是因为其中毒瘴密布,天气越热,越往深处,毒瘴越浓。 所以,外来人能凭本事进入煞岛,本身就该是有两把刷子的人了。 煞岛绕岛一圈是死水,也是毒水,这是毒瘴的形成的主要原因,死水前竖了个巨大的石碑。 石碑被石头与枯草包围,上面爬满了黑苔藤蔓,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字迹,知道年代久远,能识得之人寥寥无几。 一串铃铛声在毒瘴林里回荡,很快到达了毒瘴林深处,停在了巨大石碑前。 白无常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那石碑前,伸手在石碑的某处轻轻一按。 只听卡啦一声闷响,那石碑竟然缓缓落了下去,现出一个洞口来,通往漆黑的地下。 鬼轿进去洞内,薄雾轻飘,渐渐将一切遮住。 没多久,那石碑缓缓上升,回到原位,似乎从来没被动过。 …… 洞中一片漆黑,却有台阶直通向下,一伙儿鬼怪安静走在石阶上,没多久便听到远处的潺潺流水声,清晰可闻。 又走了片刻,转过两个拐角,面前出现一扇石门。 鬼轿停下,白衣男子从轿中出来,从袖中拿出一块灵牌按在石门的凹槽里。 只听咔嚓一声,石门顿开,一片光亮迎面而来,不刺眼,却猝不及防,让人不自觉闭眼。 石门内是一片宽敞无比的空间,四下有各色发光晶石点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气息。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流淌着黑色的液体,仿佛溶浆一般翻滚冒泡。 池子边上负手站了两人,一个身穿黑衣蒙着脸,另一个则是青衣儒生的打扮。 “师弟,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那儒生看到白衣男子进来,笑了下。 黑衣蒙面的人头也没转,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 白衣男子的脸色难看,“碰上了个煞星,全赔了。” “又是那个少年?”儒生温和问。 白衣男子没说话,只是看向池子。 然后,他攥紧拳头,眼中流露出些许狠色。 “没什么,等成功了,一并讨回来便是。”儒生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黑衣蒙面人发出一声嗤笑。 “肖先生。”儒生皱了皱眉。 “小孩子,还是呆在家里好了,免得在这关键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来,当时候,谁也不好交代。”肖先生淡淡说。 “肖先生说笑了。”儒生声音也有些冷淡。 “师兄,算了。”白衣男子轻轻叹了口气,低头道,只是眼底 () 第660章 生人勿入 夜间雾重,去路悠悠。 萧风将汴凉城转了一圈,由阿黑引着追寻鬼轿的气息而去。 越往西行,越是荒凉。 临近黎明,眼前出现一片老林,随处可见的藤蔓和灌木,人迹罕至,显然已到了毒瘴林。 萧风上次入煞岛是叶凡带着他来的,倒是没经过这片毒瘴林,如今倒是有些犯难。 毒瘴对他是没多大影响,可滚絮和阿黑却不一定能如他这般自在,可阿黑要是不进去,毒瘴林不算小,他就算动用些手段,短时间找也不一定能找出人来。 “停下!”萧风清喝了声,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阿黑回头,冲萧风叫了两声。 萧风左右环顾周围环境,心里估计着他进去是不是值得,最后决定碰碰运气,然后去了煞岛一趟。 煞岛元气大伤,虽然因为是诡师聚集地,江湖上依旧少有人愿意招惹,可若有人大胆,那也不一定。 “滚絮,阿黑,你们在外面等着,黄昏之前,我会出……” 他还没说完,阿黑忽然跑了出去。 “阿黑!”萧风心中一惊,连忙喊了声。 阿黑在很远的地方停下,回头冲萧风叫了声。 萧风有些无奈,瞬间又释怀下来,能跟着叶凡,怎么可能是一只普通狗呢。 “你在这儿呆着,不准跟着。”萧风冲滚絮说,“否则不要你了。” 说完,他追着阿黑走了。 滚絮蔫头耷脑叫了声,表示很委屈。 …… 阿黑带着萧风绕过一片片密林,往毒瘴林深处跑去,很快,身周已是雾霭如云。 阿黑速度渐渐慢下来。 萧风也紧跟着放慢了速度,微微喘息,见阿黑果真没事,才完全放下了心。 只是大雾完全遮住了视线,连天色都看不太清,实在不知道身处何处了。 又行了片刻,阿黑忽然不走了,开始原地打转,呜呜低吠起来。 “气息消失了?”萧风微微皱眉,蹲下仔细看着地上枯枝败叶。 这里人迹罕至,生灵更是少有,很多痕迹比较容易保存。 又往前走了近一盏茶时间,迷雾中出现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四周青石块块堆积,藤蔓缠绕。 萧风看着似乎处在云海里的石碑,抬手作剑,一剑剑划出。 缠绕在石碑上的藤蔓纷纷而断,顿时飞屑满天。 只见那块石碑上隐隐约约的字体清晰起来,两个偌大的字体占了大半石碑,右下角还有几行小字。 萧风眉头微微蹙起,想了想,眉头皱得愈紧。 石碑上的字体他倒是认识,只是其上内容有些令人费解。 毒源。 万毒镇压之地,恶灵镇压之地,魔鬼出世之地,生人勿入之地,切记切记。 萧风忽然觉得,他应该早些时候来这里看看的,只是现在只能苦笑了。 这个毒源,绝对不可能是煞岛,更不可能是这片毒瘴林,那会是哪里呢?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绕着煞岛的那片湖水。 湖水呈乳白色,似乎牛奶,岸边生长着黑色的名为恶魔藤的荆棘,开着紫色的花朵,花朵很漂亮,只是有剧毒。 他四下看了看,又倒回来,凑近石碑查看。 然后,他蹲下身去,伸手抚摸着那石碑的生人勿入的‘入’字上。 那石碑微微颤动起来,然后,缓缓没入地下去,现出一处地道来。 “难怪要说生人勿入,果然是有入口的。”萧风摸出块手帕擦了擦手。 他刚才见那处字眼上有被人抹过的痕迹,便伸手去摸了一下,黏黏糊糊,实在恶心得很。 阿黑忽然警惕下来,冲着洞口叫了起来。 “嘘!”萧风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黑不叫了,咬住萧风的袖子往远处拉。 “这个,应该不是叶凡弄的吧?”萧风回头看了眼,奇怪问。 “呜……呜呜……”阿黑很激动,依旧在拉着萧风袖子想把他拉走。 “为什么?”萧风很无奈道。 阿黑没回答,只是一个劲想把萧风拽走。 “不要闹!”萧风眉头一皱,斥道。 阿黑眸子直直望着萧风,有些委屈。 “你若是怕便呆在这里,不要打扰我。”萧风看着阿黑,严肃说。 “呜呜……”阿黑更委屈了。 萧风无奈叹了口气,看了眼那个漆黑的洞口,钻了进去。 阿黑急得原地打转,却是一点不敢钻下去,只能呜呜低吠。 石碑缓缓升起,将整个洞口掩盖起来。 …… 漆黑的地道,越到深处越是寂静,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潮湿腐朽的味道。 萧风踩着生满苔藓的湿滑台阶,一步步往下,莫名其妙便觉得自己在往十八层地狱里走,不由觉得好笑。 不消片刻,台阶到了尽头,能听到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仿佛近在身边。 萧风走得很警惕,眼睛一刻不停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不论这下面有什么,能让阿黑害怕,便容不得他不小心谨慎小心。 他是下来看看情况的,可不是来送人头的。 眼前有很多岔路口,他只是凭着感觉走,走了片刻,眼前出现一个三岔路口。 萧风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微蹙起。 他好像又烦躁起来了,怎么会因为阿黑拦他就训斥,为什么非要进来,还有这种急迫感,他又在着急些什么? 他的心砰砰直跳,愈发烦躁,莫名其妙,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一直拉着,想让他前行,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眉头越皱越紧,微微攥起拳头。 这里的确蹊跷,可他自己的情况更是奇怪。 他阖上眸子,深深呼吸,尽可能以平常心想自己现在的情况。 这里一定有古怪,可他往前走,先不论结果如何,一定会让那个少年得到点什么。 或许,他会真的与那个少年对调个位置。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不会是个好结果。 几十个呼吸后,他转身离去。 以后,没有人有机会再去拨转局势,而那个少年的心性,他实在放心不下。 …… 巨大黑池所在的空间里,几个人面色阴晴不定。 “走了?”黑衣蒙面人声音喑哑问。 “是。”青衫儒生应了声,面色凝重,“肖先生,还需要多少时间?” 黑衣蒙面人看了眼面色刻板的白衣男子,“中元节。” “肖先生放心施为,其他的事我想办法。”儒生沉声道。 黑衣蒙面人没回答,只是看向黑池。 黑池中浆水翻滚依旧,一个个气泡不停炸开。 “来。”儒生拍了下白衣男子肩膀,轻轻说了声,往石门外去了。 白衣男子点点头,紧随其后。 () 第661章 死而复生的人 石门关闭,师兄弟两个停在石门不远处。 “此番非你之过,乃是时运不济,你莫要介怀。”青衫儒生安慰了声。 “我知道。”白衣男子淡淡说,“师兄是想问我借那几具傀儡吧?” 儒生点点头,“我向来不擅争斗,这些年又一直精研他道,手段更是不堪入目,此番虽不知来人为何要离开,怕就怕他再回来,我虽然也能找些能人异士来,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便只能仰仗师弟了。” “目前只有三个,剩下的都被师父收走了,实在无能为力。”白衣男子语气依旧冷冷淡淡。 儒生笑了笑,“多谢师弟慷慨解围。” “术业有专攻,你我无需言谢。”白衣男子面色僵硬勾了勾嘴角,往外而去。 儒生摇摇头,再次入了石门内。 蒙面黑衣人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走了?” 儒生点了点头,顿了顿说,“我与师弟各有所长,希望肖先生以大局为重。” 蒙面黑衣人哼了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儒生皱了皱眉,“前几次失利并非他的过失,而是正巧碰在风口浪尖上,犹某希望以后不会再听到肖先生如此莽撞之言。” “也罢。”肖先生摇摇头,转身看向黑池,说道:“开始吧。” 儒生往前一步,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小瓶来,打开。 小瓶中骤然射出三道光芒,射入那黑池之中。 原本沸腾的黑色浓浆顿时更加狂暴起来,拳头大小的气泡翻腾而出。 儒生头也不回道:“该你了。” 肖先生也往前走出一步,手掌一翻,将几块红色血晶打出。 池中更加沸腾,浓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渐渐,池子里的浓浆都变成了红色,开始散发一种血腥的气息。 然后,肖先生伸出手腕来,用利器在手腕上刮出一道血痕,滴滴鲜血滴落在池子旁的复杂的纹路上。 那复杂的纹路上沾了鲜血,如同活过来一般,顿时闪过一道流光。 池子四周陡然陷了进去,无数的浓浆落下,一道乌黑发红的台子凸出,上面是一个黑如墨炭的人形东西,静静沉睡。 然后,肖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来,轻轻打开。 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沉睡的人形东西猛地站起,目光死死盯住了肖先生。 那人的眸子是淡淡的绿色,瞳子黑得发亮却空洞得很,很是诡异。 “唐无炎。”肖先生毫不在意低笑。 那人依旧死死盯着肖先生,眼瞳中逐渐有了些凶光。 “死而复生,竟然真能办到,古老的传承果然奇妙得很。”儒生笑眯眯说。 “此人已非彼人,只是还差些火候。”肖先生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红色的珠子,仔细看了看,有点惋惜,“这个东西,真让他吃下去?” 儒生笑了下,“肖先生原来也是风趣之人。” 肖先生摇摇头,微微扬臂将珠子掷了过去,弹弹手指,笑眯眯说,“那可是个好东西呢。” “否则怎么可能成事呢。”儒生微微一笑。 肖先生后退了几步,轻轻扣动纹路上的一个暗门。 只听哗啦一声,血色的浓浆汹涌起来,只是几个呼吸将台子淹没。 …… 围绕煞岛的湖水中有摆渡人,四处飘荡,照顾煞岛的人员进出,只是收费十分昂贵,想等到也要看运气。 萧风运气不错,绕着湖水走了两盏茶的时间,便碰上了个摆渡人,是个穿蓑衣的老人,身形佝偻。 萧风问了下价钱,五十两一去,五百两回,很现实。 两岸相距不远,两盏茶的时间便能到,萧风随便问了些煞岛的近况,已经到对面了,他便不再停留,径直入了岛。 那老人在萧风走后,心有余悸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喃喃自语,“老头子今儿躲过一劫啊,吓死老头子了。” 然后,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老头子明天就把船烧了,摆渡太危险了……” 煞岛本来就荒凉,经过萧风的一番屠杀就更是十室九空了。 萧风缓缓走在荒凉小路上,经过一家家破败庭院。 远处冒起青烟,不知道谁又炼毒失败了。 萧风犹豫了下,往青烟方向走去。 他此番来只是想确定煞岛的情况,自然是找到个人,让那人入梦最为容易。 …… 从院子里跑出来的是个年轻人,浑身被熏得如同刚从煤矿里出来。 他站在院子前看着冒着青烟的屋子,眉头微皱,看了好一会儿了。 又过了半晌,他轻轻叹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忽然猛地转身。 然后,他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萧风神色也有些惊讶,眉头微皱,“林枫?” 然后他又释怀下来,林枫精研草药,药毒相通,炼毒的话,也说得过去。 “谁让你呆在这里的?”他改口道。 林枫舔了舔唇,声音喑哑,“公子……” 萧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些,“不要叫我公子。” “你放弃我了?”林枫脸色似哭似笑,有些凄然。 “良禽择木而栖,你以后跟着他比出去孤立无援好很多,我不怪你。”萧风声音平静,面色也很平静。 顿了顿,他补充,“我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过些日子,等我接受了,我们还是朋友。” “小风,我不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林枫咬了咬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风淡淡问。 “叶凡让我在这里的。”林枫神色低落说。 萧风想了会儿,点了点头,“你似乎在炼毒?” “无事可做,实在无聊。”林枫勉强笑笑。 “那就小心些。”萧风看了眼四周,沉吟了下,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递过去,“这个,打发时间。” 林枫有些愕然,瞬间又点头,“多谢。” 萧风点点头,“告辞。” 他转身离去。 林枫张张嘴,似乎想把萧风叫住,可下一刻他又闭了嘴,脸色复杂,目送萧风消失在视线里。 然后,他摇摇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有些事,总是那么无奈。 就像上一世的造化弄人。 就像这一世的默然守望。 他只是希望,这一世,不要重蹈覆辙而已。 () 第662章 逆天而行者,天地不容 离开煞岛时,日已西斜。 萧风又碰上了送他上煞岛的摆渡老人。 因为连续两次,老人给萧风打了折扣,只收了四百两银子。 萧风给钱给得很干脆,后径直入了岛。 那老人看着萧风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迷雾里,心有余悸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喃喃自语,“老头子今儿又躲过一劫啊,吓死老头子了。” 然后,他咬牙切齿,连连摇头,“老头子一定明天就把船烧了,乖乖颐养天年,摆渡太危险了……” …… 泗水极长,北发源于蜀州万重山,南汇流入无尽海,算是除沧澜江,澧江的又一条长河。 泗水上游有一条白练瀑布,高达千丈,云雾缭绕,遮住了顶,便如同自天上来,最是壮观,名为垂天瀑布。 今日,垂天瀑布很是热闹。 新排出来武榜的第二十七程潇与第二十五梁静茹约了在垂天瀑布一战。 这两人排位可真是不低了,毕竟南宫沉才十七名,至于吴苛排在了二十四名。 于是,垂天瀑布前聚集了不少看热闹之人。 两道身影掠身,悬停水面,负手而立。 一人墨白长袍,剑眉凤眸,是世间绝顶俊美的人,只是仅一身一剑,淡漠绝情。 另一人素衣白发,相貌普通,神色平静,一身战意却凌厉胜剑。 同样优秀的人,不分上下的气度。 “请!” 一声清喝,两人身影瞬间交锋。 剑出鞘,华光现。 墨白的剑流挥洒,每一剑炸起水浪,形成牢笼,困天锁地。 素衣男子欺身而上,剑绕莲花,将牢笼搅乱,剑气破出。 只是瞬间,战局趋近白热化。 毫不留情的两人,出手即杀招,招招快,招招险,令人眼花缭乱。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人群少有喧嚣,皆凝神观望。 武榜上的人可少有这般公诸天下约战的,都是遇到了打,打完收工,让江湖人看到的只是大战后的一片狼藉,今日才真让人见识了武榜的含金量。 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的一个接一个先天境已经让人大吃一惊,而今同一境界的人们之间表现的差距才更是证明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原来,他们之前的江湖,真只能说是冰山一角,而他们的偏于一隅的骄傲,从去年的群龙盛会后,就已经被打击得散了七七八八。 这些日子,闯江湖的愈发战战兢兢便是最好的证明。 垂天瀑布以上的山崖旁,站了两个人。 一位一身白衣的少年人,身旁趴了只黑不溜秋的大黑狗,肩上站了只白色小鸟。 一位一身灰衣的老人,须发如雪,仙风道骨。 两人看着前方白云悠然,面色平静,气息淡泊,虽年纪相差极大,却毫无违和之感。 “小友觉得,谁会赢?”老人忽然开口。 少年没有回答,淡淡反问,“阁下觉得呢?” 老人便不再说话。 少年也不再说话。 瀑布之下。 墨白色的剑挥洒,划出一道极美的弧度。 梁静茹顿步,剑身凝气,白虹贯日,全力一剑,凝形而出。 轰然一声,双剑对碰。 瞬间水浪迭起,惊起丈高,四溅如花。 两人倒退,蜻蜓点水,在水面步微微一点,下一刻,又是更为残酷的交锋。 双强对碰,铿然之声不绝,剑撼剑,剑意愈浓,水浪迭起,剑光一道强过一道,水雾渐渐迷茫了四野。 “你毫无胜算。”忽然,程潇手中雪剑一转,剑势更胜从前,一股强大的压力压下,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聚意成势。 梁静茹只感身周一沉,出招较之前竟是慢三分,他不由眉头一皱。 只是这瞬间,墨白剑流袭身,转眼雪剑刺入了左肩。 梁静茹闷哼一声,身形爆退。 谁也没想到,情况会如此急转直下,也少人看懂,为何会是如此。 程潇越战越强,一招强过一招,一剑快过一剑,势不可敌。 梁静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鲜血染红素衣,招式却毫不犹豫,掌剑双行,九分攻,一分守,虽伤不败。 局外之人,眉头渐渐都皱了起来。 谁都看得出,墨白色长袍的年轻人已落入了下风,只是勉强不败,可若无意外,败也是迟早之事。 瀑布之上的二人却齐齐看向了天空。 云气逐渐汇聚,遮住了阳光,越堆越多。 “骄傲的人。”老人淡淡说。 少年没说话。 终于,雪剑再次穿透梁静茹肩膀,身形数丈连退。 败象毕露。 梁静茹眉头紧锁,双指用力,暂时制住雪剑,左掌翻转,猛地拍在瀑布之上。 程潇眸子一冷,猛地倒退而去。 轰然一声,惊涛骇浪疯狂而起,一浪高过一浪,瞬间整个天地都被化为水色。 梁静茹倒退站在瀑布旁的松柏上,还未站稳,一口鲜血呕出。 程潇也停在一棵松柏上,嘴角首次染红。 以伤换招,说不上是对是错,但这是唯一拉开战局的办法。 然而,下一刻,程潇忽然微微皱起眉头,妖异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诧异。 “你疯了?”他淡淡说。 梁静茹没有说话。 一道银色光柱忽然冲天而起。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然后愕然起来。 天空中,银色光柱通天彻地,尽头处风起云涌,云气堆积愈发骇人,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将整个天地笼罩。 平生仅见的天地异象,所有人都慌张起来,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瀑布之上,大黑狗猛地站起了身来。 “逆天而行者,天地不容。”老人看着万千云气,声音肃穆说。 说完,他转身离去。 少年没管老人,只是看着乌云密布,眼中有些复杂情绪。 乌云中开始有闪电隐现,愈发骇人。 一声怒雷从天而降,朝着瀑布下劈去。 “滚!”重伤的男子猛地抬头,眸中有些疯狂的情绪,提剑迎上。 一道刺眼的剑光划破长空,轰然撞向怒雷。 四周微微一滞,雷光颤鸣,旋即砰然炸开,巨大声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只是还没缓一口气,第二道,第三道闪电直劈而下,瞬间劈在了梁静茹胸膛上。 他闷哼一声,砰地砸进了水里。 银色光柱消失。 四周寂然。 雷云却未散,还在聚集。 下一刻,三道闪电劈下,瞬间落在人群之中。 人群中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四道,五道闪电接踵而来。 () 第663章 青山白练 突如其来的变化,萧风没时间多想。 “止!” “散!” 随话音落下,降落的闪电倏忽弥散。 “滚絮,变大!”萧风脑袋中思绪瞬间闪过,趁乱先救人,便又说。 “咕。”滚絮叫了声,飞到空中,身形骤然变大。 萧风跳到滚絮背上,滚絮俯冲而下。 十几个呼吸,滚絮猛地掠过水面,扶摇直上。 滚絮爪子里多了一个黑黢黢的人。 滚絮背上多了个墨白色长袍的人。 程潇看着突然现身的少年,有些惊讶,半晌后却只是淡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万毒岛一趟,正巧听说了这里会有挑战,便过来凑凑热闹。”萧风毫不在意。 “哦。”程潇应了声,不说话了。 很快,滚絮飞回了垂天瀑布顶,上面除了大黑狗,还多了一个人。 “这里有人触犯了规矩,我过来看看。”叶凡神色温和说。 程潇看了眼叶凡,便将视线移开了。 萧风点点头,便不再理会他,蹲下身去看梁静茹的情况。 被雷劈得很凄惨,就剩了一口气,应该能救活。 萧风心中很快有了判断,伸手摸出银针,还没施救就听到叶凡温和又无奈道,“小风,你不能救他。” “为什么?”萧风微微皱起眉头,今日之事,他对这个人有些欣赏,并不想就这般死了,即使这个人不可能为他所用,也无妨。 “那些人,你既然出面保他们,我也就不计较了,但这个人必须死。”叶凡语气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吧。”萧风也不强求,站起身,“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叶凡无奈笑笑,“有些事,你猜到了,就要有些分寸。” “嗯。”萧风应了声,看了眼程潇,“走吧。” 程潇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叶凡看着两人远去,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气息孱弱的年轻人,摇摇头,伸手将那人摄入手中。 然后,他忽然轻咦一声,脸色怪异盯着面前黑黢黢的人。 半晌后,叶凡摇摇头,松开手,脸色复杂,“罢了。” …… 萧风与程潇走在山路上,阿黑在后面跟着。 一个性子冷淡的人,一个平静淡然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也不会觉得很尴尬。 很快到了下山的路口,萧风停住脚步,微微仰头,“程潇,我想见一下前辈。” “师尊不会插手的。”程潇淡淡说。 “前辈不想入世,我不会强求。”萧风微笑了下,“这次是为了私事。” “程余?”程潇扯了扯嘴角。 萧风点点头。 “你说,我传达。”程潇依旧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语气。 萧风看了眼他,“程余前些天断了一臂,与我有些关系,之后,我让他呆在蛊冢了。” 程潇微微皱起眉头,几个呼吸后眉头又舒展开来,“师尊说过,一入江湖,生死自负,这些不必去扰烦师尊。” 萧风无奈笑笑,“好吧,那就……告辞?” 程潇又皱了皱眉,“你很忙?” “有些忙。”萧风温和说。 程潇点点头,“那你去忙吧。” 萧风抿唇微笑,“你若有空,去看看程余?” 程潇没说话。 “告辞。”萧风也不在意,说了声,洒然离去。 程潇抿了抿唇,漠然的眸子中有些复杂情绪,然后,他摇摇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等萧风下了山,垂天瀑布下已经没了人。 毕竟差点被闪电劈死,没人愿意再在这里引雷。 萧风停在瀑布前,微微仰头看着白练瀑布,瀑布声震耳欲聋,白茫茫的水汽似烟似雾,两侧翠柏横生,苍翠虬曲,云烟雾绕,如同仙境。 他忽然想到那个整天吵着来这瀑布下看看的孩子,不由无奈苦笑,反正他是没机会带那个孩子来了。 “呜呜……”阿黑忽然扒着萧风鞋子叫起来。 “去吧。”萧风踢了踢它,并不在意。 阿黑扑进水中,泅水而去。 滚絮呆了呆,蹭了蹭萧风脖子。 “你也去吧。”萧风很嫌弃把它扒拉开。 滚絮噗一声扎进水里,又瞬间钻出来,欢快去啄阿黑了。 阿黑速度不如滚絮,记得四足扑腾,很是狼狈。 萧风盘膝坐在草地上,闭上眸子,听着瀑布轰鸣,远处白鸟低叫,狗吠阵阵,微微勾起嘴角。 “小友。”一个苍老声音响起。 萧风睁开眸子,“舍得出来了?” “小友说笑了。”老人坐在萧风对面,笑眯眯说。 “聪明人装糊涂,最是愚蠢。”萧风淡淡说。 老人没接话,只是微笑。 “你是哪位?”萧风面无表情。 “元臻。”老人笑眯眯说。 “武榜第五?”萧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虚名而已。”老人并不否认。 “打算切磋切磋?”萧风笑容愈发玩味。 “小友说笑了。”老人摇摇头。 “那你在这里守着干什么?”萧风笑容一下子收敛,语气也淡漠下来。 “只是想与小友聊一聊。”老人认真道。 “没必要。”萧风淡漠打断。 “我们本非对立,小友何致于如此?”老人有些无奈。 “抱歉。”萧风看了眼他,又将视线移开,看向白练瀑布,“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而且是否对立,也不是你的一面之词。” 老人毫不尴尬耸耸肩,将一块玉佩递过去,“我只是想与你合作,互利互惠。” “心领了。”萧风没有接,而是再次闭上了眼。 时间缓缓过去,阿黑与滚絮都闹够了,从瀑布里钻出来。 老人有些无奈,站起身,“我还会来找你的,希望小友能好好考虑考虑。” 萧风没理会。 阿黑看到老人,狂吠着跑过来。 老人就像普通老人那样,慌不迭跑了。 阿黑也没去追,在萧风脚边匍匐下去,将脑袋往萧风腿上蹭,呜呜低吠。 萧风连忙跳起来,退了好几步,清斥,“不要闹。” 阿黑委屈巴巴看萧风,一点点挪过去,扒萧风的鞋子。 萧风退了几步,不让它扒。 滚絮停在萧风肩膀上,猛地抖毛。 水花溅了萧风一脸。 萧风脸色有点黑,一只手将滚絮拎起来,另一只手擦了擦脸,看着滚絮一脸无辜,不由无奈扶额,“真是够了。” 他松开滚絮,缓缓离去。 身后青山白练,一片安祥。 () 第664章 牛耳山中藏高人 去年的乱战,唐门本就伤了些元气,再加上近日与霹雳门,紫灵堂的僵持,便是身处唐家堡,却一直不问世事的万毒岛也蒙上了层压抑的气氛。 “三爷爷,父亲的伤真的没事吗?”唐婉儿将药草晒上,推了推晒太阳的老人,担忧道。 “嗯?哦……”唐无影脸上的书本掉了下来,他迷迷糊糊接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当然没事了,别忘了,爷爷可是大名鼎鼎的毒医。” 唐婉儿低垂眼睑,“可是,昨晚父亲咳血了……” “呦,丫头,真的?”唐无影猛地坐起身,睡意全无。 “嗯……”唐婉儿轻轻应了声。 唐无影面色几度变化,忽然将书往腿上一摔,“那小子,敢拿真气诈我,不想活了?” “三爷爷……”唐婉儿茫然唤了声。 “没什么,爷爷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唐无影将书塞给唐婉儿,起身离去。 …… 山势奇特的牛耳山依旧郁郁葱葱,景色颇为秀丽。 少年悄无声息入山,在一座隐蔽山洞前停下,冲山洞中躬身一礼,“晚辈萧风,前来求见前辈。” “进来吧。”几个呼吸后,山洞中传出苍老声音。 萧风迈步入内。 山洞中空气潮湿,不过干净整洁,一块石头上盘膝坐了个灰色袈裟的老和尚,虽面目苍老,眸子却清澈平静。 “施主前来,何事?”老和尚冲萧风施了个佛礼,平和问。 萧风同样施了一佛礼,在老和尚对面坐下,“晚辈此来,为求三事。” “请讲。”老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个,劳烦前辈代为归还。”萧风摸出半册书卷递过去。 老和尚接过看了眼,“施主与唐岛主乃忘年之交,何不自己去还?” “当日,晚辈曾有所告诫,如今局势,晚辈也无能为力,相见不过相互为难,不如不见。”萧风摇摇头。 “施主意已决,老衲也不便再勉强。”老和尚叹了口气。 “第二件事,是请前辈出山。”萧风面色肃然,“如今,《铸机经》,青堰刀,杨永坤皆已不再唐家堡,贪煞寺与余寺又有大动干戈之势,请前辈返回山门,稳定局势。” “哦?”老和尚笑了笑。 萧风目光清澈,“当然,若是前辈真不愿,晚辈不勉强。” “那第三件呢?”老和尚笑容带了几分深意。 “前辈苦守《铸机经》二十年,应该比谁都精研《铸机经》,晚辈想请前辈帮忙指导一个人。”萧风坦然道。 老和尚沉吟了会儿,有些为难,“让老衲出山也非不可,只是当年老衲欠了唐老门主一个人情,此番离去总要还上才是。” 萧风微微皱眉,“敢问多大的人情?” “救命之情。”老和尚肃穆道,见萧风神色中有些不信,补充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前辈请讲。”萧风迟疑了几息,眉头舒展开来,认真道。 “不久前唐门与霹雳门的事,施主应该清楚吧?”老和尚试探性道。 “知道些。”萧风点点头。 老和尚娓娓道来,“当时,紫灵堂横插一脚,幸得丐帮有人出面调和,但当时的调和结果是,紫灵堂的玉厢情与唐焕清一战,若是唐门获胜,此事作罢。就是在那一战中,唐焕清中了紫玉兰之毒,此毒位列江湖十大奇毒之列,除了紫灵堂愿意拿出解药来,便是万毒岛岛主也束手无策,但唐门出面寻药,紫灵堂若趁势发难,唐门形势必然危矣,可若唐门门主这时去世,同样会使局势紧迫,实在让人为难。” “此事,晚辈来办。”萧风淡然道。 “那老衲便放心了。”老和尚松了口气,捋了捋长须,欣然道,“老衲收拾一下,明日便出山。” 萧风笑笑,略一沉吟,将手伸出来,“滚絮!” “咕。”滚絮乖乖跳到萧风手上。 “劳烦前辈帮我看护滚絮一段时间,可否?”萧风认真道,将滚絮递过去。 滚絮呆了呆,有点懵。 老和尚怔了一下,点头,“自然可以。” “多谢。”萧风微笑说,见滚絮要闹,瞪了它一眼,滚絮立即蔫头耷脑了。 “那请前辈路上小心。”萧风站起身一礼,“晚辈另有他事,先行告辞。” 老和尚也站起身,“一路吧,老衲已是许久不见阳光了。” “好。”萧风点点头。 两人联袂出了山洞。 …… “死小子,不想活了?不想活早说,老头子说怎么这些天了,就是不见好呢,害老头子整晚上的失眠,你这是要砸老头子招牌啊?” 唐无影在密室里指着唐焕清破口大骂。 “老三!”唐无天在一边说了声。 “大哥,哪怕是没有解药,我也弄些药好压制毒性,拖延些时间,这般瞒着我不说,是打算干什么?”唐无影皱着老脸,有些恼道。 唐无天抿唇转过身,不想解释。 “你,你说!”唐无影一指唐焕清,凶着脸问。 “三叔,焕清之上还有父亲,可唐家堡就一个毒医。”唐焕清清咳了几声,虚弱道。 “你……”唐无影怔了下,更恼了,“你们这是糊涂!” 他破口大骂道,“他们若真打我的主意,不是早打了,还等着现在?还需要个借口?你们以为一个毒医有多厉害,要找也是找欧阳子,青木南,你听说他们出事了吗?杞人忧天……” 他还没骂完,唐无天忽然说,“有人来了。” 唐无影怔了下,“出去看看?” 两个人齐齐点头。 …… 密室外是一间书房,有人在房外轻叩房门。 唐无影去打开门,怔了一下,侧身让出路来,“玄真大师,请进。” 玄真施了个佛礼,从怀里摸出书册递给唐无影,“这个,是一位施主托付的,现在物归原主。” 唐无影接过,看了眼,倒吸了口凉气,“《毒经》,敢问这是谁给大师的?” 玄真摇摇头,“那位施主已经离开,知与不知何异?” 唐无影怔在了那里。 玄真迈过门槛入了房间。 唐无天看到来人也有些惊讶,瞬间又释然下来,“如今,该担心的事都已发生,大师的确该走了。” 玄真点点头,“紫玉兰的事,老衲已托了人帮忙,算是偿还当年之情。” 唐无天心中不知该喜该愁,他知道这是给余寺铺后路,只是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如今局势,唐门的确是内忧外患,不禁喟然一叹,“好。” 玄真点点头,“那老衲即刻启程,几位施主勿送。” “大师慢走。”唐无天点头道。 玄真点点头,转身离去。 书房里的三个人对视一眼,纷纷苦笑。 () 第665章 隔江闲听风吹雨 二十年前,余寺有大师。 大师出世,云游四海,教化世人,妙手回春不输当世之人,占卜术数举世少有敌手,识人辨事世人皆信服。 于是,大师选择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孤身苦守《铸机经》二十年。 今日,大师再次出山,当是何结局,无人可知。 …… 岐州有座千丈山,山上有座悬崖。 因为常常有痴男怨女前来寻死觅活,凡是掉下去的,又没一个生还的,所以不知什么时候,悬崖旁立了个大石,大石碑上写了三个字,回头崖。 此时,回头崖上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出来!”一身清冷得女子正想收剑,神色猛地一肃,长剑倏忽飞射而去。 一抹流光与长剑相击,瞬间飞回,一道倩影抬手接住,眼神怜惜走上回头崖,看了眼躺着的两具尸体,轻轻说,“映雪,回头吧。” 慕容映雪神色却更加寒冽此骨的冰冷。 “你也该死!”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下一刻,一道明亮的剑光朝着慕容语兰斩下。 慕容语兰面色微变,剑出,勉强挡住了这逼命的一剑,“映雪,不要助纣为虐!” 慕容映雪毫无反应,一剑落,一剑起。 “映雪,我真的是你姐姐。”慕容语兰一边抵挡一边有些焦急说。 慕容映雪眼中陡然现出戾色,攻势再快三分。 无情的剑,无所顾忌。 慕容语兰却不还手,至亲之人,让她如何愿意还手,一退再退,第一次战的如此狼狈。 终于,一声闷哼,一柄长剑透体而过,带出大片血花。 不知为何,慕容映雪心中猛地一颤,动作有了一丝迟缓。 只是这一瞬,慕容语兰猛地退后,看了眼有些失神的女子,眸子中有些伤痛与温柔,毅然掠身而去。 她还有未完成的承诺,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只是希望下次相见,女子能想明白一切,因为下次她不能再留手了。 慕容映雪没有去追,眼中闪过一抹迷茫,她为什么会心痛? 那女子说,她们是双生子,应该心有灵犀,难道是真的吗? …… 紫灵堂总舵在青城,距离四平郡不算近,也不算远,不过距离镇江县就是南辕北辙了。 萧风走得有点郁闷,不过也没办法,若是去晚了,人死了,就有的乐子了。 青城的人都比较浮躁,容易打架闹事,因为最近紫灵堂的人有点膨胀。 萧风只是入了城吃了顿饭的功夫,碰上了两次吵架,三次打架,甚至有一次打架都打到他面前了,要不是他闪得快,免不了会被殃及池鱼。 不过,去紫灵堂的路上,还真被殃及池鱼了,有人看上了阿黑,故意找萧风的麻烦。 萧风不惹麻烦,不代表会怕麻烦,干脆利落把一伙儿人都揍成了猪头。 没办法,他最近火气也有点大。 于是,一路上就很平静了。 紫灵堂其实就是珠宝店,只是规模大了些,分店多了点,人难招惹了些,与沁兰阁算是一种性质的势力。 萧风对这种势力没什么兴趣,装模作样转了一圈,指着镇店之宝问怎么卖,又讲价一番,那店员做不了主,只能往上请,然后上面的人请求单独详谈,萧风正好趁势入梦看一下紫灵堂的秘辛,之后一切就简单很多了。 对于萧风来说,很多地方完全来去自如。 再回思瑜城,已经是五日后的事了。 萧风不打算再去唐家堡,找了个人去唐家堡送药,他自己紧忙往镇江城赶。 他说有些忙,其实就是很忙的意思。 …… 听风客栈,自开张来生意一直红火,完全不辜负其听风之名。 “隔江闲听风吹雨,对月细看水映星。”萧风微微仰头看着听风客栈的门匾,微微一笑,入了客栈。 入眼皆是各色江湖人,把酒言欢、高谈阔论,讨论的也都是近日大事,十分热闹。 柜台前的老掌柜在懒洋洋地打瞌睡,两个伙计忙前忙后,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萧风找了个位置,喝了杯茶,然后去了柜台那边,敲了敲柜台。 凌老被惊醒,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问,“客官有事?” “嗯。”萧风点点头,将一锭银锭放到柜台上,“借一步说话?” 凌老微微一怔,随即呵呵一笑,“客官该不会是想杀人谋财吧?” 萧风没说话,只是又拿出一锭银锭放在柜台上。 凌老抚须笑道:“这些,可买不了小老儿的命。” 萧风丢下第三块银锭,淡淡说,“我不买你的命,我只买你的消息。” 凌老呵呵一笑,拿起块银锭在手中摩挲,“这个,谁知道呢?” “那就要你的命好了。”萧风眸色一厉,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 “呵呵,开个玩笑。”凌老手一抖,又连忙将银锭塞进怀里,赔笑道,“少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自然光明磊落得很。” 萧风完全没理会他这一套,只冷淡看着他。 “呵呵,少侠这边请。”凌老连忙从柜台那边绕过来,又冲两个伙计喊,“小王,小张,招呼着点客人。” 两个伙计连忙应下。 …… 凌老带萧风入了二楼一雅间里,关上门,语气有点谄媚道,“少侠要买什么消息?” “庆国王的小儿子为什么会死在澧江?”萧风找了位置坐下,平静问。 凌老脸皮抽了一下,“少侠开什么玩笑,这个小老儿怎么会知道?” 萧风并不意外,只是淡然说,“隔江闲听风吹雨,对月细看水映星。敢问这两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凌老嘴角抽搐,“小老儿就是觉得与名字比较相称,就用上了,能有什么深意啊?” 萧风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哈?”凌老呆了呆。 “好吧。”萧风毫不在意勾了勾嘴角,“阿黑!” 一只大黑狗从听风客栈外跑进来,几个呼吸跑上楼,咚一声撞开房门跑了进来,匍匐在了萧风脚边。 凌老眨眨眼,面色古怪,“小友跟叶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萧风微笑说,“前辈说还是不说?” 凌老砸吧了下嘴巴,“既然是朋友,那就说吧。” 萧风点点头。 () 第666章 老人爱财,取之有道。 不再装傻的老人才稍微有了点高人风范。 两人相对而坐。 “小友这几年游历四方,可听说过海市?”凌老试探性问。 这方天地太过特殊,许多事都有顾忌,能说多少,不能说什么,都大有计较,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有些东西,只有有资格知道,才可能知道,否则不论跟谁认识都没用。 萧风知道老人的言外之意,平静说,“听说过很多,似乎也遇到过一次。” 凌老没说话。 萧风便继续说,“江湖上的那些古怪传说暂且不提,晚辈只说两个确定的,一是,历史上记载的琼瑶仙宫,二是,九龙山脉的黑龙腾空,蜃楼临世之景。” “你确定那是海市?”凌老并未松口。 “确定,而且晚辈还确定海市是真正的世界。”萧风断然道。 “小友,你这信口开河说的挺顺啊。”凌老笑呵呵道。 “去年的蜃楼临世,我在现场。”萧风并不慌张说,“当时,我正巧去凡王墓里走了一遭,顺便带回来了点东西,所以,前辈不必诈我。” 凌老呵呵一笑,“那就言归正传吧,既然你是从凡王墓里走了一圈,南宫家与诸葛家的信物应该有在你手里的吧,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是蜃楼的通行令。” 萧风皱了皱眉。 “傻了吧?”凌老有点幸灾乐祸,见萧风不为所动,不由有点无奈,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他不满意撇撇嘴,终于认真起来,“海市是什么地方,这世间除了叶凡外,估计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据我所知,那是一个精怪四布,光怪陆离的世界,所有生活在里面的生灵,不老不死不灭,当然也没有烦恼。因为太过无聊,海市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专门寻找有缘之人,帮助他们解决烦恼。” “海市内有座蜃楼,是一座很神奇的楼,进入此楼之人,所有愿望都会成真,只是蜃楼想要入内,难度很大,不仅需要有缘,还需要拥有四个令牌中的一个,这种几率几乎没有。” 说到这里,凌老忽然又调皮起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亏?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对不对,对不对?” “我不信世上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萧风目光清澈说。 凌老噎了一下,这小家伙果然一点不可爱,“海市蜃楼除了寻找有缘人,还寻找天弃之人,天弃之人就是福泽浅薄却阴差阳错苟活于世的人,将他引入海市,经受千般折磨,然后丟出来,至于丟在哪里,看心情。” 萧风眉头紧皱。 凌老说完,等萧风说话,却见萧风一言不发,不由无奈道,“小老儿骗你干什么,那个曹长水就是这么个倒霉蛋嘛。” 萧风依旧眉头紧皱,没应声。 “不仅你查不出曹长水怎么从仲盛山跑到澧江的,连我的消息也是,除了这个还能是哪个?”过了半晌,凌老见萧风还不信,解释道。 萧风摇摇头,“前辈接着说。” 凌老撇撇嘴,第三次觉得这少年真不可爱,“还说什么?你的问题,我不是说了吗?” 萧风眨眨眼,反应过来,歉然笑笑,“哦,天弃之人,是怎么判断的?” “第二个情报了。”凌老不情愿哼哼道。 “嗯。”萧风点点头,放到桌子上一张五十两银票。 凌老两眼放光,又眉开眼笑起来,“这个没人不知道,有时是贩夫走卒,有时是达官显贵,谁都可能,没有规律的,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有缘人中的贪得无厌的那些人,你问小老儿,小老儿也不是很清楚。” “萧,夜,岳三家可有人是天弃之人?”萧风又问。 老人咳嗽了声。 萧风又递过去一张五十两银票。 老人揣进袖子,继续说,“目前还没有,毕竟有那三卷天书庇佑嘛。” “天书也是出自那里?”萧风有些惊讶。 “咳咳。”老人没回答。 萧风有点无奈,“要不前辈先说,一并结账,可以吗?” “不行,你再问多了,没银子了怎么办?”凌老果断拒绝。 萧风无奈,麻烦倒是其次,主要是他没有五十两的银票了,将一块碎银放桌上。 凌老眨眨眼,愕然。 萧风笑得人畜无害,“没有小的了,再拿出来的,就是买前辈的命了。” 凌老干咳一声,“小友说笑了,天书的确出自蜃楼。” “那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萧风将一块蟒龙玉佩拿出来。 “气运之兵知道吗?”凌老随意道,显然这个算不得秘辛,“对哦,你一定知道,这个就是气运之兵的一种。” “当然,不会用的就是块玉佩……”他笑呵呵的,伸手去拿。 萧风手掌一翻,收回怀里,“这个不能给前辈。” 凌老讪讪缩回手,干笑。 “再问最后一件事,饮血剑是谁的局?” “这个,有人来买过,不能外传了。”凌老忐忑看着萧风。 “还有这个规矩?”萧风有点讶然。 “那是,否则知道的都来问一遭,小老儿岂不是要忙死?”凌老使劲点头。 萧风点点头,神色忽然有点奇怪道,“晚辈想问前辈一个私人问题,前辈为什么这么喜欢银子?” 凌老怔了下,苦着老脸说,“以前穷疯了呗。” 萧风笑了笑,显然不信,将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此次前来多有得罪,望前辈宽宏大量。” “自然自然。”凌老一下子又眉开眼笑了。 萧风脸上露出个无奈表情,起身一礼,“晚辈告辞。” 凌老怔了下,“没别的问的吗?比如前几天的雷劫,比如毒源,比如冷幽谷……” 萧风微笑了下,“该晚辈知道的,晚辈自然会知道,多谢前辈好意。若有机会,晚辈还是会再来叨唠前辈的。” “咦,那你还是别来了。”凌老打了个寒颤,嫌弃道。 萧风毫不在意,喊了声阿黑,出了雅间。 凌老在雅间里笑了下,喃喃道,“小老儿可是提醒你了,以后就看你的造化吧。” 然后,他举起面值五百两的银票狠狠亲了一口,老脸上满是笑容。 怎么就没人相信呢,他以前是真穷怕了啊,穷到全家就剩了他一个人,只是现在嘛,纯粹是喜欢收银子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不一般的好啊。 () 第667章 再临荒城 荒城是真的荒,再加上近日铸剑山庄正好整顿,连带着附近都不太平,江湖人便都尽量绕开荒城,去了其他地方。 所以,群龙盛会后的荒城比想象中的还要冷清。 萧风走入城池,走过有些清冷的街巷。 街巷那头,几个年轻人匆匆跑来,都是铸剑山庄的统一服饰,询问了两句,又匆匆离开。 随着铸剑山庄的整顿肃清,有不少心虚之人潜逃,分散于附近城池,所以,这附近几个城池都会有铸剑山庄的弟子四处搜查。 萧风看着远远而去的那些人,不由无奈摇头。 有一个词叫矫枉过正,铸剑山庄这么大动静,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能搞出这般大动静,想来铸剑山庄的核心是真不在南宫家手里了。 也不知道南宫清崖现在怎么样了,下次见面还会不会如以前那般没心没肺。 萧风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身后跟着上窜下跳的阿黑,很快到了一家名为秋芦的客栈。 他微微仰头看了眼门匾,走了进去。 客栈里也有些冷清,现在又不是在饭点上,大厅里就两个客人。 萧风找了靠窗个座位坐下,托腮看着外面渐渐灼热的阳光。 客栈的伙计来问了两遍,萧风只是要了壶茶,一碟瓜子,然后闲得无聊,将瓜子一粒粒剥出来,堆成一座小山。 不知不觉,太阳到了头顶,客栈里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了,只是谈论的也是铸剑山庄的整顿肃清,再有就是闹堂了。 萧风又要了一碟瓜子,继续剥,漫不经心听着周围人的谈论,时不时能听到些熟悉的字眼,只是真假不知,萧风也没心情去求证。 人来人往,很快四周又安静下来。 萧风还在剥瓜子,整个人都散发着随意散漫的气息。 客栈掌柜的终于看不过萧风占着桌子一整天却只是在嗑瓜子的古怪行为了,跑过来问,“这位客官,可需要点什么?” “茶凉了,然后,再送来一碟瓜子吧。”萧风漫不经心说。 年过半百的中年人额头上明显有青筋暴起,又被他一根根压下去,“不是,客官,您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就说出来,一直憋着也不是办法,您说是不是?” 萧风怔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在等人,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掌柜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又释然下来,“您早说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这不吓着人嘛。” “抱歉,我在想心事,没注意。”萧风歉然笑笑。 掌柜的是个好脾气的,摆摆手示意无妨,又想着反正客栈里也没人,干脆坐下来问,“你等的人住这里呀?” “嗯。”萧风一边剥瓜子,一边点头应了声。 “你兄弟?”掌柜的又问。 “朋友。”萧风纠正了下,“来这里住了挺长时间了。” 掌柜的想了想,“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喜欢穿青色的衣服,姓唐,是不是?” “嗯。”萧风笑了笑。 “那你有得等了,他一般客栈快关门才回来呢。”掌柜的摊手道。 “嗯。”萧风又应了声。 “对了,你那朋友好像这些天都在闹堂,你要不去看看?”掌柜的建议道。 “这个倒不用。”萧风拍拍手,将一堆瓜子仁抓起来送到掌柜的面前,笑了笑。 “给我吃的?”掌柜的有点惊讶,这少年看着冷冷清清的,倒是个好孩子。 “嗯。”萧风托腮看向窗外。 红日已经西斜,余晖万道,很是璀璨。 “孩子打哪儿来的?”掌柜的抓了一撮瓜子仁在手里,一粒粒地吃,问道。 萧风沉默了一瞬,轻轻说,“安阳县。” “呦,挺远啊。”掌柜的有点惊讶,“一个人来的吗?” “还有阿黑。”萧风转头看着中年人,微笑说。 “好大一只。”掌柜的忍不住感慨,又多看了两眼,“这狗这么老实,这一天也不见吃东西,不是生病了?” “它今早上有些吃伤了,就有点病蔫蔫的。”萧风解释。 “哦,那要注意呢。”掌柜的提醒道。 “以后会注意的。”萧风点点头,忽然说,“回来了。” 掌柜的怔了下,伸长脖子往窗外看了看,“哟,回来了。” 他起身跑了出去,冲不远处的年轻人招手,“快点,人家等了你一天呢。” 唐璇机莫名其妙,下意识加快了速度,“钱掌柜,怎么了?” “有个少年等你呢,说是你朋友,等了你一天了。”钱掌柜摆手道,“快去吧。” 唐璇机皱起眉头,瞬间面色一喜,“多谢。” 话音落,他已经进了门。 钱掌柜摇摇头,慢吞吞往客栈里走去。 …… “看到你没事,就好了。”唐璇机看到靠窗位置的少年人,心中一喜,一下子觉得轻松至极。 萧风笑了笑,“我来荒城有些事,顺便来看看你。” 唐璇机在萧风身边坐下,“媛江那边,你没出什么事吧?” “去解决了点麻烦,算是差强人意。”萧风抓了把瓜子,一粒粒吃着,轻描淡写说。 唐璇机也不多问,“吴苛前辈在这里等了你两个月,说你回来了可以去找他,然后他就自己走了。” 萧风点点头,“你在闹堂那边怎么样?” “闹堂的傀儡术很精妙,只是机动性差一点,我刚来荒城时,去那边转了一圈,有个执事说想收我作弟子,问我什么意见,我没答应,他就说我可以四处看看,这就看了半年了。”唐璇机耸耸肩膀,有点无奈。 “机关术求个你情我愿才好收徒,强求的没有那份灵性。”萧风笑了笑说。 “知道啊,所以我很理所当然啊。”唐璇机笑眯眯起来,“你来不会真只是看我吧?” “《铸机经》怎么样了?”萧风也不多卖关子。 “一半看不懂。”唐璇机很无奈叹了口气。 “给你找了个老师。”萧风将手里的瓜子放下,托腮说,“就是要稍微等等。” 唐璇机眸子一亮,又有些担忧,“我这么走,没问题吗?” “所以你需要弄个傀儡出来了。”萧风温和说。 唐璇机怔了一下,点点头,“好。” () 第668章 诸天卷 一边云霞漫天,一边风沙肆虐。 黄昏近,九龙山脉以南的巨大峡谷上方毫无征兆天色大变。 黄龙腾起,声如闷雷,风浪将整个峡谷都掩埋了起来。 萧风盘膝坐在峡谷口,看着莫名而起的沙尘暴。 天灾总会结束,他还有这点耐心。 时间缓缓过去,天色渐渐有些昏暗的下来。 峡谷中依旧昏黄,四周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粉尘味。 萧风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当然是看不到什么时候星辰月影的。 “啊呸!这鬼天气!”有人从沙尘暴里钻出来,吐着嘴里的沙子骂骂咧咧。 来人身后,还跟了一人。 萧风收回视线,打量了眼来人,“小霸刀。” “没想到还能真记得。”张然咧嘴笑笑,然后又说,“等等啊。” 他掏了掏耳朵,甩了甩脑袋,抹了把脸,最后扑腾起衣服来。 萧风只平静看着。 过了好半天,张然才把自己收拾舒服了,笑眯眯道,“这沙尘暴不是快停了嘛,他们让我问问,你大驾光临干什么,要是找麻烦的,他们就把自己缩在乌龟壳里,死活不出来了,要不是呢,就大摆筵席,八抬大轿,恭恭敬敬把你请进去。” “你出身天机阁?”萧风有点奇怪。 “不是。”张然摇摇头,“我的野心很小,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有就是能守着点自己的菜园子,不过其他人都出来,我们不出来,会被人找麻烦,所以就跑到这里来了。” 萧风点点头,“你们的动作的确很少,除了你,我没发现其他人。” “你说的话,我可不敢信。”张然呵呵一笑,“不过,那次去劫杀你,可不是我们的意思,当然,也有我的意思,我看上你那柄剑了。” “毕竟是出头鸟,若不是不得不出来,我相信你们不会出来的。”萧风语气平静。 “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张然打了个响指,眉开眼笑,“对了,要谢谢你上次送的剑,能卖很多钱的。” 萧风眼中有一丝讶然。 张然咧嘴道,“我交上去又买下来了,不过给老婆的东西,丟命都不心疼。” 洛丽曦给了张然屁股一脚,让他往前一栽,差点吃一口土。 张然也不恼,挠挠头,回头冲洛丽曦咧嘴傻笑,贼开心。 洛丽曦面无表情。 虽然看小夫妻吵架很好玩,萧风还是插嘴道,“我只是来拜访,不会动手。” “那就好说了。”张然拍拍手,,更开心了,“咱直接进去,还是等人来接?” “随你。”萧风浅笑说,他老早便觉得这个张然很有意思,如今看来,就更有意思了。 张然忽然摘下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酒,又将酒葫芦丢给萧风,“痛快!走一个?” 萧风怔了一下,“我不会喝酒。” 张然也怔了一下,面色古怪,“你不喝酒?” 萧风点点头。 “那就有点不痛快了。”张然摇摇头,又将酒葫芦拿回来,别回腰间,有点郁闷一挥手,“走了!” 他自己钻进了风沙里。 洛丽曦紧随其后。 萧风勾了勾嘴角。 他听很多人说过,酒是一种好东西,只是他以前好奇酒好在哪里,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知道,至于现在嘛,不想知道。 他抬头看了眼昏暗混乱的天空,也跟了进去。 …… 张然直接将萧风领去了天机阁。 是七十二阁之首的那个天机阁,而不是广义上的天机阁。 在天机阁门口,张然同萧风告辞,说是他不让进去,萧风便自己走了进去。 入眼除了宫殿中央有个纹路玄奥的阵法,阵法上盘膝坐了个人,什么都没有,简陋得过分。 祭台上那人睁开眸子,走出阵法,欠身一礼。 “阁主客气了。”萧风声音淡漠。 天机惭惭道,“当日是我等过失,敢问叶尊……” 萧风皱了皱眉,打断,“此间之事,与他无关,我来做笔交易。” 天机不但没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不知是什么交易?” 萧风有些不耐烦看他一眼,“我若真想找你们麻烦,不会与你废话。” 天机苦笑点点头,“道友说的是,请。” 他引着萧风往阵法里去了。 在两人都走入阵法中时,天机轻轻扣动了下纹路上的一个暗门。 宫殿中不知哪里发出轰一声闷响,紧接着,两人所在之地连带着整个阵法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宫殿顶一阵机械扰动,就好像开了个天窗般露出一片星辰密布的天空。 等脚下停止上升,两人已经站在金色殿宇顶,头顶是万千星辉闪烁。 然后,天机身上忽然发出金光,金光变成光点,一点点融入复杂纹路里。 某一刻,复杂的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一道道流光顺着纹路蔓延,然后汇集一处,骤然冲上云霄。 无数星辰缓缓流动,越来越快,最终星光汇于一处,如醍醐灌顶灌入天机天灵盖,他头顶有天机轮虚影隐约浮现,缓缓旋转。 几个呼吸后,天机瘫倒在地,筋疲力竭。 萧风一直静静看着,到现在也没打算说话。 天机缓了半天,终于缓过来了,盘膝而坐,“这是我们天机阁最大的秘密,窥测天机。” 萧风微微一勾嘴角,“于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天机摇摇头,手在空中一挥。 四周忽然浮现一副疆域版图,溪风,幽谷,青峦三国泾渭分明,其他是一片混沌,因为都是禁地。 只是不同的是,三国的山川河月间有金色光辉,流动四溢,却有五处金辉最是璀璨。 最璀璨的是松山,其次是溪风皇城,然后是幽谷皇城,青峦皇城,最后一处便是九龙山脉。 “这是我们所谋求的东西。”天机继续说。 “你们想另立一国?”萧风玩味说。 “我们只是在寻属于我们的东西。”天机摇摇头,再次一挥袖。 空中浮现一本书,璀璨而绚丽,书面上写了三个字。 诸天卷。 “天书?”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神色有几分惊讶。 天机强撑着站起来,声音缥缈,“这就是天书。” () 第669章 乱世剑出世 这次,萧风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轻轻叹一口气,“原来如此。” 天机一挥袖,疆域版图与天书几乎同时消失。 他神色肃然,“道友看不惯我们的行径可以理解,但我们所为皆顺和天意,我们并没有错。” 萧风想了想,点点头,然后说,“可有没有错,与我有什么关系?” 天机怔了一下,“可是,叶尊说过,若不是破坏规矩,不会擅自插手世俗界之事的?” “世俗界?”萧风低喃了句,认真道,“你或许搞错了一件事,我生于这里,长于这里,所以,他说的,我为什么要遵守?” 天机哑然,觉得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 萧风不准备再同他耗,“隐世二十年或者让我毁了迷城,应该很好选。” 天机苦笑,“道友何致于此?” 萧风淡淡说,“你可以同其他人商量商量。” “不必了,隐世便隐世。”天机苦涩摇头。 没办法,整个天机阁都捏在面前的少年手里呢,容不得他不答应。 “我可能会比你活的时间还要长。”萧风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神色,而是淡淡提醒。 “二十年,我们等得起。”天机颓然道。 “那便好。”萧风冷淡点头。 …… 出迷城时,外面沙尘暴已经停了。 此时,月明星稀。 萧风微微仰头看着夜空,神色中有些茫然。 原来,他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然后,他又有些庆幸。 好在,对他的棋局没什么影响。 他缓缓往九龙山脉方向走去,没多久碰上了阿黑,然后又在路旁看到了个盲人。 “宋思远。”萧风站在那人面前,喊出来个名字。 “尊下……” “知道结果便不要再想着侥幸,”萧风打断道,“当初,我提醒过你的。” 宋思远叹了口气,有些颓然,“是我的错。” “即使没有你参与,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有些事是大势所趋,又有人从中作梗,想扳回局势,除非有力揽万钧的魄力。”萧风平静看着他,“你显然没有。” “是。”宋思远点点头。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萧风淡淡问。 “我本以为,瑶丫头有我在背后可以撑得住这次波折,可没想到,铸剑山庄比我想的还要腐朽,很多事完全无法掌控,只能眼睁睁看着与心愿背道而驰。”宋思远苦笑道,“的确如你所说,后辈自有后辈福,我会放手。” 萧风点点头,“那便谈点其他事,我想知道南宫絮雨如何出事的。” 宋思远微微张嘴,又瞬间闭嘴,面色有些哀伤。 “你若不方便说,可以不说。”萧风平静补充。 对于不是敌人的人,萧风还是比较喜欢顺其自然的。 宋思远吐出口气,“过去二十年了,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然后,他苦涩笑了笑,喑哑说,“是我杀的。” 萧风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歉然。 “当年我本是要入皇城考个功名,后来发生了些事,便放弃了仕途,四处游行,遇到了当时同样游行的小雨,她是个温柔入水的女子,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让整个江湖侧目的那个南宫絮雨。”宋思远声音轻弱,却很镇定。 萧风并未打断,虽然看着一个人活生生揭开了自己深藏起来的伤疤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宋思远便继续说,“后来又遇到名为林箫的男子,我们相谈甚欢,便一同结伴游历天下。” “后来,我与林箫都心悦于小雨,可小雨到底只有一个,她选择了林箫,我虽然心中不快,可两边都是好友,除了祝福,我又能做什么?” “之后,我辞别他们,开始独自游历,机缘巧合下,我得到了一处传承,却因为底蕴不够被心魔上身,当时,我并不知道,可后来收到他们有了孩子的消息,请我去庆孩子满月。”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对林箫产生杀意,还会控制不住自己,更没想到的是,林箫会推絮雨出来挡我的剑。”他轻轻说,“絮雨怎么可能躲得开,我杀了她,看着她死在我怀里。” 宋思远摇摇头,“林箫趁机逃跑,留下瑶丫头,之后,我收拾了絮雨的遗物,带着瑶丫头四处游历,这些你应该知道。” 萧风点点头,宋思远说的可以说是轻描淡写,个中细节更是没明切说出,他仍可以感受到宋思远心中的痛楚和愧疚,只是他沉默了会儿,认真说,“我见过林箫。” “他人呢?”宋思远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过世了。”萧风平静说。 宋思远怔了下,神色复杂至极。 萧风依旧平静,“他是因为沉疴痼疾,说是你伤的。” “我没伤到他。”宋思远摇头道。 “你若愿意,可以与南宫青锋聊聊。”萧风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建议。 “好。”宋思远并未犹豫。 “丰源城,时间我需要询问南宫青锋的意思,确定了会与你联系。”萧风认真说。 “理解。”宋思远点点头。 “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萧风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宋思远忽然转身,“我想问一件事,你为什么要管这些?” “这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轻飘飘的话语在夜色中渐散渐稀,很快消失。 …… 萧风又去了趟凡王墓,不过不是去探险的,而是去南宫家剑冢取剑。 上次离开剑冢,萧风执意不要乱世剑,陈飞鱼便将剑留在了剑冢里,跟以前一样,深埋地下。 因为乱世剑除了留在剑冢,其他地方都很容易被发现。 只是,如今,萧风的剑因为煞岛的事,出了些问题,没了之前出剑的那般一往无前,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调整,便只能用别人的剑。 在踏入剑冢的瞬间,黄土之上的剑开始轻颤,紧接着,剑冢中起了风,盘旋徘徊,卷起黄土灰尘,愈演愈烈。 萧风平静而立,心中却一阵阵苦涩无奈。 想当初,他说,非我之剑,不如弃剑。 如今,他当初不愿的事却都在一一成为现实。 命途呐,果然是一种难以预料的东西。 滔天剑意凭空而起,无数长剑剧烈震颤起来,剑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骤然间,恐怖威压铺天盖地涌现,所有长剑为之一滞,齐齐掉落在地。 一柄长剑出现在萧风面前,剑身轻颤,灵性十足,有种让人清晰察觉的欣喜与小心翼翼的情绪。 萧风伸手握住剑柄,轻轻说,“你以后跟着我吧。” 长剑剑身一阵光华流转,只是瞬间归复平静。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将长剑挽在身后,转身离去。 长剑是一柄剑身有些古朴陈旧的剑,看上去最是普通。 () 第670章 这贼老天! 疾风裹着小雨,没有一点要停息的意思,将立秋后的秋老虎稍微压了压,天气好在不死之前那般燥热了。 远处,一辆破旧的马车快速行来,在楚明城前放缓,进了城里,往远处一间老旧的面摊走去。 驾驭马车的是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人,挽着道髻,不过十六七的样子,生的眉目清秀,很是灵秀。 到了面摊前,小道士走下马车,从垫子下取出一柄油伞撑开。 车厢的垂帘掀开,一个鹤发苍颜的老人钻了下来,小道士便伸手搀扶了他一把,抬头看了眼天色,“师父,您小心点。” 穿着淡青色老旧袍子的老人只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 简陋的面摊里只摆了五张桌子,有三张桌子上坐了客人,生意并不兴隆。 面摊的老板是个年迈的老汉,笑容和蔼,见一老一少两人走来,便起身迎了过去。 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老人笑着摆摆手,指了指角落一桌。 面摊老板怔了一下,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角落那桌只坐了个背负长剑的少年人,手抵着太阳穴,微微眯着眸子,似乎在小憩。 老人过去坐在了他对面,又招呼小道士来坐,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喝下。 少年眼睑颤了颤,睁开眸子,笑了笑,“失礼了。” 无妨。”老人温和摇摇头,又顿了顿说,“我将徒儿也叫来了,小友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少年看了小道士一眼,平静说。 那小道士立即从善如流道,“小道云渺,见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少年又看了他一眼,微笑说,“你喊我萧风便是,萧索的萧,风和日暖的风。” 小道士看了眼老人。 老人轻轻点点头。 “萧施主好。”小道士脑筋转了个弯儿,笑容灿烂说。 萧风点点头,视线转向老人,“前辈可出发了。” 老人面色肃然点点头,“小友珍重。” 萧风笑了笑,“前辈也是。” 他起身离去。 老人微微抬高声音,喊了声,“两碗炸酱面!” 面摊老板看了眼出去的少年,回了句,“客官稍等咧!” 起身入了后厨。 老人又倒了杯茶,喝了口,看着四周景致,轻轻叹了口气,“物是人非,到底不一样了。” 云渺一头雾水眨眨眼,“师父,您说来见的就是刚才的少年?” “就是来说一声,”老人声音飘缈说,“都有些累了。” 云渺更加茫然。 老人转头看着小道士的眸子,笑容温和慈爱,“为师有事要做,以后,你只能一个人了,怕不怕?” 云渺眨眨眼,然后又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声音有些喑哑,“不怕。” “不怕便好。”老人拍拍少年脑袋,忽然欣喜起来,“那就先陪为师吃碗面,你知道,这里的炸酱面最是爽口,当年为师只吃了一次,便记了半辈子,现在好在又能吃到了。” 云渺低着脑袋,不说话。 他记得师父曾絮叨着说过这么一段话。 有些东西,只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才觉得分外美好,再经历一次,就不一定是当初那个味儿了,所以,不想失望啊,那就什么也不要做,只将以前那种美好记在心里就好了。 小道士心里觉得涩涩的,可是师父来吃第二次了啊。 老人轻轻摇摇头,有几分无奈,不再管小道士,慢条斯理继续喝茶。 没多久,热腾腾的炸酱面端了上来,果然色香味俱全。 老人看着,眼中有些回忆之色,抬头笑着说道:“你这下面的手艺倒是没有落下。” 面摊老板笑了笑,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汗,“到底还是学了点手艺下来的,否则开不了几十年。” 老人点点头,“这倒也是。” 话音刚落,外面的雨势忽然大起来,噼里啪啦打在布篷上,发出阵阵声响。 有人小跑进店里躲雨,吴老板便笑着去招呼了。 老人将炸酱与面搅匀,吃了一口,笑了笑,“还是那个滋味,真好。” 然后,他对身边的徒弟又道:“凉了可不好吃了。” 云渺点点头,将碗端到面前,搅开,也吃了一口,的确很爽口。 老人见了,笑得愈发开心起来,“好吃吧?” 云渺点点头,猛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道,“好吃!”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老人拍拍小道士肩膀,温和说。 云渺使劲点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 越来越气势汹汹的雨幕中,萧风缓缓而行。 他浑身干爽,纤尘未染。 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因为他背后的那柄剑。 剑有灵,即使不需要人控制,也能有自己的思想与行动。 它不想让萧风被雨水淋湿,于是便用剑意将所有近身的雨水都逼退。 当然,这些,萧风也不会在意。 他只是觉得,他似乎是倦了这个世间。 明明想提起精神,想如以往那般对所有事一笑置之,可面对一件事,去见一个人,他心里总是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就好像在做一件于己无关的事。 现在的他,似乎只是凭着一个意志去行事,而他自己却抽身了出来,事不关己。 这种感觉,让他很厌,更倦,甚至不想再继续下去。 可他不得不继续下去。 他很想让雨水将他淋成落汤鸡,好让他清醒清醒,至少可以证明,他还在这个人世间,而不是面对一个又一个的人生过客,似乎在走马观花。 可乱世剑不许,他现在也没有心气与一柄剑较劲,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蠢。 他想失魂落魄,想什么也不管地宣泄一番,可面对现实,他做不出来。 他不是一个人,有诸多顾忌,不能任性妄为,不能将自己的负面情绪表现出来。 所以,他似乎连宣泄的资格都没有。 可日子总要继续的,一切总要进行的,没有任何人有退缩逃避的借口。 他还要一步步走下去,也必须一步步走下去,哪怕真是个行尸走肉。 萧风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是前所未有的讥嘲与不屑。 这贼老天! 他心中如是说。 () 第671章 血都里一片寂静 过了楚明城,行不远,很快便可看到一棵老槐树,树身一半枝繁叶茂,另一半焦黑如炭,枝叶间挂满了红色丝带。 这老槐树活了至少几百年了,几十年前遭了雷劈,就开始一蹶不振,当地人本来都以为差不多该寿终正寝了,谁知道枯了两年,竟然撺了新芽,这些年更是开枝散叶,大有老树赛新树的架势。 于是,当地的人传得神乎其神,这棵老槐树就成了个极特殊的存在。 每年的年祭当地人都会来这里祈福,祭拜完毕后还要在树枝上挂上彩带,求个好彩头。 久而久之,便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此时,大槐树下正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头顶箬笠,气质清冷绝尘。 当她看到雨幕里缓缓走来的少年人时,她身子僵了一下,快步跑了过去。 “听说,你找我?”萧风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女子。 “我已非慕雪派圣女,从今日起,我会跟着你三年。”苏雪凝平静说。 “前辈呢?”萧风面色平淡问。 “前辈说,我与他们缘分已尽。”苏雪凝话语依旧平静,“他让我告诉你,当日的人情,已经还了。” 萧风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在笑什么,又平静说,“我不必你还,你走吧。” 苏雪凝皱了皱眉,“我无处可去。” 萧风看着她。 “前些日子,宗主让我委身那几位圣使,我不从,从慕雪派硬闯了出来,现在除了跟着你,我无处可去。”苏雪凝声音平静镇定,一点也没觉得难为情。 萧风算是明白了苏雪凝的意思。 苏雪凝能从慕雪派跑出来显然有静辰和他师父的功劳,如今老和尚不再管苏雪凝,凭她自己,显然不可能跟慕雪派抗衡,而慕雪派又与冷殿交好,如今江湖上能轻而易举压住慕雪派的只有三大霸主势力。 毫无疑问,飘缈楼最合适。 “你想让我护你?”萧风神色似笑非笑。 “是。”苏雪凝认真点头。 萧风迈开脚步,继续前行,在老槐树下停下脚步。 老槐树枝繁叶茂,外面大雨倾盆,树下只是滴滴答答的小雨。 他看着雨水一滴滴砸在地上,激起一朵朵水花,过了会儿,才点点头,自语般说,“慕雪派近日的确不太老实,是该给些教训了。” 苏雪凝没接话。 萧风看了她一眼,“我可以帮你,但你不能跟着我。” 苏雪凝还没说出什么来,萧风忽然摆摆手,然后说,“都给我出来。” 老槐树里一股白雾冒出,下一刻,响起吱吱喳喳的声音。 苏雪凝微微张嘴,有些愕然。 紧接着,她忽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竟然朝萧风方向倒了过去。 萧风抬手扶住女子,目光平静看着老槐树方向。 他背后的长剑轻轻颤动。 一直不出声的阿黑也弓起身子,呜呜低吠起来。 伴随白雾出来的还有一大群东西,雪色的狐狸,灰色的兔子,蓝色的老鼠,黄色的黄鼠狼,花斑色的蛇…… 这些东西身上皆穿着彩带编织的衣服,眼眸灵动,就好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精怪。 他们看到还站着个人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凑在一起又一阵吱吱喳喳。 商议了一会儿,一只黄鼠狼往前走了几步,立身而起,两只前爪作拱手状,口吐人言,“海市请两位有缘人入内一游,恭喜恭喜。” 萧风面无表情看着,一言不发。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老槐树里钻出来一群怪物,灵性十足不说,还能口吐人言,这绝对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即使萧风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算是明白,古往今来,为什么只有人说自己梦入鬼市,却没人说今于鬼市一游,实在是太悖离当世人的认知。 一大群精怪见萧风没反对,便乱哄哄往萧风方向跑,谁知还没靠近,阿黑忽然一个猛扑,直接将领头的黄鼠狼一口咬住,摔了出去。 那黄鼠狼尖叫一声,身形如同气泡般消散了。 那一大群精怪愣了愣,瞬间尖叫起来,往回窜去,几个呼吸都钻回了老槐树里。 阿黑四处嗅了嗅,确定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已经走了,跑回萧风面前,呜呜低叫。 萧风神色古怪,有点遗憾,又有些如释重负。 要说他不想去见识见识海市是假的,不过如今也容不得他再节外生枝,现在这样,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他拍了拍阿黑的脑袋,“干得漂亮!” 阿黑立即活蹦乱跳起来。 …… 萧风将苏雪凝叫醒,便继续赶路。 海市的事他没提,苏雪凝见萧风不愿说便也不问,她性子本就冷淡,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来。 下一站,萧风去了珊瑚岭。 自然是乘翎雕去的,徒步而行花费的时间太多。 珊瑚岭正下着一场小雨。 雨中的珊瑚岭可就只剩下乱石四布了,实在不是什么好看的景致。 两个人缓缓走在戈壁滩上,踩着奇形怪状的各种石头。 苏雪凝弯下腰,捡起脚边一贝壳状石块,在手中轻轻摩挲,摩挲了几下,便糊了一手泥污。 珊瑚岭的石头很硬,表面却很酥,所以一点不适合收藏。 苏雪凝有些遗憾将石头丢掉,拿出块帕子擦擦手。 又走片刻,两人入了山岭,停在了一片山壁前,萧风在一块山岩上划了几道,只听山壁中发出一声闷响,那块山岩缓缓动了起来,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苏雪凝有些讶然。 萧风看了她一眼,“管好自己,别多事。” 苏雪凝皱了下眉。 萧风却已经转身钻入了山洞里。 阿黑也跟着钻了进去。 苏雪凝无奈,也只能钻进去。 走过一条幽深地道,很快看到一面摊,面摊里一个老人正躺着睡觉,两个人入了面摊也没给惊醒。 萧风找了个位置坐下,又示意让苏雪凝也坐,苏雪凝自然不会推辞。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老人的鼾声,少年轻叩桌面的声音,静得诡异。 过了会儿,萧风轻轻叹了口气,“他们都入世了吗?” 打鼾的老人砸吧了下嘴巴,翻个身,继续睡觉。 萧风起身,走入了血都里。 () 第672章 知道的太多 血都里是真正的人去楼空了。 不说早些时候萧风之前让隐影们退隐,便是常年在此精研的各种老前辈也没了影子。 萧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面摊前。 老人还在睡觉,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萧风便也不打扰他,坐回之前坐的位置上,右手抵住额头,闭目养神。 阿黑抬头看了看萧风,最后趴在萧风鞋子上,一下下吐舌头。 四周极静,时间缓缓流逝。 终于,老人打了个喷嚏,坐起身,挠了挠头,走到萧风对面坐下,“呦,小风来了。” 萧风抬头看着老人,眼中有些复杂情绪,“前辈不该如此的。” 老人倒了杯水,喝了口,“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能成事便好。” “我以为,前辈跟他们不一样的。”萧风苦涩微笑。 老人看了眼萧风,“到底都是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没什么不一样的。” “前辈能安安静静在这里呆几十年,怎么可能这般草率。”萧风摇摇头,“我不想与前辈成为敌人的。” 老人叹了口气,“时也,命也。” 有东西在空中微微闪了闪。 萧风背后的长剑骤然出鞘,叮一声将那柄飞刀斩断。 与此同时,老人猛地一拍桌子,萧风也同样一掌拍出。 两股力量僵持,木桌骤然四分五裂。 老人身形一闪,瞬间欺身,一掌打去,手掌前呈现金色掌印虚影,似乎一尊大佛的掌印。 萧风眉头一皱,心知这一掌绝非普普通通的一掌,只是电光火石间乱世剑来不及掠回,至于他的吟雪还不如硬抗。 他咬咬牙,直接一掌迎上。 毫无疑问的,萧风身形猛地倒退数步,嘴角溢血。 老人乘胜追击,在此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黑色拐杖,当头砸了下去。 萧风一抬手,吟雪卷住拐杖,将这一击拦了下来。 只是老人另一只手再次一掌打来。 萧风眉头一皱,双指作剑,瞬间划出。 掌指间激起一片电光石火,一触即分。 下一刻,两人再起攻势。 老人知道萧风的剑厉害,便不给萧风拿剑的机会,不求力只求快,近身硬捍。 如此一来,萧风就占不到丝毫上风了,硬拼本来就是他的短板,更何况犹无意的底蕴也不是萧风能比的,应付起来险象迭生,好在未显败象。 就在这一刻,血都中忽然一股寒意降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朝着老人后心拍去。 老人眸子一眯,拐杖一转,万千金芒骤然自拐杖中发出,朝着偷袭之人打去,这是真痛下杀手之举。 萧风神色一凛,不再犹豫,吐出一字,“止!” 老人动作一滞。 萧风身一动,手一握,乱世剑飞入手中,朝老人猛然一划。 一道剑光横斩而去,轰地一声撞在了老人身上。 老人一声闷哼,身影飞出,连退数步,紧接着,他一口鲜血喷出,眼神迅速萎靡。 他一脸苦涩又释然看着萧风,“原来如此。” 苏雪凝呆在那里,不明白战局为什么会反转得这般快,刚才她感觉她好像要死了,然后,就这般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萧风抹了抹嘴角的血,扯了扯嘴角。他不想这么打击人的,可刚才犹无意那一击,他若不拦下,苏雪凝一定会死的,他觉得心里有点堵,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人忽然丢了自己的拐杖,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疯狂。 笑了片刻,他开始破口大骂。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我们只是自救,有什么错?” “你们自诩神明,自以为维持天地秩序,可你们做了什么?” “十万年轮回,如今多少个十万年了,你们没有一次出手。” “蝼蚁尚且偷生,你们却让我们等死,是何道理?” “哈哈,天道无情,好生可笑!你们才是真正的无情。” 阿黑发出恶意的低吠,警告老人莫要胡说八道。 萧风紧紧皱起眉头。他听不懂老人的意思,或者说牵扯的东西已经不是现在的他知道的。 毕竟世界真的很大。 “叶凡,我不怕你了,你出来,给我个说法,凭什么?我不服!” 空间中发出嗤一声轻响。 老人茫然眨眨眼。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轻轻一推老人身子,老人砰一声后仰了下去。 他眉心一点红,缓缓流出鲜血。 “你说得太多了。”叶凡摇摇头,遗憾说了声,然后他转身看向苏雪凝,笑容玩味。 苏雪凝心中一惊,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看到,好像突然就站在了那老人面前,那要多恐怖的势力。 萧风身形一闪,挡在苏雪凝面前,眉头紧皱,“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的打斗有点太激烈,我便来看看。”叶凡眉眼弯弯,笑得亲和友善,“小风,让一下,你后面那个女娃娃听了不该听的东西。” “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萧风摇摇头。 “可她听到了不该听的。”叶凡语气依旧温和,“她不是你。” “可她是我带来的,要错也是我的错,与她无关。”萧风有些恳求道。 叶凡摇了摇头。 “我可以让她忘掉那些话。” 叶凡再次摇头。 “算我求你。”萧风咬了咬牙,轻轻道。 “小风,别闹。”叶凡无奈笑笑。 “叶凡,我不想跟你打。”萧风微微攥紧手中的剑。 “行,三招之内,你若能打到我,我便不杀她?”叶凡微笑说。 萧风抿了抿唇,“好。” 他身影瞬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叶凡面前,只是在萧风触及叶凡时,叶凡出现在了苏雪凝身后。 苏雪凝一头雾水,却非不识好歹之人,也能听出叶凡的几分言外之意,面色一白,就像一掌打过去。 萧风脸色也一下子难看起来。 叶凡却毫不在意笑笑,“我说话算数。” 话音落,他出现在了萧风身后。 一道剑光骤然划破虚空。 没有丝帛开裂声,叶凡站在了萧风面前,“还有一次机会。” 萧风闭上眼睛,压制情绪,深深呼吸。 叶凡又出现在萧风身侧,胳膊压在萧风肩膀上微笑,“不要急。” 萧风纹丝不动。 叶凡又换了个位置,继续压着萧风。 萧风依旧不为所动。 叶凡轻轻打了个哈欠,瞥了眼苏雪凝,脸上忽然有点戏谑神色,“我看小丫头资质过得去要不,你干脆别试了,让她当你的童养媳,我就不杀她了。” 苏雪凝脸色瞬间青一块白一块,难看至极。 萧风依旧不动如山。 骤然间,萧风身影消失。 叶凡面色一变。 一只手已经抓在了叶凡的手臂上。 () 第673章 一团乱麻 叶凡没有懊恼,反而笑起来。 “我就说,你怎么会比那个家伙差呢。”他有点骄傲说。 萧风却一点没觉得开心,面无表情提醒,“说话算数。” 叶凡点点头,“自然。” “我还有事,再见。”萧风说了声,看了眼苏雪凝,往幽暗通道里走去。 叶凡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看了眼苏雪凝。 苏雪凝打了个激灵,连忙追去。 阿黑冲叶凡叫了声,叶凡只笑着冲它挥挥手,它便也追了过去。 很快,血都里只剩下叶凡一人。 他坐到一条没被殃及池鱼的长板凳上,看着面摊里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老人,怜悯摇摇头。 “若你在水洼里看到一群蚂蚁,你会把它们都捞出来吗?”他自言自语说,然后后仰下去,阖上眸子。 就这么沉沉睡去。 他身后空无一物,可他就是躺在了那里,似乎躺在一道看不到的墙上。 …… 小雨还未停,四周却起了雾,朦朦胧胧。 “今日所见,你只当做了一场梦。”萧风边走边说。 “抱歉。”苏雪凝轻声说。 “没什么。”萧风转头笑了一下,“要不,我先送你去个地方?” “哪里?” “梦峡,”萧风轻轻说,“不过,你若去了那里,想出来便难了。” “无妨。”苏雪凝淡淡道。 “慕雪派的大小事宜,你可插手过?”萧风又问。 苏雪凝看了眼萧风,“自然。” “那你正好能帮忙整理资料,不会很闷。”萧风点点头。 苏雪凝微微愕然。 萧风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际,忽然说,“来了。” 苏雪凝抬头看去。 一只黑色巨鸟自云层中钻出,滑翔而下。 …… 梦峡里是个大晴天,正午时阳光刺眼,好在温度适宜,并不毒辣。 几个年轻人在树荫底下晒太阳,不远处一对年轻夫妇在手谈。 李露从茅屋中出来,冲树下的几个年轻人喊,“来个人去峡谷口接人。” 几个年轻人动作一致翻个身,没过去的。 李露狡黠一笑,可别后悔,便自己去了。 过了会儿,萧天月回头看了眼,坐起来有点奇怪道,“李姨竟然走了。” “那铁定是好事了。”风晴也坐了起来,冲那对年轻夫妇喊,“林浩然,看到李姨往哪里去了吗?” 林浩然抬头看了看他们,“不是说去接人吗?” “李姨向来喜欢捉弄人,谁晓得是不是真的。”风晴又喊回去。 “那我也无能为力了。”林浩然摊摊手,低头看了眼对面的女子,笑了一下。 薛诗雅也笑起来,眉眼弯弯。 几个年轻人都没心情看他们秀恩爱,齐齐翻了个白眼,往峡谷口跑去。 走到半路,他们就看到李露跟一个少年人相谈甚欢,呆了呆,瞬间大喜,大呼公子可知道回家了之类的话,冲了过去。 李露见一伙儿年轻人来了,便笑着道,“那你招呼他们,我先安排这姑娘住下。” 萧风点点头,“有劳李姨了。” “嗨,跟李姨还客气,”李露摆摆手,“对了,子琪这些天老念叨你,现在在睡午觉,你有空就来看看他。” “嗯。”萧风应了声。 正巧几个年轻人到了,李露便笑眯眯同几人打了声招呼,拉着苏雪凝走了。 几个年轻人大半年没见萧风了,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半路走回茅庐前一直没停过,先抱怨这些天忙得要死,再把自己的见闻趣事说说,顺便相互报一下糗事,最后就开始问萧风干什么了。 萧风便将自己的一路游历挑捡着说了说,自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得几个年轻人恨不得将萧风的脑袋剖开,好将记忆都看一遍。 阿黑在一边又蹦又跳,也不怕人,当然,它的体格只有吓人的份儿。 似乎一切都没变,所有的人还是那般没心没肺。 到了茅庐那边,薛诗雅看到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少年说说笑笑,便伸手指了指,好奇问林浩然,“相公,那是哪位?” 林浩然回头看了眼,脸色一喜,又一僵,悄声说,“那是公子。” 薛诗雅脸上有些讶异,“飘缈公子?” “嗯。”林浩然应了声,有些拘谨站起来。 他自然是记得萧风说过,不相干的人,谁也不许领进梦峡的。 只是,他不仅将人领进来了,还是先斩后奏,自然心中要忐忑许多。 薛诗雅起身站到林浩然身侧,握住林浩然的手。 在萧风到不远处时,两人异口同声喊了声,“公子!” 那几个年轻人早就不说话了,他们很清楚林浩然这一次犯错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小不了。 这里是飘缈楼的核心,几十个老前辈聚在这里,还有他们不熟,但绝对属于天之骄子的一大伙儿人,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当初,林浩然将薛诗雅带进来时,楼里的前辈虽然都没说什么,可表态的几个人都是不赞同的,最后还是林浩然将安穆琳的事拿出来说事,才说了等萧风回来了再说。 萧风淡淡看了两人一眼,“浩然,明早寅时去落日崖……” “公子……”林浩然有些焦急上前了一步。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萧风脸色有些严肃,“记得一个人去。” 林浩然张张嘴,最后认命低下头,“是。” “我去见见前辈们,你们去忙吧。”萧风转头冲几人说。 “哦。”萧天月连忙点点头。 几个年轻人便也跟着点点头。 “你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跑,更不能咬人。”萧风这一句是对阿黑说的。 阿黑呜呜了声,表示不愿意。 萧风没理会,冲几人点点头,往茅庐里去了,临走时没去看林浩然一眼。 林浩然脸色有点白。 萧天清咧嘴道,“走了,去忙了。” 说着,转身真走了。 这些天,萧天清与林浩然的关系也有点僵,见面连打招呼都不打。 萧天月与风晴有点尴尬。 洛潜渊揽住诸葛离肩膀,“走了,也午休完了,该忙了。” 说着,他也走了。 萧天月与风晴面面相觑,也赶紧说了声走了,追着几个人去了。 薛诗雅握了握林浩然的手,轻声道,“别担心,若是公子不同意,我走便是。” 林浩然抿起唇,眉头紧锁,半晌后果断道,“要是公子不同意,我跟你一起走。” 薛诗雅怔了下,“可是……” “飘缈楼人很多,不缺我一个。”林浩然坚定道。 薛诗雅低垂着眼睑,半晌后柔声道,“听相公的。” () 第674章 白璧微瑕 萧风在茅庐里呆了大半天,等出来时,已经深夜了。 跟萧风出来的还有于逸。 两人走在竹林里,夜风吹起落叶,在夜色中上下飘飞。 “于叔,皇城的消息,你应该都收起来了吧?”萧风脚步不停,轻轻说。 身后一声闷响,于逸跪了下去,“少爷。” 萧风停下脚步,语气平静,“起来吧。” 于逸默然不语。 夜风骤急,几道身影瞬间而至。 萧风转身,面色古井无波,“起来吧,我不怪你。” 他自然是不会怪于逸的。 毕竟,当年,他将于逸带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宽那个人的心的,否则那个人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乱搞,只是这点,于逸没看透而已。 于逸依旧长跪不起。 几道身影却已掠身而至。 夜风微凉,裹挟着落叶瞬间而至。 “静!” 一字吐出,落叶瞬间静止。 身后长剑瞬间掠出,却未出鞘,只是以剑鞘将几个人一一击晕。 萧风平静看着电光石火间结束的战局,又看向于逸,“于叔,起来吧。” 于逸低着头,“属下无颜面见少爷。” 萧风笑了下,伸手去拉于逸,“你我之间,哪有什么上下……” 他还没说完,面前有寒光一闪。 他面色微变,猛地一掌拍出,将于逸拍飞了出去,砸在一棵竹子上。 “你……”萧风捂着手腕,看着那个爬起身的中年人,眼中有些失望与委屈。 他从来不防身边人,可他没想到,连他最信任的人也会背叛他。 于逸低着头,不看萧风。 他的身份是殿前侍卫,效命的终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才是最理所当然的事。 萧风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并未说什么,只是看向于逸身后。 两道身影掠身而来,瞬间而至。 一人平静开口,“殿下该回去了。” 萧风微微攥拳,却只觉得手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他知道,这次是那人真下定了决心让他回去,甚至不惜用上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只是,他真的要回去吗? 做梦! “我若说不呢?”他倔强道。 “帝君说,哪怕是殿下将我们都杀了也无妨,传扬出去也没关系,只要您能回去就够了。”另一人笑容温和说。 “痴心妄想!”萧风冷漠道。 乱世剑瞬间掠出,一道剑光激射而去。 虽不是萧风的剑,可却比萧风当初的剑还要锋利三分。 两人抽身抵挡,却尽皆倒退数步,面色惊愕。 “慢着!”一人抬高声音喊。 乱世剑骤然停止。 “殿下可知所中是什么毒?那是‘浮生若梦’,开始会渐渐耗尽功力,最后沉睡不醒。”那人快速说,“殿下不回去,在外也是个废人,有何用处?” 萧风面上冷若冰霜,“无需你费心。” 乱世剑再次击杀而去,不留任何情面。 萧风靠着竹子,阖上眸子,心中一阵阵抽痛,虎毒尚且不食子,可那个人却一次次如此,当真是帝王无情吗? 很快,打斗声止,乱世剑飞回萧风身边,在萧风面前悬浮,轻轻颤动。 萧风睁开眸子,笑了笑,“你想说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他伸手抓住乱世剑剑身,剑刃刺破手掌,鲜血顺着剑身流淌。 “少爷!”于逸猛地一惊。 “你别管我!”萧风厉声道。 于逸张张嘴,再次低下了头。 萧风低着头,面色凄然。 生他养他之人,让他能怎么办?他也不甘,可除了不甘,他还能干什么? 如果可以,他宁愿将这一身血肉全还回去,给他个自在就好,可如今恩怨因果纠缠,他又如何能脱身,只能苟延残喘。 只能苟延残喘。 他缓缓松开剑身,垂下手,阖上眸子。 “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他轻轻说,似乎呓语。 竹叶萧萧,落在少年身上。 白璧微瑕。 …… 清晨竹林寂。 几声犬吠在幽幽竹林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匆匆脚步。 “于叔!” “公子!” 几个年轻人先看到七横八歪的人,紧接着又看到跪着的于逸与靠着竹子的萧风,不由仓皇失措。 萧天清,洛潜渊围着于逸询问怎么回事,萧天月,风晴围着萧风几乎要哭了,诸葛离慌不迭给萧风探脉,然后眉头紧锁。 于逸自然不可能告诉几个年轻人昨晚的事,只能闭口不言,两个青年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好先搁置,商量着先把人带回去再说其他。 阿黑在一边舔萧风的手。它自然不是嘴馋,而是在给萧风消毒,手腕处的伤口还好,手掌中的伤口是真的深可见骨了。 萧风在一伙儿人慌慌张张中醒了过来。 他只是太累了,只是开始想逃避这个现实。 然后,他想也不想,先给了阿黑一巴掌。 他不喜欢有东西舔他,无论是什么原因。 力气自然不大,可阿黑委屈啊,耷拉下脑袋,连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怎么样?”诸葛离紧张问。 “还好,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萧风勾了勾嘴角,脸上难掩的倦意。 “林浩然说他去落日崖等了一早上,结果你愣是没现身,我们便出来找了,多亏了你的这只大黑狗。”洛潜渊笑眯眯插嘴,“不过,你真没事吗?” “这只狗不是我的,是一位朋友的。”萧风撑着身子想站起来。 “行了,你看你一脸煞白,躺着吧。”洛潜渊阻止道。 “我还好。”萧风轻声说。 洛潜渊有点无奈,逞强逞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他扫了眼一地上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的人,“那行,不过,你要不要交代一下?” “是找我的,应该死了两个,其他的都还活着,都抓起来吧。”萧风轻轻说。 “那……”诸葛离看了眼于逸。 “于叔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误伤了我,我叫他起来,他也不愿起,我也没办法。”萧风表情有些无奈。 “哈?”几人都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显然,没人信萧风的说辞。 不过,萧风既然编出了这么一段,一伙儿人自然不会这时候拆穿,只能尴尬咧嘴。 “李姨他们还着急着呢,咱先回去再说。”诸葛离提醒道。 一伙儿人齐齐看向萧风。 萧风轻轻点点头。 () 第675章 都很无奈 同几个前辈打了招呼,萧风随便敷衍了两句,几个前辈便不再多问,也不让几个年轻人问,昨晚的事便这般揭过了。 萧风与其他人之间有一道谁也无法越过的界限,前辈们便是与萧风再熟,也不会轻易去触及。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将一切都扛到自己肩上,他们都懂。 萧风将昨晚的几个龙影交付了李露关押,开导于逸的事也一并交给了李露,又同前辈们聊了些近日江湖的消息,便告辞回竹楼休息,顺便叫了萧天清,至于其他人,都被洛潜渊打发了。 洛潜渊从竹林把萧风背回来的,自然要跟去。 萧风与萧天清几个年轻人算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与洛潜渊便是平辈论交,这点年纪上虽然有些乱,所有人却都是默认的。 在竹楼前,萧风碰上了劈柴的南宫清逸,这青年现在平静淡然,丝毫看不出当初的失魂落魄。 他冲萧风微笑点点头。 萧风颔首还礼,忽然觉得发自内心的欣喜。 洛潜渊偏头看到少年嘴角不自觉流溢出的笑意,无奈摇头。 这人,适合成佛。 …… 萧风在竹楼有自己的房间,整日都有人打扫,虽然他并不常住。 洛潜渊把萧风放到床上,让他半靠枕头坐着,又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要谈快点谈,谈完了就赶紧休息。” 萧风接过水笑了笑,“多谢。” “这模样了还不让人省心,真拿你没办法。”洛潜渊撇撇嘴,出了房间。 “公子,要不你先休息?”萧天清担忧道。 “还好。”萧风笑笑,“先坐,我跟你聊聊安穆琳的事。” “琳儿有消息了?”萧天清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没有什么消息吗?”萧风没回答,而是反问。 “我怎么会有消息?”萧天清神色一滞,略微有些不自然起来。 萧风当没看到,吹了吹水,喝了口,“我知道些消息,只是不算太好。” “公子,你说,你快说!”萧天清噗通跪了下去,抓住萧风袖子恳求起来。 “她在盛华山。”萧风轻轻说。 萧天清脸色僵了一下,“怎么可能?” 萧风叹了口气,他不想让他们卷进来,只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他如今只能尽量让他们都抽身出来,“不是乔帮搞的鬼,但是现在的确是在乔娘手里,而且,她成了一名死士。” 萧天清脸色蓦地惨白,“公子……在说笑吧……” “她吃了红豆,忘了前缘,没了情感,是最好的杀人利器。”萧风语气并没有多大波澜,即使知道自己在说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萧天清眼睛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抓住萧风的手,“公子,你能救她的,是不是?否则你不会说这些。你救她,我求你,你救她……” 萧风微微皱眉,萧天清抓到了他伤口,“我知道,只是你们大概不会再有可能了……” “没关系。”萧天清猛地打断,渐渐语无伦次起来,“只要她好好的,什么都无所谓,没关系,我不在乎,她好好的就可以,公子,你救她,哪怕我以后再不见她也没关系,求你。” 萧风抿了抿唇,有些犹豫,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我派了人保护她,很厉害的前辈,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萧天清面色一喜,“谢谢公子,谢谢,我以为你不会答应的,毕竟那是个不相干的人,公子,谢谢……” “那你要有些耐心。”萧风继续说,“短时间内,我不可能将她救回来。” 见萧天清要说话,萧风咳了声,“死士是什么,你应该也清楚,她现在谁也不认识,我强行将她带回来,她若自尽,怎么办?” 萧天清紧抿起唇,点了点头。 “你去吧。”萧风轻轻说了声,低头继续喝水。 萧天清有些不甘心,拳头攥紧又松开,却毫无办法,忽然又想到一事,“那孩子呢?” 萧风轻轻摇了摇头。 萧天清面色凄然,又苦笑起来,“没关系,人没事就好,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萧风只是喝水,没应声。 他要怎么告诉萧天清,孩子生下来了,可却成了他母亲杀的第一个人。 萧天清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萧风放下水杯,轻轻叹气。 安穆琳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人质,又为什么能活命,最后只是成了个死士,萧风即使不细想也能猜出,这是对付他的棋子,萧天清可没这么大面子。 理智告诉他不能救安穆琳,最好的做法是抽身旁观,可他做不到,见了萧天清就更做不到了。 洛潜渊从外面进来,“你跟那小子说了什么,怎么失魂落魄的?” “安穆琳的事。”萧风将水杯放下,将手腕处的纱带一圈圈缠下来。 “难怪。”洛潜渊点点头,又瞬间炸毛,“你干什么?” “让血液流通一下。”萧风转了转手腕。 洛潜渊眼见着血从伤口处一点点流出来,越来越多,眉头直跳,“你不是要自杀吧?” “自杀你个大头鬼啊。”萧风翻白眼道,“去把林浩然叫来,他一个人。” “你非把事凑一块处理了?”洛潜渊皱眉看萧风。 “早处理完了,我好闭关。” “闭关?”洛潜渊有些吃惊。 “没时间了。”萧风终于又将自己的伤口包扎起来,意味不明说。 “什么没时间了?”洛潜渊本能觉得不妙。 “提醒茅庐那边多注意一下煞岛那边的情况。”萧风转移话题道。 洛潜渊无奈扯扯嘴角,“好吧,我先去了。” “嗯。”萧风应了声,微微阖上了眸子。 洛潜渊摇摇头,更加无奈,转身离去。 摊上这么个朋友,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 近一盏茶的功夫,林浩然进了房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子,我求您别赶诗雅走。” 萧风阖着眸子,似乎是睡着了。 林浩然跪了会儿,见萧风还没反应,试探性唤了声,“公子?” 萧风依旧没反应。 林浩然皱了皱眉,没再叫,也没起来。 () 第676章 诸葛离的决定 清晨到黄昏,梦峡中的一日总不能指望它波澜起伏。 茅庐那边依旧是不见天日的忙碌,不是为了翻云覆雨,仅仅只是想从中看出更多东西来,防患于未然。 相比之下,萧风倒是自在很多。他躺了一天,虽然没睡着,却是比谁都惬意。 于是,林浩然便跪了一天。 夕阳透过窗纸投下斑驳光影。 萧风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转了转脖子,“冷静下来了吗?” 林浩然微微一愣。 萧风漫不经心喝着水,“你自己在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可都想清楚了?” 林浩然张张嘴,最后只点点头。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萧风转头看他。 “可是,诗雅在这里半年了,什么都没发生。”林浩然激动道。 “嗯。”萧风点点头,“你问过她的身世吗?” “她是洛溪海阁的少东家,还有……她是迷幻林薛家嫡系,但她已经从小就在外面长大,从没回去过。”林浩然更加激动起来,有些恳求,“公子,诗雅不会做做坏事的。” “可梦峡里是一百多人,”萧风面色平静,“你让我拿一百多人的性命赌一个侥幸?” “可是,公子,她在外面,她如果也不见了,怎么办?”林浩然哀求起来,“她怀里我的孩子,三个月了,公子……” “记得当初我跟你的约定吗?” 林浩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风声音淡漠,“三年前,你向往仗剑江湖,不愿接手林海商阁,像你父亲那般一生商贾,我收你千两白银,换了你一时自由,如今你已成家,心已定,也当立业,不如回去继承父业,你说,是不是?” “公子,你赶我?”林浩然面色似哭似笑。 萧风声音愈发平静清冷,“此次离去,你与我在无瓜葛,与飘缈楼也再无关系,以往三年,只当黄粱一梦便是。” 林浩然目光呆滞起来,“黄粱一梦?” 萧风收回视线,“给你三日时间。” 林浩然面色忽然难看至极,“所以,云飞扬也是你赶走的,才会一直没有消息?” “飘缈楼,谁也不可以有私心。”萧风淡漠说。 “我明白了。”林浩然笑起来,“我哪怕死在外面,也决不会再回来。” 他大笑不止,拂袖而去。 洛潜渊从外面进来,一脸无奈,“这就是你跟他谈谈?” “这样对谁都好。”萧风看了他一眼,“谁让你偷听的?” “你可别冤枉我。”洛潜渊连忙叫屈,“是李姨说你睡了一天了,怎么着也要吃口饭,我实在耳朵吵才跑上来的,结果还听了这么一段狗血段子,耳朵里要长疮啊。” 他又啧啧道,“要不是我知道些东西,也该误会你,实在太绝情了……” 萧风没好气打断,“你别在这里调侃我,我若不想下去,让李姨吵死你。” “惹不起。”洛潜渊一脸郁闷,又故意狗腿弯下腰,“那公子呀,请上背吧。” 萧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别挡道,我自己会走。” 洛潜渊转身看萧风,也不恼,却是掐起嗓子,捏个兰花指,“别挡道,我自己会走。” “幼稚。”萧风头也没抬,穿上鞋子,起身往外走了。 这人跟林枫学多了,果然近墨者黑。 “还真能自己走啊。”洛潜渊嘀咕了声,连忙追出去,掐着嗓子道,“别生气呀。” 他说到这里咳了声,恢复正常嗓音,“别生气呀,我就是看你那么虚,又想着你一天没吃东西,估计没力气,我背你下去吧。” “我只是一不小心着了道,现在没什么事了。”萧风认真说。 “真的?”洛潜渊怀疑看萧风,“脸色煞白煞白的,别逞强啊。” “我失血多了,自然脸色白些。”萧风头也不转说。 洛潜渊撇撇嘴,“你说什么是什么了。” …… 不出萧风预料,李露给萧风准备了碗药粥,色香味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有个人陪着,萧风就觉得心情好很多,就好像别人吃,自己就没吃一样。 李露与洛潜渊就一脸古怪看萧风,不知道是遗憾没见到萧风苦着脸的孩子气模样,还是奇怪萧风笑眯眯个什么劲儿。 李露收拾碗筷出去,正巧洛天怡跟于子琪做完功课下楼,见到萧风,于子琪一激动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被洛天怡手疾眼快抓住,狠狠训斥了一番,于子琪就立即什么火都熄了,缩着脑袋像只呆头鹅。 洛潜渊便跟萧风说悄悄话,“李姨现在是我们的管家婆,监督那个小鬼的任务就都交给天怡了,现在这两个小鬼可以说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妇唱夫随,相敬……肯定不如宾了,总而言之,就是子琪成了天怡的小跟班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萧风很无奈道。 “呀,青梅竹马给人抢了,吃醋了。”洛潜渊拍掌道。 萧风干脆不理他,看向诸葛离,“这些天感觉如何?” 洛潜渊撇撇嘴,这人一点都不禁逗。 “还好。”诸葛离点点头,“我想去内间。” “你确定?”萧风并不意外。 “确定。”诸葛离用力点头。 洛天怡与于子琪下来,见萧风在谈事情,便识趣坐在一边等着。 “你觉得你有资格?”萧风并不急着答应,又问。 诸葛离面色肃然下去,“我没有资格,但我是诸葛家的最后一人,便有资格。” “是。”萧风笑了笑,忽然伸手一掌打过去,劲风迎面。 诸葛离面色却丝毫未变。 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在诸葛离身上,他倒飞出去,砸在墙上,捂着胸口爬起身,面色依旧平静。 两个孩子却吓坏了,一脸不可思议盯着萧风。 洛潜渊面色玩味。 “你为什么不躲?”萧风站起身,平静问。 “所有人都可能杀我,你却不会,我为什么要躲?”诸葛离镇定道。 萧风招招手,示意他回来。 诸葛离并未犹豫。 “这一掌是因为你反应得太慢,你可知道,你在外面的一次次苟且都是在寒前辈们的心,他们敬重诸葛,敬重的是他们的风骨,可若风骨不再,让他们如何看你?”萧风语气淡漠道。 “是。”诸葛离面露愧色,这是他的错。 萧风摇摇头,示意他落座,自己也坐下,“昨天,前辈们还同我说,你若一直如此,便将你送回家,也算仁至义尽。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做好的准备,我当鼎力相助,你若想做个局外人,我也不会勉强,你当真打算如此?” “我意已决。”诸葛离坚定点头。 萧风浅浅一笑,“今晚,你先同前辈们打声招呼,明日便去内间吧。” “多谢。”诸葛离起身一礼。 “你陪他去吧?”萧风偏头看洛潜渊。 洛潜渊一呆,又强颜欢笑却咬牙切齿,“好。” 他冲萧风做了个鬼脸,起身引着诸葛离离去。 萧风微微浅笑,目送二人离去。 诸葛陌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要再等等。 () 第677章 没时间了 两个小家伙看着萧风,噤若寒蝉。 实在是都没见过萧风打熟人,还把人一巴掌打得那么远,就忽然觉得面前的萧风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萧风了,好像是魔鬼变的。 萧风见到两个孩子似乎是被吓坏了,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后悔,他怎么没让两个孩子回避一下。 “子琪,功课怎么样了?”他温和问。 “做……完了,洛姐姐……检查的。”于子琪畏畏缩缩回答。 萧风看了眼洛天怡。 洛天怡赶紧说,“萧哥哥,子琪这些天挺乖的,不是,是特别乖,作业完成的又快又漂亮,连娘亲都夸呢。” 萧风心里苦笑,他刚才很凶吗,没有吧,面上却不得不更加温和,“这么乖,那哥哥总要给点奖励。” “这个吧,怎么样?”他手掌一翻,手里多了个机械小猫,手掌大小,稍微动一下机括,从中传出一声猫叫。 于子琪一下子瞪大了眸子。 洛天怡也瞪大了眸子,“会叫的?” 萧风点点头,“来,子琪,送你了。” 于子琪终究是小孩子,立即兴奋扑过来,接过小猫,欢天喜地。 结果弄了半天,小猫愣是不叫,于子琪就差点快哭了,萧风连忙告诉他机括在哪里,又让他将机械猫放在地上,机括控制可以走路,打滚,甚至可以撒娇。 于子琪跟洛天怡看得一愣一愣的,于子琪便向萧风学,洛天怡看着眼馋,就问萧风要,萧风自然不可能有第二个,一脸为难。 这个都他前些天问唐璇机要了半天才要来的,是唐璇机的新作,本来想着拆了看看什么构造,结果一直没时间,谁知道转手就要送人了。 洛天怡泫然欲泣,说萧风偏心。 萧风无奈,只能说,“你有诚诚,还要个其他东西,不怕顾不上诚诚?” 洛天怡想也不想,“有娘亲。” “那谁是它主人,你娘亲吗?狗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的。”萧风认真说。 “真的?”洛天怡不太信。 “我会骗你吗?”萧风笑眯眯点点自己鼻子,歪歪脑袋。 洛天怡小脸腾一下烧了起来,“我去抱诚诚来玩。” 说完,跑了出去。 萧风这下是真莫名其妙了,不过想想这丫头好像这么奇奇怪怪的几次了,便不管她,又教于子琪了些基本的操作技巧,说了声,我有事,可以自己玩吗? 于子琪正玩得性起,毕竟是顶尖的傀儡术,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便只顾着玩了,迷迷糊糊点点头。 萧风便直接上楼了。 他现在实在不太适合喧闹,越吵越觉得力不从心。 心累。 推开房门,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细缝,一只白鸟站在窗台上,见到萧风进来,咕一声飞了过去。 萧风嘴角不自觉勾起,伸手摊开,白鸟就听话停在上面,咕咕叫起来。 它说了很长时间,最后似乎是口干舌燥,飞到杯子前喝了几口水才接着说。 萧风一直静静听着,等它不说了,摸摸它的小脑袋,欣然道,“干得漂亮。” 滚絮就更活蹦乱跳了。 …… 洛天怡捧着小脸在狗窝前蹲了好久,蹲得两条腿都麻了,天色蒙上了层淡淡昏暗,还没离开。 实在是整个脸烫得厉害,一直不退下去,她便不好意思回去。 诚诚本来以为自己的小主人来找它玩,结果小主人半天没动静,就舔小主人的手问她在干什么,结果小主人还是没反应,它只能趴在小主人身边呜呜叫。 现在的诚诚已经是只不算小的大狗了,那么趴着一大坨,站起来更是威风凛凛,只是一脸憨相,实在破坏形象。 李露来喂狗时,洛天怡还没走,已经坐了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上。 当李露将洛天怡叫抬起头来时,李露给吓了一跳,以为自家宝贝闺女怎么了,又是摸额头,又是探脉,最后却除了有点上火,什么事都没有。 李露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 她这些天既忙着里外打点,又忙着众人的衣食住行,即使有打下手的,也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梦峡里都是大老爷们,一个个也不能指望着他们烧火做饭,洗衣打扫。这些天,对自己闺女实在怠慢了。 “怎么了?”她摸摸洛天怡的脑袋,柔声问。 洛天怡托着腮,摇摇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洛天怡呆了呆,“完了。” 她低头拍拍诚诚脑袋,“走了,快跟我走,快点快点。” 李露连忙拉住洛天怡,“怎么了?” “我跟萧哥哥说要抱诚诚跟他玩的,忘了。”洛天怡懊恼道,“萧哥哥会不会生我的气啊,娘亲?” 李露眸子闪了闪,“娘亲去帮你问问?” 洛天怡赶紧点头。 …… 天色已有了些暗色,萧风房间里燃起了烛火。 萧风在写信。 滚絮在萧风手边,时不时啄一下笔杆,萧风一指头弹过去也没多少用处。 洛潜渊坐在一边愁眉苦脸敲桌子。 李露给洛潜渊安排了照顾萧风的活,这几天他算是放假。 不过,其实他宁可不放假。 几个年轻人不明缘由就跑来求情,实在是一件十分难搞的事,他把他们都吼了一顿,吼没吼醒不知道,反正都走了,想来以后他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哎,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什么事都宁愿自己扛,也不说的闷葫芦朋友呢。 可最让他郁闷是,他竟然还赞同他的做法。 那群年轻人,实在是太天真了些。 他越想越郁闷,唉声叹气。 萧风写完了信,吹了吹,待墨渍干掉,“你已经叹了不下百口气了。” “还不是有些人太蠢,实在伤脑筋啊。”洛潜渊更郁闷了。 “活该你多管闲事。”萧风将信装入信封,淡淡说。 “我……我多管闲事?”洛潜渊气笑,“喂,你良心是不是让阿黑吃掉了?” 萧风笑了一下,“那样就好了。” 洛潜渊噎了一下,瞬间没脾气了,伸手将萧风手里的信拿过来,“给谁的?” “冷殿。”萧风伸手逗了逗滚絮。 “我给你送出去。”洛潜渊说了声,转身准备出去。 “谢谢。”萧风轻轻说。 洛潜渊身子一顿,撇嘴道,“不稀罕。” 他推门出去了。 萧风笑了笑,摸了摸滚絮,“真好。” 滚絮咕咕叫两声,啄了下萧风手指。 萧风笑容更开了些。 这时,他忽然觉得头脑一闷,猛地踉跄了下,吐出口血来。 滚絮呆了呆,蓦地大叫起来。 “别叫。”萧风轻轻说,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血,闭了闭眼。 “没时间了。”他长长吐出口气,轻轻说。 () 第678章 妖月现,妖孽临 萧风坐回书桌前,双手抵着额头,轻轻叹息。 他没料到造化丹的药效会在现在便开始减弱,他以为他至少有一年的时间呢,如今看来撑到小雪都难。 罢了,只能选择最坏的方法了。 他拿了块帕子擦了擦地上的血,推门走出房间。 迎面李露正好上来,有些讶然,“小风,怎么出来了?” “我准备去茅庐一趟,李姨有事吗?”萧风浅笑问。 “天怡说要抱诚诚去找你玩,不过我看她状态不对,就拦下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过来问问可知道怎么回事?”李露有些赧颜。 她知道这点事不该扰到萧风的,但她再深明大义也是一个母亲,近来都没顾及上洛天怡,实在不放心再出什么事了。 “边走边说。”萧风点点头,他也觉得洛天怡怪怪的,本来没心情多想,既然提出来了,还是谈开了好。 李露点点头,“也好。” 两人顺着楼梯下楼了。 萧风先将打诸葛离的事与送于子琪机械猫的事都跟李露简单说了下,顺便让李露帮忙宽慰于子琪,这小家伙心思敏感得很,保不准会做噩梦。 李露倒是不在意萧风的偏心,于子琪她也是当亲生孩子养的,再者于子琪的身世实在让人心疼,年纪又小,要说偏心,她也有点。 “我今晚跟两个孩子一起睡,顺便开导一下。”她点头道。 萧风笑了笑,“谢谢李姨。” “谢什么,”李露笑着摆摆手,“不过天怡不像是被吓着了,她在狗窝那边坐了挺长时间,脸红得跟发烧一样,一直不消,倒是把我给吓着了。” “这个呀,好像真跟我有点关系。”萧风早就想说这个了,他好奇心向来不浅,“这几次我回来,我一冲她笑,她的脸总是腾一下子就红了,以前也不曾这般过。” 李露没说话,反而笑容渐渐敛了起来。 萧风也不催促,他定力向来鲜少有人能比。 两人走出竹林,眼见不远处便是茅庐了。 李露脸色严肃说,“小风对天怡可有男女之情?” 萧风怔了一下,下意识说,“天怡才多大……” 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洛天怡已经不是十岁的小丫头了,脸色不由也严肃下来,“我今日便离开,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李露笑容微涩点点头。 这时,竹林中忽然一阵风吹来,卷动枯叶尘石。 紧接着,天地间渐渐暗了下来,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萧风抬手挥了挥尘沙,抬头看向天空。 云过留痕,明月半遮,渐渐透出几分朦胧。 萧风皱起眉头,闭了闭眼,再睁开。 眼前之景依旧未变。 他面色却有些凝重,看向李露。 李露脸色同样凝重,摇摇头。 天上的月亮正一点点变红,越来越红,这幅场景实在诡异。 “把前辈们都叫出来。”萧风果断道。 李露点点头,快步跑进了茅庐里。 萧风看着圆月,微微攥拳,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心越跳越急,愈发心悸。 …… 几个内间的老前辈跑出去时,天上的红日已经嫣红如血,萧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是几人也没精力理会萧风的去向了,他们看着那诡异至极的红月,都不由怔在了那里。 箴言嘴唇轻颤,喃喃道,“妖月现,妖孽临。” …… 幽幽竹林,徐徐清风绕竹而行,和着清越琴声,悠悠扬扬。 竹林深处,古亭之中,一老者拨弄琴弦,意境悠然。 忽然,‘叮’一声清响,弦断曲停。 老人有些遗憾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眼天色红月,摇摇头,笑容复杂,不知是讥嘲多些还是羡慕多点,“竟真让他成事了,不知道是好是坏。” 说着,他伸手去看琴弦,想着能不能接起来。 只是,下一刻,他微微一皱眉,看着指尖的一道划痕,似乎很是不满。 半晌,他却又轻叹道,“罢了罢了,随缘吧。” 他起身,走出了石亭。 …… 天机阁中,几位阁主匆匆跑入阵法之中,启动阵势。 无数星辰缓缓流动,越来越快,最终星光汇于一处,如醍醐灌顶灌入几人头顶,头顶有天机轮虚影隐约浮现,缓缓旋转。 只是下一刻,星光忽然变为红色,截断了以前的白色星辉。 几人身子猛地一震,天机轮溃塌,几人吐出口鲜血,尽皆昏死了过去。 …… 幽暗密室里,一张三国版图刻在一面墙壁上,山川河岳间一点点金光流转,毫无规律。 不知何故,一点处金光骤然剧增。 密室里的黑袍男子猛地闭上眼睛。 然后,他轻轻吐出口气,赞叹道,“果然厉害。” 男子眼中,有鲜血一点点溢出,缓缓流下。 …… 九州之南,一是冷幽谷,二是无尽海。 冷幽谷与无尽海之间有一片三千丈混沌雾海,此时,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平平无奇的男子坐在雾海前,眸子微阖,一动不动。 他,是暮白,云霞圣地的创始人。 他在悟,悟了几百年,混沌雾海依旧没有凝形。 混沌本无形,若是凝形,必然已入道。 这时,雾海忽然翻腾起来。 慕白睁开眸子。 雾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形。 慕白眸子中出现一丝讶异。 下一刻,那道人形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然后瞬间消失。 慕白猛地吐出口鲜血,眼中有戾气汹涌。 敢算计他,真是不想活了。 他手一抬,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从雾海中飘出。 他一把握住,转身离去。 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 平日天高气爽的登天山脉,如今头顶云涌风疾,沙石四袭。 两个老人顶着风沙站在登天山脉顶,衣发狂舞,面色严肃。 渐渐,风沙止,天地寂,妖月临世。 两人直直看着那轮红月。 “他们过分了。”一个老人淡漠说。 “该让老萧回来了。”另一个老人声音冰冷道。 “是该清洗清洗了。”突兀一道苍老声音响起。 九天之上,云气翻滚,渐成漩涡。 漩涡中,走出一位素衣白发的老人。 两个老人面色一喜,一人惊疑问,“老萧,你怎么回来了?” 素衣白发的老人面色难看,手中抓着的拐杖捻着山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磨牙,“要不是叶尊提醒,我还不知这里已经乱成了这样,太不像话了。” () 第679章 拔河 毒瘴林的巨大石碑前,两方人对峙。 一方七人,一个面容呆板的白衣男子,一个打扮文雅的儒生,一个浑身裹在黑袍里的人,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还有三个头戴斗笠的人。 另一方九人,皆一身宽大黑衣,看不出身形面容。 藏头露尾的一方人中,为首那人发出阴恻恻的笑,“师兄,如今师父已死,你我当勠力同心,怎的如此见外?” 儒生冷笑一声,“玄冥,你我素无来往,更是道不同,何以为谋?” 玄冥啧啧两声,又不怀好意笑起来,“师兄如此说,当真令师弟寒心呢,只是师弟宽宏大量,才不会同师兄一般见识,师兄可要记得这份恩情。” “呵,我记得了,你可以离开了。”儒生淡漠说。 “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师弟不是说了与师兄勠力同心嘛,你不会指望犹九幽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护你吧?”玄冥讥笑起来。 “你若想试试,大可一试。”白衣男子面无表情说。 儒生拉了下他,“别冲动。” “呀,小师弟生气了。”玄冥拂掌大笑,“几次在一个黄毛小子身上吃瘪,还有脸生气,真是稀奇。” 白衣男子呼吸急促起来。 他身后的三个斗笠人上前了一步。 “你别过分。”儒生眼中有了些恼意。 “师兄,你别生气嘛,我也想看看,小师弟宝贝得紧的最后几个傀儡,到底有什么值得紧张的。”玄冥阴阳怪气说。 儒生拍了拍白衣男子的手,微不可查摇头。 白衣男子低下头,不再有什么反应。 玄冥笑容愈发讥嘲,“看吧,这就没胆了,难怪能一次次捡了命回来,要是师父在天有灵知道,说不定会气得一道闪电劈下来,好教小师弟去师父那边请罪。” “真是可笑!”儒生嗤笑起来,“你口中瞧不起之人,傀儡制作连师父都说自愧不如,而你却连一个傀儡都入不了师父之眼,岂不是更讽刺?” “你……”玄冥声音骤然冷下来,“犹自然,我敬你是大师兄,给你个面子,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儒生淡淡一笑,“我说的是事实。” “好一个事实。”玄冥冰冷斥道,“那我就让你认清事实。” 他身后的八人掠身而去。 白衣男子微微攥拳,他身后的三个再次上前,却有人在他们之前冲了出去。 是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 “让小唐试试。”肖先生淡淡说。 儒生点点头,“多谢。” 肖先生平静说,“分内之事。” 白衣男子冷哼了声。 …… 年轻人在冲入战团中时,周身隐隐浮现一层淡淡血雾,非是靠近不能看清。 紧接着,他身上凭空长出来无数的乱舞的黑色触手,纷纷朝着袭杀而至的几人卷去。 那八人举戈抵挡,下一刻却听到一阵滋滋声,兵器尽皆腐蚀,砰一声掉落在地。 紧接着,触手顺着兵器缠在几人手腕上,手腕开始腐蚀,浑身开始腐蚀,最后成了几滩脓水。 几人都愣了一下。 玄冥见状,转身就跑。 肖先生看了眼儒生。 “不必了,到底师兄弟一场,留他一命吧。”儒生摇摇头,有些喟然。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 肖先生点点头,喊了声,“小唐!” 年轻人猛地转过眸子,盯着肖先生的一举一动,眸子中有凶光闪烁,两根黑色的触手如同灵蛇般摇晃着身子。 肖先生毫不在意,竟是不急不缓上前,语气平静,“小唐,又不乖了。” 年轻人眸子中的神色有些迷茫起来,渐渐收敛了凶光,呆板起来,又是那个人畜无害的木讷年轻人。 肖先生轻轻摸了摸年轻人脑袋,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似狂热似痴迷,最后淡然道,“觉得如何?” 儒生拂掌大笑,“不愧是禁忌之物,出世便有如此威能,不知羽翼渐丰后,会是如何光景。” “自然不会让我们失望。”肖先生回答,又提醒道,“不过此番如此顺利,也是出其不意,若是有了提防,可不一定能如此。” 儒生点点头,肃然道,“此番若能成就大业,肖先生当立首功。” “士为知已者死。”肖先生低头道。 白衣男子再次皱了皱眉。 …… 阴暗山洞中,两个人相对而坐,周身皆散发着淡淡光晕。 某一刻,气息平和的读书人周身光晕渐渐消失,睁开眸子,长长吐出口气,有些无奈,“只能帮到这一步了。” 他站起身,看了眼依旧不知身处何处的少年,走向山洞外。 外面天色已经开始亮起来,不久后便是朝阳了。 叶凡看着东方的红晕,嘴角勾了勾,有些讥嘲的味道。 然后,他轻轻喊了声,“阿黑!” 没多久,一只大黑狗蹿了过来,颈上栓了条链子,只是现在断了。 它在叶凡脚边呜呜低叫,一圈圈打转。 叶凡笑笑,“没事,不怪你。” 大黑狗立即汪了声,转身想往洞里跑。 “回来。”读书人低喝了声。 大黑狗转头疑惑看叶凡。 “不要打扰他。”叶凡淡淡道。 说完,他微微提气,坐到了山洞顶,平静看着东方。 渐渐,红日初升,霞光万觞。 叶凡站起身,跳下山洞顶,停在洞口。 “叶凡?”萧风从山洞中出来,蹙起眉。 “昨晚,若不是我,你说不定真要与那人调换个位置,不该谢谢我?”叶凡笑眯眯说。 “你很闲?”萧风眉头皱得愈紧。 “我一直都很闲。”叶凡笑眯眯说。 萧风不愿跟他耍嘴皮子,直截了当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天地间,浊气忽然上涌,清气稀薄,致使天时异象,妖月现世。” “说人话。”萧风淡漠说。 叶凡忽然笑起来,“这不就是人话吗?” “不想说算了。”萧风冷淡说了声,绕过他准备离开。 叶凡无奈叹一口气,“毒源之地,恶灵出世了。” “真有恶灵?”萧风停下脚步,惊疑问。 “自然是有的,古迹上的留字,十之八九都是真的。”叶凡点头道。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在那里?”萧风不罢休道。 叶凡勾起嘴角,笑容灿烂,“我觉得你更重要一点。” 萧风丝毫没觉得荣幸,淡淡说,“你应该早就知道,故意让它出来的。” “对。”叶凡欣然点点头,“否则怎么名正言顺地把他们赶出去?” “不想跟你耗,再见。”萧风迈步离开。 “你现在情况很不好,该闭关了。”叶凡提醒。 “多谢关心。”萧风头也不回说。 “去吧。”叶凡看了眼阿黑。 阿黑汪一声,追了过去。 叶凡看着一人一狗的背影,笑了笑,只是笑容中没什么笑意。 那个孤魂野鬼学聪明了,在借着缝隙跟萧风拔河,而毫无疑问,那个孤魂野鬼明显占了上风。 () 第680章 小猫 梦峡中有一山谷,谷中有一汪潭水,四周岩壁高耸,绿树相合,水雾氤氲,颇有种青山秀木闲云起的超然世外。 陶静渊在梦峡中时,无意入了山谷,心喜万分,给起了个很贴切的名字,秀玉潭。 这些天,陶静渊在外奔走,倒是成了几个年轻人无聊时的消遣地。 此时,秀玉潭边,萧天清一手抱着个酒坛,一手拿着玉佩,酩酊大醉。 都说一醉解千愁,年轻人的这一醉却似乎是愁上加愁。 他做了场噩梦,猛地惊醒,看着手中玉佩,脸色愈发痛苦。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本不觉得如何,如今才知,痛得撕心裂肺。 “呵呵,贼老天!”他骂了声,灌下一口酒,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喃喃自语,“琳儿……” “哥。”萧天月从谷外跑进来,眉头紧皱去抢酒坛,“别喝了,你喝了一天了。” “别管我,我喝完了,就放下了。”萧天清笑了下,含糊说。 “可是,你喝完了,云飞扬就走了。”萧天月将酒坛子放到一边,晃了晃他。 “走就走啊,关我什么事?”萧天清摆摆手,低头看着手中玉佩,面色凄然。 “他说,以后恩断义绝啊。”萧天月都想揍自家哥哥一拳头了。 “我还没跟他恩断义绝呢,凭什么他要把那个女的接进来,那琳儿算什么?”萧天清嗤笑起来。 “你说什么呢?”萧天月锤了自家哥哥一拳头,“就是因为他将薛姐姐放进来,公子赶他呢。” “呵……赶得好。”萧天清傻笑起来,“就该这样……” “哎呀,你这个酒鬼。”萧天月气呼呼将酒坛子砸进潭水里,“你好歹去送送啊。” “不去……”萧天清打了个酒嗝,“就不去……” 萧天月差点给熏死,一脸嫌弃拿手扇了扇,将萧天清推回树上,“算了,你在这里呆着吧。” “本来想让你送送呢,结果这模样,你睡吧,别掉下去。”她嘀咕道,小跑离开了。 “公子……”萧天清看了眼萧天月的背影,低喃。 他低头又看向那块玉佩,眼中有些复杂情绪。 …… “你若能答应我们一事,保证还你平平安安的一对妻儿,怎么样?” “休想!” “别急着拒绝,不需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只是想让你送个东西给你家公子,你看这小娘子的肚子,可没多少时间了。” “我决不会如你所愿的。” “不愿吗,没关系,我们不急,你说先拿谁开刀呢?小的吧,你看如何?小娘子生得标致,辣手摧花实在不好。” “你……混蛋!” “对哦,你们认识了不到一年吧,怎么比得上跟你们公子的数年交情呢?不过,人家什么身份,身边多少人,可不一定对你有多少情分。” “你住口!” “好吧,住口就住口,小桃啊,将东西拿上来,放在这里,让夫妻两个好好聊聊。” “记得,只需要放在他贴身之物上,然后你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放心,要不了他的命的。” “怎么做就看你的了,我会时常关注你的,哈哈哈哈……” …… 萧风跟着阿黑返回,恰好经过两日前的那片竹林。 萧风看到那个一动不动跪着的背影,脚步一下子顿住,面色复杂。 他不是圣人,让他当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让于逸呆在他身边,他做不到,可让他对于逸的生死不管不顾,他也做不到。 罢了,看于逸的选择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于逸。” “……殿下!”于逸转过头,转过身,依旧跪着,张张嘴喊了声。 萧风神色古井无波,点点头,“起来。” 于逸低下头,没动静。 萧风皱了皱眉,“于逸,你既唤我一声殿下,应该还认我,如今却又忤逆我,是想干什么?” “属下不敢。”于逸头低得更低。 “起来。”萧风淡淡说。 于逸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踉跄了下,才站稳。 萧风眸光平静,语气更是漠然,“枫林园冷清,洛清前辈一人也是无聊,你不如去陪他些日子吧。” 于逸抿唇道,“是。” “对了,顺便将那几个龙影带去,免得他们在这里碍眼。”萧风淡淡说,“即日启程吧。” 于逸默然不语。 “萧风!”远处由青年嗓音传来,越来越近,很快便看到了人影。 “可算找到你了,我找了你一晚上。”洛潜渊微微喘息说。 “怎么了?”萧风声音柔和下来问。 “还不是昨晚妖月的事,茅庐那边都快吵起来了,你说你莫名其妙就没影子了。”洛潜渊抱怨道。 “我临时有些事,没来得及打招呼,抱歉。”萧风轻声说。 洛潜渊摆摆手,又喘了几口气,站直身子,“先不说这个,咱还是快走,要不碰上那几个年轻人,烦死你。” “浩然准备走了?”萧风轻声问。 “是呀,那几个年轻人这都炸毛了,好不容易劝下,就都出来请你收回成命了。”洛潜渊无奈道。 萧风轻轻摇头,“不用躲。” 洛潜渊怔了一下。 “走吧。”萧风没解释,看了眼于逸,拂袖而去。 “哎?”洛潜渊呆了呆,连忙追去,“于叔,我先行一步了……” 于逸站在那片竹林里,一动不动,等两个人走了片刻,喉结动了动,“属下,遵命。” …… 萧天月跑完了秀玉潭,又去找李露,真是要跑断腿了。 不过,谁让她不会安慰人呢。 谁知道,老天爷对她太好,直接让她碰上了个更大的——萧风。 她直接冲了过去,将洛潜渊挤到一边,“公子,林浩然要走了。” “我知道。”萧风平静说。 洛潜渊撇撇嘴,双手环胸看着。 “可是,您真打算让他走啊,他可是飘缈六使,走了就剩下五使了。”萧天月几乎要跳起来跺脚了。 “对,我忘了将令牌要回来。”萧风点头自语。 萧天月呛了口气,“公子,你这样我可不喜欢你了。” 萧风笑了下,“想知道飞扬的下落吗?” 萧天月眼一亮,“公子知道?” 萧风点头,“他在无常山,你若想去便去。” 萧天月怔了下,“他在那里干嘛?” “你去了便知。”萧风温和说。 “可是,这跟林浩然出去不出去,有什么关系?”萧天月有点懵。 萧风摇摇头,“先走吧,过去看看再说。” “哦。”萧天月眨眨眼,挠着头跟着萧风走了。 洛潜渊笑了下,在后面摇头跟上。 他发现这群年轻人是真奇怪,在萧风面前就好像小猫,一被撸顺了毛,就一点脾气都没了。 () 第681章 谁都有可能死 三个人回到竹楼时,竹楼里空无一人。 萧天月直觉不妙,连忙跑去林浩然房间。洛潜渊看了眼萧风,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没说话,洛潜渊无奈耸耸肩。 过了半晌,萧天月从楼上下来,哭丧着脸。 她看到萧风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撇嘴道,“没了。” 说完,泪珠子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洛潜渊双手环胸,懒洋洋站着,给萧风递了个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萧风神色平静,并不打算有什么动作。 洛潜渊无奈瞪了眼萧风,过去拍了下自己肩膀,“来,丫头,借你个肩膀。” 萧天月看了眼洛潜渊,蓦地抱住他,嚎啕大哭。 洛潜渊一脸嫌弃,回头给萧风递眼色,却见萧风直接上楼了。 “这家伙……”洛潜渊无奈直翻白眼。 没一会儿,风晴,诸葛离先后跑进来,怔了下。风晴给洛潜渊使个眼色,洛潜渊瘪嘴表示无奈。 风晴莫名其妙,跑过去摸摸萧天月脑袋,“怎么了?” 萧天月带着哭腔说,“走了,他们说等我们回来的,骗人。” 风晴皱皱眉,怜惜将萧天月抱过来,拍着她后背安慰,“不哭不哭,这死小子太可恶了,下次见了面,我揍死他。” “他说恩断义绝的。”萧天月更伤心了。 风晴切了声,“他说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啊,敢不认我们,揍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他了。” “真的?”萧天月泪眼汪汪问。 “真的真的。”风晴连忙点头,给这个傻丫头抹了抹脸上的泪。 这时候,李露带着两个孩子进来,看到竹楼里的情况,脸上露出了点无奈。 她让两个孩子去做功课,从袖里摸出一封信甩了甩,“浩然留的信,你们谁看?” “什么信?”洛潜渊嫌弃至极扑腾自己湿漉漉的肩膀,臭丫头泪太多了吧。 “自己看了。”李露将信丢给洛潜渊,“小风呢?” “在房间。”洛潜渊将信封前后翻看了下,凑到鼻子前嗅了嗅,丢给风晴,一抬头,“李姨等等我。” 风晴撇嘴,摸摸萧天月的刘海,哄孩子般说,“咱先看信,说不定他之前是同我们开玩笑的呢。” “嗯。”萧天月抽抽鼻子,点点头。 …… 几位好友,先说一声抱歉。 三年之交,相识相知,乃我三生之幸,实不该因一时气恼而言语偏激,伤了几位好友的心,望几位好友勿怪,日后相见,我们还是知己。 另外,几位好友莫要因我而恼于公子,如此下场,实是我之过失,不该任性妄为,置诸位安全于不顾,还让天清难堪,公子那里帮忙道歉一声,是我思虑不周,辜负了公子的殷切期盼。 犹记去年把酒临风,少年意气,气冲斗牛;可叹如今,我已成家,少年热血当是过眼云烟,今此一别,我当归根立业,退隐江湖。 日后与诸位好友道各一方,虽知来日方长,仍忐忑交深缘浅,不知相逢何日,只望日后我等还有重逢之日,那时当把酒言欢,共忆往昔峥嵘。 林浩然亲笔。 …… 李露敲门时,萧风已经写了一些东西了。 萧风将李露迎进房间,洛潜渊边跟着挤进来,笑眯眯道,“我以为你躲在房间里哭鼻子呢。” 萧风不理会他,看着李露问,“李姨有事吗?” “我去送了送浩然那小子,顺便开导了开导,他火气是下去了点,不过对你还是有些怨念,你有空再去找他聊聊,好歹是培养了三年,别真闹成苦大仇深的局面。”李露柔声说。 “嗯。”萧风笑了笑,嘱咐,“他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再联系他,免得给他造了无妄之灾。” “知道的。”李露点头道,“不过,我来找你,也不只是这个,茅庐那边,你必须去一趟了,这次分歧有些大了。” “我等会儿就去。”萧风笑了笑,“还有其他事吗?” “阿黑咬断链子,跑了。”李露有些赧颜。 “哦,这个呀,阿黑!”萧风回头看了眼桌子那边。 一只大黑狗从桌子后面跑出来,汪一声扑到了萧风脚边。 “原来去找你了。”李露弯腰将狗链子拿在手里,然后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几分讶异。 “对了,霜寒又去哪里执行任务了?”萧风状似无意问。 “园熙城,有人打金源的主意,她就带着她的死士营去那边练手了,那丫头闲不住,还说是你说的,她不适合呆在梦峡里,拉都拉不住。”李露说到这个,脸色就变得很无奈。那丫头似乎除了萧风的话,谁的话也不听。 “我是这么说过。”萧风有些尴尬,又正色起来,“叫她回来吧,以后一段时间都不要出去了,告诉她,是我说的。” 洛潜渊皱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搞些大动作出来。”萧风随意道,“我让于叔将昨天早上的那几个人送去个地方,李姨帮忙去找找于叔,顺便告诉他那几人被关在了哪里。” 李姨点点头,“那我就去了?” 萧风点点头,“劳烦李姨了。” “客气。”李姨摆摆手,推门出去了。 “还有什么事吗?”萧风见洛潜渊还杵在那里,温和问。 “没什么事,就不能待在这里呀?”洛潜渊翻白眼道。 “随你吧。”萧风摇头笑笑,坐回桌前,继续写东西。 洛潜渊看着萧风,忽然问,“你把林浩然赶走,还想把萧天月支开,又想把冷霜寒叫回来,那风晴与萧天清你打算怎么整?” “天清呆不住,他会自己离开的,至于风晴……我还没想好。”萧风一边书写,一边说。 “你想干什么?”洛潜渊眉头又皱了起来。 萧风落笔不急不躁,语气也不急不缓,“想入局看看。” 洛潜渊不是很能听懂萧风的话,“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我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执子,我不惹天下风云,但却顺大势而为,如今我想试试,以局内人下子,会不会让他们措手不及。”萧风平静说。 洛潜渊还是不明白。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谁都有可能死。” 他心中补完一句,“他会放手一搏,放下所有顾忌。” () 第682章 我们都没有错 并未在房间里逗留太久,萧风再下楼时,几个年轻人已经离开,他想着应该是去找萧天清了,便不再理会,去了茅庐。 茅庐里,所有年轻人都放假了,在桌子底下当摆设的书籍现在都被翻出来了,左一堆右一堆,累积的尘土被激起,在空气中幽幽飘荡,几个老前辈们还在翻箱倒柜,乱得一塌糊涂。 委实是昨晚的妖月异象太过不妙,几个老前辈有提倡锐意进取的,有想着静观其变的,也有明哲保身的,各自争执不下,现在都期望能找出点反驳对方的理由,好教对方认同了自己的想法。 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咳嗽了两声。 几个老人转头看了眼,顿时面上一僵又一喜,将自己手里的活计都放下,快步过去。 “昨晚的事,你怎么看?”醉春风直截了当问。 “此事我会解决,几位前辈不必有什么顾忌。”萧风温和说。 几个人都怔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迟疑来。 洛潜渊在一边撇嘴。 以洛潜渊的才智,自然是有资格入内间的,只是他自己不喜欢与老前辈共事,再加上当初萧风让他指导几个年轻人,才一直在外间呆着。 “四方争雄,妖孽现世,今后可能都是稀松平常之事,仅仅一次异象,便让几位前辈手足无措,以后局势紧迫,几位前辈又当如何?”萧风坐到一堆书上,示意几个前辈也坐,肃然说。 箴言苦笑,“小友如此说自然有如此说的道理,只是于我等而言,不明缘由,委实心中忐忑。” 萧风迟疑了下,“煞岛附近有一处毒源,前些日子我觉得蹊跷,可能是从下面爬出来了点东西。” 箴言倒吸了口凉气,“恶灵出世了。” “前辈知道?”萧风有些讶然,他以为几个前辈都不知道呢。 “毒源之地,万毒镇压之地,恶灵镇压之地,魔鬼出世之地,生人勿入之地。”箴言声音复杂说,“恶灵现世,生灵必遭涂炭。” 萧风点点头,“然后呢?” “世代只是这般传的,其他事要想了解,只能找煞岛上的老人。”箴言摇头叹气道。 萧风与其他人都沉默低下头。 煞岛经历一番大劫,不少老一辈被唐无炎杀了,剩下的又被萧风挑拣着杀了不少,如今想找个上了年纪的都没多大可能性,更别说是知情之人了。 “既然毫无头绪,那便暂且搁置,趁着现在安定,尽量布置,免得日后措手不及。”沉吟片刻,萧风开口道。 几人思虑片刻,皆点点头。 “我来还有一事,”萧风神色认真道,“此番我离去,希望诸位务必信我。” 几人怔了下,对视一眼。 箴言肃然道,“小友大可放心。” 醉春风苦笑道,“我输了你三年,没资格置疑。” 剩下几个老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萧风笑笑,有些风趣道,“另外,江湖上若哪天又谣传了我出事的坏消息,你们也要做出些回应,不要像去年那般,一个巴掌拍不响,让人家多尴尬啊。” 几人哑口无言。 “几位前辈出去透透气吧。”萧风轻轻咳嗽了声,又笑了笑,这一笑似乎这样就将之前沉重的话题都揭了过去,“找人来收拾一下,免得下午他们进来时以为前辈们弄了什么阵势,战战兢兢。” 几个老人扫了眼屋里的尘土四布,书籍成灾,又看了眼萧风,长长吐出口气,无奈笑道,“依小友之言。” …… 下午时,茅庐里除了有些呛人,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干净整洁,茅庐里的老人与年轻人们也恢复了忙碌,一切重回正轨。 萧天清在秀玉潭喝得烂醉如泥,几个年轻人将他带回竹楼里,也回了茅庐忙碌。 萧风又同洛潜渊单独谈了谈,算是稍微让他宽心,顺便给了他几封书信,帮忙转交给剩余几个年轻人。 对于萧风来说,在梦峡中的琐事也算处理得七七八八,他便真打算闭关与那个少年好好谈谈了。 于是,这日傍晚,几个年轻人在收到萧风的书信找去时,萧风已经带着滚絮,阿黑悄然离去了。 几个年轻人身后,洛潜渊一脸无奈,他觉得萧风真的变了很多。 “或许是有些倦了吧。”他心中暗暗想。 …… 陈润青的道,不是锐意进取的武夫之道,而是修心之道。 当年,他从书中读出万般道是修心;当年,他毅然一人独闯江湖是修心;当年,他失望归隐,不知行踪是修心;现在,他淡然出山也是修心。 所以,这近一年的时间,他一路游历,在英豪并起中锋芒尽掩,甚至没排入新定的武榜百名。 因为,他一路行棋,从不与人动手。 因为,他觉得,这很没意思。 只是,今日,他停下了,然后,打算动手。 因为他觉得,不动手不痛快。 倒悬峰顶,山风凛冽,吹动老人须发张扬。 老人对面是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衣着妥贴,衣衫长发也皆是熨帖,似乎与老人身处的不是一个世界。 中年男子轻轻叹息,“一晃几十年,当初你还只是稚童,如今已经师父那般年纪了。” “呵。”老人冷笑了声。 “当年,你若跟我走,多好。”中年男子轻叹道。 “也没见你如何了得。”老人言语中蓦地多了种说不出的讥嘲。 男子也不恼,微微摇头,又说,“听说你精读十年书,做到了天下武器皆精,天下功法皆通的地步,我当年差之远矣。” 老人额头上隐现青筋,语气却平静非常,“当年你一朝闻道,却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舍了你的道,做了他人的手足,我可比不过。” “这事,我都快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中年男子不在意笑笑,“不过,你想错了,当年,我没有闻道,我一步入先天,只是因为厚积薄发。” “你早就修了他道。”老人心中一颤,失声道。 中年男子并不否认,“洛书门的道,可道可不道,这数百年来,能开窍之人寥寥无几,能走到顶的人又有几个,师父说,书中自有百般能耐,可他自己都不曾读懂过,我当年为什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他自己都不信道,又如何让我们成道?” “胡说!”老人面色蓦地铁青。 “当年,我走时,师父为什么不拦我?”中年男子勾了勾嘴角,“因为他知道,他没资格拦,也不敢拦。” 老人浑身微微颤抖,往昔之事,如同昨日,历历在目。 …… “我登高远眺,一山高过一山,蹉跎半世,方知百无一用唯书生尔。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山门于我,无恩无情,今日之为,已是仁至义尽,此番离去,当再无瓜葛。”刚在大庭广众之下迈入先天境的青衫中年对自己的师父与小师弟淡淡说。 须发皆白的老人双手拢袖,面无表情。 还是孩子模样的小师弟扯住中年人的袖子,稚气说,“师兄,你怎能这般说,师门之情,重如泰山,难不成只是因为入了先天,便看不起师门了?” 中年人笑了笑,看了眼老人,“师父可愿放小师弟走?” 老人依旧面无表情。 孩子蓦地大叫起来,“我才不要走,你今日若走,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揪回来的。” 中年人摇摇头,“书生最是无用。” “胡说八道!”孩子涨红了脸斥道,“你这一身本事都是读书读出来的,如此说,你可扪心自问了?” 中年人似笑非笑看了眼老人。 老人神色局促起来,轻轻摇头。 中年人不明意味笑了声,转身离去,“邹护法,走吧。” 孩子斥道,“顾今惜,你这个混蛋,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揪回来的。” 可那袭青衫再未回头。 孩子咬紧牙关,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十年悄然而逝,孩童成了青年,他研于经文,逐渐从书里读出了刀,读出了剑,读出了疾风骤雨,也读出了书生意气。 他去告知师父,垂垂老矣的老人忽然痛哭流涕,他从未见过那般失态的师父,哭得像个孩子。 老人说,谁都没有错。 然后,老人溘然长逝。 青年始终不明白,老人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整理老人遗物,知道了所谓的云霞圣地,天机阁并非表面的那般。 原来,他生活的世界无波无澜,只是因为有人在他头顶撑起了一片天。 他以为他知道了一切,于是,他主动入了腥风血雨里,不是想名满天下,只是想看看世上有多少同道中人。 结果,他心灰意懒,到最后,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可直到现在,还没走出来。 …… 顾今惜看着陈润青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一叹,并没有动手的打算,“我们都没有错,只是这个世间错了,小师弟,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 幽暗火焰前,白衣少年盘膝闭目。 血色世界里,黑衣少年也盘膝闭目。 两人在说着世间少有人能懂的语言,是在谈判,是在较劲,也是在商量。 已经很久很久了。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弱点,两人都会灵魂摆渡人的锁魂之术,这只能是个僵局。 当然,白衣少年的胜算要大一点。 因为白衣少年有广阔无垠的空间,而黑衣少年只能躲在血色的世界里。 只是,这也只是大一点而已。 某一刻,白衣少年睁开了眸子,语气冰冷,“你当真半步不让?” 黑衣少年也睁开了眸子,话语中略带笑意,“你我都奈何不得对方,不如就这般僵持算了。” 白衣少年语气愈发冰冷,“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 黑衣少年不在意道,“你会的我都会,你如何奈何我?” 白衣少年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我给过你机会了。” 毫无征兆,天际无数幽蓝色星点往少年周身汇集而来,越来越密集。 少年面色严肃,骤然睁开眼睛时,眼瞳中有金色光芒飙射而出,是一片类似渔网的金色纹路,逐渐扩大,瞬间将火焰包围。 火焰剧烈跳动起来,纹路开始忽大忽小,忽明忽暗。 “去。”少年轻吐一字。 汇集而来的蓝色星点蜂拥而去,将金色纹路与火焰尽皆包裹。 火焰再次跳动了几下,渐渐变小,最后变成拳头大小,忽明忽暗,完全被金色纹路与幽蓝色星点掩盖。 火焰中传出少年暴怒吼叫,“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服,凭什么,这不公平……” 明显占了上风的少年却并未露出什么欣喜神色,反而眉宇间满是疲惫沮丧。 “因为你终究不是我,也成不了我。”他轻轻说,“我们都没有错,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他将自己蜷曲起来,沉沉睡去。 …… 幽幽山林处,露重山风和。 山洞口的大黑狗突然冲密林中狂吠起来。 一位拄着拐杖的素衣白发老人缓缓自密林中走了出来。 大黑狗猛地扑过去,想将老人扑倒。 老人看着苍老,动作却很灵敏,他身形一闪,直接躲开了大黑狗的扑咬,一手摁在大黑狗后颈上,大黑狗便动弹不得。 他温和说,“别闹,我不会伤你,也不会伤他。” 大黑狗呜呜两声。 老人拍拍大黑狗脑袋,“要乖,否则我可能会伤到你的。” 他站直身子,继续往山洞里而去。 大黑狗忽然一个跳跃,猛地调头,冲进了山洞里。 山洞中有个少年人,盘膝闭目,大黑狗一撞他,他自己就软软倒了下去。 少年肩膀上的白鸟咕一声,立即飞起来去啄大黑狗。 大黑狗一呆,也没功夫理会白鸟,连忙拿脑袋拱少年,呜呜低叫,只是等老人进了山洞也没将少年叫醒,大黑狗一急,照着少年的手咬了一口,结果少年还是没反应,反而大黑狗被老人结结实实敲了一拐杖。 大黑狗被打得晕晕乎乎,眼冒金星,等清醒过来,地上的少年已经被老人抱起来了。 老人往外去了,而白鸟毫无骨气地钻进了少年怀里。 大黑狗一个激灵,猛地扑去,出了山洞却发现,密林幽幽,老人跟少年都没了影子。 () 第683章 一身狼狈 入眼几净窗明。 阳光从窗户处照进来,洒落在地板上,一片明媚。 萧风眨眨眼,有一瞬间以为,他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懒洋洋睡了一觉,可下一瞬他便意识到,他从未有过这般惬意轻松的时候。 他闭上眼,真心觉得入梦也不是件很好玩的事,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他封印了那个魔源,然后他觉得好累,就睡了过去。 除了叶凡,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从荒山野岭里找到他,然后将他带到这里来。 他微微皱眉,心中不自觉有些排斥。 叶凡已经答应了他,不会随意干涉他的事,为什么还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还要一次次管他,难道就这么不放心他吗? 他压下心底泛上来的烦躁感,起身穿上鞋子,披了件外衫,走向窗户。 窗外是一片市井之色,车水马龙,对面是一座装饰华贵的五层高楼,门匾上三字龙飞凤舞:月白楼。 而萧风所在的位置也是第五层。 萧风脸色一僵,心中恐惧感油然而生,几乎失了理智。 皇城中有两座楼最有名,一是富丽堂皇的月白楼,是王孙贵族,达官显贵聚会应酬之地;二是具有飞黄腾达之意的承意楼,与月白楼遥遥相对,从中被大人物看中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甚至不乏引荐入皇都的存在。 他心头一阵狂跳,不知不觉已是一身冷汗,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回皇城了,他怎么会回皇城呢,叶凡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带来这里? 他死死盯着窗外那座楼,似乎那座楼下一刻便会从里面扑出来一只怪兽将他吃掉一样。 这时,房门处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萧风猛地转身,看到的却不是熟人,而是个须发皆白的素衣老人,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拄着拐杖,肩膀上还站着滚絮。 那老人微微皱眉,眼中透着明显的慈爱关怀,“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滚絮见萧风醒了,咕一声飞到萧风肩膀上了。 萧风脸上有一瞬间的愕然,很快尽量淡然问,“敢问前辈是什么人,晚辈怎么会在这里?”只是出口,声音中还是明显有几分颤音。 老人将食盒放到桌上,“老夫啊,你按辈分要换一声圣祖,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你随便叫便是了,放心,你这些年的委屈,老夫都知道,这次都给你讨回来。” 饶是萧风再淡定,听到这些也一时间不知所措。 老人理解笑笑,“先过来吃饭吧,等会儿那不肖后辈该来了,老夫要跟他好好聊聊。” 萧风面色蓦地惨白,他自然知道老人口中的不肖后辈是谁,可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真这么回去吗,便是那个人真改变了态度,可他真要继续当所谓的储君吗,那他的以前都是个笑话吗,他与好友们的约定,与前辈们的承诺,就当是什么也没发生吗? 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他已经输了他的未来,除了走下去,没有其他选择了。 可面前的人是圣祖啊,是他的祖先,千年前的人物,能忤逆他的话吗? 无数思绪涌上心头,萧风一时间浑浑噩噩。 老人皱皱眉,他不知道萧风的百般顾忌,在他看来,将面前搅动风云的后辈送回去,训斥一顿那个心思不定的后辈,然后将那几方势力敲打一下,便可以继续维持这千年来的稳定局势,最简单不过的事。 只是他本对面前的后辈十分欣赏,却不想心境修为实在与他想的差之远矣,与那两个老友描述的更是相去甚远,让他有些不满。 不过,千年时间,许多东西他也不过值得纠结一个念头,很快他摆摆手,“你不想吃便算了,老夫便不等你了。” 说完,他打开食盒,将酒菜拿出来摆在桌上,真自己吃了起来。 过了半晌,萧风才定下心神,轻轻吐出口气,也不在意老人态度的忽然冷淡,靠着墙壁坐下,将脸埋在膝盖上,渐渐开始平复心境,开始将知道与猜想的信息串联。 以他的心性,自然不会这般差劲,只是皇城伤他伤得太深,以前只是想想,他便心惊胆战,如今身临其中,除了惊还有发自灵魂的痛,痛彻心扉。 他以为他放下了,可将要面对时终究还是做不到淡然,做不到坦然,不想正视,不愿面对,只想逃避。 他终究还是个普通人。 滚絮疑惑看着萧风,咕咕叫两声。 “没什么,你去吧。”萧风声音微涩说。 滚絮飞去桌子那边,冲老人咕咕直叫。 老人对这小家伙倒是挺喜欢的,挑了块红烧肉给它。 滚絮歪着脑袋看了看,忽然跳到馒头那边,又叫起来。 老人掰了块馒头给它。 滚絮抓起来,嗖一声又飞回去了,将馒头塞进萧风怀里,又站回萧风肩膀上咕咕叫起来。 萧风这下就没反应了。 老人摇摇头,不再管它。 没多久,老人吃饱,喝了口水漱口,看了眼还缩成一团的少年,又摇摇头,将碗筷收拾了,提着食盒推门出去了。 等老人提着另一盒饭菜回来,房间里没人了。 老人皱皱眉,更加不悦,这后辈竟然不打招呼,自己跑了,太没礼貌了。 他哼了声,重重一敲拐杖,再次出了房间。 …… 萧风一步离开了皇城。 他不知道他在皇城的哪个方位,也没心情知道。 他靠着棵树大口喘气,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老人,怎么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那个人,怎么面对以后更多的措手不及。 所以,他需要冷静冷静。 可在皇城里,他冷静不下来。 于是,他出来了。 仓皇出逃。 甚至没想,如果他一步出现的地方是皇都他该怎么办,是一片热闹的街巷又会吓坏多少人。 好在,他身处在一片小树林里,四周什么人都没有。 滚絮眨巴着眼,一脸茫然。它的小脑袋里实在想不到,怎么会忽然到了这里。 然后,它就咕咕叫了起来。 “别叫!”萧风声音有些喑哑。 滚絮咕咕又叫了两声,瞅着萧风。 “没什么。”萧风拍了拍脸,终于镇定下来,这才有心情管其他事。 然后,他苦笑起来。 乱世剑,吟雪剑,戒指都被那个老人收起来了,他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身无分文,穷途四壁了。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萧风无奈叹气。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再回去的。 () 第684章 琳琅城 萧风到底远离了皇城,没有任何人再找上他,那就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有人找上他了,他便开始按既定行程赶路。 …… 琳琅城的琳琅,是琳琅满目的琳琅。 以货物交易为主,大小拍卖会场随处可见,汇集之人天南地北,兜售货物五花八门,武器、美人、宠兽、奴隶、功法,应有尽有。 这里是,无论是奋进向上,还是自甘堕落,你都能找到出路。 它是整个溪风帝国最繁华热闹的城池,即使皇城都要逊色三分。 正值清晨,朝阳耀目,热闹的城池便会镀上层赤金,显得整个城池愈发富丽堂皇。 一个肩扛柴刀的青年懒洋洋站在城门口,身后跟着个眉目冷峻的女子。 当远处官道上走来位素衣少年时,那青年眸子忽然一亮,跑过去埋怨道,“再不来,我黄花菜都凉了。” 萧风歉然笑笑,“久等了。” 张然赶紧点头,“从太阳还没升起来等到太阳老高了,当然久了。” “进城吧。”萧风转移话题道。 “好吧,不过你怎么这一身打扮,虽然这琳琅城是比较乱,也没人敢打你的主意吧。”张然上下打量萧风,奇怪道。 萧风笑笑,没说话。 “你不会是银子花光了,来打劫的吧?”张然有点胆战心惊。 “你这个建议,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萧风友好说。 “我开玩笑的。”张然连忙摆摆手,“不过你叫我来这里等你做什么?” “我打算与琳琅阁阁主做笔交易,需要你引荐一下。”萧风面色认真了几分。 “我?”张然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确定?” “别装糊涂了。”萧风白了他一眼,“放心,他不会怪你的,说不定还会记你一功。” “你确定?”张然斜眼看萧风,狐疑道。 “你若不引荐,我便只能硬闯,到最后被问起是谁透露的,我可是会实话实说的。”萧风语气平静。 “你……算你狠。”张然咬牙切齿。 萧风毫不在意,“听说,饮血剑兜兜转转到了这里?” “对,今天巳时那场拍卖会拍卖。”张然仰头喝了口酒,闷闷说。 “在琳琅阁?” “是。”张然不情不愿点头。 “饮血剑的主人应该也在这里吧,他去了什么地方?”萧风悄声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去囚斗场看看。”张然摊摊手说。 “琳琅阁地下的那个?”萧风又问。 “我不知道啊。”张然吼道。 路上行人诧异看过来。 张然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将柴刀搭在肩上,双手搭在柴刀上,吊儿郎当起来。 萧风哑然失笑,不再多问。 …… 琳琅城,最出名的便是琳琅阁。 琳琅阁是琳琅城最大的会场,可以说是整个琳琅城的核心。 说是商阁,三人站在琳琅阁前时,却只看到了高耸的围墙将视线封堵死,不断的往两旁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外观倒想是一座神秘的小城。 “难怪江湖人都叫琳琅阁为城中城,果然很像。”萧风心中暗暗想。 琳琅阁前有守卫把守,进入需先支付一定入场费用,张然给了守卫两锭银子,进去了,萧风现在一穷二白,就站在门口。 “你怎么不进来?”张然走了几步,见萧风没跟上,转身奇怪问。 萧风也不尴尬,“没银子。” 张然倒回来,低声道,“不是吧,你堂堂飘缈楼楼主,这点银子都没有?” 萧风一脸认真点点头。 张然看了萧风好一会儿,又从怀里摸出锭银锭了,递给守卫,一脸嫌弃招手,“进来,进来,要还的,知道吗?” 萧风点点头,“先去囚斗场吧。” “你没银子,去干嘛?”张然翻白眼道。 “你有啊。”萧风理所当然说。 张然噎了一下,“喂,我跟你不熟啊。” “可你欠我一个人情。”萧风一本正经说。 “你……”张然脸色一僵,半天愤愤道,“你说得对。” 萧风将头转去一边,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城中城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三人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找到去地下城的入口。 地下城是与城中城相对的交易之地,区别是城中城的买卖之物是可正大光明摆在台面上的,而地下城恰恰相反,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三人下到地下城,四周的人比城中城的更加活跃,穿着也多奇形怪状,气氛更是混乱喧嚣。 三人视若不见,又走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渐渐传来疯狂呐喊的声音,越走越清晰。 片刻后,三人前方出现了一个环形大坑,数百丈方圆的面积,大坑中人山人海,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面有身影在不停的闪烁,好像蚂蚱。 “到了,你确定要下去?”张然偏头道。 “都到了,我若不下去,难不成白走一趟。”萧风淡淡说,顺着大坑边沿那些蜿蜒向下的台阶下去了。 “喂,你倒是等等我啊。”张然跳起来道,心里嘀咕,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说下去就下去了。 三人往人群方向走,张然一脸嫌弃说,“这里的人都是变态,越血腥他们越兴奋,我见过一次,两个人互相撕咬,把对方活活咬死的场景,当时活着的那个半张脸都没肉了,把我恶心的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来过。” “我知道。”萧风平静说。 “我是说,你这年纪来是真不合适,就是你是飘缈楼楼主,也不合适,小心晚上做噩梦啊。”张然恐吓道。 “你说的是你吧?”萧风似笑非笑转头看他。 张然脸色一僵,讪讪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眼瞎。” 萧风笑了下,也不在意。 三人穿过人群,看到铁笼全貌时,一道身影挡在了三人人身前,目光淡漠扫视了三人一眼。 张然撇撇嘴,摸出张银票递过去,那人立马退开到一旁,放三人继续前行。 “记得要还呀,五十两。”张然呲牙咧嘴说。 “是三个人五十两,我只需还十七两,还是算了友情价的。”萧风认真纠正。 张然哼哼道,“是你要下来的钱,自然都该你出。” “好吧。”萧风也不较真,找了三个并排的位置坐下,张然与洛丽曦也跟着坐下。 此时,囚斗场中的战斗正好结束,死的那人浑身鲜血淋漓,另一个人正拿着那人的心脏,高高举过头顶。 那心脏还在微微跳动,滴滴鲜血顺着活着的人的指缝滴在地上。 () 第685章 包场子了 铁笼里的画面极其血腥。 但这里的人群显然习以为常,甚至疯狂呐喊了起来。 张然撇撇嘴,这种场景显然不会让他动容,只是有点嫌弃。 洛丽曦面无表情,她算是张然的影子,许多事自然司空见惯。 “这里是不是有个包场的规矩来着?”萧风忽然问。 “是呀。”张然应了声。 萧风想了下,忽然起身,身影一闪,直接离开了座位。 张然怔了一下,下一刻,猛地跳起来,四下环顾,然后头皮都炸起来了。 不远处,萧风在同之前收他们银票的那人说话,张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萧风想干什么。 张然又咬牙切齿起来。 这混蛋知不知道,这场子没有一万两白银是包不下来的啊?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想包场子,到时候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你艺高人胆大的不怕,可我不想被丢进铁笼里当猎物啊。 当然,任凭张然怎么腹诽,萧风是听不到的,他很快同囚斗场谈妥,施施然走了回来。 “你不会真去商量包场子的事了吧?我可告诉你,我这里别说万两,百两都没了。”张然还有点侥幸。 “我想买几个扈从,不要兽性很重的,去商量了下,那前辈说,要从新人里选,所以接下来的囚斗会比较正常。”萧风认真说。 张然的表情跟吃了一口苍蝇一样,“所以,你真包下来了?” 萧风一脸无辜点头。 “我不认识你,你也别说认识我,咱撇清一下关系。”张然挪了个位置,一本正经说,“等会儿催账了,是你一个人的事啊。” 萧风不在意微笑了下,微微阖上眸子。 接下来的几场囚斗,打得也算激烈,只是少了些血腥刺激。 来这里的人不少是常客,猜出估计是被人包了场子,便渐渐散了,剩下的人不是生客,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四周渐渐静下来,坐着的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囚斗场中,再次换了一轮新人。 不过,这次不是人与人打,而是人与兽打。 一老者将一头健硕的花斑虎牵入铁笼,而另一边,另有个老者竟是骑坐在一个人身上出来的。 那人用双手双脚爬着走路,而且,他的四肢以及脖颈,都被铁锁牢牢的拴住,锁链的另一头,被老人握在掌心。 坐着的几个看戏人脸上都不约而同流露出几分戏谑之色,他们早就在等这一场了,毕竟这个人前不久还闹了不小风波出来。 萧风也睁开了眸子,盯着铁笼中的那人,眉头紧锁。 那人抬起头,凌乱的枯发间隐约可见脸上伤疤纵横交错,有些狰狞骇人。 不过,这不是最让人难忘的。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人有一双血红的瞳,只是被他扫一眼,冷得心里打颤。 张然不知什么时候又挪了过来,“嘿,这个就是。” 萧风没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张然见萧风脸色不好,便识趣沉默了下来。 铁笼中的一人一兽冲对方嘶吼了一声,随即猛然间扑出,很快缠斗在了一起。 毫无招式,毫无逻辑,都是凭借本能的厮杀,似乎真是两只野兽的大战,四周充斥着野兽嘶吼声,一声接一声。 张然掏掏耳朵,他已经预料到估计又是一副凄惨光景了,便阖上眸子,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萧风一眨不眨看着。他这次来琳琅城,救人只是顺手之事,现在他要先确定一件事。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将一只兽驯化成一个人,要是铁笼里的那人真成了一只没有人性的兽,那还是自生自灭算了,免得害了其他人。 在一人一兽纠缠在一起时,那花斑虎浑身忽然僵了一下,然后那人猛地将铁链缠在花斑虎身上,一拉。 咔嚓一声脆响,花斑虎剧烈抽搐起来。 那人猛地跳开,警惕盯着花斑虎。 花斑虎再没起来。 一人一兽的囚斗并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彩头,就这么结束了。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声。 萧风身子后仰靠回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么一场囚斗,只能说让人反感得很。 他忽然觉得,这次他真是亏大了。 滚絮咕咕叫了两声。 他看了滚絮一眼,笑了下,便不再理会其他,开始逗弄滚絮完。 他对于囚斗实在没什么兴致。 偏后的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个灰衫男子,他本来在认真看囚斗,最后似乎是被滚絮的鸣叫转移了注意力,饶有兴趣看萧风逗滚絮,看了会儿,起身站到萧风另一边,笑容儒雅温和,“这里应该没人吧?” 萧风看了青年一眼,友好笑了笑,“随意。” 青年便毫不客套坐到与萧风相邻的那个椅子,歪着头看萧风手指上下疾挥,滚絮眼花缭乱,表情很是认真。 洛丽曦在这个青年出现时,浑身就紧绷了起来。 不过,张然还阖着眸子,有微微鼾声传出,这人已经睡着了。 过了会儿,萧风有些腻了,微微打了个哈欠,看了眼铁笼,里面还有人还囚斗,有些无奈,“还要多久才结束?” “地下城涉及整个溪风帝国,对于幽谷,青峦也有些交涉,很多人死里逃生,代价便是成为这里的新人,每天都会来几个,一般在这里三个月以内的都算新人,所以还有不少。”青年温和说。 “那我也不算亏。”萧风笑了笑。 “诚心与我们相交之人,来到这里,都不会亏。”青年语气愈发温和友善。 “但愿如此吧。”萧风语气随意。 青年并不觉得萧风失礼,语气带了几分恭敬,“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风瞥了眼张然,“要再等等。” 青年有点讶然。 “他在睡觉,要等他醒了。”萧风微微勾起嘴角,语气依旧随意。 青年好脾气点点头,看了眼滚絮,试探性道,“我看你这只雀儿颇为讨喜,可否容许我把玩一番。” 滚絮咕一声,就想往萧风袖子里钻。 萧风伸手将它拎出来,“自然。” 他捏着滚絮翅膀递给青年,然后微微阖上眸子,打算小憩一会儿。 滚絮老大不情愿,对着青年的手又啄又咬,恶脸相向。 青年实在没辙,只能将滚絮放了,脸上神色既无奈又遗憾。 () 第686章 枣红色大门后的老人 琳琅阁,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布置迥异于任何地方,圆顶白墙,到处晶光闪闪,似乎这里的人对宝石有一种执着的偏爱,当真有种琳琅满目的错觉了。 萧风跟随在地下城意外结识的自称乔振鑫的青年穿过一条长长的金色地毯的走廊,很快走入了一扇枣红色房门的房间。 房间内布置也不同于外界的清雅简约,墙上钉了些人物风景画像,色彩斑斓,蓝色与金色帘帐一前一后,高高悬挂到房顶,房顶上还装饰了些彩带花朵之类的东西,整个房间显得生动浪漫。 房间内,一位蓝色衣衫的老人坐在一张白色圆桌前,头上戴了顶蓝色宝石点缀的头冠,正对着一对琉璃翻看一本书。 这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陌生又温馨的气息。 老人听到动静,便放下琉璃片,抬头笑笑,“来了。” 他放下书本,站起身,冲三个青年人点点头,又冲萧风鞠躬致意,“小友。” “前辈。”萧风心中虽说不出的怪异,面上却依旧保持平静淡然,欠身一礼。 老人笑着点头,招呼着几人落座,“觉得这里如何?” “很新奇。”萧风诚实道。 老人笑得更开心了些,有些骄傲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记忆布置的,当初我为了修建这里,足足筹划了百年才集齐材料,后面施工也花了数十年时间,到我住进来,已经是二百年的光景了,并再没出去过。我敢说,这方世界,绝对没有第二个如我这里这般漂亮的地方。” 萧风笑而不语。 “哦,客人来了,要先上喝的。”老人似乎这才想到,拍拍脑门,笑眯眯说,“小友稍微等等啊。” 他起身走入了帘帐之中。 乔振鑫起身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来客人了,好不容易来一个,师父便稍微开心了些,分寸会有些乱,我去帮忙。” 萧风点点头,示意理解。 乔振鑫笑笑,小跑了过去。 张然见两人都走了,才将脑袋凑过来,悄声道,“这个老前辈总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想喝就喝,不想喝也不用勉强自己,他不在意的。” “你经常来这里?”萧风打量着四周问。 张然摇摇头,“只来过三次。” “哦。”萧风应了声,嘴角微扬。 “你别在这里瞎搞啊,这个老前辈可是连阁主都礼让三分的。”张然一见萧风这么笑,心里就发毛,连忙提醒。 萧风撇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张然就有点想哭了。 这混蛋,仗着自己本事大为所欲为,太可恶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负手走回来,乔振鑫跟在他后面,手里托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五个透明琉璃杯和一个小瓷碗。 老人将四个装了褐色液体的玻璃杯分明摆到几个年轻人面前,自己留下那个绿色液体的玻璃杯,笑眯眯道,“外面喝茶,这里就喝点我直接琢磨的东西,要是嫌喝不惯,也没事,随意就好。” 萧风将杯子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很香,喝了口,真苦。 他吐了下舌头,又将杯子放下,好奇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开心豆磨成粉的茶。”老人喝着他杯子里的绿色液体回答,“开心豆啊,是一种吃了能让人兴奋开心的褐色豆子,不过不能多吃,吃多了会上瘾,很难戒的。” 张然本来想尝尝,闻言,连忙又敬而远之了。 萧风没打断,等着下文。 老人便继续说,“不过这种豆子吃少了没关系,提神醒脑,还能放松心情,关键是味道还不错,不信,你放点糖试试。” 萧风依言做了,又尝了尝,的确不如以前那么苦了,便又放了点糖,象征性喝了点。 老人很开心,“怎么,没骗你吧。” 萧风笑笑,没说话。 老人笑道,“这后面还有一片田园,你如果有兴趣,等会儿不妨让振鑫带你去转转。” “多谢。”萧风点头道。 老人将杯子里的液体都喝完,又将书拿起来,翻了两页,抬头问,“小友什么时候走?” 萧风想了下,在地下城耽搁了近一个时辰,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坦然道,“晚辈正好赶巳时那场拍卖会,这便准备离开了。” “这么急啊。”老人有点遗憾,“那我长话短说了,琳琅城别给我毁了,其他的怎么着都行。” 萧风并不慌张,从容道,“晚辈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老人点点头,“那就有空来玩,我在这儿也没事,一个人闷得慌。” 萧风起身道,“晚辈告退。” 张然眨眨眼,也站起来道,“那个,老前辈,我跟他一起的,也该走了。” 洛丽曦也跟着站起来,只是没说话。 老人挥挥手,“走吧。” 乔振鑫看了眼老人。 萧风抢先一步道,“两位都留步吧,告辞。” 他礼貌笑笑,往房间外去了。 两个人也追着去了。 乔振鑫又看了眼老人。 “不是什么不择手段的,按你想的去做吧。”老人转身做回桌前,拿起书,继续翻阅了起来。 乔振鑫将桌子收拾完,才离开。 …… 三人出了枣红色房门的房间,张然带着萧风绕过数个走廊,才到拍卖会的会场。 会场前已经冷清了下来,仅有两个守卫在门口站着。 萧风一没请柬,二没银子,想进去除了硬闯,只能看张然。 张然很是不情不愿,可更怕萧风真硬闯,毕竟这人想去的地方,能拦住他的人也没几个,只能从后门将萧风领进去。 请进来这么个活祖宗,他除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没其他办法了,谁让是他自己屁颠屁颠跑过来呢。 会场中,拍卖会已经开始,台上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正声如莺啼,可惜三个人都没兴趣听她再说什么,在角落找了个空位置便坐下了。 萧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只对饮血剑感兴趣,所以现在没什么兴致。 张然对整个拍卖会都没兴趣,但他不得不坐在这里。 领进来了个小祖宗,实在害怕一眨眼捅破了天。 哎,他真是造孽啊。 张然越想越郁闷,最后气呼呼转头,“小洛啊,你踢我一脚,我不痛快。” 洛丽曦面无表情将头转去一边。 张然眨眨眼,“那我踢你一脚?” 他真踢了一脚。 洛丽曦淡淡瞥他一眼,一脚狠狠踩下去。 张然唔了声,猛地捂住嘴巴。 () 第687章 一人足矣。 拍卖会进行一半,忽然有个侍女跑来,冲张然悄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便离开了。 “阁主找我,我去去就回来啊,你老实点。”张然看了眼阖着眸子的少年,很不放心嘱咐。 萧风点了点头,却是连眼睛都没睁开。 张然无奈咧咧嘴,看向洛丽曦,“小洛,你帮我看着点。” 洛丽曦原本已经起身,闻言又坐了下去。 张然还是不放心,也没办法,忐忑离开了座位。 …… 张然离开会场,拐过数个拐角才推开一间房间进去。 房间里有位儒雅中年盘膝坐在蒲团上,听到有开门声睁开眸子,笑了笑。 “阁主,您好。”张然躬身一礼。 中年站起身,抖了抖衣服,走去不远处的椅子那边,“听说你领来了位贵客。” “是他主动找的我,我欠他人情,实在推脱不了。”张然辩解,“他说要见阁主一面。” “我说过,或许可以与他共事。”中年人坐到椅子上,脸色愈发温和。 张然便说,“他去了趟地下城,似乎看中了几个人,又去陵老前辈那里坐了坐,现在在拍卖会场。” “拍卖会后便将他请来吧,我也很想见见他。”中年人点点头,笑容亲和说。 “是。”张然点点头,转身离去。 “越枭,将那位贵客看上的东西都带来,也该尽尽我们地主之谊。”中年人声音平和说。 “是。”门外有青年嗓音传来,又归于平静。 中年人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又放下。 他抬头看向墙壁上的一幅头顶红色宝石头冠的老人画像,神色有些恍惚,然后自语说,“能不能出去,只看今日了。” …… 张然回会场时,拍卖会上正巧开始拍卖饮血剑。 起拍价中规中矩,一百两。 张然见萧风还在睡,推了推他,“开始了。” “嗯。”萧风轻轻应了声,没睁眼。 张然撇撇嘴,坐回自己位置,悄声说,“阁主答应见你了,等结束了我带你去。” 萧风又应了声,依旧慵懒随意。 张然便不再管萧风,去问洛丽曦他出去一段时间可发生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洛丽曦摇摇头。 张然眼睛示意了下萧风。 “他一直在睡觉。”洛丽曦一本正经说。 张然松了口气,悄声道,“我在阁主那里,一直担心回来这里会不会乱成一锅粥了,好在什么都没发生。” 洛丽曦面无表情,将视线投向高台,不打算听下去了。 张然自顾自又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将想说的话都说完,才也看向高台。 饮血剑的竞拍已经从一百两升到七千两百三十两了,张然仔细观察了番,发现现在还没出局的共五方竞拍者。 确定的三方一是绮云台,二是阳门,三是他们自己人。至于剩下的两方,一个包裹严实的黑衣人,一个倜傥风流的公子哥,一个神秘,一个看不透,都不确定是什么人。 “你真不出价吗?”张然又戳了戳萧风,提醒,“再不出价,就卖出去了。” 萧风眼睛睁开,坐直身子,“你急什么?” 张然噎了一下,对呀,关他什么事。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身边人淡淡吐出三字,“一万两。” 拍卖会的气氛滞了一下,从七千多两,一下子加到万两,这个跨度有点大。 张然本能胆颤心惊,又觉得不对,既然是阁主见萧风,似乎萧风花一百万两银子也没什么吧。 他便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会儿,又有人开始加价,不再像之前百两几十两的小家子气,一下子加了五千两,是那个倜傥风流的年轻人。 之后,其他人也继续加价。 毕竟是器榜上的兵器,虽然现在有些像烫手山芋,不过只要能拿得住,也是值得拿的。 价钱从一万五千两一直提到七十三万四千两,完全不输器榜上其他兵器的价钱,还僵持不下。 最后,萧风直接说了个八十万买下。 周围的人自然有奇怪这么个穿着寒酸的少年怎么出手这般随意,就好想他口中的喊价就真只是一个报数字而已,不过能不能拿出银两来,这是琳琅阁的事,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拍卖会还在继续,萧风却没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兴致,“你说我现在出去,你们阁主会不会措手不及?” 张然砸吧了下嘴巴,这话说得是真让人尴尬,“再等等吧。” 萧风皱皱鼻子,又阖上了眸子。 张然撇撇嘴,这少年怎么这么累呢。 三个人终究没等到拍卖会结束,张然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叫着萧风从后门溜了,结果还跟出来了几个人,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张然权当活动筋骨,三招两式便出手解决了。 等拐到张然之前去的房间时,中年人正站在房前等着,姿态恭谦。 “箐民。”中年人看了眼张然,冲萧风点头道。 张然便自觉退下。 “萧风。”萧风点头回礼。 两人并未客套,一前一后入了房间。 中年人的房间也是与之前那位老人相同的风格,只是没有老人房间里的那般繁琐。 中年人请萧风落座,倒了两杯茶,真诚道,“那日,阁下将剑赠予小张,我一直记挂在心,苦于画地为牢,如今阁下能来,我才有机会当面道谢。” 萧风端起茶抿了一口,语气平淡,“他敢接下,是他的魄力,阁主不强求,是阁主的大度,与在下没有多大关系。” 中年人倒不较真,也喝了口茶,“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 萧风放下茶杯,“阁主但说无妨。” “金源的东家可是阁下?”中年人也不拐弯抹角。 萧风摇摇头,“我与金源最多算是有知遇之恩,互惠互利。” 中年人有些遗憾,“前些日子,我本看中了金源的潜质,却不想它整体转向了粮草,只能无奈放弃。” 萧风并不意外,“金源以民为天,与琳琅阁并非同一条路。” 中年人点点头,“这些我也是之后才想通,现在看来,阁下是一人前来了。” 萧风看了中年人一眼,面色平静,语气却说不出的自信笃定,“我一人足矣。” () 第688章 都该长大了 张然自然不知道萧风与菁民说了什么,只是等萧风一脸淡然出来时,便被告知,琳琅阁的阁主换人了。 张然一开始还不信,只当萧风是跟他开玩笑,结果等人将饮血剑给萧风送来,恭恭敬敬喊了声阁主时,张然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询问再三才勉强相信。 他围着萧风打转,一脸匪夷所思,“这么说,以后我就要给你卖命了?” 萧风仔细看着饮血剑,漫不经心说,“可以这么说。” 张然看着萧风一脸的风轻云淡,半晌,还是无法接受,“你怎么做到的?” “脑袋是个好东西。”萧风将剑归鞘,点了点自己脑袋回答。 张然脸色跟吃了口苍蝇一样,斜眼道,“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萧风想了想,似乎真是,“那你还问什么?” “萧风,你这叫过河拆桥。”张然愤愤起来。 “哪有,”萧风将剑背到身后,从怀里摸了摸,摸出张纸来,“我这不是还你了吗?” 张然接过,展开看了眼,嫌弃道,“才一百两,你可是阁主。” “不要得寸进尺啊。”萧风神色带了几分玩味,“我可是阁主。” 张然脸色一僵,闷闷低头,“多谢阁主赏赐。” 萧风怔了一下,摇摇头,“陪我四处走走,堂堂琳琅阁阁主,连琳琅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张然翻白眼,“你也知道这个呀。” 他又计较起了之前的问题,“可是,为什么阁主会将整个琳琅阁送给你呢,这不合理。” “因为我能出去,而他不能,他将整个琳琅阁送给我,他便能出去了。”萧风声音很温和。 “你就不能出去了。”张然一锤手心,推理道。 “你想多了。”萧风瞥他一眼,“等转完了,我便离开。” 张然怔了下,“为什么?” 萧风没回答,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张然有点郁闷,转头问洛丽曦,“为什么?” 洛丽曦面色平静,“他不想说。” “小洛,我最喜欢你直来直往的性子。”张然哭笑不得,转身追了过去。 …… 无常山封山了数月,无论外界如何,其内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云飞扬躺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倒不是他这个山主悠闲到这等地步,而是这些天沉浸在占卜研究上,实在是头大,需要放松一下。 他堂堂一代山主,若是占卜术排在末流里,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况且,几位师叔师伯虽不说,他也知道,随两代山主先后离世,再加上这些年弟子们越来越有青黄不接之势,无常山可不真像表面看的这般平静。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人身上热乎乎的。 云飞扬抬手遮了遮光线,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略一掐指,又跳下石头,寻了根枯枝,在地上画了密密麻麻的天干地支,然后脸色微变。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最终重重叹息,整了整衣冠,往山下去了。 …… 梦峡与无常山相距三个县区,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萧天月马不停蹄奔波了数日才到了无常山山脚。 她翻身下马,仰头看着百丈的绿林险峰,一脸苦闷。 好高啊,不想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气呼呼道,“云飞扬,要不是公子让我来送信,我才不来找你呢。” 她说完,转了转脖颈,牵着马往山上去了。 山路崎岖,再加上蚊虫鼠蛇,实在难行。 萧天月走得万般辛苦,一路上嘀嘀咕咕。 终于到了半山腰,又见到曲径通幽,萧天月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嘟囔道,“可快到了,累死我了。” 她顺着小路走,走了段距离,猛一抬头,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一身灰衫的年轻人。 她怔了一下,大喜,“云飞扬,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这里是无常山,我是占卜师,自然能知道。”云飞扬却没有萧天月那般热情,态度反而有些冷淡。 萧天月没注意到,点点头,又气呼呼起来,“可是你为什么回家也不同我们说一声,害得我们白白担心你。” 云飞扬眸子闪了闪,“他没同你们说吗?” “没有,才告诉我们。”萧天月皱皱鼻子,不过很快又理解道,“无常山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公子定是怕你为难才瞒着我们不说的。” 云飞扬脸色出现一丝讥嘲,“那现在怎么来的?” “公子让我来送封信,说你近日可能会有点麻烦。”萧天月边从袖里摸信边说。 “真是难为他了。”云飞扬意味不明道。 萧天月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皱皱眉,“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们都不怪你不打招呼消失了这么久,你生的哪门子气?” 云飞扬张张嘴,又抿了抿唇,终究没把气话说出来,改口道,“先入山吧。” 萧天月眨眨眼,将信递过去,“不用沐浴斋戒吗?” “不用。”云飞扬接过,穿入袖中,转身离去,解释道,“最近无常山封山,我悄悄带你进去,进去了再补上吧。” “云飞扬,我觉得你变了好多,比公子变得还多。”萧天月有点不能理解。 云飞扬脚步一顿,“他怎么了?” 萧天月皱起脸,“你知道吗,公子把林浩然赶出飘缈楼了。” “为什么?”云飞扬眉头微皱。 “林浩然将嫂子带入了梦峡,公子不愿拿梦峡里的我们的性命赌。”萧天月脸色复杂,“我觉得,公子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可公子没说,林浩然差点因为这事跟我们绝交,到他临走的时候,公子都没说送送他。” 云飞扬哦了声,脚步快了几分。 萧天月连忙追过去,“慢点,我赶了几天,很累的。” 云飞扬脚步略微缓了缓,过了半晌问,“他让你捎什么话没?” “没有,公子只是让我送信来,说你这些天可能会有麻烦,”萧天月又轻蹙起眉,“这还是在信里跟我说的,那天才不知什么原因昏倒,李姨也不让问,我们本来以为公子还要在梦峡耽搁些日子,结果隔一天就离开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会出事?”云飞扬勾了勾嘴角,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你又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萧天月娇斥了声。 云飞扬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天月,你该长大了。” 萧天月神色一滞,忽然笑容有些艰涩起来,却又以更轻快的嗓音说,“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呢,我给你讲讲吧,铁定让你大吃一惊。” 她没等云飞扬说话,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 第689章 大势所趋 两人入了无常山。 云飞扬打点着萧天月住下,自己便去了后山,站在了观梅峰上,看向远处山景怪石。 梅峰远观气势磅礴,登高而望,景致亦是不俗。 云飞扬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没想到,仅仅数月,江湖,飘缈楼,甚至几位好友,都不再是印象中的那般。 果然是山中悠悠,不知世间岁月流逝呢。 只是他已是世外之人,便是萧天月将这些告诉他,于现在的他而言,有什么关系呢? 到底物非人亦非,当初的少年热血,入江湖的天真,早因两个最亲的人的死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于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无常山。 江湖的波谲云诡,如今的天下风云,不就是那人一手搅起的吗,只是希望那人还有些良知。 云飞扬脸色平静,拳头却渐渐攥起来。 若是那人让几位好友出事,他便立死志,必出山将连同师父师祖的账一并全讨回来。 “山主!”这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云飞扬转身看了眼,“龚师伯,有什么事吗?” “有关封山之事,我与你几位师伯商议了商议,觉得并非长久之计,他们便让我来同你说说。”面目亲和的老人眉头微皱道。 “我经验尚浅,难免思虑不周,师伯不如同秦师伯详谈,之后通知我一声便是。”云飞扬不假思索回答。 “秦师兄与我们意见,争执不下,才来寻你。”龚师伯有些无奈,“你再怎么说也是山主,虽说现在是要精研术数,可也不能一直做甩手掌柜,我们几个老家伙帮不了你几年,你一直不接,我们也是为难。” 云飞扬微微一怔,有些惭惭,“师伯教训得是。” 龚师伯面色稍缓,“这次主要是因为门徒之事,我们主张继续封山,可秦正临几个人提倡半封山,允许弟子们回家省亲,还有能继续在四周寻找有缘之人引入山门。” 云飞扬沉吟道,“弟子们大部分都是这附近的村民,有爹有娘,这大半年都不能回家,想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至于新弟子之事,还是暂且搁置,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我原本也是这般想,只是也有迟疑。”龚师伯面色有些不自然。 “师伯是怕那些弟子一去不复返?”云飞扬直接道。 “是。”龚师伯点点头,忧心忡忡,“这些天也不知谁谣传,说我们无常山惹了强敌,才封山,虽然被压下了,可也闹得人心惶惶,如今无常山一百多弟子,靠着老祖宗留下的底蕴勉强能震慑宵小,可若是人一散,有心人又趁势而来,无常山危矣。” “师伯之虑,也不无道理。”云飞扬点点头,“那秦师伯他们的意思呢?” 龚师伯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秦正临说的也不无道理,弟子们年轻气盛,要是硬要出山,我们也不能绑着他们,到时他们便不可能回来了。况且,如今无常山上的确该添新弟子了,你晓得我们占卜师向来寿命不长,要是哪天我们归西了,到时青黄不接,也是个尴尬局面。” 云飞扬微微皱起眉头,沉吟了会儿,道,“这般吧,师伯先去,我随后便到。” 龚师伯点点头,转身离去。 云飞扬轻轻吐出口气,有些烦躁揉揉额头。 那人猜得果然没错,这麻烦便到了。 过了半晌,他从袖中取出信封,迟疑了下才拆开。 信封中有两张纸,一张只写了几个人名,另一张写了一个日期和一个字。 云飞扬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这两张纸上的内容,何意? 他想了会儿,还是不明其意,无奈又叹了口气。 罢了,那我便多等几日,实在没办法,只能依秦师伯的了,应该还能剩些弟子的。 他将书信销毁,转身往观梅峰去了。 …… 死亡冰原以北是火焰山,鲜红的岩石千姿百态,是世间少有的奇观,要是没有时不时喷一下的岩浆,铁定会有不少人前来观赏。 火焰山以东千里是阳门,以‘炼阳诀’为主要功法,所以弟子们比平常人多几分抗热性。 虽然,平日里一不小心五脏俱焚而死的弟子是真不少。 阳门往南行千里,正好是冷殿,与死亡冰原遥遥相望,以‘寒水诀’为主要功法,所以弟子们较之常人更耐冻一些。 虽然,被自己真气莫名其妙冻死的弟子占了多数。 冷殿中有一座冰魄湖,其内之水较之冰雪还要冷上三分,不过却是有助于‘寒水诀’修行的好去处,可惜也只有先天境长老们能承受得住这份福泽,而且呆不了多少时间,否则也会被活活冻死。 冰魄湖在室内。 此时,几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正在冰魄湖里泡着。 周围服侍的侍女都冻得牙齿打颤,他们却似乎一点不怕冷,反而有闲心说笑,倒有几分享受的意味。 噗通几声闷响,几个侍女接连倒了下去。 年轻人尽皆停下了说笑,一直闭目不言的白发年轻人睁开眸子,看向了房门方向。 房门被人推开,卷进来些许风雪。 一袭白衣站在门口,肩膀上站了只白鸟。 他抬起头来,眉心一朵雪莲熠熠生辉,微微勾了勾嘴角,“好久不见,几位。” 只听哗啦一声,白发年轻人已经披了件宽松浴袍站在少年面前,微微皱起眉头,“你是什么人?” “真是贵人多忘事。”少年微微仰头,看着白发年轻人的眸子,“你忘了我,可以问问你身后的几人,应该会有人对我记忆深刻。” 白发年轻人眉头皱得愈紧,“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好,我便直说。”少年眸子中闪过一道金芒,“我念在与你们有些渊源,提醒你们莫要胡来,你们却自甘堕落,不仅甘愿做他人之棋,还时不时挑衅于我,真当我不会杀你们吗?” 白发年轻人怔了一下,“阁下此话怎讲?” 少年没回答,只是看了眼肩膀上的白鸟。 白鸟咕了声,形体骤然变大,只是眨眼便成了庞然大物。 “雪雕王。”白发年轻人低喃,看着少年的眸子中还是有些迷茫。 “愚不可及!”少年冷笑一声,“它为何认我为主,却不愿亲近于你们?我当初为何只是给他一剑,而不是将他杀死?你以为我是忌惮你们?一群蝼蚁,也值得我费心?” 少年语气愈发咄咄逼人,“但凡你们有些头脑,都该知道怎么做,却不想这次派进来的是这么一群笨蛋。” 他上前一步,指着冰魄湖道,“就因为这点玩乐,你们便被他人耍得团团转,忘了进来的目的,厮混便罢了,还敢劫杀我的人,真当我能一次次容忍你们?” 他眸子瞬间化为金色,冷斥道,“你们想干什么,非要让我杀了你们吗?” 随少年话语落下,房间中突兀多了种惶惶威压,当头压下。 几个年轻人噗通跪倒在地,白发年轻人虽未倒下,却也苦苦支撑,面色逐渐狰狞起来。 () 第690章 缓行 冰魄湖前,威压越来越沉重。 几个年轻人已经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那白发年轻人却依旧站着,眸子中虽有惊惧却多是倔强,抵死不跪。 萧风目光渐渐冰冷,逐渐有了杀意,再次上前一步。 白发年轻人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巨大吼叫,整个人瞬间变成一只足有人高的好像狐狸的野兽。 天空中突兀一声惊雷响起。 一道闪电瞬间劈透房顶,落在了那个巨大野兽身上,紧接着,第二道闪电接踵而来。 萧风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等第二道闪电劈到野兽身上,才反应过来。 “滚!”他冲天空暴喝一声。 天地间微微一滞,透过头顶的窟窿可以看到,雷云翻滚,渐渐开始有弥散之势。 那野兽抽搐了几下,又变成了那个白发如雪的年轻人,只是瘫倒在地,奄奄一息。 “愚蠢!”萧风冷着脸看着那年轻人,斥了声。 白发年轻人勉力睁开眸子,却笑了笑,“多谢前辈出手。” 萧风哼了声,扫了眼还在瑟瑟发抖的那几个人,“收拾收拾,滚出来见我。” 他拂袖而去。 滚絮本能想跟去,谁知道忘了变小,一下子撞在门框上,咕了声,变小跟了出去。 …… 冷殿里的那些人早已被萧风收拾得服服帖帖,自然用的不是正常手段,不过也无伤大雅,毕竟结果是好的。 萧风坐在主位上,阖着眸子,一只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想着心事。 他这次来,说好听的是立威,说难听了就在来骗人的。 势微又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事,那就必须将所有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 琳琅阁,慕雪派,冷殿,阳门,甚至是棋斋以及安阳县的几个奇奇怪怪的势力,血都里出来的几个人,他都能有把握抓在手里,短时间内再成一势不难。 只是这些,不能与飘缈楼有一点关系。 那便只能跟他一个人有关系。 他承不承担得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到了这一步,除了一步步走下去,他没有回头路。 这么放手一搏,就当他为自己活了一次了,以后江湖如何,溪风帝国如何,叶凡如何,他自己又会如何,他都不在乎了。 他受够了! 雪惊晨与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扶着白发年轻人,一伙儿人战战兢兢走入房间。 萧风睁开眸子,扫了他们一眼,“这可都老实了。” 几人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看着你们就烦。”萧风皱了皱眉,又阖上眸子,语气淡漠,“都坐吧,杵在那里是让我看你们多么不堪吗?” 白发年轻人张张嘴。 “你这幅模样,也没资格说话。”萧风淡漠补充。 白发年轻人闭了嘴,冲身边几个年轻人挥挥手示意照做。 几个年轻人忐忑入座,如坐针毡。 萧风却又不说话了,似乎是小憩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白发年轻人看了眼几个同伴,喊了声,“前辈!” “便这般耐性?”萧风淡淡说。 “前辈事务繁忙,晚辈们实在惶恐耽搁了前辈时间。”白发年轻人轻声说。 “你们也知我忙,还让我来跑一趟?”萧风声音有些冷肃,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略微缓和了些,“我在想该怎么处置你们,你们说说怎么办?” 白发年轻人没说话,几个年轻人也没说话。 “我本该亲自将你们送出去,可如今正是最紧要的关头,我脱不开身,不如你们带着雪雕王先出去?”萧风淡淡说。 “既是前辈宠物,晚辈们怎好带走。”白发年轻人语气平静。 “那你们想走想留随意,不过以后可能会乱一些,你们好自为之。”萧风起身准备离开。 “前辈等一下。”白发年轻人站起身道。 “你还有事?”萧风微微皱眉,这是不耐烦的意思了。 “前辈欲成大业,我们几个晚辈也想尽份绵薄之力,前辈可否让我们跟着前辈?”白发年轻人语气不卑不亢。 “你们?”萧风瞥他一眼。 “我们自知修为浅薄,可自诩也有几分本事,况且我们进来的责任便是查看雪雕王为何没有按时出去,如今雪雕王在前辈这里,我们自然该站在前辈这一边。”白发年轻人诚恳道。 萧风嗤笑了声,“别把自己说得这般大义凛然,雪雕王怎么回事,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眸子骤然冷下来,“别再跟我耍什么小心眼,我只是与你们有渊源,对你们没有提携之意,想好自己位置,别被自己蠢死了。” 他拂袖而去。 白发年轻人身边的一人皱起眉头,“惊霄……” 白发年轻人摆摆手,过了半晌才道,“这个人很历害,而且很奇怪,他的气息跟我们的一种族人很像。” 几个年轻人都有些茫然。 白发年轻人却不解释,沉默了几个呼吸,坚定道,“如今雪雕王之事已经成了定局,我不可能空手而回。” “可是,他不会让我们跟的。”雪惊晨有些颤抖说。 白发年轻人看了他一眼,语气笃然道,“他几次留手,甚至不惜帮我挡雷劫,我相信只要我们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不会对我们下杀手。” 几个年轻人再次不说话了。 …… 死亡冰原附近,自然不会热,即使还有点夏天的尾巴。 萧风走出冷殿,迎面便是一股寒风,冷得刺骨。 他闭了闭眼,又继续缓缓前行。 不远处一只大黑狗跑来,远远得就开始汪汪大叫。 萧风停下脚步,微微勾起嘴角。 大黑狗跑得飞快,很快便到了萧风面前,兴奋得上下扑腾,直吐舌头。 萧风拍拍大黑狗脑袋,示意它老实些,平静看着前方。 叶凡慢悠悠走过来,有些无奈说,“我让你帮我照顾阿黑,你怎么给我照顾丢了?” “你知道的。”萧风很平静道。 “这里很冷,你不适合来。”叶凡温和说。 萧风低下头,这读书人果然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了。 “那现在呢?”叶凡也不追问萧风想干什么,只是关切说。 “我还要再待一日。”萧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总是这般。”叶凡无奈叹了口气,“我也要在这里待一日,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随你。”萧风淡淡说,微微眯起眸子看向天上太阳。 红日洒下万道金辉,辉煌璀璨。 他笑了笑,拍拍阿黑脑袋,再次缓行。 () 第691章 有些坚持,没必要坚持 死亡冰原中,雪色无垠,风声凛冽。 两个人从正午走到黄昏,最后看到了一片山壁,齐齐停了下来。 山壁高不过丈许,其上生长了密密一层松柏,积雪被这些松柏阻挡,形成了摇摇欲坠的罕见之景。 萧风平静站在这绝对令人心惊胆战的山壁前,看着山壁上不知何人何时刻上去的那些古文图案。 也不知道山壁是什么种类的岩石,经年累月下来,竟没有一点被风雪腐蚀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萧风看了会儿,伸出去摸了摸那岩壁,轻轻敲了敲,然后面色微僵。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说,“这里面是什么?” 叶凡温和道,“你进去看看便知。” 萧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轻轻敲击岩壁说,“冷邱泽说,冷殿的寒水诀是从这块山壁上学的,可却没说这里面是空的,而且冷殿的记载一点未提,说他们不知道我是不信的,是不是与你有关?” 叶凡微笑不语。 萧风看了眼叶凡,并未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叶凡轻声说,“你想将冷殿,阳门攥在自己手里,可你能信得过他们吗?” “你想再成一势与其他几方势力抗衡,好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你不怕有人阳奉阴违?” “你觉得无伤大雅,最多是你自己多遭些罪,可你确定你再倒下还能起来?” “你知道我会救你,你便是一不小心身陨我也会将火都撒到那些害你的人身上,对于你在乎的那些人依旧是好的。” “可你就不怕你闹得太过火了,我不会再由着你?” 萧风脚步顿住。 叶凡声音愈发平静,“你这一局很巧,比你之前的那局还让我惊讶,可风险太大。” “你该清楚,我现在由着你,是我不想冒险,是想让你能将一切心甘情愿的都放下,也有些对小叶凡的情绪在。” “我是有些愧疚,可你若是拿自己的命去赌,我对你的宽容仁慈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又何必再由着你胡来。” 他声音中终于没了那些温和,有些冰冷无情,“这些东西本就不该与你有交集,这些年,我只当陪你消遣,可分寸你也该知道。”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身看着叶凡,“所以呢?” 叶凡一步站到萧风面前,笑了笑,又是之前温和友善的模样,“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 “我记下了。”萧风平静看着他说。 大地忽然微微震颤起来,寒风愈发急促凛冽,山壁上的积雪开始下落。 叶凡微微皱了皱眉。 积雪越落越多,松柏开始折断,面前的山壁渐渐被掩埋。 很快,面前再看不到山壁。 叶凡有些神色复杂说,“你这般听话,我倒是更不放心了。” 萧风开始踩着积雪上,没走几步积雪便几乎没过膝盖,很难走,“只要你不随便插手我的事,我会尽量听话些的。” “希望如此吧。”叶凡面无表情起来。 萧风不再说话,只是艰难前行,最后实在走不了了,便一提气,以轻功前行,没几个呼吸便站在了山壁顶。 山壁顶有一块因积雪掉落而显露出来的石头,石头表面光洁如镜,只是刻写了些古字。 云遮星霜花现,月映天仙人来。 很莫名其妙的两句话。 萧风眉头轻蹙。 叶凡提醒说,“你可以再等等,等天完全黑下来,自然会知晓。” 萧风点点头,伸手想去摸那块石头。 “别碰!”叶凡说了声。 萧风没问为什么,收回手。 “你若碰了,机关会自行打开,你也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叶凡解释道。 “多谢提醒。”萧风应了声,蹲下抓了把雪,轻轻敲了敲雪地。 阿黑见状,汪一声就扑了过去,萧风连忙跳开,阿黑就拿两只爪子去扒拉萧风,想让萧风跟它玩儿,过了好一会儿,阿黑才老实,萧风便继续忙自己的。 叶凡在一边看着,眉头轻皱,过了会儿问,“那个魂魄怎么样了?” “我将他与魔源一起封印了。”萧风一边伸手指在雪地里勾勾画画,一边回答。 一旁阿黑老老实实,只是时不时伸爪子在萧风的勾勾画画上多添两笔,萧风也不在意。 “怎么会这样?”叶凡有些讶然。 “我的经历他都知道,我会的他自然也会,除了这个办法,没有其他办法。”萧风淡漠说。 “你问过千寻了?”叶凡没料到会如此,他一直以为,那个魂魄做的事萧风不知道,反过来也是呢。 “没有,你若不放心可以去我神魂空间里看看。”萧风头也没抬说。 “这倒不必,我回头问问千寻。”叶凡回答。 “嗯。”萧风应了声。 两个人便都不再说话。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夜空中的星辰弯月逐渐亮了起来。 这时,一阵风吹过,远处云层缓缓飘来,逐渐将星光月色尽掩。 紧接着,天空中下起了雪,飘飘洒洒,如絮如羽,可萧风却看到,那些雪却从阿黑身上穿过去,似乎阿黑只是个影子。 萧风眸光闪了闪,伸手去接,同样的结果。 “幻象……”他四顾了眼,不解皱眉。 “这些是存在过的。”叶凡幽幽说。 “存在过……”萧风愈发不解,忽然想到一种情况,“这块石头记录了当时的事,时机吻合时便会投影出来?” “对。”叶凡肯定道。 雪落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云朵开始往远处飘去,星光月影逐渐显露出来。 在月光投射下来的一瞬,萧风觉得月光出奇得皎洁,与圆月相比都毫不逊色。 然后,伴随月光,飘出来的还有一女子,红衣舞袖,翩若惊鸿。 女子飘然落在石头前,轻轻摸了摸石头,回眸一笑,下一刻,身影如萤火虫般消散。 萧风面色复杂。 这个女子,萧风很熟悉,或者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闭上眼,一些凡王的记忆不自觉在脑海里浮现,心里五味杂陈。 准确的说,他与那位女子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没什么交际,可叶凡的三十七年记忆,从相识相知相护相伴,到最后约定问鼎一战后要携手白头,再不问天下世事,萧风都清楚。 他知道这些东西与他无关,可还是忍不住难过,特别是女子那回眸一笑,让他生出一种与他以往经历完全不同的心痛。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到现在才知道凡王那句“继承我的一切,以后世间再无我,你便是我。”的意思。 不仅仅是记忆,他留在世间的那些他依旧排斥不用的势力,还有凡王的情感。 这些才是凡王最大的筹码。 所以,凡王才会走得那般干脆自私,凡王认定了他不会杀那些人,会不自觉去排斥叶凡,会不自觉去走凡王的老路,甚至以后碰上红衣他也会不自觉去照顾她。 真是可笑! 他还一直以为能将自己与他人分清,可不知不觉,他早已不再是他。 那他还坚持什么? “怎么了?”叶凡注意到萧风的异常,靠近他问。 “你说得对,有些东西的确不该与我有交集的。”萧风睁开眸子,叶凡清楚地看到萧风眸子中有一瞬间的死灰,就好像一个死人,只是下一刻尽数变成了淡漠。 “你在想什么?”叶凡眉头皱得愈紧。 “没什么。”萧风淡漠说,上前将手放在石头上。 石头前方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紧接着一块岩石移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萧风过去往下看了看,丢进个点着的火折子,片刻后抬头看向叶凡,“进去吧。” 叶凡眉头紧皱,在犹豫要不要再把千寻叫来。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些东西。”萧风声音毫无波澜说,顿了顿又说,“你若不放心,可以一直跟着我。” 他说完,径直钻了下去。 叶凡四下看了眼,却怎么也想不通这里白茫茫的一片是什么刺激到了萧风,让这个死活不认命的少年忽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 岩壁下是通道,倾斜向下,有粗糙的台阶相通,没有一点声音。 没多久,台阶便到了尽头,又走片刻,豁然开朗。 入眼是一处不大不小的空间,空间正中央是一具青铜棺,四周室壁中散发出淡淡白色光芒,将整个空间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矿藏在发光。 萧风一直都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到此景,面色微微变了变,又很快面无表情。 叶凡停了下来,不言不语,似乎是等着萧风有什么动作。 阿黑本来想往前冲,结果冲了一半见没人动,又灰溜溜退了回来,呜呜低叫了两声。 过了会儿,滚絮咕了声。 萧风看了眼叶凡,率先上前。 叶凡依旧没动。 萧风在青铜棺前停下,微微攥了攥拳又松开,然后猛地一推棺盖。 青铜棺并未上栓,只是虚虚合上,萧风用力一推便直接推开了。 萧风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一只白皙的手攀在棺沿上,然后是一头墨色长发,紧接着是一身红衣从青铜棺中跳出,看了眼萧风,便单膝跪地,“主人。” 萧风沉默了片刻,长长吐出口气,“起来吧。” 他转身走向叶凡,站定,“她已经不是她了吧?” 叶凡微微一笑,“是,现在她只认你一人,即使你让她杀我,她也会照做。” “火焰山的那个是谁?”萧风语气毫无波澜。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叶凡温和说。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我猜是宸晓,我若记得不错,他是极阳体质,那流瑛去了哪里?” “他与夜修尘一般下场,你可想见他?”叶凡语气依旧温和。 萧风闭上眸子,轻轻笑了笑,“不必了。” 他睁开眸子,眸子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先去火焰山吧,你应该知道在哪里的。” 叶凡眉头轻蹙,“我带你去?” “是,可以节省些时间。”萧风平静说。 …… 悠悠小村落里,时光总是平静悠然的。 邱毅收拾完自己院落前小菜圃里的菜,一屁股坐在田垄上。 “小子,没酒了。”院子里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的老人晃着自己的酒葫芦,喊了声。 “来了,前辈。”邱毅连忙起身,跑去接酒葫芦。 “顺便捎点花生米来。”酒疯子嘱咐道。 邱毅点点头,往外而去,才出门便见到一身红衣从林间小道上而来,他怔了一下。 一道身影已经闪了出去,“丫头,知道回来了?” 风晴不大喜欢这个老人,皱皱鼻子,“又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说完,她绕过老人,冲自家叔叔张开双臂,“叔,我回来了。” 邱毅拍拍这个依旧没个正形的丫头的脑袋,心中微宽,当初一心报仇,也没想过这丫头的想法,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愧疚,好在这丫头没事。 “忙完了?”他慈爱问。 风晴撇撇嘴,有点赌气,“不是啦,公子说,以后几个月没我们什么事了,就把我赶出来了,还说冬至日之前不许回去,也别在外面逛荡,要不我出事了还有救我,明摆着是嫌弃我拖后腿嘛,哼哼哼。” 邱毅眉头微皱。 酒疯子一拍大腿,欣喜道,“那正好啊,丫头跟师父学功夫吧?” 风晴翻白眼道,“想得美,我一生就公子一个师父,才不要你教。” 酒疯子顿时恨铁不成钢起来,“哎,你这丫头,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求着老头子教,老头子都不教,要不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改口道,“不学就不学,老头子等得起。” 风晴忽然笑嘻嘻起来,“哎,死老头,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酒疯子似乎身上有虱子一样抖了抖,“老头子乐意,咋的,你管得着?” 风晴切了声,“你就是矫情,心结解不开就戒酒,心结解开了再喝酒,那要是又犯了同样的错呢,有个屁的用啊?” 酒疯子一下子激动起来,“谁跟你说的?” 风晴斜睨他,“公子,有本事你找他去啊?” 酒疯子呼吸沉重,“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凭什么告诉你啊,你去问的不就知道了?”风晴笑眯眯说。 酒疯子哼了声,“去就去!” “带我一起去吧?”风晴笑得更开心了些。 酒疯子眉一挑,“不对,不对,你这丫头是想让老头子去帮那小子,是不是?” “才不是呢。”风晴哼哼道。 “那就不去了。”酒疯子呲牙道。 “那你可不知道公子跟我说什么了。”风晴板着脸提醒。 “不知道就不知道,老头子还不稀罕知道呢。”酒疯子双手环胸,一摇一晃往院子里去了。 “死老头!”风晴皱皱眉,哼了声。 “怎么了,丫头?”邱毅温和问。 风晴苦下脸,踮脚在中年人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酒疯子也跟着竖起耳朵,过了会儿故意抬高声音,“哦,原来是那小子出事了。” “你……”风晴猛地转头,抬手指着老人,快步过去,然后一下子温顺下来,“对呀,老头子,你就帮我找找呗?” 酒疯子呲呲牙,面色为难,半天后哼道,“关老头子什么事,不去!” “你耍我啊!”风晴勃然大怒。 “你跟我学功夫,我才去。” “不学!” “那不去!” “老头子~” “你学不学?” “不学!” “不学就算了,老头子打死也不去。” “真的?” “我自己去。” “丫头,你忘了你公子怎么说的了,去送人头吗?” “你……我学!” “对,这才乖嘛,还是不去。” “死!老!头!” () 第692章 夜风萧索 林海商阁位于雀鸣城,现任东家姓林单名一字海。 林茂而成海。 这自然不是碰巧了,而是这个在溪风数一数二的大商阁是林海白手起家,摸爬滚打,闯出来的。 单单这点,便可知林海这个人是个手腕才干皆出类拔萃的奇人。 这种人自然不会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更不会是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他们知道得失,更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 所以,林海在雀鸣城的名望出奇得好,特别是去年的大灾,林海商阁是仅次于金源出力最多的商阁,更给林海赚足了人缘,特别是雀鸣城里,随便拉个人出来,绝对是给林海竖拇指的。 在雀鸣城的百姓们看来,让林海发愁的事是真不多,全都在自己儿子身上了。 林海二十多年前已经是不惑之年,结果膝下还是没有子嗣,他又是家中独苗,所谓百善孝为先,为了有个后,他放下了蒸蒸日上大有更上一层楼的势头,求个安定。 终于老来得子了,结果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儿子什么都学,就是不跟他学商,可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林海也不舍得打啊,便由着他。 还算安稳了二十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宝贝儿子又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一逼急了反而离家出走了,花甲老人为之还生了场大病。 最后,林海商阁的少东家是回来了,可父子两个却又因为继承商阁的事闹得势如水火。 雀鸣城里的百姓们当时都觉得,林海商阁,可是金山银山,可在这父子两个眼中,怎么跟烫手山芋似的? 有钱人家过日子,他们小老百姓们真是看不懂呢。 再后来怎么解决的,就没人知道了,只是林海商阁的少东家莫名其妙就赴皇城赶考了。 这一去三年,杳无音信的,可是让街坊四邻都为这老两口暗暗捏一把汗。 好在去年年底,那小子不声不响带了个媳妇回来,还是洛溪海阁东家的女儿,两家门当户对,可是一段羡煞旁人的好姻缘呢。 之后,老两口整日合不拢嘴,连林海商阁的东西也便宜了三成,算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不过,听说这少东家想出去单干,过了龙抬头便领着新过门的娘子风风火火出去了,这半年也不知有没有搞出什么名堂来。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林府门口,从中先跳出个面目俊朗的青年人,紧接着是个身若扶柳的美貌女子。 四周的行人皆不由多打量两眼,暗叹真是郎才女貌呢,等两人被守门的小厮欢喜迎入门才幡然醒悟,这不是林海商阁的少东家和少夫人嘛。 ……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方氏便越来越觉得该服老了,原本还能帮着林海打点商阁呢,现在多想点事便觉得乏。 门口的冬青今年生得格外旺盛,几日不剪便可见渐次分明。 这日,林方氏坐在门前,看着两排冬青,一片墨绿上顶了一层嫩色,也有些窜疯了大大。 她不由心中有些别扭,便起身去掐那些长得分外凸出的嫩枝。 从一头掐到另一头。 还没掐回去,林方氏便听到有人喊叫,“老夫人,老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她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结果过了会儿,那声音不仅没消失,反而更清晰。 她心中一惊又一喜,猛地转头,便见到走廊里,小厮领着一对年轻夫妇而来,可不就是自己那宝贝儿子跟儿媳嘛。 “怎么回来了?”她小跑过去问。 “娘,您小心点,别摔了。”林浩然连忙扶住林方氏。 “娘。”薛诗雅也喊了声。 “哎。”林方氏笑笑,又看向林浩然,“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爹说你冬至日不一定能回来呢。” “娘是不欢迎我们了?”薛诗雅有些撒娇说。 “哪有啊,”林方氏拉过薛诗雅,“还不是怕浩然惹了祸,让人家赶回来了,这小子啊,从小就喜欢闯祸。” 林浩然面色复杂一瞬,很快满脸尴尬,挠挠头。 薛诗雅嘟起嘴,脸色微红,“这次娘可是冤枉夫君了,这次是因为媳妇。” “真是给赶出来了,那一定是这个臭小子。”林方氏点了点林浩然,没好气道。 “哎呀,娘。”薛诗雅皱了皱鼻子,低头在老人耳边说了两句。 “真的?”林方氏面色大喜,“这么说,老身要做奶奶了?” 薛诗雅满脸红晕,羞怯点点头。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林方氏笑道,“早说啊,让你们站了这么久,进屋,进屋。” 转头见林浩然还杵在那里,林方氏轻斥道,“你这傻孩子,还不快去找你爹回来,愣在这里干什么?” 说着,拉着薛诗雅往房间去。 林浩然苦笑了下,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小厮,拂袖而去,“走吧,去商阁。” 小厮连忙跟去。 …… 两个年轻人陪老人说了一天的话,直到夜深回房间才有机会卸下面具,将愁闷表现在脸上。 林浩然坐到桌前,抵住额头,轻轻叹气。 他跟着萧风的事是同父母说过的,母亲那边他尚且能蒙混过去,可父亲那边却是个难题。 当初是萧风与父亲单独详谈,父亲才点了头的,可具体说了什么,对他来说却一直是个谜团,今日父亲又多次出言试探,以父亲的城府,绝对能猜出些端倪来。 可他又该如何说?说他与萧风绝交了,还是说萧风将他赶出来了? 薛诗雅将从梦峡带回来的行囊收拾完,在背后揽住林浩然的脖颈,“夫君,是不是诗雅错了,当初便不该跟你入梦峡的。” 林浩然转身揽住女子的柳腰,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别多想,我心甘情愿的。” 薛诗雅低头在林浩然额头上轻轻一吻,“今天累了一天,早点睡吧。” 林浩然笑了笑,“听你的。” 烛火熄灭。 窗外有风吹动树枝,在窗户处留下投影。 斑斑驳驳。 …… 夜深,林密,风微凉。 一道身影一掠而过。 不远处,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跟去。 夜风卷起枯叶,在林间形成漩涡。 萧天清猛地顿住身形,茫然四顾。 一道狂风迎面而来。 狂风中有利刃,有人影。 萧天清骤然爆退。 寒光划破暗夜。 一声闷响。 “走。”又一道身影悄然而至,拉起萧天清,瞬间而去。 夜风萧索,吹起剩余之人的黑裙长发。 黯淡星光,照在刀刃之上,有殷红顺着刃尖滴落下来。 () 第693章 夜色微凉 孤峰傲立,头顶星辰迷人眼。 云飞扬负手站在观梅峰上,眼中倒映着万千星辉。 夜风微凉,吹着落叶在脚边打旋儿。 云飞扬收回视线,淡淡道,“阁下既然知道这里是无常山,就该知道隐藏不隐藏身形其实没多大差别。” 一道人影从悬崖下上来,脚下踩着只雪雕,微微提气,稳稳落地,“那你也该知道,我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也可能悄无声息的杀了你。” 这时,雪雕忽然缩小,变成不足拳头大小,咕一声跳到那人头顶。 那人脸黑了黑,伸手去抓雪雕,雪雕轻巧闪避,一人一鸟你来我往,最后以那人认命,雪雕在那人头顶蹦了蹦,咕咕叫了两声,告一段落。 从始至终,云飞扬一直面无表情,似乎没看到,等一人一鸟闹够了,才淡淡说,“萧风让你来的?” 张然挑了下眉,“你这家伙真是没礼貌。” 云飞扬哼了声,“你若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 张然耸耸肩,并不在意,“阁主只是让我来杀人,其他的事你自己处理。” 云飞扬眉头一皱,“他没说其它?” 张然呲了呲牙,“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你想让他说什么?” 云飞扬脸色阴沉下来,“我带你去找天月。” 张然懒洋洋说,“那就快点,对着你这张黑脸,我就不开心。” 云飞扬没理会他,拂袖而去。 “喂喂喂,你等等啊,还有一个没上来呢。”张然忽然跳起来大叫。 云飞扬一皱眉,停下脚步。 张然松了口气,抬眼往头顶看,“我说滚絮啊,你再下去带个给我把那个带上来,行不行?” 滚絮咕了声,不想下去。 “求求你了,小祖宗。”张然苦着脸说。 滚絮瞅了瞅他,咕一声又飞了下去。 张然松了口气。 这小祖宗可是除了萧风的话,谁的话也不听的,幸好萧风之前嘱咐过要听他的话,否则现在他就该欲哭无泪。 …… 夜静风清云稀。 萧风仰躺在屋顶,静静看着星辰闪烁。 “小风。”叶凡悄无声息坐在了萧风身边,喊了声。 “有事吗?”萧风收回视线,淡淡问过。 “明天去哪里?”叶凡温和问。 “垣城。” 叶凡挑了挑眉。 “阴山教又变了天,我要去看看。”萧风面无表情解释。 叶凡叹了口气,“你不必这般。” 萧风阖上眸子,不再多言。 叶凡无奈道,“困了便回屋睡。” “嗯。”萧风应了声,身形一闪,已经没了影子。 叶凡又叹口气,是真无奈了。 他以前一直恼少年的一次次忤逆他,以为只要少年听话,那一定是万事都好的,可如今少年什么都听他的了,他倒宁可少年还是与之前一样,至少还像个孩子,还有些生气,现在这般,实在是让人无奈又担心。 …… 星落峡中,梦归水雾朦胧。 一行人伴着晨露入了梦峡。 “李姨,公子呢?”一袭白衣的女子有些希冀问。 “丫头,姨不这么说,你能回来?”李露有点无奈道,“小风说,你竟然回来了,冬至日之前,便不要出去了,不要问姨为什么,姨也不知道。” 冷霜寒眼中的亮光骤然黯淡下去,几个呼吸后眼中多了分焦急,“李姨,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露笑了笑,“没有,小风能出什么事,这天底下除了你们几个,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丫头放心就是了。” 冷霜寒眸子闪了下,“那他们几个去了哪里?” “都被小风安排出去了,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是小风安排的,自然考虑到了他们的安全问题,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李露宽慰道。 “我想知道具体去了哪里。”冷霜寒声音愈发平静。 李露摇摇头,“丫头,小风特地嘱咐了,不让你多管其他事,这些天好好休息休息,别让小风分心。” 冷霜寒轻轻咬了咬唇,没回答。 李露无奈,小风这般明显是要有大动作的,其他人都好骗,就这个丫头难搞,便干脆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要不你去问问小洛,要不小南宫也行,他们都没走,而且去了内间,可比我知道的东西多多了。” “多谢李姨提醒。”冷霜寒眸子一亮,身影一掠而去, 李露撇撇嘴,扫见给冷霜寒丢在这里的几个人,客气道,“你们是?” 几个人互视一眼,初灵站出来道,“我们是殿……咳,楼主的影子,跟着冷姐过来找楼主的,以前来过几次,李姨不必管我们。” 李露想到萧风说过隐影的事,一时间心中无奈。 萧风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隐影会不听他的话跑出来,所以完全没同李露说该怎么安置找来的隐影,这个真是愁煞人了。 “既然小风不在,自然是李姨照顾你们,也一并留下来吧。”李露亲和说。 初灵咧咧嘴,“这个就不用了,我们还是出去再找找。” 说着,一伙儿人转身准备走。 “慢着!”李露连忙喊了声。 “李姨还有事?”初灵回头眯着眸子问。 “你们既然跟着霜寒回来了,姨就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既然霜寒留下,你们也别出去了,跟着霜寒留下,霜寒什么时候出去,你们什么时候出去,否则别怪姨在小风面前乱说话啊。”李露半嘱咐半威胁说。 几人对视一眼。 曦月咧嘴一笑,“听李姨的。” 剩下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不过看了眼曦月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行。”李露满意点点头,“那就过来先认认房间,别说什么的影子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在这里都没这规矩。” 几个人都不说话。 李露便当他们默认了,拉着看着最顺眼的丫头往梦峡里去了,“来,跟姨来。” 颦儿一脸无助回头。 剩下几个人却站在原地,相互使眼色,没一个看见颦儿求助的目光的。 “浑蛋!”小丫头心里顿时气红了脸。 李露笑眯眯道,“小姑娘害羞了?” 颦儿勉强挤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心里却在腹诽几个人狼心狗肺,敢把小姑奶奶扔出来挡锅,你们会后悔的。 () 第694章 垣山 三国还不能称国时,为了攻城略地,曾造就了不少坑杀之地,伏尸无数。 时过境迁,大多数坑杀之地早已深埋于岁月长河里,但有几处至今仍让人难以忽视。 垣城以北三十里是垣山,这便是个极大坑杀之地。 几十万人伏尸在这方圆不足十里的秀山上,那是真正的白骨成山,血流成河了。 这些年来,垣山草木葱郁,昏鸦成群,可不就是当年的功劳嘛。 垣城的老百姓们都说,垣山里还徘徊了十万孤魂野鬼,夜里便在垣山里游荡,吓人得很呢。 不过,垣山里也有人,而且还不少。 因为阴山教便坐落在垣山里,而且在地下,这也是江湖上称阴山教为棺材教的原因。 整个势力都埋在地底下了,不是棺材是什么? 萧风与叶凡在垣城里转了一圈,打听了些阴山教的消息。 阴山教的变革显然没对垣城产生什么影响,老百姓们生活依旧平静,只是对垣山更加地敬而远之。 原因是,近日,垣山里出了一只吃人的鬼,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是去垣山的村民,没一个回来的。 两个人走出垣城,徒步往垣山方向而去。 “世上没有鬼。”萧风忽然说。 叶凡微笑了下,“信则有,不信则无。” 萧风摇摇头,“走吧。” 他一步消失在了原地。 叶凡无奈笑笑,也瞬间没了影子。 …… 垣山是出了名的葱郁,素有‘十万枯骨筑林’的流传,所以,其他地方抢眼的果蔬在垣山上哪怕是烂在地上也少有人食。 萧风顺着杂草丛生的山路而行,四周是红得发紫的山枣,小巧尤甚樱桃,却十分讨喜。 叶凡摘了颗枣子丢进嘴里,又酸又甜,是真好吃,便冲萧风丢过去一颗,“尝尝,味道不错。” 萧风顺手接过,看了眼,淡淡说,“这种枣,山里人叫串肠枣,吃了之后会肚子痛,所以有上山容易下山难的意思,即使在其他地方也是在山下食的。” 叶凡忍不住笑起来,“这只是民间的流传,害怕小孩子吃坏了肚子,不必这般较真吧?” 萧风没说话,只是将枣塞进了口袋里。 叶凡打了个哈欠,随手又摘了颗枣子丢进嘴里。 然后,他忽然说了一字,“止。” 一条黑色的好像藤蔓的东西在枣树枝桠间微微一滞,瞬间消散,一道人影转瞬即逝。 萧风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 叶凡温和解释,“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若是很容易处理掉,岂不是很让人失望。” 萧风点点头,“那些诡师传承应该不是这里的吧?” 叶凡笑笑,“以前,这里就像一个战场,四方豪杰争相奔走,最后那些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了我一个。” “他们是你引来的?”萧风淡淡说。 “对。”叶凡欣然道。 萧风看向前方,“来人了。” 叶凡微微打了个哈欠,身形在原地消失。 萧风停在原地。 几个人从山坳里钻出来,皆手持兵器,一人上前斥道,“来者何人?” 萧风小小打了个哈欠,“我找阴山教大师兄熙彦,向他讨一样东西。” 几人对视一眼,那人再次开口,“大师兄目前不在教中,请阁下改日再来吧。” “找吴昌义吴长老也是一样的。”萧风声音依旧平静随意。 “那请阁下报上名讳,我等好通报一二。”那人迟疑道。 “你只需告诉他,九龙山脉里的东西我拿来了,他便知道我是谁了。”萧风温和说。 “好,那你等着。”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冲几个师兄弟使了个眼色,钻回了山里。 “劳烦。”萧风笑笑说。 那几个人冲萧风笑笑,一个比较憨厚的汉子可能见萧风好说话,提醒道,“现在吴长老已经是教主了,你等会儿说话注意点。” “嗯。”萧风并不意外应了声。 阴山教的人要比其他同等势力的人多些人情味,有熙彦,吴小年,陈旺生的珠玉在前,萧风倒是不意外。 没多久,那人领着个人来,萧风认识,是进去凡王墓里跟吴昌义一起幸存下来的那人,只是现在走路一瘸一拐,成了个跛子。 只是萧风认识他,他却不认识萧风,当初萧风可是戴了面具进去的,况且萧风气质也与之前大有不同,他自然与当初那个清冷淡漠的鬼神仙联系不起来,上下打量了番萧风,皱眉道,“阁下哪位?” “我当初是与熙彦,吴小年一队的,后来东西便到了熙彦手里,”萧风声音淡漠说,“当初他与我说,那东西对他有大用,向我借了,三月之后归还,而如今已过近一年,迟迟没有消息,我便只能自己来取了。” 那跛子脸色微变,“那东西是你的?” 萧风眸色一冷,“我取出来的,不是我的,还能是你们的?怎么,你们想吞了?” “自然不是。”那跛子连连摇头,“只是大师兄如今并未在教中,也未将东西交于教主,该如何还你?” 萧风眉头一皱。 那跛子忽然微笑起来,“不如这样,我安排你先在教中住下,等大师兄回来了,你亲自问他,如何?” “希望能如此吧。”萧风声音愈发冷淡。 “这边请。”跛子冲几个巡山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引着萧风往山坳里去了。 …… 山南水北阳盛,山北水南阴重,阴山教便在垣山的北面,可以说是风水极差之地了。 或许是风水养人的缘故,不了解的人乍一看阴山教弟子总觉得阴恻恻的。 北面树木较为稀疏,小路上的杂草枯叶也少了丁点。 两人走了片刻到了一座大碑前,在碑上几处轻轻敲打便会启动机关,露出个黑漆漆的大洞来,这与毒源之地倒是有点相似。 两人先后进入,很快通过九曲十八弯,那跛子将萧风领入了一房间中,然后以去叫教主的由头跑了出去。 萧风在桌前坐下,阖上眸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桌面。 窗纸被人悄无声息戳了个窟窿,一点粉末状的东西飘在了空气里。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手抵着额头,没了动静。 过了会儿,有人推开门,戳了戳萧风,然后又戳了戳,萧风软软滑下桌子,那人连忙扶住,冲房外喊,“师兄,好了。” 那跛子从房外进来,咧了咧嘴,嗤笑,“有能耐就了不起啊,还不是到了我手上。” 他狠狠掐了萧风几下,“让你拽,让你拽。” 扶着萧风的那青年有点看不过去,“师兄,这少年怎么处置?” “自然是送去跟大师兄团聚,总要让大师兄把东西交出来再说。”跛子拍了拍萧风的脸,冷笑道,“我就不信吴小年再加上他,撬不开大师兄的嘴。” “哎。”青年连忙应了声,抱着萧风跑了出去。 () 第695章 阴山教的近况 昏暗的地下室里,木桩上绑了两个蓬头垢面,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 铁门发出一连串锁链声,那二人猛地惊醒,一人浑身颤抖起来。 “小年,别慌,我陪着你呢。”另一人声音嘶哑安慰。 “嗯……嗯。”吴小年哆哆嗦嗦点头,浑身仍止不住颤抖。 铁门被打开,有些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勉力睁眼的两人都本能阖上眸子。 过了会儿,又是一连串铁链拖动的声音,四周安静下来。 两个人睁开眼四顾,只见到墙角多了个少年人,一身白衣,看不到脸。 两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熙彦看了会儿,喊了声,“小兄弟。” 那少年身子动了动,抬起头来,笑了笑。 熙彦与吴小年蓦地瞪大了眸子,刚想说话,就见那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将话都咽回了肚子。 萧风上前给两人松了绑,扶着他们坐去墙角,检查了他们的情况,很不好。 熙彦悄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风以自身真气给二人运功,漫不经心说,“前不久出来了个怪物,我猜跑到这里来了,便进来看看。” 要是其他人说,这种情况下铁定是贻笑大方,可萧风说,熙彦就顿时哭笑不得,“那你就这么进来?” “对呀,这样比较省事。”萧风理所当然说,“你那个师弟嫌我态度太傲,差点掐死我,我迟早还回去。” “活该。”熙彦没好气道。 萧风毫不在意,又悄声说,“跟我想知道阴山教的情况,这次飘缈楼也没给我多少消息。” 熙彦神色有些黯淡,“上次我回来,揭发了副教主想取而代之的野心,因为我手里有那个玉牌,背后又站着飘缈楼,少有人站在副教主那边,那次动乱就像江湖上流传的,比较干脆利落。” “只是那次清洗,吴昌义不知去向,我想这他势单力孤,也搅不起什么浪花来,可没想到,前不久他带来了七人。” 熙彦有些苦笑,“那七人简直不是人,三个人没出手就制住了教里所有的长老,特别是其中一个年轻人,他身上能长出黑色的藤蔓,被这藤蔓缠上的人会瞬间化成脓水。” “现在,所有的长老都死了,我与教主因为知道令牌的事被囚禁,教里表面看着平静,其实就是个空架子,那吴昌义表面上虽是教主,事实上就是那几个人一条狗。” 熙彦脸上逐渐堆满了愤怒,“要是我出去了,不把吴昌义剁成馅喂狗,我不叫……” “先别立誓,你的意思是,现在阴山教已经易主,对吧?”萧风打断道。 “是。”熙彦点点头。 “给我说说那七个人,能说什么说什么,胡说就算了。”萧风不急不躁道。 熙彦皱眉想了想,“为首的是个衣衫青衫的中年儒生,相貌普通,再是个从头滚到脚的黑衣人,听嗓音也是个中年人,青衫儒生喊他肖先生,还有个白衣男子,不惑之年模样,脸上肌肉很僵硬,不像是个人,倒像个死尸,儒生喊他师弟,这三人是没出手的。” 萧风点点头,示意继续。 “有三个黑衣斗笠人,出手狠辣果决,一直没说话,浑身上下也裹得严严实实,不出手时就一直参赛那个白衣人身后。”熙彦便继续回忆。 “最后那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神色木讷,除了身后长黑色藤蔓,也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 他忽然想到一事,“对了,那个年轻人是听肖先生的,但是又好像不怎么听话,出手之后似乎是有点不受控制,目光凶的不像个人。” “这样啊。”萧风笑了下,这就是说情况还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那就很好了,“你知道教主被关在哪里吗?” 熙彦叹了口气,“我与教主差不多一起被关起来,一直没见过,教主是生是死都不知。” 萧风收功吐出口气,“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熙彦吐出口气。 “你呢?”萧风看向吴小年。 “鬼神仙……”吴小年抽抽鼻子,有点委屈。 “别跟我哭鼻子,想哭找你熙哥去。”萧风调侃。 谁知道才说完,这个傻里傻气的青年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萧风哭笑不得,“熙彦,过来哄哄。” 熙彦一脸嫌弃,屁股往一边挪了挪。 吴小年委屈巴巴说,“前几天我一直在想,鬼神仙说不定……会来救我,可这几天……每隔几个时辰他们就打我一顿,你就是没来……我都不抱希望了,想着死了就死了,有熙哥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结果,你就来了。” 熙彦一巴掌拍过去,“老子才不要跟你死一块儿。” “哦。”吴小年憨憨应了声。 “你们睡会儿,一会儿说不定还要遭罪。”萧风微笑说。 熙彦怔了下,匪夷所思,“你不会也让他们打你吧?” “看情况。”萧风打了个哈欠,阖上眸子。 熙彦嘀咕了句怪胎,一歪脑袋,睡了。 吴小年抹了抹鼻子,将鼻涕泡往裤子上一抹,缩成一团,也睡了。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门口铁链声又响了起来。 “呦,挺自觉嘛。”跛子一瘸一拐进来,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三个人都淡漠看着他。 “大师兄,您还不说吗?”跛子蹲下看着熙彦的眸子,玩味说。 “呸!”熙彦直接吐了他一脸口水。 跛子面色一沉,胡乱抹了把脸,扯出个残忍的冷笑,“张千,王二,先让那位小少爷尝尝我们这里的皮肉绳的滋味。” 熙彦眉头跳了跳。 萧风扯出个笑,“我说这位兄台,难道不问问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跛子嗤笑,“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想知道那块玉牌在哪里?”萧风并不生气,面色不变说。 跛子神色一滞,猛地盯住萧风,“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萧风笑眯眯起来,眸子中突兀出现另一对瞳,微微旋转,越来越快。 跛子只觉得四周渐渐天旋地转,目光逐渐呆滞起来。 () 第696章 王嫂 梦与现实,时差不止十倍。 所有人眼见着跛脚青年猛地瞪大眸子,然后一脸欣喜跑了出去。 剩下的四个跟班面面相觑,连忙叫着师兄跑了出去。 熙彦与吴小年讶然看着萧风。 萧风有些意味深长笑笑,“我告诉了他一点实情,吴教主可能会来见见我们,不过要有些耐心。” 熙彦自然是听不懂的。 萧风却没有多解释的打算,阖上眸子,“睡觉吧,保存体力。” 熙彦便不再问,拍拍吴小年,“睡了。” 吴小年眨巴眨巴眼,乖乖阖上眸子。 …… 吴昌义从未觊觎过教主这个位置,可老天爷就是这般眷顾他,阴差阳错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他坐在教主的位子上,摸着手柄,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然后,他很想笑。 覃丽江,覃副教主,您辛苦经营了近十年的位置,我一夕便得到了。 我不费一兵一卒关押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那个人,现在想怎么蹂躏都可以,覃副教主,我也算给你报仇了,你应该在九泉下感谢我的。 虽然头顶还有几个高人,可这些人何尝不是我的护身符呢? 程钱宇不可能再翻身,即使冒出来几个飘缈楼人也无所谓。 “教主,教主!”从地下室跑出来的青年冲进了大殿。 吴昌义皱皱眉,“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青年跪倒在地,“教主恕罪。” 吴昌义摆摆手,“熙彦那小子说了?” “没有。”青年回答,见吴昌义一挑眉连忙补充,“不过新来的那个少年说了些新消息,弟子觉得教主应该听听。” 吴昌义对于扫他面子的白衣少年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连熙彦都称呼鬼神仙的,容不得他小觑。 “他说什么了?”他面色略缓,问。 “那几位大人物……”青年有些迟疑。 “你说便是。”吴昌义皱眉打断。 青年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教主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那块玉牌?” 吴昌义一扬眉,他不是傻子,青年这般说自然也能猜出有几分端倪,“上前说。” 青年凑到吴昌义身边,“那少年说,九龙山脉里有海市,其内有蜃楼,凡是进入蜃楼者,所有心愿都可成真,而那块玉佩就是海市蜃楼的通行令,那些人想得到便是想去蜃楼里求机缘。” “他是如何知晓的?”吴昌义不太信。 “那少年说,当初他进九龙山脉就是为了那块玉牌,若非如此,他堂堂鬼神仙,又岂会跟着我们下斗。”青年悄声道。 吴昌义若有所思,“他知道怎么找到海市?” 青年点头道,“他说他自有办法。” “哦,”吴昌义笑了下,“那他的筹码是什么,总不会是将玉牌拱手送人吧?” 青年有些赧颜,“他说,弟子不够资格,必须让教主亲自前往。” “吆,口气不小。”吴昌义嗤笑一声,“先晾他们两天,这两天就别送饭菜去,我倒要看看,鬼神仙,骨气有几斤几两。” “那几位……”青年眸光闪烁。 “我再想想。”吴昌义声音更小了些,“你去吧,别乱说。” 青年点点头,“方必成谨遵教主之意。” 吴昌义阖上眸子,一下下轻点额头。 …… 无常山上,几个老人齐聚一堂。 “我思虑再三觉得,长老们的建议都有道理,”云飞扬盘膝坐在蒲团上,与几个老人面对面,“不过依我之意,首当其冲的还是安抚弟子,所以,我觉得允许弟子回家省亲,去留全凭他们自愿,能留下多少是多少吧。” “可是……”龚师伯一方人顿时想出声说明。 云飞扬摆摆手打断,“占卜之术,最重在心境澄明,强求的失了那份自在,本末倒置,实在不值。” 他笑容温和镇定,“至于无常山的安全,我也想过,所以我打算明日跟着省亲弟子带着传承隐匿身份下山,无常山中长老也尽量在四方隐匿,见机行事。” “山主是想放弃无常山?”秦正临惊愕失色。 剩下的长老也满脸震惊。 “无常山是一方势力,只要人在,哪里都是无常山,何来放弃之说?”云飞扬脸色淡然。 “可是护山大阵若毁,以后无常山的威慑便会降低很多,我们占卜师向来不重战力,以后岂不是要任人宰割?”龚师伯脸色凝重道。 “山上无人,又不启动阵势,他们如何知道大阵?”云飞扬不以为然,话锋一转,目光扫向几位长老,“除非有人会泄露。” 几人脸色都变了变,齐声保证道,“自然不会。” 云飞扬笑笑,脸色也严肃下来,“如此,弟子招收之事上等一切安定了再说,注意隐匿身份,莫要被飘缈楼知晓。” 几个老人眉头紧皱,没应声。 云飞扬站起身,“那几位师伯师叔早些去休息,我也要去后山卜一卦看看此番出行的吉凶。” 他欠身一礼,洒然离去。 几个老人对视一眼,皆摇摇头,也各自散了。 …… 一家简陋的庭院里,萧天清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刚想坐起来,谁知略一动弹,胸前撕裂般得痛,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不由额头上一层冷汗。 “别动。”正巧一位中年妇人从房外进来,喊了声,快步过去,“你整个胸口差点剖开,还乱动,不想活了?” 萧天清眸子中出现一丝黯淡,转瞬清明,“夫人是?” “你叫我王嫂就行,昨晚见你被人丢到门口,老王便将你捡了进来,也亏得老王大胆,否则你昨晚就没命了,知道吗?”妇人伸手摸了摸萧天清额头,温和说。 “多谢王婶。”萧天清抱拳道,又觉得不妥,尴尬笑笑。 妇人摆摆手,“我们是行医之人,救死扶伤是分内之事,不过婶也要说两句,惜命些,命是自己的,没了就是真没了,这次是好运,下次要是没了这么好运气,岂不是要真没了小命?” 萧天清苦笑了下,“王婶教训得是。” 妇人摇摇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喜欢四下闯荡,说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你们不担心自己,你父母担心,你亲人朋友也心疼啊?” 萧天清哑口无言。 妇人回过神,歉然笑笑,“胡乱说的,你就当婶唠叨了,别在意,婶去给你拿药来。” 萧天清刚想说无妨,妇人已经转身出去了,他不由无奈咧咧嘴。 () 第697章 好人啊 夜深人静时,地下暗牢里愈发寂静,轻微鼾声便显得愈发清晰。 萧风睁开眸子,在身边人身上轻轻一按,又去吴小年那边给他点了穴,淡淡说,“出来。” 叶凡出现在幽暗空间里,笑眯眯站在萧风面前,“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 “我会在这里呆三日,若是三日内吴昌义没来,我便出去找他们。”萧风平淡说。 “喏。”叶凡似乎没听到萧风的话,从怀里摸出个梨递给萧风。 “我不饿。”萧风看了他一眼,并未伸手接。 “我觉得你应该饿了。”叶凡温和说,顿了顿又补充,“你若真不想吃,可以给那两个人。” 萧风眼中流露出几分讶异,瞬间又波澜不惊,伸手接过梨,拿在手上。 “那几个人,我已经找到了,要不去看看?”叶凡蹲下身,又说。 “好。”萧风起身。 两人消失在了地下室里。 …… 阴山教的布置分两层,一层是对外开放阴山教教廷,另一层便是阴山教的石窟。 石窟的路口是个极隐秘的地方,除了教中地位崇高的长老,鲜少有人知道。 只是,此时的石窟已经换了主人。 “今日惊动小唐的人可查出来了?”犹自然睁开眸子,看着跪在身边的中年男子问。 “回禀前辈,今日除了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不曾有外人来过垣山。”吴昌义低头恭声道。 “小唐不可能撒谎。”肖先生淡淡说。 吴昌义将脑袋埋在地上,低头不语。 “饶过你这次失误,不要再有下次。另外,垣山守卫再增加一倍,人可以放进来,但必须知道进来了多少人,明白我的意思吗?”犹自然并未训斥,阖上眸子,声音淡漠道。 “谨遵前辈之意。”吴昌义俯首高呼。 肖先生也未计较,只是拍了拍年轻人脑袋。 年轻人享受眯着眸子,将脑袋搁在肖先生腿上,似乎一只温驯的小兽。 犹九幽忽然开口,“今日的那个少年关在哪里了?” “禀报主人,与熙彦关在一起了,他与熙彦相识,说不定能让熙彦将玉牌的去处说出来。”吴昌义本来准备起身,闻言又伏拜了下去。 “将他们分开,将那人修为废去,明日子时我要去见见。”犹九幽淡淡说。 吴昌义立即高呼,“遵主上意。” 犹九幽不再说话。 吴昌义叩首离去。 过了半晌,犹自然睁开眸子,“师弟可是以为是那人?” 犹九幽木然道,“当初,他便是从凡王墓里将我手里的玉牌夺走的,如今又有个少年人来要玉牌,十之八九是他了。” “为何要等到明日?”犹自然有些不解。 “若是他,我不信他会这般轻易被捉,给他一日时间,怎么着也是有些端倪的。”犹九幽淡淡说。 “这般说,吴昌义也不一定可信了。”犹自然笑笑。 “方必成可以考虑一下。”犹九幽淡淡说,“他不经痛。” “先生觉得呢?”犹自然看了眼肖先生问。 肖先生漫不经心说,“依两位……” 他还未说完,脸色忽然一变,“谁!” 几道黑影一掠而去。 犹自然站起身另外,声音缥缈,“似乎有不速之客来了。” “看来之前清洗得不够彻底,还是让消息传了出去。”肖先生幽幽说。 “静观其变吧。”犹自然摇摇头,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是粗糙地道,九曲十八弯,实在看不到什么人。 …… 萧风二人已经出了石窟,走在同样昏暗却整齐的通道里。 “你惊动他们,可能在这里呆不了三天了。”叶凡轻声提醒。 他自然是知道萧风故意跑进暗牢里,固然有打探消息的意思在,更多的却是想避开他,透透气,他也乐得见到如此,只是刚才少年故意弄出动静惊动他们,难保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便只剩下安阳县了,尽早去了免得浪费时间。”萧风缓缓朝前走着,一点不觉得遗憾说。 “那现在去哪里?”叶凡无奈问。 “我去找方必成一趟。”萧风声音依旧淡漠。 叶凡想了想,“这边。” 萧风点头跟去。 …… 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无常山上,不少弟子收拾了行囊,准备离山。 一名面目俊朗的灰衫年轻人夹在这一群弟子里,很快顺着山路下了无常山。 无常山下,是村落农田。 灰衫年轻人缓缓走在羊肠小道上,姿态悠闲。 渐渐远离了无常山,走上了黄沙官路,前后依旧不见人烟,四周越来越荒凉。 寂静官道上,有破空声响起。 灰衫年轻人微微侧身。 一道银光擦着年轻人面门而过。 紧接着,数道银光激射而至。 灰衫年轻人身形掠过。 只听乒乒乓乓几声脆响,灰衫年轻人手持长剑,衣衫无风而动。 “既然来了,不如现身一见。” 四周静悄悄的。 灰衫年轻人微微打了个哈欠,“秦师伯,程师伯,月宁,成悦,馨媛,都出来吧。”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灰衫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总不会想让我请你们出来吧?” 又过了会儿,官道两侧的树林里钻出七个人来。 “山主。”秦正临躬身一礼。 剩下几个人也同样行了一礼。 “你们既不服我,何必给我行礼。”灰衫年轻人轻轻摇头。 “请山主交出传承,自戕,我等保证,不会为难无常山。”秦正临肃然道。 “在无常山活了大半辈子,秦师伯难道对无常山没有一点感情?”灰衫年轻人面色难看。 秦正临面无表情,“请山主自戕。” 几个人也齐声道,“请山主自戕。” “为什么?”灰衫年轻人面色渐渐有些凄然。 “无常山的传承,很多都是口口相传,你不死,我们难以心安。”秦正临淡淡说。 “真是……”灰衫年轻人忽然怜悯起来,“太可怜了。” 他笑起来,“既然你们这么不讲情面,云飞扬,我就都杀了。” 几个人面色都变了变。 “你是谁?”秦正临警惕盯着年轻人道。 “我?好人啊。”灰衫年轻人一指自己鼻子,哈哈大笑。 然后,一抹亮光骤然绽放。 亮过了艳阳金辉。 () 第698章 我不是鬼神仙 观梅峰山崖下的那个少有人知晓的山洞中,云飞扬与萧天月大眼瞪小眼。 萧天月是发懵。 任谁一大清早起来发现被人挪了窝,也要发懵一阵子的,更何况挪自己窝的是个异性朋友。 云飞扬是尴尬。 情况特殊,他又不好同萧天月明说,就悄悄将萧天月挪来了这里。 洛丽曦坐在一边石头上闭目养神,对两人的尴尬不闻不问。 于她来说,很多人都是可是忽视掉的,毕竟于她没有关系。 “嘿,几位!”一道身影跳进山洞,嘿笑了下。 洛丽曦淡淡瞥他一眼,收回视线。 “多谢。”云飞扬起身一礼。 张然摆摆手,懒散说,“别谢我,跟我没关系。” 云飞扬抿唇不语。 张然看向萧天月,态度就要转一百八十度,“小姑娘,你家公子交代了,在这之后,跟我还是跟他你随意,不如跟着我啊?” 萧天月眨眨眼,“凭什么信你?” 张然被噎了一下,苦口婆心道,“我骗你,图什么呀?要不是萧风交代的,我跑来这里呆着,闲的没事干呀,我很忙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萧天月认真说。 张然又给噎了一下,“你跟着他是累赘,跟着我……嗯,也是累赘,不过我没关系,我是游山玩水嘛,多带个累赘也没关系,你自己选吧。” “我不能自己走吗?”萧天月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说 张然微微一怔,笑起来,“可以啊,不过要是给人捉住了,萧风再去救你,可不止是拖后腿那般简单了。” 他拍拍萧天月肩膀,“丫头啊,好好想想。” 然后,他看了眼云飞扬,往外去了,“来,小子,我们出去聊聊。” 云飞扬并未犹豫,直接跟上。 两人去了山崖下。 山崖下是沙砾乱石,凌乱四布,不远处是密林杂草,荒芜人烟,也难怪当年寻机能诈死成功。 两个人走入密林,踩在堆积松软的枯枝败叶上。 “怎么说呢,中规中矩,也就是有我这个大高手在,结果才算差强人意,”张然吊儿郎当说,“不过呢,你该知道,这般伎俩只可能使用一次,况且除恶未尽,只会让恶藏得更深,所以,那些没揪出来的只有等你日后慢慢磨了。” 云飞扬默默跟着,一言不发。 张然忽然停住脚步,“不要想着驻守山门,昨日你说的话,无论是你忽悠人还是发自肺腑,都当是发自肺腑吧。” 云飞扬眉头一皱。 张然忽然摆摆手,语气粗俗起来,“老子可没空跟你在这里耗,别他娘的给老子装天真,你出来就出来吧,山门之事只能听天由命,天大地大还是自己的命最大,别学你那些长辈,傻乎乎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值,也没人救你,听到没?” 云飞扬面色阴沉下来。 张然打了个哈欠,并不在意,“行了,就这些话,你在下面想想,想清楚了自己去看看,我看看那丫头怎么想的。” 他甩甩袖子,转身往回去了。 只是,在走出几十步后,他微微偏头看了眼密林中那个面色阴晴不定的年轻人,轻轻摇头,自语道,“你嘱咐我的,我可都办到了,其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了。” …… 这一天阴山教里乱不乱萧风不知道,他只知道暗牢里挺安静的,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熙彦与吴小年睡了一觉,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就是肚子咕咕直叫。 萧风将叶凡给的那梨让两人分了,结果两个人就开始拉肚子,暗牢里除了发霉味,散发起了烂鸡蛋的味道。 熙彦就说萧风是故意的,连带着吴小年看萧风的眼神也幽怨起来,萧风自知理亏,便缩在墙角,距离门边那个尿桶远远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凭那两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最后熙彦口干舌燥,才悻悻闭口。 临近傍晚时,阴山教的人似乎是终于想到还有这么三个人了,铁门上的锁链才又响了起来。 来人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一进门嗅到暗牢里的臭味,眉头皱了下,看了眼引路的青年。 方必成连忙低头哈腰将尿桶提出去。 男子皱着眉头走入暗牢,那种臭烘烘的味道仍然不散,让他很不舒服,扫了眼坐在墙角的三人,冷冰冰道,“飘缈公子。” 萧风被熏习惯了,现在倒是坦然,“鬼域谷谷主,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你我当真有缘。” 犹九幽脸色更冷了几分,“阶下之囚,还逞口舌之利。” “我只是来这里住两天,没有阁下想得那般凄惨。”萧风一本正经说。 犹九幽看着萧风,嗤笑一声,“只是来住两天?” “只是来住两天。”萧风认真说。 “你不怕你折在这里?”犹九幽冷冷说。 “应该不会吧。”萧风依旧从容,“虽然地下爬出来的那个怪物是有些棘手,不过我觉得难度不会太大。” 犹九幽眸子中骤然闪过一道冷光,一阵无与伦比的气势从他身上陡然升起。 萧风没有任何动作,昏暗空间中忽然涌起一阵风,将在场所有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乍起的气机,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片刻,犹九幽平静下来,淡淡说道:“你若将玉牌还我,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萧风脸上浮现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我不同意呢?” 犹九幽眉头一皱,“我是看在你对我几次留手,如今才饶你一命,你莫要不识好歹。” “我怎么确定你不是探我的虚实?”萧风毫不领情说。 犹九幽哼了声,拂袖而去,“好自为之。” 铁门关闭声响起,四周很快安静下来。 萧风又靠回墙壁上,微微打了个哈欠。 这个鬼域谷谷主是真的天真,可能是跟傀儡打交道久了,对人情世故就有点不开窍,真是可惜呢。 熙彦不知道鬼域谷,吴小年却是知道,况且萧风是飘缈公子的这个消息有点大了,两个人都有点懵。 萧风看了两人一眼,勾勾嘴角,“我说过,我不是鬼神仙,是你们不信。” 两人哑口无言。 () 第699章 对峙 又是深夜,鼾声彼此起伏。 一道黑色的藤蔓从门缝中探入,悄无声息,缓缓地缠向了最靠近门的一人。 “止!”轻轻一个音节响起。 黑色藤蔓微微一滞,骤然间溃散成烟,便要渺渺飘散。 平地一阵清风起。 黑烟顺着风飘去了铁门方向。 一阵滋滋声响,铁门几个呼吸已是锈迹斑斑。 萧风眨眨眼,显然有些吃惊,自语,“似乎很厉害啊。” 话音才落,又有黑色藤蔓探了进来。 萧风静静看着。 黑色藤蔓往前探出一段距离,似乎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出现垂直弯曲,在那堵墙上开始缠绕蔓延。 很快,面前出现了一堵黑色藤蔓缠绕的屏障,藤蔓一层又一层,不停缠绕,乍一看好像蛇群。 吴小年一觉醒来,迷迷糊糊正好看到此景,呆了呆,骤然大叫,“熙哥,鬼啊,鬼啊。” 熙彦皱皱眉,一巴掌拍过去,“鬼你奶奶啊。” 他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了眼,怔了怔,“噩梦啊。” 嘀咕完,他又睡了过去。 吴小年见此都快哭了,才想到萧风,“鬼神仙……” 萧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看着那些藤蔓。 吴小年赶紧躲到萧风身后,缩着脑袋似乎呆头鹅。 萧风毫不在意。 这时,藤蔓静止了下来。 萧风神色渐渐警惕下来。 藤蔓渐渐变黑,越来越黑。 “闭眼!”萧风忽然开口。 吴小年下意识闭上眸子,只觉得后颈一麻,没了意识。 萧风扶住吴小年,转头看去。 似乎洪水决堤,黑色藤蔓疯狂缠绕而来。 “止!” 萧风眉头紧皱,骤然踏前一步。 凭空一股狂风而起,黑雾倒卷而回。 几个呼吸,铁门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哐当几声几块碎铁掉落在地,四周幽幽,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萧风将吴小年放到地上,上前道,“既然来了,便不要藏头露尾了。” “阁下倒是好魄力。”喑哑声音自黑暗中传出,幽幽渺渺。 “既然阁下不出来,我便只能请阁下出来了。”萧风声音清冷。 几道藤蔓疏忽缠绕而来。 “不觉得空间太小了吗?”一道白影骤然朝门外掠去。 又几道藤蔓缠绕而至。 萧风身如游鱼,灵巧在藤蔓间穿梭,往外掠去。 暗牢里空间小还是其次,可要顾忌熙彦与吴小年的性命,他百般顾忌,实在掣肘。 就在这时,一条藤蔓悄无声息黯淡,在昏暗光线中几乎不见,瞬间朝着萧风的后心刺去。 萧风心中一颤,脚步瞬间踩在几个点上,身形倏忽不见。 突如其来的失去目标,门口的人发出一声嘶吼,藤蔓朝着沉睡的两人缠去。 一道流光激射而来,瞬间与那道年轻身影相撞,那道年轻身影倒飞了出去,竟不纠缠,掠身而去。 “好狡猾的人。”萧风看着那人几个呼吸消失在夜色里,皱了皱眉,并未去追。 他若单人独剑,自然不会放弃这般好的机会,只是如今好友再次,他若去追,到最后好友成了把柄倒是个麻烦。 “该走了。”他叹了口气,喊了声,“叶凡。” “这时候想到我了。”叶凡因为萧风主动叫他,心情大好。 “可以帮我照顾好那二人吗,我想去将那些人都处理掉。”萧风面无表情说。 叶凡微笑,“可以。” “多谢。”淡漠的话语还未散去,萧风已经没了身影。 “真是倔强。”叶凡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入了暗牢里。 …… 幽暗通道里,两人相对而立。 “师兄,我不是说我自己处理吗?”犹九幽声音有些僵硬刻板。 “我只是去试试,若是不可为,我另有打算。”犹自然声音中有些无奈。 “你不信我?” “师弟你想多了,我只是……” “前几次的确是我的错,既然是我的错,我便该自己处理,何需师兄插手。” “你我大计,容不得半点马虎。” “师兄若是估计错了,可知后果。” “师弟不必担心。” 两道影子从长长的通道里而来。 “如何了?”犹自然上前道。 “还是小觑了那人。”肖先生有些懊恼。 犹自然眸子一眯,又淡淡道,“无妨。” “这里要放弃了。”肖先生淡淡提醒。 犹自然点点头,并不在意,“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走去哪里?”清冷得话语突兀响起。 昏暗光线下,血色的长剑发出诡异的光芒。 犹自然脚步一顿,转头笑了笑,“小友,这算我们首次见面吧?” “你运气比较好。”萧风声音淡漠。 犹自然认同点点头,“也对,我要比师弟运气好很多。” “到此为止了。”萧风缓缓上前。 一股无形威压铺天盖地而现,越来越强,压迫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三个人都皱起眉头。 瞬间,犹自然却忽然不在意笑笑,“前些天,我用重金在一个人手里买了个婴儿,还有口气,我便救活了他。” 萧风脚步停住。 犹自然笑笑,“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谁,甚至可以将婴儿拱手让给你,只是需要代价。” 萧风没说话。 “我听说,你跟神裔族有关,是不是真的?”犹自然上前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风声音愈发清冷。 犹自然笑容亲和,“若是你与神裔族有关,我想向你讨一滴血,无关的话,就要麻烦阁下去招惹一下神裔族人了。” 萧风蓦地嗤笑起来,“你不觉得,很天方夜谭?” 犹自然毫不在意,“是不是天方夜谭,只有试过才知道。” 萧风眯起眸子,“我不答应。” “当真?”犹自然依旧坦然。 “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一个难辨身份的孩子,我答应岂不是亏大了。”萧风声音平静,眸子却愈发冰冷。 “我若死在这里,明日这个消息便会送到一个朋友那里。”犹自然微微皱眉。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萧风声音愈发平静。 “可你不会杀了我。”犹自然紧紧盯着萧风的眸子。 萧风抿唇不语,目光却冷得几乎结冰。 四周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 第700章 搅局 四周死一般的静。 几个人都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你很大胆。”萧风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犹自然却似乎松了口气,“我一直很大胆。” “将他留下,你们可以走。”萧风目光忽然看向肖先生身后的年轻人,冷漠道。 犹自然摇摇头。 萧风嗤笑,“那便都去死吧。” 下一刻,有剑气如狼烟滚滚滔天而起。 三道黑影瞬间而至,招式瞬动,只是下一刻,齐齐倒砸了出去,空间中传来一阵脆响,似瓷器碎裂。 三个人面色微变。 他们料到面前的少年不好惹,却没想到犹九幽的三个得意之作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下一刻,天地间一束亮光刺破黑暗。 仿佛混沌初开的那一抹光,照亮人间。 犹自然抬头看去,一道剑罡白虹贯日般掠过。 在他冰冷的瞳子中倒映出来。 那道剑罡很快,快到在空中一掠而过,只留下一道残影,肉眼难以捕捉。 谁说,这个少年杀性不重的,这誓要杀人的一剑,哪是什么讲道理的主儿? 是他看错了人,还是他们瞎了眼? 他忽然眉头挑了挑,抬起手臂。 一朵血色的莲花在他指间绽放。 紧接着,数朵莲花围绕他身周漂浮,绽放。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 他一弹指,一朵莲花飞去。 下一刻,那一朵莲花与剑气相撞,寸寸粉碎。 罡风顺着通道汹涌而来,四周动荡起来,砖石开始掉落,似乎要坍塌了般。 紧接着,数朵莲花先后与剑气相撞 尘石四溢,地面摇晃不止。 只是通道中已经没了人。 …… “止步吧。” 平静得话语在夜色中响起。 下一瞬,一袭白衣挡在四人身前。 “我等一再忍让,阁下可莫要咄咄相逼。”犹自然眸子中跳动着冷光,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们的性命我可以留着,但他不行。”萧风声音平静,其中的冷意却让人心寒。 “不可能。”犹自然冷淡说。 “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萧风身影掠过,招式瞬起。 犹自然冷哼一声,似乎泥菩萨也被憋出了三分火气,身形不退反进,“我说过,我很大胆。” “那便试试看。” 一炷香时间,密林中的战斗依旧激烈,不分伯仲。 肖先生并未加入战团,只是在旁观战。 在他看来,那少年虽能一力破万法,可犹九幽与犹自然的招式都在诡,而且犹自然的招式诡而多变,最是难缠,那少年想短时间取胜很难,只要在这段时间被小唐的藤蔓伤到,战局便会逆转,谁胜谁败,尚未可知。 况且,他是毒人的掌控者,如今毒人状况尚未稳定,他若受伤,难保毒人失控,自然不会因小失大。 就在这时,密林中,一道不沉不慢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几人面色皆是一凝,瞬间拉开距离,定神望向幽幽夜色。 夜雾漂浮中,一柄剑铿然落下,直直插在两方人之间。 几个人脸上皆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紧接着,他们看到一个一身白色衣衫的男子缓缓而来。 他的气质完全不同于萧风的清冷,也不是犹九幽的漠然,而是平静,似乎一汪死水,不起一点波澜。 他淡淡扫了几人一眼,在扫到萧风时视线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看向那个年轻人。 “他,吾要带走。”毫无道理的话,却没有半分给人反驳的余地。 萧风眉头微皱,却未出言。 犹自然面色微微变化,“敢问前辈名讳?” 男子淡淡瞥了眼犹自然。 犹自然瞬间如遭雷击,猛地呕出鲜血,面色难看。 “吾在混沌旁守了三百年。”男子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萧风自然是听不懂的。 犹自然面色却更加难看,连忙低头道,“是。” 他看了眼肖先生。 肖先生抿了抿唇,“如今聚毒珠在他体内,他若失控,前辈也不一定能制住他。” 暮白没接话,一双毫无人间情绪的眼睛静静看着前方。 肖先生叹了口气,“好。” 小唐往男子方向走去,眼中有些迷茫。他对于这个人不知为何,既亲近又恐惧,本能般想靠近他。 暮白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去。 “慢着!”萧风突然出声。 暮白闻若未闻。 萧风身形一闪,直接挡在男子面前,“前辈想带他去哪里?” 犹自然脸上露出了些古怪神色,似乎匪夷所思,又好像有些幸灾乐祸。 “后辈,你是第一个敢挡吾之路之人。”暮白淡淡说。 萧风没说话。 他今日铁了心要将这个祸害除掉,哪怕是好友他都决心负了,岂肯这般罢休。 “请。”暮白看着萧风,淡淡道。 萧风上前一步。 轰然一声,大地发出一声闷响,沉重如实质的威压蔓延开来。 “不差。”暮白平淡吐出二字。 话音落,两人脚下,大地开裂,砂石狂飞。 “慢着!”一个青衫读书人莫名其妙从沙尘里跳出来,高喝,“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两人都退了一步,淡淡看了眼读书人,没说话。 叶凡松了口气,拍拍胸膛,然后看向萧风,“小风,退一步,他是前辈。” 萧风抿唇不语,凭什么,他不愿意。 叶凡无奈咧咧嘴,又看向暮白,“小白啊,小风好在费了不少心,你总不能让后辈空手而归吧。” 暮白淡淡道,“他的剑不错,只是走了岔路。” 叶凡又咧咧嘴,一拍男子肩膀,“小白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聚毒珠好歹是我的东西,总不能你把它吞了吧?” 暮白瞥了眼叶凡,“吾的道本要大成,却被人算计,功亏一篑,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叶凡噎了一下,“此事与我何干,你要找便去找君无欺。” “他不是出去了吗?”暮白微微勾起嘴角,却没有一点笑意。 叶凡挑挑眉,他知道这人指的是他杀了犹无意的事,语气疏忽冷淡下来,“有些逆鳞,不是他能触及的,也不是你们能试探的。” 暮白看了眼萧风,点点头,“吾记下了。” 他转身而去。 萧风眼中有怒意一闪而逝,到底没去拦。 有叶凡在,他拦不住。 叶凡看着两人消失,又看向萧风,笑容温和,“别生气啊,这次是我理亏在先,不过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萧风看了眼一个方向,犹自然三人早已趁乱溜了。 叶凡有些歉然,“我去给你追。” 他身形瞬间消失。 萧风一仰手将饮血剑丢掉,是真有些生气了。 每次叶凡一掺和进来,什么事都会变得乱七八糟,这家伙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多次,叶凡一次次扰他,他又岂会不想过干脆也让叶凡插手算了,可以叶凡这些天的作为,让他如何放心? 他敢同天下人博弈,却独独不敢同此人博弈。 因为他从未赢过,也输不起。 () 第701章 善后 并未让萧风等太久,叶凡抱着个襁褓出现在萧风面前,笑眯眯说,“处理完了,顺便帮你带来了个小礼物。” “他们呢?”萧风面无表情问。 “你那两个朋友都很安全,只是阴山教算是被你毁了,你打算怎么办?”叶凡伸手逗弄了下襁褓里的小家伙。 “我说的是那三人。”萧风不愿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说。 “他们啊,以后应该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叶凡抬头微笑。 萧风点点头,转身返回阴山教。 “你不看看他吗,很可爱的。”叶凡抬高声音问。 萧风没理会。 叶凡有些无奈,戳戳小家伙鼻子,“看看,你家公子不喜欢你呢。” 小家伙咯咯笑了起来,抓住叶凡的手指头,不撒手了。 “傻孩子啊。”叶凡摇摇头,快步追去。 …… 这次阴山教石窟毁坏,教中大半长老尸骨无存,连教主都被废去了修为,说是元气大伤,其实是注定了日后的一蹶不振。 教主程钱宇年事已高,被百般折磨,几乎奄奄一息,教中事务便一并交给了熙彦处理。 吴昌义与方必成被熙彦就地正法,其他教众都是蒙在鼓里,熙彦便只是尽量安抚,毕竟阴山教现在经不起折腾了。 有萧风在,一切自然一帆风顺。 经三日整顿,阴山教也算安定下来,萧风便准备告辞离去。 此时,阳光明媚,透过树影斑驳洒落,甚是闲适。 一伙儿人走在出垣山的路上。 “你我朋友一场,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到我之处,直说便是。”熙彦拍拍胸脯,豪气道。 他并不介意萧风前几日毁了石窟之事,毕竟本意是帮助阴山教,当然,便是真是胡闹他也顶多嘴上埋怨两句,谁让这个家伙救了他几次命了呢,就当是一点小利息吧。 萧风摇摇头,笑容微苦。 这趟阴山教之行,结果与他料想的差别很大,总得来说他是亏大了。 毒人的事没处理,阴山教的没落在所难免,所谓的智取全都成了蛮干,他本只想将那几个人揪出来,结果几个人也都跑了,所以连一点有用线索都没找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朋友都没事。 不过,要萧风说,这次动乱说是人祸,实则跟天灾差不多,毕竟毒人的事,谁能说是人搞得鬼呢。 总之,这次是萧风最糟心的一次出手,他就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弄出这般差的局面的时候。 “阴山教如今内部空虚,要不要我请两个前辈来帮忙?”萧风转移话题道。 熙彦怔了一下。 萧风解释道,“我是怕消息泄露出去,那时若有人想趁火打劫,阴山教免不了又是一场灾难。” 熙彦蓦地哈哈大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来多少收多少,不过要瞒着点教主,否则他以为我把阴山教卖了呢。” “我会说的。”萧风认真说,想了下,又嘱咐,“你现在是重修,可别急功近利,免得走火入魔。” “知道。”熙彦摆摆手,“行了,知道你忙,在阴山教耽搁几日已经是难为你了,那就走吧。” 萧风微笑了下,“那就再见。” “常来玩。”熙彦笑眯眯说。 “我来你们铁定是要出事的。”萧风开玩笑说。 熙彦噎了一下,一抽鼻子,“那你别来了。” “嗯。”萧风点了点头,转身缓缓离去。 “鬼神仙,常来啊。”吴小年喊了声。 熙彦一个板栗砸下去,“瞎说什么?” 然后,他又说,“有空来玩啊。” 萧风会心一笑,并未停步,只是朝后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崎岖山路上。 熙彦收回视线,见吴小年仍在看,拍了他一巴掌,“走了。” 吴小年回过神来,抽抽鼻子,“熙哥,你说鬼神仙还会再来吗?” 熙彦沉默了几个呼吸,语气有些惆怅,“应该不会了吧。” 毕竟,那个少年是中了碧寒的。 吴小年还不罢休,“那以后还能碰上吗?” 熙彦一巴掌拍下去,“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打完,他转身离去。 吴小年摸摸脑袋,连忙追去,“熙哥,等等我啊。” …… 垣山下,一只大黑狗已经等待许久,见萧风来,猛地一跃而起。 萧风快速后退几步。 大黑狗停在萧风脚边,委屈呜呜叫起来。 萧风有些无奈弯腰拍拍大黑狗脑袋,“乖,别闹。” 他转头看向叶凡,“我想再去一次煞岛。” “聚毒珠的事?”叶凡抱着孩子凑近萧风问。 “是。”萧风并不隐瞒。 “你可以问我。”叶凡很认真说。 “你的目的我看不透。”萧风扯了扯嘴角,有些苦笑。 “说到底还是不信我。”叶凡撇撇嘴。 “从去年开始,你一次次插手,看似无意,却都是在迫使我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而这次你将圣祖叫回来,何尝不是希望我收敛些,不要打破那些界限,而这次,很多事我虽然不知道,却也能猜出来,你与他暗中达成了什么约定。”萧风声音平静,“你若不是别有目的,我岂会提防,我会尽量听你的话,但我也希望有些事我们能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我也有脾气,不是泥菩萨。” “你想知道那个暮白是什么人?”叶凡毫不在意微笑,“他啊,是近些年最容易遭天谴的人,为了自救,他建立了云霞圣地,利用圣地聚来的气运磨砺自己的道,道成,他可以超脱,也就是成为我这样的人,天谴谴不到他头上。” 萧风默然,这些东西他不想接触。 叶凡继续说,“依我的估计,若没有意外,也就再过百年,他便可入道,可惜有人截取了圣地的部分气运,结果让他的道出现了破绽,功亏一篑。如今,他将那个毒人收走,可能是想将那个毒人作为自己的另一个分身,以此相互借鉴。” 萧风面无表情。 “听不懂啊?”叶凡毫不在意,忽然笑了起来,将襁褓往萧风怀里放,“看看这娃娃,挺可爱的。” 萧风无奈接下,抿了抿唇。这个孩子他是打算放弃的,如今却到了他手里,他心里稍微有些别扭。 “咯咯。”婴儿忽然笑起来,伸长手臂想去摸萧风。 叶凡伸手逗了逗婴儿,又拉着萧风去摸婴儿的脸,“别板着张脸啊,小心吓坏了他。” 萧风抿唇道,“你能不能抱着,他有点重。” 叶凡怔了下,忽然吭哧吭哧笑起来。 () 第702章 该糊涂时糊涂 “你说,秦老伯啊,不干了。” “前些天我还碰上过他,为什么不干了?” “谁知道呢?可能是年纪大了,攒够了养老的银子,自然就不干了。” “哦,谢谢,那您知道秦老伯家住哪里吗?” “这个,小少爷难为人了。我们这些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泡在水里,哪有什么家,要是有家,怎么会舍下老婆孩子干这个?一不小心便是丢小命的勾当。” “抱歉。” “没事,不过要是我没记错,秦老伯说来自无忧乡,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地儿,你不妨打听打听。” “多谢。” “客气了。” 萧风与叶凡同中年船家道谢,跳下船,往毒瘴林中而去。 “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跟着你,可没空搞鬼。”叶凡似乎怕萧风多想,连忙澄清。 “我知道。”萧风声音平静,“无忧乡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没听说过?” “你自然不可能听说。”叶凡漫不经心说。 萧风脚步顿住,“像幽冥狱那样的势力吗?” 叶凡摇摇头,“若再前移个几百年,他们还是有些消息的,只是现在死的死,走的走,逃的逃,还剩下几个人,还真不好说。” 萧风眉头皱了皱。 叶凡看了眼萧风,笑容可亲,“有些人总是健忘,只能杀鸡儆猴,才能让他们老实些,再者,那些人是真让我有些看不顺眼,我对其他人并不怎么宽容的。” “他没事吗?”萧风便不再多问,看了眼叶凡怀里的孩子。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叶凡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孩子,顿了顿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总不可能让我一直养着吧?” “正好给你找些事做,不是很好吗?”萧风嘴角勾了勾。 “你是觉得,梦峡也不那么安全了?”叶凡笑容有些玩味。 萧风抿了抿唇,抬头道,“对,那些前辈经历任何事,甚至丢掉性命,都是理所当然,可对于有些人来说,不公平。” “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叶凡摇摇头,有些无奈。 “至少可以少一点。”萧风眸子中倒映着灼灼日光,有了些以往的倔强期盼,显得眸子亮晶晶的。 叶凡看着,笑了笑,“那便帮你照顾些日子。” “谢谢。”萧风低敛下眼睑,轻轻说。 叶凡当没听见,“那现在去哪里?” “安阳县吧。”萧风微笑了下。 “最后一站了。”叶凡歪头看着少年。 “还有一站。”萧风摇摇头。 “哦?”叶凡有点惊讶。 “还有倒悬山呢。”萧风迈步离去。 “与那个小子的赌啊?”叶凡追去。 “嗯。” “然后就等结束了?” “嗯。” “真好。” “呵。” …… 有句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海商阁近日便是喜事连连。 先是少主回家,少夫人怀了身孕,再是从来不愿打点商阁的少东家开始跟着东家打点生意,再然后,连续接了两单大货。 雀鸣城的百姓们都说,林大东家的儿子终于开窍了,这叫喜上加喜。 此时,喜上加喜的两个人正坐在偏厅,喝茶休息。 “爹,我想同你聊聊。”林浩然从外面进来,说了声。 林海笑笑,“你不来,爹还想找你呢。” 林浩然怔了怔,难不成爹想跟自己挑明了,便恭敬而立,“爹先说。” “坐吧。”林海笑笑,抚须道,“你看爹现在也是花甲老人了,强撑着也不是办法,刚才我跟你娘商量了商量,觉得你手段尚可,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把爹的担子接过去。” 林方氏微笑点头。 林浩然微微一呆,“您不是问……” 他说了一半,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孩儿尚且需要磨砺,爹娘是否决定得太早了?” 林海不在意笑笑,“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林浩然面色略微僵硬。 林海摆摆手,“罢了,那便再等些时日,最后期限可是我孙儿出世了,我们老两口还想过两天含饴弄孙的自在日子呢。” 林浩然勉强笑笑,“好。” 林海爽朗大笑,笑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来找爹娘什么事啊?” 林浩然面色几度变化,开口道,“只是想同爹请半日假,诗雅说想回娘家看看。” “那就去吧,若是回来天色晚了,便明日再回来。”林海点点头,“记得替爹同亲家问好。” “记下了,那孩儿便去了。”林浩然躬身道。 林海挥挥手赶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林浩然心中叹了口气,欠身离去。 这些天爹几番试探,却迟迟不点明,他实在是有些烦躁了,近日本想着同爹明说了,可被父亲这么一点,他又实在说不出来了。 爹的脾性,他很清楚,听说是他不对在先,铁定会让他回去请罪,可不提能不能将诗雅留下,这些天在商阁打点,父亲越来越力不从心他看得一清二楚,又岂能再自私? 罢了,罢了,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只是他却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当父母的早就知道了。 偏厅里,林方氏放下茶杯,看着林海有些无奈,“你看看这孩子,让我们怎么说好呢。” 林海笑笑,“咱这孩子啊,脑袋灵是灵,就是喜欢钻牛角尖。” 林方氏点点头,“这样也好。” 林海也点点头,“该糊涂时糊涂,该精明时精明,才好做生意啊。” 林方氏笑着摇头,“你这家伙啊。” “脑袋灵光着呢。”林海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大笑起来。 …… 在床上修养了数日,萧天清觉得他能下床四处走走了,便从床上起来,推门出了房间。 庭院中晾晒了不少草药,整个院子都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很是好闻。 萧天清面对着灿烂阳光,阖上眸子,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心情略微舒畅。 “天清哥,你怎么跑出来了呀。”一个十六七岁小姑娘从廊道那边走过来,见到杵着的青年,赶紧跑过去。 “小琴,没事。”萧天清温和说。这几日王嫂没空,便是这个小丫头照顾他,人还不错,除了喜欢一惊一乍的。 “好不容易结痂,小心伤口裂开啊。”王琴气呼呼说。 萧天清低头笑了笑,“好吧,那就听你的喽。” “就该这样,回屋了。”王琴拉住萧天清手臂,小心翼翼扶他回屋,“以后不许私自出来,听到了吗?” “好。”萧天清点头。 “你看你就口不对心。”王琴哼哼道。 “哪有,我很认真的。”萧天清一本正经板起脸。 “胡说八道。”小姑娘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小心门槛。” “哦。” () 第703章 梅镇缓行 经年多无人居住,梅苑居依旧不见脏乱。 萧风站在梅林前,看着满目翠绿,心中便不自觉生出些惆怅。 以前见梅林苍翠还是在揽梅园,那时他总喜欢赖在揽梅园直到三姐赶才走,若是落梅时节,更是要顺带摘一桶梅子才肯罢休,如今见此景致,除了心中微涩,倒是没其他感觉了。 “可把那小家伙放下了,又沉又吵,一点都不乖。”叶凡施施然走到萧风身边,伸了个懒腰。 “已经很乖了。”萧风歪头说。 叶凡咧咧嘴,不跟萧风争辩,“过几天中秋了。” “嗯。”萧风应了声,想到去年此时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对叶凡只有敬而远之,倒没想过自己还有妥协的时候。 “想什么?”叶凡笑眯眯问。 “只是想明年中秋,我会做什么。”萧风展颜一笑,往林中石亭而去。 “可能你会不怎么在意中秋了。”叶凡自语般说,见萧风离开立即追过去,“这里倒没听说中秋有什么有意思的习俗,你可知道?” “除了花灯,赏月,也没什么特殊的习俗了。”萧风淡淡回答。 “这么说是有些无趣。”叶凡有点失望。 “不过,中秋节棋斋会设三关,三关皆过,便有机会与斋主手谈。”萧风补充道。 “下棋没意思,不过你同我下,我倒有些兴趣。”叶凡略微有点期待。 萧风看了叶凡一眼,轻轻摇头。 “你是怕自己输,还是怕自己赢?”叶凡声音温和。 “都怕。”萧风坦然说。 叶凡轻轻叹了口气,“你便是想得太多,自己找不自在。” 萧风没说话,走入石亭,一跃落在栏杆上,双手撑着栏杆,微微摇晃。 叶凡坐在石凳上,“当初为什么要买这里呢?” “因为有一个地方与这里很像。”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有了几分释怀的轻松。 叶凡微微眯起眸子,他发现在这里的少年比其他地方都要真实一些。 萧风似有察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梅林,笑容更轻松了几分,“我希望美好的记忆可以珍藏,虽然会牵出一些不算太好的回忆,可人生辛酸苦甜,总要都尝一尝才像人生啊。” 叶凡笑了笑,“虽然我不赞同,不过也对。” 萧风伸手捏住一片正巧飘到面前的树叶,仔细看了看,擦了擦,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可惜没吹响,便随手丢掉,“我自小便想用树叶吹曲子,觉得这样很自在,只是到现在还是吹不响。” “你应该能学会的。”叶凡温和说。 “我想自己琢磨。”萧风笑眯起眸子,有些孩子气。 叶凡翘起嘴角,“你没上心。” “对呀,可有可无的小乐趣,自然不会上心。”萧风晃着双腿,理所当然说。 叶凡笑容微微收敛,“现在你有很多时间,比如现在。” “没兴致。”萧风跳下栏杆,转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叶凡,我想出去转转,你不要跟着,可以吗?” “这里很乱,你注意些。”叶凡温和嘱咐。 “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不会主动招惹他们。”萧风保证。 叶凡无奈笑笑,“你可以过些天一并解决。” “也可以。”萧风认真说,顿了顿又说,“那小家伙醒了,可能又饿了。” 叶凡站起身,“我就说一点都不乖了。” 说着,他快步往梅林外去了。 走出梅林,他突然听到梅林中传来一阵悠扬曲调。 他脚步一顿,然后笑着摇摇头,脚步更快了几分。 …… 仲秋将近,梅镇附近自然算不得多热闹。 萧风一步步走在小路上,漫无目的,只是闲游。 四周皆是梅树,他觉得难得的安宁。 秋分时节的风,卷起淡淡落叶,已经有了些秋意。 萧风眯起眸子看向太阳,仍有夏意,只是已不是很浓郁。 这个时节,最适合晒太阳了。 萧风勾起嘴角,想到了那个喜欢晒太阳的好友,也不知道他离开蛊冢了没。 梅树上偶尔会有几颗负隅顽抗的梅子,萧风便随手摘下来,拿在手里瞅两眼,见不能吃便一仰手,丢向天空,至于能不能砸到人,他就不知道了。 走了片刻,对面走过来个灰衣儒生,中年模样,手里捧了一个木盒,里面放了十几片梅叶,看样子是在挑拣心仪的树叶准备做成书签。 两人点头示意,擦肩而过。 又走了片刻,萧风碰到了个爬树的年轻人,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捧了三个青色鸟蛋。 那年轻人见萧风年纪小便招呼,“哎,送你了,要不要?” 萧风有点奇怪,“你既然不要,为什么还要拿下来?” “好玩啊。”年轻人理所当然说,“但是我碰了,雌鸟一定不会再孵化,那再放回去就是虚伪了,倒不如给它们另找一个主人。” “若是我不要呢?”萧风更加奇怪。 “自然是给下一个人,至于大人小孩就听天由命了,只要不是死在我手里,怎么都好说。”年轻人笑眯眯说。 萧风摇摇头,绕过他离去。 这便不是虚伪了,真是奇也怪哉。 年轻人有点遗憾,“你真不要吗,那我就送给其他人了?” 萧风没理会,年轻人便更加遗憾,在后面叹息连连。 之后,萧风碰上了个吹笛子的少年人,曲调似高山流水,十分悦耳,萧风只是远远站着听完一曲,便不再留恋。 再后来,萧风遇到了个舞剑的红衣女子,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十分惊艳。萧风同样只是欣赏片刻,洒然离去。 夕阳西下时,萧风碰上了一局手谈,一个是鹤发童颜的白衣老人,一个是鹤发鸡皮的灰衣老妪,两人在梅树下执子厮杀。 萧风经过时正是酣战时,他便驻足片刻,在心中演变百般可能,只是在最后收尾时那白衣老人忽然抬头看了眼萧风,“小友觉得如何?” 萧风微笑了下,转身离去。 两人便继续下子。 在夕阳最后落于西山时,萧风看着万道金辉,微微浅笑,待西山不见红色,转身往回路走去。 () 第704章 看孩子 中秋的前几天,萧风的日子过得自在且充实。 时机未到,大事自然是没有的,可事情也总不会少,哪怕只是些鸡毛蒜皮事,又或者是没事找事。 萧风在这段时间将梅镇及其附近都走了个遍,发现这一片当真隐居了不少妙人。 钓鱼却不吃鱼的老丈人,能将草也编成结实篮子的老婆婆,喜欢吃草根的中年汉子,习惯梦游的年轻妇人,倒看日出的少年,收集各种虫子的少女…… 他忽然觉得,若是在这里常住,应该也不会很无聊。 此时,阳光正好,偶尔有黄叶飘落,更添几分秋意。 萧风抬起一只手遮在头顶,透过指缝看着天上的太阳,然后微微一笑。 一个苹果嗖一声从头顶砸了下来。 萧风往后一跳躲开,抬头看向树上那个年轻人,“你做什么?” 年轻人咧嘴笑笑,将手里的果子往头顶抛了抛又接住,“这附近没有好玩的,只能逗你玩了。” “无聊。”萧风将苹果捡起来,擦了两下咬了一口,慢悠悠走了。 “喂,你这家伙……”年轻人怔了怔,连忙一跃而下,“谁让你吃的?” “谁让你扔的?”萧风淡淡反问。 “我想扔就扔了。”年轻人理直气壮。 “我吃不吃,关你什么事?”萧风看都不看他。 年轻人气笑,“我的苹果,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 “谁知道这是你的。”萧风小小打了个哈欠,又咬了一口苹果,然后又吐出来,遗憾嘀咕,“虫子咬了,送你了,要不要?” “我才不稀罕呢。”年轻人哼哼道。 “这可是你说的。”萧风又啃了一口苹果,然后脚步顿住,“来人了。” 年轻人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一阵疾风骤至,林间多了二人。 一人黑衫黑鞋,墨色长发披散,显得面容愈发冷峻苍白,手中持了一柄黑色的阔剑。 另一人青衫纶巾,剑簪束发,手持一柄折扇,轻轻摇晃,整个人显得愈发风流倜傥。 两人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对峙,风吹起落叶,在两人之间飘过,平白让和煦的秋日多了几分肃杀。 萧风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离开。 跟他没关系,这两人他也不认识,那就没有呆这里的必要了,他还想多自在两日,其他事中秋后再说。 “喂,别走啊。”一旁的年轻人手疾眼快,伸手就想把萧风拽住。 萧风脚步挪移避开,挑了挑眉。 年轻人抓了个空,有点讪讪,“看看热闹呗,还怕人家最后杀人灭口啊,这都什么世道了,不兴这一套了。” 萧风转头看了眼那二人。 两人还在对峙,似乎压根没将萧风与年轻人放在眼里,又似乎并不想平添麻烦。 两人之间,树叶静止,空气中有涟漪微扬。 两人在以势压人。 萧风略有些讶异,两人似乎不是江湖中人这般简单,这里果然是卧虎藏龙啊。不过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将手里苹果把往年轻人身上一丢,继续缓行。 年轻人被萧风忽然丢苹果把,一下子手忙脚乱,避开了才看出来就真是个苹果把,不由愤懑道,“我说,你这算什么?” 萧风没理会他。这家伙跟了他几天了,一直有事没事惹他,不就是不接他的蛋嘛,小心眼的。 年轻人不愿罢休,身形一掠扑来,只是即将抓到萧风时,萧风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几丈外,然后一闪两闪,没了影子。 “我去,这是什么身法?”年轻人有点懵,然后忽然笑了一下,“这少年是真有意思,回去问问老祖宗。” 然后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战局,啧了声,“最近这里好像有点乱啊。” 他轻轻摇头,下一刻蓦地嬉皮笑脸,身子往上一跃,消失在了枝桠丛丛间。 …… 这几天,叶凡一直在梅苑居没出来过。 一方面是,小家伙太烦人,一放下,便哇哇大哭,抱起来就立即不哭了,叶凡实在脱不开身。 他严重怀疑小家伙是在故意整他,真心想把它丢了算了。 对于叶凡来说,小家伙跟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另一方面,他想让萧风自己好好想想。 若说其他少年人都有天上的一盏孔明灯,那萧风只能算是久居深渊,好在勉强还守着一点豆大烛火。 可叶凡到现在都没想清楚,在死亡冰原里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萧风,让萧风原本还能勉强持着的豆大烛火自己吹了,这便是个大问题。 自己甘愿住在黑暗深渊里,那人不是疯子,便是行尸走肉。 他希望萧风听话是一回事,可死气沉沉却是另一回事,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只是以萧风的脾气,他觉得更可能弄巧成拙。 那便只能他自己想通。 所以,这些天叶凡都不去管他,让他好好想想,四处看看,至于结果,看天。 这也算是他这些年来难得的一次让步了。 “逛够了?”叶凡转头看到萧风进门,微笑问。 “碰上两个人打架,便回来了。”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婴儿。 婴儿对萧风比对照顾了他几天的‘老妈子’要亲,咯咯笑着伸出手臂,要抱抱。 叶凡巴不得把这小家伙丢了,赶紧往萧风怀里一送,“给你了。” 萧风抱着小家伙,眉头微皱,看了眼叶凡。 叶凡温和微笑,“这都快晌午了,我去买点菜回来。” “我去吧。”萧风建议。 “你好歹让我出去逛逛,这已经三天了,我再不出去晒晒就发霉了。”叶凡开玩笑道。 话都挑这么明了,萧风再不愿意就是不懂事了,只能点点头。 “记得给他换尿布。”叶凡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身影却在下一刻消失。 “换尿布?”萧风面色怪异低喃了声,低头看了眼小家伙。 小家伙却一点没察觉出萧风的嫌弃,伸手去玩萧风的衣角,不亦乐乎。 萧风无奈扶额,这么小的孩子,他还是真没照顾过,便是在皇都时的弟弟妹妹们,他也鲜少接触,现在这小家伙突然到了手里,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梅林中钻出来个白乎乎的小鸟,叫了两声停在了萧风肩膀上。 “回来了。”萧风由衷微笑道。 “咕咕。”滚絮又叫了两声,然后偏头看着萧风怀里的小婴儿。 因为小家伙正似乎看到了新鲜玩意儿,眼眸亮晶晶盯着滚絮,然后伸出小手,“%?%~!%@~” () 第705章 再遇风无尘 安阳县东边有一片湖泊,名碧绦,绕湖一圈柳树,妆饰翡翠,恰逢其意。 湖泊上有木桥纵横交汇,最终延伸到岸边幽静处,而木桥交汇处便是棋斋,是一座架于水面的清雅庄园。 此时,碧绦湖上,花船游曳,张灯结彩,跨水木桥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中秋时节,是碧绦湖最热闹的时候。 萧风靠在沿湖栏杆上,看着湖面灯火交映,月影星光点缀在波光粼粼里,一时也分不清是月色还是灯光。 他又微微仰头,可见月明如盘,星光闪烁,不同于湖面的热闹,总是带着清冷与安静。 “时间差不多了。”过了会儿,他站直身子,看向身边的读书人。 “不想去可以不去嘛,又没人逼你。”叶凡温和提醒。 萧风笑了笑,偷懒是会成习惯的,“走了,照顾好小不点儿,别让他着凉了。” 叶凡抓起怀里孩子的手,冲萧风挥了挥。 “不必等我。”萧风嘱咐了声,顺着一条偏僻小路往木桥方向去了。 叶凡抿唇一笑,四下看了看,挑了下眉,然后低头戳了下孩子的脸,“带你去去吃好吃的。” 孩子两只小手挥舞,立即笑起来,咿呀咿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叶凡翻过栏杆,蜻蜓点水,直接跃上了一艘精致画舫。 …… 碧绦湖边除了柳树,自然还有其他植物,而且为了营造翡翠景致,绿植茂密。 萧风原本只是想安静些,专门选了偏僻路径走,结果走到一半他便有些后悔了。 这种欢庆节日,比较适合才子佳人幽会,特别是在安阳县这个三方文化交汇便分外开放的地方,便愈发明目张胆了。 萧风并不是故意想听草丛里的嘈杂声音,只是他习惯了警觉,自然而然便会注意,但再洒脱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不免有点脸红。 于是,他脚步略微快了些,至于今晚的筹谋就没心思想了,先离开这么个尴尬境地再说。 拐过一棵高大杏树附近时,忽然一个人影哗啦一声倒挂了下来,正巧视线与萧风平齐,冲萧风咧嘴一笑。 萧风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从树上跃下,一翻身稳稳落地,一脸揶揄,“看戏啊,正巧看到你过来,出来跟你打个招呼,你怎么来这里了,不会也是吧?” “我去棋斋。”萧风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面上更没有什么神色了。 “闯三关啊,”年轻人上下打量了眼萧风,摸摸下巴,“年纪不大,志气不小。” “若没事,我便走了。”萧风并不在意说。 “这么早去干什么,要不要跟我去长长见识。”年轻人笑眯眯看着萧风。 “不要。”萧风一见这人笑得不怀好意便想也不想拒绝。 “真不去啊。”年轻人皱皱鼻子,“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萧风绕开他便走,他跟这年轻人不熟。 “喂喂喂,你这也太没礼貌了吧。”年轻人伸手去拉萧风。 萧风侧身闪避,没搭理他。 “无忧乡。”年轻人忽然说。 萧风脚步一顿,微微皱起眉头。 年轻人笑眯眯起来,“你跟我去,我跟你说无忧乡的事,怎么样?” “你知道我是谁?”萧风声音中多了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昨天才知道的。”年轻人并不避讳说。 “那为什么还找我?”萧风眸色平静看着他。 “我们无忧乡没几个人了,我可不敢折腾。”年轻人连连摆手。 萧风淡淡看着他。 “我就是比较喜欢玩,所以有意思的事或者人都比较喜欢,只论私交,不谈其他。”年轻人捏了捏自己的脸,斜睨萧风说。 “我没兴趣。”萧风冷淡说了声,迈步离去。 年轻人冲萧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蹦跳了两下,追了过去。 萧风脚步一顿。 年轻人连忙大叫,“怎么着,路是你家开的啊还是怎的,凭什么你走得我走不得?” 他这一扯起嗓子来吼,影响得可不仅是萧风,四周的窸窸窣窣一下子都消失了,完全可以想象草丛里的一片狼藉。 萧风无奈看了他一眼,身形一闪再闪,没了。 年轻人眨眨眼,顿时不开心了,“我去,要不要这样啊?还有没有礼貌了,讲不讲理了,一点都不可爱嘛。” 然后,他哼了声,“仗着自己跑得快了不起啊,我去棋斋截你。” 说着,他快跑入了幽暗夜色里。 附近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没一会儿,几个人影狼狈而去。 …… 木桥用的是枣红色的木梁桥,稍微跺脚便会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其上游乐之人熙熙攘攘,还有些游走的商贩,买些零碎吃食或者花朵花灯,穿梭于人群之中,花花绿绿,很是热闹。 “帮我包一包,谢谢。”萧风在木桥前的一家铺子前停下,点了点其中糖炒栗子,将银两递过去。 “好咧。”店家是个黝黑大汉,闻言利索应了声。 “店家,也给我一包。”有个慵懒声音在萧风身后响起。 萧风转身笑了笑,“这么巧。” 风无尘笑了笑,“老早就想来棋斋逛逛了,这次好不容易出来,自然要来见识见识。” 萧风点点头,转头看向店家,“请问,我的好了吗?” “来,小心烫。”店家将一个油纸包递过去,抹了把汗,又看向风无尘,“客官的还要稍微等等。” 风无尘摆摆手,示意无妨,看向萧风,“你不是也要去棋斋闯闯吧?” 萧风点了点头。 风无尘挠挠头,“这就有点尴尬了。” “各凭本事吧。”萧风将油纸包递给风无尘,示意他尝尝。 风无尘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拿了一把,丢进口袋,然后烫得搓手。 萧风不在意笑笑,“没事,我便先走了。” “一起呗。”风无尘笑眯眯道。 萧风四下看了看,点点头,“岳霄庭和徐长薪呢?” “不知道。”风无尘一脸无辜。 “他们没追上你?”萧风抿唇有点想笑。 “我若不想让人追上,能追上我的人还真不多。”风无尘得意道。 “也不少。”萧风看了眼店铺,店家已经开始收栗子了。 风无尘撇撇嘴,有点讪讪,“你这样,以后会娶不到媳妇的。” 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你到现在还没娶妻。” 风无尘噎了一下,闷闷不说话了。 “客官。”店家将油纸包递过来,喊了声。 “多谢。”风无尘笑了笑,将油纸包拿过来,顺便递银子过去。 () 第706章 忽然的争吵 要说风无尘的长相,完全可以称出类拔萃,即使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只是一身最普通的灰衣也能穿出风流倜傥气来。 萧风看了一路怀春少女给风无尘抛媚眼,实在惊奇这么个家伙是怎么拖到现在还没取得一瓢若水的,思前想后,也就一个可能了。 “你其实说话可以稍微含蓄一些。”萧风走上棋斋所在的浮台,四下扫了眼,有点揶揄说。 “我说的是事实。”风无尘没好气撇撇嘴,剥了个板栗丢进嘴里,将板栗壳远远丢进湖水里,“那绿衣服的姑娘就是鼻毛长出来了,那个红衣服的姑娘往我身上撞我还不能躲了,那个双髻的丫头,挤眉弄眼,不是眼有毛病是什么……”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也不想听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蹩脚言论,“你快点将板栗吃完,然后我们好进去。” “急什么。”风无尘毫不在意。 “不进去在这里吹风吗?”萧风抬头看了眼明月,正巧有一群乌鸦在空中飞过,以萧风的角度,阴影正巧淡淡投在月影上。 “不挺好吗?”风无尘拿了两个板栗递给萧风。 “不吃。”萧风伸手推了推栏杆,然后靠在栏杆上,漫无焦距看向远方。 远处灯火辉煌,看着可是比这附近热闹得多。 “不吃拉倒。”风无尘又将板栗塞回自己口袋里,也靠着栏杆,慢悠悠得吃,欣赏着远方的色彩交映。 其实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喧嚣盛景,就挺不错。 “萧风!”一个年轻人嗓音忽然大叫了一声。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 风无尘呸掉嘴里的板栗壳,拿胳膊肘碰了碰萧风,看着那个引了不少人视线的年轻人,“你认识。” “无尘国师还是不要多问得好。”萧风没去看风无尘,只是轻声提醒。 风无尘噎了一下,“你说话其实也可以委婉些的。” 萧风没理会,只是看着停在面前憨笑的年轻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带你走后门,去不去?”年轻人挑了挑眉,嬉皮笑脸。 萧风没说话,看了眼风无尘,然后示意年轻人带路。 年轻人怔了下,估计没料到萧风会答应得这般干脆,不过也没说什么,偏偏头转身走了。 三个人绕到棋斋之后,直接翻墙进去了。 “你确定无妨?”萧风扫了眼满园的盆栽,淡淡问。 “棋斋的婆婆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跟她挺熟,有几分面子,前两关应该没事,不过第三关你可别几手便灰溜溜输了,对不起这个人。”年轻人漫不经心说。 “那需要我做什么?”萧风从不觉得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你那个身法挺好玩,教教我呗。”年轻人眸子一亮,咳了声又漫不经心起来,“当然,你要是舍不得,那便算了,当欠我个人情吧。” 萧风嘴角微勾,笑容有些玩味,“成交。” 年轻人眸子亮晶晶的,“当真?” “现在干什么?”萧风反问。 “想休息还是看热闹,自己选吧。”年轻人耸耸肩。 “你做得了主?” “先斩后奏,婆婆也拿我没办法。” “自然是看热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风无尘连忙插嘴。 “那就去看热闹。”萧风看了眼年轻人,漫不经心说。 “喂,萧风,我叫秦政,政治的政。”年轻人提醒。 “哦。”萧风淡淡看了秦政一眼,显然没什么兴致。 …… 棋本就雅,棋斋的布置自然清雅多过奢华,而且前来之人也不在意棋斋是否富丽堂皇。 棋斋自三百年前出世,除了八月十五都会开门一次的惯例,就只有每年要随机开三次门,棋斋佳人入世,寻觅有缘人,辅佐其功成名就。 陈相的夫人姒水原本便是棋斋佳人,跟着陈辞钧一步步走到如今位置。 每一位棋斋佳人的入世便意味着,只要有缘人不死,日后必定是飞黄腾达之人,这个诱惑何其之大。 两个人在秦政的带领下低调入了棋斋,悄悄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花船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皆眉头紧锁,沉思不语,偶尔也有人眼前一亮,然后去屏风之后与人对弈。 风无尘倒是不辜负秦政的一番好意,啧啧称奇便混进来人群。 萧风只是扫了一眼这些人,见没认识的,便低头剥蜜桔打发时间。 秦政也没什么兴致,就戳萧风让萧风教他那个身法,萧风没兴致教他,便问,“你现在不去打声招呼?” “急什么?”秦政摆摆手,“你不愿教,那我跟你说说无忧乡的事,算是打发时间。” “不必了,我没兴趣。”萧风摇摇头,笑容平静。 “为什么?”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这回轮到秦政疑惑了。 “没什么意义。”萧风坦然说。 “什么什么意义?”秦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看戏嘛,那就好好看你的戏。”萧风将桔瓣放回盘里,又拿了个蜜桔剥起来。 “这个戏多没意思。”秦政撇嘴,忽然似乎想到什么,眸子亮晶晶的,“等弄完了这里,你应该没事了吧?” “有。”萧风温和说。 “什么事?”秦政有点扫兴。 萧风神色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 秦政瘪嘴,“不想说拉倒。” 萧风笑笑,轻飘飘吐出二字,“睡觉。” 秦政给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睡觉什么时候不能睡,我领你看个特别刺激的。” “不去。”萧风将手里蜜桔丢掉,毫不犹豫道。 秦政无奈撇撇嘴,忽然瞥见风无尘,眸子又一亮,跑去人群那里,揽着风无尘的脖子到一边开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主动,反正等两个人回来,已经是如出一辙的副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形象了。 萧风当自己看不见,反正这两个人他都不熟,爱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 这时,屏风后忽然传出砰一声拍桌子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有些喑哑的老人骂声,“乱七八糟,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去去去,你这局棋,老夫不待见了。” 紧接着,是年轻人嗤笑声音,“你看不懂,便说不伦不类,还自称棋道大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来棋斋也不过如此。” () 第707章 最近,这一带很乱啊 场中的所有人都有些愕然。 棋斋的把关人棋艺都是得到公认的,可这个后辈竟然说滑天下之大稽,还说棋斋不过如此,这要有多大的口气? 那老人声音停顿了几个呼吸,似乎是被气笑了,“行行行,你说老夫不配为棋道大家,那你就说说,你的棋哪里有道理。” 老人挥挥手,“将屏风撤了,让大伙儿都看看,他所谓的妙棋,是怎么个妙法。” 只是几个呼吸,便有小厮将屏风撤走,露出屏风中的光景。 坐镇的是个两撇胡须的花甲老人,此时正吹胡子瞪眼,他自诩行棋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贬低,实在气难平。 老人对面是个长相斯文的寒酸书生,腋下还夹着一沓书籍,面色只是有些被揭开最后一层窗户纸的窘迫,倒是看不出多少紧张来。 一伙儿人再看棋盘,完全呆住了。 因为棋盘上的布局真的是一团乱麻,什么前人的经验套路,完全弃之不用,更显得棋局毫无章法,黑黑白白,说是棋局,还不如说直接堆到棋盘上的子。 他们唯一奇怪的是,卿老与落魄书生是怎么把这盘棋下出来的。 书生却一点不怯场,淡淡说,“且容小生下十子,一切定会水落石出。” 场中的都是棋道好手,对于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残局自然奇怪,而且也好奇,这书生当真能如他所言,化腐朽为神奇,便都不说话。 书生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也有人皱眉沉思,不由心中微宽,好在大路之上,非我独行。 他低头抓了十枚子,五黑五白,然后一黑一白间隔落下。 当他下到第五枚棋子时,那卿老面色就变了,到第八子时,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变了,等十枚子下完,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当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如今的棋局是中规中矩的平局,毫无悬念。 然后,场中人便觉得惊悚。 他们这般多人,没有一人看出书生的手段,可书生的布局却全在自己掌控中,那这书生的棋力该有多强。 渐渐,他们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这书生莫不是来挑战棋斋寨主,想让棋斋易主的? 棋斋自从成立便立下了个狂妄之极的规矩,若是有人在棋艺上能胜棋斋寨主,棋斋将易主赢者,日后赢者便是寨主。 世世代代,到如今已经整整三百年,棋斋从未易主过,难不成今日便要破了这一例。 卿老面色最是复杂,最后喟然一叹,“也罢,老夫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他从自己怀里小心摸出一块小巧的白色玉佩,放在桌上,这是棋斋的客卿信物。 然后,他看了眼书生,“年轻人,从今日起,老夫会退出棋坛,决不再拿老夫的拙劣技艺来献丑。” 他转身离去。 所有人自动让开道路。 有些人觉得惋惜,有些人觉得理所应当,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心中暗骂实在不值,不一而足。 萧风同样静静看着,也没想过阻拦,只是有些怜悯。 一生荣誉,到老却因为碰上了一个技艺远超自己的年轻人,晚年清誉尽毁,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他拿了个蜜桔,丢了一瓣桔瓣进嘴里,掺了蜜般甜。 “挺厉害的个人啊。”风无尘悄悄撞了下萧风。 “对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引出来寨主,若是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萧风漫不经心说。 “比如?” “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 “就怕他会先找你我开刀。”风无尘悄声说。 “关我什么事,也就拿你开刀。”萧风有点幸灾乐祸。 “他要是猜出你的身份,就不一定了。”风无尘笑眯眯道。 “除非他傻。”萧风不在意说,“来了。” 风无尘抬头看了眼,咧咧嘴,刚才见猎心喜,一时间忘了避嫌,这就给人找来了,“阁下有事?” “小生想与先生切磋一二。”书生低头以示恭敬。 “咳,我不会啊。”风无尘无辜道。 秦政在一边愣是给这么无耻的一句话逗笑了。 书生躬身道,“先生过谦了。” 风无尘连忙强调,“我是真不会啊……真不会啊……真不会啊……” 然后,反驳的话在萧风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僵硬又咽回去。 他挥挥衣袖,大方道,“算了,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我便同你玩一局。” “多谢。”书生依旧客气。 风无尘便想拽着萧风一起,要是给个后辈赢了,他这幽谷帝国国师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只是,萧风的动作比风无尘脑袋转的还快,他还没伸手,萧风已经在几尺之外了,他抬头看去,便见到萧风冲着他点头微笑。 风无尘一脸憋闷。 …… 棋斋是以才干论英豪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不满书生的不将剩余三个把关人放在眼里的行径。 两人相对而坐。 风无尘看在书生是晚辈的份儿上,让书生执黑先行,书生也不客套。 落子愈多,格局却并不分明。 一子一局,皆是看不懂的路数,乍一看一团乱麻,细看便觉得脑袋不太够用。 萧风一直没掺合,呆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秦政也没去掺合,他不喜欢人多,人多是非多,那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这一局的时间很长。 萧风睡了一觉醒来,棋局才接近收官时。他转头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景致。 已是仲夜,明月正巧挂在头顶,倾斜下一片银辉。 萧风笑了笑,收回视线,戳了戳秦政,“我出去一会儿。” 秦政被惊醒,茫然四顾,“什么?” 萧风抿唇笑了笑,“帮我同风无尘说一声,不必等我。” 秦政眨眨眼,“干嘛?” “人已经引出来了,我需要去收网。”萧风声音平静。 “收什么网?”秦政更懵了。 萧风微笑了下,轻轻说,“最近,这一带很乱啊。” 秦政一个激灵,猛地睡意全无。 萧风却没打算替他解惑,身形一掠而去,瞬间消失在月色里。 等秦政想找萧风时,萧风早没了影子。 () 第708章 博弈 月色如流水般倾泻,铺洒了一层银辉,一片安和。 只是朱红色大门后却是一片打斗声与惨叫声。 “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尔等为何咄咄相逼?”一头白发的老人怒声斥道。 回应他的是一道璀璨剑光。 老人终究不是花架子,大袖一挥,一阵罡风起,瞬间与剑光相击,消弥而逝。 只是,下一刻,又有数道剑光袭杀而来。 四周搅起狂风,飒飒作响。 噗嗤几声闷响。 老人身上数道血痕,身周围杀之人也闷哼一声,口呕朱红。 老人环视周围,偌大庭院已少见活人,毕竟这里是安阳县,鱼龙混杂,高手却并不在此,又怎能抵得过他人的刻意绞杀。 他目眦欲裂,身周气机动荡,“你们欺人太甚。” 围杀之人毫无惧色,提刀而上。 “老夫同你们拼了。”老人怒目圆瞪,不闪不避。 这时,庭院中一道尖锐破空声突至,直接打在了老人心口。 老人身周气机一滞,瞬间跪倒在地,竟似再无半分还手之力。 围杀之人面色一凝,转头看去。 房顶一袭白衣随风飒飒。 “中秋佳节,大开杀戒,是不是不太妥当?”清冽如山泉叮咚的少年嗓音悠悠响彻这片夜色。 “飘缈公子。”一人冷冷吐出四字。 萧风飘然落地,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那人,“正是。” “此事与你无关。”那人身旁浓眉大眼的青年淡淡说。 萧风笑容温和,话语却霸道至极,“我说与我有关,那就与我有关。” “阁下莫不是以为你一人便可力挽狂澜?”刚开始说话的那人冷冷说。 “这个我倒是不晓得,不过这里我觉得,是的。”萧风声音温和友善,“所以,你们还不走吗?” 浓眉大眼的青年面色难看,便欲上前讨教一二,被起先说话的人一把拉住,“木已成舟,莫要无谓送命。” 萧风只静静看着,并不催促。 起先说话的年轻人抱拳一礼,“告辞。” “不送。”萧风微笑回应。 一伙儿人匆匆而去。 萧风笑容玩味,视线转向那老人,“前辈应该缓过来了,还不起身吗?” 老人捂着胸口站起身,却并未冲萧风道谢,而是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倾天策自诩与棋斋棋艺相当,其内之人自然是聪明人,晚辈想干什么,前辈岂会不知,何必装糊涂呢?”萧风却不在意道。 “若非阁下这般大动作,他们岂会狗急跳墙,阁下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老人冷淡道。 “若非你们太过弱小,又不会抱团取暖,他们又岂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围杀你们?”萧风语气依旧温和。 老人脸色难看,默然不语。 萧风轻笑了下,“阁下该明白,与我合作的确是做棋子,可若能涅磐重生,何尝不是一桩大机缘,此后何须再苟且于此,山河浩瀚,何处去不得?”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皓月,“当然,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只是你当明白,你如今势单力孤,能不能在这乱世中存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又看向老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飘然而去。 老人面色复杂。 他知今时祸事是少年引来的,也只少年欲将他们聚集起来,也只是想再成一势与那几方庞然大物抗衡,与他合作,无异于沦落为棋子,生死不由己。 可他更知,如今那几方庞然大物也看透了少年的这步棋,才会彻底不顾忌他们同为异界人,赶尽杀绝,好让少年无势可借,他若是委屈求全,他们又会有几分信任,也不过是沦为棋子。 至于夹在中间,便只能是今天的下场。 真是无辜受累,进退两难。 …… 棋斋中的一局已经收官,平局,总算保住了风无尘的老脸。 两人起身互相见礼以示尽兴,寒暄一番,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不再管身外之物。 大部分人都面色复杂,直接或间接盯这两人,毕竟是自成一家的棋路,他们这些棋道好手除了长了见识,自愧不如外,自然还有不少复杂心绪。 好在没多久就有厚脸皮的出声圆场,再加上有棋斋客卿小厮招呼着,气氛才渐渐正常下来。 风无尘一回来就注意到萧风没了,只是刚才不便询问,现在就开始暗戳戳跟这个还不大熟的年轻人说悄悄话。 “那家伙呢?” “他说去收网了。” “收网?什么网?” “不知道,他没说。” “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对,一看就知道肚子藏了不少坏水。” “他什么时候去的?” “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说什么时候回来没?” “他说等会儿就回来,让你不用等他。” “这都挺晚了,要不咱走吧?” “行啊,行啊,我都怕好戏都完了,不过不叫上萧风一起。” “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别看。” “挺大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那一身白衣服,挺适合吓人的。” “他要是一恼,把你敲昏过去,我会让你暴尸荒野的。” “什么暴尸荒野啊?”一个好奇声音突兀插进来。 风无尘干咳了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风托着腮笑眯眯回答,“刚回来,你们聊什么聊得这般起劲,似乎是说我呢。” “哪有。”秦政连忙说,“大半夜了,我们都有点乏了,就先想撤了,不等你了。” 萧风点点头,站起身欲走。 “你不找斋主了?”风无尘有点惊讶。 “发生了些事,我觉得让她去找我会比较有趣。”萧风面色温和。 风无尘挑挑眉,“你来不是来下棋的?” 萧风笑得人畜无害,“那我是来干什么的?” 风无尘盯了萧风会儿,泄气道,“算了,我不知道。” 萧风便也不为难他了,“谁赢了?” 秦政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正好奇打量萧风的书生。 书生见秦政视线看过来,友好笑笑,秦政也回笑回去。 风无尘一巴掌拍在秦政后脑勺上,“平局,没有胜负。” 萧风点点头,没去看书生,实在是怕给书生跑过来拉他下一局的机会,胜负先不论,挺浪费时间的。 “那走吧,我乏了。”他迈步出去了。 两个人你一个眼色,我一个眼色,最后一起点点头。 风无尘喊了声,“等等我啊。” 两个人先后追了出去。 三人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个小厮请书生去另一间房间,又问了问风无尘的去向,听说已经走了,便只引着书生出去了。 () 第709章 死当谥文正 小厮领书生去了一间大同小异的房间前,便不再相随,欠身退下。 书生微微皱眉,犹豫了下,自己推门进去。 入内布置同样清雅,只是珠帘垂挂,倒有点小家碧玉的闺房感。 透过珠帘重重,隐约见一纤弱身影跪坐,流水声清晰可闻。 书生连忙低头,“小生误入此处,唐突了佳人,这便离开。” “是小女子请公子前来,岂有唐突之说,公子请进吧。”如夜莺啼鸣的婉转声音传来。 书生身子顿住,犹豫了下,掀帘入内。 那道纤细身影是个相貌娇美的女子,正在清洗茶具,一旁香炉散发着幽幽渺渺的香气,香雾笼罩着女子,让人生出一种暖玉生香的不真实感。 女子将茶具摆在桌上,抬头微微浅笑,纤手冲身侧一请,“小女子媛儿,公子请坐。” “多谢,小生吴峥。”书生有些忐忑,只是在女子对面坐下。 女子毫不在意,动作娴熟给书生沏了壶茶,“请。” 书生道谢品过,赞道,“好茶。” 女子浅浅一笑,“敢问公子所求为何?” 书生眸子亮了亮,语气却依旧平静,“小生自诩书读了不少,有几分文采,三次却皆不入榜,小生不服。” “仅仅这些?”女子又倒了两杯茶,虚虚一请。 “我辈人读书,求得不过生民立命。”书生不点头也不摇头。 “饱读诗书售帝王吗?”女子掩唇一笑。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独独没有了却君王事一说。”书生皱了皱眉。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书生眸子倏忽坚定起来,“我辈书生死当谥文正。” 女子看了眼书生,“死当谥文正,好大的野心。” 既然挑明了,书生也不再摆什么温谨恭谦让的谱儿,语气铿锵道,“我只需要一个机会,而你们能给。” 女子低笑出声,然后忽然凑近书生,双手覆在书生肩上,媚眼如丝。 书生一下子局促不安,耳根一点点红透,“姑……姑娘……请自重……” 女子毫不在意,反而笑容愈发明媚,吐气如兰道,“机会我们可以给,只是看你敢不敢。” 书生咽了口唾沫,“什么?” “媛儿即将入世,公子可有心采撷?”女子笑靥如花,柔声说。 书生眨眨眼,声音略有些不稳,“好。” …… 春宵一刻值千金,指的不止是新婚,还有露水情缘。 秦政口中的好戏就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活春宫好戏,顺便还想玩一下棒打鸳鸯。 只是不知道是天色的确太晚,还是他们运气太差,即使两个人很卖力地把萧风往偏僻处带,四周愣是没人,两个人面色就有点悻悻然。 这时,萧风脚步忽然顿住。 一道黑影从树丛间窜出,停下脚步,轻轻说了声,“一切顺利。” 萧风点点头,“去吧。” 那道黑影便一掠而去。 两人面面相觑。 “什么人?”秦政凑过来问。 “收网的人。”萧风心情不错回答。 “什么网?”秦政眨眨眼。 “左三尺,前二尺,右二尺,后一尺,右一尺,后一尺,速度要快一点。”萧风忽然说。 “干嘛?”秦政与风无尘都有点懵。 “身法啊。”萧风理所当然说。 秦政嘴角抽了一下,“这算什么口诀?” “照做。”萧风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秦政撇撇嘴,走了一遍,回到原地。 “继续走,找感觉,找到感觉,你自己就会了,好好练。”萧风转身离去。 秦政一呆,“喂……” “别乱动哦,位置不对了,会找不到感觉的,我可不会再教了。”萧风头也不回提醒。 秦政将迈出去的那条腿又收回来,瞪着萧风的背影有点急,“你这算什么?” 萧风没理会他。 风无尘眨眨眼,然后用折扇敲了敲秦政肩膀,“兄弟,好好练,我先走了。” 然后,他连忙追萧风去了,“喂,等等我啊。” 秦政差点吐出口老血来,这两人太他娘的不讲义气了吧? …… “你这样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风无尘追上萧风,小声提醒。 “是他自己不想追来,我又没绑着他。”萧风漫不经心说。 风无尘呆了呆,想想好像真是,点点头。 萧风脚步不快也不慢,正是散步的速度,他今晚的兴致的确不错。 虽然今晚死了不少人,可他请来的那些人没白请,他也不用亲自登门那几家,可以节省不少事,总得来说赚了很多。至于,之后那些人会怎么选,他就不怎么在意了。 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有那么几个不是太聪明的笨蛋,他没必要因为这些坏了心情。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星辰不知何时尽掩,一群不知名的鸟正巧从明月前飞过,有几分萧索之意。 他打了个小小哈欠,知道夜已经很深了。 “对了,你教他的什么身法?”风无尘忽然问。 “你想学?”萧风脚步一顿,笑容有些玩味。 风无尘抽了抽鼻子,“不学。” “哦。”萧风有些遗憾。 风无尘沉默了会儿,又问,“什么网啊?” 显然,这件事他纠结了挺长时间了。 萧风瞥了他一眼,“既然这般担心,为何不回去呢?” 风无尘砸吧了下嘴巴,“好不容易出来,当然不想回去了,况且,我也不是担心才问的。” “我该说的,当初已经都说了,至于其他,与你无关,我也不会说。”萧风声音平静,面色也很平静。 风无尘耸耸肩膀,没说话。 “你这是准备跟我回梅镇吗?”萧风又说。 风无尘瞬间两眼放光,“可以吗?” 萧风怔了下,“你今日才到?” 风无尘眨眨眼,“行李放客栈丢不了吧?” 萧风不说话了。 风无尘却絮絮叨叨起来。 “其实啊,我碰上你时就想问,你在哪里住了,如果是单独的院落,我也好去蹭蹭。” “我告诉你啊,客栈老不方便了,大清早的吵吵嚷嚷也就罢了,晚上还有人大亮歌喉,人家热爱艺术,我也不好扫了人家兴致,实在很难为人啊。” “在外面,没人是真方便,好在我运气好啊,你又古道热肠,让我甚是欣慰啊……” “你很吵啊。”萧风淡淡打断。 “有吗?”风无尘怔了一下,“我没觉得啊,老岳也说让我多说些话,别跟哑巴似的,我正努力呢,你觉得……” “你再说话,我走了。”萧风面无表情说。 风无尘咂巴了下嘴巴,觉得还是别说话了。 于是,他不说话了。 () 第710章 昨晚死了很多人 已过三更,夜色已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 梅苑居内同样一片黑暗,杳无人声。 萧风领着风无尘入了梅苑居,安排他住下,便返回房间休息。 虽然很奇怪叶凡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不过他更清楚他自己的能力。 无论叶凡想干什么,他都没有机会阻止,更没有能力阻止,倒不如不闻不问。 …… 雾散天明。 一大清早的,便有人哐哐哐敲萧风的房门。 “有事吗?”萧风小跑去开门,堵在门槛上问。 风无尘咧嘴一笑,“也不请我进屋坐坐,莫不是屋里藏了什么美娇娘?” “我怕你手不老实。”萧风一点都不客气说。 “我……手不老实?”风无尘瞪大了眸子,难以置信。 “我跟你不熟,你若有事便现在说,无事自便。”萧风声音平静。 他以前在梅苑居的房间里留了不少东西,信不过的人自然不给看,没什么讲不讲礼貌的。 “行吧。”风无尘撇撇嘴,又腆着脸道,“我就是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应该没问题吧?” 萧风眉头皱了下,很快舒展,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可以,只是我提醒你,有些地方不要乱闯,要是中毒什么的,会比较惨。” 风无尘眨眨眼,“会吗?” 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咳,这就不必了。”风无尘干笑了下,“对了,那你有没有空,陪我回安阳县取行李呗?” “嗯?”萧风挑了下眉。 风无尘笑容腼腆“你不是琳琅阁阁主吗,想来不会在意几两碎银吧?” “在意。”萧风微笑了下,补充,“而且我现在很穷。” 风无尘还想说什么,走廊那头忽然传过来一阵婴儿的大哭,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怀抱婴儿的读书人施施然而来,遥遥冲他点头示意。 风无尘下意识点头回礼,觉得这个读书人面容有些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小风,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那读书人对风无尘显然没什么兴致,温和问萧风。 “过了三更天,”萧风示意了下读书人怀里的婴儿,“你昨晚回来的那般晚,他有没有着凉?” “着凉倒没有,只是有些不愿意让我带了。”叶凡温和说。 他怀里的小家伙正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萧风,两只小手举起来挥动,那架势是让萧风抱抱。 萧风抿了抿唇,不想去抱这个小家伙,以前还是无所谓,那次给小家伙换了次尿布后,他就对这个小家伙有点敬而远之了。 叶凡见萧风迟迟没反应,理解道,“算了,还是我带着吧。” 那小家伙似乎听懂了,眨巴眨巴眼,一撇嘴,哇哇大哭起来,任凭叶凡怎么哄都不管用了。 萧风无奈,将小家伙抱过来打算自己哄哄试试,谁知道只是一进萧风怀里,小家伙立即不哭了,还两只小手挥舞,咯咯直笑。 风无尘一脸无语,这娃娃也太鬼精了吧。 叶凡脸上笑得几乎快开出一朵花儿来了,嘴上却凉凉说,“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萧风想翻白眼,腾出一只手给小家伙玩,“我只能带一天,明天应该会来客人,之后我还要出去一趟。” “可以可以。”叶凡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我有事出去,正好需要一日时间,顺便将千寻叫来,让他尝尝魔音贯耳的滋味。” 萧风点了点头,见小家伙想把自己的手往嘴里塞,连忙抽回来,一脸嫌弃。 小家伙却不觉得被嫌弃了,伸出小手想去捏萧风的脸,萧风也由着他,只是当小家伙想啃他时就不乐意了,赶紧把小家伙拿远了,小家伙也不哭,咿咿呀呀伸出小手再要抱抱。 萧风眉头一直皱着,却也尽量顺从小家伙,只要小家伙不啃他就行。 叶凡很喜欢看小家伙跟萧风闹,看得津津有味。 风无尘几乎要目瞪口呆了,实在是太破坏萧风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 “这是你的娃啊?”他试探性问。 叶凡怔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怎么还不走?”萧风眉头几乎快打结了。 风无尘却还没打算走,打量了眼萧风,嘀咕道,“以你的小身板,也不可能有娃,那就是这位仁兄的了?” 叶凡好不容易忍住不笑,“无尘国师不认识吾了?” 风无尘呆了呆,“我不是无尘国师,你认错人了。” 叶凡露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风无尘眨眨眼,忽然倒吸了口凉气,“那个,我有事,失陪失陪。” 说完,他急匆匆走了。 萧风被小家伙扰得不厌其烦,不过倒不致于失了心智,“你还有事?” “那个无尘国师试探出不少东西啊。”叶凡意味不明提醒。 “我知道,”萧风声音平静,“他一心求个自在,却不知他不自在只是因为他不想自在。” 两人开始说话,小家伙便不再闹,啃着自己手指头,自己跟自己玩。 叶凡轻轻叹了口气,“你又何尝不是。” “你该知道,我没有资格。”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顿了顿,“你还有事,我也有事,有话直说可否?” 叶凡点点头,笑眯眯说,“昨晚,不远处的承熙江江水成了红色,近一刻钟呢,煞是奇特。” “昨晚死了很多人。”萧风直视叶凡的眸子,语气平静,“来的人都未能再回去,不过还是我赚得多些。” “你想好后果了?”叶凡依旧在笑,只是脸上没有笑意。 “我没有时间了。”萧风浅浅的笑,“我会尽量活下来,毕竟我答应过你的。” “也罢。”叶凡盯了萧风半天,摇摇头,“是我杞人忧天了。” “还有其他事吗,这家伙太沉,我想把他放下了。”萧风转移话题道。 叶凡笑了笑,“若是那个无尘国师还回来,你不妨让他帮一些小忙,他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你想干什么的,他格局太小。” 萧风点点头,“谢谢提醒。” 叶凡无奈笑笑,“那就走了?” “嗯。”萧风点点头,率先转身入了房间。 叶凡摇摇头,却无可奈何,沿着走廊缓缓离去。 () 第711章 不是同一路人 萧风的房间里东西五花八门,香药机关傀儡,只要萧风学过的东西,都会有些模本,好在并不杂乱。 因为萧风的房间还安装了不少机关陷阱,杂乱是会出人命的。 萧风好不容易将小家伙放在床上,顺便撤了几个机关,直起腰甩甩手臂,觉得腰酸背痛。 带个调皮的孩子真累。 小家伙趴在床上,两颗眼珠子骨碌乱转,然后又伸出手,咿呀咿呀要抱抱。 萧风苦笑。 这小家伙在他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体重蹭蹭蹭往上飙,还喜欢让他抱,他现在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实在有点吃不消。 他很无奈叹了口气,板起脸,“自己玩,我要忙了。” 小家伙瘪起嘴,看样子是准备哭。 “滚絮!”萧风连忙喊了声。 衣架上打盹儿的白鸟立即一个激灵,咕一声飞到萧风肩膀上。 “陪他玩。”萧风指了指小家伙。 滚絮呆了呆,咕一声想往萧风袖子里钻。 萧风毫不费力抓住,“不许讨价还价,否则把你关笼子里。” 滚絮泪汪汪盯着萧风,过了会儿,认命咕了声,视死如归飞向小家伙。 小家伙立即兴奋起来。 于是,一阵鸡飞狗跳。 萧风揉着太阳穴往书桌方向走,对身后的动静闻若未闻,然后坐下安静练字。 区别只是从陈润青送他的字改成了随意发挥。 …… “一……二……一……二……一……二……” 秀玉潭前,洛天怡捏着一朵花,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 “一……二……一……二……一!” 洛天怡猛地瞪大了眸子,看着光秃秃的花柄,然后将花柄丢掉,一脸崩溃,“一,为什么是一,讨厌讨厌讨厌!” “怎么了?”颦儿收回思绪,偏头看着忽然神经的少女。 “一啊,一连几天都是一,这不公平。”洛天怡气呼呼道。 颦儿眨眨眼,“一怎么了?” “一的话,萧哥哥就不会回来啊。”洛天怡皱起小脸,蔫头耷脑。 颦儿眯起眸子,笑得好像狐狸,“为什么不会回来呢?” “因为……”洛天怡小脸一点点变红,“我跟老天爷说,如果是一,萧哥哥近日就不会回来,若是二,就会回来,结果全是一。” “公子日理万机,哪有空回来啊,自然全是一喽。”颦儿对于小姑娘的幼稚表示很无语,“不过,就算公子回来了,也没空陪你玩吧,你们不是一路人。” 洛天怡一下子似乎被踩了尾巴的猫,“哪里不是一路人了,我是江湖客,他也是,就是一路人,本来就是。” 颦儿耸耸肩膀,她清楚自己殿下不属于这里的,不过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她也不好解释,只是拍拍洛天怡肩膀,“行了,我去找霜寒姐,你也早点回去,别在这里睡过去。” 说完,她快步跑出了秀玉潭。 洛天怡委屈看了眼颦儿的背影,撅了撅嘴,又摘了一朵花,继续摘花瓣。 “一……二……一……二……”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便将花丢掉,蹭了蹭身边的大树,闭上眸子,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过来多久,她睡了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看到视线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黑衣,头顶箬笠的人。 “谁啊?”她揉着眼睛喊了声。 “想不想让你的萧哥哥一直陪着你。”低沉磁性的中年男声带着浅淡笑意传到洛天怡耳畔。 洛天怡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你知道你的萧哥哥是什么人吗?”黑衣箬笠的男子并未回答洛天怡的疑问,而是反问。 洛天怡皱了皱眉,“我跟娘亲说去。” “他是溪风帝国的太子,你和他的确不是一路人。”男子不急不缓说,“等他完成了一切,他便会继续做他的太子,再也不会回来。” “你胡说。”洛天怡怒道。 “你不信去问你娘亲,她知道。”男子声音依旧淡然。 “去就去。”洛天怡哼了声。 “等你再回来,我可走了,到时候知道了,有什么意义呢?”男子轻笑起来。 洛天怡脚步再次顿住,“你是坏人。” 男子声音更加愉悦,“我是坏人,可我能帮你。你要不要我帮忙呢?” 洛天怡看着男子,默然不语。 “只要他把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他便不会走了。”男子声音带着蛊惑,“他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会走了。” 洛天怡依旧不说话。 “我们很欣赏他,所以不会伤害他,只是想跟他成为朋友,”男子继续说,“可他不想跟我们做朋友,甚至想杀了我们,我们毫无办法,只能请你帮忙,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你骗人。”洛天怡厉声道。 “他是溪风太子,我们怎么敢杀他呢?你说是不是,小姑娘?”男子毫不在意。 “我们若是有坏心思,大可以将整个梦峡覆灭,可我们没有,我们不喜欢杀人,热爱和平。” “我不信。”洛天怡一字一顿说。 “我这里有一枚玉佩,只要谁的血滴在上面,谁就会失忆,你要不要?”男子轻笑说。 “你可以直接告诉你娘亲,但是以后你就再也留不住你的萧哥哥。” 男子声音严肃下来,“他是一国太子,以后是帝君,身份何其尊贵,岂是你一个漂泊在外的黄毛丫头能觊觎的,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不是的,才不是,你胡说。”洛天怡突地大哭起来。 男子发出一声轻笑,身形飘然而去。 洛天怡哭了很长时间,直到于子琪跌跌撞撞跑过了,“天怡姐姐,你怎么了?” 洛天怡不搭理他。 于子琪忽然咦了声,“这块玉佩是谁掉的啊?”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新来梦峡的那几个哥哥姐姐的,便想往怀里塞。 洛天怡身子抖了下,激动道,“住手!” 于子琪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天怡姐姐……” “那是我的,还我。”洛天怡抽噎这说。 “可是……”于子琪眨眨眼。 “这是萧哥哥送我的。”洛天怡小声说。 于子琪眸子一亮,“小风哥哥回来了?” “没有,是他上次回来送我的,他不是还送了你一只小猫吗?”洛天怡抹了抹脸,笑起来说。 于子琪傻笑,“也是哈。” “这是萧哥哥偷偷送我的,不要告诉其他人,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好不好。”洛天怡笑得灿烂说。 于子琪立即伸出小拇指,“拉钩。” “嗯。”洛天怡也伸出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第712章 千寻来了 夜静虫声和。 萧风放下笔,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 床上传来小家伙的咿呀学语,滚絮咕了声飞到萧风肩膀上,轻轻啄了啄萧风耳朵。 “知道了。”萧风将滚絮从肩膀上抓下来,起身去给孩子弄吃食,等萧风再回来,孩子已经快爬下床了。 萧风快跑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一脸无奈,“你怎么还不困?” 小家伙大眼睛眨呀眨,咿咿呀呀伸出手臂去捏萧风的脸。 萧风无奈叹气,不是说婴儿嗜睡吗,可这小家伙在他这里玩了一天,怎么还这么精神? 小家伙很没记性,捏了两下萧风的脸就想啃一口,萧风连忙把他举起来,距离他远一点,小家伙呼哧两下,两只手臂挥舞,咧嘴笑着要抱抱,哈喇子就从嘴里流出来了。 萧风哭笑不得,很嫌弃给小家伙把口水擦了,柔声细语哄着,“先吃饭,不许闹。” 小家伙还算听萧风的话,就是喜欢吃饭的时候吃萧风头发,每每此时,萧风都恨不得把自己剃成光头。 一顿饭喂完,萧风觉得比跟别人打一架还累,小家伙却更加精神,在床上爬着一圈圈打转,爬一圈要一次抱,否则就要爬下床。 萧风觉得这孩子实在难缠,好在在他手上,从来不哭,否则他非疯掉。 如此这般,萧风自然没法再去练字,只能翻出本还没看过的书籍坐在床前翻看。 小家伙对书籍很感兴趣,钻进萧风怀里不走了,两只小手还扒着书籍,不让萧风翻页。 “我给你读,你松手。”萧风很无奈说。 小家伙抬头看萧风,眨巴眨巴眼,松了手。 萧风松了口气,挑了一段话,读道,“道之不行也,在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在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小家伙吭哧吭哧直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萧风见小家伙注意力不在书上了,一目数行,赶紧翻一页,再一目数行,几个呼吸再翻一页。 小家伙见萧风半天不读,又将小手摁在书页上了。 萧风连忙再读一段,见小家伙又吭哧吭哧笑起来,继续一目数行,快速翻页。 读书太慢,还是看书快。 …… 叶凡本来想等明日再把小不点儿从萧风那里接过来,结果千寻好奇小不点儿长什么样,叶凡想着反正是千寻照顾,便心安理得带着千寻找萧风了。 两人在萧风门口里听到少年清越的朗诵声,有点惊奇,便稍微等了等,结果那屋里的人朗诵一段,过一会儿,才又朗诵一段,便不由面面相觑,都心道萧风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叶凡见萧风房间窗户开着,便示意了下,两人往窗户处一站,还没看到房内景象,房间中少年忽然出声,“请进。” 叶凡看了眼千寻,挑了挑眉。 千寻无奈耸耸肩,一脸无辜。是那少年太过警觉,跟他没关系。 门未上栓,叶凡一推就开了。 萧风已经将孩子放回床上,起身抖了抖衣衫上的褶皱,“事都办完了?” “差不多了。”叶凡笑眯眯道。 千寻从叶凡身后出来,“徒儿只看到了叶凡,看不到师父吗?” 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千寻。” 千寻幽怨看了眼萧风,“枉我将看家本事都传授给了你,连一声师父都换不来。” 萧风当没听见,又看向叶凡,“他放我这儿还是你接回去?” “千寻挺期待的,今晚让他带如何?”叶凡回答。 千寻耸耸肩,“你们要是放心,我带也没什么。” 萧风看了眼千寻,微笑,“自然放心,你看了那么多人的梦,总会有照顾婴儿的,经验比我们都丰富得多。” 叶凡露出个极灿烂的笑,如此甚好啊。 千寻看着萧风身后伸脑袋出来,一对眼珠子骨碌乱转的小家伙,觉得有点不靠谱,“我不一定能胜任,不如让一个人帮我啊。” 叶凡笑容玩味,“一个小家伙,哪需要这么多人,千寻说是不是?” 萧风已经往一边走了一步,让开路来,眼神示意了下。 千寻还是觉得不靠谱,“对了,我今晚住哪儿?” “这里房间多的是,也有人定期打扫,随便住便是,出门左拐都是。”萧风温和说。 千寻更不放心了,看着两个笑容同样温和友善的家伙,觉得像两只耍了人等着看好戏的狐狸,“我觉得泰和山的竹林比较适合我,要不我先回去吧。” 叶凡神色变得似笑非笑,“哦?” 千寻打了个寒颤,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算了,我还是在这里陪陪你吧。” 小家伙估计是不喜欢千寻,两只小手做抗拒姿势,毫无成效后,小嘴一瘪,准备哭。 “要乖哦,不许哭。”萧风在一边温和说。 小家伙硬生生将哭声压了下去,瘪着嘴,两眼泪汪汪看萧风。 萧风移开视线,他巴不得这小家伙赶紧走呢,自然不会去抱。 “挺乖嘛。”千寻抱得挺顺手,立即兴奋了,觉得怀里的小家伙可爱极了,便想跟小家伙单独联络一下感情,“有没有个保暖的东西,我抱他回房间,别着凉了。” “有啊。”萧风笑容愈发亲和,找了套衣服递过去,“这个挺厚实的。” 萧风的衣服都比较厚实。 千寻将小家伙包起来,“那我就先去找房间了?” 叶凡偏偏头示意可以走了,随口问萧风,“那小子没回来?” “没有,毕竟是涉及你,他要想很多事情。” “也对,那我便再宽限他两日时间。”叶凡点点头道。 萧风眉头皱了皱。 “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叶凡笑着拍拍萧风肩膀。 萧风刚想点头,顿了顿,又说,“有人来了。” 叶凡点点头,“无论什么地位能力,很多自觉不太光彩的事,都习惯了晚上处理,倒是有意思。” “我先去了。”萧风没心情理会叶凡的有没有意思,礼貌说了声,绕过叶凡,开门离去。 叶凡无奈耸耸肩,对于萧风的疏离习以为常,跟着出了房间。 () 第713章 小雨湿薄衬 一盏烛灯,两人相邻而坐。 “你已经看了,怎么样?” “是好事,也是坏事。” “嗯?”叶凡微微挑眉。 “他心境没问题,也没钻牛角尖,只是对他自己很失望。”千寻肃然道。 “为什么?”叶凡不解。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千寻耸耸肩,“我是灵魂摆渡人,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表面的事能看出来,心里怎么想的,除非入梦,你这么问,就是难为人了。” “好吧。”叶凡微笑了下,“那你在这里住两天,他这次惹的麻烦有些大,有点麻烦。” “还要去啊?”千寻自然理解叶凡的意思。 “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大好局面,总不能真让他毁了。”叶凡点头。 千寻有点无奈笑笑,“那你何必又要帮他?” “于他来说,只要将他的执念放下就可以了,至于以后结果如何,与他再没有关系。”叶凡话语平静。 “所以,你现在其实是陪他做一场梦?”千寻眉头微微皱起。 “这样,于我于他都是最好的结果。”叶凡并不否认。 “于他来说,这很不公平。”千寻认真提醒。 叶凡眉头皱起,“千寻,你是灵魂摆渡人,不该怜悯任何一个人的,哪怕是小风。” 千寻哈哈一笑,“我只是提醒,他若是早猜到了这些,你们的约定他可不一定会遵守。” 叶凡怔了下,“以他的脾气,这倒是有可能。” 他想了想,自语般道,“那我还是不能一直看着他,免得让他怀疑,千寻这几日帮忙试探一下他,如何?” 千寻勾了勾嘴角,“我会尽力。” …… 梅苑居主厅,此时站了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一身文士打扮。 “前辈,怎的这般天色前来?”萧风披了一身夜色而来,声音明显带有几分戏谑。 “小老儿唐突了。”老人抱拳道。 萧风挥挥手,“既然天色这般晚了,有话不妨直说。” “自当如此。”老人点头,从袖里摸出一张帖子,递过去,“我等自忖在这乱世难以保存,希望与阁下合作,这是我们几家的名单。” “哦?”萧风没有去接,而是轻笑了下,笑容有些玩味。 老人低头不语。 萧风声音明显带了几分清冷,“你们觉得你们的分量很重,我没你们不可,还是说我比较仁慈?” “自然不是。”老人低声道。 “那你送个帖子来是什么意思?”萧风走近老人几步,“以你行棋者的缜密心思,应该明白这对我来说,很不敬,或者说,这是你们给我的一个下马威?” “自然不是。”老人头低得更低。 “那你说是什么?”萧风声音冷漠道。 “我等只是想阁下时间宝贵,再者,阁下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才如此唐突,是我等思虑不周。”老人语气镇定道。 “这么说,我是小肚鸡肠了?”萧风冷笑。 “我等绝无此意。”老人淡淡说。 萧风淡淡看着他,“所以呢?” 老人漠然不语。 “你们不会真觉得我是诚心与你们谈合作吧,你们觉得自己有资格?”萧风嗤笑一声,伸手接过帖子,“要谈合作,可以,让本人来,放下可笑的自尊心,你们若真这般自尊自爱,那是为何不自戕当场。至于这个帖子……” 帖子如同粉末般随风消散。 “我便当从未有过。”萧风声音淡漠,“你走吧,别再干蠢事。” 老人抿了抿唇,“是。” 他转身离去。 “果然是不怎么聪明啊。”萧风摇摇头,笑容有些讥讽。 …… 小雨湿薄衬。 一觉醒来,梅镇下起了朦胧小雨。 萧风打开窗户,深深呼吸了口湿润清新的空气,然后托腮看向细雨朦胧。 他想出去走走,不过也怕这里没人守着,等他回来会乱成一锅粥。 叶凡,千寻,他是从不指望的,这两个人,他自始至终都不曾信过。 一顶月白色油纸伞从绿油油的梅林里钻出,伞下是一身朴素灰衣与一双白色靴子。 萧风眸子一亮,只是瞬间被理智压下,温和说,“你怎么回来了?” 风无尘毫无骨气道,“外面客栈太贵,太吵,不划算。” “你堂堂一国国师,还没有租座院落的银子?”萧风眸子清澈平静。 风无尘咧咧嘴,知道萧风是在怼他昨天说萧风是琳琅阁阁主的事,“我廉明清正,两袖清风,哪会有这么多银子?” “那你便住下吧。”萧风淡淡说。 “我便知道你心肠最好了。”风无尘立即眉开眼笑。 “我还没说完。”萧风微笑了下,“有句话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帮我个忙,如何?” 风无尘眨眨眼,“你先说。” “这几天我想去军营一趟,想让你帮我看着点家,要是有客人来,帮我婉拒了。”萧风也不绕弯子。 “你去军营干什么?”风无尘奇怪问,这少年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吗,怎么还往军营跑? “见几个故人。”萧风微笑说。 “什么故人?” “不要得寸进尺。”萧风微微一皱眉。 风无尘见好就收,“什么客人?” “几个前辈,同我谈买卖的。”萧风轻描淡写说。 “琳琅阁的买卖?”风无尘试探性道。 萧风眸子闪了闪,“不是。” 风无尘笑道,“没问题。” “那梅林里藏着的那个,出来吧。”萧风微微抬高了些声音。 风无尘眨眨眼。 一道身影从梅林里窜出来,猴子一样直接窜到了萧风面前,脸上身上一层细雨,“嗨。” “你把他叫来干什么?”萧风有点无奈。 “我俩哥们儿,他想来,我自然带他来了。”风无尘理所当然说。 “哦?”萧风嘴角笑容玩味起来,“不是让他试陷阱吗?” “什么陷阱?”秦政眨眨眼。 “怎么可能。”风无尘干笑,“只是带他来玩儿,再说,是他自己要来的,我可没让他来。” 萧风点点头,“那你们都小心些,昨天我又弄了几个机关在院里,要是碰到了,不会丢掉性命,但是会很惨。” 秦政嘴角扯了扯,“那个,我有事,先走了。” “别介啊。”风无尘连忙拉住,“他吓唬你的。” 萧风笑容愈发玩味,“对,我骗你的。” 秦政看看萧风,再看看风无尘,挣扎着想跑,“不行,我还是有事。” 风无尘死死抓着秦政,“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这点考验就想溜了。” “我又不傻。”秦政呲牙咧嘴,“才不要当你俩的小白鼠呢。” () 第714章 成片绿林,虽无冬日寒梅傲雪的孤高,却也有其傲然挺立之风骨,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小雨朦胧,更为这番景致增添了一份雅韵。 可惜梅林中人实与这一片梅林雅致之风不符。 “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萧风的收藏,天下有机会一见者可是少有,如今这般好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当真不去?” “不去。” “萧风好不容易出去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那也不去。” “亏你还自称要赏遍天下奇人怪事,便这点胆量,啧啧啧……” “你这么好奇,怎么不去?”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只是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行啊,那你别拦我,再见。”秦政哼了声,转身就打算走。 风无尘挪动脚步,死死握住他的手臂,不屑道:“你走便走,跟我稀罕你陪着似的。” 秦政眉头跳了跳,“撒手。” 风无尘东张西望,“你说啥?” 秦政深呼吸一口气,从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我不走了,撒手。” 风无尘点点头,依旧死死抓着。 “我去,你松手,我这就去。”秦政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么个妙人他是真没见过,以后也不想碰上了。 风无尘笑眯眯拍拍手,“你应该跑的挺快吧?” 秦政咧嘴一笑,“自然。” 他脚步挪移,身形已经在几丈之外,遥遥喊话,“老子才不当你的小白鼠呢,再见,不,再也不见。” 风无尘咧咧嘴,一点不失望,喊回去,“不是你想来的吗,现在跑回去干什么?” “萧风又不在这里了,我在这里自讨苦吃啊。”秦政的声音已经很远了。 风无尘砸吧了下嘴巴,收回视线走上长廊。 “无尘国师。”一个温和的青年嗓音忽然响起。 风无尘转身躬身道,“叶尊。” “无尘国师能回来,吾甚感宽慰。”叶凡微笑点头。 风无尘满脸歉然,“昨日是我失礼,还望叶尊勿怪。” 叶凡摆摆手,并不在意,“小风呢?” “他去了戍边军营,让我告知叶尊一声,三日之内必定返还。”风无尘诚实道。 “哦。”叶凡笑容微敛,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我还有事,无尘国师请自便。” 风无尘低头示意。 叶凡快步离去。 …… 安阳县,云崖县,虬焱县,这三县是三国交汇之地,也是三国的驻防边界。 梅镇以北三百里是断肠城,其内驻守了戍边军营。 断肠城后是熙陵壁,崇山峻岭,是三国分界的最后一道壁垒。 萧风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之景,面色出奇平静。 城门之下,银光闪烁,尽是兵刃断铁,有些依旧森冷,有些锈迹斑斑。 细雨蒙蒙,远处山中升起了薄雾,偶尔有远客牵马而来,停在城门前等候检查,这些让本该肃杀的气氛朦胧了一层柔和的假象。 萧风收了伞,任由细密小雨将自己淋湿。 这一柄柄兵刃代表了上次战役一具具将士们的骨骸,是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 可他却永远没办法补偿。 断肠城禁止闲杂人等登上城墙,萧风又没刻意躲避兵士,不多时便被请进了军营。 审讯萧风的是个中年将领,位居百夫长,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名庞檀,见萧风见他不跪倒也不为难他,只是板着脸训斥,“小小年纪,跑到城门上去干什么?” “想找个人帮在下送封信。”萧风从容回答。 庞檀怔了下,略略挑了挑眉,“看来我要先问问你的身份了?” “将军不妨看了信再问。”萧风又说。 庞檀心中略一权衡,便点头道,“你且拿出来看看。” 萧风将一封书信与一枚玉佩给给小兵,由小兵递给庞檀。 庞檀先看了眼那枚玉佩,是一枚佛玉,玉后写了两字:承民。 他微微皱眉,又看向那封信,当看到封面上的字时,差点将信丢出去。 因为封面上的字是:镇军候亲启。 整个溪风帝国谁不知道,安阳县的军权掌握在镇军候手里,他是整个安阳军的主帅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庞檀深呼吸两口气,看着萧风声音有些发颤问。 他就是一个掌管巡逻兵士的百夫长,哪有可能将信送到主帅手里,可面前的少年却一张口就要将信送到主帅手里,好大的口气,以为他是谁啊,帝君还是储君? “你往上送便可,若送不上去,我任你们处置。”萧风声音平静无波。 庞檀盯了萧风会儿,点头,“好。” 萧风微笑颔首,“多谢。” 庞檀没管萧风的道谢,冲身边兵士说了声看好他,匆匆而去。 萧风便站在那里,乖乖等着。 这次若不是要为日后会皇都铺路,不得不以太子身份见陈蹇,他大可以直接去镇军将军府,也免了这些麻烦,只是他身为太子,顾忌只会更多,他也身不由己。 大约近两个时辰,一匹快马匆匆而来,在很远的地方停下,一身甲胄的中年将军大步跑来,噗通一声跪地,将玉佩高举头顶,“殿下!” 一伙儿军士面面相觑。 “大将军请起。”萧风弯腰去扶。 “让殿下再次久等近两个时辰,是臣等的过失,臣惶恐啊。”陈蹇不愿起身。 “本宫本就是隐瞒身份而来,大将军有何惶恐之处,大将军这般,倒是让本宫忐忑不安了。”萧风语气中带了些无奈。 “是臣思虑不周。”陈蹇起身低头道。 “本宫之事,书信中已经交代清楚,大将军只当说来了个外戚,不要声张。”萧风温和说。 “臣明白。”陈蹇点头。 “至于这些将士,纪律严明,本宫甚是欣慰,便也不要追究他们的过失了。”萧风又说。 陈蹇欣然道,“殿下仁义。” 萧风笑了下,“那大将军没什么想问的吗?” “这个……”陈蹇略一迟疑,“臣斗胆请殿下屈尊寒舍一坐。” 萧风轻笑点头,“有何不可?” “那殿下可用臣之马代为脚力。”陈蹇恭敬道。 “这倒不必了,本宫难得能四方走动,便看看大将军庇佑下的万千黎民,大将军可介意?” “殿下如此,实是帝国之,幸臣求之不得。”陈蹇肃然道,“请。” () 第715章 少年道是天真 镇军侯府的书房中,陈蹇将一沓书信递给萧风,“殿下不妨看看。” 萧风只是看了眼信封的几个署名,便将信封放回桌上,浅笑说,“近来四方局势,我是知道些的。” 陈蹇神色微动。 萧风继续说,“近来,西域,北域都有些乱,特别是去年郦蜀之地的招兵买马,父王可不会真由着那些人中饱私囊,总是有些自己的筹谋的。” 陈蹇面色微苦,“依殿下之言,这一战避免不了了?” 萧风点点头,神色略显复杂,“现在只能拖,日后或许会有转机吧。” “殿下之意……”陈蹇有些迟疑。 萧风摆摆手,“今年还打不起来,至少还要再等一年。” 陈蹇叹了口气,“殿下流离在外,于情于理终究不太妥当。” 萧风笑了笑,“陈将军久居边疆,对于皇都局势不太了解,也属正常。” 陈蹇心中一惊,连忙跪地,“请殿下解惑。” “将军请起。”萧风扶他起身,重新坐回椅子上,“将军可还记得我当年为何出来?” 陈蹇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萧风不在意笑笑,“当年是我一时冲动,才会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举,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此时回去,只会火上浇油。” “可殿下迟早是要回去的。”陈蹇忍不住出声。 “你说得对。”萧风点头,“不过要等足够乱了……” 见陈蹇又想说话,萧风摆摆手示意他先听着,“如今大皇兄驻守西域,二皇兄心向余相,四皇兄更看中陈相,三皇兄明哲保身,原本言官势大,可经历柳师之事,父王与言官们各有芥蒂,朝堂局势如今如何,将军可知?” “臣听说,朝堂中陈相与余相对峙,势如水火。”陈蹇迟疑道。 “你也说了,只是听说。”萧风抬头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只需要一个导火索,陈辞钧下台,并非难事。” 陈蹇面色难看,“殿下是说,帝君有意让陈相下台?” “谨言。”萧风轻轻扣了扣桌面,“我只是就事论事,以防万一。” 陈蹇立即肃然道,“殿下有何难处,尽管说来,分内之事,臣必不推辞。” 萧风轻轻咳嗽了声,“我也知道将军难处,不会做让将军为难之事,只是想若是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希望将军能联合其他几大镇边将军亲自去皇都递呈一物,以后或许能缓和局势。” 陈蹇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双手举在面前,“请殿下明示。” 萧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去,“到呈递之时,我自会派人告知,希望在这之前,将军不要将此信拆封,以免走漏风声。” 陈蹇面色严肃,起身,躬身一礼,“末将遵命。” 萧风点点头,起身抖了抖衣衫,“长德他们自小伴大皇兄左右,想来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我代大皇兄先告罪一声。” 陈蹇站直身子,脸上露出点笑意,“殿下言重了,长德世子他们一切安好,殿下放心便是。” 萧风笑笑,“想想,这快五年不见他们了,他们可能都认不出我了。” “殿下可是想去见见他们,臣这便去安排?”陈蹇提议。 萧风摆手笑了笑,“这倒不必了。将军可还有他事,若无事,我便离开了。” 陈蹇讶异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何不在这里逗留两日?” “我也非无事,只是路过此地,才来提醒一二,将军好意,心领了。”萧风客气道。 “那便不耽误殿下时间了。”陈蹇略有些迟疑,“臣有一请求,还望殿下答应。” 萧风微笑,“但说无妨。” “殿下回皇都之前,可否先同臣打声招呼。”陈蹇说这话时态度有些小心翼翼,毕竟这个要求有些逾矩了。 萧风却毫不在意,“有何不可。” “多谢殿下。”陈蹇欣喜道。 …… 萧风出了镇军侯府,却并未离开绝对不算繁华的断肠城,而是在城中四处转悠。 最后,他进了一家名为孤烟茶馆的茶楼。 孤烟茶馆虽名茶馆,其实也是挂羊头卖狗肉,毕竟是边塞,也不能真指望有多少文士骚客来喝茶听曲儿,所以一楼实际上是酒馆,到了二楼才算是茶馆。 萧风不喝酒,自然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要了壶普洱茶和一碟瓜子,很悠闲看向窗外。 窗外正巧能看到一家杂耍的,此时正有个光头汉子手中八个球轮流在手中转动,排成一圈弧,很是有意思。 一伙儿老百姓正围着那家杂耍看热闹,时不时喝彩几声。 …… 陈蹇引着萧风出了将军府,在将军府中心神恍惚转了几圈,便又回到书房,拿着那封信忐忑不安。 他非愚笨之人,也非迂腐之人,自然不会完全信了萧风所言,其实若不是萧风在皇城中那些的年声名在外,他也不会这般贸然答应。 最后,他还是拿起一片薄薄兵刃,小心翼翼给信开了封,摊开信纸。 只是,仅仅看了一眼,他面色蓦地惨白,然后,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哆嗦着将信纸原封不动装回信封里,然后丢在一边大口喘气。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劲儿来,抹了把脸,抬高声音道,“来人,去请林军师来。” …… 萧风喝了两杯茶,便开始剥瓜子。 他不喜欢吃瓜子,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剥瓜子了。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讲一段江湖事,是有关那位名陈润青的老人的。 萧风对这段故事不感兴趣,眼睛一直漫无目的看着窗外,有时是几只飞鸟,有时是几片树叶,有时便是窗外的喝彩。 在萧风剥了半盘瓜子时,窗外喝彩声忽然大起来,原来是这一带最有看头的踩高跷开始了。 萧风托着腮饶有兴趣看着窗外几乎与窗口平齐的人。 说实话,这种高度随便做个动作都难,更何况是要做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滑稽动作。 萧风一直觉得供奉起来的高人,其实不一定会比民间的高人厉害多少,很多次也证明了他这个观点。 “客官,您要的蜜桔。”一个小厮忽然跑过来将一盘萧风从未点过的蜜桔端上桌。 萧风微笑点头,“多谢。” “客官,您慢用。”小厮甩了甩毛巾,转身下楼。 这时,惊堂木正好拍了一下。 说书先生感慨道,“可叹那一袭灰衣,到头来才知恨错了人呢,真是造化弄人啊。” 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不明意味摇摇头,“天真。” () 第716章 苦中作乐的一群年轻人 说书先生感叹完,便有另一段故事开启,可惜萧风已经没了停留的意思,在桌上放了块碎银,起身离开茶馆。 天气灰蒙蒙的,看样子,雨还会下一段时间。 萧风随意走在街道上,漫无目的。 他在找人。 但是,这里他不太熟。 …… 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匆匆忙忙在并不算多热闹的街上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没看到路边站在一家铺子前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青年,差一点一头撞上去,好在青年反应得快,退了一步避开,顺便扶了小乞丐一把。 小乞丐怔了一下,眨眨眼。 那青年露出个灿烂笑容,“怎么了?” 小乞丐又眨眨眼,说,“有个哥哥让我给你个东西,而且让你给我剩下的赏银。” 青年笑眯眯道,“多少赏银呢?” “十两。”小乞丐理所当然说。 青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说多少?” 小乞丐哼哼道,“你不给我就不说,你自己看着办。” 青年是真开了眼界了,从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乞丐,认命道,“行行行,给你。” 他一脸肉疼将一锭银锭丢过去,“小心没命花。” 小乞丐傲娇道,“哥哥说,会帮我们串成一贯铜板,谁也少不了。” “你们多少人找我?”青年瞪大了眸子。 小乞丐点点脑袋,“孤烟茶馆的一盘蜜桔多少个?” 青年嘴角抽了抽,他能知道多少个,“他在孤烟茶馆?” 小乞丐摇摇头,“他出来了。” 青年觉得牙疼,那个小时候挺可爱的殿下真坑人,忍着脾气问,“那他让带什么东西?” 小乞丐将一个蜜桔拿出来,“喏,哥哥说,这个值十两银子。” 要不是这是个孩子,青年铁定一脚踢过去,黑着脸说,“他没说他在哪里?” 小乞丐一脸鄙夷,“我不是说了吗。” 青年没脾气了,“你说什么了?” 小乞丐招招手。 青年将那个蜜桔剥开放到小乞丐手里。 小乞丐丢一瓣蜜桔进嘴里,“我不是说他从孤烟茶馆出来了吗。” “然后呢?”青年期待问。 “没了。”小乞丐将蜜桔全部塞进嘴里,转身蹦蹦跳跳走了。 “这算什么?”青年哭笑不得,想了想孤烟茶馆,往那条街上去了,先碰碰运气再说。 …… 等青年小跑到孤烟茶馆前,就看到一个白衣少年在同之前与他说话的那个小乞丐聊天,两个人都挺开心的。 青年瞬间想明白了小乞丐的意思,还真是出来孤烟茶馆,就没有然后了,不由咧咧嘴,没怎么就是牙疼。 “陈笑。”那白衣少年忽然看过来,微笑喊了声。 小乞丐冲陈笑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青年慢吞吞走过去,挤出个笑脸,“殿……” 萧风一挑眉。 青年立即改口,“我的小少爷,你怎么来了?” “长德怎么样了?”萧风也不拐弯抹角。 “他没事,就是前几日湘琦替他挡了一剑,现在还没醒,他挺自责的。”陈笑收敛了笑意。 “素未的事跟他说了吗?”萧风点点头,又问。 “没有,总不能再让人抓到把柄。”陈笑笑容苦涩起来。 “带我去看看湘琦吧,我说不定能帮她一把。”萧风温和说。 “嗯,那你注意点。”陈笑点点头。 “走吧。”萧风毫不在意挥挥手。 …… ‘曹长德’几个人虽说是白衣充军十年,庆国王世袭罔替的名头还在,几个人日子自然不会难过,甚至几个人被单独安排了帐篷。 虽然,其中之意也不一定是好事。 陈笑孤身穿过守卫层层的军营,很快进了几个人待的帐篷。 “怎么样?”顶了张与曹长德八九分相像的男子悄无声息而至,将陈笑压在墙上。 “喂,大哥,别这么热情啊。”陈笑连忙将男子往后推了推,怂的很。 若云水也过来拉‘曹长德’,“长德,我们知道你急,让他慢慢说。” ‘曹长德’这才往后退了几步,黑着张脸。 陈笑拍拍胸膛,松了口气,喝了口水才说,“请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 话音刚落,帐篷被人掀开,一个比较瘦小的身影便钻了进去。 几个人都呆了呆,然后大喜。 “嘘。”萧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先看看病人。” “这里。”‘曹长德’抢先一步冲出来,往床铺方向去了。 萧风冲两个人点点头,跟了过去。 若云水原本想跟过去,被陈笑一把拉住,示意让他们去便可,我们在外面等着。 若云水略一迟疑,点点头。 …… 湘琦是个比较娇小的女生,长相一般,不过眉宇间有种令人过目不忘的英气,就显得这小丫头很引人注目。 萧风记得还有个叫湘琦的女子,是跟杨柠一起的,可惜现在已经不再人世间了。 他叹了口气,给床上的女子探了探脉,眉头微皱,只是说了句,“即使救活过来,以后也不可能再习武了,还可能是个病秧子。” ‘曹长德’怔了下,“请你救她。” 萧风抬头看她,“然后,你照顾她吗?” ‘曹长德’斩荆截铁,“我照顾她。” “你确定?”萧风面色平静。 ‘曹长德’一下子哑口无言。 萧风淡淡说,“无心,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不是曹长德,以后是朝不保夕的颠沛流离,甚至可能哪一日命丧黄泉,到时你如何照顾她?” 这个高大的男子嘴唇轻颤,颤声道,“我若任由她死了,我一辈子都会内疚。” “可是她以后每天都会过得很痛苦,她伤得太重了。”萧风低下了头,轻轻说,不过他已经摊开针包开始施针。 无心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直到女子头已经扎成了个刺猬,抬头认真道,“只要她愿意,我会爱她一生一世。” 萧风头也不抬,只是重复了句之前的话,“你确定?” 这次,无心语气无比坚定,“我确定。” 萧风又问了个问题,“如果,躺在这里的是若云水,或者陈笑呢?” 无心沉吟了会儿,忽然嘴角微勾,“会有人照顾的。” 萧风伸手给床上的女子解衣,淡淡说,“你出去。” 无心脸色瞬间僵硬,“你干什么?” “施针。”萧风停下动作,转头看他,“你若介意,我可以停手。” 无心脸色愈发僵硬,半晌后闷闷道,“你继续。” 他转身就走。 萧风摇摇头,也跟了出去,“云水,搭把手。” 若云水看了眼陈笑。 陈笑嫌弃挥挥手,“快去,殿下让你去就快去啊。” 无心面色愕然。 萧风淡淡瞥他一眼,转身离去。 无心后知后觉,有点赧颜。 () 第717章 身在局中,总要遵守些规则 军营将士,自然不是一直无事的。 萧风施针到一半时,便有个兵士叫三个年轻人,说是校尉找。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大了好多级,三人没办法推辞,只能心惊胆战去了。 等萧风收了针,三个人还没回来,萧风只能在帐篷里等。 直到夜色很深了,三个人才回来,面容有些疲惫。 不过,陈笑一进帐篷就哈哈笑起来,“将我们从先锋营调到了后备营,校尉不是傻了吧。” 若云水一巴掌拍过去,“你小声点。” “哦哦哦。”陈笑捂着脑袋,依旧咧嘴傻笑。 无心一回帐篷便往床方向跑,被萧风半路堵了回去,“她没事了,你去炊火营要些木炭来,别让她着凉了。” 无心抓耳挠腮,却也不敢跟萧风对着干,只是又跑出去。 “陈笑跟着。”萧风嘱咐道。 “是,殿下。”陈笑咧嘴一笑,转身也出了帐篷。 “以后你们会好过许多。”萧风转身往内走,“我将他们支走,不是他们不能知道,而是他们的性子,知道了不太好。” 若云水自然知道萧风是跟她说话,赶紧跟上,“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萧风轻笑,“今天我给了陈蹇一封信,上面写了些对他不好的事,这个你们以后一定能猜到,我想说的是,装不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出一点你们知道的态度,哪怕是多模棱两可也不可以。” 萧风在桌边坐下,示意云若水也坐,“现在,他知道我手里有他的把柄,他会忌惮我,也会保护你们,但是,他若觉得把柄也在你们手里,他宁可得罪我,也会杀了你们,可明白?” 若云水面色严肃点点头。 萧风微笑了下,“也不用太紧张,我说出来的目的,是让你在他们两个可能猜出来时,敲打他们一下,可明白我的意思?” “云水明白。”若云水肃然应道。 萧风摇摇头,也不勉强,眼睛开始盯着桌角,有点心不在焉,“你们如今境况,算是给大皇兄避了灾,可有怨言?” 若云水赶紧摇头,“我等在大皇子身边长大,理应为大皇子分忧。” “还有九年,等出去便是老姑娘了,真没怨言吗?”萧风话语有点调侃。 若云水怔了一下,开玩笑道,“殿下这般说,不如也把云水调出去?” 萧风微笑了下,“也好。” 若云水又怔了下,“殿下说笑吧。” “女孩子在军队里的确不方便。”萧风伸手摩挲这桌角,愈发漫不经心。 若云水眸子闪了闪,摇摇头,“还是算了,我都习惯了。” “当真不走?”萧风收回手,托腮道。 若云水摇摇头。 “不走便算了。”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倒了杯水,喝了口,“素未的伤势算是稳定了,不过她身子会很虚,而且会一天比一天虚,需要大补,你们商量着办。” “是。”若云水连忙应下。 “按这个方子抓药,一天两次,连续七日,应该便没什么大碍了。”萧风点了点烛台下压着的一张纸,又说。 若云水也应下。 “那就没什么事了,我走了。”萧风伸了个懒腰,起身微笑说。 若云水呆了呆,“不等他们回来吗?” 萧风轻笑,“他们回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替我同他们道声别吧。” “可是……”若云水还想再劝劝,可却不知道该劝什么了,不由无奈。 萧风看着若云水这副窘迫模样,有点好笑,“走了,不要送了,免得惊动了其他人。” 等两个年轻人回来,萧风已经离开很久了。 两个年轻人先是讶异,然后无心冲进了里间,陈笑就开始一本正经训斥若云水没觉悟,被若云水大力踩在脚背上,瞬间没话说了。 …… 断肠城的夜晚,有别塞的莽莽孤山,有肃杀的秋风,有阴霾的暗夜,很是萧条。 街道上少有行人,夜色格外的幽深。 萧风还是没有出城,不是他不想出城,而是他的事还没做完。 远处有犬吠声响起,在水汽朦胧的夜色里显得愈发空寂辽远。 萧风在一条街巷里停下脚步,有些无奈,“你要跟我一晚上吗?” 叶凡显出身形,微笑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城。” “你说过,不会插手的,对吧?”萧风眸子清澈看他。 叶凡点点头。 萧风微笑,“我想去看看那些断刃。” 叶凡再次点点头。 “再见。”萧风转身往城墙方向而去。 叶凡看着萧风的背影,面容平静,却 眸色阴沉。 …… 寒光照铁孤夜冷,走兽呜咽秋风寒。 萧风缓缓走过兵刃遍地的空旷地带,走入看似平静,实际更加肃杀的群山间。 山路上,横七竖八插了更多的兵刃断铁。 山路尽头是一处山谷。 谷里不仅是寒铁断刃,还有白骨成枯。 不是所有将士都能马革裹尸还的。 萧风停在山谷前,看着谷口的荒草萋萋,面色平静,心情沉重。 “对不起。”良久后,他吐出口气,轻轻说了声,走入了山谷。 斗转星移。 头顶星辰闪烁,四周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山谷里,也不是山谷里。 几个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这片漆黑里,不曾言语,只是出手。 手中兵刃反射着星光,带起料峭寒风。 四周极静,唯风声贯耳。 萧风面色平静,只是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请君入瓮。 到底谁是君,谁是瓮,难说! 一道剑光划过黑暗。 无数火花分迭而起。 …… 山谷口,身形单薄的读书人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风起云涌的乌云。 还未放晴,天气难免有些阴郁。 一个瘦小身影踉跄走出山谷,身上几处伤口深可见过。 叶凡低头看去,神色平静,“你这是自讨苦吃。” 萧风露出一抹微笑,“身在局中,总要遵守些规则。” 叶凡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萧风点点头,“夜深了,我乏了。” 叶凡无奈笑笑,“你要在安阳县待多久?” 萧风沉默了几个呼吸,轻轻说,“三天吧。” 叶凡点点头,“也好。” () 第718章 戏耍了整个江湖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云窟圣地,自出世以来,江湖风起云涌,其中之人永远是最神秘也最难以招惹的存在。 云窟圣地,是风云并起之地,也是群雄汇集之地。 今日,是霜降。 天正冷。 云窟圣地所在的秤西县落霞山谷,新老江湖人,群雄汇集。 为首,南宫沉,吴苛,吴铭,张冉。 次位,皇甫易,轩辕明,叶尘,司徒溪,慕容语兰,南宫青锋等二十多位英豪一字排开。 其后是一众隐世前辈。 总共一百零七位。 老人多于新人,意气却丝毫不减。 一众人皆不言,一切也尽在不言中。 时至正午,南宫沉上前一步,朗声道,“南宫沉率众宗师前来问道。” 声音滚滚,直至传至白里。 霞光万觞的落霞山谷一片平静,无人应声。 轩辕明将长棍重重驻地,一道道裂痕自长棍下蔓延开来,他哈哈大笑,“一声不吭,云霞圣地莫不是养了一群孙子?” 皇甫易半靠着链子枪喝了一大口酒,身子随风摇摇晃晃,却怡然不倒,爽朗大笑,“说不定是喝醉了,前辈不妨给他们点时间。” 叶尘呵呵一笑,不知何时便将皇甫易手中的酒顺过来,仰头就是一大口,“给屁的时间,说不定是吓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了。” 皇甫易瞪眼道,“你小子,手不老实。” 叶尘赶紧往一边一躲,“都这时候了,要是没酒,晚辈可不痛快。” 吴铭转头道,“那不分分?” 叶尘哈哈一笑,“前辈请。” 酒坛瞬间抛在空中。 一道流光自山谷中激射而来。 吴铭手中刀柄一转。 流光与刀柄相击,瞬间激射而回,在霞光中成为一瀑粉末。 张冉哈哈道,“呦,原来是想请君入瓮啊。” 吴苛上前一步,沉声道,“不如让我先试试剑。” 张冉立即拂掌,“老鬼,就等你这句话呢。” 吴苛没有应声,只是再次上前一步。 天地间有剑鸣之声,声声入耳。 一剑而过。 无声无息。 霞光万觞微微一滞,瞬间黯淡几分。 司徒溪微微一笑,上前道,“晚辈擅长远攻,不妨让晚辈一试。” 吴铭点头道,“请。” 司徒溪尾指弯曲,钩住一根琴弦,猛然扯断。 霞光再次黯淡几分。 司徒溪嘴角渗出一丝猩红。 原本闭目不言的南宫沉忽然睁眼,转头望去,始终眼眸紧闭的目盲女琴师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南宫沉再次闭上眸子,默然不语。 队伍最后面,一个鹤发苍颜的老人颤巍巍走来,他怀里抱了一兜包子,慢悠悠啃着。 在场中人都是身手不俗的大宗师,对于这么个脚步沉重的老人,自然远远便能看到,齐齐看去。 老人却不急不缓,依旧慢吞吞走着,吃着。 其实,不到一里路,老人已经走了近一炷香时间。 好在,现在已经很近了。 到队伍前,老人依旧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而是往前方而去。 没有人阻拦,因为没有必要,这么多高手在,动手便是找死。 老人继续向前,最后停在南宫沉面前,摁住了司徒溪扯第二根琴弦的手。 南宫沉睁开眸子。 老人微微一笑,“当日,群龙盛会上,十位宗师联手问道一百零八位先天巅峰俊杰。今日,该是一百零八位江湖宗师联手而来,陈润青不来,我南柯来。” 南宫沉怔了下,忽然面色肃然,深深一揖。 吴铭,吴苛,张冉也跟着一揖。 所有人都跟着一揖。 江湖有寻梦人,一生追梦,一生只出手一次,一梦便是一生。 老人摆摆手,哈哈一笑,“大半生走南闯北,还是最喜欢年轻时的那个江湖,所以,值了。” 他缓缓往山谷中而去。 一百零七人目送,面色平静。 既然来此,早已生死置之度外。 山谷中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无数沙石与霞光交织,似乎烟花迟暮。 绚烂也遗憾。 然后,一切平静。 烟尘四布中,缓缓现出几十云纹白衣的年轻人来。 一人上前,朗声道,“谁要问道。” 张冉哈哈一笑,“这次,让我先来,如何?” …… 九月湖上,同样也是一朝盛事。 飘缈公子与白杨盟盟主相约一战。 几乎所有的江湖势力都齐聚在了这片九月湖。 飘缈公子的战力在江湖上就是谜一样的存在,至于白无天,前些日子依次挑战江湖各大势力,霸道强势,深入人心。 不说这一战决定了白杨盟的命运,仅仅江湖人对这两人战力的好奇,便已经足够他们齐聚于此了。 谁都知道,九月湖旁竖了块巨大的礁石,其名却不是九月,而是唤日。 这个名字很奇怪,在这里就更奇怪,可是它就在这里,上面也写了两个古朴大字:唤日。 毫不掺假。 此时,白无天就负手站在这块名唤日的石头上。 他面色平静,目视前方,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 无论胜负,他都不会亏,至于所谓的声望,这里之人他从不放在眼里,要他们的崇拜作甚? 所以他一点也不用着急。 此时,九月湖上天高气爽,碧空无云,正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太阳自东向头顶而移,越来越耀眼,九月湖上波光粼粼,似乎其中藏了一块块水晶,闪闪发光。 一声辽远的雕鸣响起。 一点白点从远处而来,越来越大。 白无天心有所感,微微仰头看向那个白点。 白点清晰起来,竟是一只雪雕。 雪雕上有人朗声笑道,“听闻不远处的落霞山谷有一场盛事,白盟主可有兴致同去一观?” 九月湖上一片哗然。 落霞山谷距离此地少说千里,便是千里马,也要一日时间,哪有不远处之说。 白无天微微勾起嘴角,然后朗声回道,“有何不可。” 雪雕上之人大笑,“爽快。” 雪雕俯冲而下。 唤日礁上,人走得干脆至极。 雪雕如同一片白云,悠悠而去。 九月湖上,几乎吵翻了天。 飘缈公子与白杨盟盟主戏耍了整个江湖,这可要比两人一战还要来得热闹。 () 第719章 落霞山谷附近的大战在经历两次单挑后,彻底开始了混战。 一百零八位宗师分六波冲锋。 第一波是皇甫易为首的十八宗师,如同一线潮,与对面的十八位云纹白衣的年轻人正面交锋。 说是问道,这些人心知肚明,此时已与战场上的捉对厮杀无甚分别,各自坦然向前掠去。 喜欢喝酒的男子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水,酣然大笑,链子枪如龙出水,直袭对面之人而去。 他对面的是个年轻剑者,侧身继续向前,伸出双臂,五指如钩,伸手将链子枪虚握。 链子枪看似无力,实际却带着巨大的惯性,与年轻剑者五指间的浓郁气机剧烈摩擦,迸射出一阵阵匪夷所思的电光石火。 年轻剑者身形被皇甫易向后拖曳出数步,双脚在地面上滑出飞扬尘土,终于变虚握为实握,双手一拧,身形旋转一圈,怒喝一句,“还你!” 链子枪骤然调转个头,精准射向一旁的另一个捉对厮杀之人。 两方打斗正酣,岂能顾及他人插手,若无意外,那人必是必败之局。 然而,下一刻,去势甚急的链子枪在皇甫易的微微一带下,出现一点几不可查的偏折,最后与那人只是堪堪擦肩而过,瞬间回到皇甫易手里。 那人面色丝毫不变,似乎从未看到那柄差点将他对穿的链子枪,与对手打得不温不火。 “我酒鬼的东西,要是伤了自己人,岂不是真成了酒鬼了。”皇甫易哈哈一笑,身形迅猛扑去。 年轻剑者嘿了声,“算你有些本事!”身形不退反进,半步不让。 …… 雪雕扶摇直上,直至云绕身周,恍恍然如一场大梦。 雪雕背上,两人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放置了一小桌子,其上文火徐徐,茶水微沸,有茶香悠悠,弥漫在云海里。 萧风以平常面容示人,动作娴熟清洗茶具,摆放,沏茶,流水声和着风声,很有意味。 白无天玩味盯着对面的少年,“你似乎一点不着急。” 萧风未抬头,只是轻轻说,“为什么要着急?” “看来你胸有成竹了。”白无天呵呵一笑。 萧风摇摇头,坦然道,“我若放心,便不会去。” 白无天挑眉,“你在赌?” 萧风虚虚一请,自己端了杯茶,浅抿一口,“我是在赌。” “赌什么?”白无天微微坐直身子,有些兴趣。 “赌一个人会不会出现。”萧风看向云海,云海翻腾,映在他眸子中,风起云涌。 “那一百零八个人抵不到那一人?”白无天眸子灼灼,饶有兴趣。 “不一样。”萧风摇了摇头,“看完戏,你我再一战,如何?” 白无天皱了皱眉,“我若说不呢?” 萧风低头笑笑,“你会输得很惨。” 白无天手中的茶杯怦然粉碎。 萧风摇摇头,“与你想的不一样。” 白无天盯着萧风半晌,哈哈一笑,“飘缈公子,看来也不是逍遥之人。” 萧风毫不在意,将一杯茶水饮尽,微笑说,“觉得这壶茶如何?” 一口茶都未碰的男子摸着茶杯杯沿将茶杯转了一圈,“应该是好茶,不过不知道好不好喝。” “你觉得好喝,那便是好喝的,只是若凉了,铁定不会好喝了。”萧风浅笑说。 白无天怔了下,爽朗大笑,“那我便尝尝。”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拍桌道,“好酒。” 萧风轻笑,“是好茶。” 白无天伸手在桌子底下摸了摸,摸出一坛酒,“这不是好酒吗。” 萧风摇摇头,给自己又倒了杯茶。 …… 第一波的冲锋以七位宗师失去战力为代价,将对面十八位捉对厮杀者斩杀的结果结束。 皇甫易带着剩余存活下来的十三名宗师返回队伍,由轩辕明及十八位宗师接任下一轮冲锋。 这一次对手也不再多是轻灵剑客,而是势大力沉的健壮汉子,所使兵器更是五花八门。 轩辕明的对手是个手持双刀的中年人,双刀上皆有乌黑锁链,一攻一守,一抡锁链,带出一道弧线,如蛟龙出海,气势十足。 轩辕明只是轻喝一声,双脚重重踩踏地面,激起大片尘沙,长棍抡圆,一力破万法。 两人交手三十多回合,竟是谁都不能奈何得了谁。 …… 落霞山谷中,自然不仅仅只有应战之人,还有观战之人。 一面周围有金色的雕纹镶嵌,足有一丈高低的镜子前,此时站了三个人。 云霞圣地之主暮成雪,大长老弈明,以及暮白当日带走之人唐无炎。 此时,镜面显示的,正是落霞山谷附近的战况。 “已经损失了三十六人,看如今形式,要将这些老顽固耗磨掉,至少还要损失二百人,还是保守估计。”弈明理智道。 “虽伤不到根本,也是伤筋动骨了。”暮成雪看了眼唐无炎,淡淡说。 “意气之争,从来不是容易打压的,此番也是你们当年种下之果,受着便是。”唐无炎面无表情回看回去。 暮成雪低头道,“老祖宗说得是。” …… 第二波的冲锋以十三位宗师失去战力为代价,将对面十八位捉对厮杀者斩杀的结果结束。 第三波冲锋以南宫青锋为首。 其对手也是剑者。 针尖对麦芒。 两人前期打得难解难分,声势浩大,结局却是南宫青锋以轻描淡写的一指点在对手眉心结束战局。 当年,其师不习剑法,却有万般剑术变化在心头,如今她化繁入简,兔起鹘落,神出鬼没,也算青出于蓝。 第四波冲锋以吴铭为首,损伤最少不过三人。 第五波冲锋是吴苛打头阵,剑神的剑术以人力对天象,如今人力对人力,更胜一筹。 第六波冲锋少了一人,好在声望高的,实力强的最多,也算得天独厚。 一轮冲锋过,落霞山谷附近已留下一百五十三具枯骨,四周常绿的树木也多了种莫名的萧条肃杀。 剩余六十二位宗师,虽有狼狈,仍意气风发。 轩辕明胸前被链子刀重重砍过一刀,算是半废之人,此时他重重一锤皇甫易胸口,哈哈大笑,“下一波冲锋我若回来,给我准备好庆功酒。” 皇甫易链子枪重重杵地,“若能撑到二百人,我酒鬼送你两坛百年老酿,如何?” 轩辕明拍掌大笑,“一言为定,你可莫要反悔,这般多人看着呢。” 皇甫易哼道,“大丈夫处事,一口唾沫一个钉,反悔个屁。” 他抬高声音道,“此番之后,我酒鬼若侥幸不死,一人一坛女儿红,十年的。” “此话当真?”叶尘朗声道。 “反悔我割了脑袋给你当夜壶。”皇甫易豪迈回答。 “这话中听。”叶尘拂掌大笑。 附近之人也不由开怀大笑。 与如此之人共赴黄泉,也当浮一大白了。 …… 短暂休整,战局又将开启。 这次是六十二人对六十二人的大阵仗,出手之人拉成长长一条线,如听潮湖的潮水,齐头并进一线开。 前掠最为快速的是二十年前的风行者,叶尘大笑道:“乘风醉意江湖游,谁人与我共乘风?!” 其前方突兀有气机乍现。 对面之人一个猝不及防,骤然倒飞出去,借势在一棵大树树干上微微一点借力,飘然而回。 那棵大树以那一点为中心,缓缓断裂倒下。 叶尘犹不罢休,双脚一前一后站定,忽然双指并拢,向后一扯。 一道璀璨剑光骤然闪过。 叶尘哈哈大笑,“吴老剑神,我这一剑如何?” 话音未落,两支破空箭矢瞬间迎着面门而至。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清越琴声,两支气势汹汹的箭矢忽然当空炸裂。 目盲女琴师司徒溪女琴师,突然站定,将古琴搁置在身前,听着天地间的风声,拇指轻轻抹动琴弦,落指于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司徒溪的琴却是专防暗器。 在弹琴时,她不忘皱眉提醒,“出招便出招,不要马虎大意。” 叶尘咧嘴一笑,“终于又听到你弹琴了,真好。” 两柄飞刃沿着腰际,咽喉斩来。 叶尘轻喝一声,“走你!” 兵乓两声轻响,又是剑光与飞刃相击。 叶尘转头对司徒溪笑脸灿烂道:“还行吧。” 目盲心不盲的女琴师无奈一笑,指尖曲调愈发悠悠扬扬。 这时,两人听到一声略带赞许的评价,“尚可!” 说话的自然是吴苛,而且距离还很近。 他轻描淡写向前随意劈下,迎面的两柄兵刃劈成两半,连带着那两人骤然倒滑出数步远。 叶尘咧咧嘴,觉得自己还是别班门弄斧了,丢不起这个人。 吴苛右边的是慕容语兰,一柄大刀迎面而来,她脚尖一点,身姿曼妙地轻轻跃起,落地之际,如游鱼的飞剑已经如臂使指,袭杀而去。 借着跃高一瞬,她稍稍偏移视线,正巧看到不远处有个一身伶俐的女子双剑如虹,肆意飞旋,大有势如破竹之势。 而距离南宫青锋几个人处便是张冉的战场,刀势澎湃,丝毫不输场中剑意。 张冉不远处是吴铭的战场,新老霸刀,既是相互比拼,也是相互借鉴,亦师亦友,半步不落。 南宫沉一袭青衫,三尺剑,罡气如虹,南宫老剑神的风采自然不会输给后来人。 轩辕明手中有棍,但他更有一双拳头,是当世仅有的几位拳法宗师之一,不疯魔不成活,他的拳意一往无前。 当轩辕明一气将尽之时,身体微微后倾,轻踩脚步,倒滑而去,丝毫不显颓势狼狈。 一旁一直照应着的皇甫易链子枪一抡,自觉挡下攻势。 “喂,行不行啊?” “滚蛋,老子哪有不行的时候,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轩辕明换过一口新气,大笑着再次举拳而上。 “哈哈,那就好。”皇甫易爽朗大笑,链子枪如龙出水,再次挡住大半袭来兵刃。 说好的两坛酒,怎么着也是要送出去的。 …… 白云悠悠,有人游于白云之上。 一人酒意微醺。 一人茶意微醺。 两人看似随意,却也都在关注着下面的战局。 巳时到未时,雪雕行千里,正好是最后一波冲锋结束之时,也就没错过真正的好戏。 萧风拿手指有节奏一下下轻叩杯沿,发出清脆声响,如同风铃叮咚。 “看此情形,生还者不会足一手之数,你来能做什么?”白无天忽然说。 “我没说过要做什么。”萧风声音平静。 白无天呵呵一笑,并不在意萧风的冷淡,“既然是木已成舟之局,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若是横生枝节,自然是会很好看的。”萧风也不在意白无天的调侃,回答。 “晾了整个江湖,原来就为了给他们添些堵。”白无天轻轻摇头,“也就你做得出来。” 萧风抬头,眉眼弯弯,“我喜欢看别人唱戏,却不喜欢别人看我的戏,难道白盟主不是?” 白无天嘴角微微翘起,“这好像是在看耍猴,总不会是件好事。” 萧风微笑,“所以,即使我不说,白盟主应该也会主动提换个地方吧?” 白无天嘴角弧度越大,一言不发。 萧风摩挲这茶杯柄轻轻说,“既然白盟主早有此意,我又是后来之人,不如做这个顺水人情,顺便做一次恶人,也免得日后再有人说我飘缈楼多么爱惜羽毛。” 白无天哈哈大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人,你这家伙,有点意思。” 萧风笑而不语。 “不过,我可记得,你说过,这些势力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动的,你如今怎么忽然下定决心动动了。”白无天忽然收敛了笑容,轻轻扣了扣桌面。 “既然是赌,自然不是我出手惹事。”萧风轻轻摇头。 “这一局,不是你布的?”白无天挑眉道。 “是,不过与我没多大关系。”萧风声音温和说。 “呵,真搞不懂你。”白无天意味不明摇摇头,不再多言。 萧风勾了勾嘴角,也不多说,看向下面战局。 日渐西斜,阳光有了些金光的颜色,照在下方乱战之上。 江湖前辈们的意气风发,带着江湖的余晖,抛洒热血,格外壮美。 () 第720章 这一次问道,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结束。 云窟圣地死伤三百七十五人。 六十二对六十二。 三十七对七十四。 十七对五十一。 九对三十六。 八对二十四。 五对二十。 江湖一百零八位宗师,只是存活了三位。 并肩作战的霸刀剑神,张冉,吴苛。 千里飞剑取人头的慕容家遗孤慕容语兰。 皇甫易在三十七对七十四的捉对厮杀中力竭而死,临死前还拉了个垫背的,大笑,“黄泉路上不寂寞,下面再战一场。” 轩辕明为护皇甫易死在二百人后,硬生生受了两剑,在替皇甫易斩杀了杀他之人,力有不逮,在乱战在被三人砍杀而死,不过他嘴角含笑,并不后悔。 司徒溪以指拨弦,双鬓微白的风行者以一身大杂烩,共同挡下了一轮又一轮的冲杀。 宗师间的战斗,一在快,二在狠,特别是混战连从容换上一口气的机会都少有。 到最后,盘膝而坐的女子,搁在双腿上的那架古琴的点点滴滴猩红血迹,崩断的一根根琴弦,双手十指的血肉模糊。 本就不以体魄强健见长的她,如此便是快到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所以叶尘便让她不要勉强,由他这个男子汉大丈夫来挑起那副担子,他笑呵呵说,如司徒姑娘那般的可人儿,该相夫教子,该抚琴刺绣,担子嘛,她男人帮她扛着。 这位最可能活下来的人猛然跺脚,却是最耗力的千斤坠,整个大地都跟着震了一震,为所有人赢了一口喘息之机。 他抬臂挥出一袖,有一袖的霸道刀意,瞬间将袭来之人逼退,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哈哈大笑几声,喘息道:“司徒姑娘,若是这次活下来,不妨定居下来,找位你最喜欢的读书人白头偕老,要是还记得我,就请我喝两坛好酒,不要醉仙酿,要婆娑醉,怎么样?” 在叶尘身后只能看到叶尘后背的女子,那一刻泪流满面,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婆娑醉不是酒,是她与他初见的那一首曲子啊。 因为受叶尘之恩,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照拂这个几近力竭的女子,让这位女子撑到了最后九人,可惜在九对三十六的乱战中还是香消玉殒。 在八对二十四的这场乱战中,两个同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剑道好手一远一近,联手作战。 剑术超群的南宫絮雨传人南宫青锋招式刚猛霸道,毫无小女子的娇柔之态,在杀死最后一人时一剑过,一脚直接踹在那人的脸上,那人整颗头颅就那么迸射出去。 这位只是因为师父之仇便毅然赴死的年轻女子对身边远攻的女子说,“剑术,剑术,由繁化简才是剑术,能怎么省力怎么顺手怎么来才是剑术,至于脸皮什么的,能值一个铜板吗?” 在最后,这位稍有力竭的年轻女子因为未来得及替身边女子挡下一剑,便以身体生生受之,一命换一命而已。 她说,“过年过节,记得给我烧点纸钱就行。” 两个女子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只是惺惺相惜而已。 五对二十的乱战算是最后的大收官,毕竟到了四人打一人的彻底不要脸面的境地。 五人背靠背而战。 吴铭虽已开始力不从心,这位上一代刀法巨匠仍大步向前,他一刀横抹,浑厚罡气便横扫而去。 战局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子轻喝一声,手中长剑一闪而逝,接着那一刀洞穿那人脖子,正所谓,仙人飞剑取头颅。 另一侧张冉吴苛两位出生入死的老哥俩,一人刀一人剑,双方齐头并进,配合相当默契。 老剑神南宫沉虽近日断了一臂,剑气却是更胜往昔,剑势至刚,剑招至简,就像樵夫砍柴,只管埋头杀人,势如破竹。 战局初始不分明,等真正开始杀人就是拉锯战,每一出招,都是武道上的好手,杀起来只能找破绽,五人连番大战,特别是吴铭与南宫沉虽是老而弥坚,可到底还是老了,虽是酣畅,却也吃不消,到最后五个人皆面色惨白。 正值换气间隙且大战已久的吴铭,措手不及之下,便被对方的长剑剑锋伤及,所幸张冉迅速前掠,一手抓住吴铭肩头往后一扯,一刀直劈而下。 吴铭顺势倒掠出去丈许,胸口处仍被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涌出,浸透衣襟。 这时,一拳道宗师抽了空档一拳砸向吴铭额头,吴铭知道以自己的情况必然躲避不及,轰然跺脚,只退了半步便止住倒退身形,硬是不退一步。 两人一拳换一拳,各退三步。 吴铭一拳击中那人胸口,自己额头又遭受一拳,头颅遭受重创,双耳渗出猩红血迹。 模糊视线之中,他就看到一道流光倏忽洞穿那人头颅。 他顿时哈哈大笑,也不觉得自己再无还手之力有多可惜,拼了最后一口气,刚猛一刀霎时劈下,斩了一人手臂,自己却被两柄剑几乎同时洞穿身体。 原来是两名身形鬼魅的刺客无声无息靠近,见吴铭没防备,顿时一剑刺去。 到最后,四人都有力竭之势,老剑神南宫沉便借助早年成名一剑惊雷,利用巨大雷鸣刺激几人神经,他自己又不计后果的竭力一剑,目的是打破僵局,在三个人将剩余四人斩杀时,一剑驻地,整个人沉沉睡去。 剩下三人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里,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住。 他们四顾周围,血染黄土,了无生趣,一片狼藉。 他们只是相视一笑。 此生如此,足矣。 远处的万道霞光早已在南柯的自杀式一击下成了过往,落霞山谷现在只是普普通通的山谷,没有半点圣地的光彩。 他们看向山谷,明知自己再无一战之力,仍静静等待来人。 目光平静。 当年,天人欲让整个江湖折腰。 如今,他们欲让天人折腰。 彼时,正是红日初升。 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这片染红的土地上,风吹几人摇摇晃晃,有些萧索,却更是壮烈。 () 第721章 云端上的两个明里暗里都是看戏的人一夜都未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下面的惨烈战团。 萧风面色平静,只是拿手指一下下轻叩杯沿,杯子便发出清脆声响,叮叮咚咚。 白无天面色有些难看。 便是他一直不认同下面之人飞蛾扑火的自杀式办法,觉得愚蠢至极,仍不得不承认,与他们相比,他差之远矣。 或许是英雄惜英雄,又或者是看不惯萧风的漠然,更或者是其他,白无天呵呵一笑道,“都这种情况了,还能看下去吗?” 萧风敲击杯沿的动作顿住,微微一笑,“那要如何?” “任何一个之前战力的人出来,那三人都只会是死的下场,还有什么意思呢?”白无天皮笑肉不笑说。 “哦,那要看他们敢不敢出来了。”萧风微笑道。 白无天挑了挑眉。 “剩下这三个人,他们与这座江湖尚且还能有几分回旋余地,若是一百零八人尽数死去,你信不信过几天会再来三百七十五人?”萧风声音玩味。 白无天面色愕然。 “你觉得我是在说大话?”萧风笑问。 白无天并不含蓄,直接点头。 萧风便低笑起来,见到白无天额头上青筋暴起,几欲发怒,才清咳了声,认真道,“这座江湖,在他们眼中或许很小,可在我眼中,很大。” 白无天沉默了几个呼吸,竟然又点点头。 萧风莫名其妙也点了点头,“这我便放心了。” 白无天再次愕然。 萧风摸出块玉牌放在桌上,推到白无天面前,轻轻说,“这次,我若没机会与你一战,胜负你可以自己定。” 白无天皱起眉头,“这似乎不算是个好消息。” 萧风轻笑了下,“好坏只是相对的。” …… 萧风有自己的算计,云霞圣地自然也会有自己的算计。 “你们说,那人会不会来?”唐无炎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把红楠木椅上,看着镜中景象,玩味说。 暮成雪与弈明都默然不语。 唐无炎打了个哈欠,“你们该知道我为什么留下。” 弈明斟酌道,“九月湖那边传来消息,说飘缈公子与白杨盟盟主一战地点改在了落霞山谷。” 唐无炎呵呵一笑,“这就好。” 他敲了敲手柄,“把那三人吃掉。” 暮成雪与弈明面色都变了变。 唐无炎扫了两人一眼。 弈明点头道,“是。” 他转身出了房间。 …… 落霞山谷外,三人开始相互搀扶。 因为清楚坐下了就一定爬不起来了,所以不敢坐下,更不敢调息休息。 山谷中缓缓走出一人。 那人倒不似之前出来人的年轻,而是个耄耋老人,身形佝偻,步履踉跄,实在不像什么有威胁的人。 只是,他背后背了一把长弓,是器榜排名第五的神梨。 三人呼吸急促了几分,腰背却是笔直。 吴苛与张冉面色平静,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 慕容语兰养气功夫就要差些,面上肌肉紧绷,手中的剑轻轻颤动,似乎随时要脱手而出。 那人走到距离三人十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弯弓,搭箭,射箭,一气呵成。 一道黑色的光华冲破的风的束缚,瞬间激射而去。 吴苛抬了抬手,似乎觉得没什么胜算,便没举起来。 张冉咧嘴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天空。 叮一声轻响。 黑色的箭矢最后还是被挡下了,被慕容语兰的飞剑。 只是真正能拦住的原因是,在这之前,箭矢断成了两截。 “差不多就可以了。” 有个略带笑意的少年嗓音传遍这片峡谷。 并不浩大,更不咄咄逼人,带着润物细无声的温和平静。 那耄耋老人并未说话,而是又搭弓射了一箭。 那一箭在三人面前再次折断。 “再一再二不再三。”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调侃的意味。 老人闻若未闻,第三箭再次射出。 这一次,老人整个人倒飞出去,再未爬起身来。 萧风悄无声息站在了地面上,身后是一只平常农户正屋大的雪雕,好像一座山。 “你们先走,我跟他们讲讲道理。”萧风走到三人面前,温和说。 三人冲萧风点点头,转身被白无天搀扶上了雪雕。 雪雕扑闪翅膀,仅仅几个呼吸消失在了天际。 萧风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不出来吗,那我便走了。” “杀了我门下三百多人,这般走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一个略带调侃的年轻声音遥遥传来。 “我以为要来几十人先杀杀我锐气呢,看来是舍不得了。”萧风轻笑说。 只是一句话的时间,唐无炎便站在了萧风面前,“我一人足矣。” 萧风微笑,“应该叫你暮白还是小唐?” “原来你是知道的。”外表是唐无炎,实则早已改头换面的男子惊奇道。 “叶凡知道我会来这里,可他还是去忙他的了。”萧风声音有些愉悦,“除了一见面便对我大有兴趣的前辈做出了些事情,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事能让叶凡都觉得棘手。” 暮白点点头,“这具分身有我本体的三成实力,加上这一身毒,算是六成,你自求多福。” 萧风也点点头。 只是,下一刻,他便退了一步。 暮白轻笑,“只是开始的热身你便落了下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风笑了下,没说话。 暮白忽然一拳狠狠往萧风面门砸去。 饮血剑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出剑速度,横剑斩向那一拳。 只听一声炸响,剑气在半空砰然炸裂。 萧风整个身子滑退数丈,手中饮血剑哀鸣不止。 暮白摇摇头,似乎是觉得萧风实在弱得让人失望,伸手虚空一握,一道磅礴气机凝为长枪,骤然抛出。 凛冽罡风扑面,如大浪抛潮,气势摄人。 萧风神色微凛,身形再次后退,手中剑却不停,一剑在前,一剑于后,呈衔尾之势,一剑接一剑。 剑意吞吐,剑势愈演愈烈,云起大风涌。 那长枪实在凌厉,撞碎萧风的一道道剑气之后,攻势才稍减,最后被萧风一剑尽数磨灭。 暮白又摇摇头,遗憾道,“热身结束。” 他一步踏出,身形瞬间出现在萧风面前,右拳拉伸出一个大弧,迅猛砸向萧风的额头。 萧风又笑了笑,身形却出现在暮白身后,轻轻说,“在下亦然。” () 第722章 一剑换一拳。 萧风倒退三步。 暮白只是倒退一步。 他收回手,看着拳头上的那条血痕,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算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了,虽然微乎其微,可他觉得丢了颜面。 “没想到叶凡竟然将这都教你了。”他牵动了下嘴角,玩味说。 萧风没说话,只是深呼吸一口气,双袖随之鼓荡,瞬间充盈浩然之气。 他左脚一步轻轻迈出。 下一刻,整个身形就出现在暮白身前,一剑横扫而去。 暮白保持原先的姿势,纹丝不动。 在萧风一剑而来时,他伸出两指,直接夹住血红长剑。 两人之间瞬间出现一阵涟漪激荡,身形同时下陷,刹那间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萧风站在这座出现的大坑中,抬头仰视,皱了皱眉头。 暮白站在萧风对面,依旧双指夹着那柄剑,缓缓睁开眼,望向那位在后辈中绝对算万里无一的少年,扯了扯嘴角,充满讥讽不屑,似乎在说,这般“彬彬有礼”,于他而言,可是与挠痒痒无异。 萧风面色依旧平静,似乎并不在意现在的得失,眉头舒展,轻轻拧动手腕,然后迅猛出剑。 这一次萧风用的是飘缈步,一闪而逝,大概是速度实在太快,以致于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现了短暂的重影。 一剑骤然斩下,这次暮白竟然整个人倒退出去近一丈。 萧风如影随形,一剑又一剑,非但没有气势衰竭的迹象,反而出手愈发咄咄逼人。 暮白莫名其妙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危险境地,身形一退再退,直到退出大坑范围近十丈,才找到还手之机,一只手掌按在萧风胸口上。 萧风毫无防御的意识,反而清喝一声,“退!” 一剑如潮,气势磅礴袭来。 昔年,少年路过澧江,天时地利人和自悟出一式,一剑水浪起,千丈江河翻。 这一剑,取名:翻江。 刹那间,无数剑意在两人之间铺天盖地而现,裹挟着万道气机往暮白身上撞去。 照理说,这一剑下倒退势头比之前肯定要更为迅猛的,此时此刻,暮白却只是左脚后跟微微下陷,竟是极为反常地一步不退。 他气息如常,身周却有无形气机萦绕,玄之又玄,诡异非常。 然后,他重重往前一推。 萧风的十剑,也不如暮白的一击,萧风瞬间倒滑而出。 可在这瞬间,萧风变手掌为双指并拢作剑,以指凭空划出。 以指作剑。 一道绝对比之前所有气机加起来都锋锐的剑意瞬间吞吐,一闪而逝。 暮白面色微变,骤然倒退而去。 然后,他胸前出现一道大口子,这次是真真正正的鲜血淋漓,却是黑色的血。 鲜血滴滴落到地上,四周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枯萎。 萧风一脚重重踩踏在地面上,以饮血剑重重插于地下,强行止住身形。 他抬起手臂,用拇食指轻轻擦去从鼻子渗出的血迹,扯了扯嘴角。 暮白微微抬头看向那个看着情况比他好很多,实际比他凄惨很多的少年人,面色阴沉。 他暮白无论在哪里都是武力冠绝当世的存在,便是世人都要忌惮的叶凡他也敢招惹招惹,要说没有点傲气那是不可能的。 这千百年来,可曾有怕的人,可曾被人伤到过哪怕是在这地方被压制了境界,哪怕伤得仅仅只是个连分身都不算的傀儡,也是奇耻大辱。 更何况面前的少年只是个存活在世上仅仅十几年的蝼蚁。 他声音极其平静,却声如洪钟道,“萧风!” 萧风站直身子,轻轻咳嗽两声,神色平静至极。 暮白忽然讥讽道,“这具身体的毒,哪怕是叶凡,也没有能力解。” 萧风一笑置之,眯起眼,向北方天空仰头望去。 一柄长剑如流光般激射而来。 萧风伸手,那柄剑瞬间停止在萧风手心。 这是乱世剑。 早在一开始,乱世剑便装不进他那枚可以装神识的戒指里去,一直被他背负身后,后来被萧家圣祖收起来也只是以手段将之封印。 萧风不愿惊动这位千年前的老人才一直任由着它在老人手中待着,反正这柄剑除了他,谁也不认。 只是如今,他手里的剑很不合适他,他想寻找一线胜算,自然只能让乱世剑来找他了,至于会不会让那个老人找回来,他先不管,也不想管。 暮白感受到乱世剑的澎湃剑意,挑了挑眉,“这倒是柄好剑。” 萧风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柄很好的剑。 只是,他点过头,身影便瞬间消失。 萧风的速度很快。 暮白感受到胸口处的气机异动,权衡利弊后,眨眼间便侧过身,躲过少年的一剑。 果不其然,在暮白堪堪侧身躲过那一剑后,乱世剑上便有剑气白虹吐露而出,那抹剑罡之威势,不亚于少年之前的倾力一剑。 但是,很快,暮白就流露出些许无奈神色。 看似气势汹汹的那式剑罡,在激射出去短短数丈距离便气势骤减。 与此同时,萧风并拢双指,一指点在暮白心口。 当年,登天山脉上,少年曾听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说过剑境之事,第六境通神,剑意如海也罢,剑气如针也罢,收发自如,如臂使指。最后那句入微,或者说举重若轻才是关键。 少年这一指便是举重若轻,澎湃剑意内敛于一指,其威力绝对不会亚于少年的任何一击。 暮白心口如遭雷击,但是他只不过轻轻吸气,呼出,周身玄奥气息微微一荡,妙不可言地卸去了少年的一指威势。 能举世无敌,又岂会手段平凡,暮白轻描淡写地一呼一吸,极致的一静一动之间,剑势便类似被驯服,化解得烟消云散。 所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便是如此。 萧风并不气馁,而是趁着这一呼一吸间,再起攻势,一剑又一剑,剑剑累加。 高手之争,争在毫厘。之前萧风占不到上风,如今有乱世剑,有他的速度,一切就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以致于之后暮白又开始步步倒退,在外人看来似乎就是从头到尾萧风都在痛打暮白,而暮白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之后,两人几乎打到了落霞山谷里,萧风身周剑意如瀑布,汹涌澎湃,虽然未做到一剑取人头,却是在之前那道剑伤上再添一笔,是真正的深可见骨了。 仅是身形摇晃的暮白逆流而上,一拳接一拳,拳拳击散萧风的剑气,最后一拳轰在萧风腹部。 萧风瞬间被打得倒飞出数丈。 他稳住身形后,身形依旧踉跄,面色却平静得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驻着长剑,轻轻咳嗽。 暮白身形稍作停顿,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踏出,声音平静,脚步却沉重至极,“萧风!我要你全身筋脉尽断,窍穴尽毁!” 他显然已经怒极,一掠向前,直撞向似乎强弩之末的少年。 萧风这次没有硬拼,而是身形直接出现在落霞山谷前,依旧是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自然不是想戏耍暮白,而是真真正正的受不住暮白的任何一击了。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以他为中心身周形成风旋。 暮白脸色难看,不过下一瞬他却忽然冷笑一声,竟是不急于攻击,而是向前踏出一步,蓦然大地下一阵震动,激荡出一圈圈涟漪。 然后,他一步步踏步,走得极慢,大地如同擂鼓震动,似乎与大地共鸣,竟是想借震荡之力要将萧风活活震死。 萧风嘴角溢出鲜血,一点一滴,滴在地上,激起小小土花,可他纹丝不动,身周风旋愈演愈烈。 他头顶形成乌云,是这一战场的剑意愈发宏大凝实,摄人心魄。 暮白停下脚步,眼中毫不掩饰的讥诮,他知道少年这是想干什么,可哪怕借此侥幸突破先天,又有什么意义,强弩之末,还想着拼力一战,痴心妄想。 然后,他身形瞬间往风旋中心扑去。 他可没有猫抓耗子的心思,之前也只是泄愤的稍作惩罚,该死之时还是要死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萧风做了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他一手重重按下。 头顶剑意如瀑布倾泻而下。 这是在自杀! 暮白骤然爆退。 却听少年一声大喝,“止!” 他身子如同陷入泥潭,瞬间动作迟缓如蜗牛。 他清晰看到了少年平静眸子中隐藏极深的疯狂与狠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这是真真正正的面临生死一线的寒意。 剑气侠气少年气江湖气万般意气在这一瞬间,尽数倾泻而下。 下一瞬,天地震动,有雷霆如瀑而下。 在漫山遍野雷霆中,有人轻轻叹息,“真是固执呢。” 等到雾散天明。 落霞山谷中,一片狼藉。 …… 时间缓缓而过,很快便是小雪时节。 这日,阳光明媚,带着冬日暖阳的和煦可爱。 一座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里,面容儒雅但总给人一种好吃懒做感觉的青年将被褥晒上,看向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少年,语气很无奈说,“你要一直这样下去?” 少年抬头笑了笑,并未说什么,继续眯着眸子晒太阳。 少年面容很稚嫩,因为过分苍白便显得愈发脆弱稚嫩,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便会给人一种透明的感觉,很不真实。 青年坐到少年身边,耐心道,“你要知道,你当初想与暮白那具分身同归于尽已经将叶凡惹怒了,如今他尚且只是与你赌气,所以才一直不管你,可你一直这样,他会被你逼急的,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少年并不在意青年的言外之意,只是轻轻说,“当日,若不是乱世剑自行护主,我是不是真的会死掉?” 青年额头上青筋跳了跳,压抑怒气道,“怎么,觉得修为尽废不够,非要死了才行。” 少年睁开眸子,微笑,“我只是喜欢那种似乎什么都不必再管的轻松感觉。” 他顿了顿,补充,“真的,记忆里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 青年不说话了,因为不知道能说什么。能让一个还未看遍世间美好的少年人说出这么一句感慨,足以说明,少年以前的经历有多么不堪回首。 “好了,说点正事吧。”萧风笑了笑,“我可以重新修行,但有一个要求。” 青年咧咧嘴,明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还要听少年讲要求,可头却下意识就点了点。 “我想知道外面的情况。”萧风认真说,“我想知道落霞山谷那一战的结果,以及整个江湖的态度,否则我放心不下。” “你还想当你的飘缈公子。”青年黑着脸说。 萧风低下头,“我现在什么能力都没有,我可以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想,因为便是我想也办不到,可我若重新修行,至少你是困不住我的,我不安心便能离开。” 青年哈哈一笑,“原来你一直是想偷懒。” 萧风并不觉得不好意思,还点了点头,“对呀,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晒太阳,真的很舒服。” “那行。”千寻点点头,“这个事,你让我办,准没错。” 他起身便准备走,然后又身形顿住,“不过你不会直接溜了吧,叶凡可是说了,你若是想修行,会很快。” “要不,你带我一起去。”萧风微笑说。 千寻翻了个白眼,又坐回去,“想得美。” 萧风毫不在意,“对了,我忘了问,小不点儿怎么样了?” “送去了梦峡,不知道谁养着了。”千寻撇撇嘴,对于那么个小捣蛋鬼很是有意见。 萧风笑了笑,“叶凡呢?” 千寻一脸惊讶看向萧风,“你竟然会主动问他?” 萧风只是眨眨眼。 千寻觉得没意思,便不卖关子,“还不是你灭了暮白分身的事,你知道……”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挥挥手,“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知道了。” 萧风只是微笑看他。 千寻被萧风盯得心里毛毛的,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当初暮白并不是想杀你,他只是想研究研究你,毕竟你是叶凡这些年最成功的试验品嘛。” 萧风面色平静,哪怕是听到自己是个试验品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所以,当初叶凡哪怕是知道暮白打你的主意,他也将计就计,因为暮白这小子实在大胆,叶凡也想教训他一顿。”千寻继续说,“结果,你把暮白惹毛了,这小子是牛脾气,当初能在混沌雾海前一坐几百年的倔脾气,这一路下来又是顺风顺水,最受不住别人挑衅,这才想杀你。” 说到这里,千寻瞪了萧风一眼,“结果,谁想到你比他还狠,是想借你与他同归于尽,让叶凡跟他彻底撕破脸啊,是吧?” 萧风笑而不语。 千寻叹了口气,“现在倒是好了,灭了他分身,灭了整个云霞圣地,你自己倒是活下来了,虽然还是他不占理,可他亏大发了啊,又不是什么能咽下气的主儿,这不就跟叶凡对峙起来了,能不能打起来,谁知道呢?” 萧风轻笑,“他应该不是叶凡的对手。” “可是,外面还有三尊他这样的大神啊,你以为叶凡说自己是神明,就真是无敌了?否则他怎么一直在这里?真是因为你?”千寻没好气道。 萧风微笑,他从来没这么觉得。 千寻轻轻叹了口气,“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他也有百般顾忌啊。” 萧风勾了勾嘴角靠在门框上,阖上眸子,感慨,“天气真好啊。” 千寻看了眼萧风,嘱咐道,“别睡过去,要是困,去屋里睡。” “嗯。”萧风轻轻应了声。 冬日暖阳洒落在少年的一身白衣上,似乎镀了一层金辉。 () 第723章 霜降到小雪,近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不长,却足够很多消息流传出去,很多事情不可避免发生。 比如,落霞山谷成了死地的消息。 比如,一百零八位宗师在落霞山谷内的惨烈问道传遍了江湖。 比如,飘缈公子与白杨盟盟主的一战结果公诸于众。 比如,飘缈公子身死的消息。 比如,跑去落霞山谷想见识飘缈公子与白杨盟盟主大战的江湖人,见识到了天底下最壮美的雷霆雨。 比如,因为以上消息,让江湖人以为飘缈楼不再是之前那个神仙楼,大加挑衅,谁知道正巧撞到了风口浪尖上,最后被杀的丢盔卸甲,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比如,白杨盟,乔帮都开始了偃旗息鼓,江湖上少见乔帮,白杨盟之人。 比如,世人听惯了的宗师大战,现在连点影子都没了。 总之,江湖一下子沉寂下来了,沉寂得有些反常,更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默,让所有人都觉得心里慌慌的。 当然,这种压抑,被困在农家小院里的少年是感觉不到的。 他每天悠闲晒晒太阳,在院子里走走,或者练练字,更或者就干脆睡觉,日子过得平静轻松,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是极好的。 十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小雪后的第三日,天色很不好,乌云盖顶,寒风凛冽彻骨。 萧风坐在房间里,将窗户与门关得严严实实,守在火炉旁烤火。 虽然他身上的毒都被叶凡用不知什么手段压下去了,不过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或者连普通人都不如,自然还是会冷的,只是冷得更真实许多,更好受许多,可他到底不是自虐狂,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时,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是青年有些慵懒的声音,“小风,开门,叶凡来消息了。” 萧风小跑过去,打开门,刺骨的冷风让他眉头蹙起,“先进来。” 千寻微微打了个哈欠,在火炉边坐下,继续说,“叶凡在落霞山谷,让你过去。” 萧风应了声,从一边又拉过来一个木椅,并未问他去干什么,而是淡淡说,“我让你帮忙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千寻看了眼萧风,有点不满意,“你不知道讨好讨好我也就罢了,就这么拉长脸问我事,什么态度啊?” 萧风无奈笑笑,“请问师父,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千寻这才点点头,继续说,“都等你消息呢。” 萧风挑了挑眉。 千寻一脸无奈,“现在江湖对你的谣传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你举霞飞升了,另一个是你死了。结果那个白无天,他说冬至之前你若不出现,之前赌约作废,你说会怎么样?” 萧风皱了皱眉,“举霞飞升?” 千寻瞥了萧风一眼,“你知道外面对于落霞山谷怎么传的吗?他们说飘缈公子单人独剑杀得云窟圣地鸡犬不留,最后引了雷劫,将整个落霞山谷摧毁,自己飞升了,或者像那天在垂天瀑布那边那个倒霉鬼那样,被劈成焦炭了。” 萧风眉头皱得愈紧,不对,这些都不该传出去的,又猛地反应过来,面色难看,“那前辈们呢? 千寻一脸玩味,“一百零八位宗师问道三百七十五位云窟圣地,存活三人,其余尽数战死,飘缈公子一气之下,单人独剑硬闯云窟圣地。” 萧风瞪了千寻一眼,这家伙竟然耍他,“这是谁传的?” “林海商阁。”千寻摊摊手,“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萧风眼中有异样之色一闪而过,点点头,“给我一盏茶时间。” 千寻自然知道萧风想干什么,耸耸肩,提醒,“你注意点,别把叶凡落在你身上的封印毁了。” “嗯。”萧风点点头,闭目静心。 他衣衫无风而动,最后一圈圈风旋在其身周形成,越来越大,吹的房内不知东倒西歪。 千寻连忙将火炉挪到一边去,免得酿成火灾,看着以长鲸吸水般速度吸取天地灵气,气息迅速攀升的少年,啧啧称赞。 这世间,也就这么一个人,能这般得天独厚。这一点上,哪怕是暮白叶凡这类几乎站在顶点上的人都难以跟面前的少年媲美。 天赋这种东西,当真是羡慕不来的。 一盏茶时间后,风旋逐渐减小,最后消失。 萧风睁开眸子,站起身抖了抖衣衫,伸手乱世剑便飞到他手上,“走吧。” 千寻扯了扯嘴角,提醒道,“不急。” 萧风微笑了下,“后天三重,够了。” 千寻知道萧风的倔脾气,便只是耸耸肩,“随你。” 萧风一拉千寻,两个人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 落霞山谷,经过近一个时辰的雷霆霹雳,自然是再看不到任何生灵,就显得整个山谷黑黢黢光秃秃的。 两个人盘膝坐在这片光秃秃山谷底,相对而坐。 四周一片寂静,两人都阖着眸子,一言不发。 这时,一身青衫的读书人睁开了眸子。 其对面的白衣男子紧接着睁开眸子,转头看向西方,眸子中闪过一道冷光。 叶凡笑了下,提醒道,“身为长辈,有点做长辈的样子,别吓着小辈。” 暮白面色阴沉,冷笑了下。 只是几个呼吸,萧风与千寻站在了两人身边,萧风距离暮白不过三尺。 “好得差不多了。”叶凡起身上下打量了眼萧风,满意笑了笑。 萧风只是微笑了下。 叶凡转过视线看向暮白,笑呵呵道,“让小风接你三招也没什么,不过你要先把他身上的毒解了。” 千寻愣了愣,咽了口唾沫。 萧风面色丝毫不变。 暮白也站起了身来,冷笑道,“吾若说不会解呢?” 叶凡毫不在意道,“那就活动活动筋骨吧。” 他转头看向萧风,“小风,借你乱世剑用用。” 萧风点点头。 乱世剑便自行飞到叶凡手里。 “我用真凭实学,放心,不占你便宜。”叶凡笑眯眯说。 暮白面色一沉,漠然不语。 叶凡笑容温和,“小白啊,怎么样?” 暮白冷哼一声,“聚毒珠。” 叶凡手一翻,一颗红色珠子便出现在手里,干脆丢过去。 暮白眼神阴鸷看了眼萧风,“过来。” 萧风看了眼叶凡,很坦然走过去,平静看着暮白的眸子。 暮白面色愈发阴沉,他记得这双眸子,哪怕是面临生死的最后一刻也这般平静坦然,让他厌恶,恨不得一拳打烂。 () 第724章 人生在世,谁都有百般顾忌,哪怕是暮白。 所以,哪怕暮白再如何厌恶萧风,也不可能当着叶凡的面一拳将萧风打死。 当然,稍微让萧风吃些苦头却是无伤大雅的。 所以,当暮白发现萧风身体里不止他下的毒后,故意将叶凡在萧风身体里下的封印毁掉,甚至还让碧寒在萧风周身游走了一圈,以致于最后萧风虽面色依旧平静,却满头冷汗,模样略显狼狈。 暮白将聚毒珠丢还给叶凡,漠然道,“叶尊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叶凡看了眼萧风。 萧风深深呼吸了口气,“一炷香时间后。” 叶凡勾了勾嘴角,“小风都这么说了,自然他说了算。” 暮白冷笑了下,阖上眸子。 千寻冲萧风龇牙咧嘴。 萧风只是微微笑了笑,便席地而坐,阖上眸子,调整呼吸。 如今造化丹的药效已经过去,他能这么好好站在这里十之八九都是叶凡那个阵法的功劳,至于现在,他是憋着一口气死撑,而这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一定是越拖情况越差。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 萧风先睁开眸子,缓缓站起身来。 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面容平静镇定,没有一点面对强敌的胆怯畏惧,看向那个同样缓缓起身的男子。 暮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萧风笑了下,伸手,乱世剑飞掠入手,“请。” 叶凡与千寻自行退避,离开山谷,只是在山谷附近观战。 这次,首先出手的依旧是暮白。 他握紧双拳,在胸前重重一击。 落霞山谷中仿佛响起一声撞钟巨响。 以他为圆心,无数黄沙向外迅猛滚动散开。 与此同时,黄沙之中蓦然炸出一条剑虹,割裂长空。 并不出去意料,萧风身形倒滑而回,他却握剑鞘横扫,一抹剑罡画弧切出,呈现扇形分开天地,一股锋锐剑意铺天盖地而起。 暮白扯了扯嘴角,没有后退避其锋芒,而是凭借恐怖的速度低头、弯腰,继续前冲,一拳砸在这片磅礴剑意之上。 四周瞬间炸起无数气机。 暮白在炸起的无数气机中,几乎是一瞬间便出现在萧风面前,一爪狠狠抓去。 萧风顾不得出手,身形瞬间爆退。 暮白转而一手轻轻抬臂,一拳重重轰向地面。 下一刻,萧风与暮白之间,翻天覆地,黄沙漫天,如同地牛翻身。 萧风身子倒滑出数丈远,方才停下,目光死死盯向站立不动的男子。 男子嘴角勾了勾,有些讥嘲的味道。 萧风瞬间只觉头皮发麻,面色剧变,再次爆退。 然后,男子平平无奇出了一拳。 两人之间震荡出一圈肉眼可见的剧烈涟漪,然后迅猛扩展出去。 整个大地都与之共鸣颤动起来,黄沙翻滚,隆隆作响。 心知躲避不及,萧风猛地顿住身形,左脚后跟微微下陷,迅猛上前。 少年心中默念,“开天!” 乱世剑气疯狂涌现而起,凝气成线,一剑开天。 剑气与涟漪相击,轰然磨灭,荡起紊乱气机,不断扩散炸裂,宛如爆鸣之声。 “止!”一个温和声音忽然响起。 气机瞬间静止,当然静止的还有天上即将落下的雷霆。 叶凡挥挥手,气机与雷霆一起湮灭。 他轻轻扶住萧风身子,看着暮白微笑,“三招可是过了啊。” 暮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叶凡低头看向萧风,有点无奈,“你这次可把小白得罪惨了。” 萧风轻轻咳嗽几声,喘了几口气,轻声说,“多谢。” 叶凡笑着摇摇头。 千寻火急火燎跑过来,见萧风没特别凄惨,松了口气,哈哈一笑,“不错啊。” 萧风苦笑,要不是暮白想让他情敌,前两招放水,他说不得不会比上次与他对峙好多少。 叶凡微微打了个哈欠,“走了,先回去休息,小白这牛脾气啊,好说歹说都不行,可把我愁煞了。” 千寻微微收敛笑意,看了眼萧风,“还没结束?” “差不多了,也就是再拿聚毒珠做个人情的事。”叶凡毫不在意挥挥手,“小风,要不要我抱你?” “我还好。”萧风拒绝。 叶凡也不在意,“那小风准备什么时候会皇城呢?” 萧风眸子闪了闪,默然不语。 千寻可是知道萧风的心思的,赶紧打圆场,“先回去休息,其他事等休息完再说。” 叶凡笑了笑,有点玩味,“也好,小风带千寻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千寻怔了一下。 萧风抬头看了眼叶凡,“好。” …… 两人返回农家小院,千寻就炸毛了,“萧风啊,你又把叶凡惹毛了,你知道吗?这次,你还把我拖下水了。” 萧风面上歉然道,“对不起。” “那你说怎么办?”千寻怔了下,没脾气道。 萧风眨眨眼,不知道。 千寻无奈看着萧风,“叶凡这次准是去打听江湖上发生的事了,到时候,你的小心思,他一猜就是一个准,你信不信。” 萧风点点头,他自然是信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千寻盯着萧风的眸子问。 萧风又眨眨眼睛。 “你这家伙!”千寻顿时一肚子火气,没看出来他是关心嘛,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自己待着吧。” 他转身开门出去了。 萧风扫了眼屋子里的狼藉,很耐心将屋子中的东西摆放整齐,将火炉放回房间中心,继续坐在火炉前烤火,慢慢想着心事。 听叶凡的口气,云窟圣地似乎不止是圣地那般简单,这次的麻烦也似乎不是表面看得这般简单,叶凡与暮白还有千寻口中的另外三个与暮白同等地位的人应该有什么约定,而他正巧将这个约定打破了。 所以,明里是暮白理亏,暗里却是叶凡理亏。 当然,这些东西与现在的他无关,暮白的事,对于他来说也已经算是结束了,如今唯一的麻烦是白无天与乔娘。 白无天什么心思,乔娘什么心思,他都很清楚,所以无论白杨盟还是乔帮都不能存在。 他长长吐出口气。 到底,他还是要出面一次的,否则,之前的努力只会是雪上加霜。 () 第725章 江湖归人 天气阴沉沉了三天,一场大雪终于降了下来。 两个人坐在窗前一边烤火,一边看雪。 “我说小风啊,你稍微服个软,何致于如此遭罪呢?”千寻单手抵在窗沿上,懒洋洋看着对面的少年。 萧风只是笑了笑,以手帕掩口轻轻咳嗽。 千寻翻了个白眼,“算我多嘴,你要不早点休息吧,下完这场雪会更难熬。” 萧风喝了口白开水,轻声说,“千寻,你跟叶凡认识多久了?” 千寻摸摸下巴,“这个要让我好好想想。” 他想了好一会儿,一拍手,“三万多年吧。” “好长时间啊。”萧风感慨。 “还行吧。”千寻揉揉鼻子,“那家伙熊毛病特别多,一开始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要被他烦死了。” 萧风歪着头看他,“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千寻讶然,笑眯眯道,“怎么,开窍了,想讨好讨好他了?” 萧风微笑,没说话。 千寻拍拍手,整个后背往窗沿上靠了靠,“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对他温驯些,他会很好说话的。活了这么久,其实稍微一点甜头,我们就会很满足,就跟小孩子似的,懂吧?” 萧风点点头,“那应该耐性很差吧?” 千寻眨眨眼,“你想干什么?” 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没什么。” 千寻一把抓住萧风的肩膀,晃了晃,“死小子,你别做傻事啊。” 萧风皱了皱眉,目光看着窗外,“叶凡。” “别唬我。”千寻没好气道,“我跟你说,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是干蠢事,也必须等我同意了,知道吗?” “叶凡在你身后。”萧风轻声说。 千寻怔了下,回头看了眼,呆了呆,使劲眨眼,“叶凡。” 叶凡温和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千寻呲牙咧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跟小风聊聊,回头再找你算账。”叶凡在千寻脑门上敲了个板栗,闲闲道。 千寻悻悻然一笑,直接隐身,从窗户处溜了出来。 叶凡翻窗进入房间,坐在千寻之前做的位置,盯着萧风的脸,“你若是对我好奇,可以直接问我。” 萧风不闪不避与叶凡对视,“外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叶凡点点头,“毕竟是在外面走了三天的。” 萧风抿了抿唇,“叶凡,我……” 叶凡温和打断,“萧风,若非我救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风面色不变,平静说,“若非是你,我不会有今日。” 叶凡挑了挑眉,笑容玩味,“你倒学会推卸责任了。” 萧风低垂下眼睑。 叶凡打了个哈欠,“那你接着说。” 萧风抬起眼睑,“我想出去。” “可以。”叶凡笑了笑,补充,“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我不会再帮你。” 萧风点点头,“多谢。” 他伸手,乱世剑自行飞入他手中,被他背在身后。 然后,萧风转身推门出去。 叶凡嗤笑了声,抬高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回皇都?” 白雪茫茫,无人回应。 叶凡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许追去。” 千寻现出身形来,一脸无奈,“他现在这样,出去会出事的。” 叶凡瞥了千寻一眼。 千寻脸色一僵,悻悻道,“毕竟只是个孩子。” 叶凡淡淡道,“我脾气跟孩子似的,怎么了?” 千寻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 无垠乌云盖顶,寒风凛冽刮骨,席卷着大片飞雪,遮天蔽日。 一辆马车穿越无尽风雪,出现在略显荒凉的官道上。 赶马的是个面容苍老的老人,此时披了件蓑衣,神色专注,手抓缰绳极稳,乍一看似乎是尊雕像。 “吁……” 马忽然似乎受了惊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停在原地再不肯往前走一步。 老人皱了皱眉,斥道,“畜生,又耍脾气,皮痒了?” 马儿低低嘶鸣一声,还是一步不前。 老人跳下马车,准备同这倔马好好说道说道。 这时,一只苍白手掌掀开了车窗窗帘,露出车内一张同样面无血色的苍白脸庞,“温伯,怎么了?” “没事,夫人,风雪寒冷,莫要凉了身子。”老人赶紧回答。 “嗯。”病弱少妇轻轻应了声,忽然看到了点其他东西,“温伯,左边那棵树下是不是躺了个人?” 老人转头看去,皱了皱眉,缓缓走过去。 那是个少年人,年纪不大,面容苍白苍白的。 老人将那少年踢了两下,见少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蹲下身探查少年的情况。 气息孱弱,浑身冰凉,显然已经濒死。 老人便直接往回走,“夫人,就剩一口气了,救不活了。” 病弱夫人掀开车帘,脸上有些哀伤神色,“那还是个孩子啊。” 老人默然,他见惯了生死,自然不会有那份悲悯之心。 “把他抱上来吧。”病弱妇人轻轻叹了口气。 老人眉头一皱,“夫人,一个死人,怎么能让他与您共乘一车。” 病弱妇人笑了笑,淡然道,“我也是将死之人,况且他还未死,计较这些做什么。” 老人眉头皱得愈紧,“可是,您堂堂……” 病弱妇人面色平静,语气却果决起来,“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老人叹了口气,“不敢。” 病弱妇人点了点头。 老人只能转身将那个浑身几乎僵硬的少年人抱上马车,跳上马车,驾马离开。 这次马儿倒是跑得干脆,半路上还打了两响鼻,有点皮。 …… 漫天飞雪如絮。 槐明城槐香客栈,客人寥寥。 两个头顶箬笠的白衣女子一前一后走入客栈,气质皆是清冷绝尘。 “掌柜的,两间上房!”为首女子出声道,声如其人,透着股冰寒冷意。 “两位女侠,楼上请。”中年模样的掌柜的立即迎上来,笑眯眯道。 这时,外面一声马嘶响起。 掌柜的哎呦了一声,大喊,“阿辉,招待客人。” 后堂立即有个年轻声音回道,“晓得了。” 掌柜的呵呵一笑,“两位女侠,楼上请,楼上请。” 两女只是点了点头,跟随掌柜的往楼上去了。 没多久,一位披了件淡紫色大氅的年轻妇人走入客栈,身后跟着个老人,老人怀里抱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人。 阿辉连忙迎上来,“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顺便请个大夫来。”老人将一块银锭丢过去,淡漠说。 “好咧!”阿辉手忙脚乱接住银锭,招呼一声,“客官楼上请。” () 第726章 风雪漫漫夜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积雪压弯了树枝,摇摇晃晃,在寒风中时不时抖落下来。 年轻妇人关上窗户,看了眼又将人送走的老人。 老人摇摇头,轻声道,“夫人早些休息,莫要累着身子。” 年轻妇人轻轻摇了摇头,笑容勉强,“温伯去休息吧,这孩子我照顾着。” 老人眉头一下子皱起,“夫人,您若累坏了身子,将军那里老夫可担待不起。” 年轻妇人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这身子骨也撑不了几日了,实在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老人面色阴沉,“既然这少年已经救不活,平白让夫人挂心,不如老夫把他丢出去。” 妇人猛地一拍桌子,“你敢!” 老人漠然不语。 妇人吐出口气,扶额半晌,轻声道,“温伯,就当给询儿积阴德了,你下去吧。” 老人板着脸,转身开门离开。 妇人起身走去床铺那边,用热毛巾给少年擦了擦手,又拿热毛巾给少年垫在额头上,叹气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遭这么大的罪呢。” 床上少年轻轻皱了皱眉。 妇人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忍不住眨眨眼。 少年又皱了皱眉,眼睑轻轻颤了颤。 妇人面色大喜,连忙喊,“孩子?孩子!” 砰一声轻响,有个东西一下子撞开了窗户,钻了进来。 “夫人。”温伯有些焦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没事,温伯。”妇人看着跑进屋里的白色小鸟,有些惊讶。 温伯的声音才镇定下来,“夫人,方便老夫进去看看吗?” 妇人小跑去关上窗户,顺便上栓,又跑去开门,微有喘息,欣喜道,“温伯,那孩子醒了。” 温伯皱了皱眉,沉声道,“老夫去看看。” 妇人点点头,侧身请他进来。 温伯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遍,才看向床上的少年,那少年依旧紧闭双眸,没有一点清醒的征兆,只是床头多了一只白色的小鸟。 妇人解释道,“刚才就是这小东西直接撞窗户进来的,应该是这孩子养的宠物。” 温伯点点头,探查了下少年的脉搏,还是与之前一样,不由皱眉,看了眼妇人。 妇人也皱了皱眉,最后释然笑了笑,“可能是又睡过去了吧,能醒就好。” 温伯点点头,“要不老夫照顾他。” 妇人笑笑,“我跟这孩子投缘,我照顾吧,对了,人家那柄剑别给人家弄丢了,等人家醒了还要还他呢。” 温伯见妇人难得心情好,迟疑了下点点头,“老夫便在隔壁,夫人有事便叫一声。” “嗯。”妇人轻轻应了声。 这一夜除了风雪肆虐,并无其他异常。 妇人睡眠极浅,听着外面风声,又担心身边孩子的安危,一夜几乎未眠,第二日清晨出门脸色难免更苍白了几分,温伯见了脸色不由很是难看,不过也没说什么。 因为雪还未停,昨日的客人便都被困在了这里,楼下略有些喧嚣。 温伯在楼上看了看,眉头便不由又皱了几分,转头对身后妇人道,“夫人,不妨把饭菜叫去屋里吃。” 妇人正看着肩膀上的白鸟,目光有些欣喜与好奇,想碰一下又不敢,有点少女的娇憨。这小东西昨晚还躲她,今日竟与她这般亲近了,闻言她笑了笑,“也好。” 她转身返回房间。 温伯却心有所感,猛地往楼下看去。 角落一桌有两个皆一身白衣的女子,她们都微微仰头,视线明显在那妇人身上。 温伯哼了声,下楼问掌柜的要了早点,警告看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往楼上而去。 只是角落那桌的二人都毫不在意,她们中一人便是先天境,还会怕他人威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角落一桌的二人原本吃完饭便准备离开的,毕竟这番风雪对她们影响不大,如今却改了主意,丢了块银锭给掌柜的,再次返回楼上。 风雪到了傍晚才停。 妇人便急着离开,毕竟槐明城不算大城,无论医药都十分有限,她半路捡的少年人越拖越危险,她实在怕这两天就这么死了。 温伯拗不过妇人,出去看了看道路,积雪足有尺厚,一时半会儿车马是走不了了,还要至少耽搁一日时间。 妇人闻言,银牙紧咬,却无能为力,只能作罢。 这晚依旧是妇人照顾少年。 夜深人静。 雪后寒风愈发凛冽,发出类似鬼嚎的声音,妇人睡得很不踏实。 这时,窗户处忽然传出嗤得一声轻响。 妇人睁开眸子,转头看到一个纤细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溜进屋子。 “谁?”她下意识清喝了声。 只是下一瞬,她只觉得后颈一麻,没了意识。 砰一声闷响,温叔直接撞了进来,“小贼,找死!” 一把短刀瞬间激射过去。 叮一声脆响。 有寒光与短刀一触即分,那道身影瞬间逃出了房间。 温伯追到窗前,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人影,一看窗栓,心中不由警铃大作,连忙去查看妇人情况,发现她只是被打晕并未伤及性命,才暗暗松了口气,只是仍脸色阴沉。 不是因为夫人而来,那又是为谁来的? 他转头看向床上昏睡的少年,然后看向白鸟,眼中有阴鸷神色一闪而过。 白鸟瞥了眼老人,咕了一声。 …… 上栓,点灯。 烛火跳动,照亮两张同样清冷漂亮的脸。 “房间中的的确是他。”苏雪凝眉头轻蹙说,“不过他受了很重的伤,不宜搬动。” 冷霜寒面色微沉,“但是,你惊动了他们。” 苏雪凝脸色也不好看,“我没料到那人会那般警觉,是我的错。” “明日去找找他们吧。”冷霜寒提议。 “用不用通知其他人?”苏雪凝迟疑道。 “先不要,公子现在情况不明,若是被有心人找来,我们应付不了。”冷霜寒果断道。 苏雪凝愈发迟疑,“可是,那个人我没有把握。” 冷霜寒面色愈冷,“这次是我们莽撞了。” 苏雪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滚絮在,应该能护公子周全。” 冷霜寒沉默下来。 苏雪凝也不再说话。 窗外风声呼啸,四周一片寂静,烛光下两张俏脸满是愁容。 () 第727章 被囚禁的少年 暮色未退,寒雾朦胧。 一阵急促敲门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大清早的,谁啊?”名叫阿辉的伙计从桌子上爬起来,稍微有点起床气。 敲门声依旧没停,砰砰砰响个不停。 “来了,来了。”阿辉跳下桌子,边穿鞋边往大门方向走,将顶着门的柱子拿开,打开门,“客官,您来得……” 他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里,目光呆滞。 “要乖哦,可不许告诉别人我来过,否则我就挖了你的心,吃掉。”低低轻笑在客栈一楼扩散开来,渐渐浅淡。 …… 天色逐渐大亮,被困在槐明城的人渐渐各奔东西。 “笃笃。”两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停在地字三号房前,一人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过了半晌,房间内无人回应,倒是隔壁房间走出个老人,淡淡哼了声。 冷霜寒躬身道,“昨夜是我们姐妹二人冒犯了,特来请罪。” 老人转身返回房间。 冷霜寒与苏雪凝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跟入房间,苏雪凝守在房门前,冷霜寒上前交涉。 “说来意吧。”老人坐到桌前,将刀搁在桌面上,淡淡说。 “天字三号房的那个少年,是怎么到前辈手里的?”冷霜寒并不拐弯抹角。 “雪地中捡的。”老人淡淡道。 “什么时候?”冷霜寒微微攥拳。 “昨日。”老人有点不耐烦,“你们有话就说,若无话请离开。” 冷霜寒眉头轻蹙,沉吟道,“我知道欧阳子神医下落。” 老人面色一变,瞬间又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前辈若能让晚辈信任,晚辈自然也会拿出让前辈信任的筹码。”冷霜寒正色道。 老人盯着冷霜寒的眸子,一阵沉默。 “那个少年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不会拿他与前辈赌。”冷霜寒补充道。 老人冷哼了声,“那你们昨日便不该来试探?” 冷霜寒沉默了两个呼吸,脸色僵硬道,“昨日是我们失礼。” 老人嗤笑一声,“若非夫人不许,我定会一掌打死他。” 冷霜寒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再说话。 老人又盯了冷霜寒片刻,淡淡道,“你们当真知道铁面神医的下落?” 冷霜寒深吸了口气,“前辈若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老人迟疑了会儿,从怀里摸出一枚腰牌,放到桌上。 “幽夜军,幽谷帝国。”冷霜寒挑了挑眉。 老人紧紧盯着冷霜寒的眸子。 冷霜寒拿出块玉牌摊在手里,“我以此担保。” 老人看了眼,眸子一凝,看了眼冷霜寒,又看了眼苏雪凝,“飘缈楼?” 冷霜寒点点头。 老人手一抄将腰牌放回怀里,“昨日之事,就此揭过。” 冷霜寒吐出口气,“那敢问前辈,那少年情况如何?” 老人摇摇头。 冷霜寒面色一沉,深深呼吸了口气,“晚辈想见见那个少年。” “好。”老人点点头,起身领着二人往隔壁而去。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似乎烛台落地的声音。 三人面色微变,几乎同时往隔壁房间掠去。 可闯进房间,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唯有淡淡幽香在房间中弥散。 老人面色阴沉,沉声道,“流觞。” 冷霜寒握紧手中的剑,冷冷道,“乔娘。” …… “喂,你说,他会不会死了?” “胡说,帮主给他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呢。” “可是,他都来了五天了,连醒一次都没有。” “说不定是帮主故意不让他醒呢。”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一张精钢炼的铁床地面上钉的四条铁柱,以及床四角的四盏明灯。 铁柱上铐着玄铁锁链,另一端一直拖到钢床上,牢牢铐在铁床上的少年四肢上。 灯火摇曳,照在床上少年面庞上,在其眼底投下一片隐影。 床前,站了两个跟床上少年差不多大的少年人,一男一女。 少女一脸好奇又遗憾盯着床上实在漂亮得不太像话的少年人,“一直看着他这么睡觉,就很饱眼福啊。” 少年听到少女这么一句话,差点咬到舌头,“别乱说,你不要命了。” 青衣双髻的少女吐吐舌头,调皮道,“放心啦,帮主现在是不会来的。” 同样一身青衣的少年瞪了少女一眼,靠着铁床转过身来,“别存什么侥幸。” 少女捧着脸凑近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你说,帮主救这个人做什么呀?我们来这里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帮主救人,而不是杀人。” “谁知道呢。”少年并不是很在意说。 少女皱皱鼻子,哼哼道,“玉谯,你这人真没意思。” 名为玉谯的少年翻白眼道,“你来这里三年还这么天真,也是个奇迹了。” “你……”少女一下子怒目而视。 玉谯微微翘起嘴角,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 就在两个少年人差点因为这点小事打起来时,床上少年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 “你醒了。”少女大喜道。 “水……”少年眼睑轻轻颤动,虚弱说。 “哦,知道了。”少女连忙小跑这出了房间。 玉谯眼睛斜睨着那个少年人,踢了踢床,“哎,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被抓来啊?” 少年挣扎着想坐起身,终究力不从心,只能无奈作罢,轻轻咳嗽道,“我叫……萧风,可能是……有些用处……才会……到这里来吧。” “嗯。”玉谯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又问,“什么用处啊?” 正巧少女端着杯热茶进来,见此踢了玉谯一脚,“走开,人家才刚醒。” 玉谯皱起眉头,厉声道,“静芸,你莫不是忘了帮主嘱咐的了,只叫我们看好他,可没说还让我们照顾他。” 名叫静芸的少女竖起眉头,“你没看到他身子很弱吗,好不容易醒了,再昏过去怎么办?” 玉谯撇撇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冷血鬼!”静芸哼了声,将萧风扶起身,喂他喝水,“慢点喝,别呛着。” 萧风喝了几口水,便不再喝。 静芸却大受鼓舞,欣喜道,“你先不要睡,我给你端碗粥喝了再睡,好不好?” 萧风轻轻点了下头,阖上眸子。 玉谯在一边撇嘴,“他方便时你帮他啊,反正我不管他。” 静芸一下子红了脸,轻啐了声,小跑着离开。 () 第728章 一场交谈 萧风喝了半碗粥便又沉沉睡了过去,便是貌美倾城的乔大帮主来也没给叫醒,就这么又睡了两日。 再醒来,萧风便稍微有些精神头了,还跟静芸聊了会儿天,直到乔娘飘然而来。 乔娘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衣裙,满头青丝仅以一条细带系着,又以一枝粉色牡丹绾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显得闲适脱尘,似乎自牡丹丛里走出来的仙子。 萧风含笑看着她,看着这个外表如天仙,内心却如蛇蝎的女子。 这几年他走了很多地方,见识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女子并非最漂亮的,却是最让人觉得美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美,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似乎映在了心里,与漂亮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无论这女子皮囊之下到底是何,能欣赏到如此美人,总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乔娘轻盈而来,两个孩子便自觉退出去。 乔娘笑吟吟看着萧风,“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萧风微笑,“你开心便好。” 乔娘掩唇娇笑,“瞧你这小嘴甜的,差点让我以为我带回来的不是飘缈公子呢。” “二哥什么时候来?”萧风温和问。 乔娘笑盈盈道,“不急。” “也好。”萧风点了点头。 乔娘凑近萧风,“想什么呢?” “与我一起的那个妇人呢?”萧风轻声问。 “你可知道她的身份?”乔娘有些玩味说。 “她是军伍里的,并非溪风人士。”萧风轻声说,“我或许是知道的。” 乔娘笑容愈发明媚,“就喜欢跟你说话,声音好听,还不费力。” “你想用整个江湖和幽夜军给你作嫁妆。”萧风认真道。 乔娘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是那副魅惑众生的模样,俏脸凑近萧风,“哎呀,你这般聪明,我都不舍得你走了,不如留下来辅佐我,我替你解了碧寒毒如何?” “二哥不敢做的事,让你帮他做了,倒也是合情合理的。”萧风面色平静,眸子与乔娘对视,“只是,你做这么多,他可会在乎你?” 乔娘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又嫣然一笑,“飘缈公子不愧是飘缈公子,一说便说到点子上了。” 萧风轻轻咳嗽两声,轻声说,“我很小的时候,与二哥他们关系没有这般僵的。” 乔娘挑了挑眉。 萧风微笑说,“毕竟我与他们年纪差了十岁,他们也没想过,我会成长得很快。” “我记得有一次,二哥说过,他出去游玩碰上了个溺水的女孩,他哄了那个女孩半天,结果那女孩不哭了忽然咬了他一口。”萧风笑容有些无奈,“那时,他跟我说,那是他以前见过最漂亮的孩子,就像个假娃娃,所以他才没杀掉她。” 乔娘沉默不语。 萧风柔声道,“乔帮主这些年做了这般多,不累吗?” 乔娘冷笑,“六皇子出来这几年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难道不累吗?” 萧风抿唇一笑,“我是溪风太子,就该承担这些的。” 乔娘又愣了一下,凝视了萧风半晌,忽然收起了脸上的娇俏妩媚,冷声道,“你是聪明人,既然猜到了,便好好做个傀儡,否则便不要怪我将你弄成蛊人。” 萧风淡淡一笑,答非所问,“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乔娘蹙眉,“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萧风轻笑问。 乔娘忽然嫣然一笑,“你是想问距离冬至日还有多少天吧?” 萧风坦然点点头。 乔娘娇笑,“反正也出不去,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萧风叹气道,“我给三皇兄寄了书信,说二九天希望他在皇城下迎我回皇都呢。” 乔娘面色变了变,又笑起来,“你这小家伙,好生调皮。” 萧风继续叹气,“我还把我的飘缈令寄去了皇城,你该知道,飘缈公子的飘缈令与飘缈使的飘缈令是不一样的。” 乔娘终于有些笑不下去,跺了跺脚,又忽然想到一事,笑吟吟道,“我派了琳儿去刺杀一个人,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呢。” 她说完,轻咬红唇,飘然离去。 “安穆琳……”萧风微微皱起眉头。 乔娘走后,玉谯与静芸即刻回来,静芸还端了一盘子伤药,眼见萧风毫发无伤,她呆了一呆,手里东西本来端得还挺稳,突然间叮叮当当发起抖来,比见了鬼还惊恐。 “小心点,别撒了。”萧风温声提醒。 静芸忽然啊的大叫一声,端着那些伤药转身就跑。 萧风眨眨眼,转头看玉谯。 玉谯脸色惨白,这还是第一个和帮主密谈之后毫发无伤的人,一般来说和帮主密谈过的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眼瞎耳聋,再轻也要落个遍体鳞伤,这人居然言笑自若,精神头似乎还不错。 萧风对于乔娘不是很了解,不过也是了解些的,眼见两个孩子吓得魂不附体,有几分猜测,更多的是无奈,笑了笑说了句,“我渴了,可以给我端杯水来吗?” 玉谯眨眨眼,看了眼从门外探出个头来的少女,少女便连忙跑去端茶。 萧风扯了扯右手上的铁链,手腕处便一阵酸疼。 铁链太沉也太紧,便是萧风这两天没怎么动弹,手腕脚腕也被磨得青紫。 他皱起眉头,盯着手链,想了很长时间。 静芸战战兢兢地端了杯茶进来,怯生生看玉谯。 玉谯喂了一声,也没敢太大声。 萧风回过神来,笑了笑,接过水杯喝了口水,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微笑问:“那里头住的是谁?” 两个孩子都咽了口唾沫。 萧风缓缓眨眨眼,“是不是觉得像个野兽?” 静芸连忙点点头。 玉谯眨眨眼,有点愕然。 萧风动了动手腕,轻轻皱起眉头,“这里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两个孩子都眨眨眼,有点适应不了萧风的跳跃思路。 萧风平躺回床上,给自己掖好被子,阖上眸子,“可以同乔大帮主说一声,想来她会很乐意。” 两个孩子愈发愕然。 这个人和帮主说过话以后毫发无损就很奇怪了,居然还开始端出个主人的样子来了。 () 第729章 冬至日 随着冬至日的一日日临近,乔娘来看萧风从一天一次逐渐变成了三天一次,想来忙得很。 萧风倒是过得悠闲,吃饭,聊天,发呆,睡觉,甚至没事找事。 因为被拴住四肢,萧风不能四处走动,更不能出房间,便理所当然地使唤两个同龄的少年人,有时候甚至能把玉谯气得七窍几欲生烟。 三日又三日,这日正好是乔娘来找萧风聊聊的日子,可惜萧风乖乖从早上等到天黑,乔娘都没来,萧风便没了等的意思,打了个哈欠问身边的两个少年人,“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东西?” 静芸眨眨眼,想了半天,还是茫然。 玉谯今天被萧风气了一天,恼道,“胡说八道,你要是需要东西,一早就说了,会等到现在?” “冬至日,是要吃饺子的。”萧风认真说。 玉谯勃然大怒,“这里哪有什么饺子给你吃,乖乖去床上睡觉,等帮主说你没用了,我马上就杀了你!” 萧风眨眨眼,看向静芸。 静芸想了好一会儿,甜甜一笑,“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 萧风冲玉谯眨了眨眼。 玉谯哼了一声。 萧风便缩在被子里等着静芸回来。 静芸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额头上有细细一层汗,将一碗饺子递给萧风,“喏。” 萧风苦下脸,“是剩的。” 静芸歉然道,“他们都吃完了,只剩下这些了,好在都没被咬,你将就着吃。” 萧风继续皱着脸,“什么馅的?” “韭菜鸡蛋。”静芸笑了笑。 萧风勉为其难吃了一个,又想到什么抬头道,“隔壁那位可是有得吃?” 玉谯冷哼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还管别人。” 静芸摇摇头。 萧风立即欣然道,“不妨你帮我送给他吃?” 静芸的小脸一下子苍白,连连摇头。 玉谯在一边双手环胸,凉凉看着。 萧风皱起眉头,“你们真不帮我送吗?” 两个少年人都不说话。 萧风叹了口气,“那就只有我自己去了。” 两个少年人面面相觑,这人被铁锁牢牢拴着,别说去隔壁房间,就是出这间房间都不可能,怎么说出这么无厘头的话来了? 房间中起了一缕清风,不像冬日的凛冽,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温和,似乎春风拂面。 两个少年人看到萧风从床上站了起来,先下到右手边那铁柱旁伸手去摇晃钉在地上的铁柱。 玄铁链刀剑难伤,难以锻造,故而无法与铁柱融为一体,只能铐在铁柱上。 那铁柱钉在地上,却并非深入地下十丈八丈,这屋下的泥土也非什么铜墙铁壁,萧风只是摇上几摇,微微一提。 咯哒连声轻响,地上青砖崩裂,那根铁柱就这么被他拔了出来。 两个少年人都惊呆了。 萧风却不在乎两人的目瞪口呆,并未休息动手去摇晃另一根铁柱。 “你做什么?”玉谯终于反应过来,忽然一声大叫。 萧风一脸认真道,“去送饺子。” “不许!”玉谯尖声道,“我让你别弄了。” 萧风依旧在认真拔铁柱。 “你……”玉谯脸色发青,忽然唰的一声拔出剑来,一剑向萧风刺去。 一旁静芸也拔出剑来,却不知道该帮那一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叮叮当当一阵声响,玉谯气喘吁吁,却是只砍在了萧风铁链上,一脸骇然。 萧风看着他眨眨眼,没说话。 玉谯喘了两口气咬牙道,“他一旦跑了,帮主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你墨迹什么?” 说话的对象自然是静芸。 静芸心里一咯噔,清喝一声,就朝萧风面门一剑劈了下来。 两个少年人招式凶狠,目露凶光,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萧风不由无奈一叹。 叮的一声响,这次两个人的攻势还是打在了玄铁链上。 只是,这次锁链上力道柔和,两人一剑斩落,剑上力道就如泥沙入海,竟是消失无踪。 接着,两个人只觉得全身力道也像被化去一般,突然间使不出半点力气。 两人一起摔倒,心里惊骇,摔倒之后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听头顶有人认真道:“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就是去送饺子。” 然后,两个人就看着萧风继续晃那几根铁柱。 不过两炷香工夫,萧风就把四根铁柱一起拔了出来,顺手把玄铁链从铁柱底下都捋了出来。 之后,萧风掂了掂。 四根铁链足有百斤,实在够沉的。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 气机与实物还是不一样的,他现在是空有一身本事,可失了利器,他便斩不断玄铁链,乔娘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只让两个本事不大的少年人看守他,才敢不废去他修为。 当然,她也怕废了他的这丁点修为,他会活不下来,毕竟谁也不会信,堂堂飘缈公子,只有后天三重的修为的。 他打了个哈欠,将玄铁链一圈圈缠在自己身上,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顺便喝了一杯水,这才心满意足离开房间。 出去的时候,自然没忘了那一碗饺子,也没忘了关门。 房间外是一条幽暗走廊,十数丈内都没点半盏灯笼,依稀可见走廊一侧有七八个房间。走廊外是一汪碧水,水色澄净,却不见水里有什么活物。 萧风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附近竟然没有半个正经守卫。 萧风思忖,这应该是个极端隐秘的禁地,否则乔娘也不敢将他藏在这里。 看玉谯与静芸的模样,他们只怕是很小便被带来了这里,很少甚至没有从这里出去过,所以还保有些许天真。 不过,这里距离盛华山应该不远,或者就在盛华山上。 他小心地走向隔壁。 他心里有个猜测,虽然他并不怎么想证实那个猜测。 隔壁的房门显然要比他的上心得多,铜锁明显经过千锤百炼,想撬开或者毁坏,难度很大。 不过萧风也不打算跟它较劲,而直接把隔壁屋大门与墙的两处销板给拆了。 于是左边那扇门便硬生生被他抬了下来。 屋里也点着灯,只是光线不如萧风屋里的明亮。 萧风探头往里望去,然后被吓了一大跳。 () 第730章 琼瑶秘境 那是个一丈方圆的小屋,屋里纵横悬挂着大小不一的锁链,锁链上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刀具,原本的青色地砖被一层黑中泛红的污渍涂着,要不是萧风之前在隔壁房间待过,他都看不出是地砖是青色的。 当然,让萧风吓一跳的主人不会是这里面的景象,而是屋里悬挂的人。 那人琵琶骨被铁链穿过,高高吊在半空,全身赤裸,身上倒是没见什么伤痕,只是身上长满了古怪的肉瘤,或大或小,或圆或扁,看来触目惊心,十分恐怖。 萧风哪怕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此时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 不过他既然已经看了,其实多看几眼也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又看了几眼。 那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透着猩红,嘶哑道,“是你。” 萧风点点头,将手里碗举起来,“今日冬至日,我来送饺子。”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萧风听着他大笑,半晌后无辜道,“你吃不吃?” 那人收敛了笑容,冷声道,“小娃娃,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风想着这老前辈没经历上一届群龙胜会,自然不可能猜出他就是警告了这老前辈,让这老前辈吃了大亏的飘缈公子,便索性不拆穿,“萧风!” 杨永坤皱皱眉,“你跟飘缈楼什么关系?” 萧风装糊涂道,“前辈到底吃不吃,不吃我便拿回去了。” 杨永坤哼了一声。 萧风走进屋里,顺手带上大门,叹了口气,“前辈怎么又是这个下场?” 此时杨永坤吊在半空,琵琶骨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浑身生着古怪的肉瘤,可是比当初被困在唐门那个山洞里凄惨得多。 杨永坤冷哼道,“若非白家那小子伤老夫在先,岂会被那妖女得了机会。” 萧风哦了声,在屋里又环顾了一圈,然后问,“前辈没有衣服吗?” 显然,这个要比杨永坤被人暗算了还要让萧风关心。 杨永坤闷哼了一声。 萧风也不在意,在锁链上拿了把刀下来,看了看刃口,然后对着脚踝上的铁圈轻轻砍了两下,伸手敲了几下,那铁圈便好像冰块一样碎了开来。 他皱起眉头活动了下脚踝,然后又在手腕上砍了几下,敲了几下,好歹是摆脱了百斤重担。 然后,他活动了好一会儿手脚,才寻了两张凳子叠起来,爬上去将杨永坤解了下来。 杨永坤周身穴道受制,琵琶骨洞穿,真气难行,被萧风解下来,便如一具尸体一般僵直躺在地下。 过了一会儿,他平淡道:“小娃娃,这次你又为何救我?” 萧风小心翼翼替他取下穿过琵琶骨的锁链,莫名其妙说,“白盟主今日要解散白杨盟。” “你说什么?”杨永坤刹时激动起来。 “你的那些旧部已经投靠了乔娘,你若在她手上,倒是乔娘只需振臂一呼,其他白杨盟之人都会投靠乔娘。” 萧风边说边在屋里又扫了一遍,最后爬了身,从屋角摸出一件血淋淋的旧衣,也不知是谁穿过的,小心翼翼给杨永坤套在身上。 杨永坤皱眉道,“那你需要老夫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萧风笑了笑,给杨永坤解了穴道,好奇道,“你需要多久才能走动?” “半个时辰。”杨永坤淡淡道。 “也可以。”萧风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是要现在吃还是等会儿吃。” 杨永坤动了动嘴角。 萧风又笑了笑,将碗拿过来,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捞了个饺子,“我猜你应该三天没吃东西了,我住你隔壁,你这里的动静我能听到。” 杨永坤一口就将那个饺子吞进了嘴里,差点咬到萧风的手。 萧风并不是很在意,又将一个饺子送过去,“我打算出去了,前辈呢?” 杨永坤同样是一口吃掉,嘴张得特别用力。 萧风有点无奈道,“前辈不要急,晚辈身上有毒,要是给前辈咬一口,毒传到前辈身上,就不好了。” 杨永坤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再吃就细嚼慢咽起来。 萧风很是欣慰。 …… 萧风没在杨永坤跟前等上半个时辰,喂完了饺子便出了房间,绕着乔娘这处隐秘牢狱转了一大圈。 然后,他发现这里竟是地下,至于哪里的地下,他就不知道了,心中不由苦笑。 难怪这么多天,滚絮都没找来,原来是进不来啊。 于是,他转了一圈又回去找杨永坤了。 此时,杨永坤不仅能动了,而且是活蹦乱跳,察觉有人来,单手成爪就朝着来人咽喉抓去。 萧风挡了一下,连忙说,“前辈。” 杨永坤身形顿了顿,淡淡道,“这里怎么样?” “地下。”萧风认真道。 杨永坤眉头一皱,在地下弄一个这般大的地方,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这里没有厨房,不过有浴池,前辈要不去收拾一下?”萧风建议。 这前辈应该是一能运功便将身体上的毒瘤处理掉了,此时一身血肉模糊,腥臭扑鼻,实在不好让人接近。 杨永坤哼了声,“带路。” 萧风松了口气,小跑着在前,很快推开一间布置清雅的房间,房间中的确有浴池,水汽氤氲。 萧风对洗澡没兴趣,温泉池子在房屋东南一角,西南角上有数排书橱,上面排满诗书,他便过去翻书。 无意间,萧风翻出了许多书信。 他将书信大体都扫了一遍,然后打了个哈欠,伏在桌上睡眼惺忪问:“前辈,你好了吗?” 杨永坤没回答,而是又穿着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走了出来,闷声道,“怎么出去?” 萧风点点头,起身道,“我知道这里哪里了。” 杨永坤挑挑眉。 “三百年前,乔帮崛起,江湖上曾流传是得到琼瑶秘境,这里便是。”萧风眸子亮晶晶说。 琼瑶秘境是千年前的一座墓地,传闻其中陪葬的珍奇异宝无数,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术,只是无人能找到它的方位。 “何以见得?”杨永坤皱眉道。 “那片湖是血饮湖,里面都是吸血的虫子。”萧风找出一封信递过去。 杨永坤扫了两眼,眸子中有异样之色一闪而逝,淡淡点了点头。 () 第731章 横生枝节 雀鸣城最近总是一片喜气洋洋。 林海商阁少东家接手林海商阁,林海终于能颐养天年了。 林海商阁的少夫人身子一天天沉重,林家这也算是有后了。 让林海商阁东家发愁的两件事一一尘埃落定,东家一个开心,大手一挥,林海商阁经营所有商品价格尽数降至以之前的九成。 这优惠出来的一个两个铜板,看着虽然不多,可老百姓们也觉得是自己赚了,满心欢喜。 这也算独乐乐,也众乐乐了。 林海现在很是清闲,每天跟林方氏相互搀扶着散散步,聊聊天,喝喝茶,养养花草,练练腿脚,偶尔在经营上指点一下林浩然,也没什么需要操心。 这天,他跟老伴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墙角一阵清灵的鸟鸣声,便循声找去,结果看到个少年坐在墙头,肩膀上站了只白色小鸟,冲老两口招了招手。 林方氏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海却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你怎么有空来了?” 那少年跳下墙头,笑了笑,“没什么事了,过来看看。” 林海招招手,“走走走,跟我喝茶去。” 少年微笑,“那要是好茶才可以。” 林海笑得愈发开怀,“好茶,好茶,绝对好茶。” 一老一少往院内走去。 林方氏这时才恍恍惚惚记起,原来是几年前来过的那个小少年,这么几年,似乎没长多少啊。 …… 翠竹苍翠凛风寒。 薛诗雅住的小院满是绿竹,十分清雅。 此时,两情相悦的小夫妻正缓缓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小路两侧便是葱郁细竹,不远处便是座小亭。 “累了吗,可要休息一会儿?”林浩然轻声问。 薛诗雅笑笑,“嗯,那便在亭子里休息会儿吧。” 林浩然点点头,温柔道,“小心着点脚下。” 这时,一个小厮从远处跑过来,“东家!东家!” 薛诗雅一下子踩空,差点摔倒,好在林浩然手疾眼快扶住。 林浩然皱了皱眉,抬头看像跑来的小厮,面色有些不善,“什么事?” 小厮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连忙道,“老东家请少东家去大厅,小的一个着急便忘了分寸,请少东家恕罪。” 林浩然皱了皱眉,“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小厮赶紧说,“不过,大厅里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老东家跟他聊得十分开心。” 林浩然眉头皱得愈紧,看了眼薛诗雅,神色有些歉然。 因为林海商阁的担子都压到了他身上,他又不是很熟悉,自打接手林海商阁天天忙着几乎焦头烂额,一直怠慢自己爱妻,这两天才此时好不容易抽得了空陪爱妻在院子里走走,却不想这时候萧风会来,那他便不得不去。 薛诗雅理解笑笑,“你去便是,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林浩然面色愈发歉然,“不必,我扶你去亭子里坐,你稍微等会儿,我忙完便回来找你。” 薛诗雅笑着点点头。 …… 林浩然赶去大厅,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乎更单薄了些,只是一身出尘淡然,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脆弱。 林浩然面色有些复杂,上前躬身道,“父亲!” 顿了顿,他看向萧风,又喊了声,“公子。” 萧风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林海哈哈笑道,“这臭小子前几年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你说说,看我怎么收拾他。” 萧风将视线从林浩然身上移开,微笑道,“这倒没有,他还帮了我不少忙,不过,也就这样了。” 林浩然微微攥起拳头。 林海自动忽略掉萧风的言外之意,转移话题道,“对了,前些天,我还听说你小子举霞飞升了,我估摸着够呛,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个,只是江湖谣传。”萧风轻笑,“前些天,落霞山谷死了些人,我去看了看,正巧碰上了雷霆雨,也不知江湖上怎么流传的,变成了我引的雷霆,如今人尽皆知,我倒是出面也不是,不出面也不是了。” 林海赞同道,“这倒真是个问题,不过,白杨盟那边怎么办,这可是过了冬至日三天了吧。” 萧风喝了口茶,“林伯伯最近倒是对江湖是挺上心的。” 林海哈哈一笑,“我这不是身上担子都卸下来了,没事找事,随便知道知道嘛。” “再等两日,会传来消息的。”萧风意有所指说。 “你是不是还去上华山转了两圈?”林海又问,“听说这两日乔帮动作挺多呀。” “嗯,在那里住了十多天,然后偷偷溜出来了。”萧风笑着点头。 林浩然微微皱眉。 林海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这般说了,我便放心了。” 萧风看了眼林浩然,“还没想到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林浩然微微一愣。 “拿来。”萧风淡淡道。 林海一挑眉,“留着做个纪念,何必再收回去呢?” 萧风冲林海笑了笑,视线却依旧放在林浩然身上。 林浩然攥紧拳头,过了半天抬头道,“可否稍等片刻,未带在身上。” 萧风淡淡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小厮仓皇的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那小厮慌慌张张跑进大厅,“少东家,老东家,少夫人出事了。” 林浩然瞬间激动起来,“你说什么?” 林海也一下子站起身来。 “少夫人在亭子里等了少东家一会儿,说是有些乏了,别让小的告诉少东家一声,她自己回屋休息,结果在下楼梯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小厮慌张道,“当时,小的都看到血了……” 林浩然一把抓住小厮,“她现在在哪儿?” “被送去房间了,老夫人和大夫都去了。”小厮战战兢兢道。 林浩然丢下小厮,匆忙而去。 林海也坐不住了,跟萧风告罪一声,让小厮领萧风住下,快步离开。 很快,大厅里便只剩下了萧风这么一个外人。 他眉头微皱,不是觉得愧疚,而是棘手。 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飘缈令的事一定会往后推,他也不好催,至于推到什么时候,便只能看会发生什么了。 “这位贵客……”小厮被之前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如今见到萧风沉思不语也有点战战兢兢。 “带我去看看少夫人吧。”萧风眉头舒展,温和说了句。 小厮立即低头哈腰道,“贵客请。” () 第732章 破局人 小厮带着萧风到薛诗雅所在的房间时,已经有一伙儿人站在房门前等着,几个丫鬟忙进忙出,能听到房里传来的痛苦呻吟声。 萧风微微皱眉,绕过这一伙儿忙碌的人,走到林海身边,“怎么样?” “要生了,这才七个月的胎。”林海面色并不好看说,“幸好早预备了接生婆,否则这一措手不及,岂不是要坏事。” 萧风轻轻点了点头。 林浩然淡淡看了眼萧风,眼中有些恼怒。 萧风视若不见。 一伙儿人就这般等到天黑,房间里依旧没有动静。 林浩然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林海依旧镇定,安慰道,“你娘生你生了一天一夜呢,别急。” 林浩然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接生婆忽然打开门,脸色难看道,“保大还是保小?” 林浩然脸色一下子苍白,退了一步差点跌倒,还是林海连忙扶了一把,“别慌!” 萧风眉头微皱,上前道,“什么情况?” 接生婆怔了一下,为难看向林海。 林海淡淡道,“说!” 接生婆赶紧道,“胎位不正,只能听天由命。” 林浩然忽然激动道,“保大,保大!” 林海刚想点头,萧风忽然喊道,“且慢,我想进去看看。” 接生婆这下子就惊呆了。 林海也愣了一下。 林方氏皱了皱眉。 林浩然浑浑噩噩,估计魂都没了。 萧风目光清澈道,“我不懂接生,但我知道几个穴位,或许有些用处,若是真回天乏术,再保大也不迟。” 接生婆面色为难起来,她接生半辈子,就没见过男人进产房的,再者,面前这少年满打满算也是个孩子,还能真由着这少年瞎搞,到时候把大的也赔上去,这林老爷会怪罪这少年吗,还不是把过错推到她头上? 她刚想反驳,便听到林海沉声道,“那就劳烦了。” 接生婆一下子就急了,“林老爷,您这样,出了事算谁的?” 林浩然面色微微一变,“不……不行……” 林海猛地摁住林浩然,“不会出事。” 他看了眼萧风,点了点头。 萧风淡淡道,“我施了针便会出来,不会乱动,也不会乱看。” 他说完了,便跟着接生婆直接进了房间。 林浩然就瞪着房门,眸子有些赤红。 林海将林浩然松开,皱了皱眉,“你小子跟了他三年,怎么一点长劲儿都没有。” 林浩然喃喃道,“他会杀了诗雅的,他当初就是因为容不下诗雅才赶我出来的。” 林海眉头皱得愈紧,摇摇头,忽然猛地一巴掌拍在林浩然后背上。 林浩然没料到林海会打他,剧烈咳嗽起来,愕然看林海。 “臭小子,回神了没?”林海甩了甩手,皱着眉头道。 林浩然怔了一下,默然不语。 “你怨他就怨他,别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林海严肃道,“你老子我这些年能将林海商阁做得这般大,不是有多厉害,而是有容人之心。你连好坏都分不清,连帮了你三年的人都容不下,迟早要栽个大跟头。” 林浩然愈发沉默。 这时候,房门咯吱一声,萧风从房间里出来,依旧白衣胜雪,纤尘未染。 林海连忙上前一步,“怎么样?” 萧风歪歪头,笑了下,“等会儿就知道了。” 林海与林方氏瞬间大喜。 林浩然怔怔看着萧风,眸色复杂。 萧风依旧不理会林浩然,自顾自靠在一根柱子上等着。 过了近半个时辰,房间里传出婴儿啼哭,紧接着,接生婆跑出来,欣喜道,“生了生了,是个丫头。” 林浩然大喜,“我,我当爹了。” 林海抚须笑道,“姑娘也好,姑娘也好” 林方氏却又皱了皱眉。 萧风正巧瞥见,只是勾了勾嘴角,并不在意。 林浩然短暂欣喜道,紧张道,“那,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可以,可以,不过要小心点,毕竟是未足月的。”接生婆笑道。 林浩然连连应下,火急火燎冲进了房间里。 林海转头去找萧风,“小风,去看看?” 萧风笑着摇头,“林伯伯去吧,我有些累了。” 林海连连称是,便叫了个小厮领萧风去客房休息。 林方氏嘱咐了给接生婆红包,老两口进屋看了看孙女,安慰了两句薛诗雅能,也回屋休息。 毕竟是大半夜了,又站了大半天,老两口实在也是累了。 一切看似皆大欢喜。 一连三天,林家庄园都沉浸在喜得千金的喜悦里。 萧风没什么事,也不喜欢凑林家的这份热闹,便一个人在雀鸣城闲逛,或者去茶楼听一天的书,反正也没人管得住他。 这日,天气还算不错,萧风便躺在林家庄园的瓦房房顶晒太阳。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站在那座房顶上,淡淡道,“那日,你是怎么逃脱的?” 萧风坐起身,歪头看了看他,“被人救了而已。” 白无天也不坐下,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你现在……如何?” “还好。”萧风微笑了下。 “你让我查的,有消息了。”白无天将一块白色玉佩丢过去,“一个女子用的。” 萧风顺手接过,打量了两眼,笑了笑,“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相识的人不能信,孤家寡人一个,你也愿意信我?” 白无天勾了勾嘴角,“我当日帮那三人逃脱,便与你绑在了一起,除了信你,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继续做你的白杨盟盟主。”萧风轻笑说。 白无天忽然笑起来,笑了半天道,“我把白杨盟解散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杨永坤去了。” 萧风抬头看着白无天的脸,“那你信不信,不久后会有一场大戏?” 白无天皱皱眉,“伐白盟?” 萧风微笑,“我告诉杨永坤,盛华山下是琼瑶秘境。” 白无天愣了一下,冷笑一声,“以后,飘缈楼就一家独大了。” 萧风摇摇头,“飘缈楼,是不该存在的。” 白无天沉默了好一会儿,认真道,“那会是江湖暗夜,那些人白死了。” “不会。”萧风微笑看向天空,“只要能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以前的那些便都是有意义的。” 白无天皱起眉,并不能理解萧风的意思。 萧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呵呵一笑道,“既然我入局了,自然让我做这个破局人。” () 第733章 见面礼 白无天皱了皱眉。 他很不喜欢有人跟他打哑谜,特别是将他涉及其中时。 可面前的人他却没办法质问,便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萧风转头笑了笑,“之后,我回去幽谷帝国一趟,这场大戏可能是赶不上了。” 白无天点了点头,“我会去看看。” 萧风欣然道,“既然如此,你便不必将飘缈令还我了,我拿着没用,你拿着却有大用。” 白无天面无表情,他本来就没想把萧风的飘缈令还他。 萧风也不觉得尴尬,微笑说,“那么,我便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白无天呵呵一笑,“你倒是使唤我挺顺手的。” 萧风一本正经道,“我现在除了你,也没其他人能使唤了。而且,这件事本来是要让你之前一起办完的,只是在书信上不好说,我若提前说了,你说不得还会直接将我的信撕了,只好拖到现在。” 白无天又哼了一声。 萧风便继续说,“我就是想让你去梦峡,跟他们说一声,将所有飘缈令上缴,然后,让他们清闲一段时间。” 白无天目光一颤,愕然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将当初的布置一点点收回来。”萧风轻声说,“现在,那些布置有没有都没什么意义了,留着反而对我掣肘,倒不如没有。” 白无天目光复杂,这一步可是要将飘缈楼的庞大情报组织彻底毁掉,他扪心自问,却是没有这个魄力的。 萧风温和看着他,“你不要将你跟我比,毕竟我从头至尾都不属于这片江湖,自然不存在放不下的道理,倒是你,若是在这片江湖里,活得向来恣意,我很是羡慕。” 白无天忽然洒然一笑,在萧风身边坐下,“你这般说了,我便信了?” 萧风笑了笑,看向天边红日,声音悠悠,“希望十年后,你我还能这般。” 白无天挑了挑眉,“你这般就没意思了。” 萧风后仰,躺回屋顶上,“也对,随你吧。” 白无天摇了摇头,也躺在屋顶上,抬头看着灼灼红日。 两人之间,自此无话可说。 天边红日渐渐升到了头顶,冬日的阳光总是暖洋洋的让人不愿动弹,偶尔有鸟雀飞过,总会好奇的瞅两人一眼,然后啾啾飞走。 “萧少爷!萧少爷!” 远处有小厮喊声遥遥传来,然后几个方向都有小厮声音传来。 萧风坐起身,“我要去吃饭了,一起吗?” 白无天忽然笑起来。 萧风眨眨眼。 白无天抿唇道,“一次黄昏,我曾经路过一小村子,当时满村都是女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如今想来,真是有趣。” 萧风撇嘴道,“这不一样。” 白无天看了眼萧风,“我说有意思就是有意思。” 萧风有点吃瘪,“你去不去?” 白无天哈哈一笑,“告辞!” 他身影瞬间掠去。 萧风起身抖了抖衣衫,跳下屋顶,看到不远处的快步跑来的小厮,“这里!” 那小厮喘了几口气,才说,“老东家请萧少爷去大厅用膳。” “我随后便去。”萧风温声道。 几个小厮便四散而去。 萧风微微摇头,有些无奈。 这几天林家围着新添的小丫头团团转,顾及不上他,可每天吃饭也不忘了叫上他,并不像是怠慢了他,倒是像把他当自家人了。 …… 跟林家几个人一起吃了午饭,萧风便说午后想去见见薛诗雅,他正巧略通食疗,顺便给薛诗雅看看,能不能弄出一份药膳出来,也算尽他一份心。 林海自然欣然应允。 于是,午休后,萧风在林海的陪同下,去见了薛诗雅。 静卧三日,薛诗雅气色好了很多,只是明显消瘦了几分,眼底微有青黛,想来这两日休息得不是很好,听林海说萧风来探望,顺便想给她弄一份药膳之后,她感激连连。 萧风给薛诗雅探了脉,又问了她最近睡眠如何,很快便写了一帖药膳出来。 毕竟,以前他跟欧阳子百般讨价还价后,对药膳也是有些研究的,只是在给薛诗雅看药膳时,他感叹道,“你有轻微贫血,当归补血活络,是极好的药,可惜你刚产下孩子,吃了到底不利,若是我早知道,定然会先给你调一份药膳的。” 薛诗雅感激道,“公子有心了。” 萧风摆摆手,“你好好跟着浩然,我自然会上心些,毕竟有三年交情在那里摆着,总不可能不闻不问。” 薛诗雅点点头,“我会劝劝夫君的。” “这倒不必。”萧风微笑道,“用不了多久,整个江湖翻天覆地,飘缈楼会就此隐世,他便是想回去,也没地方找,不如好好做他的林海商阁东家,这一生衣食无忧,儿孙满堂,也算美满。” 薛诗雅微微一愣。 林海也愣了愣,“你所言当真?” 萧风笑了笑,“林伯伯近日将派出去打探的人都收回来,免得惹火烧身。” 林海面色瞬间凝重,“多谢提醒。” 萧风点点头,“我这小侄女出生三日,我一面还未见,如今可方便我看看?” 林海大喜道,“自然,” 他招招手,便有丫鬟小跑出去。 没一会儿,奶娘将小婴儿抱来,林海便顺手抱在怀里,给萧风看,“看看如何?” 这小婴儿实在是小,小脸几乎皱在一起,一点都不可爱,此时还在熟睡。 萧风伸手摸了摸小婴儿有点皱巴巴的小手,笑了笑,“还没长开,是出生早了点。” “正巧还未取名,不妨公子给她取一个。”薛诗雅柔柔开口。 萧风摇摇头,“还是等满月了,让林伯伯起吧。” 林海笑呵呵道,“无妨无妨,你现在起了,到时我便说是我起的,你不会介意吧。” 萧风看了眼林海,轻笑,“林伯伯这是让我进退两难啊。” 林海哈哈一笑,“你不说,我不说,诗雅不说,那臭小子还能自己知道,能耐得他。” 萧风略一沉吟,“叫善敏,知善而为,敏而好学。” 林海笑道,“那岂不是要做个大才女,否则对不起你这名字了。” 萧风耸耸肩膀,“那就只能林伯伯取了。” 林海笑道,“大才女也好。” “那我便再送个见面礼。”萧风微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白色玉牌来,放到小婴儿襁褓里,“应该不是特别寒碜吧?” 林海愣了愣,看了看萧风的神色,见他面色平静,便笑道,“哪里哪里,这可是份大礼呢。” () 第734章 犹如神人 看了人,送了礼,萧风便不打算停留,微笑说,有些事想跟林海聊聊。 林海自然是点头同意。 两个人走在悠悠青石板路上,两侧都是茂密细竹,不时又寒风吹过,竹林中一阵飒飒声响。 走到竹林中的小亭中,两人心有灵犀驻足,在小亭外的台阶上坐下,也不在意台阶上的灰尘。 萧风摸了摸台阶,看向幽幽竹林,“这里是她摔跤的地方吧?” 林海点点头,面色平静。 萧风吐出口气,微笑了下,“我对林家的庇护也就到今日了,今日之后,林家荣辱兴衰,我不会再管。” 林海又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上一次,这少年来是结缘,这一次,这少年来是缘尽,他早就猜到了的。 萧风又笑了笑,“我虽然说得轻巧,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毕竟若不是我让你们搅进来,你们林家或许不会有这些隐患。” 林海也笑了笑,“可是,你还是把飘缈令留下了。” “算我跟浩然的这三年交情吧,以后要是真遇到麻烦,拿着玉牌去仲盛山庆国王府,会有人出面帮你们,不过也只有一次机会。”萧风手指一下下敲击这台阶,轻声说。 林海再次点头。 萧风看了眼林海,又吐出口气,“你们的家务事我不该插手,不过我还是想说两句,就当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海轻笑,“诗雅这丫头对浩然有感情,也有利用,落霞山谷的事是她传出去的,至于她幕后的人,我还没查出来。” “不要再查了,将那些人都收回来。”萧风微笑,“我知道您是想提醒她,提醒浩然,不过有些事,知道真相没什么意义,只要她以后好好跟着浩然,以前的事都可以被原谅。” 林海点点头。 萧风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玩味,“那个玉牌是浩然的,只是她一时没收回来。” 林海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难怪!” 萧风将一封信递过去,“跟她牵线的人也已经被揪出来了,以后他们依旧能同她接头,只是消息会传到您手里,她若没做出什么有损林家的事,林伯伯可以同她做场戏,让她活在里面也好。” 林海呛了口气,连连咳嗽起来,“你,你这样也太狠了吧?” 萧风抿唇,“这封信里还有一封,是给浩然的,要是她做了最不好的决心,就把这封信交给浩然,让浩然处置她,也算仁至义尽。” 林海揉了揉鼻子,点点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是金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找他们帮忙。”萧风面色极其认真,“这也算我的一个请求。” 林海点头道,“我林海承诺,若非走投无入,决不与金源有来往。” 萧风露出个极灿烂的笑,“那便就此别过吧。” 林海也笑了笑,刚想点头,远处忽然传过来小厮的仓皇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割腕了!” 两人互视一眼,起身快步而去。 …… 依旧是那个房间,没有任何改变,除了空气中散发的淡淡血腥气味。 萧风与林海一前一后跑入房间,一眼便看到了床沿的一缕缕鲜血,以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林善敏已经被奶娘抱了回去,并不在房间里,小厮们已经四散叫人,房间里并无其他人。 薛诗雅看了眼来人,便昏死了过去。 萧风皱了皱眉,上前掐住薛诗雅手腕,迅速掏出银针,在几个穴位一掠而过,血便渐渐止了。 然后,他给薛诗雅探了探脉,起身看了眼衣摆上沾上的血,皱眉道,“只是失了点血,没什么事。” 林海松了口气,扯扯嘴角。 这时,林方氏也跑了进来,见到萧风皱了皱眉,看向林海,“诗雅怎么样了?” 跟着林方氏来的是提着木箱的大夫。 林海示意大夫随意,拍着林方氏的手安慰,“没事没事。” “怎么回事?”林方氏焦急问。 “忽然就割腕了,可能是我们这两天只顾得上小孙女,忘了儿媳,她一时没想开。”林海一脸纳闷道。 林方氏怔了下,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傻呢。” “好在我跟小风在不远处聊天,听到信儿就跑过来了,就失了点血,没什么事,等她醒了好好开导开导。”林海继续道。 林方氏点点头,“这事我会看着办的。” 林海欣然道,“如此我便宽心了。” “有人去通知浩然吗?”萧风出声问。 “我拦下来了。”林方氏叹气道,“照浩然的脾气,听了信儿一定赶回来,等他晚上回家了再说。” 林海脸上有些无奈神色,却也只是点点头,“到时,我同他说。” 萧风看了眼林海,平静道,“既然这般,那林伯伯顺便替我跟浩然说一声,我便不当面同他辞行了。” 林方氏愣了一下。 林海知道萧风去意已决,叹了口气,“也行,那我送送你。” 萧风点点头,冲林方氏礼貌道,“伯母再见。” 林方氏笑道,“怎么这么急,不多住几日啊?” “我有些事需要忙,赶时间。”萧风解释了一句,冲林海点点头,绕开这老两口,走出房间。 林海示意林方氏看着薛诗雅,追出去,就看到萧风在门口等着,他不由笑了笑。 与君子交,如沐春风,心有怡然。 两个人再未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出林家庄园,萧风转身道,“浩然那边,不必解释。” 林海点点头,笑容有些无奈。 依那小子的性子,萧风走得这般匆忙,铁定是将这事推到这少年身上的,当然,萧风若是没走,也只是心里添堵。生了个这么死心眼的儿子,他除了苦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萧风笑了笑,这一笑却是疏离淡漠了,“此去一别,以后便是陌路,他日相见也只当陌路之人,林伯伯就此留步吧。” 萧风声音平静道,“告辞!” 林海笑容愈发无奈,“后会有期。” 两人相视一笑,萧风洒然离去。 夕阳已经西斜,洒落在少年身上。 远远望去,犹如神人。 林海怔怔不言。 () 第735章 冬日,芦苇,少年 幽谷设武侯。 定安侯,远安侯,镇安侯是幽谷的三大武侯,其所统帅军队分别是永安军,程利军,幽夜军,世袭罔替。 其中属镇安侯的幽夜军最为骁勇善战,也是在暮谷之战中唯一能一对一力抗郦蜀铁骑的军队,可谓幽谷之利器。 如此,幽夜军在幽谷帝国的地位可想而知,镇安侯的声望更是毋庸置疑。 幽夜军中,人人都知道,镇安侯夜明昊是个爱妻如命的人,甚至不惜用军中力量组建了新军,名掠影,专门看护其妻安全,而掠影军的将领便是在军队中战力稳居前三甲的肖昌平,有先天三窍的修为。 此事本是十分忌讳,可于夜明昊来说却另有隐情。 十四年前,夜明昊在暮谷一战中虽说没占了什么便宜,却也没让幽谷帝国丢什么颜面,于是夜熙彦特地封赏,夜明昊却推去一切赏赐,只求给爱妻一道护身符,这才有了如今的千军万马只护一人周全的看似荒唐的掠影。 当然,其中波折自不用多提。 可能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夜明昊之妻月清霞虽被夜明昊捧在心头,百般呵护,可奈何人力可防,天命难违,月清霞自从产子后,身子便一天天病弱下去,最后成了个药罐子,一年到头,药草未不间断过,可即便如此,也只是苟延残喘。 这是夜明昊的一块心病。 可十四年来,夜明昊遍访名医,对于爱妻之症仍毫无头绪,已经心灰意冷,便只寄希望于江湖两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了。 近日,也是听了有铁面神医的消息,才派人前往。 可月清霞却想一同前去,说只当散心,夜明昊向来不愿拂了自家夫人的面子,又思及三国不会轻易开战,便派了肖昌平陪同自家夫人前往。 可如今,却不想只回来了一人。 所以,此时的幽夜军将军帐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此事是老夫的失职,老夫将夫人救回后,愿受军法处置。”良久沉默后,肖昌平噗通跪地,肃然开口道。 军账中的几个将领面色变了变,齐齐出声道,“请将军三思!” 戍边十数年,双鬓有些斑白的将军面无表情看了肖昌平一眼,“起来。” 肖昌平站起身,“多谢将军。” 夜明昊吐出口气,“盛华山是在邱玥县吧?” 肖昌平神色一滞,“请将军三思。” 军账中的几个将领再次齐齐出声道,“请将军三思!” 夜明昊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视线停在肖昌平身上,“你说,跟夫人一起失踪的是飘缈楼中人?” “是,他们有飘缈令为证。”肖昌平点头道。 “三天时间,联系飘缈楼,他们会有办法将掠影送去盛华山的。”夜明昊淡淡说。 几个人互视一眼。 肖昌平朗声道,“末将遵命!” …… 寒风凛冽,成片芦苇摇曳,偶尔从芦苇中透出寒光,有反射日光,平添几分萧索肃杀。 历经十余年,暮谷尸山已经不再,成片的芦苇也掩盖了残留的寒兵断刃,只依稀可见往昔铁骑征战的蛛丝马迹。 萧风静静站在成片的芦苇前,看着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悠悠飘荡,远远看着,似乎岁月尚且静好,只可惜仅仅是表面而已。 岁月静好? 只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而已。 萧风抬头看了眼天上暖日,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的和煦温暖,让人留恋。 他冲着冬日微微笑了一笑。 他应该感谢皇叔让他早早知道了真相,虽然是痛苦了些,可负担一直在他身上,不是吗? 不会牵扯到更多的人,便是最好的事了。 远处一位须发皆白的素衣老人缓缓而来。 萧风收回视线,转身看着那道身形,欠身一礼,“圣祖。” 老人面色严肃,“跟老夫回去。” 萧风微微勾起嘴角,并不拒绝,只是说,“落霞山谷的动静是我一人所为。” 老人面色陡然阴沉下来,“你在威胁老夫?” “不敢。”萧风淡淡说,“我等后辈自记事起,时时刻刻铭记圣祖荣光,不敢有不敬之举,只是圣祖欠的债也该还了。” 老人拿拐杖重重一敲地面,怒声道,“老夫所为,岂容尔等置喙?” 萧风面色平静,“当年,圣祖欲求天下太平,与天机阁,云霞圣地,鬼蜮谷,琳琅阁定下约定,以致于如今江湖如此惨淡,圣祖不以为然,后辈萧风却见到了江湖儿郎的热血不屈,心有惴惴……” 老人上前一步,“住嘴!” 萧风话语顿了顿,微微一笑,“既然圣祖不愿还债,后辈萧风来还。” “大逆不道!”老人面色难看斥道。 “后辈萧风清楚自己所为大逆不道,事后回皇都,必当在列祖列宗下请罪。”萧风看着老人的眸子,平静说。 老人直直盯着萧风的眸子,冷笑道,“请罪?你确定你承受得起这份罪责?” “后辈筋骨血肉皆属萧家,自然承受得起。”萧风淡然道。 “你若回去,必要剥除萧氏身份,废掉修为,永困地狱,不得解脱。”老人厉声道。 萧风淡然一笑,“如此,也无妨。” 老人面色阴沉得几乎低下水来,“好大的口气。” 萧风目光平静如一汪死水,“既如此,劳烦圣祖将后辈之物归还。” 老人冷哼一声,将一枚戒指与一柄软剑丢过去,拂袖而去。 萧风看了看失而复得的吟雪,又打量了眼戒指,将戒指带回手指上,吟雪一抖入袖,笑了笑。 至少,现在他是没有任何羁绊了,至于以后,那就认命吧。 他抬头又看了眼头顶暖日,笑容愈发轻松愉悦。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 芦苇荡里自北向南一阵黄色浪潮涌动。 萧风掩口轻轻咳嗽几声,睁开眸子,眼中有几分无奈。 冬日,真是让人又喜欢又不喜欢的矛盾日子呵。 “滚絮,要走了!”他咳嗽着轻轻喊了声。 一只白鸟从芦苇荡里钻出来,落到萧风肩上,咕咕叫了两声。 萧风偏头看了看它,笑了笑,走入了芦苇荡里。 风吹草动,很快只剩了芦苇摇曳。 () 第736章 做客与作客 三日时间很快而过。 往日随便找找便能找出来的飘缈楼人,这三日幽夜军几乎把所辖范围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似乎一夜之间,飘缈楼就那么凭空蒸发了。 幽夜军高层,气氛愈发压抑了起来。 这些军中高层都是老武侯留下的旧部,清楚夜明昊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 当初若不是老武侯拿着与月清霞的婚约逼着夜明昊继位,夜明昊说不定早跟月清霞私奔了。 这也是幽夜军中人虽然都知道自家将军的脾气却都没人阻止的原因之一。 毕竟人家是真不想管他们,要是逼急了,再跟年轻时那会儿似的,一个人跑去盛华山,那乐子可就大了。 堂堂镇安侯跑到溪风腹地去了,这是想开战吧? 所以,这些老将领也是真心累。 “将军……”一位将领实在看不过夜明昊一圈圈打转,喊了声。 “先别说话,让我静一静。”夜明昊摆手打断。 几个将领相视苦笑。 这时,帐外一身着甲胄的三十多岁男子掀帘走入,“将军!” 夜明昊头也不回道,“说!” “军营外有人让带进来了这个。”男子将一块白色玉牌递过去。 夜明昊挑了挑眉,“说什么了?” “他说我们在找他,他便来了。”男子淡淡道。 夜明昊忽的一拍男子肩膀,便想往外面跑,“人呢,我去……” “回来!”男子手腕一转,便将夜明昊转了回来,挑了挑眉。 夜明昊咳了一声,“忠卿,你将他请来。” 男子点点头,转身走出帐篷。 “你们都退下吧,肖昌平留下。”夜明昊坐到椅子上,淡淡说。 几个将领又互视一眼,抱拳道,“末将告退。” 齐齐离去。 没一会儿,那名李忠卿男子的男子返回帐篷,身后跟着个白衣少年。 肖昌平看到那白衣少年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是你,夫人呢?” 夜明昊一把拉住肖昌平,“不得无礼。” 肖昌平面庞僵硬,咬了咬牙,推了几步,平静下来。 “见过镇安侯。”萧风欠身一礼。 夜明昊笑容有点玩味,“似乎阁下有点面熟啊?” 萧风笑了笑,“毕竟武侯能有如今的地位,与暮谷之战关系密切,自然要面熟些。” 夜明昊爽朗大笑,“该本侯出帐迎接溪风太子,殿下这般进来,岂不是让本侯失了礼数。” 李忠卿与肖昌平面色都变了变。 萧风面色却丝毫未变,似乎并不在意,“我是以飘缈楼人的身份来的,自然当不得镇安侯亲自迎接。” 夜明昊笑道,“殿下敢以飘缈楼人的名头来本侯这里,本侯却不敢只拿殿下当飘缈楼人,此事何解?” 萧风微笑,“我欠月清霞一个人情,她救回来之前,我便留在此地做客,如何?” 夜明昊摇摇头,“早听闻殿下智勇双全,运筹帷幄的本事冠绝天下,殿下敢来,自然是这里来去自如,我要如何敢信殿下的话。” 萧风浅笑道,“那镇安侯想如何?” “自封穴道,应该不过分吧?”夜明昊笑眯眯道。 “可。”萧风不在意点头。 “那若是多两个人看着,也没什么吧?”夜明昊又说。 “也可。”萧风依旧平静。 “殿下就不怕我拿殿下要挟溪风?”夜明昊奇怪道。 “对于飘缈楼来说,这里也是来去自如。”萧风微笑。 夜明昊哈哈大笑,“也好也好,忠卿,上酒!” 萧风打断,“我不喝酒。” 夜明昊怔了一下,“上茶也可,上茶上茶。” …… 转眼小寒,军营里下起了大雪。 萧风站在军帐前,手中揣着暖炉看了会儿外面雪落如毛,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子,“有人说,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你终日穿着甲胄,不冷吗?” 李忠卿愣了一下,沉声道,“我修为是先天二窍。” 萧风笑了笑,“你这般一步不落,实在不像先天境的人。” 李忠卿面无表情,“无妨。” 萧风返回军帐,坐到桌前,倒了杯热茶,喝了口,“你这般寸步不离地跟了三天,不累?” 李忠卿不说话了。 萧风抬头道,“告诉你一件事,想不想听?” 李忠卿干脆闭上眸子。 萧风轻笑,“镇安侯去了溪风,这个消息能卖很多银子。” 李忠卿猛地睁开眸子,眼中有戾色一闪而过,“你怎么知道?” “猜的。”萧风喝着茶水斜睨了他一眼,笑容玩味,“你可以去看看,或许我猜对了。” 李忠卿瞪了萧风一眼,“你想做什么?” “帮我去取个东西,我便不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怎么样?”萧风笑眯眯道。 李忠卿皱眉道,“什么东西?” “去醉月楼,给掌柜的三两银子,便能将东西取来。”萧风温和说。 李忠卿重复,“什么东西?” “飘缈楼的消息。”萧风又喝了口水,微笑说。 李忠卿略一沉吟,点头道,“好。” 萧风抿唇道,“不要打醉月楼的主意,否则损兵折将了别怪我没提醒。” 李忠卿闷哼了一声。 萧风瞥了眼他,“觉得铁骑很厉害?真天真。” 李忠卿哼了一声,转身朝帐篷外守着的人嘱咐了两声又回来。 萧风微微打了个哈欠,手抵着额头,阖上眸子。 李忠卿继续站在萧风身后,如同一棵松树。 …… 临近傍晚时,才有人将萧风要的东西送来,是一小沓书信。 萧风从李忠卿那里接过书信,翻了下,抬头笑了笑,“伤了几个人吧?” 李忠卿黑着脸不说话。 萧风也不再同他说话,低头开始翻信。 信上的内容其实不多,只是白杨盟与乔娘的动向,以及冒充江湖人跑进溪风腹地的幽夜军的动作。 他看着看着,便觉得有点荒唐。 他堂堂溪风六皇子竟然帮着幽谷帝国的军队越过溪风边界,直入腹地,要是他们不会很老实,一路上弄出点事来,他岂不是要成了千古罪人。 他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他又咳嗽了起来。 帐外,雪如飞絮,飘洒在肃杀冷肃的军营里,更添了萧索寒凉。 () 第737章 小年 又是一片乱雪纷飞。 萧风坐在桌子前,捧着一本竹简书,边喝水边看,津津有味。 李忠卿顶了一头霜雪从帐外进来,手里端了一碗饺子,啪一声砸在桌上,“殿下呀,请用膳。” 萧风抬头看了眼,“什么馅儿的?” “猪肉葱花。”李忠卿坐在椅子上,诚实道,“怎么,太子殿下吃不惯啊?” 萧风看了眼李忠卿,低头继续看书,“我要吃粘糕。” 李忠卿面无表情道,“没有。” 跟萧风的这十几日朝夕相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溪风太子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实在让人看着气闷。 你一个敌国的太子,能不能有点当人质的样子? 隔三天便让幽夜军取去一次消息,成何体统? 出去转一圈,跟普通兵士几乎聊成了哥们儿,想做什么? 三天两头的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当这里是哪里了? 关键是,一直拿着将镇安侯去溪风的消息说卖银子,就不怕他一个不高兴,手起刀落削了他脑袋。 反正这些天李忠卿是烦了这个传说中的太子殿下了。 “看来他们出溪风了。”萧风漫不经心说。 李忠卿哼了一声,忽然瞥见萧风手里书的内容,怔了一下,失声道,“你从哪里拿的?” 萧风放下茶杯,笑了笑,“旁边帐篷。” “你怎么溜进去的?”李忠卿黑了脸。 “他们太笨。”萧风轻声说,“那是镇安侯的帐篷吧?” 李忠卿不说话。 萧风漫不经心说,“我若不开心,将这些内容都誊抄出去,想来也能卖个好价钱。” 李忠卿猛地站起身,铿一声拔出腰间刀,“你敢。” “粗俗。”萧风淡淡瞥他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李忠卿站在原地沉默了几个呼吸,转身出了帐篷,没一会儿又回来,狠狠瞪着萧风。 萧风看完那一卷书才又抬起头来,笑笑,将书递过去,“喏,还你。” 李忠卿一阵气闷,这家伙简直在气人方面比夜明昊犹有过之,实在是…… 他一时间没想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能愤愤接过,“殿下既然是以飘缈楼人身份知道这些,便希望莫要行小人行径。” 萧风笑笑,“我将你们放入溪风,总要有些给自己脱罪的筹码,否则岂不是很亏?” 李忠卿脸黑了黑,又渐渐反应过来,“这是将军默许的。” 萧风轻笑,“否则他将我安排在这里做什么?你以为是怕别人发现我?” 李忠卿面无表情。 萧风拿过碗,夹了个饺子尝了一口,评价道,“味道太重,馅剁得太粗,肥肉太多,面太……” “你可以不吃。”李忠卿面无表情打断。 萧风立即放下筷子,欣然道,“那你帮我吃掉吧?” 李忠卿面庞僵硬,他从小就有个臭毛病,不吃肥肉,所以今天才没跟萧风一起吃饭,只是自己躲在一边啃了个大饼,当然,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 萧风已经将碗推到他面前了,笑眯眯道,“快吃吧,吃完把碗送回去。” 李忠卿僵硬着脸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又准备吃另一个。 这时,哗啦一声,帐帘一下子被掀开了,夜明昊从外面进来,“忠卿,我……” 他看到李忠卿在吃饺子,瞬间将之前的话咽回肚子,改口道,“什么馅的,不是又让炊事营开得小灶吧?” 李忠卿回看过去,脸色难看,“回来得这般快?” 夜明昊冲萧风点点头,才道,“遇到了个人,说帮我送清霞去青药谷。” 李忠卿愣道,“什么人,你竟然愿意将嫂子托付出去?” “白无天。”夜明昊笑呵呵道,“这事殿下应该很清楚。” 萧风点点头,“此番之后,我与月清霞再不相欠。” 夜明昊勾了勾嘴角,“夫人说,想留你做客几日,等回来了必要感谢于你。” 萧风微笑了下,“那镇安侯什么意思?” 夜明昊哈哈一笑,“劳烦殿下亲自去趟青药谷,免得让夫人挂心,殿下觉得呢?” 萧风笑了笑,“如此,最好。” …… 月影清寒照铁衣,甲胄如冰薄衾寒。 萧哲收拾完桌上的书信,走出帐篷,站在月色中怔怔出身。 今日已是小年,再过些日子便是除夕了。 想去年除夕,满目萧条肃杀,实在荒凉,想来今年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了。 他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神色忽然一凛,冷喝道,“何人?” “大皇兄。”黑暗里不知何时站着一袭白色,张嘴喊了声。 萧哲身子一僵,缓缓转身,似乎是怕自己的幻觉,不确定道,“小风?” “今日小年,六弟特地前来探望,皇兄近日可好?”萧风上前道。 萧哲神色恍惚,后幽幽一叹,“五年了。” 萧风微笑道,“犹记当年皇兄说过,待小风成年之时,定要送一份特别的成人礼,隔年小风便是十六岁了,不知道皇兄可准备好了?” 萧哲忽然洒然一笑,“不是还有一年时间嘛,不急不急。” 萧风认真点点头,“是不必太急,不过有一事却是迫在眉睫。” 萧哲挑了挑眉。 “今日可是小年,难道皇兄便让小风一直在这里晒月光吗?”萧风眨眨眼,有点调皮道。 “也对,也对,一时间倒是忘了,里面坐。”萧哲哈哈一笑,转身引着萧风往帐篷里去了。 “皇兄身边难道没有其他人吗?”两兄弟坐到桌子前,萧风捧着杯热茶好奇四下打量。 萧哲摇摇头,温和道,“身边有人反而容易受人掣肘,再者这里的人靠不住,这两年便不曾拉拢过。” 萧风翻了个白眼,胳膊肘抵在桌子上,往萧哲方向靠了靠,“不是呀,我是说皇兄老大不小了。” 萧哲愣了一下,摇摇头,“小风倒是活泼了许多。” 萧风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皇兄,我都快成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呀?” 萧哲有点难为情,见萧风促狭看他,一个板栗敲过去,“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个也管我,等着吧。” 萧风皱起脸,可怜兮兮道,“你可知道,我在外已经有两个小侄子了,可我这么个近而立的哥哥却是连嫂子都没有,成何体统。” 萧哲呵呵一笑,“原来你是想要小侄子了,怎么,看好友都成家了,眼热了?” 萧风撇嘴,“我还小。” “不小了。”萧哲笑呵呵道,“怎么,看上哪家姑娘了?” 萧风翻白眼,“你别往我身上扯,我在问你呢。” 萧哲继续打马虎眼,“对了,出去这些年,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不如给皇兄说说?” “没有,皇兄……”萧风毫不犹豫道。 “好了好了,拿你没办法。”萧哲无奈打断,“是碰上个姑娘,不过皇兄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萧风瞬间来了兴致,“说说,说不得我知道呢。” () 第738章 一百零五座新坟 秀玉潭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百零五座新坟。 有三人静立在新坟之前。 落霞山谷之事,虽已时隔二月余,当日惨烈战况,亲身经历的三人仍记忆犹新,每晚入梦,也会忽然惊醒,然后怔怔无言。 这些天,他们也曾扪心自问,若是并未前去,若是依旧如以往那般碌碌而活,会如何? 可一遍又一遍,到最后,他们仍是觉得江湖儿郎江湖死才是正理,只是他们偏偏苟活了下来。 这对于其他人或许是好的结果,可对于他们来说,不痛快! 看着面前的一座座新坟,他们明明问心无愧,却偏偏心有愧意。 秀玉潭上升起水雾,渐渐将四周氤氲,天色也逐渐昏暗下来。 一道白色身影悄无声息走入山谷,静静看着那三人。 夜色渐渐降临,愈发幽深。 张冉忽然出声道,“老伙计,我不等了,准备出去走走。” “也好。”吴苛笑了笑。 “小丫头,你呢?”张冉转头看向年轻女子。 慕容语兰浅浅勾了勾嘴角,“去找个人,然后去皇城。” 张冉点点头。 吴苛淡淡道,“皇城去与不去,没什么区别,只是搭上一条性命而已。” 慕容语兰毫不在意,“人生在世,争得不就是这口气吗?” 两人点点头。 吴苛说了句,“老夫随你去。” 张冉怔了一下,“老伙计,你去做什么?” 吴苛平静道,“护她周全。” 张冉噎了一下,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连连摇头,“我就不跟着去了,大半辈子自囚山林,不少地方没去,打算去看看。” “也好。”吴苛轻声说。 慕容语兰冲吴苛欠身道,“多谢前辈。” 吴苛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视线余光却碰上了个身影,怔了一下,“你回来了。” 张冉与慕容语兰转头看过去,见到雾气中那人缥缈莫测,似乎幻境,可身形却是熟悉的。 张冉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小子没事。” 慕容语兰欠身一礼。 萧风微笑了下,“我来看看前辈们,恰巧碰上三位,不是有意听三位悄悄话的。” 张冉上前道,“你小子就不能不摆这些架子,不够爽利。” 萧风点点头,“那前辈不妨将疾风带走,路上也好有个伴,不至于无聊。” 张冉愣了一下,瞬间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又拿我当喂马的了?” 紧接着,他摆摆手,“算了算了,看在差不多是最后一面的份儿上,帮你就是了。” “多谢。”萧风欠身道。 “你小子……”张冉有点无奈,“罢了罢了,你小子反正我是管不了的,也不敢管。” 萧风一脸无辜,“前辈此言从何而来?” 张冉哭笑不得,没好气道,“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跟谁学的?” 萧风笑笑没说话。 张冉打了个哈哈,“行了,我就先走了,明日牵马就不与你打招呼了。” 萧风点点头。 张冉看了眼身后新坟,又看了眼吴苛,大步离去。 吴苛淡淡道,“老夫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萧风笑了笑,“晚辈并未想过劝前辈,只是想说,不如晚些天。” 吴苛挑了挑眉。 慕容语兰却肃然道,“语兰明白。” 吴苛便跟着点了点头。 萧风也点了点头,微笑说,“晚辈给前辈准备了女儿红,十年的,在前辈房间。” 吴苛神色一滞,又点点头,大步走出山谷。 “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萧风看了眼慕容语兰,温和说。 慕容语兰欠身道,“语兰告退。” 萧风缓缓走向那些新坟,最后停在为首新坟前,上面墓碑上的人名是,南宫沉。 他抬手拂落墓碑上的落叶,轻笑了下,“一甲子前,前辈做了江湖上的第一个斩碎天机榜的人,又知事不可为,黯然归隐。” 他低了低头,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如今依旧是事不可为,而且即使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不过,既然是我说出去的话,又没有反悔的机会,便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笑了笑,“前辈们若在天有灵,便保佑晚辈一切顺利,前辈们一路好走。” 他退后几步,跪倒,深深一拜,起身离去。 …… 无论梦峡外如何,梦峡中总是鸟语花香的四季如春。 清晨,雾气微氲,莺雀啼鸣,一派中正平和之景。 萧风打开窗户,见到远山近水,云出于野,不由微微一笑。 这时,不远处竹林传来一声马嘶,有些失落哀伤。 萧风闭了闭眼,然后微微一笑。 本就只是一场相逢,自然是会有分别的时候的。 “小风,起床了吗?”李露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萧风小跑去开门,一个小脑袋便撞了进来,“小风哥哥。” 萧风拍拍那孩子后背,笑起来,“子琪,最近有没有好好做功课啊?” 于子琪抬头委屈道,“小风哥哥骗人。” 萧风眨眨眼,“怎么了?” “洛姐姐说,你这次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于子琪瘪着嘴,几乎快哭了。 萧风眉头一皱,看了眼李露。 李露摇摇头。 萧风吐出口气,蹲下身看着于子琪的眼睛,“小风哥哥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子琪不能跟着去。” “是师父去的那个地方吗?”于子琪轻声问,眼中有些惊恐的神色。 萧风微笑,“小风哥哥不是说,你师父去的地方只有年纪很大的人才会去吗,小风哥哥去不了,是其他地方。” 于子琪小心道,“可以不去吗?” “小风哥哥这是要回家呀,你不让哥哥回家了吧?”萧风轻声说。 于子琪立即红了眼,“小风哥哥不要子琪了?”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子琪……” 于子琪忽然哭起来,“师父不要子琪了,师兄不要子琪了,连小风哥哥都不要子琪了……” 萧风声音严肃起来,“于子琪!” 于子琪一下子收住哭声,却满脸涕泪。 萧风拿出块手帕给他擦了擦脸,轻声说,“你还有李姨,还有陶叔,还有王叔,还有洛天怡姐姐,小风哥哥只是回家,说不定还会回来的,不要哭。” “真的?”于子琪抽噎道。 萧风沉默了下,点点头,“真的。” “你骗人!”房外忽然一个清脆声音响起。 三个人转头看去,只看到少女赌气离去的背影。 () 第739章 离别前夕 萧风与李露对视一眼,萧风无奈笑了下,低头看于子琪,认真道,“小风哥哥保证,只要小风哥哥有机会回来,一定会来看子琪的。” 于子琪瘪嘴,“子琪今晚要跟小风哥哥睡。” “好。”萧风宠溺点头,“那现在你可以出去玩了吗?” “我不。”于子琪将脑袋埋在萧风怀里,开始耍无赖。 萧风略一犹豫,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待便在我这里待着吧。” 于子琪抬头看萧风,“真的?” “嗯。”萧风笑笑,“不过,我要与李姨说事情,不准说出去,你洛姐姐也不行。” 于子琪赶紧点点头。 萧风站起身,牵起于子琪的小手,“李姨,屋里聊。” 李露点点头,关上房门。 两人分别落座。 “消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可查出来了?”萧风拉于子琪坐下,倒了杯水问。 “基本排除内间里的老前辈们,但之后线索被人刻意斩断了,其他人都难以确定。”李露面色凝重道。 “能接上雀鸣城附近的线的有几个人?”萧风点点头,并不意外。 “消息泄露那段时间,浩然的飘缈令在那一带弄出了些事,接线的基本上都去过那里。”李露摇头苦笑。 萧风又点了点头,“那前些日子派出去找我之人的行踪分布谁能拿到?” 李露面上愈发苦涩,“那本名册被人拿了去,至今都未找到。” 萧风无奈叹了口气,“这人真是对我们的布置了如指掌呀。” 李露面色一凛,“他们绝无可能。” 萧风看了眼李露,无奈道,“我也不想这般猜,毕竟前几年一直是你们几个在我左右。” 李露默不作声。 “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所有飘缈令都上缴吗?”萧风轻声问。 李露抬头看了眼萧风,“楼主要走了。” 萧风忽然展颜一笑,“是啊。” 他眸子中的思索尽数化作了轻松,随意道,“他们三个都叫来吧,我嘱咐些事。” 李露愣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出门。 萧风便转头去看于子琪,“天清可曾回来过?” “没有。”于子琪摇摇头。 萧风转着茶杯,又问,“前些日子,峡谷里是不是送进来个小婴儿?” 于子琪眸子立即亮晶晶起来,有点开心又有点埋怨,“对呀,好可爱的,子琪有好东西都给他吃,就是他总喜欢揪我头发,很疼的。” 萧风笑起来,“这么说他过得还不错?” 于子琪使劲点头,“对呀,连洛姐姐都不欺负他。” 萧风哑然,“看来子琪很喜欢他喽?” 于子琪撅撅嘴,想了一会儿道,“就是比洛姐姐稍微少那么一点。” 萧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那我呢?” 于子琪想也不想道,“小风哥哥最好了。” 顿了顿,他又说,“要是不走,就更好了。” 萧风摸摸于子琪脑袋,“那小风哥哥问一件事,你如实说,可以吗?” 于子琪眨眨眼。 萧风抿唇道,“你洛姐姐是听谁说的,我这次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了?” 于子琪低下头,“不知道。” 萧风托腮看着他,“真不知道?” 于子琪头低得更低,“不知道。” 萧风叹了口气,“子琪骗小风哥哥,以后小风哥哥若是骗子琪,我们便算是扯平了。” 于子琪猛地站起来,“小风哥哥是想反悔了?” 萧风一点点喝着茶水,不说话。 僵持了片刻,于子琪委屈道,“是一个黑衣服的大叔,洛姐姐说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她再也不理我了。” 萧风微笑了下,“小风哥哥不会告诉其他人。” 这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扣了两下。 “进来。”萧风放下茶杯,喊了声。 “楼主。” 李露四个人从外面进来,异口同声喊了声。 萧风点了点头,起身去床铺那边拿了四封信,微笑,“这算是最后一个任务,可接可不接,接到后,即刻执行。” 陶静渊伸手将书信接过,并未看,直接揣入怀中,“楼主此去,当保重。” 萧风笑着点点头。 陶静渊转身离去。 萧风转头看王开云。 王开云咧咧嘴,接过第二份,“俺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日后楼主还想重启飘缈楼,跟王叔说一声。” “王叔保重。”萧风温和说。 “走了。”王开云挥挥手,转身离去。 萧风又看向刘惊鸿。 刘惊鸿眯起眸子,“楼主,时候似乎早了点。” 萧风摇摇头,“万事俱备,只是东风还未至。” 刘惊鸿点点头,接过书信,转身离去。 萧风最后看向李露。 李露沉默了几个呼吸,嫣然一笑道,“李姨就不接了,接了咱们这份缘就算尽了,照你小子的架势,铁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是吧?” 萧风笑而不语。 李露挥挥手,“我去找天怡,这孩子最近越来越怪了。” “等一下。”萧风叫住李露,“我还有事嘱咐,李姨等一下再走。” 李露转头啐道,“你小子早料到了李姨不会接了,是吧?” 萧风笑了笑,“那个孩子是天清跟安穆琳的。” 李露愣了一下,“那孩子不是……” “有人救下了,辗转又到了我手上,之后被我的一位好友送来了这里。”萧风轻声说。 李露点点头,“我会把天清叫回来的。” “不必,让他去青药谷,安穆琳在那里。”萧风轻声说。 李露又愣了一下,这些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楼主什么时候安排的?” “我从乔帮逃出来时便开始安排了,不过不是我,是白无天。”萧风解释道。 李露沉默了下,点点头。 萧风有些歉然,因为他这一做法明显是除了白无天谁都不信的,不过当时他的确是谁都不敢信的,“当时我受伤很重,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冒险。” 李露默然点点头。 萧风继续道,“看着点天怡,她可能被人盯上了。” 李露猛地抬眸,“楼主确定?” 于子琪攥紧了萧风衣角。 “不是很确定,不过我的事她不该知晓的。”萧风摇头道。 李露点点头。 “天怡的安全不必担心,我给她留了手段,只是还不便说。”萧风补充道。 李露有些寡言点点头。 “梦峡的前辈按计划离开便是,至于那些年轻人,他们的去留也不必勉强,年轻人还是需要四处走走的。”萧风并没有开导的意思,反而将手中信封往前推了推,“李姨若是反悔,也是可以的。” 李露摇摇头,惆怅道,“我只是出去了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了。” 萧风点点头,“我会去无常山一趟,让天月回来见见她的小侄子,飞扬回不回来,我也不太清楚。” 李露笑笑,“我会等他们回来。” 萧风又点了点头。 () 第740章 再见 梦峡里有很多琐事,好在萧风可以不去留意,毕竟这里也将是一个过往。 他一直很清楚,没有人能陪他一直走下去,走到最后的终究只是他一人而已。 这天,他去了秀玉潭,在那一百零五座新坟前站了一日,一言不发,只是静立。 于是,以后的路,只有他一个人走了,他既孤单也一点不孤单。 回到屋里,已经深夜。 因为明日要继续跋涉,萧风本想洗漱直接睡觉,却不想自己床上多了个人,睡得正香。 这小丫头怎么睡他屋了。 萧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也不叫醒她,反正这里不少房间,他再找一间就是了。 他转身准备出门,却听到门外卡啦一声,门在外面被反锁上了。 萧风本能转身,运转真气准备破门而出,却只觉得喉间一甜,腿一软,半跪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他猛地一挥袖子,屋里香炉连同窗户一起飞了出去。 洛天怡被惊醒,猛地坐起身,看到萧风跪在地上,咳得厉害,连忙跳下床,“萧哥哥。” “别靠近我。”萧风掩口咳嗽,斥道,“出去。” 洛天怡愣了一下,“萧哥哥。” 房外被惊动跑来的一群人也愣在了门口。 “出去。”萧风勉力止住咳嗽,抬头看向洛天怡的眸子中满是漠然。 洛天怡一下子浑身僵硬,差点哭起来,“萧哥哥……” 萧风闭了闭眼,“李姨,带天怡出去,所有人都散了。” “天怡。”李露连忙跑进来,拉着惊慌失措的少女离开。 一伙儿老前辈也不多打听,纷纷回屋睡觉。 一时间四周都没了人。 萧风站起身来,坐到桌子前,趴在桌子上压抑着咳嗽,鲜血便从指缝间一点点溢出。 …… 洛潜渊小跑到山崖上,看到萧风坐在山崖上,便小跑过去,坐在萧风身边,“我就说整座楼里都没有你,你铁定是来这里等日出了。” 萧风转头笑笑,“这里不能留人了。” 洛潜渊没理会萧风这一茬,揽过萧风肩膀,贼兮兮问,“昨晚怎么回事,那小丫头不会打算以身相许了吧?” “我昨晚差点死掉,你还拿这事调侃我。”萧风摇摇头,有些无奈道。 洛潜渊愣了一下,“昨晚不是你故意的吗?” 萧风闭上眼,将神识四散,半晌后收回,睁眼道,“我这次是真的没发现。” 洛潜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萧风扯了扯嘴角,“我若说,我的五感在衰退,你信不信?” 洛潜渊一脸匪夷所思,“你不是开玩笑吧?”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说不定连你都打不过了。” 洛潜渊愈发匪夷所思,“你……怎么回事?” 萧风摇摇头,“昨晚那人对我很了解,而且对我的情况很了解,我断定他是冲我来的,所以我打算日出便离开。” 洛潜渊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告诉诸葛离,诸葛陌还活着。”萧风轻声说。 “什么?”洛潜渊差点从悬崖上栽下去。 “我去迷城时发现的。”萧风微笑了下,不过那段经历很不好。 洛潜渊面色狐疑道,“可是,他不是死了好些年了吗?” “我也不清楚。”萧风面容平静,“不过据我所知,他在迷城成了家,也有了孩子,阖家欢乐。” “喂,你不要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洛潜渊叫起来,“那毕竟是诸葛陌。” 萧风看着远处的微微红晕,“就因为是诸葛陌,我很早便知道了,却拖到现在才说。” “若是让前辈们知道,诸葛世家岂不是要身败名裂。”洛潜渊咋舌。 “所以,才让你说,他信不信,与其他人说不说,都不必勉强。”萧风轻声说。 洛潜渊揉揉脸,“你不怕我一个大嘴巴说出去。” 萧风轻笑了下,“你哥现在在青云学院。” 洛潜渊一下子一本正经起来去,“我知道了。” 萧风点点头,“我睡会儿,太阳出来了叫我。” 洛潜渊怔了一下,心道你不是看日出吗,怎么要睡觉,又反应过来,“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我昨晚没睡。”萧风往后面躺倒,阖上眸子。 洛潜渊无奈咧咧嘴,忽然问,“你准备放手了啊?” 萧风没回答。 洛潜渊轻声道,“前几天,乔帮与白杨盟两败俱伤,我们飘缈楼趁机捞了个大便宜,将两大势力一举歼灭,如今我们飘缈楼又莫名其妙隐世,整个江湖看似死气沉沉,实际上暗流涌动,特别是那些一流势力,没了霸主势力威慑,都在暗中较劲,也就是怕我们跑出来,才没敢撕破那一层窗户纸。” 萧风依旧没说话。 洛潜渊看了眼萧风,“我知道你是想破而后立,可现在是群龙无首,若是那些人再出来,岂不是整个江湖唾手可得。” 洛潜渊见萧风依旧在睡觉,轻轻叹了口气,“你一定想说,这些你岂会想不到?用得着我来提醒?对呀,你是算无遗策,可你现在便将所有人解散了是想做什么?自己一个人扛吗?” 萧风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洛潜渊又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气人啊。你都成了这副样子了,如果哪天你挺不过来了怎么办?就不能让别人帮你扛点?不一定是我啊,林枫,南宫清崖,程余,诸葛离,谁不行啊?再者还有老前辈,都入不了你的眼吗?” 洛潜渊见萧风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无奈,“做你的朋友真倒霉啊,除了年纪比你大,什么都比不过你,还要为你担心,你就不怕我们日后有心理阴影?” 萧风依然睡得香甜。 东方逐渐有红日升起,朝阳透过云层,洒下万道金辉。 洛潜渊又看了眼萧风,低声道,“这一次,是不是就是永别了呢?” 萧风拿手遮了遮光线,过了会儿坐起身来,“你怎么不叫我?” 洛潜渊眨眼道,“我本来想叫你,结果你自己醒了。” “强词夺理。”萧风不信他的,站起身,微微伸了个懒腰,“我走了。” 洛潜渊笑嘻嘻道,“你还没说那丫头昨晚去你房间做什么呢?” “你去问她。”萧风露出个笑脸,喊了声,“滚絮!” 山崖下飞上来一只白色大鸟,瞬间一掠而过。 天空中遥遥传来少年温润嗓音,“再见。” “再见。”洛潜渊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望着天上白云悠悠,怔怔出神。 () 第741章 魁鼋驮碑,少年刻碑 无常山后山去,有一片湖,名碧波。 碧波湖景不算最美的,人气在无常山上,自然是少有的,说出名是真不出名,可若说不出名,典籍中却也是有些记载的。 比如,《奇闻杂志》中记载,驮碑魁鼋最后便是沉睡在了这片碧波湖里。 典籍记载,乱世盛世,有魁鼋出水,驮无字石碑,寻承天命之人。 这便是驮碑魁鼋的由来。 当然,而今,天下太平,三国安定,正是太平年月,掐指算来,魁鼋出世已是距今千年之事了。 所以说,即便是它最出名的方面,也不见得有多出名了。 自然而然,这个比较稀松平常的小湖泊,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了。 此时,天清气朗,碧波湖中波光粼粼。 有个少年站在碧波湖前,少年肩膀上站了只白鸟。 萧风是悄悄溜进来的,毕竟他想去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拦得住他。 当然,他并不是跑到这里来玩儿的,而是另有他事。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日余,只是他要等的东西一直没有出来。 萧风似乎没了耐心,吐出口气,在原地轻轻跺了跺脚。 整个碧波湖荡起了微微涟漪,似乎茶杯中的水,微起褶皱。 一盏茶的时间后,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萧风皱了皱眉,朗声道,“我已等你半日,也算礼数周到,你若再不现身,莫要怪我亲自将你请出来了。” 又过近一盏茶的时间,水浪蓦然间哗啦作响,没一会儿,湖面上浮出一个庞然大物。 是一头魁鼋,龟甲阔达两丈,背负大碑,反射着灼灼日华。 萧风这才眉头舒展,满意颔首。 他轻点水面,蜻蜓点水,瞬间飘至鼋背。 然后,萧风蹲在鼋背前端,轻轻拍了拍大鼋脑袋,“去湖心,莫要被人看到。” 大鼋便缓缓往湖心而去,安稳如泰山。 这一切,似乎本该如此,理所当然。 萧风说了,便不再管它,定睛去看魁鼋背上的大碑。 大碑上光滑如镜,的确无字。 萧风浅浅一笑,后撤两步,将饮血与乱世搁在膝上,靠坐着石碑,后背一阵湿凉,遥望湖中景致。 他清楚,以后可是没有这种悠闲赏景的日子了,哪怕是有,他也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 事实上,现在他面前的景致也不再像以往的那般清晰,甚至远一些的很多东西,他都看得似乎蒙了一层迷雾,模模糊糊。 他到底还是个人,不是神,身体总有个临界点,而如今他的情况已经是超出了那个点,哪怕他苦苦支撑,也只是强弩之末而已。 可是,他放不下。 自讨苦吃也罢,自作自受也好,他看着远处青山,看着近处秀水,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觉得能多看一眼便是极好的事。 少年一直希望活在世间,而今依旧不曾变过。 魁鼋游得悠闲,速度却一点不慢,很快便在湖心悠悠漂浮。 萧风站起身,看了眼天空,然后上前了两步,转身看向之前一直靠着的大碑。 书中曾说,魁鼋背上之碑名天地石,是一种能书写成谶的东西,只是书写的代价很大。 萧风原本只是以为是戏言,可自从毒源之事后,他便再不这般认为了。 既然是真实的,为什么不能为他所用? 萧风微微偏头,笑着对魁鼋道,“当年,你出水是因为无常山祖师窥得天机,最后沉睡在这一汪湖水里,如今,我所为之事也是无常山,算是行当年无常山祖师未行之事,不算逾矩吧?” 魁鼋依旧在悠悠飘荡,对于萧风所言没有一点表态。 萧风笑了笑,“你既然不表态,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他上前,双手附在那块有些湿寒的大碑上,闭目半晌,似乎想到了该写什么。 然后,他睁开眼,退后一步,以乱世剑为笔,恣意挥洒。 “天元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后辈代书。 造化天地,世事无常,天机本莫测,然天地生人,人得于造化,窥得天机,天机泄于世间。 天机现,天地乱,气运紊,变数生,故当有万般约束。” 萧风一气呵成时,微微喘息。 天空中骤生云气,刹那间风起云涌。 萧风再次提剑。 “而今天下暂平,硝烟暂止,当循规以防肆意妄为,谨思以防小人得志,慎行以防霍乱天下。” 天上云气翻腾愈发骇人,乌云越积越多,直压到人头顶,寒风吹得萧风衣发狂舞,猎猎作响。 萧风面色平静,似乎超然物外。 “故窥测天机者,当以无常山为根,追根而溯源。” 源字落下,云端起惊雷,轰隆一声炸响。 萧风如遭重击,半跪在地。 天地石,岂是这般容易写的,逆天而行,哪怕是萧风,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深深呼吸,整个身子如同被万蚁啃咬,难过至极, 这是天谴,哪怕是叶凡也不敢轻易接触的东西。 只是,萧风既然下定决心,又岂会这般容易放弃。 他以剑驻地,缓缓站起身来。 “故窥测天机者,当不卜天人,帝王,鬼神,妖魔,自身,克己所欲。” 云气中又一道炸雷响起,震耳欲聋。 萧风闷哼一声,踉跄往前了一步,面色却依旧平静,扶着大碑继续写。 “故窥测天机者,当谨言慎行,包容万象,不为外物扰。” 第三声炸雷在最后一次落下时,瞬间炸响。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闪电自云端直直劈而下。 再一再二不再三。 “滚!”萧风猛地大喝一声。 那闪电微微一滞,在碧波湖上缓缓散去。 萧风闭了闭眼,眼前已经有些模糊,看不太清四周的景致,只是他毫不在意,继续缓缓书写。 “故窥测天机者,当为天地立命,乱世当道,出淤泥而不染,悯天下而存。” 轰隆隆一阵闷雷,闪电再次劈下,只是在少年头顶又缓缓消散。 萧风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经看不清他写的字。 他深深呼吸,摸着那些字,又写最后一行。 “故窥测天机者,若有违上述,若行奸佞之事,当受天惩。” 在写完最后一字时,萧风猛地将乱世剑掷出。 乱世剑与劈下来的紫色闪电相击,发出一声剑吟,振聋发聩。 然后,乱世剑冲霄而上。 天空微微一滞。 云团中,瞬间炸出无数雷霆。 然后,云散天明。 整个无常山亮起了万道霞光,如同圣地。 萧风脸上露出一缕笑意,然后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缓缓倒下。 乱世剑直坠而下,插在碧波湖前的空地上。 剑身微微颤颤,好似在风中哭泣 () 第742章 又回青药谷 经历了上一次的清洗,如今的无常山已平静了许久,却不想忽然起惊雷,这可吓坏了不少山上人。 一番寻找,无常山最终在碧波湖旁找到了一柄谁也无法靠近的剑,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那少年是什么人,无常山的小辈们自然鲜少有知道的,知道的人却不愿将这个少年的身份说出来,总之,那少年最后被山主和小道士们脑补出来的山主夫人亲自照顾了。 于是,那少年的身份便成了无常山小道士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 这么一晃便是两日。 无常山清贫,所谓的除夕,大年初一,自然没有多少节日气氛,几个小道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却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个穿着无常山道袍的少年坐在石头上发呆。 太阳从东边升起,逐渐到了头顶。 小道士们纷纷离开,依旧没有发现那个发呆的少年。 远处,一个浅绿色衣衫的少女小跑过来,面上有些焦急神色。 那少年才回过神来,只是眼神依旧空洞,轻轻喊了声,“天月。” 萧天月几乎是扑到少年面前,差一点哭出来,“公子,您身体还没好,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我没事了。”萧风浅浅勾了勾嘴角。 萧天月见萧风这样,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您还说没事,您都……” “我有神识。”少年笑着打断,“你哥的孩子找到了,在梦峡,你要不回去看看?” 萧天月抹了抹脸,声音依旧带着哭腔,“您也回去吗?” “我才从那边来,就不回去了。”萧风轻声说,“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的情况,可以吗?” 萧天月瘪嘴道,“不可以。” 萧风皱了皱眉,“你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只是让他们担心而已。” 萧天月不说话了。 萧风微笑道,“天月听话,别让我为难,好吗?” 萧天月身边忽然响起一声冷哼。 云飞扬不知何时站在了萧天月身后,冷淡道,“你准备走了。” 萧风浅笑,“对呀。” 云飞扬皱了皱眉,“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了。” “云飞扬!”萧天月怒目而视。 “我就是看了看碧波湖,那里的景很美。”萧风轻笑说。 云飞扬嗤笑道,“你觉得我不信你的鬼话。” 萧风摇摇头,“你不是找了三日了吗,可有找到什么不对劲的?” 云飞扬又皱了皱眉,“将那柄剑拿走!” 萧风再次摇摇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云飞扬猛地上前,一把揪住萧风衣领。 “云飞扬,你做什么?”萧天月猛地将云飞扬推开,怒道。 云飞扬红着眼瞪萧风。 萧风微笑看着,似乎看什么有意思的事。 瞪了半天,云飞扬终于败下阵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天月又快哭了,“公子,你真的要走吗?” 萧风轻轻点了点头,“以后呢,你可以跟着你哥,也可以去黑龙窟,我给许天望寄了信,他应该很快就会去梦峡的,当然,你要是想做个恣意的女侠,也是可以的。” “天月想跟着公子呢?”萧天月听得又哭了起来。 萧风沉默了下,微笑道,“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萧天月不甘心道。 “因为我要回家了,而你不能跟去。”萧风笑容温和说,“那不是个好地方。” 萧天月扯着萧风袖子,“那公子也不要回去了。” 萧风摇摇头,忽然认真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萧天月连忙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公子说。” “就是清溪附近的那个大叔,”萧风低了低头,抬头坦然道,“是我没考虑周到,你可怪我?” 萧天月愣了一下,“干公子什么事?” 萧风笑笑,“是这样啊。” 他当初以为这丫头也会将错推到他身上呢,所以一直不敢问,现在才算是释怀下来。 “怎么了?”萧天月眨眨眼,茫然道。 “我以为你会怪我没保护好他。”萧风轻声说。 萧天月的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公子在胡说些什么。” “我饿了。”萧风轻声说。 萧天月又愣了一下,伸手拉萧风起来,“咱去吃饭。” 萧风笑笑,“是什么?” “药粥。”萧天月回答。 “这个,”萧风咂巴了下嘴巴,“也可以。” …… 第二日清晨,萧天月去叫萧风起床时,萧风已经离开,留了一句话。 我走了,要乖。 萧天月在萧风房间里哭了好久。 …… 最近,青药谷里很热闹。 不仅青木南回来了,而且还来了好几个奇奇怪怪的人。 被栓在树上当野兽的男子。 冰疙瘩一样的年轻女子。 温柔病弱的年轻妇人。 总让人觉得是在居高临下看人的青衣男子。 江小白觉得,他那个好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什么人都往他这边领。 他蹲在土胚前,看着里面的绿色小婴儿,拿了跟木棍去逗它,“你说,你娘亲什么时候来啊?” 已经很久没吃过婴儿的冥婴眼巴巴看着江小白,摇摇头,然后揉揉自己的小肚子。 “你怎么又饿了?”江小白立即黑了脸。 冥婴咿呀了一声。 江小白无奈扶额,起身去找小冥婴的保姆,“王叔,王叔,它又饿了。” 已经不再带斗笠,能够直面阳光的中年人从屋里小跑出来,笑了笑,“小白要习惯啊。” 江小白跳脚道,“就它麻烦。” 冥婴在窝里很不服气咿呀了声。 这时,坐南朝北的茅庐檐下的那串小风铃忽然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叮叮咚…… “嘘。”江小白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冥婴低低咿呀了一声。 很快,又一串同样的风铃声响起。 叮咚叮咚叮叮咚…… 江小白欣喜道,“熟客!” 话音落,他便往谷外去了。 中年人无奈笑笑,低头看了眼冥婴,“你等会儿。” 冥婴立即拍掌,噗嗤噗嗤笑了起来。 …… 小跑到那个边上生长了许多花草,有灵禽嬉戏的小池前,江小白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年身影,只是那少年不是一身白衣,而是一身灰衣。 江小白有些奇怪,不过欣喜多过了好奇,大叫道,“小风!小风!” 结果,那少年却喊了半天没反应,直到他靠近了才似乎恍然,转身笑眯眯道,“小白。” 江小白愣了一下,掠身站到萧风面前,在萧风眼前晃了晃手,愕然道,“你的眼……” 萧风微笑,“瞎了。” 江小白愈发愕然,“这怎么可能?” 萧风微笑,“之后我跟你说,先进谷吧。” 江小白眸子阴晴不定,一把抓住萧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说,便不要进去了。” 萧风无奈笑笑,“是天谴。” 江小白愣了一下,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疯了?” () 第743章 安穆琳的现状 幽静山谷,鸟语花香,有清雅茅庐,静静伫立。 茅庐里,青木南给萧风检查了检查,并未说什么,黑着脸摇了摇头。 这就是无药可救的意思了。 萧风面色平静,只是轻声道,“多谢前辈。” 青木南脸色更黑了几分。 要是让欧阳老鬼知道这少年的情况,还不给活活气死。亏那老鬼分别时还刻意嘱咐他,要是碰上了这少年,要好好照顾,结果人家自己寻死,他能有什么办法? 江小白面色沉了沉,一把抓住自家师父,“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青木南呲了呲牙,没好气道,“就是欧阳老鬼来了也没法子。” 他拍开江小白的手,“行了,你跟他好好聊聊,反正师父是没辙了,也就等着他哪一天扛不住,直接给收尸了。” 说完,他收拾了下东西便出去了。 江小白面黑如铁,转头就给了萧风胸口一拳头,吼道,“你不要命了?” 萧风揉着胸口笑笑,并不是很在意,“本来不想让你担心的,只是不得不来这里一趟。” 江小白勃然大怒,“你还不想让我知道,当不当我是朋友了?” “总不会是你替我受着的。”萧风轻声说。 江小白心里一堵,恼道,“你不会不受啊?” 萧风浅浅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让你照顾的那几人怎么样了?” “那个野兽一样的人实在没办法,那个冰疙瘩一样的人也没办法,就那个受寒气的人有点办法。”江小白黑着脸说。 萧风轻笑,“原来也有天下第一大神医束手无策的病人啊。” “你也不看看你找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江小白没好气哼哼道。 “还好吧。”萧风无辜眨眨眼,“一个被邪物影响了心智的,一个吃了红豆的,不算太乱七八糟吧。” 江小白哼道,“你让我救一个疯子,还有一个吃毒药的,这不是乱七八糟是什么?” “打住。”萧风轻笑,“不妨带我去看看?” 江小白哼哼了两声,“走吧,带你去瞅瞅。” “谢谢小白。”萧风笑嘻嘻道。 江小白一脸嫌弃,“用不着。” 两人出了房间,就看到一个青衫男子后背靠着墙,懒洋洋站在阳光下晒太阳,视线投过来,挑了挑眉。 萧风微笑了下,伸手道,“还来。” 那男子淡淡扫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晒太阳。 萧风也不在意,耸了耸肩膀。 江小白却一脸匪夷所思,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扫萧风面子的人可不多见,惊奇道,“这老哥到底是谁啊?” “你不知道?”萧风奇怪问。 江小白撇嘴,悄声道,“那家伙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熊样,我问他,他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男子淡淡一眼瞟过来。 江小白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萧风拍拍江小白手臂,微笑道,“白无天,当今江湖第一人。” 白无天眉头皱了皱。 江小白撇嘴小声道,“不认识。” “走了。”萧风哑然失笑,拉他往另一间茅庐去了。 与江小白房间临近的一间上了锁的房间,房间里坐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眉目凌厉,只是隐约有几分以往的娇憨。 江小白将房门打开,那女子便动作凌厉扣向江小白咽喉。 只是下一刻,铿地一声,一柄血色长剑就那么指在了女子面前。 萧风挑了挑眉,淡淡说,“回去。” 那女子皱了皱眉,退回房间。 江小白悻悻道,“其实你不用出手,我也能应付的。” “我知道,就是想试试我反应能力到哪个程度了。”萧风将饮血剑背回背后,微笑说。 江小白撇撇嘴,“进去了。” 萧风跟着江小白进屋,顺便关上门。 那女子已经乖乖坐在桌前,似乎个木头人。 江小白站在那女子面前,“伸手。” 女子便面无表情伸手。 江小白歪头示意了下萧风。 萧风笑了笑,淡淡说,“我已经知道了。” 江小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神识。”萧风解释了一句,坐到女子对面,喊了声,“安穆琳。” 女子毫无反应。 萧风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成了这幅样子,可是你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吗?” 安穆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江小白悄声道,“没用的,感情牌不管用。” 萧风点点头,又说,“你去杀那个人时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安穆棱依旧似乎个木头。 萧风拿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过几日,那个人会来,你还会杀他吗?” 安穆琳目光陡然冷冽起来。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只会杀人的工具。” 江小白有些无奈道,“毕竟红豆这种东西,本来就在绝世之物,怎么形成的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比较容易解除呢?”萧风抬头认真问。 江小白噎了一下,“这个,你去问我师父,我才疏学浅,不知道。” 萧风轻笑起来,“还有让江大神医承认才疏学浅的时候啊。” 江小白黑了脸,闷闷不说话了。 萧风笑了会儿,站起身来,忽然又说,“你还记得你杀的第一个人吗?就是一个小婴儿。” 安穆琳目光愈发冰冷。 萧风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没死,而且活得很好。” 安穆琳猛地起身,冷冷道,“为什么?” 江小白瞪大了眸子,这姑娘会说话了。 “你想问什么?”萧风挑眉道。 “他为什么没死?”安穆琳冰冷道。 江小白呛了口气,这姑娘这么执着吗? “可能是你第一次杀人,手法生疏了些。”萧风轻描淡写说。 安穆琳皱起眉,沉默半晌,竟然点了点头。 萧风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江小白,拉了拉他,“走了。” 江小白几乎是被萧风拉着出了房间,不解道,“这不对啊。” “怎么了?”萧风微笑问。 “我以为这小姑娘不会思考的,结果这人跟平常人没什么区别,除了性子倔了点,冷了点。”江小白咂舌道。 萧风回头无奈道,“毕竟只是吃了红豆,不是痴傻了。” 江小白却眸子亮起来,“那要是让一切重新开始,你说行不行?” “我也不清楚。”萧风摇摇头,顿了顿又说,“我也没时间实验这个。” 江小白瞬间悻悻道,“也对。” “等萧天清来了,你可以让他试试。”萧风漫不经心说。 江小白瞬间又斗志昂扬起来,“对呀,那一定效果会很明显,毕竟是亲丈夫……” 他自顾自喃喃自语,萧风已经笑着摇头走了。 江小白便连忙喊,“喂,你稍微等等我啊。” () 第744章 小冥婴 两个人跑去冥婴旁边的那个被锁着的人那里。 那被锁着的人立即露出极不友好的狰狞表情,咽喉中发出极具恶意的咆哮。 江小白很无奈解释,“不是我故意这么栓他,主要是他力气太大,总是拆家,你看看东边那两间茅庐,都是他拆的。” 他一脸郁闷,“本来想着给他吃点药,那样破坏力小点,结果他拆不了家就自残,我实在是没辙了,才把他拴在这里的。” 他说了半天,结果看到萧风蹲在土胚墙前看那个绿油油的小家伙,主意力完全没跟他在一条路上,不由一阵气闷。 他走过去,看到窝里的那个小家伙也在眼巴巴往上瞅,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是讨喜。 他撇撇嘴,拍萧风肩膀,“我说你们娘俩别这么含情脉脉行不行,要叙旧什么时候不行啊?” 萧风皱了皱眉,一双空洞眸子看过来,“你说什么?” 江小白噎了一下,“没什么。” 萧风也不想跟他计较,“我刚才在想,这冥婴还在这里,总不好将它困一辈子。” 冥婴立即咿呀咿呀叫了两声。 江小白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萧风拿了根木棍示意冥婴抓住,“你没发现,这冥婴有点太善解人意了吗?” 江小白眨眨眼,眼见萧风提着棍子将冥婴提了出来,瞠目道,“你做什么?” 萧风让冥婴着陆,冥婴立即蹦跳了两下,便想往萧风身上扑。 “不许靠近我。”萧风拿木棍戳了戳冥婴,淡淡道。 冥婴咿呀了一声,停在原地委屈巴巴看着萧风。 萧风视若不见,认真道,“只要它听话,出来走走也没什么。” 江小白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所以呢?” 萧风将木棍丢掉,拍拍手,“我以为我这次来它已经被带走了呢,看来这小家伙也没什么用处,你想怎么办?” “我?”江小白傻眼。 “在青药谷,不问主人家,难道问我这个外人吗?”萧风笑道。 江小白噎住,心道,这不是你带来的小家伙嘛,亏你还是人家娘亲,说话这般不负责任。 可这话,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悻悻道,“那你该问我师父,问我做什么?” 萧风摇头笑笑,他也就提醒到这个地步,转身走向那个像极了野兽的男子。 那小冥婴在原地踌躇了下,迈开小短腿跟着萧风跑了过去,只是保持与萧风一定的距离。 那人见有人靠近,立即怒声咆哮起来。 萧风毫不在意,淡淡说,“祝青山,过两天,你妹妹会来,你便以这种姿态见她?” 祝青山咆哮声顿了一下,然后咆哮得愈发剧烈起来。 萧风依旧平静,“你妹妹叫祝青蓉,你不记得了吗?” 祝青山依旧在咆哮,咆哮得似乎疯狗。 江小白在一边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萧风声音不急不缓,“你可知道,她为了找你,当了一年多乞丐。你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好她,你可知道,你让她颠沛流离,衣不裹腹,甚至被人打骂欺凌。你可知道,她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个孩子了,若是被有心人拐骗,沦落烟花之地,你又该如何?你还配做她哥吗?” 萧风上前道,“一柄剑而已,我用了半年,毫发无损,你为何能因为它沦落成这副模样?” 他话语顿了顿,继续上前道,“如今,我若将饮血剑还你,你又会如何?” 此时,萧风已经走到了祝青山能攻击到的范围,只是祝青山却没有一点攻击萧风的意思,反而色厉内荏地缩在树下咆哮。 萧风弯下腰,将饮血剑自背后解下,递过去。 祝青山愈发色厉内荏起来。 萧风轻轻一推剑鞘。 红色华光瞬间照在祝青山脸上。 祝青山身子一僵,忽然迅猛伸手,铿一声拔剑出鞘,往萧风方向刺去。 萧风只是抬手。 他手心亮起白芒,与剑尖相抵,擦出一阵电光石火。 只是,与此同时,小冥婴忽然尖叫一声,往祝青山身上扑了过去。 萧风惊了一下,可冥婴速度太快,他想出手阻拦已然不及,只能清喝一声,“止!” 然后,萧风一拂袖子,直接将冥婴打飞了出去。 冥婴撞在一棵大树上,啪一声掉下来,呆了呆,哇哇大哭起来。 江小白看得瞠目结舌。 萧风哭笑不得,也没了跟祝青山较劲的心思,瞬间飘然后退,与此同时清喝一声,“回来!” 饮血剑瞬间从祝青山手中脱出,飞入萧风手中,剑身轻颤。 “老实点!”萧风清斥道。 饮血剑这才平静下来。 萧风伸手将剑鞘摄来,长剑入鞘,继续背在身后。 江小白目瞪口呆道,“你在搞什么?” 萧风苦笑道,“我本来想助他掌控饮血剑,说不定能让他清醒一些,结果似乎是弄巧成拙了。” 江小白愣了一下,“那你继续,我帮你看着。” 萧风看了眼树下拴着的那个浑身颤抖的男子,摇了摇头,“算了。” 江小白砸吧了下嘴巴,“没想到这小冥婴挺护主的,早知道不放它出来了。” 萧风也很无奈,完全未料到冥婴会插手,不过人家到底是好意,他也不能说什么,况且他还一袖子把人家甩飞了,理亏的好像还是他,不由叹了口气,去找那个小家伙了。 冥婴哭得涕泪横流,在那张绿油油的小脸,实在是凄惨了些。 萧风蹲在冥婴面前,看小家伙一副准备哭到地老天荒的架势,一脸无奈,这小东西一身毒,他也不能上去给它擦擦脸,安慰也安慰不出口,便给江小白使了个眼色。 江小白眨眨眼,拿起根木棍戳了戳它,“喂,小东西,别哭了。” 萧风连忙把木棍打开,瞪了江小白一眼,有这么安慰的吗。 江小白撇撇嘴,“小东西,你再哭你娘亲可走了。” 别说,这一招很管用。 冥婴立即不哭了,泪眼汪汪紧紧盯着萧风。 江小白拍拍手,得意洋洋,“搞定!” 萧风却黑了脸,是谁告诉它自己是它娘亲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 第745章 不后悔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对于一个称呼,萧风倒是没多少纠正的心思。 他本来想一鼓作气再去看看月清霞,这一趟青药谷也就这般结束了,结果碰上青木南给月清霞药灸,萧风便给堵了回来。 等青木南药灸完,这老头子又说,十二个时辰不能受凉,萧风身上凉气太重,不能见,又把萧风堵了回去。 萧风哭笑不得,可青木南到底是老前辈,他也不好拂了青木南的面子,只好耐着性子等明天再来。 这晚,萧风跟江小白睡一间房。 萧风本来睡着了,结果江小白翻来倒去,又把萧风给吵醒了。 “怎么了?”萧风翻了个身,面对着江小白问。 “吵到你了?”江小白有些不好意思。 “我睡眠比较浅。”萧风微笑道。 江小白愈发不好意思,挠头道,“我就是觉得,似乎有个人一直在瞅我。” 萧风眸子闪了闪,神识收敛了很多,“有吗?” “时有时没有的,你说是不是有个鬼跟着你进来了。”江小白往四下扫了一眼。 萧风哑然,“说不定真是。” 江小白打了个哆嗦,连呸了三声,“大晚上的,别胡说八道。” 萧风失笑,翻个身道,“没事就赶紧睡,天色不早了。” 江小白却没有睡意,伸手去扒拉萧风,“你说,师父为什么不让你去看那个年轻妇人?” 萧风有些无奈转回身来,“或许只是巧合。” 江小白撇嘴道,“你别忽悠我,师父之前才帮你看过身子,怎么可能转头就去那妇人那里,摆明了是不让你去看那妇人的情况。” “你真想多了。”萧风撑着脑袋看他,“青木前辈没必要针对我,说不定他是之前计划了今天药灸,正巧碰上我来了,才勉为其难过来帮我看看的。” “是嘛?”江小白不确定嘀咕了声,几个呼吸,又声音有些低沉问,“你是不是看完那个妇人,便准备离开了?” 萧风转移话题道,“阿彩呢,今天怎么没看到它?” “死了。”江小白沉默了几个呼吸,才回答。 “怎么死的?”萧风皱不皱眉。 江小白翻了个身,“睡吧,天色不早了。” 萧风应了声,也翻个身闭上眸子。 两人自此不再说话。 夜色愈发幽深,悠悠月色洒落在窗上,投在屋里斑驳阴影。 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扣了两下。 江小白睁开眸子,看到房外映出一个比较高大的男子身形。 他看了眼萧风,翻身下床,开门。 白无天见到出来的人皱了皱眉,淡淡道,“萧风呢?” 萧风从江小白身后探出脑袋来,“有事?” 白无天皱眉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了。 萧风看了眼江小白,笑了笑,披了件大氅跑了出去。 江小白看着,有点窝火。 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一个个的聊什么小秘密? …… 月色如纱,倾泻在葱郁树林,映照了一地白雪。 “今日……” “以后……” 两人突地一起开口,又一起闭嘴。 白无天神色似微微一缓,笑了笑,“今日如何?” 萧风微笑,“今日之后,你打算如何?” 白无天又笑了一笑,从腰上摸出酒囊喝了一口,“自然是出去。” 萧风无奈笑笑,极其认真道,“出去之前呢?你就没有其他想法?比如弄个黑羊盟,或者是金盆洗手,开个酒楼,娶个老婆什么的?” 白无天停住脚步,眉头耸动了下,“我为何要娶老婆?” 萧风怔了一下,欣然道,“你比我大哥还要大上几岁,前些日子,我还在发愁我大哥的婚事,就顺嘴说了出来。你若是没有成家的意思,其实也是无妨的。” 白无天觉得有些好笑,看了他一眼,“你呢?” “我?现在便是这幅模样,以后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萧风不以为意,抬起头来,突然笑了笑,“不过,我有一个小侄子,一个小侄女,以后还能有更多的小侄子,小侄女,要是哪天归隐山林了,也能算儿孙满堂吧。” 白无天并未听懂萧风的逻辑,又喝了一口酒,淡淡道:“若是我将飘缈令还你,你当如何处理?” “毁掉。”萧风毫不犹豫说。 白无天皱了皱眉,“你便这般确定?” 萧风笑了笑,“无论以后结果如何,飘缈楼都将是过往,至于飘缈令,也只是过往,留着除了徒增后患,并无其他好处。” 白无天冷笑道,“你倒是爽利。” 萧风微笑了下,“实在不行,可以再建一座白云楼,明月楼,东风楼,都是可以的,跟飘缈楼没什么区别。”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了。 白无天又皱了皱眉,“乔娘被人救走了。” 萧风话语顿了顿,“我知道。” “你知道?”白无天挑眉。 “这件事,我会处理。”萧风轻声说。 白无天不悦冷哼了一声。 萧风毫不在意,“那个飘缈令已经没什么用了,你可以不讲道理些,但最好不要再把它拿出来,免得弄出笑话,江湖笑得可不是我了。” 白无天挑了挑眉,直接将一块白色玉牌丢给了萧风。 萧风接过,微微用力,那块玉牌便顿时碎成了粉末,随风而逝。 白无天淡淡瞥了一眼,“还需要我做什么?” 萧风愣了一下,欣然道,“没有了。” 白无天点了点头,身影瞬间掠去。 这便是一声招呼都不打,走了。 萧风勾了勾嘴角,抬头看了眼头顶夜景。 弯月如钩,群星荟萃,点缀在幽兰夜色中,十分漂亮。 可惜,萧风眼中都是黑白色的光点。 他又笑了笑,干脆闭上眸子,在夜色中缓行。 其实,有时候,他还恍惚觉得他依旧是以前那个萧风,只是四周静了些,景致单调了些。 可是,等他想看稍微远些的地方,脑海中的一切便都成了模糊的光点。 要说失落,是有一点。 可要说后悔,他半点没有。 少年觉得,四周近一点,看的东西少一点,也很好。 至少,对于外面的这些景致,不会太过留恋。 () 第746章 又是一年元宵时。 萧风伴着夜色回屋,结果,半路碰上了个佝偻的背影。 他倒是不奇怪,睁开眸子,微笑道,“青木前辈。” 青木南上下扫了萧风两眼,摸着他那山羊胡点了点头,淡淡招呼了一声,“跟我来。” 萧风也未犹豫,直接跟上。 没一会儿,萧风便跟着青木南进了青木南房间。 青木南进了房间,又将萧风上下打量了一遍,从床底下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木盒,丢给萧风,“自己看着办。” 萧风接过看了看,轻笑,“这是造化丹吧?” 青木南脸黑了黑,没说话。 这么一个宝贝的东西,要不是看在他宝贝徒弟的份儿上,他才不给萧风呢,又没到忘年交的地步。 萧风却没有收下的意思,放到桌子上,“多谢前辈,不过晚辈已经吃了一颗了。” 青木南山羊胡子抽了抽,“欧阳老鬼给的?” 萧风微笑颔首。 青木南脸色变得很古怪,“你别告诉我,药效还没过。” 萧风笑了笑,没回答。 书籍上记载,一般吃了造化丹的,都是吊着一口气,等造化丹药效过了,很快便会死去。 萧风估计,他如今能站在这里,应该是叶凡之前的手段,不过也不能让青木南知道,否则这老前辈一个感兴趣,想研究研究他,那乐子可就大了。 青木南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主儿,见萧风不愿多说便挥挥手,“你去吧。” 萧风欠身道,“晚辈告退。” 他返回房间时,江小白还没睡,一听到动静就翻身坐起,好奇道,“那大哥找你什么事?” “他走了。”萧风微笑说。 “走了?”江小白愣了一下,“现在?” “毕竟是高手中的高手,还是有些脾气的。”萧风脱下外衣上床钻进被子,“睡吧。” 江小白撇撇嘴,“小风,你明天走吗?” 萧风没回答。 江小白等了半天,低头一看。身边的少年面色平静,呼吸平稳,依旧睡过去了。 他不由一阵气闷,下床喝了杯水,也翻个身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一伙儿人吃了早饭,萧风不打算让青木南难堪,跟江小白聊了会儿天,跟着江小白去给安穆琳,祝青山送了饭,又逗了会儿冥婴,一直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才去看月清霞。 经过这十几日调整,月清霞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她看到萧风愣了一下,大喜,“孩子……” 萧风点了点头,笑容疏离得体,“后生萧风多谢夫人当日相救收留之恩。” “萧风?”月清霞微笑,示意萧风落座,“与溪风太子同名,是个好名字。” “我来之前,去幽夜军做了两日客人,镇安侯让我路过青药谷时,过来同夫人打声招呼,免得夫人记挂。”萧风点头道谢,客气道。 “夫君行事比较粗俗,没惊到你吧?”月清霞脸上有些歉意。 “镇安侯为人光明磊落,招待也颇为丰厚,倒是我时不时逗弄镇安侯下属之人,他也能包容于我,让我有些惭愧。”萧风摇头道。 月清霞脸上有些笑意,“是李忠卿吧?” 萧风抿唇一笑,“是。” 有了共同话题,两人也算相谈甚欢。 等吃了午饭,萧风便告辞离去。 …… 又是一年元宵时。 街道上花灯红彩,五光十色,游人穿梭花灯之间,谈笑风生,喜气洋洋。 位于天子脚下,作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繁华城池,皇城的热闹喧嚣自不用说。 人群摩肩接踵,灯月交影,醉了行人眉眼,还有各种小吃,各色各样小玩意,惹得小孩子欢呼连连。 一道灰色身影穿梭于人声鼎沸之中,悠闲如一尾游鱼,怡然自得。 顺着一排排花灯看过去,人群中一伙儿锦衣玉带的年轻人说笑而来,不时谈论一下今年新出的花灯谜,若是谁猜出来了,必然会赢得一阵喝彩。 众星捧月的是一位面容儒雅的弱冠年纪青年。 他可是皇城这两年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本是四皇子幕僚,被举荐入朝后,一路平步青云,被私底下认为是近来皇城才俊中成就最大的三人之一。 今日也是四皇子出面撮合,这一伙儿人才有机会与此俊杰共赏花灯,只是不知四皇子怎么有这番闲情搭这条没什么好处的线。 那道灰色的身影停留在一家糖炒栗子的摊位前,要了一份糖炒栗子。 这家的生意很红火,那道灰色的身影前面还有七八个人等着,他便也静静等待。 糖炒栗子的摊位旁,正是一大片花花绿绿花灯,其上有不少今年新出的灯谜。 那群锦玉玉带的年轻人便在那片花灯旁停了很长时间,好一番吹嘘奉承,才相互吹捧着缓缓远去。 附近的人不由一阵窃窃私语。 那道灰色的身影却只是低了低头,并未在意这一伙儿年轻人的去留。 等轮到了那道身影时,店家将糖炒栗子递过去,又接到那道身影递来的银钱,目送那道身影离开,不由有些奇怪。 因为自始至终那身形瘦弱的少年一直低着头,哪怕是送银子过去,也未抬头过,让人觉得很怪异。 那少年低着头,一边吃栗子,一边悠闲走在人群中,很快走到了闹市的另一头。 不远处,便是雄伟恢宏的皇都城墙。 少年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那座辉煌瑰丽的城池。 过了好半天,他轻轻叹了口气。 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一股不大不小的力气一下子撞在少年身上。 少年身子看着单薄,力气也不大,被这么一撞,少年跌倒在地,手中的板栗都洒了一地。 少年茫然抬头,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毫无聚焦,一张苍白脆弱的面容,愈发显得少年茫然无助。 那推少年的是个一身络腮胡的大汉,本来是一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脚,结果没想到自己撞到了个这么凄惨的少年人,顿时一脸尴尬,连忙上前去扶少年,“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没伤到哪里吧?” 那少年却比大汉还要机敏,猛地站起身,连给大汉搀扶的机会都没给,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大汉摸摸脑袋,一头雾水,暗道自己莫不是撞见了鬼,否则怎么会有跑得这般敏捷的瞎子? () 第747章 早朝 元宵佳节,举民同乐。 为达官显贵所喜的月白楼中,此时同样一片热闹喧嚣。 高粱子弟自然是吃喝玩乐,官僚之间则是联络交涉,客套寒暄,当然也不乏讨论如今的朝堂局势,揣测圣意的。 其中一间雅间中,一伙儿锦衣玉带的官员相谈甚欢。 “此番看帝君态度,这定远将军的名头,尉迟将军是跑不掉了。” “哪里哪里。” “尉迟将军如今秉承圣意,他日登高,可莫要忘了不成器的老哥啊。” “程尚书哪里话?尉迟敬德有如今这番地位,还不是仰仗了余相与在座各位的扶持,日后还当互帮互助。” “尉迟将军这话说的在理。” “程尚书那般说,可是落了下风了,该罚该罚。” “对对对,我当自罚三杯。” 月白楼对面是承意楼。 最高层的一间雅间中,一身灰衣的少年坐在桌前,吃着面前几碟清淡菜食,有些漫不经心。 甚至,他会时不时忽然停止动筷,就那么呆愣半晌,然后猛的回过神来。 一阵寒风吹来,雅间中只是半掩的窗户被猛地吹开。 少年回过神来,起身关窗,然后推门离开。 街道上依旧热闹喧嚣,五光十色在街道两侧交映,愈发显得这座皇城繁华热闹。 少年穿行在喧哗的街道上,悄无声息,似乎一道幽灵。 皇城中,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热闹的,比如皇都附近,再比如飞黄腾达的官僚府邸附近。 少年很快穿过了喧哗的闹市区,拐过几条巷弄,越走四周愈发冷清。 少年只是脚步不急不缓走着,给人的感觉,似乎他在世间,又不在这个世间。 渐渐,四周没了人声,只剩下了幽幽的灯笼驱散夜色四合。 走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微微仰头看了眼府邸匾额。 尉迟府。 少年微微勾了勾嘴角,上前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小厮开门,正巧对上门前的少年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愣了一下,才道,“你找谁?” 少年似乎是犹豫了下,慢吞吞抬手,手中是一枚白色玉佩,质地一般,实在有些寒酸了,“交给你家老爷或者尉迟公子。” 小厮犹豫了下,接过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问问。” 说完,他砰一声关上了门。 门内隐约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什么人?” “一个瞎子。” “呵,现在什么人都找来了。” “还不是看老爷得势。那这东西?” “扔了吧,一开口就是老爷公子,那人以为自己谁啊?” “也对。” 少年并不在意,靠在门前的一座大石狮上静静等待。 时间缓缓而过。 尉迟府内始终没有人出来。 有辆马车自街那头而来,最后停在尉迟府前,很快进府,四周再次一片安静。 夜色愈深,街那头升起了迷雾,远处遥遥有打更声传来,模模糊糊。 少年抬头看了眼头顶满月,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没了再等下去的心思,身形在原地悄无声息消失。 …… “明日早朝,一切将尘埃落定,如今局势,分明是夫君占上风,可不知为何,妾身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夫人多虑了,杨文博那小子不过花拳绣腿,文弱书生也想学大老爷们上阵杀敌,真是笑话。” “话是这般说,可夫君还是莫要大意。” “呵呵,知道知道,我自有分寸,夫人放心便是。” 这时,房外忽然有黑影在门口闪了闪。 尉迟敬德眉头一竖,“何人?” 他瞬间掠身而出。 只是,到了房外,却空无一人。 尉迟敬德眉头大皱,四下环顾了一圈,便打算叫亲兵搜府。 这时,其妻尉迟林氏忽然喊了声,“夫君,有封信。” 尉迟敬德弯腰捡起信封,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瞬间就成了疙瘩,等全部看完,脸色阴晴不定。 然后,他嘱咐了声,“夫人先睡。” 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间。 …… 朝阳初升,晓雾渐散,皇都的大门也渐渐大开。 文武大臣排成两列,整齐往宣政殿而去。 随一声早朝,皇都中的气氛都瞬间肃然起来。 帝君萧武天正坐上首龙椅。 众大臣以余子介,陈辞钧为首分列宣政殿两侧。 “边疆稳固,历来是我朝重视之事,近来郦蜀兵士中混入他国之人,更是对此的警示,册封远安将军,驻守边疆迫在眉睫,此事,上次早朝,已经提及,现在孤再问,众位爱卿以为如何?”萧武天正襟危坐,肃然问。 “尉迟将军早年在外征战,英勇善战,十五年前被调来负责皇城防卫,兢兢业业,又是宝刀未老,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时,尉迟将军也有为国为民之心,臣推举尉迟将军为远安将军。”余子介走出队列,声音肃穆道。 “臣附议。”其身后之人也站出来道。 “臣等复议。”又有十几个大臣纷纷站出来道。 “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时,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陈辞钧出列道,“且不说现在三国相交友好,只前几年帝国三分之一地域遭灾,致使国库空虚,灾情影响如今仍在,军饷便是个难题。” “除此之外,册封远安将军,必然要调动大军,忽然的军队调动,可能使三国局势紧张。” “另外,尉迟将军虽是英勇,可驻边在守城,而非攻伐,激进不一定是好事。” “陈相这般说,就是支持杨将军了。”余子介屁笑肉不笑道。 陈辞钧淡淡道,“臣请帝君容后再议。” “臣附议。”一人开口道。 另有几人也齐齐开口道,“臣等附议。” 萧武天哈哈一笑,“诸位爱卿皆是我朝栋梁,此事虽是孤提出,对诸位爱卿的意见孤也觉得有理,可总不能两方都答应吧,那诸位爱卿不妨再想想到底该如何?” “臣提议,容后再议。”陈辞钧双膝跪地,肃然高呼道。 “臣等附议。”十几个齐齐跪倒在地,肃穆道。 “青峦,幽谷二国,对我国向来虎视眈眈,十五年前更是贸然挑衅,若非我国国力昌盛,必然会吃个大亏。如今,我国若对两国挑衅,视若不见,迟早是旧事重演,再者,我国国力强盛,十五年前便让那两国吃了大亏,如今他们若真狼子野心,那便直捣黄龙。”一官员高声道。 所有人面色皆是一凛。 那官员也愣了一下,噗通跪地,“臣失言了。” 殿内一片寂然。 过了半晌,萧武天忽然低笑了下,“廷尉的确有些妄言了,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帝君三思。”所有官员尽皆匍匐下去。 萧武天挥挥手,“诸位爱卿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不过,廷尉在满朝文武中说这般言论,实在不妥,是该反省反省了。” “帝君恕罪!”廷尉面色苍白,高呼道。 萧武天只是挥挥手,“下去!” 立即有两位甲胄侍卫上前,将廷尉头顶的乌纱帽摘去,拖着他下殿。 宣政殿中人匍匐不起。 “呵,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萧武天轻笑了一声。 众臣愈发战战兢兢起来。 册封远安将军之事他们尚且能出言,可若是挑起征伐之事,萧武天如今态度不明,他们却是没这个胆子。 这可是能遗臭万年的事。 “儿臣以为,不如请尉迟将军与杨将军出面。” 一个温和声音自殿外遥遥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 一身灰衣的少年人披了一身晨辉,自外缓缓而来,遥遥看去,如同神人。 众臣都待在了那里,怔怔看着遥遥而来之人。 这个人有些人是不认识的,有些人是认识但不熟的,还有些人是做梦都忘不了的。 但是,现在所有的人心中都有一个想法,太子殿下回来了。 似乎这少年在这里,一切都理所当然。 萧风走到宣政殿内,双膝跪地,深深一拜,将一封奏折高举头顶,“儿臣外出五年,不负父王所期,略有所得,前来复命。” 大臣们都愣了一下。 萧武天却哈哈大笑,起身下台,“麟儿今日归来,孤已欣喜万分,又任务圆满,果然不愧天人之姿,快快起身,让孤好好看看。” 萧风再次叩首,“多谢父王。” 他站起身,面色平静,依旧将奏折高举头顶。 萧武天将奏折接过,并未打开,而是拉着萧风,直接上了台阶。 他站在龙椅前,大笑道,“既然今日太子回朝,其他事改日再议。” 萧风皱了皱眉,“父王……” 萧武天拍了下萧风的手,继续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喏。”满朝文武齐声道。 笑话,刚提了那般敏感的话题,如今有了台阶不赶紧下,难道还等着被帝君点名? “退朝。” 一声悠扬高呼,众臣匍匐高呼,“臣等告退。” 然后,众臣后退几步,转身有序离开。 没多久,宣政殿中一片寂静。 “呵,怎么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萧武天忽然冷笑起来,收起了脸上的欣慰喜悦。 萧风低着头,并未说话。 萧武天将奏折展开,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丢在了萧风脚边。 那份奏折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张白纸。 萧武天坐到龙椅上问,“你也知道你是太子,那你做了什么?” 萧风依旧没说话。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不是说,所有找你的人尽数自戕,你才会回来吗?”萧武天笑容愈发冷漠。 萧风还是没说话。 萧武天嗤笑起来,“你在赌,赌孤会怎么帮你跟那群勾心斗角的家伙找借口,还是想让孤废了你的太子位?” 萧风忽然抬头,笑了一笑。 萧武天呼吸一滞,面色骤然狰狞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萧风。 瞬间,斗转星移。 两人出现在了一座紫色气息澎湃的高塔前。 塔顶,一紫色长剑悬浮半空,周遭磅礴紫气涌动。 萧武天一把将萧风丢在地上,冷笑道,“你说要在列祖列宗前请罪,那你便在这里将自己的罪责说清楚了。” 萧风跪坐起身,声音平静。 “第一,冒天下之大不韪,辞太子位。” “第二,贸然离开皇城,五年不归。” “第三,教唆庆国王画地为牢,偷袭武侯。” “第四,在江湖厮混,不成体统。” “第五,忤逆圣祖,大逆不道评圣祖功过。” “第六,杀龙影。” “第七……” 萧武天猛地扣住萧风脖颈,“你可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萧风低敛眼睑,“儿臣还未说完。” 萧武天面色狰狞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萧风微微勾了勾嘴角,“儿臣的性命筋骨皆是父王母后给予,父王何时想收回,儿臣没有反抗的权利。” “你……”萧武天面色阴沉,猛地把萧风甩飞出去。 萧风砸在一堵墙上,勉力爬起身来,轻轻咳嗽。 萧武天深深呼吸了口气,“你说三年便会给我一个我想看到的局面,如今如何?” “父王现在不是已经打算开战了吗。”萧风微微低着头,轻声说。 “你要求倒是很低。”萧武天冷笑道。 “父王要求也很低。”萧风轻轻说。 “但是,我不满意。”萧武天面色阴沉说。 萧风抿唇笑笑,“如今儿臣如此,父王若想将儿臣当棋子,儿臣便是想反抗,也力不从心,父王何须再问儿臣。” “你昨天去尉迟府做什么了?”萧武天淡淡问。 “儿臣原本是想杀掉他。”萧风轻声道。 萧武天面色又阴沉了下来,“你想如何?” “他若死了,如今能撑起这个场面的只有曹肖。”萧风抿唇微笑,“杨文博无论手腕还是心性,都与父王所想,差之远矣。” “逆子,该死!”萧武天面色难看至极,骤然厉喝一声。 铿的一声剑吟之声。 一柄剑当胸刺进了萧风胸膛。 一捧碎血飞洒出去,溅在纹理规律的白色地砖上,血随纹路,缓缓清晰。 紧接着,那柄剑拔出,啷当一声被人扔在地上。 萧武天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狰狞低喃道,“该死!” () 第748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二月二,龙抬头。 前几日还下小雪,这日便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下,滴滴答答。 一辆白棚马车从街道那头缓缓而来,最后停在一座红漆大门前,门前立了两尊硕大石狮子。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顶着雨伞走下马车,看了眼大门顶的匾额,小跑过去,敲了敲房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灰衣中年人跑来开门,怔了下,“李公子。” “福叔,我找陈相。”年轻人笑了笑,认真道。 “李公子请。”灰衣管家点点头,并未多问,侧身请进。 这年轻后生与自家老爷虽然走得不近,不过自家老爷曾几番帮扶,他今日找来,倒是也不算突兀。 福叔带着李云去了陈辞钧书房。 陈辞钧正在书房里翻书,见李云来愣了一下,侧身相请,两人入座后问道,“李郎中此来,所为何事?” 李云微笑,“一是为感谢,陈相几番替李云出面直言,李云本该早日前来拜访,不巧一直忙碌,才拖到今日,望陈相勿怪。” 陈辞钧摆摆手,“你我皆是在朝官员,为人处事问心无愧,所思所想为国为民,便是同路之人,况且,我与你父亲尚有私交,你只当是长辈提携,不必放在心上。” 李云愣了一下,没料到自己的呆板老爹会跟这般大人物扯上边,便惭惭道,“此事倒是不曾听家父提过。” “当年科试,我与你父亲是同届考生,一见如故,只是后来各奔前程,便很少有机会畅谈了。”陈辞钧摇摇头道。 李云点点头,有点理解自家父亲了,要是他有个这么飞黄腾达的朋友,也不会愿意炫耀的。 “此事先不提,贤侄还有什么事?”陈辞钧温和道。 李云抿唇道,“还有是想询问一事,还望陈叔如实相告。” “你是想问太子之事?”陈辞钧微笑了下。 李云神色严肃点了点头,“我就是想知道萧……太子殿下去安阳县,以及将我送来皇城,意欲何为?” 陈辞钧平静道,“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殿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过殿下离开皇城之前是病重过一段日子的,而且之后,他便不问朝事,甚至我几番前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所以,殿下当时辞去太子位,离开皇城,我虽然震惊,却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他笑了笑,有些遗憾与伤感,“我与殿下老师是忘年之交,殿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还是了解几分的,这般不给自己留余地的做法,除非他不想再回来,否则断然不会这般决绝。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回来,而且还是在现在这般情况下。” 李云皱皱眉,“陈叔的意思是,殿下此番回来,或许另有目的?” 陈辞钧叹了口气,“贤侄若是不想被牵扯上,不妨找个机会远调出去,做个逍遥散人,也免了被牵扯其中,无辜受累。” 李云勉强笑笑,“陈叔的建议我会考虑。” 陈辞钧点点头,“过段时间,会有一次大量官员外调的机会,你若考虑清楚了可以来找我,或者让四皇子殿下帮忙也可。” 李云沉吟半晌,抬头道,“贤侄已无他事,这便打算离开了。” 陈辞钧起身道,“那便不留你了,雨天道路湿滑,免得天色晚了,路不好走。” 李云点点头。 陈辞钧目送李云消失在细雨朦胧里,轻轻叹了口气。 福叔皱眉道,“老爷,他……” 陈辞钧抬手打断,“各有各的选择,无妨。” 福叔点了点头。 两个人转身返回府邸。 …… 恢宏宫殿,灯火通明,只是寥寥无人声。 垂帐半遮,床头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缓缓缭绕弥散,如烟似雾。 垂帐内,一面色苍白的少年双目闭目,在明珠灯火映衬下浑身似乎彩霞萦绕,纤尘不染。 如此,反倒衬得少年白玉面容上时隐时现的青气与黑色条纹分外诡异。 时间缓缓而过,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床上的少年忽然蹙了蹙眉,手指轻轻动了动。 床边打盹儿的浅黛妇人猛地惊醒,脸色紧张起来,抓起少年的手轻唤,“小风?小风?” 少年眼睫颤了颤,睁开眼又很快闭上,眉头皱得愈紧,试探性道,“母后?” “在呢。”夜雨涵连忙应了声,“可有哪里不舒服?喝水吗?饿吗?冷吗?要不母后去喊太医……” “母后,现在什么日子了?”少年声音沙哑问。 “龙抬头。”妇人轻声说。 “小风很累,想再睡会儿。”少年虚弱说,“您也去休息,好吗?” 妇人鼻头一酸,差点流出泪来,“母后……这就去……”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似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掩口跑出了内室。 少年再次睁开眸子,伸手在眼前晃了晃,然后沉默下来。 他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他能看到光线了,只是都是模糊的影像。 他耳边也不再是安静,能听到声音,只是似乎很远。 但是,他动不了神识了。 有些奇异的纹路束缚了他的真气,神识,甚至一动念头,脑袋里似乎针扎般的剧痛。 甚至,他身体里多了个小东西。 他眉头愈皱愈紧。 这对他,并不是个好消息。 哪怕在七玄塔前,他那般激那个人,那一剑依旧是留情了。 那个人需要他这个傀儡,哪怕是他那般大逆不道,那个人也容忍了他。 那个人心意已决,要让他彻底做那人手里的傀儡了。 少年苦笑起来,果然是他太天真了。 可是,一切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休想!”少年闭上眸子,心中闪过决然回答。 全身上下开始疼痛,战栗,比之以前骨子里的冰寒痛苦更甚。 这是碧寒蛊的惩罚。 不乖的孩子,总要让他长点记性的。 可少年不甘心,更不愿妥协。 两年前,他曾扪心自问过,是不是有一天他会逼不得已将他的所有骄傲都放弃了呢? 当初他不知答案,如今他仍不知道答案,但他做不到让别人承担他的失误。 忍受着全身的疼痛,少年开始调动似乎被禁锢了的神识。 脑海中也开始有剧痛侵袭,深入灵魂,生不如死。 可他不管不顾,反而愈发拼命地想挣脱束缚,似乎发了疯,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了。 剧痛愈强,少年身子开始抽搐,浑身上下的黑色阵纹与青气愈发清晰,明灭不定。 () 第749章 笼中雀 天谕殿中,低头批阅奏折的男子心有所感抬起头来。 他皱了皱眉,沉默了几个呼吸,然后起身一步消失不见。 皇都中,他若愿意,他便是主宰。 潜龙殿内,寂寥无声。 男子站在床前,静静看着床榻上的少年。 那少年浑身抽搐,汗透衣衫,却紧紧咬着牙,倔犟得一点声音也不愿发出来。 男子的目光怜悯而柔和,轻轻叹了口气,道,“乖,听话。” 少年仿若未闻,依旧疯了般调动神识,用早已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微弱意志去排斥在他身体里游曳的怪物,去冲撞束缚神识的法阵。 就好像蝼蚁在与上天争胜,不会妥协,也不愿妥协。 男子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冷笑道,“五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不听话。” 少年依旧在挣扎,黑色条纹与青气愈发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在某一瞬,黑色条纹如同刻画上去,浓黑如墨。 男子眼神终于变了,看少年的目光成了漠然。 他坐在了少年的大床上,一把拉过少年。 少年身子抖了下,然后剧烈挣扎了起来。 可力气太微小,毫无作用。 男子轻而易举一指点在了少年眉心上。 少年如遭雷击,身子剧烈抽搐了一下,然后软了下来,五官血流不止,彻底昏死了过去。 男子笑了笑,抱着少年,轻柔给少年拭去脸上的血水,小心翼翼,似乎是在擦拭一件无价的珍宝。 可血水拭去了,只眨眼功夫又流了少年一脸,即使男子的衣衫也染了血。 男子丝毫不在意,一点点擦拭着,温柔说,“别怕,小风。你是孤与雨涵的孩子,是未来溪风的帝君,孤怎么舍得杀你?以后,只要你活着,便有无数人保护你,为你去死,没什么好怕的。” 四周静悄悄的,静得落针可闻,静得让人窒息。 …… 萧风再次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没有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睁开眼,眼前便灰蒙蒙的一片,除了有光亮什么都看不清。 耳边他人的呼唤那么遥远,是在叫他吗?他听不出来,也分辨不清。 潜龙殿里没燃香吗?他不知道,嗅不到气味了。 张嘴,嗓子好疼,发不出声音…… 那人将他彻底封锁在他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了。 这就是那个前辈说的生不如死吧。 没有真气,没了神识,没了五感,没了力气,没了一切能反抗的凭仗。 那只小怪物还在他心口游曳,是个很活跃的小家伙。 那人觉得,他这样应该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吧。 这样,他便哪里也去不了吧? 这样,他便什么也做不了了吧? 这样,他便只能乖乖做那人的傀儡了吧? 少年清澈却空洞的漂亮眸子怔怔看着垂帐顶。 这明明是他预料到的结果,可为什么心里这般难过? 五年前他最怕的事,甚至不惜一切都要逃避的命运,现在他都不在乎了,为什么还会难过? 当年的退让,自以为是的赌注,如今的动荡局面,都是他的错,他有什么资格难过? 现在,他只需要乖乖做一只笼中雀。 不需要面对尔虞我诈,不需要应付勾心斗角,乖乖做个废人就好了。 一切,会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一切,总会有结局的。 少年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浅笑。 明明很平静,却让人觉得凄美得似乎冰花即陨。 …… 皇城,是最黑暗也是最光明的地方。 暗流汹涌,勾心斗角,笑里藏刀,明争暗斗,见缝插针,这里是杀人于无形的危险之地。 奇人怪事,锋芒毕露,机缘巧合,一飞冲天,这里是英雄不问出处的神奇之地。 在这里,每天会发生很多事,每天很多事又会淹没下去,每天很多事也会被重新挖掘起来。 这是一处藏不住任何污点的地方。 比如,远安将军之事因为太子的早朝见觐淹没下去,可平静数日,太子当年辞太子位的事,插手郦蜀的事,又被揪了出来。 这些天,因为这件事,朝堂又热闹了起来。 只是,巧合的是,太子却病情忽然加重,禁止了任何人探访。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帝君推延追究此事的借口,不由议论纷纷,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议论的人此时与废人无异。 ……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总之很长很长时间。 他渐渐能动了,渐渐能被人扶着四处走走。 萧武天经常去潜龙殿看萧风,而除了两个照顾萧风起居的侍从,也只有他一人能自由出入潜龙殿。 萧武天每次去,萧风都在发呆,不吵不闹,很安静很乖,是他最满意的模样。 萧武天有时只是看一眼便走,有时会同萧风说话,说朝堂事,说后宫之事,甚至会说些江湖上的事。 可每次萧风只是怔怔看着他,那双漂亮却无神的眸子满是不解与迷茫。 萧武天知道萧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或者连自己面前的是谁都不知道,可他还是想说,否则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萧风身边,他也很煎熬。 可他若不来,这里便没有其他人了,他每每想到这些,会更加煎熬。 毕竟这个孩子是那般让人惊叹,可他却亲手毁了他。 他后悔吗? 不悔。 是老天爷不公,与他何干? 这个孩子,谁让他生来不是平凡人,谁让他气运之盛连三国都比不过,谁让他不听话真做到了依他所愿搅动了整个天下。 这么个少年太危险,哪怕是他的孩子也不可以。 那些人越想萧风出去,他便越不允许萧风出去。 萧风是他的孩子,命运便只能是这里。 不能出去,永远不能! 好在萧风现在很容易累,一天几乎十个时辰都会睡觉,有时候发着呆便睡着了。 这般,他不必时时面对这孩子茫然无助的眸子,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这孩子睡觉。 以前这孩子那么累,现在多休息休息很好。 萧武天还知道萧风现在饭量很小很小,仅两口粥便在吃不下任何东西。 有时候萧武天亲自去喂,看到这孩子吃得这般少,也会着急,可萧风却不再张嘴。 萧风不知道是他最怕的父王喂他,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任性。 有时,萧风也会练字,只是这孩子什么也看不到,练出的字自然也是乱七八糟。 萧武天常常想,若是这孩子知道他练得字这般难看,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总之,现在,萧风很乖。 很乖巧地当个关在笼子里的雀儿。 () 第750章 一切不尽如人意 因为萧武天的力排众议,朝堂再次安静下来。 若是一直这般,没有有心人从中作梗,溪风太子之前的任性妄为也是可能揭过去的。 只是,意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戍边的几大将军先后秘密上书,目的皆是弹劾太子,甚至欲回皇都见觐,说明情况。 因为,弹劾之事太过敏感,涉及太过广大,他们不得不重视。 一是,拉拢江湖帮派,设计虐杀龙影。 二是,私自斩杀监军及朝堂官员,大闹仲盛山。 第三,设计幽谷幽夜军,潜入溪风腹地。 每一条,都是足以让闻者色变的大事,哪怕只是怀疑,也足以向天下宣布,太子德行有亏。 所以这些,自然是不能公诸天下的,可更不能视而不见。 除此之外,皇城中又开始流传当年的那一首民谣。 天上下金雨,地上生孩子。 孩子是天子,天子坐明堂。 翻手白骨枯,覆手走兽匐。 天下归一家,四海一家人。 这首民谣,乍一看寓意极好,可细究却是说天下一统,四海一家,那不就是没有青峦与幽谷帝国吗,也就是要挑起三国征伐。 当年,其余两国为何容不下一个孩子,便是因为这一首民谣。 当然,真正原因是,这个孩子正巧出生在了千年前那个预言的敏感时期。 烽烟再起,群雄逐鹿? 当年建立三国,不就是为了天下安定,烽烟暂止吗? 既然可能引起三国征伐,那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可两国怎么也没料到,溪风会铁了心护那个孩子,而且还让两国吃了大亏。 如今,十四年过去,民谣再次兴起,不知能惹出几番波折。 几乎同时,另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也以疯了般的速度传遍整个江湖。 飘缈公子乃是溪风太子萧风。 不仅是江湖,三大朝堂也愈发热闹起来。 不说其他,仅飘缈公子的松山之约便足以让三国哗然了,更何况飘缈公子的大逆不道还不止这些。 …… 又是一场淅沥小雨。 陈辞钧站在房檐下,看着房外细雨朦胧,雨水砸落在脚边,激起水花,滴滴嗒嗒。 “夫君,春雨湿寒,小心着凉。”温柔如水的妇人在身后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温声嘱咐。 陈辞钧回头笑笑,“多谢夫人挂心。” “过两日便是清明,夫君可能抽出空儿来?”姒水轻声问。 陈辞钧愣了一下,皱了皱,“已经快清明了。” “对呀,夫君今日都在忧心朝野那些烂摊子,这不一眨眼春日便要过去了。”姒水伸手抚了抚男子眉心褶皱,“夫君尽力就好,你对得起你的一身官袍。” 陈辞钧苦笑摇摇头,“我便是因为心中有愧,才这般殚精竭虑啊。” …… 郎中,在溪风是正五品的官,在这偌大的皇城自然不算什么大官,可若是不到两年时间爬到正五品,那就是天大的官了。 毕竟,两年时间太短。 所以,李云不仅仅在众臣中很吃香,在皇城也有自己的府邸。 府邸中有一片碧湖,湖中种满了青荷。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碧湖中,小荷才露尖尖角,在细雨朦胧里很是讨喜。 李云站在荷塘前,看着雨水汇集在荷叶上,滴落湖面,一圈圈涟漪便荡漾开来,怔怔无言。 这些天,他经常想到安阳县的悠闲生活,想到自己为博佳人一笑绞尽脑汁,想到自己与狐朋狗友一道厮混,想到四处游历看过的名川大山。 可他还是放不下这里。 不是放不下荣华富贵,而是放不下心尖儿的那个人。 他若就此离开,以后应当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可他若不离开,又能如何呢?真的等他的萧贤弟将他牵扯其中,然后无辜受累? 这些天,朝堂中的言论,街巷间的谣传,所有的事都在朝最不好的方面发展。 他不知道萧风想做什么,可他也不敢赌。 他忽然想到当初在安阳县父亲的劝告,他信誓旦旦说,必然是萧风想办法救他,可如今,知道了萧风身份,他反而不信了。 一条金龙,为什么要学着泥鳅在泥里打滚,还要与泥鳅称兄道弟,他接受不了。 不过,他现在纠结的是,前些天有人给他寄了一封信,让他交给陈辞钧,他犹豫了。 因为寄来信的人是飘缈楼,那就是萧风。 可他到底要不要帮忙? “夫君,这可是你的?”素娟自走廊里小跑过来,将一封信递过去。 李云愣了一下,“你在哪里找到的?” “床下,我想应该是你起床穿衣时掉的。”素娟温和解释了一句,“不过,为什么不放书房呢?” 李云迟疑了下,笑了笑,“也无关紧要,丢了也无妨。” 他顺手丢进了荷塘里。 “哎……”素娟本来想拦,可惜晚了一步,不由无奈一笑。 …… 萧武天最近很忙,忙得焦头烂额。 一方面要应付群臣与戍边将士的发难,一方面要应付民谣之事的影响。 这两件事,单独拎出来一件,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两件凑在一起便是大难事。 战事可再起,以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却不能因为民谣的事。 萧风之前做的事是一个疙瘩, 溪风不能因为一个有瑕疵的太子与其余两国开战,否则将士们与大臣们都会心有怨怼。 他若想按他的计划,除了让飘缈楼自己出来,便只能将萧风推出来,所有罪责推到这孩子身上。 可近来,飘缈楼便如同凭空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在郦蜀二州可以找到些线索,可却鞭长莫及。 难道真要让他杀了那孩子? 他舍不得。 这是他跟夜雨涵唯一的孩子。 他自然知道,这是萧风的后手,可萧风如今已经是那副模样,他连冲萧风问责都没办法。 面对那么一个木头一样的人,打骂呵责如同对牛弹琴,因为那孩子连你为什么打他骂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才想明白萧风为什么要回来。 萧风是来威胁他的。 挑起征伐,拿萧风祭旗。 或者,三国继续这般安定,萧风继续做他的笼中雀。 () 第751章 到底做了决定 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化,总不可能影响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人。 萧风依旧喜欢发呆,偶尔练字,或者摸索着四处走走。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了,他一个人待了多长时间了,只是记得,他已经摸索着走了潜龙殿十遍。 他记得潜龙殿很大,便是他以前走一遍也需要近一个时辰,而以他现在的脚程,那应该至少两个月了。 再加上照顾他的人似乎也不如之前那般上心了,想来那个人应该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那外面应该已经乱起来了。 一切也快结束了。 他浅浅的笑,并没有一点等待结果的焦虑,而是想着以后,无论是哪种结果,于他来说都不算坏事。 总之,他已经是个局外人了。 他在潜龙殿前的台阶上坐了片刻,然后摸索着站起身,摸着门框往殿内去了。 身边站着的两个侍从只是静静跟着,并不多言,也不出手帮衬。 萧风摸索到书桌前坐下,一位位侍从自觉摊纸,另一位侍从碾墨,指引着萧风点墨书写。 萧风的字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字,而是习惯了写陈润清的字,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洛书门能从其书中看出天下万物,但他想试试。 况且如今,他除了试试,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 他不喜欢闲着,哪怕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 所以,他其实已经写了很长时间了。 只写了一盏茶时间,他便有些累了,也不勉强自己,摸索着回床上睡觉。 这天,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初选兵器时选了一柄剑,然后开始练剑,从他一开始练剑的喜悦,到萧然让他杀人时的绝望无奈,柳自语对他的开导,再到与吴苛一战后的茫然,飓风峡中的反抗,登天山脉的论剑,剑冢的悟剑,与乱世剑相处的剑气砥砺,与饮血剑的剑气的磨合控制。 梦境很乱,乱得让他猝不及防,让他有些茫然。 他脑海中浮现的梦境越来越混乱,最后尽数成了混沌。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陈润青的字,又想到了他在几次飓风峡中的剑气。 画地为牢。 剑气冲霄。 那就剑气破牢。 …… 潜龙殿中,挂在角落的软剑忽然轻轻震颤起来。 剑吟阵阵,清如新凤啼鸣。 潜龙殿中,暗中守卫的一位位暗影腰间的剑轻轻震颤起来,他们连忙按住。 潜龙殿外,守卫的侍卫腰间佩剑震颤起来,发出轻微剑吟。 九玄塔顶,那柄紫色长剑也震颤起来,然后瞬间飞掠而去。 …… 很少有人知道,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镇军侯已经到了皇都,而且已经在天谕殿,正在与萧武天讨论萧风的事。 而且,这里不仅这二人,还有武侯萧然,诚亲王萧敬昀,良亲王萧宸轩,襄亲王萧忆盛。 上次,这几人相聚是为了启用龙影。 这一次,毫无疑问是废储之事了。 宣政殿中此时很静。 因为,所有人都同意废储,可萧武天却不同意,而且态度坚决。 这便很让人无奈。 毕竟,萧武天是帝君。 气氛愈发压抑。 直到,一道紫色剑光自皇都天空转瞬而过。 萧武天心有所感,身形瞬间而去。 …… 潜龙殿中,依旧平静,除了殿宇中剑吟声一声接一声,声声不息。 萧武天伸手,将那柄如同雪注的软剑与气运之兵摄入手中,眉头微皱。 然后,他抬头看向那两个侍从,“怎么回事?” 两个侍从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萧武天倒不为难他们,握着软剑,在宫殿中缓缓而行。 很快,他注意到了桌上的一张张字。 依旧潦草,却铁画银钩,自有剑气凌霄。 我不去练剑,剑意自然足。 萧武天拿起一张纸,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面色渐渐复杂起来。 …… 萧风一觉睡醒,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想来也是又一日了。 他也不在意,反而因为昨晚看到了些鲜活的色彩,心情有些愉快,脸上也有些笑意,摸索着起床。 只是,沿着床边摸了一会儿,他摸到了一只大手。 他动作顿了顿,便想将手抽回来。 那只大手却紧紧箍着萧风的手,萧风挣扎了两下没抽回来,便乖乖坐在原地,空洞眸子看着前方。 萧武天在萧风身边坐下,在萧风手心写,“有什么愿望吗?父王帮你实现。” 萧风眨了眨眼睛,没回答。 萧武天等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便准备转身离开。 只是一站起身来,衣角就被少年拉住了。 萧武天又叹了口气,坐回原处,拍了拍萧风后背。 萧风又眨了眨眼,一双无神眸子看着前方,写道,“大皇兄。” 萧武天沉默了会儿,在少年手上写,“他赶不回来。” 萧风又眨眨眼,低敛下眼睑,笑了笑。 “可以让你母后来。”男子又写。 萧风似乎被刺激到了,猛地缩回手,连连摇头。 萧武天伸手摸了摸萧风清瘦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 萧风蜷缩在那里半晌,才又写,“三皇姐。” 他顿了顿,又写,“于逸。” 萧武天身子一颤,面色愈发复杂。 萧风沉默了会儿,微微攥起拳头,低下头,过了会儿,他双肩轻颤,竟是哭了起来。 声音小小的,似乎怕别人听到。 萧武天轻轻叹了口气,他记得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便不再哭了,即使当年的煎熬,即使如今成了个废人。 这个孩子,他可以容忍自己百般委屈,却容忍不了自己在乎的人因他受累。 萧武天又叹了口气,轻轻将少年揽入怀里。 少年只是身子一僵,也不挣扎,只是抽泣。 萧武天记得,那一次,他毁了这孩子时,这孩子也是这个反应,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静静听着萧风哭泣,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少年完全睡过去。 现在的少年脆弱得受不得一点刺激。 萧武天眸色晦暗不定,将这样的一个孩子放入那个地方,应该活不下去了吧。 可是,这个孩子太危险了。 他长长吐出口气,将萧风放回床上,警告看了眼两个侍从。 两个侍从立即低头,双膝跪地。 萧武天收回视线,起身出了潜龙殿。 () 第752章 结果 时间如同漏斗里的流沙,一点一滴,缓缓不见。 朝堂,四野,皇都之外,军臣的各有猜疑,民谣的愈演愈烈,飘缈公子的飘渺莫测,飘缈楼的彻底隐世,江湖的暗流汹涌,三国边界的蠢蠢欲动…… 喧声越来越大。 一切都在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愈来愈难以掌控。 皇都之中,一切却很平静。 所有人都在等。 等一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时机。 有人会牺牲,不必在意真相如何,只是向天下宣布结果就是。 一个所有人都会认可,满意的结果。 萧风同样在等。 当然,他等得很欣然。 于他来说,无论什么结果,都是一种解脱,况且,能见一见几个熟人,也是件极好的事。 当然这个等待的时间很长,长得他不知多少次一不小心睡着,醒来又什么也没发生。 其实他不想睡,很讨厌忽然间涌现的倦意。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无能为力。 可他的确是无能为力的。 于是,他便也释然了。 这天,他又睡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而不是台阶上,便乖乖坐在那里,笑了一笑。 照顾他的侍从,已经很久不管他这种小事了,所以是有人来了。 面容娇美的年轻女子已经待在这里近两个时辰了,可她还是难以接受,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孩子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一个弟弟。 她看着少年笑得那般坦然,觉得整颗心都在抽搐。 她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雪中舞剑的孩子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坐在雪地里赏梅的孩子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喜欢躲在她揽梅园不想吃东西,天真说三皇姐要是出卖他,他就再也不来找她的孩子了。 那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孩子本不该这样的,可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她想哭,却不能哭,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她想质问,却无能为力。 她只能看着面前的少年,怔怔无言。 侍从从一边恭敬提醒,“公主殿下,您已经来这里两个多时辰了。” 萧辰雪目光陡然冷冽下来,转头斥道,“本宫作为,岂容尔等置喙!” 另一侍轻声道,“帝君嘱咐过,让六皇子殿下好好休息。” 他将好好休息四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有警示之意。 萧辰雪冷笑一声,“你们不过是一群奴才,谁给你们的狗胆威胁本宫?滚出去!” 两个侍从对视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萧辰雪气得胸膛一阵起伏,若非是顾忌父王,她刚来时就把这两个混账一巴掌拍死了。 萧风依旧坐在原地,唇角微翘,目光空洞,乍一看似乎一个漂亮的傀儡娃娃。 萧辰雪跪坐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那个坦然自若的少年,拉了拉少年的手。 萧风在窗单上写,“三皇姐?” 萧辰雪闭了闭眼,长长吐出口气,在萧风手上写,“是。” 萧风笑容愈发开心了些,伸出两只手臂,往前摸索过去。 萧辰雪心里一堵,差点呛出眼泪,起身坐在床上,让这个不怎么喜欢亲近人的弟弟摸索进她怀里,拉着萧风的手写,“都挺好。” 萧风便似乎这世上的好事都摊在了他身上那般,笑容灿烂写道,“真好。” “对。”萧辰雪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你让大皇兄照顾的那个小子也很好,还抱得美人归,你知道莹儿因为这件事,哭了好久的。” 萧风眨眨眼,露出一脸惊奇表情,“莹儿那小丫头喜欢李云?” 萧辰雪写道,“很喜欢。” 萧风点了点头,“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满。” 萧风想了想,“五月二十八?” “对。”萧辰雪笔迹潦草写。 萧风笑了笑,“我来之前让人找了一个女侠,说在皇城有个很傻很傻的人在想着她呢,如果她来了,你帮我去看看,要是没来,你便只当戏言就是了。” 萧辰雪愕然。 萧风继续写道,“不是我,是大皇兄,我还小。” 萧辰雪深深呼吸口气,认真写,“父王已经下了旨,将大皇兄调回皇城。” 萧风又笑起来,“真好。” 萧辰雪也写道,“真好。” 萧风犹豫了下,又写,“于逸是不是死了?” 萧辰雪低敛眼睑,有些歉然,因为于逸是当着她的面被处死的,可她并未出面求情。 萧风不在意笑笑,拉了拉萧辰雪的手。 萧辰雪吐出口气,写道,“是。” 萧风便继续写,“母后怎么样了?” “除了放心不下你,都很好。”萧辰雪写道,心中却轻轻一叹。 这少年不知道外面传得有多糟糕,不知道整个萧家都放弃了他,不知道这个放心不下又多重的分量,可她说不出口,她不想再打击这个少年了。 “父王呢?”萧风又写。 萧辰雪心中一颤,“父王近日很忙,我也不太清楚。” 萧风点点头,写道,“我回来之前,碰上过圣祖,就是一千年前的那个圣祖。” 萧辰雪愣了一下,以为萧风在说胡话。 萧风却继续写道,“我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他说要将我剔除萧氏族谱,废掉修为,让我去地狱。” 萧辰雪惊呆了,连忙拍拍萧风的脸,焦急写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萧风笑了笑,张了张嘴,一道沙哑难辨的声音传出。 “对不起。” 萧辰雪如遭雷击,怔怔看着萧风,“你……” 萧风轻轻咳嗽起来,却在床上一笔一画写道,“别怪父王,这一切是我有意为之,我太自私了。” …… 又是长久的安静,没有人再来打扰萧风,时间缓缓流逝,很静很精。 六月初五。 一向歌舞升平的皇都,今日显得有些冷清。 雄伟瑰丽的亭台楼阁在灯火交映下,反射着忽亮忽暗的光华,无力,甚至苍白。 几个人神色匆匆走在通往皇都深处的甬道上,甬道的尽头是一座雄伟的宫殿,宫殿上匾额是,潜龙殿。 …… 宫殿中的少年还在熟睡,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场噩梦,猛地惊醒。 他茫然坐起身,抱膝坐在床上,有些怔怔出神。 五个宦官快步走到床前,尽皆跪下。 一人跪爬到床边,看着那个茫然无助的少年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帝君赐了酒下来。” 萧风怔怔看着他,并不能听懂他的意思。 那人又叹了口气,将两只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抓起萧风的手,将那一句话在萧风手心写了一遍。 萧风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人叹了第三口气,转身将那杯酒递进萧风手里。 萧风又笑了笑,一饮而尽,然后眨眨眼,写道,“我要睡觉了。” 所有人尽皆匍匐下去。 萧风平躺回床上。 过了近一炷香时间,那个出声的宦官上前探了探萧风鼻息,然后再次匍匐下去。 过了会儿,他颤声高呼道,“太子殿下,夭折了!” () 第753章 最后的嘱托 天元二十九年六月初六,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疯狂传遍三国。 溪风太子久病不愈,夭折了。 那个致天降金雨,福泽万民,被民间传为天子的人死了。 那个惊才绝艳,也无数天下英雄折腰的人死了。 那个第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辞储君位,一失踪便是五年的人死了。 那个回皇城便引得天下动荡,朝野喧哗,甚至差点二度引起硝烟的人死了。 无论原因为何,以后这个人都将不再介入皇权中,世上都将不再有这个人。 这是溪风对整个天下的回答。 谣言也罢,动荡也罢,甚至是飘缈公子,都没有再追究的意义。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一切都会随时间流逝渐渐平息下来。 这是最好的结果。 于三国都是。 …… 宇轩殿中,萧宇懒洋洋靠坐在卧榻上,有些怔怔出神。 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如幽灵般悄无声息进入宇轩殿。 萧宇猛地回过神来,声音慵懒道,“怎么样?” “帝君送去了修贤寺。”中年文士低声道。 “修贤寺?”萧宇微微勾起嘴角,笑容邪魅,“我在秘藏里知道,修贤寺中除了陵墓,其下还有地狱,你说六皇弟会被送去哪里?” 中年文士低声道,“属下愚钝。” 萧宇轻笑摇摇头,斜眼瞥身边的妩媚女子,“六弟死了,也算给你报仇,你何时离开?” 乔娘轻俯在萧宇身上,轻声道,“听你安排。” 萧宇低笑揽过乔娘,“那明日如何?” 乔娘眸子中有一丝黯然,却笑靥如花,“自然。” …… 萧晨小跑进入文旭殿,笑嘻嘻一打折扇,“三皇兄,好消息,大好消息。” 萧文脸色阴沉,“什么事?” 萧晨吓了一跳,“三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说!”萧文却没什么耐心,直接斥道。 萧晨撇撇嘴,不过想到自己知道的消息,便又兴奋起来,“我听修贤寺的小师傅说,六皇弟的尸身被父王带去那个谁也不能进的宫殿,然后再没出来过,你说他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一定不可能入宗祠,肯定是被父王丢下去了。” 萧文面色愈发阴沉,“所以呢?” 萧晨迟疑道,“那样就没人能争的过三皇兄力气,储君之位十有八九便是你……” 萧文猛地将桌上的物什尽皆扫落在地,面容有些狰狞,“混蛋!你以为当个帝君很好吗?” 萧晨缩脖子道,“三皇兄……” 萧文面色愈发狰狞,“你以为我真在乎这个储君的位子?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他下碧寒蛊?” 他怒斥道,“我就是不服气!” “凭什么他生来便集万千宠爱?” 凭什么我从小就期望的老师,百般努力,可他却什么都不做便得到?” “凭什么我拼命得讨好父王,巴结群臣,结果他只是轻描淡写让群臣无一不服,连父王都将储君的位子给了他?” “凭什么他一点不必努力,他一夜之间修为直升九重?” “凭什么老天爷这般不公平?” “我就是不服气,就是想将他的尊严捏在手里,就是想证明,他无论多优秀,都不过是我的一个傀儡。” “可是,他死了。” “那我之前做的算什么?” “我不服,凭什么?” 萧晨咽了口唾沫,“可是,他死之前已经是个废人了。” 萧文神色一滞,猛地一把抓住萧晨衣领,“你说什么?” “我撬开了父王看管潜龙殿的那些人的嘴,”萧晨小心翼翼道,“说是六皇弟回潜龙殿时奄奄一息,差点死掉,再醒来,五感尽失,修为尽废,与废人无异。”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萧文难以置信。 萧晨摇摇头,有些小心翼翼。 萧文深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不可能,这不可能……” …… 黄沙官道,风沙莽莽。 一道骏马疾驰。 吁…… 骏马忽然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风沙渐稀,现出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来。 骏马上的男子微微愕然,翻身下马,“您是?” 那中年人将一包东西丢过去,“这是楼主让给你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中年人转身离去。 只是,走出没多久,他眼圈就有点泛红。 他揉了揉鼻子,自嘲低喃道,“今天这风大得,沙子都迷了眼呦。” 萧哲对于这么个突然窜出来拦马的中年人感觉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没心情理会这个。 他是接了萧武天的秘密书信,让他尽快赶回皇都,我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才几乎日夜兼程。 他刚要上马继续赶路,无意间看到官道那头一片黄沙如同浪潮而来,便将马牵到一边,打算等那一伙儿气势汹汹的人过去了他再走。 结果,走近了才发现那些人竟是来自皇城的,是一群禁卫军。 那群人齐齐勒马能,翻身,跪地,“末将参见大皇子殿下。” 萧哲皱眉道,“你们不驻守皇城,跑来这里作甚?” 为首一人低沉道,“启禀殿下,昨晚太子殿下病逝,我等奉命出皇都传达噩耗。 “你说什么?”萧哲猛地拔高声音。 那人沉默了一两个呼吸,高声道,“太子殿下夭折了。” 萧哲猛地退后一步,如遭雷击,他想到去年小年才跟那个少年一起过了,那时候少年还说要小侄子的,怎么可能忽然间就没了。 他猛地想到那中年人送来的东西,手忙脚乱拆开,入眼是一封信,一本册子,还有一枚玉牌。 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慌张将那封信拆开,入眼字体清晰飘逸。 “大皇兄,你收到这封信时,一切应该都要结束了。” “很抱歉我的自私让你们伤心,可人生之事大多不尽如人意。我也想过皆大欢喜,可这五年在外,渐渐让我明白,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所以,我选择了最坏的方法。” “我这些年的确是胡闹,也做了不少自以为聪明的坏事,好在也不是一直碌碌。这本册子记录了在朝官员的大小瑕疵,当然,我还发现,青云学院大有图谋,在信上便不多提,你若想知道,看册子便知。” “也就这些事,只当我作为溪风六皇子的最后一点本分了。当然,你若不想担储君,我也不勉强。你知道,我从来不希望勉强于人,你可以给三皇兄,他应该也能处理的很好。” “以后,应再无相见之日,千言万语细细想来也就寥寥几字,珍重,勿念!” “萧风绝笔。” 萧哲看着那封信,怔怔无言,只觉得一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 第754章 秋风卷荷塘 天元二十九年六月初七,溪风大皇子萧风回朝。 天元二十九年六月二十二日,以萧哲,陈辞钧为首的五十七位文武群臣联名上书,弹劾包括余子介在内的大小一干官员足有一百二十七位。 本以为会重复平静的溪风,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来的这般迅速,大小势力奔走相告,一时间人心惶惶,溪风朝堂陷入了千年不曾有的大动荡中。 世人皆以为这场大动荡会使溪风元气大伤,可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天元二十九年八月十日,溪风皇城出现大量官员调动,涉及官员多达三百六十一人。 其中,余子介,陈辞钧,纷纷告老还乡,彻底退出朝堂硝烟,由素有清流之称的齐实,褒贬不一的袁熙洪上台接任左右宰相,辅佐帝王。 一场动荡以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姿态谢幕。 并没有政党更替,过分的轻描淡写,而且随时间流逝,一切终将回到正轨,一切的蹊跷也将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因为,类似这般的动荡之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而是就像这般,真相不会记录史册,一切会被人们淡忘。 其中多少内情,只有少数人有资格知晓而已。 不过,之前的大雷声也掩盖了不少以前算大事,放在现在不算大事的事,比如,尉迟敬德忽然病逝。 …… 秋风吹卷落叶,飘落在已显凋零的荷塘中。 一道瘦小的身影靠着葱郁大柳树浅眠,斑驳树影投在那一身白衣上,有些苍白无力。 少年眼睑轻轻颤动,睁开眸子,瞥见满塘残荷,浅浅勾了勾嘴角。 一青衫读书人从远处而来,速度并不快,甚至很是悠闲。 等读书人走近了,少年转头将视线投过去,然后低敛下眼睑,并未说话。 “恢复得不错。”读书人蹲在少年面前,并不在意少年的漠然态度,“该回家了。” 少年点点头,闭上眸子。 读书人便将少年抱起来,转身往远处而去。 夕阳西下,金辉洒在两人身上,一片璀璨。 …… 湘江有一支干名碧罗溪,顺溪水南行可见一处绿树成荫,溪水曲折,当地人叫青林湾。 青林湾附近皆是渔家,民风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算是处乡野之地。 几个月前,青林湾来了一辆马车,租了一处小院,住进去了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嗜睡的孩子。 这两天,那个嗜睡的孩子似乎不那么嗜睡了,便也会在这附近走走。 于是,每到黄昏,青林湾中唯一那条比较平整的土路上便会等着一个懒散的青年,远远看到等的人便在那里蹦跳大叫,像个孩子。 此时,一如前几日,那青年又等在了那里。 偶尔经过的当地居民笑着打招呼,“小千啊,又等小叶了。” 那青年咧嘴一笑,也不说话。 那妇人也不在意,笑着离开。 夕阳余晖洒落,镀了四周一片金辉。 很快,道路那头走来个读书人,读书人怀里抱着个白衣少年人。 那被当地人称为小千的青年便赶紧跑过去,笑嘻嘻喊,“回来了,比昨天晚了一盏茶时间。” 少年浅浅一笑,“千寻。” 然后,他继续趴在读书人肩膀上发呆。 千寻笑得更开心了些,但见到叶凡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瞬间收敛笑容,“今晚吃鱼吧,云阿公送来了一条鲈鱼,说是给小风补补身子。” “你觉得呢?”叶凡转头看将头埋在他肩膀上的孩子。 萧风轻轻点了点头。 “不好吃,你便都吃掉。”叶凡笑眯眯说。 “一定好吃。”千寻赶紧保证。 有古老而驳杂的记忆,很多事对于千寻并不算什么难事。 三个人很快回家。 千寻似乎家庭主妇,围上围巾,去外面处理鲈鱼,准备做鱼。 萧风坐在椅子上发呆。 叶凡就在一边闭目养神。 这是三个人这几个月的相处模式。 三个人的相处模式比较尴尬,或者准确的说,萧风与叶凡的相处模式比较尴尬。 因为当初萧武天将萧风送进修贤寺时,叶凡便在修贤寺守株待兔,最后硬生生从萧武天手里将萧风抢了过来。 这些,萧风自然不是亲眼所见,他当时一只脚正踏在鬼门关上,而是千寻嘴没把门,直接给叶凡捅了出来。 萧风可以容忍以后的命运,却容忍不了叶凡的这种行为,因为这样萧武天可能会疯掉。 他看得出来,萧武天对于所谓的天人,有种近乎疯狂的排斥,七玄塔下的镇压便是佐证。 如今,他的确与这个世间都没了联系,可他做不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受难,而最糟糕的是,他无能为力。 他本可以心安了,如今他却一点也做不到心安。 所以,萧风做不到对叶凡坦然。 过了近一盏茶时间,千寻一手湿漉漉从房外出来,喊道,“小风啊,外面火烧云烧得正艳,你出去看看?” 萧风转头笑笑,“千寻,你可将鱼收拾好了?” “饿了?”千寻腆着脸过来问。 萧风眨眨眼,“有点,所以你快点。” 千寻大喜,这可是萧风第一次喊饿,在围巾上擦了擦手,拍拍萧风肩膀,“一定,一定,要不我抱你出去?” 萧风乖巧伸手。 叶凡忽然哼了一声。 千寻笑脸一僵,讪讪看了眼萧风,“那个,让叶凡抱吧,我去做鱼。” 他一脸心虚跑了出去。 萧风也不尴尬,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阖上眸子,准备小憩一会儿。 过了近一炷香时间,叶凡忽然说,“在外面有一种手段,在一块石头上滴血,滴血之后,石头呈红色,若那人死掉,石头便会一点点褪色,直到恢复原本颜色,这种石头叫滴血石。” 萧风阖着眸子,没接话。 叶凡并不在意,继续说,“你的滴血石现在在一点点褪色,所以,现在,除了我与千寻,所有人都会以为,你已经死了。” 萧风依旧没说话。 叶凡声音停顿几个呼吸,继续说,“这一次呢,你处理得很好,好得出乎我预料,所以,我可以再给你些时间。” “你便不怕我又出乎你意料?”萧风阖着眸子,声音冷冷淡淡。 叶凡微笑道,“这样,也无妨。” 萧风睁开眸子,“你说的。” 叶凡点头道,“我这次说话算数。” 萧风并没说什么,再次阖上眸子。 这时,千寻从外面跑出来,将一大盆鱼端上来,大叫,“熟了熟了,来尝尝我的手艺。” () 第755章 剑楼的传承 临近寒露,黄楠城外的芦苇荡由青转黄,渐渐镀上了层苍茫荒凉的气息,秋风一吹,如同一道巨浪,带着飒飒声响,有种铺天盖地的错觉。 芦苇荡深处,不知何时被开辟出一块几丈方圆的空旷地带,有几间茅庐伫立,住了个银发银衣的男子与九个四到七岁不等的垂髫稚童。 每日清晨天未亮,九个孩子会早起跑步,到天亮,扎半个时辰马步,然后是握剑,练剑,一天便这般过去,千篇一律。 这本是极其难熬之事,不过两年下来,日复一日,九个孩子也算习以为常了。 秋日还好,最难熬的是冬寒刺骨与春寒料峭,吹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却是一动都不能动,有的时候甚至整个身子都僵了,要捂在被子里半日,才能缓和过来。 阳光灼眼,照在青铜色的剑鞘上,反射灼灼日光。 九个孩子站在茅庐前的空地上,双膝弯曲做马步,双手抬起,一手提剑上撩,一手悬空保持平衡,站立如同雕像。 一道身影穿过无数芦苇,缓缓走入在茅庐前的空地上,看着这几个一脸木讷的孩子,皱了皱眉,绕过他们,往茅庐方向走去。 银衣银发的男子从茅庐内出来,皱了皱眉,“是你!” 无论是剑楼,还是现在,他一直与世隔绝,对于面前之人对外已死的消息自然不知道。 “你对他们太苛刻了。”那道从芦苇荡里走出来的少年认真说。 银衣男子淡淡道,“这与你无关。” 萧风点点头,一脸认真,“可是我看到了,便于与我有关。” 银衣男子并不想跟萧风纠缠,“你来作甚?” “来看看。”萧风笑了笑。 银衣男子皱眉沉默了会儿,转身回屋,“你若是想看,看便是。” 萧风也不尴尬,仅仅坐下看着那九个当雕像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管这九个人的悲惨遭遇。 晌午至黄昏。 太阳逐渐西斜,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芦苇荡里,如同镀了一层金色,分外静谧。 银衣男子终于又出了茅庐,淡淡道,“回屋,吃饭!” 九个孩子又呆滞了好一会儿,才一个个反应过来,软在地上,又过了会儿,拖着剑回茅庐。 萧风也站起身,跟着九个孩子进屋,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银衣男子也不在意,只当没有萧风这个人。 九个孩子就围坐在一起,争先恐后吃一大锅炖得面目全非的鱼,也没受萧风的影响。 萧风只是看着,过了会儿,抬头问,“谁做的?” 银衣男子没理会萧风。 萧风拿了块银子丢他,“喂!” 银衣男子皱了皱眉,“我。” 萧风便认真道,“你手艺真差,还不如我。” 银衣男子面无表情。 萧风又问,“这些孩子是这芦苇荡附近活下来的?” 银衣男子又点了点头。 萧风也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真听我当初的话,随便选了几个传人,看来你连选都没选。” 银衣男子依旧面无表情。 萧风又问,“你打算一直这般吗?” 银衣男子看了眼萧风,没说话。 “你好好想想。”萧风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候,忽然一个孩子冲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萧风面前,大声道,“你求你带我走。” 萧风挑了挑眉,看了眼银衣男子。 男子还是面无表情。 “你觉得他厉害还是我厉害?”萧风蹲下身,看着面前的小女孩问。 “你。”小女孩语气坚定道。 萧风轻笑摇摇头,“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女孩认真道,“你说了他的坏话,他没跟你发火。” 萧风清晰看到这小女孩说这话时眼中有些恐惧倔强的情绪。 他微笑,“你说他的坏话,他也不会发火的。” 小女孩眨眨眼,“你不想帮我?” 萧风点点头。 小女孩攥起拳头,大声道,“你要是帮我,我宁娇儿以后就什么都听你的,就是长大了当你媳妇。” 萧风哑然失笑,倒是没打击小女孩,“要我怎么帮你?” 宁娇儿攥了攥拳,小声道,“杀了他!” 萧风抬头看了眼银衣男子,凑近了点小女孩,“为什么?” 宁娇儿拳头攥得愈紧,眼中忽然涌起泪水,大声道,“他是坏人,他杀了爹爹,杀了娘亲,我要杀了他!” 萧风低头想了一会儿,“父母之仇,应该自己抱。” “我打不过他,永远都不可能打过的。”宁娇儿哭起来,“他是怪物,我看到他一抬手,爹爹就成了两瓣,他是鬼。” 萧风抬头看了眼银衣男子,并未说什么,起身迈步离开。 那小女孩一见萧风想走,扑上去抱住萧风的腿,“你不能走,你还没答应我呢。” 萧风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帮你?” 宁娇儿焦急道,“我可以把自己卖给你,我会做很多事的,我还会编网,可以……” 萧风打断,“我不需要。” “我什么都可以学的。”宁娇儿不甘心道。 “我不需要。”萧风目光平静,“松手,否则我会把你的两条手臂砍下来。” 宁娇儿哆嗦了一下,没松手,倔强道,“反正都是死,我不怕。” 萧风只是淡淡看着,可他浑身气息渐渐清冷起来,让人觉得遥不可及,越来越窒息。 宁娇儿渐渐害怕起来,觉得萧风也是个怪物,忽然松开手,哭了起来。 萧风淡淡道,“我保证,你能打败他之前,他不会杀你。” 宁娇儿依旧在哭,哪里会听萧风说话。 萧风也不再理她,看了眼银衣男子,“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他很快出了茅庐。 银衣男子面无表情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宁娇儿。 宁娇儿缩了一下,立即噎住不哭了,惊恐看着银衣男子。 男子淡淡道,“你而立之前,我不会杀你,你若想报仇,打败我,杀了我。” 宁娇儿面色愈发惊恐。 剩下的八个孩子也一脸惊恐看着这两人。 男子皱了皱眉,斥道,“去吃饭,吃完饭睡觉!”一群孩子愣了愣,连忙低头,争先恐后继续吃饭。 () 第756章 南宫清逸的自述 南宫世家经历了一年的整顿肃清,再加上江湖的动荡,不可避免有些青黄不接,再加上南宫诲病重,更是使这种状况愈演愈烈。 特别是铸剑大师南宫玉璞的宣布隐世,即使是让江湖人百般推崇的铸剑术也少了顶梁柱,呈现出了衰弱的迹象。 最明显的迹象是近来江湖暗流汹涌,几乎所有势力都小动作不断,只有铸剑山庄最为老实,不仅没有想方设法扩张势力,反而又回缩的迹象。 如今,正是江湖改头换面的时机,如此必然存在无数新老势力的更替,除非真的无能为力,铸剑山庄一定不会介意打肿脸充胖子。 如此,便可看出铸剑山庄如今的光景。 当然,铸剑山庄等如今境遇也不算特别糟糕。 毕竟江湖上欠铸剑山庄人情的不是一个两个,若是这时候有人打铸剑山庄的主意,吃相实在太过难看不说,赔了夫人又折兵就有得乐子了。 目前的铸剑山庄,鲜少有人行走江湖,哪怕是南宫老家主最喜爱的孙子南宫清崖也最多允许他在荒城附近闲逛,还不能跟人发生口角,憋屈得很。 此时,正是叶落时,秋日格外萧索。 南宫清崖蹲坐在一家酒肆的台阶前,一身酒气,昏昏欲睡,膝上放了一根桃枝。 不知过了多久,他点了下脑袋,眼睛睁开一条溪缝,微微仰头看向微有些西斜的太阳 秋意正浓,阳光灼烈得有些刺眼。 南宫清崖抬手挡了挡光线。 阳光斑斑驳驳落在脸上,有些索然寡味。 人生在世,谁都有些不愿接受却又无可奈何,只是看得轻重而已。 毫无疑问,南宫清崖看不开。 从爷爷离世,到多出了表姐,到家族突然的貌合神离,他本来不想理会,结果又牵扯出大伯毒害爷爷,整个南宫世家差点分崩离析,最后人心惶惶。 突如其来的变故,从不必考虑身后,只管大步向前,突然间身上多了万般负担,挣脱不得,解决不了,只能面对。 他无能为力。 如今,爷爷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他不愿接受,甚至不敢回家去看看。 他从小习剑,除了喜欢,也有些少年侠气,可如今他对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出剑。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碌碌无为借酒浇愁。 只是,很快,他放下了手,眯着眸子看向街道。 街道上阳光灼灼,十分晃眼。 有个人便在灼人阳光下缓缓走来。 那人一袭青衫,腰间配了一剑一刀,目光平静,嘴角含着慵懒的笑。 他停在南宫清崖面前,微笑伸出手,“你好,我叫南宫清逸,按辈分你可以喊我一声表哥。” 南宫清崖皱眉看着他,“可是我没见过你。” 那个叫南宫清逸的男子笑了笑,有些伤感怀缅,“你当然没见过我,因为我成年之前一直在地下,成年之后,第一次出任务便碰上了个很厉害的傻瓜,然后,我就跟着他了,再之后,他死了,我便自由了。” 南宫清崖眉头紧锁,并不能理解面前之人的意思,“你来找我?” 南宫清逸点点头,“我曾经发誓,要将南宫世家闹个天翻地覆,只是那傻瓜说,我欠他一个人情,以后不可能还上了,便让我将这件事揭过去,算是还了他人情。” 南宫清崖迟疑道,“他认识我?” 南宫清逸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我一开始是不想了结的,毕竟南宫世家欠了我十年折磨,只是那人死了,我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我只能答应他,只是思前想后我觉得亏,所以,就来找你聊聊。” 他腰背微弯,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 南宫清崖正色道,“你告诉我他是谁?” 南宫清逸笑了下,做到南宫清崖身边,“你若是回答了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南宫清崖点头道,“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性问题,我不推辞便是。” 南宫清逸双手搁在膝上,“要是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拿整个家族为注,日后若他真心悔过,该不该被原谅?” “那要看程度,若是亡羊补牢,为时尚早,若是弄得家破人亡,被原谅了他自己也能心安?”南宫清崖想了想,认真道。 南宫清逸声音低沉,“若是那二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祸及其后代,是对是错?” 南宫清崖眨眨眼,“有句话叫父债子偿,所以这事不能说对错,而是人情。” “人情?”南宫清逸皱皱眉,并不能理解。 “若是追究根本,若没有之前的因,哪来的后面的果,所以,无论什么,到底是先做错的做错了,后来人便是有失偏颇,也该酌情处理。”南宫清崖认真道。 “那你大伯一家,你也能做到酌情处理?”南宫清逸声音愈发低沉。 南宫清崖愣了一下,神色黯淡摇摇头道,“我知道不能接受,不是恨他们。” 南宫清逸脸色同样黯然,“你可想听个故事?” 南宫清崖点头道,“你说。” 南宫清逸低了低头,牵动嘴角道,“有个孩子,十岁之前与药罐子母亲相依为命,每天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有时候,甚至几天都吃不上一口热饭,可从来不曾向别人求过帮助。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母亲不许。母亲说,不能丢家族的脸。” 他抬头笑笑,“你知道,那时候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不仅整日挨饿,甚至还要害怕母亲忽然撒手西去的滋味吗。” 南宫清崖默然不语。 南宫清逸声音低沉,继续道,“后来,母亲奄奄一息时,家里忽然跑进来好多人,将那孩子直接带走,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未见上,就被丢进了一处满是短剑黄土白骨的坟冢中。” 他声音幽幽,“那里没有阳光,没有其他人,甚至没有吃得喝的,只有一片死寂。他想活着,只能喝雨水,吃些蜈蚣蛇鼠的小动物,这样挣扎了两个月。” “后来,他们似乎终于想起他来了,便往里面丢些残羹剩饭,馊了不说还满是黄土,他不想吃,可不吃就会死,他更不想死。”他抬头看着南宫清崖,“这般,他过了十年,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牵动了下嘴角,声音平淡,“你说,是谁过分了?” 南宫清崖依旧沉默。 南宫清逸站起身,微微伸了个懒腰,“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再见。” 他迈步离开。 在南宫清逸走出数丈后,南宫清崖忽然猛地站起身,“你等一下。” 南宫清逸回头,笑容玩味。 南宫清崖大声道,“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南宫清逸咧嘴一笑,转头离开,只是有略带笑意的声音幽幽传来。 “那傻瓜说,世间有万般不尽人意之事,学剑只是给自己一个反抗的资格。” 南宫清崖愣了一下,渐渐攥起了拳头。 () 第757章 幽谷帝国夜焕 如今的皇城,也算风平浪静。 几件大事的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朝堂格局的天翻地覆,也不太可能再有人能掀起浪花来。 毕竟,没人想做这个杀鸡儆猴的猴儿。 这日,溪风皇城前站着两人 一个一身青衣的年轻女子。 一个一身灰衣的独臂老人。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多少年没回来了呢,他都忘记了,便是现在回去也该是物是人非了。 “你真打算进去了?”独臂老人转头看像年轻女子,难得多问了一句。 年轻女子浅笑,“虽然没找到映雪,不过也不算什么遗憾。” 独臂老人点了点头,“那便进去吧。” 年轻女子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皇城。 皇城城门内,行人匆匆,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站着为双鬓斑白的中年文士。 文士见到这二人小跑上前,“在下陈辞钧,请两位进一步说话。” 独臂老人皱了皱眉。 年轻女子却欠身施了一礼,“陈相!” 中年文士摆手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年轻女子轻声道,“殿下在世时,常常提及陈相风骨卓然令人自愧不如,是个公正廉洁之人,语兰深以为然。” 陈辞钧苦笑摇头,“若非……” “皆有功于社稷,便不该重责于己,否则这偌大帝国怎么支撑起来。”慕容语兰打断。 陈辞钧点点头,“走吧,此间之事,殿下也同我详谈过。” 慕容语兰点点头,看了眼吴苛,快步跟去。 吴苛并不多问,慢吞吞跟去。 …… 众所周知,幽谷帝国有二十七位皇子,三十六位公主,近来又对外宣称,寻得一位流落在外的万金之躯,而且帝君对其十分宠溺,几乎百依百顺。 虽说这皇子文还不足以治国安邦,武尚不能够统领万军,可若是仗着这份宠溺,争得大统倒也有那几分可能。 所以,近来入皇城的这位新赐名为夜焕的皇子殿下,表面看着吃香,实际位置有点尴尬。 所以,无论明里暗里的人都没怎么敢雪中送炭。 若是连这点小阵仗都应付不了,也就没什么扶持的必要了。 这是帝王相争时,心照不宣的规矩,用通俗的说法就是投名状。 所以,原名为陈桓现在改名夜焕的年轻人如今很焦头烂额。 “师弟,金相什么时候来?”夜焕有些烦躁从宫殿里出来,看向宫殿前闷闷不乐坐着的少年人。 林昊蔫头耷脑道,“金相好像是等会儿要去趟天谕殿,所以,不来了。” 夜焕皱了皱眉,愈发烦躁挠了挠头,“那陈侍郎呢?” “他说已经有约,只能抱歉了。”林昊委屈道。 夜焕哼了一声,转身准备回殿。 “师兄!”林昊忽然喊了声。 “怎么了?”夜焕脚步一顿,转头问道。 林昊抬头看了眼自家师兄,委屈巴巴道,“师兄,咱们要不走吧,我还是喜欢在外面,就是不四处走动,回羽化谷也行啊……” 他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忽然放在了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夜焕挥挥手,除二人的其余人尽皆退下。 他有些神色复杂道,“师弟,在这里不好吗?” “不愁吃不愁穿,还有那么多人伺候,还有那个大叔那么慈祥,”林昊憨憨挠挠脑袋,“可是不自在,不如羽化谷里那般什么都不用想,师兄也不会发愁……” “对不起。”夜焕轻轻说。 林昊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师兄,我不是抱怨,就是……就是……” 他一时间抓耳挠腮,竟然不知道怎么表达。 夜焕轻轻叹了口气,“可这里是师兄家啊,就是再不好也是师兄家,师兄对不住你。” 林昊刚想解释两句,就看到夜焕眼神忽然一冷,“谁?” “我!”一个清冷的少年嗓音响起,紧接着,从假山后走出一位面容模糊的白衣少年人。 林昊面色大喜,“小……” “我来取一件东西。”少年声音依旧清冷,打断道。 夜焕面色一凝,“飘缈令。” 少年点了点头,“我可以拿一物与你交换,当然,换不换在你,我不强求。” 夜焕迟疑了会儿,“这里的人呢?” “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一切只当是一场梦便是。”少年冷淡道。 “当真?”夜焕有些怀疑。 少年并未回答,只是淡淡看着他。 夜焕又沉默了几个呼吸,咬牙道,“换什么?” “一个能让你摆脱现在境况的东西。”少年温声起来。 夜焕眸子一亮,“当真?” 少年微微颔首。 夜焕点头道,“好。” 少年将身后包袱丢过去,“还来。” 夜焕将一块白色玉牌丢过去,看着少年。 少年却没准备解释什么,转头看向林昊,“你在这里陪他,还是去找于子琪?” 林昊与夜焕都愣了一下,林昊一张脸完全纠结了起来。 少年淡淡道,“你最好快些,我只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 夜焕转头看林昊。 林昊顿时抓耳挠腮。 少年也不催促,知道淡淡看着,似乎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也牵扯不到他。 十个呼吸很快,少年没再多问,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这时,夜焕忽然喊道,“你带他走。” 少年停下脚步,没回答。 林昊却是瞪大了眸子,一脸匪夷所思,“师兄……” 夜焕回头笑了笑,“师弟不是一直想出去吗,师兄这里挺好,你放心去便是。” 林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夜焕拍拍林昊肩膀,“记得给师父扫墓。” 林昊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红着眼点了点头。 少年淡淡道,“你若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必须扶持自己的亲信,记得树大而招风。林昊,走了!” 少年转身离去。 “快去!”夜焕连忙一推林昊,让他赶紧跟去。 等两个人都消失在视线中,他长长吐出口气,有些释然又有些无奈。 以后,这里的路就他一个人走了,有些孤单呢。 …… 林昊回过神来,已经站在皇城外了,不由瞠目结舌盯着面前的人。 少年却依旧面色平静,淡淡道,“你想去哪儿?” 林昊眨眨眼,愣愣道,“羽化谷。” 少年沉默了两个呼吸,点了点头,“也好。” 他一拉林昊,两人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 () 第758章 雪地中的少年少女 江湖天翻地覆,诡师却并未趁机出世,反而更老实了许多,并没有因飘缈楼的忽然隐世而肆无忌惮。 无相谷中,正是一场小雨绵绵。 种满芭蕉的清雅小院里,穿了一身淡紫色宽松袍子的俊美男子慵懒靠着门框,看着肥腴芭蕉叶在秋雨连绵下嫩绿欲滴。 他原本还是有些斗志的,只是近日听了些消息,便再提不起什么心气了。 “小师叔!”明明是女儿身却喜欢穿一身少年打扮的少女微微弯腰靠在男子背上,轻轻喊了一声。 男子回头笑了笑,“怎么,功课都完成了?” 少女眨眼道,“你猜。” 男子刮了少女鼻子一下,“不许偷懒。” 少女嘟了嘟嘴,“小师叔已经闷闷不乐了好久好久了,不能跟云澄说说吗?” 男子笑了笑,看向房外细雨,“只是在想一个故人……” 他忽然猛地站起。 名为云澄的少女眨眨眼,有些好奇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去。 风摇绿植,有人撑着伞在雨色朦胧中缓缓而来。 男子薄唇轻颤,最后灿然一笑,声音轻快,“你果然没死。” 少年浅浅勾起嘴角,却淡漠疏离,“正好经过这里,将东西送来。” 男子皱了皱眉,“你何必这般?” 少年没说话,只是将一块玉牌与一本书丢过去,转身离开。 男子身形闪烁,挡住少年面前,“你真要这般形同陌路?” 少年看了他一眼,“让开。” 男子脸色难看,“你为何假死?” 少年淡淡道,“让开。” 男子面色阴沉起来,“你便不怕我将你还活着的事捅出去?” 少年抬头看着男子眸子,声音清越,“飘缈公子不是溪风六皇子,所以,我自然还活着。” 男子一下子愣在原地,“不是……” 少年却绕过他离去。 小雨淅淅,朦胧了那一身白衣,愈来愈不真实。 …… 无相谷东边是一片山峦,名翠坞。 翠坞山很高,半山腰并有云雾缭绕,自山脚望,不见山顶,有文人骚客来此,曾作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以此足见翠坞山的山势。 此时,小雨淅淅,山上便愈发云遮雾绕,不似凡俗。 翠坞山顶,站立了位白衣少年。 他只是静静仰头看着天际,眸色平静,眼中却映着阴沉沉的天色。 从小雨淅沥到云散天晴,少年终于收回了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静立两日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身缓缓往山下而去。 …… 立冬时节,意味秋去冬至。 死亡冰原中的寒气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整个冰殿上再次镀了一层银霜不说,这年同样早于其他地方,风雪肆虐,环境很是恶劣。 突然,一只白鸟自冰殿里飞出,往远处风雪中而去。 风雪中,一白衣少年缓缓走来。 那白鸟咕一声,直接停在了少年肩膀上,欢愉得蹦蹦跳跳。 少年偏头看了看,勾了勾嘴角,继续缓缓往冰殿而行。 走了半路,一群白衣人匆匆而来,见到少年,尽皆停下脚步,欠身道,“前辈。” 少年挥挥手,示意一伙儿人不必多礼,继续缓缓而行。 不多时,一伙儿人到了冰殿。 一红衣女子从宫殿中迎出,单膝跪地,“主人!” “起来。”少年绕开她进殿,坐于上座。 红衣女子便将近日冰殿及江湖的情况同少年详细说明。 少年也不说话,静静听完,抬头道,“我准备出去了。”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少年微微勾了勾嘴角,看向雪惊晨几人,“不过,在外我还需要处理些事,雪雕王就劳烦你们照顾几日,我说忙完了,自然会去拜访。” 雪惊晨点头道,“前辈大可放心。” 少年点了点头,“多谢。” 雪惊晨低头道,“不敢。” 少年又转头看向红衣女子,“凤歌,我想让你去个地方,帮我送一封信。” 红衣女子眸子一凛,正色道,“是。” 少年微笑了下,将一封书信递过去,“今早出发。” 红衣女子接过信,看了眼地址。 九华山。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溪风从郦蜀到各地都开始了下雪。 萧风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 他不再是萧风,但他还是飘缈公子。 虽然他现在的时间也不过是叶凡的施舍,似乎连何时时间会不够了都要看自己心情。 这日,他走在满目雪色里,漫无目的。 他在等人。 寒风冷冽,好在他已不怎么怕冷。 他微微仰头,透过乱如柳絮的雪花,看到天色阴郁。 这场大雪还要下不短时间。 “若是一直这般下,也是不错的。”他心里漫不经心想。 雪花已经在他的墨发上铺了一层银辉,他毫不在意。 远处,一青衣少女远远而来,在不远处脚步又放缓,漫不经心缓缓而来。 少年转过身,微笑,“听说,你找我?” 青衣少女低下头,双手捏着衣角,轻轻说,“我以为,你死了。” “江湖上都说,飘缈公子是神仙般得人物,既然是神仙,自然没有死掉的道理。”少年认真解释道。 “嗯。”青衣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笑眯眯道,“所以,还有事吗?” 青衣少女用脚尖划了划地上积雪,形成一道圆弧,轻轻道,“欧阳老头让你有空回去看看。” 少年沉默了几个呼吸,点了点头,“我若有空,一定会去的。” 青衣少女又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又问,“那……” “没什么事了。”青衣少女撇嘴道。 少年点点头,“我有事。” 青衣少女愣了一下,认真看着少年,意思是你说,我听着。 “这里没什么意思了。”少年温和说。 青衣少女低头不说话。 “前辈应该找过你了,你什么时候出去?”少年又问。 青衣少女没抬头,轻声问,“你呢?” “不知道。”少年轻笑了下,顿了顿,他补充道,“这没什么联系。” 青衣少女哼了一声,没说话。 少年轻声道,“你该走了,你不属于这里。” 青衣少女皱起眉头,“不需要你管。” 少年点点头,退后道,“不要再找我了,没什么意思。” “不要你管。”青衣少女有些委屈抬头看少年。 少年微笑了下,“再见。” 他转身毅然而去。 青衣少女猛地上前。 可少年瞬间消失在了雪色里。 青衣少女愣在原地。 半晌后,青衣少女大声道,“萧风,我讨厌你!萧风,我讨厌你!萧风,我讨厌你!” 雪色茫茫,寂寥无回声。 青衣少女跪在地上,怔怔无言。 雪色铺了少女一身银辉。 一片寂然。 () 第759章 夕阳无限好 去年夏至,诸葛家新添了小少爷,如今已是一周岁余。 那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活泼好动,很讨诸葛府上下人的喜欢。 此时,满院雪色。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与两个妙龄丫鬟打雪仗,韩青萝站在亭子里,微笑看着。 远处三人匆匆而来。 韩青萝收回视线,看向来人,“夫君,武大哥,袁大哥。” 诸葛离点点头,欲言又止。 韩青萝微笑道,“夫君若是做了决定,去便是,不必顾及我们。” 诸葛离叹了口气,苦笑道,“青萝,是我们诸葛家对不起你。” 韩青萝眉眼弯弯,摇头道,“青萝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便是嫁进了诸葛家,成了你的妻。” 诸葛离低头半晌,摸了摸韩青萝的面颊,“照顾好辕儿。” 韩青萝微笑点点头。 “走吧。”诸葛离看向身边二人,招呼了声,率先而去。 剩下两人冲韩青萝点了点头,也大步离去。 留下韩青萝站在原地,怔怔不语。 小家伙玩够了从雪地里跑回来,抱着娘亲大腿,“娘亲~” 韩青萝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抬手拭去,蹲下身看向自己的孩子,“玩够了?” 小家伙却伸手给娘亲抹了抹脸,“娘亲……不哭……不哭……” 韩青萝使劲点头,泪水却似乎决了堤,止不住流淌了下来。 …… 八峰直立,风卷残云,天昏地暗,黄沙莽莽。 三道人影缓缓自远处而来。 黄风呼啸,吹得人衣发狂舞,站立不稳。 三人只能停下身形,有些无奈又担忧看着前方的狂风怒沙。 这时,黄沙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是个白衣墨发的少年人。 诸葛离愕然瞪大眸子,“你……” 少年感受到他的视线,冲他点了下头,声音平静道,“我只管护送你们进去,帮你们找到白清,其余诸事,与我无关。” 其余二人自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谁,站在诸葛离身后,面面相觑。 诸葛离不可置信,“你是……萧风?” 他虽勉力保持平静,说话的声音却在颤抖。 少年却没理会他这个问题,转身,手臂微抬,做了个压下的动作。 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便这般轻易发生了。 似乎被一双无形大手蛮不讲理压下,风沙暂止,云淡天明,不远处渐渐显出一座古朴城池,城池上两字:迷城。 三个人尽皆目瞪口呆。 少年却看都没看他们,只是淡淡招呼了声,“走了。” 诸葛离先一个如梦初醒,猛地打了个寒颤,连忙将身边二人叫回神,拉着两人跟着少年入城。 除了建筑风格的千篇一律,窗城池中的风格与外面并无二致。 少年对这里显然十分熟悉,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家名为妙语阁的乐坊。 雾绕薄纱,珠落玉盘脆。 其内气氛极好。 只是,在少年进入后,琴师不知为何弹错了几个音符,然后等少年和三个年轻人进门听曲儿,琴师就好像才学会曲儿的新人,时不时蹦出两个错音节来。 好在,妙语阁中的人也没有出言说不满的,都坐在远处,淡定的很。 很快,一袭紫色大氅的女子走入雅间,有些惊魂甫定道,“请问阁下来所谓何事?” 少年抬头微笑,“劳烦大家将白清与诸葛陌请来,多谢。” 紫色大氅的女子并不多问,直接跑去叫人。 诸葛离在一边看着,有些讶异,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小风,你最近怎么样?” 少年淡淡道,“你有心情计较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不如多想想之后该怎么做,你们种下的因果,我不会帮忙。” 诸葛离默然。 少年便也不再说话,只以手指一下下轻扣桌面。 几个人没等来自己要找的人,反而等来了一群老家伙。 少年扫了眼那几个面色各异的天机阁众阁主,看向诸葛离,“我要走了。” 诸葛离愕然,“你现在就走?” 少年点点头,淡然道,“迷城之内,你们不会有危险。” 诸葛离看了那几个金衣老人一眼,并未再强求,也点了点头。 少年便起身离去。 几个老人也跟着离开。 …… 少年并未再管诸葛家的事,直接出了迷城。 有些事,是人情,他插手不合道理,况且,如今他也没有资格插手。 少年缓缓走在苍茫官道上,无所事事,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他抬头看着已经西斜的红日。 冬日暖阳,哪怕是余晖也让人陶醉。 他心念一动,一步迈出。 几个呼吸,出现在数千里之外的醉湖。 夕阳透过枝桠,投下斑驳光影,一切静谧如画。 醉湖前,有个独臂老人遥望着西斜红日,怔怔无言。 这时,他手上的白马忽然长嘶一声,竟然猛地挣脱缰绳,往一个方向跑去。 老人愣了一下,转头破口大骂,“你这畜生,这般不老实,小心老子宰……” 只是,下一刻,他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沉默了会儿,他乐呵呵骂道,“我就说你这小娃娃怎么可能死呢,白白浪费老子的感情。” 少年抬手摸摸疾风的大脑袋,歪头看老人,微笑,“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晚辈应该是属于后者吧。” 老人愣了下,蓦地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少年牵着马上前,“前辈准备去哪儿?” 老人耸耸肩,“本来都逛到登天山脉了,结果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谣传,害老子跋涉半年,才到这里,应该再往南走走吧。” 少年点头道,“还好。” 老人随口道,“娃娃,你呢?” “去一趟百灵谷,然后去登天山脉。”少年微笑说。 “正好不顺路。”老人有些哭笑不得。 少年笑笑,“其实,晚辈可以陪前辈走一段路程的。” 老人翻白眼道,“矫情。” 疾风拿大脑袋拱了拱老人。 老人无奈改口道,“那就跟老头子一段路吧。” 少年拍拍疾风大脑袋,温和道,“以后要乖乖听话,不可以像今天这般了,知道吗?” 疾风打了个响鼻,摇了摇脑袋。 少年不在意笑笑,抬头冲老人道,“走吧,前辈。” 老人看了眼少年手里的缰绳,“你牵还是我牵?” 少年将缰绳递过去。 老人接过,拍了拍疾风脑袋。 疾风很不乐意,打了个响鼻。 老人一巴掌拍了下去。 少年哑然失笑。 夕阳西下,两人一马缓缓走在官道上,余晖将他们的身形拉得老长。 () 第760章 又临百灵谷 沿狭窄岩缝行,百丈后,豁然开朗。 花红草茵,鸟雀啼鸣,有几条曲径连同着远处的茅庐,药圃里的药材生得鲜活漂亮,正是一片祥和之景。 百灵谷中,永远是四季如春的美好天气。 一个一身灰衣,嘴角自然下撇,显得整个人愈发不苟言笑的老人坐在一棵大石头上,背靠着一株似乎铁树的绿植,懒洋洋晒太阳。 正是正午,阳光有些刺眼,让人昏昏欲睡。 老人头一点一点,灰白头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一根狗尾巴草在老人鼻子前掠了掠,又掠了掠。 老人抽了抽鼻子,呓语,“丫头,别闹!” 那根狗尾巴草不仅没收敛点,反而又在老人鼻子上扫了扫。 老人猛地打了个喷嚏,惊醒过来,见到面前的人,呆了呆,捏了捏自己的脸,讶异道,“小风?” 萧风手伸出来,微笑,“爷爷,我好了。” 欧阳子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给萧风探脉,半晌后,不解道,“你这是什么脉象?” “我也不知道。”萧风解释道,“有个人帮我解了毒,让我跟他走,可能是怕我反悔,做了些小手段。” 欧阳子愣了愣,上下打量了眼萧风,最后一笑道,“没事,没事,能活着就好,老头子还以为上次那是最后一面了呢。” 萧风笑眯眯道,“我运气向来极好,这般夭折了,岂不是亏得很?” “贫嘴!”欧阳子一个板栗砸下去,“进屋,吃饭了没?” “爷爷吃了吗?”萧风摘了颗好像月亮的黄色果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欧阳子回头恰好看见,眉头一跳,痛心疾首道,“你又这么生吃,暴殄天物啊!” 萧风眨眨眼,又咬了一口,“可是,药粥口感差啊。” 欧阳子气结,“那你摘个其他东西也好啊,这可是月灵果,三年才结了这几个啊。” 萧风吮吸了下清甜的汁水,又咬了一口,递给欧阳子,“你尝尝?” 欧阳子黑了脸,“不吃。” 萧风拉拉欧阳子衣角,“爷爷……” 欧阳子扯扯嘴角,黑着脸咬了一口。 萧风眼睛亮晶晶看欧阳子,“怎么样?” “还行。”欧阳子继续黑着脸。 萧风又咬了一口,吮吸了下汁水,然后,又将果子举到欧阳子面前,“你再尝尝。” 欧阳子又咬了一口。 萧风微笑,“要不要再来一口。” 欧阳子黑着脸,伸手把萧风手里的果子拿过来,咬了一口,“去,再摘两个来。” “好咧。”萧风学着平常酒家伙计喊了嗓子,在欧阳子伸手打人之前快速跑进药圃。 欧阳子有些无奈笑笑,又咬了口果子,往茅庐里去了。 …… 萧风在茅庐里转了两圈,欧阳子便已经做了饭回来,端了一小瓷盆,笑眯眯道,“来,尝尝爷爷的手艺。” 萧风只抽了抽鼻子,便苦了脸,“为什么还是药粥?” 欧阳子得意道,“这是我跟青木老龟新配制的,口感跟以前的不一样。” 萧风将信将疑,“真的?” 欧阳子面色诚恳,使劲点头。 萧风苦着脸,“那你也吃。” “我也吃,你吃完了剩下的是我的。”欧阳子拍拍胸膛。 萧风便点点头,乖乖坐到桌前。 欧阳子盛了一碗给萧风,又盛了一碗给自己,坐下道,“吃吧。” 萧风抬头看欧阳子。 欧阳子奇怪看了一遍自己,“怎么了?” 萧风不说话,继续看他。 欧阳子顿时反应过来,没好气道,“我先吃。” 他一口气喝了半碗,连连点头,“味道还行,就是有点怪。” 萧风怀疑看了眼老人,舀了一勺喝掉,差点一口吐出来,又硬生生咽下去。 老人呵呵道,“是吧,味道不错,多喝点。” 萧风点点头,给欧阳子碗填满,“那爷爷也多喝点。” 老人呵呵笑,“那是,好东西,肯定要多喝点啊,十几岁的少年人了,还一副小孩样子,可不行。” 萧风微笑道,“爷爷年纪大了,要吃好喝好,注意饮食。” “一碗可不够,至少两碗,不许讨价还价。” “那剩下的都是爷爷的。” “咱先吃。” …… 一老一少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容易将那些五味俱全的药粥喝完,然后都喝了好几口水。 萧风又去摘了个让欧阳子痛心疾首的果子,当着欧阳子的面一点点吃完。 欧阳子哭笑不得,然后,自己也去摘了一个。 一老一少吃了饭,一起吃果子,结果全部吃撑,坐在茅庐前的青石上,不想动弹。 午后日光和煦,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 从药圃里钻出来几只肥硕白兔,也不怕人,反而直接跑到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脚边。 欧阳子踢了踢一只白兔。 白兔竟然像狗那样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 萧风抬脚揉了揉兔子背,沉甸甸的赘肉很有感觉颤动了两下,他顿时乐了,好奇道,“爷爷,你养的?” 欧阳子昏昏欲睡,“不是,是云丫头。” “这样啊。”萧风笑了笑,心中有些无奈与愧疚。 欧阳子漫不经心道,“那丫头老头子挺喜欢的。” 萧风轻轻应了声,从青石上溜下去,揉了揉兔子的脑袋。 兔子两个耳朵耷拉下来,眯着眸子,一点没受影响。 欧阳子忽然踢了萧风一脚,“臭小子,你就应一声?” 萧风抬头眨眨眼,一脸茫然。 欧阳子也从青石上溜下来,“云丫头对你印象挺好,你没别的想法?” 萧风哭笑不得道,“爷爷,小风年纪还小。” “还小?”欧阳子吹胡子瞪眼,“也就看着像个小孩子,今年十六了吧?” “我生日很小。”萧风无辜道。 “那就十五,年纪也不小了。”欧阳子贱兮兮道,“这些年能让老头子看顺眼的小辈,就云丫头一个,人家挺好,你别让人抢了去,到时候后悔死。” 萧风瞪大眼道,“原来爷爷看不惯小风啊。” 欧阳子气笑,一个板栗砸下去,“别贫嘴,说怎么办?” 萧风揉揉额头,诚实道,“我来之前碰上过她,让她以后别找我了。” 欧阳子猛地站起身,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萧风心虚不说话。 “你这臭小子……”欧阳子四处找棍子。 萧风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 第761章 天人举霞飞升,少年出口成谶 在百灵谷逗留了两日,萧风在欧阳子的威逼利诱下离开了百灵谷。 只是,他没有像同欧阳子保证的那般去找剑掠云,而是一路北行,前往登天山脉。 有些人,他终究是要辜负,他没有侥幸的资格。 一路上,每遇山川,他便会驻足山顶,静静看着天空风起云涌,良久后才会离开。 他曾经过那座被两个前辈一剑劈下来的荒山,只是此时荒山上已经无人。 他不知道那两位前辈是出去了,还是去了其他地方,也不在意这些。 他在熙陵壁度过了他的十六岁生日,面对崇山峻岭,面对那些十四年前因为他死去的将士枯骨和断刃。 以后,他便算成年了。 虽然,在这个世间度过的十五年那般不堪回首,以后的十五年又不知何去何从。 虽然,他身形依旧瘦小,面容稚嫩,一点不像个十六岁的人。 除夕那夜,他停驻在了万重陵。 万重陵上下了一夜大雪。 他一个人靠在山洞里,看着外面洁白如羽,看了一夜。 四周无人,也没有灯火阑珊,这算是少年过得最寂寥的一个除夕夜了。 第二日天亮,崇山峻岭,白雪皑皑。 萧风站在山洞前,遥望不远处高不见顶的登天山脉,良久怔怔无言。 待太阳升高,金灿灿的阳光照得雪地里明晃晃的晃眼,萧风收回视线。 他轻轻说了声,“剑来!” 远在千万里之遥的吟雪剑轻轻震颤起来。 然后,一掠而去。 出手阻拦吟雪剑无果的男子微微仰头看着远去那道剑光,半晌后低头,面色阴沉。 他果然还没死。 红日升到头顶,四周雪色映照暖日,熠熠生辉。 萧风微微仰头。 千万里外,有剑光一掠而来。 他伸手,握住剑光。 吟雪剑身颤动,发出剑吟。 萧风微笑了下,轻轻抚过剑身,“今日,你我同行。” 天地间,剑意冲霄而起。 一人一剑却在下一刻瞬间消失。 …… 登天山脉顶,剑意忽然冲霄而起。 三个灰衣老人几乎同时在登天山脉顶现身,面色凝重看着出现在山顶的少年。 面前之人的剑意已经不是这里该有的,面前的人也不再是上一次来的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剑者,以杀伐论天下。 “孽障,你要做什么?”萧氏老人上前一步,冷冷斥道。 岳池连忙笑呵呵出来打圆场,“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夜氏老人只是淡淡看着。 萧风却不在意三人的态度,先冲三人施了一礼,然后抬头道,“晚辈萧风,请三位观礼。” 三人都愣了一下。 只见萧风深深吸一口气,轻轻一跺脚,以他为中心,一圈圈涟漪便荡漾开来。 紧接着,声音滚滚,竟然以登天山脉为中心,往整个世俗界扩散开来。 “今日,我以剑开天门。” 三位老人面色瞬变。 萧风衣衫无风飞扬。 白云悠然,风和日暖。 一道剑光骤然盖过红日,搅乱了云气,转瞬即逝。 天空中,一道骇人的黑色裂缝骤然出现。 刹那间,风起云涌,雷电肆虐。 萧风清朗声音再次响起,“恭送诸位天人!” “不可!”一道焦急声音突兀在虚空中响起。 萧风瞬间转身,一剑掠袭。 “止!”一声清喝,一袭青衣倒退三步,抬手挡住袭来剑光。 他手心,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萧风!”叶凡怒喝道。 萧风衣衫随风而动,淡淡看着恼怒至极的读书人,“当初,我问过你的。” 他声音朗朗,继续道,“天人举霞飞升!” 话音落,有光柱瞬间冲霄而起。 “萧风,你觉得我阻止不了你?”叶凡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喝道。 萧风面色平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乎的大局,想要维持的平衡,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平凡人的大局。” 他上前一步,长剑发出铿锵,“你我殊途不同归。” 叶凡身子一颤,眸子瞬间赤红,“所以,你也要杀了我?” “我会尽我所能阻止你。”萧风淡漠道。 天空中升起彩霞,五彩斑斓,有光柱停于彩霞之上,瞬间消失天际。 光柱升起,彼此起伏,越来越多。 书声朗朗中,年迈的老夫子忽然抬头看向窗外。 他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他冲一屋子的稚童说了声下课,先一步走出屋子。 然后,他浑身亮起光芒,身形冲霄而去。 荒野中,依旧在对峙的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看了眼天空。 白衣男子眼中有些无奈。 黑衣男子眼中有些烦躁。 “终究没输没赢。”白衣男子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先去了。” 他身形冲霄而去。 黑衣男子面色阴沉,沉默几个呼吸,骤然朝天空斩出一剑。 天空中轰隆隆一阵雷鸣,有雷霆与那一剑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 只是一切都是徒劳。 黑衣男子面色狰狞,身形却不得已冲霄而去。 苍茫官道中,一身正气的中年人骤然停住脚步。 他微微皱眉,几个呼吸后,手中一道流光激射而去。 他身上亮起霞光,冲霄而起。 越来越多的地方,各种阶层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浑身亮起霞光,成了世人眼中的神仙,举霞飞升。 与此同时,三大皇城,青云学院,天机阁,琳琅城,以及十几处幽静山涧间骤然亮起霞光,似乎一道屏障,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影响。 登天山脉顶,叶凡面色有些狰狞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愚蠢行为有用?” 萧风忽然微笑了下,“我知道那个叶凡的部分记忆,所以,其实不是你记忆的那般无能为力。” 自他头顶有一块幽蓝色晶石缓缓浮现,凝实,最终冲上云霄,散发出堪比艳阳的幽蓝色光芒。 少年朗朗声音再次响彻这个世间。 “今日起,天人不得现世!” “今日起,海市蜃楼不得现世!” “今日起,有资历者皆可举霞飞升!” “今日起,众生平等!” …… 如同上天的法旨,重新制定的一道道规则响彻整个世间,天地间风云涌动。 天空云霞璀璨,趁着幽蓝色光芒,瑰丽诡异至极。 () 第762章 再不欠所有人 天元三十年一月初一,有人一剑破天,无数天人举霞飞升,世俗界一片喧哗,迎来千年来的大动荡时期。 天人现世,这是神权对皇权的最严重的冲击。 往昔神授皇权,可神明到底是遥不可及的东西,若真出现,便是凌驾皇权之上的东西,不说其他,只是若有人借舆论给皇权施威,神权与皇权,百姓们心向的不会是皇权,各种利益关系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天人离开世间,对各大势力的影响也不必多提。 以往,仗着背后靠山足够硬的人,如今也开始战战兢兢起来。 当然,也有一些损失不大的势力,如今愈发小动作不断。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天地时不时有天人飞升,直到终于不再有人尝试,才渐渐平静下来。 当然,也有人想看出些端倪来,所以前往无常山,青云学院,天机阁,登天山脉寻找蹊跷。 结果,青云学院,天机阁闭门谢客,登天山脉范围寸步难行,无常山倒是能进去,只是占卜到的东西乱七八糟,还有一柄奇奇怪怪的剑,斩了几个出言不逊的倒霉蛋,于是,四方之人也渐渐老实了起来。 表面上,一切在渐渐趋近平静。 登天山脉顶,其实也不是像外人所想的那般剑拔弩张状况。 萧风与叶凡坐在山顶,看日出日落,一言不发。 三个老前辈在叶凡出现后便自觉去了山下。 在叶凡面前,这三个千岁的老怪物其实连小娃娃都算不上。 在又一次夕阳西下。 叶凡首先出声,“你打算与我耗到什么时候?” “你若想走,我拦不住。”萧风并不睁眼,淡淡说。 “我问你。”叶凡强调。 萧风闭目不言。 叶凡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天,你倒是瞒我瞒得辛苦,如今我也奈何不得你,你若不想跟我去,我也没办法。” 萧风依旧不说话。 叶凡又叹了口气,“你可想清楚后果了?” 他有些无奈道,“这里如何先不论,你若出去了,便是举世皆敌。” “我清楚。”萧风淡淡道。 叶凡愈发无奈,“你如此这般,又不同我撕破脸,可是想让我同你撕破脸,你该知道,我很不愿这般的。” 萧风轻声道,“你不知道,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事,不仅仅是已经发生的事,和可能发生的事。” 他声音平静,“我还一直在想,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路而来,你对我多番帮助,对我容忍至极,甚至几番破坏你辛苦经营的稳定局面也可一笑置之。” 他深深吸一口气,“我曾对你有过信任,也曾想过乖乖听你的话,甚至想过你对我应该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这世间,哪怕是千寻你也不曾真正放在眼里过。” 叶凡抿唇微笑,并不说话。 萧风勾了勾嘴角,“可是我忘了一件事,一个不愿强求于人,反而更热衷于顺其自然的人,怎么会这么喜欢管我的闲事,唯一的解释便是,我的局也有些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萧风微笑起来,“我被迫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改变自己的初衷,实际却是在帮人做嫁衣裳,你在拨动整个局势,一切在朝着千年前的那个预言发展。” 他睁开眸子,笑容亲和,“千年局,魔乱起。谁的千年局?是你的。哪来的魔,你在逼着萧武天成魔,你想借他的手给这里的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他笑容愈发明媚,“这般,一切的错都会落到萧武天身上,外面所有人的怨怼只会落在溪风帝国身上,最后淘汰的是看似强盛的溪风帝国,你依旧是超然世外的叶尊,你在乎的那些平衡依旧存在,他们依旧不能同你撕破脸,你什么损失都没有。” 叶凡看着萧风,眼中有些欣慰与疼惜,“有些事,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 萧风摇摇头,“我哪怕是个死人,哪怕是他们先放弃我的,可我血肉筋骨是萧家的,我还有那些记忆,哪怕只是一呼一吸,我便过不了我这一关。” 他站起身,轻声说,“以前你利用过我,我也有利用你,你我谁欠谁的早已说不清,不过从今日起就只当个陌路人。” 叶凡脸色难看下来。 萧风看着叶凡的眸子,“你加在萧武天身上的担子,溪风帝国的担子,我来扛,我犯的错,你的有意为之,我也来扛。”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微笑,“扛不扛的起先不说,实在扛不住,就像皇城的局,若是我死了,一切便都会烟消云散了。” 叶凡站起身,“你觉得,我会与萧武天一样的选择。” “叶凡。”萧风喊了声,“没什么意义了,我不想与你动手,更不想分个你死我活。” “千寻跟我说过,你因为那个叶凡的事愧疚了很久,这次是我放弃你,你可以恨我,不必自责。”他微笑,“若是我真扛不住,落的叶凡那个下场,这次我保证,我不会疯,会乖乖听话,毕竟你我已经两清了,再开始,便是我欠你的了,对吧?” 叶凡面沉如水,冷声道,“萧风,你在逼我。” 萧风轻笑,“难得你我对峙,我占了上风,这应该是第一次。” 叶凡冷斥道,“萧风!” 萧风微微摇头,“现在,我奈何不得你,你同样也奈何不了我,现在与我撕破脸,不如等日后我与他们两败俱伤,你趁机捞个便宜出来,事半功倍。” 叶凡面色愈发难看,深深吸一口气,“我会那整个萧家给你陪葬。” 萧风轻笑,“你又忘了,我现在已经与萧家没什么关系了。以前,他们放弃了我,只是名义上,如今,我替他们当下因果,也算还了血肉之情,今后,他们生死与我再无瓜葛。” 他抬头看着远处最后一点余晖。 然后,他微微伸了个懒腰,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这一生一直在还债,如今他揽下了所有人的债。 那么,此后,他不再欠所有人的。 他只是萧风, 真好。 他看向应该是第一次气急败坏的读书人,微笑,“叶凡,再见。” 叶凡心中一惊。 萧风身形却在原地消失不见。 () 第763章 一个人的旅行 萧风没有走远,而是出现在三个老人面前,欠身一礼,“多谢三位前辈观礼。” 三个老人面色都很难看。 显然,这一个月的光景让他们想清楚了很多东西。 虽然,他们想清楚的东西,只是一厢情愿的骗局。 萧氏老人手中拐杖重重碾压着地面,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只是他这次没冲萧风发火,而是深深呼吸问,“叶尊呢?” “他在山上,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会下来。”萧风微笑说。 “他怎么说?”岳池算是养气功夫好的,倒是比其余两个人要淡定许多。 萧风笑道,“他什么也没说。” 三人皆是一凛,有些诧异。 萧风愈发温和说,“晚辈请三位前辈飞升,或者返回皇城。” 轰隆一声闷响,四人脚下出现一片如同龟纹的裂纹,触目惊心,往四方蔓延。 萧风面色丝毫不变,“前辈若是不愿,便莫要怪晚辈失礼了。” “孽障!”萧氏老人上前一步,被岳池一把拉住。 岳池笑呵呵陪笑道,“小友,你就这样让我们走了,可是有点不讲道理啊。” 他挤眉弄眼,显然是想让萧风记起上一次的那点患难之情。 萧风却微笑道,“前辈该晓得,你们现在能在这里,是我手下留情,若是再不决定,便连选择的权利可都没了。” 岳池面子有点挂不住,尴尬道,“小友,你这就没意思了。” 萧风微微摇头,“晚辈没有时间在这里与前辈们耗,一日之内若前辈们还在外逗留,回不了家便不要怪晚辈不留情面了。” 他说完,身影瞬间消失。 三人面色难看,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 除夕之后,天气开始转暖,四野渐渐有了些生机盎然。 从早春的嫩草首先泛青,野间的树梢抽出嫩芽,第一场小雨如雾绵绵,到一场春雨一场寒,草色遥看近却无,再到小雨渐渐淅沥,枝条返青,远远看着如同泛着一层莹绿光芒,一切越发鲜活明媚。 萧风一直在走,从登天山脉往南,一步一步,不再仗着自己的天赋用常人难以驱使的空间折叠的能力,也不再在凡尘中行走。 他走过不知多少大小山峦,赏过雨打荷塘,小荷才露尖尖角,看过春暖燕子飞,莺雀衔草结巢,吃过绵嫩略有清甜的菇涤(茅草第一波抽穗的好像的东西)…… 有时,经过一片草地,会有成片指甲盖大小的蚂蚱四散蹦跳,很有意思。 有时,在一片野花田,会碰上蝴蝶三两只,翩翩飞舞,淘气有趣。 有时,去河边会看到如同米粒的小鱼,看到人嗖一下溜走,还有成片的黑色蝌蚪,很是讨喜。 偶尔能碰上蜻蜓点水,偶尔能撞见母兽哺育小鹿,偶尔能碰上幼兽嬉戏。 也碰上过残酷凶猛的两虎相争,也碰上过猛兽捕食,还碰上过猛兽血腥的进食,好在它们没将他当成敌人。 从登天山脉越过三国边界,直线距离千里,他悠闲走到了晚春将逝。 这对于一个普通人自然算快的,但对于一个武者却是慢的,对于萧风来说,更慢。 好在,他没什么事,只是想在这个世间多看看。 然后,他偷偷去看了几个故人。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所有人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就好,至于以后是死是活,谁又知道呢? 他看许天望还是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气焰,觉得这家伙脾气该改改了,只是他不能现身说,更不能提醒,只能希望以后能有人提醒他,他又能听进去。 他看萧天月已经驾马江湖,成了如今消沉江湖的一名女侠,不再需要飘缈楼作为后援,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看云飞扬已经能主持大局,至少前去无常山的那些人都没讨得什么好去,只要乱世剑还在那里,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看林浩然与薛诗雅也算相濡以沫,只是薛诗雅很老实,没再闹出其他花样了,不过如今乔帮覆灭,迷幻林他又送去了警告,除了林海商阁,这女子其实也没什么地方能去了。 他看冷霜寒跟隐影的那一伙儿人,他们很机敏,他差一点便被发现了,好在他跑得快。他们现在很安定,开垦了一处荒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十分惬意悠闲,他看着都有点羡慕。 不过他其实还是有些担心冷霜寒,这丫头没看到他安全一定不会放心的,可他不敢赌,他现在看着悠闲,其实也是泥婆萨过江,若是被其他人找来,难免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那就这般吧,也挺好的。 他看李露,于子琪一伙儿人,梦峡里现在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李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想提醒她们,该走了,守在这里没什么意思,只是理智让他只能看着,心中有些歉然。 他去过风晴待的小村子,只是风晴与酒疯子都没在村里,想来是出来找他了,虽然有些遗憾没能见到他们,不过,也只是稍稍遗憾而已。 他去过荒城,只是没找到南宫清崖这小子,他应该又去闯江湖了,一定还拎着根桃枝,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可惜他没时间去找他。 他其实还想去青药谷看看的,那里有几个他的朋友,只是冥婴在那里,他怕被察觉出端倪,只能作罢。 不过,也没关系,知道他们尽皆安好便厚爱。 他其实还想去见见南宫清逸,程余他们,只是当初送老前辈们出去时,瞒着所有人悄悄将他们送了出去,也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是好是坏。外面的江湖应该与这里差不了多少吧,可还是有些担心。 好在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飞升,也就不是他们形单影只了。 他希望有朝一日,当他们在的江湖又遇到如之前那般的情况,能站出来扛的不是一个人,不需要那些老前辈们牺牲,因为真的很难熬。 他其实还想去见见陶静渊他们,只是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没人能问。 他形单影只,有些孤单,也不孤单。 他走走停停,经过名川秀水,走过一片仲夏,很快又是叶落知秋的时节。 他走到了青云学院。 () 第764章 又是残局 天下时局动荡,素有天下学府之称的青云学院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依旧超然物外。 守门人依旧无所事事,整日在云遮雾绕里打盹儿。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青云学院,总不会有很多人进出的。 这日,守门人依旧在打盹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转头,透过云雾迷蒙,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那少年气质清冷,可远远看着比这青云学院还云中雾绕,看不透更看不懂,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很是古怪。 他心里嘀咕,这是哪里来的奇怪孩子,起身去招呼那少年。 那少年却一副跟他很熟的架势,问,“前辈近来可好?” 守门人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奇怪的少年,不由好奇,“小家伙,你哪位啊?” “两年前,我闯过了三贤关。”少年温和微笑。 守门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人,渐渐有点熟悉的感觉,可有些匪夷所思。 上次,那个少年可是人畜无害得很,哪有如今这般清冷绝尘,在他面前,他都觉得有些压迫感。 不过,他在这里守了几百年,人情世故自然拿捏得有分寸,呵呵笑道,“怎么又来了?” 他说完一拍自己额头,“看我这记性,是三个要求想好了吧?” 萧风点了点头。 “走吧。”守门人也不多问,招招手示意萧风跟着,进入迷雾。 往右行约百步,白雾渐淡,便见那片竹林。 竹林一望如海,若能高空俯瞰,风吹绿竹,必然是千层绿漪,碧波荡漾的壮观奇景。 依旧如上次那般,守门人领萧风到竹林前,便不再领路,笑呵呵说了声到了,便转身就走。 萧风一人站在竹林前,朗声说,“后生晚辈萧风,今日前来补全残棋,请前辈赐教。” 过了十几个呼吸,竹林中传来一字,“请!” 萧风微微一笑,一步步走入竹林。 竹林中一片安静,也一片平静。 萧风很快看到一间茅庐,茅庐前坐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面前还是那一盘未下完的残棋。 似乎,这盘棋,这个老人,都不曾动过。 见到萧风,老人依旧只是点头示意,一指对面,“请!” 萧风便径直坐在老人对面,执黑子。 上次是萧风先弃子,这次自然萧风先落子。 秋风吹卷起一片竹叶,悠悠然落在棋盘之上。 啪一声清脆落子声。 四周顿时鲜活明快起来。 …… 幽静山涧间,也有两个人在对弈。 叶凡和千寻。 “够了够了,我脑袋快炸了。”千寻勉为其难下了这一桌子的乱棋,终于开始抓狂。 叶凡抬头淡淡扫他一眼。 千寻浑身一僵,半晌后讷讷道,“我觉得需要静一静。” 叶凡淡淡道,“你平白活了这些年。” 千寻讪讪道,“脑袋笨,天生的。” 叶凡将手里棋子丢掉,托着下巴,怔怔不言。 “小风说不欠你的了,可还欠我的,要不你让我跟小风说说?”千寻笑嘻嘻出馊主意。 叶凡瞥他一眼,“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千寻愣了一下,悻悻道,“不至于吧……” 叶凡低敛眉目,有些纠结与无奈,他并未将他与萧风翻脸的真正原因说出来,也不打算同千寻说,他只是有些犹豫,该孤注一掷,还是将萧风放弃。 诚然,萧风让他很为难,可也给了他很多意想不到,特别是登天山脉上的谶言,让他彻底犹豫起来。 因为,他怕日后不会再有更成功的实验品。 …… 秋风飒飒,吹动竹叶翩翩,不时自茅庐前飘过,一片静谧。 两人依旧在对弈。 并不轻描淡写,也不过分凝重,只是似乎平常的落子。 “我忽然想起了松山上的天地棋。”萧风落下一子,微笑说。 “那可比这个要难下得多。”老人沉吟了几个呼吸,也落一子。 萧风捻着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然后又落一子,“殊途同归吧。” 老人笑道,“小友这般想的?” 萧风又捻了枚黑子在手里,轻轻摩挲,答非所问,“前些天,溪风大量官员调动其实也有我的手段。” 老人并不意外点点头,又落一子,“其实小友更适合当个谋士。” 萧风继续摩挲着黑子,眼睛看着棋盘,“没有天生的谋士,都是被逼出来的。” “这倒是不假。”老人呵呵一笑,“自己逼自己,和别人逼自己,感觉总是不太一样的。” “也对。”萧风再落一子,“下完这盘棋,前辈打算如何?” 老人抬头看了眼少年,低头落子,“那要看你打算怎么样。” 萧风笑笑,“青云学院若真是只为培养人才,晚辈也乐得见到如此。” 老人呵呵一笑。 萧风低头看着棋盘,“晚辈记得青云学院欠晚辈三个要求的。” 老人点点头,“没想到你会跟叶尊有关系。” 萧风轻笑了下,“以后没有关系了。” 老人愣了一下,捻起的子又放下,怀疑看着萧风的眸子,“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你们敢信?”萧风笑容有些玩味。 “一个帝国皇子跟叶尊扯上边本来就很奇怪。”老人微微摇头,“他是很可怕的人。” 萧风捻着一枚子在手中把玩,“也对。” 老人抬头看了眼萧风,“不过小友除了这里,也没地方能去了吧?” 萧风摇摇头,微笑,“我若想去,没人能拦得住我。” 老人捻起一枚子落下,“或许吧。” 萧风跟着落下一子,“我若说,让青云学院扯出世俗界,应该不太可能。” 老人笑起来,“也是可以,只要小友有这个面子。” 萧风微笑,“我应该还没有,所以,隐世百年,如何?” 老人抬头看萧风,“人的记忆,短暂的不值一提。” “他们如果真傻到这般无可救药,我又何必救他们。”萧风轻声说。 老人点点头,“也对。” 萧风抿唇微笑,“前辈走神了。” 老人将棋子丢入棋盒,拍拍手,遗憾道,“本来想着会有胜负的,看来这次也难了。” 萧风微笑,“也无妨。” 老人皱了皱眉,“看来小友很有自信。” “江山代有才人出,破局的不一定是晚辈。”萧风也丢掉棋子,微笑,“第二个要求,我要在青云楼待些日子。” “可以。”老人又皱了皱眉。 萧风又笑了笑,“第三个要求,晚辈希望今年能比较平静的渡过,不想再打打杀杀。” 老人眉头紧皱,“你临走时,我告诉你结果。” 萧风轻笑,“也好。” 老人眉头皱得几乎成了个疙瘩。 () 第765章 走了三万里 与竹林中的不知名前辈一番手谈,萧风暂时在青云学院落脚。 于是,从这日开始,青云楼中便多出了个年纪最小,生得很漂亮,却整日埋头在书海里的怪少年。 他是整个青云学院进入青云楼最早的,离开青云楼最晚的,除了守楼人,没有人知道少年什么时候进楼,什么时候离开,甚至没人不知道少年住哪里,叫什么,在看什么书。 他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又会突然消失。 他很少说话,或者说几乎没几个人能听到少年说话,若说运气好的,也就是听到少年淡淡说,“让一让,谢谢。” 当然,也有想跟少年认识的,只是少年却一点不想跟他们认识,不等他们说完,转身就走。 这少年清冷得不近人情。 甚至,有时候,有人靠得少年近了,都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凉。 自然也有人看不惯这么个少年,只是却没人找少年的麻烦,原因有一部分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也是因为少年太过清冷,清冷得不像个人,实在讲不通道理。 也会有人在青云楼外堵这少年,只是总是堵个空儿,无一例外,这就很没有意思了。 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这般自讨没趣了。 当然,这不是说少年久而久之便能成了个透明人,恰恰相反,青云学院里不少人还是很关注少年的。 因为,有时候,容貌也是被人关注的资本。 少年生得俊俏,虽然年纪还小,可还没张开就已经很赏心悦目了,特别是那一身清冷,许多花痴的女孩子都觉得这少年就像雪山上的雪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便愈发心向往之。 可惜,少年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对于一众‘师姐’的热情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顾,实在是伤人心啊。 青云楼共九层,放置书籍的有六层。 少年花了十天时间,上了第二层。在第二层待了十五天时间,登上了第三层。又在第三层待了二十天时间,然后登上了第四层。 结果,青云学院里就有人开赌注,赌少年上第五层,第六层,闯三贤的时间。 青云学院中学生都知,青云楼越往上书籍愈发晦涩难懂,于是便都压在二十天以上,甚至有说百日的。 只是,谁都没料到,少年在第四层呆了十天就上了第五层。 于是,下注的青云学子输得一塌糊涂,哀叹连连。 之后,少年上第六层,只是花了五日时间。 起哄的青云学子再次大跌眼镜,甚至有沉不住气出面质问少年的,只是少年没有他们的慷慨激昂,淡淡瞥那人一眼,继续看自己的。 青云楼内禁止打斗,那人气闷虽气闷,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青云学子中便谣传,少年只看自己能看懂的,因为四层以上的能力有限,才会登楼得比较快。 这个说法获得了青云绝大部分人都赞同。 只是,之后,少年在第六层一直待到了第一场大雪。 整整两个月时间,所有青云学子都不由咂舌,觉得这少年莫不是在耍他们。 只是一场大雪后,那怪少年便没了踪影,好像真如他们所想,凭空消失了。 一切来得突兀,离开得更毫无征兆,好在青云学子们除了少了点课外谈资,不少青云女学员遗憾少了个可以饱眼福的机会,一切倒是没什么改变。 那么,一切便也就这么静静过去了。 此时,少年已经到了黑暗峡谷。 他入了城堡,走入大殿中,走向祭坛。 他自然不是打这里的主意,毕竟他不是那个少年,不会将这些东西为他所用,他只是来看看。 他找到了那两个机关,去到了宫殿地下,找到了鬼域谷之前留下的蛛丝马迹。 当然,没什么意义,他只是单纯想过来看看。 再回到大殿,他碰上了守在外面的叶凡。 他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径直离开。 叶凡也不曾阻拦。 就像少年之前说的,他们已经是陌路人,那么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之前,不需要有什么交集,应该毫无意义。 之后,少年开始南行。 黑暗峡谷往南三万里,入冷幽谷。 他曾跟一个人说过,一切结束之后,他回去冷幽谷看看,现在,他便准备去看看。 在他离开青云学院前,那老人同意了他的三个要求,那他接下来的日子可以慢慢走,只要除夕之前赶到冷幽谷就可以了。 幽谷帝国的天气偏向湿冷,不似其他地方冬寒的料峭,多是难熬的湿意,特别是凛冽冬雨,实在让人难过。 所以一路走来,并不如之前两段路程的恣意。 不过幽谷帝国,他也没什么熟人,便也没什么好拜访的。 三万里路,一点点走便是。 天气一天天转冷,从大雪到小寒。 他走得并不辛苦,只是有些狼狈。 他会因为没有银两而窘迫,不是因为他没能力赚,而是不想赚,只是三万里的路程,他实在不愿再大费周章。 再者,若是不能回来,赚了做什么呢,留着给自己陪葬?他每每想到,便觉得有点好笑。 他鲜少在城池之间行走,多是走在山林里,运气好时会碰上处偏僻小村落,运气不好,便露宿风餐也无妨。 他会因为自己的吃穿用度而发愁,因为他觉得没关系的东西,事到临头就会变得很有关系。 他自小养尊处优,哪怕是这些年在外,也是丰衣足食,突然间成了一个类似浪子的无家可归的人,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他有时候会忽然想不起自己是谁,怀疑自己的以往经历是不是只是一场梦,否则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飘缈公子,怎么能这般坦然地接受现在的一切? 当然,这些只是因为,他太久没同人说话,太久没走在人世间的错觉,只是他不想找回自己来。 他想,得过且过撑完这最后一程,然后好好休息一会儿,一切再重新开始。 想象是一厢情愿的遐想,还是自欺欺人的骗局,他不知道,也不想不知道。 不过,大寒时节,他终于磕磕绊绊走完了三万里,到了冷幽谷。 () 第766章 你是谁? 暗夜冷幽谷,星陨坠仙崖。 终年暗夜的冷幽谷自古便是人们口口声声的仙人存世之地,从来没有谣言止于智者的说法。 以前,萧风也觉得是谣言,如今他却知道,其内真的住了人的,而且不止一个。 他看着面前被分隔成两地的泾渭分明,似乎进入冷幽谷范围内的光线都被神秘莫测的力量吞噬,齐齐一条直线,似乎一剑劈开,往后是阳光明媚,往前是一片黑暗,一点不讲道理。 他有些熟悉的心悸,还有些似乎来自灵魂的战栗,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激动,总之让他很不适应。 他锤了锤心口,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伸出一根手指进黑暗里,然后又抽出来。 毫发无损。 他眨眨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干脆走进了那片黑暗里。 在他眼中,黑暗并非单纯的黑暗,而像是他用神识看到的世间,清晰到毫厘,却没有一点生息。 黑暗也非黑夜,而似乎是一种光线,给他一种柔和亲切的错觉,只是寂寥冷清孤独,让他想要逃避。 他不知道是他一个人这般例外,还是这里对所有人都用这般友善作为假象,也不在意这些,缓缓走下去便是。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地,一个个浅坑土质均匀,像是自然形成的,偶尔有白骨骷髅,有人的,有动物的,没有植物,没有岩石,只是沙土。 他有时会抓一把土在手里搓捻,只是除了觉得细腻干燥,并无其他异常。 他不急不缓走了一日,遇到了很多骨骸,有人的有兽的,只是一切平静。 若是一直这般平静,他倒是也乐得如此。 只是,当走了一日后,四周的骨骸渐渐减少,最后寥寥可数。 他忽然停下脚步。 脚下无数的沙石开始震颤,像是热锅上的滚油开始翻滚,越来越剧烈。远处大地传来剧烈的摇动,如同地龙翻身,声势浩大。 他回头望去,远处高峰,有成千上万道庞大的身影,拥挤如洪水倾斜汹涌而来。 萧风眉头微皱,并不是很意外,毕竟冷幽谷蛮兽横行的传言,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觉得有些棘手。 他身子急速倒掠而去,若是这群东西不是朝着他的还好说,若是被它们碾压过去,只怕连渣滓都不剩了。 只是,这次老天爷一定不眷顾萧风,那一群异兽明显是朝着萧风方向去的。 等到那无数的身影靠近,萧风看出那无数汹涌而来的异兽,是一头头如同穿山甲的异兽,浑身包裹着铜青色的鳞甲,獠牙狰狞,每一只都足有半人高低,很有力量感,举手抬足间都似乎能引得地动山摇。 而这成千上万只呼啸而来,汇聚成一道可怖的河流,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这似乎是一场兽潮! 地面大震,原本就坑洼不平的地面,在这些异兽踏过后刹那间多出了无数的深坑来。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仅这般声势,当世能抵挡之人绝对不止一手之数,其他更不用说,也难怪进入此地者,尽数有来无回。 面对浩浩荡荡汹涌袭来的兽潮,少年低喝一声,握剑在手,剑势骤然磅礴,如平地起惊雷,气机瞬间遍布全身,脚踏平地,身形疾掠而过。 竟然不避不退,奋起直前,长驱直入! 吟雪在手,无尽的气机瞬间席卷天地,整个天地都是澎湃的剑气剑意。 此时的少年长衫飘摇,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当那无数疯狂涌来的兽潮就要迎面冲撞到他的时候,他骤然出手。 我有一剑,可翻江! 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如潮如浪,瞬间冲锋而上,如大浪抛潮,瞬间铺天盖地。 为首的一排青甲异兽刹那间半身扭曲,动作停滞。 只是一瞬之间,后面无尽的兽潮没有丝毫停留,纷纷涌来,当前面的异兽践踏成泥。 萧风微微皱眉,握剑横行,天地气机揽身入怀,翻江之后再翻江,刹那间,鲜血飞溅,触目惊心。 但那兽潮是何其之多,抬头望去,一望无际,就算千百头同时倒下,顷刻间又有无数头前赴后继而来。 无穷无尽。 任剑气如何汹涌澎湃,但人力终有尽时,终究逃不过杯水车薪的下场,更何况在这里,哪怕是他的剑也受到了压制,实力大减。 终于又三剑之后,萧风口吐鲜血,骤然暴退百丈余。 他皱皱眉,有些被这无边兽潮激起了火气,心中意气,手中剑气,统统席卷如潮,骤然炸裂开来,平地起龙卷。 然后,四周剑意陡然凝聚,一剑横扫,身前百丈之内,剑气恢弘如大龙翻江,刹那间形成血线。 以他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锋锐的气机一闪而逝。 无数的异兽被刹那掀飞,血肉模糊。 反观萧风,脸色煞白,身子有些站立不稳,胸膛一阵剧烈起伏。 好在那兽潮的攻势不知为何,戛然而止。 萧风若有察觉,抬头看去,微微眯起眸子。 “杀!” 如惊雷炸响的吼声,震动天空。 有七八人坐骑在浑身暗红的穿甲兽模样异兽身上,身穿薄衫与异兽鳞片材料甲衣,煞气十足。 萧风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看着这些人并不惊慌,反而有些冷漠。 这应该就是他在外面听说的神裔族人,只是远没有外面所见的那般和蔼可亲。 “什么人,胆敢擅闯冷幽谷?” 为首的人沉声喝道,声如炸裂,在萧风耳畔响起。 回答他的是一道磅礴剑气。 现在的解释毫无意义,毕竟也没见有人能活着走出这片黑暗的。 那男子反应亦是极快,手中长枪如龙,笔直迎来。 然而在那道剑气之下,那长枪竟然连抵挡都做不到,当场折断! 那为首的人脸色一变,双脚一踢,猛地从胯下坐骑身上飞出。 几乎同时,他足下的异兽骤然成了两半,血色飞洒。 然后,一声大喝响彻这片黑暗地带,“跪下!” 似乎神明的法旨,惶惶威势瞬间压迫下来。 所有异兽尽皆匍匐下去,瑟瑟发抖。 异兽骤然停步,剩下几个人的身子猛地被带飞出去,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众人见此场景,心中震撼难掩,尽皆收敛了嚣张气焰,目光忌惮的看向远处的少年。 为首那人开口问道:“你是谁?” () 第767章 决绝 现身的一伙儿人尽皆身穿甲衣,神勇不凡,手中长枪以白骨铸成,透露出一阵彻骨森寒的杀气。 他们停在萧风面前,目光阴冷的打量着他。 敢进入冷幽谷的人自然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可经历一波夔兽冲袭,也没几个能好好站在这里的。 如果不是面前的少年猎杀的夔兽实在太多,他们也不愿自己出来亲自杀人。只是却没想到,这少年不仅是个硬点子,还能令夔兽匍匐。 这种情况由不得他们不动容。 “你是谁?”为首那人上前一步,重复道。 萧风不为所动,手中软剑轻抬,眯眼看向众人,有些迟疑,是不是该再立威一些,免得这群人再不长眼耍出什么花样来。 “杀!” 长期以来的简单直接,这些人的耐性向来极差,眼见萧风不答,脚步一踏,那几人齐齐冲杀过来。 为首那人手中长枪如龙出海,煞气冲天,那一瞬间,天地间骤然幻化出无数道枪影,密密麻麻,一枪出,千万枪出,刹那间,卷携着磅礴气机,猛地朝萧风斩来。 萧风初来乍到,对于这些自诩神裔的一群人了解不多,还真没料到他们会这般干脆利落出手。 面对那突如其来的一枪,萧风面色平静,手中软剑轻抬,剑光闪烁,抖腕间三剑齐出,剑气狂啸如潮,气势如岳,与那长枪狠狠撞击在一起。 刹那间,天地间仿佛有惊雷炸开,轰隆作响。 “困兽之斗。”为首那男子眼中寒光闪烁,冷笑一声,长枪再次出手,爆出汪洋般的恐怖波动。 他身形疾掠而过,快到肉眼无法捕捉,虚空之中只剩一道残影,下一刻,便如同有上百道身影从四面八方而来,皆是长枪如龙,狂啸而至,真假难辨,气势慑人,往前洞穿而去。 他身后几人亦是齐齐出手,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将萧风围困其中,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对方动作极快,萧风出手却更快,几乎是他们动手的刹那,萧风骤然出手,所有的剑气剑意瞬间凝聚成一条线,瞬间而至,一闪而逝。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脸色骤变,手中长枪猛然一挑,势如挑山,在一刹那,一道光线划破虚空,在他瞳孔中逐渐放大。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如芒刺背,浑身紧绷,只是还没等他提醒出声,身后已经传来数道惨叫声。 原本包围而来的五六人,都被那道凌然剑气瞬间斩飞,砸在地面,生死不知。 “好好好,你竟然敢对神裔族人出手,自此以后,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你活命的地方了!”为首男子怒极而笑,睚眦欲裂盯着萧风,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萧风根本不为所动,且不说他与这些人并不相识,便是这几人不讲道理的围杀,还不能让他反抗了,这是何道理? 至于,他与神裔族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渊源,于他来说更是不必在意,一群连自己为什么生都不知道的可怜鬼,他们的生死于他来说,还不如江湖上的那些老前辈们来得分量重,既然他们找死,他正好拿来立威,也没什么不忍心的。 中年男子猛地踏地而起,长枪飞过头顶,横扫而至,刹那间气势如山岳压顶,向下斩来。 萧风双眼眯起,面对那势不可挡的一枪,没有半点退让,而是弹指剑吟,剑气丁点蚕食,到了面前已显颓势,剑气便一鼓作气。 瞬间,针锋对麦芒。 吟雪剑与那长枪冲刺在一起。 一道涟漪瞬间荡漾开来。 长枪力有不逮,只是几个呼吸,整个枪身弹飞了出去。 中年男子想都没想,头也不回的远遁而去。 “止!”萧风并未追赶,只是淡淡清喝一声。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之意,转头失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风声音平静,“叫叶戌来,否则我让整个神裔族覆灭。” 中年男子面色惊愕,“你怎么会知道叶长老?” 萧风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你告诉叶戌,我叫萧风,萧萧落叶的萧,他自然会来。” 中年男子面色阴晴不定。 萧风眸子忽然一冷,眉目含煞,“两个时辰之内,若没有来,我便去神裔族,到时候可莫要怪我失礼了” 中年男子一咬牙,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原地。 萧风闭了闭眼,面上清冷淡漠尽退,眉眼间尽是风霜疲惫,扫了眼依旧匍匐的众兽,淡淡道,“退去!” 脚下震动再起,气势汹汹的兽潮如同一线潮水,调头离去,声势越来越远。 萧风便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 一花白胡子的老人悄无声息而来,站在萧风面前。 “带我去坠仙崖。”萧风并未睁眼,淡淡说。 叶戌面色复杂,并未说话。 “看来叶凡已经去过了。”萧风等了几个呼吸,睁开眸子,声音平静说,“他说什么了?” 叶戌低声道,“叶尊请您去族里休整几日,到时候叶尊会亲自带您去坠仙崖。” 萧风嗤笑了下,抬头道,“你说,我若现在想杀你们,他能拦得住吗?” 叶戌默然。 萧风皱皱眉,抬头道,“就这般愚忠?” 叶戌依旧沉默。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扫了眼不远处的几具尸体,有些遗憾,“看来那几个人是白死了。” 叶戌还是默然。 萧风站起身,抖了抖衣衫,淡淡道,“既如此,你便走吧。” 叶戌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萧风瞥了他一眼,“怎么,想劝劝我?” 叶戌再次默然。 “你跟了我几日,应该也知道几分我的脾气,不喜欢有人对我指手画脚。”萧风微微伸了个懒腰,施施然往远处而去,他的话却在这片黑暗里,悠悠传荡开来。 “别想着跟我耍花样,现在,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少年渐渐走远,融入在这片黑暗里,似乎从未出现过。 叶戌站在原地,无奈苦笑。 其实,这个结果他早就该猜到的,只是一直不敢敲定而已。 () 第768章 一点温暖 冷幽谷很大,毕竟其中的成千上万异兽,便是千里疆域才可能囊括的。 萧风在冷幽谷转了三日,别说坠仙崖能,连一个山崖都没看到。 在冷幽谷里,神识看到的景象是一片黑暗,如同盲人。冷幽谷外,哪怕是叶凡的记忆也没有一点关于坠仙崖位置的消息。 萧风除了如同无头苍蝇般乱闯,毫无办法。 他有些焦急。 不是焦急他找不到坠仙崖,而是焦急其他人比他先到坠仙崖。 对于这里的古怪东西,他其实比那些追着他来的人更让他警惕。 在这里,无疑找土著人是最便捷的方法,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见到传说中的神裔族人,见到叶戌,他就将这个想法彻底抛弃了。 听从叶凡的安排,比他直面这里的一切还要让他警惕。 虽然,他更清楚,叶凡既然敢给神裔族人那般嘱咐,想来这坠仙崖会很难找。 当然,经历了很多东西,他倒还是能沉得住气。 所以,他现在在找异兽。 他可以让异兽带路。 试试再说,实在不行,便现在这般也无妨。 冷幽谷很空旷,放眼望去除了凹凸不平的土丘,见不到什么鲜活的色彩,哪怕是蛮兽也很难找。 萧风走了很久,终于在山洼里看到一只穿山甲模样的异兽,一把按住它,不让它溜走。 冷幽谷便只有这一种异兽,而且这种异兽单独时很聪明,这是萧风三天来的总结。 他拍拍异兽的大脑袋,淡淡道,“带我去这里最近的山崖。” 顿了顿,他补充道,“就是跳下去能摔死的地方。” 那异兽发出一声尖啸。 萧风跳上异兽硬邦邦如同甲衣的背,“出发。” 异兽甩了甩尾巴,调转个方向跑去。 萧风在异兽背上打了个盹儿,等异兽停下便睁开眼,入眼好在不是神裔族,而是一片愈发深沉的黑暗。 萧风低头看了眼异兽,“为什么不走了?” 异兽长啸一声,匍匐在地,似乎是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萧风皱了皱眉,也不为难它,从它背上跳下来,四下又扫了一遍,回头异兽已经溜了。 萧风也不在意,坦然走入那片愈发浓郁的黑暗里。 这里的黑暗,似乎不仅是一种光线,还是一种物质,黑蒙蒙的,似乎雾气。 萧风伸手握住,那些黑暗便在他手里溜走,让人一点也察觉不到,似乎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他皱皱眉,有些不解。 然后,他手上亮起白芒。 白芒在亮起一瞬,渐渐减少,最后消失,手上一片漆黑,似乎是被什么蚕食掉了。 他皱起眉,愈发不解。 黑暗里的东西似乎是活物,可以吞噬掉进去其中的光亮和能量。 那会是什么东西? 他茫然环顾四周,还是继续往内而行。 走了片刻,他听到了窃窃私语声,杂乱无序,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是让他有些心烦。 渐渐,他看到黑暗中有人影隐匿,似乎在悄悄打量着他,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渐渐,有人影以神出鬼没的速度移动,悄无声息,窃窃私语愈发嘈杂。 渐渐,身影越来越多,犹如全魔乱舞。 萧风眉头紧锁,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 可他有什么好烦躁的? 他看着那些黑影,看着那些乱七八糟乱舞的人影,竟然觉得有些想杀人。 他攥了攥手中的吟雪,警惕环顾四周,继续前行。 前面的黑影越多,可哪怕萧风从他们身体里穿过,依旧如同走在空气里,毫不察觉。 窃窃私语越发嘈杂,可萧风完全察觉不出,是什么在说话,只是觉得愈发烦躁。 他想要忽视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却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让他几乎抓狂。 他停下脚步,闭上眸子,深深呼吸。 那些黑影便愈发密集地聚在他身边,窃窃私语愈发嘈杂,似乎小鬼在萧风耳边低语。 他眉头越皱越紧,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头脑有些晕眩。 “走开!”他忍无可忍,冷斥了一声。 那嘈杂声音却未受一点影响,依旧似乎在萧风耳畔,挣扎不开,摆脱不开,似乎附骨之蛆。 “滚!”他猛地一剑斩在黑暗里。 一道剑光瞬间斩破黑暗,可瞬间又被黑暗吞噬。 萧风眸子有些赤红,他晃晃脑袋,觉得心悸得厉害,可又说不出为什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想杀人的冲动。 “不可以……”他又握了握手里的剑,强忍住出手的冲动,觉得心跳得厉害,眼前有些眩晕。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却无能为力,只是不能知难而退,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秘,或许就是坠仙崖,他不能放弃。 他咬了咬牙,干脆将吟雪缠在自己腰上,不打算再用。 赤手空拳,他照样没什么好怕的。 他攥紧双手,缓缓往内而行。 眼前的人影让他愈发烦躁,耳边嘈杂声却渐渐让他麻木,整个脑袋开始昏昏沉沉。 他凭着意志一步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窃窃私语中忽然传出清晰声音,“很难过吧?” 萧风猛地一个激灵,环顾了一圈,却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蹲下身子,抱住脑袋,闭上眸子,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放我出来,我有办法,如何?” 萧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个少年,那个被他以灵魂摆渡人的手段封印起来的那个少年。 不可以把他放出来。 萧风几乎本能反应给了自己也是给那个少年了答案。 那声音再未响起,萧风的脑袋却越发疼痛起来。 “不能这样。”萧风站起身来,踉跄走了两步,跌倒在地,然后爬起来,继续走。 他前所未有的狼狈又无能为力,甚至觉得便这般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他从未想过放弃。 就像他一步步挣扎到现在。 就像他一次次被打击依旧能恪守本心。 直到黑暗里出现一点白色。 一声清晰的来自这个世间的鸣叫。 那是一只白鸟。 停在了萧风肩膀上。 是滚絮。 萧风被折磨得筋疲力竭的意志瞬间如久旱逢甘霖,有了些许清明,只是他却苦笑起来,“我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滚絮咕咕了两声,小脑袋蹭了蹭萧风脖颈上裸露的皮肤。 轻微的触感及温暖让萧风更清醒了几分,他却愈发苦笑起来,“谁让你来的?” 滚絮又蹭了蹭萧风脖颈。 萧风轻轻说,“可是,会死的啊。” 滚絮歪歪脑袋,又咕了声,在萧风肩膀上蹦跳了两下。 () 第769章 星陨坠仙崖 那些黑暗里的鬼影在滚絮来后,便距离萧风远了些,萧风猜是迷惑心智的东西,所以他越想挣脱,越挣脱不得,反而是滚絮这么一打岔,让他误打误撞挣脱了出来。 他有些欣喜。 没有人喜欢孤军奋战,萧风同样不喜欢。 忽然冒出来一个愿意与他同行的哪怕是一只鸟,他也觉得很满足。 只是,在短暂欣喜后,萧风便很生气。 他明明给它安排了后路,明明已经很早就让雪族的人带滚絮走了,结果这个小东西不仅没走,还跑来了这里。 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这个除了会飞,连一个老前辈都打不过的雪雕王? 他看着肩膀上那只欣喜雀跃的白鸟就想骂它,可话到嘴边就骂不出来了,便成了苦笑。 他推开了所有人一年,孤身一人,最后才发现,身边忽然多一点温暖是这么一件让人珍惜欣喜的事。 他说会死的,这只笨鸟还很无辜叫了一声,是喊了一声主人。 萧风差点呛出泪来。 他看了滚絮几个呼吸,最后笑了下,“那就同路吧。” 滚絮在萧风肩膀上又叫了两声,然后眯起小眼睛打盹儿。 萧风歪头看到,这个小家伙身子在发抖。 这里,其实它也是害怕的。 萧风继续前行,并未再被黑影和窃窃私语迷惑。 黑暗里也很大,更不知时间流逝。 总之,萧风走了很长时间,直到黑影又逐渐减少,窃窃私语声逐渐减少,面前终于没了路。 前面是一处山崖,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不知深浅。 萧风沿着山崖走了片刻,发现这山崖很长,长得不知边际,反而黑影又渐渐增多,然后减少。 于是,萧风停下了脚步,退了回去。 他基本确定,这一片地方便是坠星崖了,可与凡王墓里的壁画不一样,与那个叶凡记忆里的画面也不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个叶凡记忆里也是被叶凡带到坠仙崖的。 他四下环顾,然后便想下去看看。 只是略一犹豫,他便下了决定。 大不了直接摔下去,那就看他出口成谶的能力靠不靠谱,若是不靠谱,还有滚絮呢,若是滚絮也不靠谱,那就听天由命。 他跟滚絮说了一声,便开始攀岩往下。 岩壁陡峭,好在还是有落脚之地的,萧风一点点往下,爬了很长时间,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便让滚絮稍微变大一些驮他,慢慢往下降。 下面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怎么小心也不过分。 好在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人一兽很快到了底,下面是岩石,触感硬实。 萧风便继续赶路。 这次只是走了近两个时辰,萧风面前再没了路,同样是断崖。 萧风皱皱眉,继续往下行。 依旧是山崖。 萧风觉得,他似乎在走一阶阶巨大的台阶。 萧风停下脚步,仔细回想了下叶凡上次来这里的记忆。 这里的记忆很模糊,甚至断断续续,萧风回想起来很吃力。 他想着那种黑暗,想这那种心悸又让他亲切的感觉,然后一步迈出。 瞬间,他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另一片黑暗里。 无星无月,无边无际,只是纯粹的黑,黑得冷清寂寥。 萧风看着这片黑暗。 他面前依旧没有路,依旧是一片山崖,除了愈发黑暗,与之前毫无差别。 只是,他低头往山崖下看,不是黑暗,是一片混沌。 这里,是坠仙崖。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有些茫然。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他来到这里只是想做个实验。 当然,实验的代价只有一次。 他蹲在山崖前,看着下面那片混沌,想着那群人能不能找到这里? 应该是不能的,那他应该怎么办呢? 他嘴角微微勾起,那些人都要死。 他从不相信,他的谶言真的能约束住所有天人,毕竟遮蔽天机这种事,应该也不是办不到的。 他可记得所谓的灵器的说法呢。 那么就该让他们付出些血的代价,让能进来的人不敢再进来。 他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想,那便让暮白做这滴血,那外面那三个那般惜命的人,应该不太敢跑进来了。 “可以变大些吗,我想靠着你睡一会儿。”他歪头看了眼滚絮,有些不好意思道。 滚絮咕咕了两声,从萧风肩膀上飞下去,体型一点点变大,最后萧风靠着滚絮,就好像靠在一个肉嘟嘟的大球上,又软又暖和。 于是,萧风便靠着滚絮,阖上眸子。 没一会儿,他呼吸均匀起来。 这两年,少年都没怎么睡过安稳觉,睡不着,也不想睡。 如今,少年睡得很香。 滚絮歪头看了看萧风,然后微微眯起眸子,打盹起来。 冷幽谷里很静,没有风,没有人,更没有鸟雀啼鸣,万籁俱寂。 有一颗星辰在黑暗里缓缓亮起,悄无声息,最后越来越大,直到似乎触手可及。 星辰纹理,玄奥规律,似乎一条条大道,散发着玄奥浩渺的气息。 柔和的幽蓝色光线如同月光,并不灼眼,倾斜下来,铺洒了少年白鸟一身幽蓝。 一切静谧如画。 只是,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少年猛地惊醒,茫然四顾,然后他视线猛地定格在头顶那颗巨大星辰上。 幽蓝色的光芒照耀在萧风脸上,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萧风眨眨眼,有些茫然,又有些惊奇。 他想到的是,面对这么一块巨大的石头,他竟然一点不觉得心悸,只是亲近与舒适,有一种沐浴在阳光下的轻松,只是并不温暖。 以往,只是小小的一块陨星,他便会觉得心悸得厉害的。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一下。 不过,那颗星辰只是看着很近,实际距离很远,自然是摸不到的。 他也不在意,收回手,托腮看着那颗星辰。 他觉得,若是一直如此,其实也不错。 然后,他转头看了眼滚絮。 滚絮缩着脑袋,显然惊吓大过了好奇。 他微笑伸出手,揉了揉滚絮脑袋,“可是你要来的,是不是后悔了?” 滚絮咕了一声。 “不怕,有我呢。”萧风继续说。 滚絮又咕了一声。 少年便继续坐着,托腮看着陨星。 身后是一只呆头鹅似的白鸟。 () 第770章 似曾相识的场景 若是一直这般平静,倒也无妨。 只是,陨星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出来。 不知不觉,萧风身周起了风。 似乎微风吹皱水面。 渐渐,他气息开始一点点攀升,毫无道理。 他浅浅的笑,并不在意,也没什么举动阻止。 毕竟叶凡的经历那他记忆里,有一次的经验,自然没什么好惊慌的。 很快,他身周形成风旋儿,越来越明显。 滚絮在萧风身后瑟瑟发抖起来。 萧风站起身来。 他依旧在笑。 只是他忽然闷哼了声。 他低着头,鲜血便低落在地上。 “何必呢。”一声轻叹在这片黑暗里幽幽传荡。 “叶凡,你果然在这里。”萧风抬头,用拇指与食指抹掉嘴角的血渍,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我是他,也不是他。”叶凡微笑说,他身形有些缥缈,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这就好。”萧风轻轻吐出口气。 一道剑光骤然乍现。 叶凡面色不变,只是一拂衣袖。 一时间剑光炸裂,剑气四溅。 萧风面色不变,身形上前,吟雪随手叶凡方向劈斩而去,一大片耀眼的清亮剑气,骤然而起。 叶凡面色无奈,只是抬手,似乎捏住了什么看不到的气机,骤然在半空中一拉一抛。 瞬间,剑气与气机相击,轰隆一阵巨响。 萧风手腕一抖,剑尖轻颤,瞬间从剑尖激射出一抹刺眼白芒,如同艳阳,一闪而逝。 叶凡微一皱眉,双手作剑,笔直划出。 两人之间,瞬间炸出一段匪夷所思的电光石火。 萧风却在电光石火间迅猛前冲,几道剑光纷迭而至。 叶凡张开双手,五指如钩,猛然聚合。 那数道剑光骤然凝于叶凡手心。 却在下一刻,凝聚成更为锐利的剑意,空间中产生一阵肉眼难见的波动。 叶凡眉头一皱,身形瞬间消失。 下一刻,他又瞬间出现。 一道更为锐利的气机乍现,直指叶凡眉心处,一闪而逝。 叶凡眉心出现一点红点。 他脸上有明显的愕然,整个人却如同萤火虫缓缓散去。 叶凡面前,萧风挽剑而立,轻轻吐出口气。 “你不是他,所以不知道,我比你想象得成长得还要快。”他叹了口气,自语般说了声,转头看向那颗星辰。 里面应该不会再出现一个叶凡了吧? 一颗只是鸽蛋大小的陨星在萧风头顶缓缓浮现,凝实,清晰。 “回去。”萧风伸手往星辰上一指,那颗陨星往星辰方向飞去。 星辰光芒骤然炽烈,又瞬间敛去。 萧风眼前猛地一阵眩晕,他闭了闭眼,甩了下脑袋,视线又清晰起来。 他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那颗似乎没什么变化的星辰,收回视线,转头去看滚絮。 滚絮咕了声,畏畏缩缩的受气包样儿。 “来,跟我再走一趟。”萧风微笑拍拍滚絮脑袋,两道身影悄无声息消失。 …… 萧风再出冷幽谷,已经是除夕第二日。 萧风想了想,这个除夕比上次还要不成样子,不过四周平静,似乎他还能再碌碌无为几日。 于是,萧风便准备在距离冷幽谷最近的酆都城停留了两日。 酆都城,被称为亡灵与人间的交界之地,传闻每逢深夜子时,鬼门开,百鬼游城,所以,天黑之前,当地人都会闭门谢客,景致更是萧条。 鬼门大开,白鬼夜行的谣传,萧风前两年也碰上过一次,不过那次只是突然出现,这次却是流传了不知多少年。 说实话,萧风对于有没有阴曹地府,有没有百鬼,很好奇,当然,这种好奇的前提是并非人为。 进入酆都城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街道上没有行人,冬风卷动落叶,没有一点大年的热闹,一片寂静。 萧风先去找客栈,结果进城的太晚,好客栈都已经关门,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家满是灰尘,楼梯都断了一阶的客栈。 客栈名字很奇怪,醉冥府。 客栈主人有点吓人,是个灰发披散的老人,背脊佝偻,满脸褶子,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把萧风都给吓了一跳。 好在房钱很便宜,一晚上只是一贯铜板的费用。 萧风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银子付了两日房钱,然后要了两样肉食,一个馒头。 回到房间,他吃那个馒头,将肉食全部给滚絮吃。 醉冥府比较冷清,除了萧风没有其他居住的人,再加上年久失修,整座客栈显得鬼气森森的。 在滚絮吃完肉食后,没一会儿,便有人敲门。 萧风打开门,看到那个打扮得阴气沉沉的老人点了一盏油灯,似乎门神一样杵在他门前,声音平仄道,“客官,早些睡觉,晚上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更不要出来查看。”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阴恻恻道,“否则,发生了什么事,客官可就有来无回了。” 萧风点点头,礼貌同他道谢。 那老人便似乎幽灵一样,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萧风并不在意,打量着有些破败的房间,积满尘土的油灯使房内光线有些昏暗,到处都是积攒的灰尘。 他犹豫了下,便在房间里找了一遍,好在找到了一块抹布,下去问那不像人也不像鬼的客栈掌柜的要了打扫工具,将整个房间完完全全打扫了一遍。 等打扫完,便已经是二更天,距离子时也差不了多少时间了。 萧风自然不太可能放着百鬼夜行不看,躲在房间里睡觉,那就太浪费他刻意跑来这里了。 他闭目养神到近三更天,推开窗户,悄无声息溜上了屋顶。 冬日寒风,自然凛冽刺骨。 萧风蜷缩在屋顶上,一双眸子静静巡视醉冥府四周的街道。 “叮……” 星光璀璨,寂寥的街道,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铃声在远方响起。 仿佛冰面上掉落了一根银针。 萧风转头看去。 “叮……” 涌动夜色中,一尊幽冥鬼轿自远方而来,黑白无常开路,牛头马面抬轿,一步数丈,极为诡异。 空气中开始漂浮一种淡淡的,腐败又清香的矛盾气息。 “子时至,鬼门开,阎王巡视,生人退避。”萧风微笑,歪头看了眼滚絮,“是不是很熟悉?” 滚絮咕了一声。 萧风抽了下鼻子,“我忽然觉得,似乎又想错了点东西。” () 第771章 来了 幽冥鬼轿带着一队鬼怪悄无声息走过幽幽街道,对于坐在屋顶上的少年仿若不见,最后停在了醉冥府。 萧风微微皱眉,看着那个鬼气森森的人打开客栈门,低头不语。 那尊幽冥鬼轿的轿帘似乎被风吹起,并不见人出来,可一众鬼怪却在这之后有序进入了醉冥府。 紧接着,醉冥府中响起了嘈杂声音,如同闹市,划拳喝酒高谈阔论声彼此起伏。 萧风在屋顶看得分明,不由惊异,原来醉冥府是这个意思。 过了子时,醉冥府的嘈杂声音渐渐平息,一切再次一片寂静。 紧接着,醉冥府客栈门大开,鬼轿轿帘再次被风吹起,鬼怪队伍再次启程。 依旧是黑白无常开路,牛头马面抬脚,整个队伍诡异至极。 萧风略一犹豫,身影悄无声息跟着队伍而行。 队伍在酆都城转了一圈,最后往西门而去。 萧风眉头紧皱,因为他发现这一群鬼怪似乎并非人为,也不是傀儡,那会是什么东西? 眼见队伍即将出城,萧风不再犹豫,一把抓向鬼轿前的黑无常。 下一刻,手却如同穿越影子般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萧风眸子一凝,瞬间想到凡王墓中的童子幡,吟雪挥过,一剑斩向幽冥鬼轿。 吟雪斩在牛头身上,依旧如同影子般被穿过,毫无阻滞。幽冥鬼轿却依然如初前行,转眼已在十丈之外。 萧风眉头紧皱,身子化为掠影,一闪挡在鬼轿前,快至飞鸿的一剑,瞬间斩向鬼轿。 下一刻,整个队伍停止了下来。 鬼轿轿帘似乎被风吹开,萧风只觉得脑袋忽然眩晕了一瞬。 他骤然爆退,猛地在身前一剑划出。 只是,再看清面前的场景,却发现那队鬼怪与鬼轿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他有些呆愣,从没见过这般荒唐的事。 只是,下一刻,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萧风想也不想,骤然转身。 一道流光瞬间与萧风的剑碰撞,擦出一阵电光石火。 萧风身子被迫倒滑出数尺,猛地顿足。 有人持剑,欺身而上。 有人持刀,直劈而下。 黑暗中,不知何时潜伏的人一一现身,直袭而上。 黑暗中的人,如同鬼影,恍惚跳动。 同一时间,又一道箭芒如流星,瞬息之间,破空而来。 “来了。”萧风心中暗道,身形瞬间闪烁,一剑又一剑,剑剑叠加,抵挡袭来威势。 一时间,招式叠加,五光十色。 萧风一退再退,突如其来的受袭,占不到一点优势。 十余丈后,萧风狼狈稳住身影,口呕朱红,勉力环视周围。 四周人影幢幢,足有十八人之多,实在是桩大手笔了。 他们也警惕盯着萧风,面色凝重。 与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应该是在刚才的那波让面前少年猝不及防地攻击下将少年乱棍打死,只是没料到这少年出乎他们预料太多,如今还只是轻伤,那便很是棘手,或许他们还会全军覆没。 萧风面色平静,“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无人回应。 萧风依旧镇定,“你们还剩下多少人?” 寒风中,一道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在夜空中划过,还未来得及反应,箭光已至身前。 但是,这惊艳的一箭还是被一只手抓住了,只是稚嫩的少年手掌,轻描淡写,似乎并未用什么力气。 只是这一群人并未觉得绝望,更不曾放弃,袭击再次分迭而起。 …… 夜风寒,冬风冽,刮骨冻肉伤人魄。 好在,黑暗褪去,便是黎明。 微微晨光下,少年静立街道。 他身上有些伤痕,显得整个人有些狼狈,一夜血战,整个眉宇间尽是疲惫。 好在,他四周没了站着的人,那个喜欢偷袭的箭也已许久不曾在落下来。 他环视了眼周围,然后微微仰头。 城墙上,有什么东西反射了微弱晨光。 他微微眯起眸子。 一道箭矢瞬息而来。 一掠寒光转瞬而去。 原来是,在这一瞬,萧风猛地将吟雪剑掷了出去。 瞬间的延滞,让萧风已经失去了应对的时机,他伸出左手抓向箭身,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身子顿时被震退丈余。 萧风闷哼一声,一抹鲜血自肩头印开,染红衣衫。 他却并不是很在意,抬头看着城墙,看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亮起来。 然后,他拔掉肩上的箭矢,淡淡道,“回来!” 一抹寒光转瞬而回。 一颗小脑袋从萧风怀里钻出来,紧接着,是一个小身子。 自然是滚絮。 萧风忍不住笑起来,“你啊,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累赘?” 滚絮咕了一声,小眼睛满是茫然。 “你在我身边,我还要护着你。”萧风轻轻叹了口气。 滚絮又咕了一声。 “算了,不走便不走吧。”萧风又叹了口气,缓缓往城外而去。 只是走了几步,他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有个人在城墙上探出头来,他长长吐出口气,有些心有余悸。 只是,他那口气还没吐完,一道剑光骤然将他的头颅洞穿。 “抱歉,你不出手,也不能活。”清冷的话语在城墙上响起。 然后一切又重复平静。 …… 冷幽谷的那一条泾渭分明的直线前,此时守了八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八人很淡定,尽皆盘膝而坐,寒风凛冽,屹然不动,似乎不为外物所扰。 直到,不远处,有个身上略显狼狈的少年缓缓走来。 八个人几乎同时睁开眼,转头看向那个少年。 没有人说话,只是呼吸放松了些,不知是紧张,还是怕惊扰到来人。 少年显然看到了八人,只是他依旧很平静,走得很从容,与没看到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渐渐,少年走到了八人面前。 然后,少年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几人也点了点头。 “小娃娃,你若跟随我们离开,我们承诺护你周全,如何?”一人朗声高喝。 少年笑了笑,淡然自若,“不必了。” 有人皱了皱眉,淡淡道,“小娃娃,你莫不是以为你杀了那二十个废物,便真能与我们交手了。” 少年浅笑,“晚辈想试试。” 有人嗤笑,“天底下可没有后悔药。” 少年继续浅笑,“无妨。” () 第772章 三尺引锋,天地一片绝艳光华。 冬寒料峭如剑气刮骨,晨霜清冷似剑意伤魄。 骤然的剑光,瞬间而逝。 好大一颗头颅,瞬间飞起。 少年长身而立,寒风吹起少年衣衫长发,飒飒而响。 四周一片寂静。 一团柳絮似的白色正巧落在少年手中剑上,与血色融在一起,浸染,融化,消失。 萧风微微抬头。 入眼,白雪如絮,渐渐密集纷乱。 他抬起手,白雪落在他手心,渐渐透明融化,成了他手心的一点水渍。 他看了眼东方天际,有些遗憾又释然。 他以为能看到朝阳的,结果上天给了他一场雪。 很多东西,真的拥有时觉得可有可无,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了,才觉得是上天的恩赐,比如以往的友情亲情,比如如今的朝阳。 他微微浅笑,并不觉得失望。 其实,一场雪也很好,只是有些冷。 “咕。”滚絮从萧风怀里钻出来,叫了声。 萧风伸手,滚絮便落到他手上。 萧风看着手上小小的白鸟,“还不走吗,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咕。”滚絮啄了啄萧风的手。 “可是,我也没有吃的啊。”萧风有些无奈,“要不,你去酆都城找找,我在这里等你?” 滚絮又咕了一声,蹦跳了两下。 “那便只能饿着了。”萧风无奈笑笑,仰头看着满天白雪,“这应该是这里十几年来的第一场雪吧。” 滚絮又咕了一声。 “知道你不知道。”萧风微微浅笑,低头看手上的白鸟,“可是,我不是没人能说了嘛。” 滚絮咕咕了两声。 “可是,会死人的。”萧风轻轻说。 滚絮眨眨眼,看了看少年身后被雪色渐渐掩盖的血色,咕了声。 “他们不一样。”萧风抿唇微笑。 “咕。”滚絮在萧风手心蹦跳了两下。 “你也不一样。”萧风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滚絮的脑袋。 他顿了顿,又说,“以后,我再不赶你走了。” 滚絮立即欢愉叫了两声,在萧风手里打了个滚儿。 萧风眼框有些红,轻声道,“别闹。” 滚絮扇翅落到萧风肩膀上,又叫了两声。 萧风负手而立,静静看着满天飞雪。 雪色渐渐遮住了万物,掩盖了万般颜色,剩下满目雪色。 有人在雪色中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而来。 滚絮咕了声。 萧风轻轻说,“这次要乖。” 滚絮又咕了声。 萧风转头看向缓缓走来的那人。 白衣,墨发,背负长剑。 是暮白。 暮白淡淡打量了眼萧风,勾了勾嘴角,有些讥嘲。 萧风也打量了番自己,三处比较凄惨的伤,十几处皮外伤,是有些狼狈,便笑笑道,“无妨。” 暮白冷笑了下,“叶凡呢?” “坠仙崖的那个被我杀了。”萧风轻声说。 暮白微微一皱眉,“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萧风微微一点头,“请!” 暮白微一皱眉,也淡淡一点头“请!” 招呼之后,两人都不曾动。 整个天地轰隆一阵闷响。 瞬间几道裂纹在两人脚下蔓延开来。 暮白眉头舒展,又一点头。 这便是承认萧风的实力了。 他暮白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知道容不得蝼蚁挑衅。 点过头,他脚一踏,身形一闪,一拳已出现在萧风面前。 萧风面色不变,右手一转,吟雪挥过,半月形的剑气荡开,无奇一剑,这一刹,却有汪洋一般的剑气荡漾开来。 拳意与剑意相撞,四周气机骤然炸裂。 两人瞬间擦身而过。 下一刻,一道横向的巨壑裂开,两道力量轰然相撞,天地瞬间变色。 “前辈可敢入冷幽谷一战!”萧风抬头看了眼天空,朗声道。 暮白并未回答,而是身形瞬间消失。 萧风身形疾追而去。 …… 黑暗中,火花乍现。 剑气与剑气的相击。 萧风动了,剑光随行,无可避,无可退,转眼已至身前。 面对凌厉剑气,暮白身不动,意念轻转间,双指作剑,流光划过,横空斩过。 双招的对撞,顿时激起大片尘沙,剑气剑意瞬间蔓延,大地微微晃动。 萧风面色不变,一剑落,一剑又起,流光如虹,化作道道剑流掠出。 面对分迭而至的剑意,暮白半步不退,招式如影随形,也是剑招的极致,快,准,简,一剑接一剑。 一人剑意剑势累加,一剑破万法。 一人以指作剑,以不变应万变。 双极之战,越发激烈,剑与剑的较量,刀剑无眼,划过一道道沉重凌厉的寒光。 轰然一声,暮白拳上一滴血红飘落,剑意崩碎,卷起漫天风暴。 暮白是毫无疑问的强大,可到底是肉眼凡胎,哪怕强得连叶凡也忌惮几分,也免不了被萧风的剑气所伤。 萧风岂会放过这等时机,剑意再起,快如白虹,招招不留情。 暮白瞬间做出反应,一拳轰然轰向剑气。 顿时剑气炸裂,剑意四溅。 几乎旗鼓相当的对手,两人周身战意难得鼎盛,手中握剑,一身剑意,剑如行云,身若流水,一剑又一剑,势不可挡。 一道道巨大的沟壑在两人之间出现,极招对碰,轰然巨爆,强悍的余波震起碎石漫天,天地如同遭受浩劫。 狂沙骤乱,大地掀起,一切顿时不堪入目。 “翻江!” 一道剑光如大浪抛潮而起。 暮白不再犹豫,铿一声脆响,一道剑光乍现。 两道身影瞬间爆退。 “滴答……滴答……”轻若针落的滴血声在寂静黑暗中响起。 狂沙之中,两道身影显露出来。 暮白长剑出鞘,胸口一道血线,眸子中有些光亮。 萧风轻轻咳嗽,嘴角有鲜血悄然滑落,滴落脚下,染红大地。 两人各自受创,只是萧风明显落了下风。 暮白显然打出了些许惺惺相惜,淡淡道,“吾可以等你些日子,不急。” “不必。”萧风却眸色冷漠,话音落,身影一闪,瞬至暮白身前,吟雪剑速度陡然加快,剑光四起。 暮白手中长剑迎出,丝毫不惧,不闪不避,一力破万法。 萧风凝神,不敢大意,手腕一抖,瞬间抖出无数剑气,如同大浪,铺天盖地倾轧过去。 对面的暮白面色平静,手中长剑冲天而起,盘绕转动,瞬间剑意如瀑布,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倾斜而下。 双剑碰撞,划过,擦出一阵电光石火,瞬间再次碰撞。 三尺引锋,天地一片绝艳光华。 () 第773章 坠仙崖之殇(一) 不再留手的二人,招式愈发凌厉,无距之剑,天下至快的一剑,意之所至,剑亦所至,一招一式,快到极致。 难解难分的战团,昭示两个年龄相差极大的人,至少在相同的境界上,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双极对碰,转瞬的寂静后,旋即是如同天崩地裂的浩劫,纯粹的剑意,道道裂缝纵横,不断向四周蔓延。 战局愈发焦灼。 几乎成实质的剑意在暮白身周盘旋徘徊,一道道剑光飞旋,似乎银河垂天而降。 萧风大步向前,万千剑光随行,似乎磅礴无尽的剑流冲向对方。 轰然一声。 万千剑崩碎,剑光炸裂,冷幽谷的万千裂痕越发明显,似乎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 “痛快!”暮白长啸一声,黑发舞动,一身战意冲天,挥剑破万剑,铿铿战声,如鼓,如钟,如金,响彻天际。 萧风怡然不惧,剑意冲霄,瞬间剑气内敛,一剑开天地。 剑光璀璨,黑暗顿时四分五裂。 正在这时,无数剑气碰撞中忽然传出一声极不和谐的轻微剑吟。 萧风面色微变。 铿然一声,似最后的一声剑吟,下一刻,吟雪骤然寸寸碎裂。 点点光亮飞散,叮当落地。 一切短暂的只是瞬间。 萧风周身剑气一滞,身子猛地倒飞,撞在了密布裂痕之上,身遭反噬,口鼻中鲜血汩汩流出,竟一时间爬不起身来。 暮白身子瞬间闪过,一剑至萧风面门,皱了皱眉。 不远处一地光华,在黑暗里时隐时现,似永不能灭。 萧风并未在意自己面前的剑,而是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地光华,微微一笑。 终究,连陪了他五年的吟雪也没了。 那柄天下第一软剑,当年器榜第一的掠梦,吹毛断发斩金切玉的吟雪,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地废铁。 他将手中剑柄放下,死死捂住嘴,目光坦然看向暮白。 这一战,他认,哪怕败得实在憋屈。 暮白也看着萧风,眉头越皱越紧。 他有些犹豫,也有些不解。 他记得这个少年可以出口成谶,可以借助空间折叠,甚至还有一柄不逊于他的落霞的剑。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 否则,这个少年至少不会输得这般凄惨。 “为何?”他终究没一剑过去,而是不解问。 “我不想再欠任何人。”萧风抬袖抹了把脸上的血,虚弱说。 暮白眸子一闪,忽然收剑入鞘,“今日,吾胜之不武。” 萧风忽然笑起来,然后他咳嗽起来,轻声说,“可是,以后,我不可能再跟你打了。” 暮白一皱眉,猛地上前,却晚了一步。 萧风的身影却在原地消失。 暮白环视周围,正要去追。 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暮白面前,“小白。” 暮白脚步一顿,一皱眉头。 “你跑到这里来,我暂且可以容忍你,可你若再往内,可就真是逾矩了。”叶凡懒洋洋说。 “他呢?”暮白淡漠问。 “一个分身而已,我可没你那么小气。”叶凡笑眯眯挥挥手。 “呵,你说得倒是轻巧。”暮白冷笑一声。 “还打出了几分惺惺相惜。”叶凡呵呵一笑。 暮白上前一步。 叶凡淡淡瞥他,“一个分身虽然对我的确有点影响,不过你跟小风一战也没那么轻松吧。” 暮白顿住脚步,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叶凡微微勾起嘴角,忽然觉得似乎很有意思。 …… 幽蓝色的光芒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一道白影突兀出现,跌落在地,蜷曲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一道身影蹲在那道突兀出现的白影面前,声音温和友善,“你让我趁你们两败俱伤,坐收渔利,我就这么做了,还让你欠了我一条命,你说怎么办?” 那道白影咳嗽了很久,才渐渐缓过劲儿来,手臂撑着身子爬起身,“你可以再杀了我。” 面容温和的读书人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思忖了许久,忽然觉得,把他们都赶出去也没什么,特别是……”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现出,还是叶凡,补充道,“若是小白愿意护你,那外面的困局,也不算困局。” 起先说话的读书人点点头,看着对面一模一样的人,两个人就像在照镜子,“可以将这里所有的外来人都驱逐出去,那么,我们便不必再有之前的那多番顾忌。” 叶凡点点头,“这也算柳暗花明,意外之喜,所以,小风,你这次依旧比我想象的做得还要好。” “你……这个……混蛋!”萧风忽然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口中鲜血不停流出,滴落在石面上。 “呦,忘了一个小东西。”叶凡伸手一摄,滚絮身不由己出现在叶凡手里,剧烈挣扎起来。 “我当初便警告过你。”叶凡有些遗憾叹了口气,用力抓紧滚絮,越来越用力。 萧风呼吸瞬间混乱,目光中带了惊恐,勉力去拉叶凡裤脚,“你别杀它……求你……我求你……你放了它……我求你……” 叶凡蹲下身,看着少年惊慌失措的眸子,“那要听话。” 萧风惊慌道,“你别杀它,我听话,我真的听话。” “乖乖养伤,乖乖突破先天,不许再自损心脉?”叶凡温和道。 萧风呼吸一滞,目光有些无措,“我……我……” 他竟然说不出同意的话来。 “嗯?”叶凡将病蔫蔫的白鸟举到萧风面前,晃了晃。 “我……我听话。”萧风拉住叶凡衣角,“你放了它。” “它不能跟着你。”叶凡继续说。 “好。”萧风声音渐渐镇定下来。 “不许乱跑了。”叶凡伸手摸摸萧风脑袋。 “好。”萧风轻声道。 “别怕。”叶凡微笑。 “好。”萧风声音小小的。 “那现在?”叶凡笑眯眯问。 “你说,我听。”萧风看着叶凡的眸子,目光平静。 “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叶凡微笑命令。 萧风伸出手,那块被萧风还回去的陨星瞬间出现在萧风手里,他看着叶凡,并未说话。 “收起来吧,不要再弄丢了。”叶凡伸手揉了揉萧风脑袋,“那便去神裔族休整几日,你觉得如何?” “好。”萧风低头看着手里的陨星,轻声说。 () 第774章 坠仙崖之殇(二) 黑夜,本就冷清寂寥,若是没有日月星辰,那便更是无趣了。 这便是一片与冷幽谷相似的空间,只剩寂寥无垠的黑暗,与黑夜无异。 没有时间概念,没有波澜起伏,一切了无生趣。 “少主。”一身甲衣的妙龄少女半跪下身,双手将药举到面前。 萧风收回视线,伸手将药碗拿过,一饮而尽,将药碗还给少女,“谢谢。” 少女便低下头,小跑离开。 萧风继续漫无目的看着那片黑暗。 他想到了当年在潜龙殿的不见天日,不需要什么挣扎,静静等待时间流逝,一切便会有终结。 现在,面前也是一片黑暗。 可他又该何去何从?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手心。 这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也看到了些东西,听到了些东西。 然后,他觉得,神裔族人真是一种可怜至极的人。 他们住在地下,住在一具具青铜棺里,年纪越大,在棺材里待的时间越多,越来越像活在棺材里的人。 他们很忙,忙些乱七八糟的,鲜少有人闲着,也都不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因为他们忙的那些东西对他们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们似乎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还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很可悲,更可怜。 萧风攥起拳头。 那他以后会不会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那岂不是也会很可悲? 当初的那个问题,终究还是没能逃避,追究是要让他做出选择的。 萧风心中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无力与疲惫。 他已经挣扎了很多次,逃避了很多次,退让了很多次,可叶凡就像梦魇,不愿放过他,一次次逼得他无能为力。 责任,人情,甚至是生命,于叶凡来说似乎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那这个混蛋到底在坚持什么,又在乎什么,实验的目的又是什么?可为什么叶凡不屑的一切,要强加在他身上,让他也不在乎? 萧风眸子晦暗不定。 难道真要逼得他们分出个你死我活? 那若是没了他,一切是不是都会结束? 四周黑暗,萧风身周一切忽然静止,如同一汪死水。 萧风眼中倒映着黑暗,似乎雾气在涌动,格外诡异。 然后,他微笑了起来。 …… 泰和山的竹林,依旧是鸟语花香的祥和之景。 那座刻满了莲花图案的精致木楼前,一张矮桌,两人对饮。 “你此番与暮白商议,他怎么说的?”千寻将酒杯咯哒一声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 “小白性子傲得很。”叶凡小酌酒水,笑了一下,“不过,结果还是好的。” “怎么说?”千寻将脑袋伸长了些,好奇道。 “他说,在他与小风分出胜负之前,谁也不能杀他。”叶凡仰头将酒杯中酒喝光,笑容有些玩味。 “这有什么区别?”千寻觉得好笑。 “这区别还真大了。”叶凡耸耸肩膀,漫不经心道,“至少说明他还是看我很不顺眼,所以只能我腆着脸去亲近他了。” “话说,这都多少年了,你们两个那点破事,怎么还计较着。”千寻无奈摇摇头。 “那事我可没放在心上,是他这么些年耿耿于怀,给他小心眼的。”叶凡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起身道,“酒意微酣,我先去了。” “要不要带上阿黑?”千寻提醒。 大黑狗在桌子底下连忙呜呜了两声。 叶凡犹豫了下,微微一笑,“不用了,它去了也不方便。” 千寻拍拍大黑狗脑袋,“那你跟他好好说说,尽量别逼他,小风吃软不吃硬的。” 叶凡一点头,“我知道了。” “哎,那那只雪雕呢?”千寻又提醒道。 叶凡一愣,瞬间又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伸手,鸟笼中的白鸟瞬间被他摄入手中,“走了。” “出去之前,将他带来给我看看啊?”千寻连忙喊了声。 叶凡挥挥手,瞬间身形消失。 千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阿黑,脸上有些无奈,“眼皮子一直在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阿黑呜呜咽咽了几声。 “你也这么觉得啊?”千寻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阿黑却忽然变脸,嗷呜一声往千寻手上咬去。 千寻连忙一抽手,得意洋洋,“没咬着,没咬着。” 阿黑一下子站起,将千寻扑倒,血盆大口就要张口咬下。 “来真的呀。”千寻脸上露出些无奈,却瞬间隐身不见。 阿黑愣了一下,瞬间跳起,狂吠起来。 …… 叶凡身形显出时,正有无尽星辉将整片黑暗点缀,如同萤火,四散飘飞。 星汇万辉千般状。 地道入口前,所有神裔族人尽皆匍匐在地,如朝拜神明,面向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叶凡脸色微变,身形瞬间到萧风面前,“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萧风微微勾起嘴角,抬头看着叶凡的眸子。 “我以为你会听话的。”叶凡冷笑起来。 “我那块石头不见了。”萧风微微浅笑,伸手去触那些星点,“它变成你见到的这些东西了,真漂亮。” “你想死?”叶凡猛地扣住萧风肩膀。 萧风微微蹙眉,淡淡看着叶凡的眸子。 叶凡冷声道,“到了这里,便由不得你。” 四周瞬间斗转星移。 再没了星点,只剩一片黑暗。 万籁俱寂。 萧风静静看着这一切,平静坦然。 叶凡呵了声,“难怪萧武天对你那般心狠手辣,你实在太不听话了。” “你也没想着我会很听话,不是吗?”萧风阖上眸子,轻声道。 叶凡并未回答。 黑暗中,有星辰缓缓浮现,放大,静止。 幽蓝色的光芒将一切点亮。 然后,四周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叶凡,这个字怎么读?” “叶凡,你说过让我几个子的。” “不玩了,叶凡,你自己玩吧。” “叶凡,外面是什么样的?” “哈?我要忘记所有的东西吗?” “世事轮回不都是从零开始嘛。” “叶凡,这里是哪里?” “叶凡,那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别闷死。” “真没劲儿。” “算了算了,到时候你小心我误伤了你。” “看把你自大的,可别自讨苦吃了。” …… 画面一一闪现,声音越来越凌乱,一切分明嘈杂,传来两人耳中却清晰可辨。 这是那个疯掉的叶凡的记忆。 那段叶凡未出世前的记忆。 萧风睁开眸子时,正看到画面中的白衣男子头顶一颗硕大陨星散发着灼灼刺目的光亮,刺得人眼眸生疼。 那颗硕大星辰越来越亮。 画面在这颗硕大星辰的光芒下逐渐透明暗淡,最后只剩下了那颗星辰。 萧风眯起眸子,看着那颗陨星。 他眼中忽然有一种谁也看不懂的热切疯狂。 () 第775章 坠仙崖之殇(三) 光芒遍及四野,满目幽蓝。 整个天地便似乎只剩下了那颗硕大的星辰,如艳阳在空,焦灼得世间万般之物尽皆透明。 这并非壮景,却是一番奇景。 叶凡眼中渐渐不再平静,多了种热切与憧憬,似乎狂热的信徒在仰视遥不可及的信仰。 这是不太可能发生在叶凡身上的情绪,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了叶凡的眼中,毫不掩饰。 然后,叶凡看着那颗星辰,竟然缓缓跪了下去,低下头,没有一点勉强。 他自诩神明,可神明也有崇敬忌惮。 比如,同等的神明。 比如,这方天地。 只是这些,萧风不知道。 他短暂愕然后,唇角微勾,神色竟是有些不屑与轻蔑。 然后,他微微仰头,眼中是谁也看不懂的期盼与灼热。 以后,他可以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去享受着世间的繁华喧嚣,没有人再能强迫他。 每每思及如此,他兴奋得浑身几欲颤抖。 他眼中映着那颗星辰,那颗似乎艳阳的星辰,然后觉得好笑。 竟然有人宁愿活在寂寥里,迷失在无尽的黑暗里,也不愿接受以后的人生? 人生,不是把握在自己手上吗,为什么要听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的? 不尽如己意,反抗便是,为什么还有要百般顾忌? 处处忍让,事事退步,可有人因此便对你忍让,可有人承了你的那一份情谊? 到头来,反而自己把自己逼得退无可退。 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 不过,以后那个人会渐渐明白,一个人的世界是多么无趣,那些不见天日的阴霾寂寥,有多么令人绝望。 那个傻瓜也会渐渐被逼疯,然后后悔,可他却不会这般愚蠢。 自己的选择,后果也是要自己承担的。这可是那个傻瓜一直以来的原则。 他闭上眸子,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全新的生活。 那些幽蓝的光芒灼目却让他通体舒适,忍不住想陶醉其中。 只是,叶凡霍然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少年,面色友善,声音却冷若寒铁,“他呢?” 随他话音落下,那幽蓝色的光芒不再温和,变得灼目而冰冷,那是一种并不友好的审视。 萧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遗憾道,“所以,哪怕他许诺了我,你也不承认我。” 叶凡起身,浑身气息也是冰冷淡漠,“他许诺了你什么?” 萧风眯起眸子,微笑,“你知道他为什么毁了那块石头吗?” 叶凡微微皱眉。 面前的少年笑得却愈发肆意,戏谑道,“光明之下,他无处遁形,可没了光明,那里便是无尽的黑暗,他会渐渐迷失在其中,你找不到他,我也找不到,哪怕是灵魂摆渡人进去了,也只是一叶浮萍,毫无用处。” 他眼中涌动着黑色雾气,声音愈发愉悦,“他不会再出来了,也没办法再出来了,以后,我便是他,你又能如何?” 叶凡上前一步,淡淡道,“你确定?” 萧风眸子闪烁了下,“否则呢?” “你总是忍不住炫耀自己的无知。”叶凡轻轻叹了口气,“把他叫出来,让我跟他好好聊聊。” 萧风身形骤然暴退,又狼狈稳住身形后,有些恼怒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叶凡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它不会承让你,我也不会承认你。” 萧风冷喝道,“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叶凡无奈叹了口气,“你记性不是很好。” 萧风神色警惕,色厉内荏道,“你上次在他身上弄的手段,他已经解除了,你还有什么底牌?” “底牌?”叶凡摇摇头,嘴角流溢出一种诡异的微笑,“我只是想说,若是动手脚的不是他身上,而是它身上呢?” 他揪着滚絮的腿,晃了晃。 滚絮病蔫蔫的,不敢动弹。 萧风忽然面色微变,沉声道,“难怪前几日临走时,你会问他要血,是神魂契约吧?” 叶凡笑眯眯道,“看来他告诉你不少东西。” 萧风忽然大笑起来,“难怪他会说你不会让这个小东西活,原来是真的,叶凡,你还真是狡猾得很。” “只是你比较蠢笨。”叶凡眯起眸子,“最好乖乖听话,否则让我动手,对谁都不好看。” “那我就杀了它,看你怎么逼他出来。”萧风身形瞬间消失。 叶凡侧身,轻描淡写伸手一拉。 “找死!”萧风眸子中戾气汹涌,骤然翻掌。 两人招式对碰,无尽余波似掀涛卷浪,扩散四周的同时被幽蓝色的光芒尽数消弥。 两人皆不动如山,看似平分秋色的一招,其中凶险只有两人才知。 “差远了。”叶凡意味深长一笑,翻掌汇灵,顿时,风如狂浪,席卷四方。 极招至,萧风不闪不避,周身暗黑色光华大盛,大地有感,剧烈震动起来。 他招行狠辣,雄浑威势迎面而至,招式所过,幽蓝色的光芒中便会掺杂黑色,点点滴滴,并不明显,却如同密网。 叶凡眸子一眯,似乎被激怒,“你,该死!” 他左手一握,一柄银色长剑出鞘,下一刻,青衣首动,一剑而过,如虹破苍穹,幽蓝色的光芒都似乎被划破,一闪而逝。 萧风沉声一喝,凝元挡住攻势。 铿然交锋的华光,在空间中不断闪现,相击声如雷啸。 转瞬百招交锋,局势未分,两人瞬间倒退。 “不过如此!”萧风左脚重重踩踏地面,冷哼一声。 叶凡并未说话,上前一步,身形瞬间消失。 萧风静立如神木,周身光华闪动,忽然双指并合,往虚空一笔划过。 如同闪电一闪而过。 只是,虚空中走出的读书人却不闪不避亦不还手,那极招袭来,却并未伤到叶凡分毫。 “够了!”一声低喝从叶凡口中传出,他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静立。 萧风却神色一震,面露难以置信之色。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像被施了定身术,再难动弹分毫。 “我说过,我与它都不会承认你。”叶凡眸子淡漠,缓缓上前,“把他叫出来,否则你便死。” “呵。”萧风冷冷一笑。 “真是,与他一样不听话呢。”叶凡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弯腰看着萧风倔强不羁的眸子,“要不是他不可能有心魔,我会以为你是化外天魔的。” 萧风嗤笑道,“你若能耐,便把我杀了,顺便让他也给我陪葬。” “他不听话,你也不听话,我只好让千寻进去看看了。”叶凡戏谑又遗憾道,“你该知道,他不过是个半吊子的灵魂摆渡人,不过,你能让一个真正的灵魂摆渡人给你陪葬,也算是很大面子了。” 他笑容玩味,“你好好想想,毕竟我也不急。” 在他直起身子的一瞬,一股锋锐剑意乍现,如料峭寒风中的骤然一道冰刺,猝不及防。 叶凡面色微变,身体瞬间消失。 “你想杀我?”在他身形现出的一瞬,他情绪激愤斥道。 “去!”萧风清喝一声,无数剑气如冰棱,瞬间而去。 与此同时,萧风身子瞬间消失。 一道锋锐气机瞬间乍现。 极快得剑,快得让人难以反应。 剑中有戾气。 叶凡眸子赤红起来,他想到了那个年轻人,当年也是用剑,那一道道剑气冰冷刺骨,刺得他浑身生疼,心中生疼。 他给了他们生来高人一等的尊贵身份,天赋,能力,甚至是生命,为什么都不愿接受,为什么都要怪他? 为什么都不能乖乖听话,为什么都要杀他? 他做错了什么? 他是为了这个天下啊! 他睁大眼睛,剑气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刺得他眸子生疼。 然后,他闭上眼睛,喊出一字,“止!” 星辰光芒瞬间大炽。 极招袭来,千钧一发之际轰然停滞。 一道璀璨剑光划破幽蓝,落在萧风身上,剑意只是瞬息溃塌,萧风直接砸飞出去。 “为什么?”叶凡手中长剑拖地,一步步上前,眸子赤红。 萧风嘴角残留鲜血,眸子却平静至极。 在叶凡靠近三尺位置时,那个熟悉的锋锐剑意再次而起。 一道剑光将剑意崩碎,又将萧风击飞出去。 萧风胸前划出一道血线,他轻轻咳嗽,眸子中却依旧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只是,在叶凡靠近时,那个剑意又瞬间而起。 叶凡此时已没了半点对萧风的宽容,一剑再起,将萧风的剑意打碎。 一剑又一剑,直到萧风的剑意再难凝聚。 萧风身后是坠仙崖。 “为什么?”叶凡剑指萧风,面色有些狰狞。 萧风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眸子倔强,勉力想将剑气再凝聚起来。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叶凡一脚踢翻萧风,冷漠道。 萧风深深呼吸,微微勾起嘴角,声音虚弱却平静,“叶凡,你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必然杀你。” 叶凡呼吸沉重,“你……” 一道剑光骤然迸射而去。 叶凡呼吸一滞,几乎本能反应一剑刺了过去。 长剑灌胸,萧风却一只手死死抓住长剑,弹指剑意出。 “找死!”叶凡眸子一厉,猛地一甩袖子。 萧风如同断线风筝,瞬间倒飞出去,直坠而下。 叶凡呼吸又是一滞,微微张嘴,却听到少年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止!” 一切静止,哪怕是叶凡也如同深陷泥潭。 叶凡对付那个少年的办法,萧风同样可以用来对付叶凡。 叶凡眼睁睁看着萧风消失在了视线中,短短一瞬,目眦欲裂,毫无办法。 萧风面上却只是浅笑,无奈又释然。 他也想过好好活着,也想每日能晒晒太阳,四处走走,看春暖花开,体验锄禾日当午,或者去百灵谷过些日子,然后出来自己开个医馆或者茶馆,看四方来人,听天下趣事,过最平凡的生活。 可他把自己所有的债都还上了,却发现他还有一个问题的债,欠叶凡的,也是欠自己的。 而这个债,在他将自己算入棋局时,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放弃所有的底线,做一个像叶凡那般的人,或者放弃生命。 他选择了后者。 以后,无论生死,他与叶凡再不相欠。 () 第776章 归来且话今后事 天元三十三年十月初七,宜祭祀,赴任,是个顶好的日子。 这日,也正巧是溪风帝国新推举的储君萧哲的册封大典。 卫松山上,那条长长蜿蜒的白玉台阶两侧站了成排兵士。 台阶下,一行人列队而来,仪仗恢弘,为首正是今日的主角,当朝储君,萧哲。 这是册封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祭祖。 山下百姓欢呼,山上众将士列队,帝君,帝后相迎。 萧哲一步步踩上台阶,脑海中浮现着往昔种种,荣辱兴衰,悲欢离合,亦如昨日。 他不曾争过,那个少年却已经给他铺好了路,将他推上了从不曾想过的这个位置。 那么如今,那个少年还好吗? 他替那个少年担下了这一切,那个少年是不是便可以过上了他心心念念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日子了,是不是再也不用为了保全他人百般委屈了,是不是也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再只是强颜欢笑了? 前些天,父王昭告天下时,顺便册封了二弟为镇宇王,三弟为文博王,四弟也册封了个辰王的封号,算是一切尘埃落定。 他倒是不必面对兄弟间的阴谋算计,只是孤家寡人的最冷清,想来日后日子无聊得很。 不过,他不怪那个少年,这一切也是他自己选的,那个少年给过他选择的机会的。 所以,今生他们还有机会相见吗? 白玉台阶尽头是修贤寺,入修贤寺便可见祭台,祭台前有高香点燃,余烟袅袅。 主持大典的司仪朗声高歌颂德,宏大声音传遍整个卫松山。 萧哲点燃三支香,恭敬递上,跪于蒲团之上,面对这修贤寺,这一片卫松山,俯首拜下。 “一叩首!” “二叩首!” “礼成!” 萧哲抬起头,正巧一片白雪落在他鼻尖。 微微清凉让他愣了愣,随即抬头,便见到满天雪落如絮。 他抬手接住雪花,看到白色在自己手心渐渐透明,最后不见。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瑞雪兆丰年! 是个好兆头! 他浅浅勾了勾嘴角,不是开心,而是有些伤心。 那个少年,最喜欢雪了。 …… 临近年底,梦峡之中,陆续来了不少人,打算聚一聚。 推迟了五年,溪风前些日子到底还是册封了远安将军,想来日后他们再想聚一聚就难了。 最早来梦峡的自然是一直不怎么愿意离开梦峡的李露,身边跟着已经亭亭玉立的洛天怡和已经不是孩童的于子琪。 一身火红的女子摸了摸已有灰尘的家具,俏皮看向自家母亲,提议打扫打扫,李露自然赞同。 洛天怡便一拍于子琪肩膀,“臭小子,给姐姐搭把手。” 于子琪撅了撅嘴,还是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之后来到梦峡的陶静渊,他看了会儿李露打扫卫生,便去了秀玉潭,那里有些老朋友。 再之后,有个家伙气焰嚣张而来,被他怀里的姑娘在腰上狠狠扭了一把,顿时就老实了。 这是许天望与萧天月。 两人还不是夫妻,却也距离不远了。 又有两个人携手而来,一人脖子上骑着个五六岁的娃娃,这是萧天清一家三口。 小家伙长得壮实,眼珠子滴溜乱转,显然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不过被他娘亲面无表情一眼瞪过去,立即就老实起来,萧天清便连忙和稀泥,谁知老婆儿子谁都不领情,弄了个两边尴尬。 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虎步而来,手中扛着一柄大刀,退出江湖的开山王王开云又背上他那把气势十足的大刀了,哈哈一笑着我回来了,结果被李露一块抹布丢过去,正好帮忙,这位大个子顿时就蔫了。 有个牵着瘦马的老人缓缓走来,瘦马打了个响鼻,那老人就拍了瘦马一巴掌,结果瘦马仰起前蹄,撒腿狂奔,那老人便在后面破口大骂,紧追不舍。 人越来越多,梦峡也渐渐热火朝天起来。 炊烟自竹林后的竹楼袅袅飘散,饭香味弥漫了整个竹林。 “小晴,你别炒了,去把那把韭菜择出来。” “哦哦哦。” “哎呀,天月啊,把那个菜不是这么切出来的啊。” “啊?” “别切了,你去把冬瓜削皮。” “李姨,这个是这么弄吗?” “对,还是霜寒聪明……哎呀,不是放糖吗,怎么是盐?” “是吗?我拿错了。” “几个小祖宗,你们还是出去吧,我不忙,不忙。” “那我?” “青萝在这里吧。” “谢谢姨。” “谢什么,傻丫头。” 风晴,萧天月,冷霜寒几个想打下手的女孩子被李露送大神似的请出了厨房,在门口面面相觑。 “啧啧,被赶出来了吧。”许天望在走廊上擦栏杆,笑得很是幸灾乐祸。 风晴原本想把剑丢过去的,结果萧天月一块砖头就丢了过去。 许天望连忙往一边一躲,故作心有余悸,“喂,谋杀亲夫啊。” “你……混蛋!”萧天月恼羞成怒,提剑便砍了过去。 “喂喂,动真格啊。”许天望跳起来就跑,“萧天清,你妹妹发疯了,管管。” “呦,现在都不会还手了。”萧天清坐在桌前照顾着自家老婆儿子,没空搭理他们。 冷霜寒坐到他对面,声音依旧冷淡,“林浩然今日不来?” “我寄去的消息跟石沉大海一样,那混蛋铁了心想当他那个大富豪,看不上我们了。”萧天清哼了声,显然这段时间对林浩然淡淡怨念不小。 “完事了我去收拾他一顿,看他还记不记得我们这一伙儿老朋友。”风晴捏了捏手指,便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骨头摩擦声。 “风晴啊,老大不小了,没想成家?”萧天清有点无奈道。 “尚未立业,何以成家?”风晴仰起下巴,一脸大义凛然。 “行了,你那晴楼,近日风头盛极,吓得乔帮都不敢乱动,还想如何?”诸葛离收拾完一间房间,进门坐下,有些无奈笑笑。 “那是飘缈楼的余威,与我有什么关系。”风晴撇撇嘴,“不过,那乔娘也是太讨厌了,都吃了一次教训了还不长记性,若是公子在就好了。” 几个人默契没有接这个话题,诸葛离温和道,“陶叔让你收敛些锋芒,也是因为这事。如今朝廷局势稳定,在外免不了要拿人立威,你顶着飘缈楼的一点关系,乔帮风头正盛,都是极好的立威对象……” “不听不听!”风晴很不客气打断,“要不你过来帮我,要不就别说。” 诸葛离低头不语。 “公子既然给你编了个好由头,便说明他早就不在意了,前辈们也没说什么,你何必你跟自己过不去。”萧天清给自己儿子抹了抹嘴角,头也没抬道。 诸葛离笑笑,并未接话。 “对了,云飞扬说来吗?”萧天月揪着许天望的耳朵从楼下噔噔噔跑上来,眸子亮亮问。 “这个不应该问你吗?”风晴笑眯眯道。 萧天月一愣,猛地一拍风晴脑袋,“讨厌。” 风晴见这么势大力沉的一巴掌拍过来,连忙一躲,“知道的你是你在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有深仇大恨呢。” “好了,过来坐。”冷霜寒拉住越来越闹腾的萧天月,“等会儿公子的几个朋友会来,他们若问公子下落,只说隐居,其他的都不必再提。” 几人都有些沉默。 许天望看了看几个人,拔高声音,“好。”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吓人啊。”萧天月一巴掌拍过去。 这个,许天望是万万不能躲的,只能硬生生受着,龇牙咧嘴。 这时,楼梯口有人咳了一声,“诸位。” 几人都愣了一下,萧天月惊喜道,“云飞扬!” 云飞扬笑笑,刚想说话,一个娇小身影就扑了过来,“够意思!” “你手劲怎么这么大了。”云飞扬趔趄了一下,差点后仰下台阶,被萧天月一把拉住,顺便给他拍拍衣服,“毛毛躁躁,真是的。” 云飞扬一脸尴尬。 许天望在后面看着,整张脸都黑了。 几个人看着这三个人,想笑又不能笑,憋的很辛苦。 好在这么尴尬的时候,洛天依的声音传过来,“娘亲让你们去秀玉潭,把那些老前辈们叫来吃饭,最晚的那个刷碗。” “我去。”冷霜寒起身道。 “我也去。”风晴连忙道。 “我也去。”几个人纷纷出声,风一般跑了出去。 萧天月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大叫着追过去,“哎,我也去啊。” 留下云飞扬与许天望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 前辈们则齐聚秀玉潭的一百零六座墓碑前,既是崇敬,也是怀念。 不知不觉,已是五年了。 以往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算是并肩作战的回忆,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午夜梦回也时常怔怔不知身处何处。 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或者的人释然却难以释怀。 所有人都很沉默,心中郁郁难言。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一声长啸在秀玉潭中回荡,有人饮酒高喝,正是醉春风。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五载春秋共谋事,肝胆相照几番酬。” “今昔旧人白骨枯,独留我辈空俯首。” 醉春风将手中酒坛砸碎。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难为人,但盼今昔春草生。” “他日故人相逢时,可话后世江湖涌。” “可话后世江湖涌。”陶静渊低喃,蓦地大笑,“说得好,今朝我等且看明日,他日泉下相逢,也教他们羡慕羡慕,我们所见的江湖热闹着呢。” “当浮一大白。”箴言哈哈大笑。 一众人哈哈大笑。 疾风打了个响鼻。 “此番离去,我打算去禁地转转,可有愿意同路的?”醉春风提议道。 “你去禁地?”张冉挑挑眉,声音有些促狭。 “怎么了,瞧不起人啊?”醉春风梗着脖子道。 张冉哈哈一笑。 “我去。”吴苛淡淡道。 张冉一愣,看了眼老伙计,有点看不懂了。 “我也去。”王开云中气十足道。 “我也没事,去瞅瞅。”李奎伸着脖子道。 张冉四下看看,挠挠胳肢窝,“我还得喂马,就不去了,你们呢,你们呢。” 他去看其余几个老人。 老人们摇摇头,并不说话。 箴言眨眨眼,“你们别看我们呀,我们一大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可架不住这顿折腾。” 一伙儿人不由哈哈大笑。 这群几年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老人也贪生怕死起来,因为想看着这个江湖再次热闹起来。 () 第777章 混沌不知来处归处(+完本感言) 冬风起,芦苇荡漾,一片枯黄。 已然亭亭玉立依旧穿着一身青衣的女子在芦苇荡前,神色略有恍惚。 她记得当初的满天流萤,那时此地还是一片葱郁;她记得最后一次来这里的冷清,那时芦花摇曳,景致悠远;她还记得在百灵谷的无忧遗憾,记得那次去冬雪,记得那个少年渐行渐远。 这五年,她闯了万毒岛,万毒岛换了新主人,是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子,去了蛊冢,新蛊王与新蛊王的两位蓝颜知己如今将蛊冢治理得很好,访了青药谷,那只小怪物已然会含糊不清地喊娘亲,见识了无相谷的画皮之术,在煞岛听了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听说了庆国王府的愈发格格不入…… 她走了她知道的他曾经走过的所有地方,见了他认识的很多人,那些人尚都安好。 可他呢? 所有人都说,他已经不再这个人世间,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吗? 剑掠云抬头看向天空。 雨后天空清爽,唯远处一抹浅云。 她想到了那双坦然却带着浅淡哀伤的眸子,想到那个少年释怀又无奈的笑言。 我们总要长大,总要离别,没有谁能跟谁一辈子,也没有谁能陪着谁走一生,无憾便好。 她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浅淡又苦涩。 五年,她终究是长大了,也该释怀了。 在去一趟百灵谷吧,那个老人不知还在不在。 风吹动云,逐渐浅淡。 芦苇荡前,青衣女子已然不见。 …… 百灵谷中,依旧是花红草茵,鸟雀啼鸣的好气候。 剑掠云沿着一条曲径缓行。 四周绿色野花,五彩斑斓,远处溪畔茅庐,开垦了几处田地,药圃菜圃中的植物生得鲜活漂亮,一切一如上次时的祥和美好。 她在一处药圃前驻足,看着药圃中的几株接满了红色果子的半人高植株,想着上次是没有这东西的。 一边菜圃里钻出来两只白兔,膘肥体壮,围着剑掠云蹦跳了一圈,翻身直接趴了下去。 剑掠云脸上露出了些笑意,弯腰轻抚白兔毛发,见那白兔很自觉翻了个身,不由哑然。 “云丫头?”习惯一身灰衣的老人从药圃里出来,见到青衣女子微微惊愣。 剑掠云抬头浅笑,“爷爷,我回来了。” …… 冷幽谷与无尽海之间的那片三千丈混沌雾海前,一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和一位慵懒青年静立,身后不远处蹲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狗。 雾海翻涌,宛如海浪澎湃。 “无论如何,我要去看看。”叶凡终于开口。 千寻看了他一眼,“不值得。” “一切还未结束。”叶凡执着道。 千寻低垂眼睑,半晌后抬头道,“他不欠你的了。” “他会重新回到这个世间。”叶凡笃然。 “它?”千寻声音中终于带了分讥讽。 “一切才刚刚开始。”叶凡强调。 “我拭目以待。”千寻转身离去,“阿黑。” 大黑狗呜呜了声,转头看了眼伫立不动的叶凡,又呜呜了两声,追着千寻而去。 …… 天地置于混沌,古老的梵音,仙魔的低语,沉重的时间枷锁,神秘的旅客静静漂泊,沉睡在无尽的虚无,不知来处归处…… (全书完) 历经近两年,这本书终是完结,不知道几个读者看,不过在我看来,单机而已。 坚持了这么久,无数次否定自己,很多次想过放弃,但又舍不得。 之后,渐渐相通了我写只是自己想写,毕竟当初写也不是别人逼着写的,所以多少看不重要,火不火也不重要,既然开始了,那就该有个完结,所以坚持到了结局。 这个结局,我纠结了很长时间,因为当初大纲是按系列写的,一部有一部的目的,想的是写完这系列就不再碰,只是后来自己都觉得没意思,或者说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大部分都没表达出来,所以后面有一段时间停笔,也从一段时间后剧情开始赶,一直赶到结局,之后分支几乎都没写,是想着这个结局要不要改一改,或者直接截断,但思前想后,我还是坚持了最初的结局。 在这里,我并不避讳得说,这本我写崩了,因为后续处理上分支有些跟不上主线。 所以,之后的续章我不会再写,也没有番外,这就是一本草稿。 这本书之后,我会再写一本姊妹书,世界构架是套用的这本书的,所以不会签约,更新也不会按时,只是为了弥补这本书的遗憾。 我清楚这般会对不起些人,但我更不能对不起我的初心。 当初写时,我常常与朋友调侃,作者与读者就是一个愿意写,一个愿意看的关系,除此之外就是陌生人,没必要谁低三下四的求谁。 这是我一贯的态度,简单直接。 我承认,这样的我很无情,但我也不止同一人说过,我就是个很无情的人,不想复杂化,不想多想,因为我很懒。 所以,对于我对不起的人,一应该是我之前的责编,然后是被我遗忘的读者,在这里说一声,实在抱歉。 之后,没什么好说的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本书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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